128 你是不是sai,是不是sai!
飞机没有返航,而是在最近的机场停靠。余扬下飞机后,航班略做调整,继续航程。
我比预计时间晚到北城两个小时,飞机落地后,人都走没了,我依旧坐在飞机上一动不动。
空姐也不催我,就在我身边站着。
直到何丽打来电话,我才僵着手脚,拎着包下飞机。
“你是不是把我话忘了?”何丽咬牙吼我,“不是让你下飞机后给我打电话,这都过去多久了?”
出机口空旷无人,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回响。
“飞机晚点了。”
“你和我闹?”何丽道,“我查过了,你飞机是正常起飞。”
“……”我沉默下,道,“飞机上有人受伤,中间停靠了一下。”
本来想和何丽说受伤的人是余扬,以及在飞机上发生的所有事,可想想,咽下去了。
余扬下飞机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不会绑我回去,在我自己主动回去之前,他不会干涉我任何事。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犯贱主动回去找他,他不会再来找我。在某种角度来讲,他放手了,我自由了。
至于那个一年的时间期限……
我忍不住冷笑。
余扬低估了我对他的恨,我是不会主动回去找他的,永远不会。
“哦。”何丽终于收了火气,“那江泽接到你了吗?”
江泽……
何丽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江泽说好来接我。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你忘记和他说了?”何丽神断道,“忘了就忘了吧,打个车去酒店。然后和他打电话解释一下……”
我嗯了声,“何丽,咱们把酒吧关了吧。”本来开酒吧的目的是让何丽找个好姻缘,现在目的达成了,酒吧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有事,过会再聊……”嘟,挂了。
我瞄了眼手机,无语,她挂电话挂的真是越来越利落。
手机屏幕才暗下去,又就亮了起来。一个绿色的小标识不停跳跃,江泽的名字显示其上。
我刚要接起来,出口外传来江泽声音,“小冉,这里。”
江泽对我摆手,穿了件灰色的长款大衣,很精神。
我把手机收进兜里,拉拉背包带小跑两步出去。
江泽笑着迎到我面前,展开一件米色羽绒服往我肩上披,“外面冷,披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不着痕迹的躲开,伸手接过羽绒服自己披上。
江泽笑了,双手插到兜里,带着我向外走,“走吧,酒店订了你原来住的那家。你先休息两天,然后我介绍你见那个很赏识你的艺术收藏家。”
我点点头,“好,不过酒店能不能换一家。”
想到那家酒店曾经配合余扬给我送带料的蛋糕,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可以。然后你行程是怎么安排的?”江泽拉开车门,让我上车。
我坐到副驾驶,道,“见过那个客户,我去把户口本补上吧。”
在展家老宅时,余扬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了。有了身份证,我就能补户口本,补了户口本,就能办离婚手续。
江泽启动车子,把车开上机场高速后扭头和我道,“好,你先休息,事情一件一件办,不急。”
当晚,我失眠,吃了加倍计量的抗抑郁药,才勉强入睡。
睡中也不安稳,噩梦一个接一个。
不止一次,我手中的餐刀像刺进豆腐一样毫无阻力的穿透余扬的胸膛。血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脸。我吓的松手,余扬却紧紧握住我手和刀,对着他胸口再次刺进去……
吓醒的。
心悸不已,一身冷汗。
这个梦跟了我六七天,几乎到了可以乱真的地步。如果不是偶尔能在电视或是电脑新闻弹窗上看到余扬谈笑风生的样子,我真会信那天在飞机上我用那把并不锋利的餐刀杀了他。
我状况极度不佳。
我在艺廊附近租了房子,请人安了一名一暗两个监控360度无死角监控我的房间。门锁是指纹密码锁,只有我一个人能进出。
出门时会边边角角做下痕迹,回来后检查稍有不对就会情绪失控,乱砸东西。
等到我从这个操心的境况中走出,和那个欣赏我摄影作品的客户约下见面时间已经是一个月后。
在我的要求下,江泽利用他爸爸那方面的关系把那个客户的老底查了个清清楚楚。
确定这个人真的和余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后,我放心了。
客户姓万名有财,一听就是个有钱的主。气质却很儒雅,在收藏方面很有心得。
我们约的地方在万先生的家,江泽做为我的经济人外加老板陪我去的。
万先生的书房不亚于一个小博物馆,里面的物件从古代到代现,从西方到东方,几乎都有涉猎。
搞摄影收藏,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清末遗留的红木矮桌上,发际线有些后扬的万先生一手把玩核桃,一边用明代万贞年间的紫砂壶给我们倒茶,“……我本不深研这东西,却一眼看上方老师的摄影作品,这也是缘分。虽然有些唐突,可我还是联系江先生,希望能幸得一两幅方老师作品。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方老师,真是万分荣幸。”
这赞誉太高,我有点受不起。
搞艺术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把对方捧到天上,让人心浮在半空中飘呼呼的落不下来。
直到走出万先生的家,我还在赞誉中飘着落不下来。
自信心爆棚,我感觉我不用出国学习了,以我现在的水平马上就能办展览成大师,一幅照片放大后往墙上一挂叫价个百八十万不成问题!
车子启动后,江泽笑着在我耳侧打了个响指,“方小朋友,回魂啦!”
我一顿,回过神来。抬手捧捧微烫的脸,对江泽不好意思的笑了。
“别听他忽悠。”江泽道,“按他说,你已经一条腿迈进棺材了。”
“嗯?”我不解的看江泽。
“不知道艺术家都是死后成名吗?”江泽右手举在身侧,笑道,“他那么夸你,你还不是一条腿进棺材了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笑出声来,扬手打他,正好打在他右臂上。
“别闹,我是说真的。”江泽道,“这个万先生,讲好听点是位收藏家。说不好听点,就是个文物贩子。他最善长的事就是把一件名不见经传的物件给炒到天价,然后再出手,以牟取暴利。”
“也就是说,我的照片有可能被炒成天价?那你为什么不卖给他?”
在万先生家里时我虽然被夸的飘忽,可他们聊天我却听的清楚。
江泽是带我来见万先生了,却没有把我照片卖给他的意思。
江泽扭头瞄我,笑道,“被他夸几句,你还真当自己是艺术家了?”
我脸一红,别过头看窗外。前晚刚下过雪,路边的灌木丛里是皑皑白雪。
“听过赌石吗?”江泽道。
我点头。
去江南逛过几天,亲眼见过赌石。买家凭眼力买原石,挑好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定离手。
石头一割,里面是玉还是翠,一眼可辨。
原石价钱高低不等,低至几百高至上百万。
一块石割完,运气好的价钱可以翻数十倍甚至百倍千倍,运气不好的,倾家荡产分分钟的事。
“炒艺术品和炒原石的道理差不多,毕竟艺术的风胡乱的刮,谁也不知道哪股风刮出哪几个艺术家。摸准了,赚就是狠的,摸不准……对于这些炒货的人来说也不过是浪费几句口舌和一声看走眼了的叹息而已。可对于被他过度吹捧那个人来说呢?”
我嘴唇发凉,有些心惊。
这种高捧狠摔,对搞艺术的人来说是致命的。疯都是轻的,只怕得去死。
“那你还带我来见他?”嫌我病的不够重?
“一。”江泽竖起一根手指,“万先生虽然是个炒货的,可他的眼光很精准。也就是说,他看走眼的时候很少。我不把你的照片卖给他,是不想他拔苗助长。你现在博名还有些早,还需要磨练。”
“二。”他又竖起一根手指,“我是开艺廊的,生意上少不了他这样的人眷顾。今天虽然买卖没做成,可场面上的朋友已经交下了……你是回去休息还是去艺廊?”
我想了下,道,“去公安局吧。”我去把户口本补办了,几分钟的事。
江泽却把车拐向艺廊,停稳后道,“好,你先到艺廊帮我会忙。我去见个朋友,就是上次和你说的,以前帮你拿过药的那个。等我回来,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嗯了声,开门下车,顶着小风夹雪进了艺廊。
我喜欢艺廊里的忙碌感,状况好转后,就在江泽的同意下过来帮忙。
王婷远远看到我,拿着两张出货单急匆匆跑过来,“嫂子,这是刚卖出的画。要装裱,新来的小陈手艺不行,麻烦你了。”
我挽起袖子接过来,边往装裱区走边道,“说多少遍了别叫嫂子。”
“好的嫂子。”王婷风一样跑走,到了展览区,恢复端庄的样子开始给顾客介绍一件玉雕摆件。
时间不禁过,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天就黑了。江泽回来时一耸肩,对我抱歉的说现在公安局下班了只能改天。
只是改天也没时间。
过年期间,正是画廊忙的时候。
这期间,江泽带我又去见一次万先生。只不过这次不是谈我的作品,而是谈艺廊和万先生的合作。
我虽然在美宝国际工作过两年还当过卧底做过间谍,可往实了讲,我是真不明白生意场上的弯弯绕。
不过,万先生不再是外人了,他入股艺廊,成了艺廊的合伙人。
因为万先生的加入,画廊里的展品马上上去了几个档次,闻名而来的收藏家也逐渐增多。虽然还不见有人下手,可人气和噱头是赚足了。
过完小年,艺廊的生意淡了下来,一些离得远的员工开始请假回家。
我没家没处去,打算回海市陪何丽,等过完年公安局上班了再回来。
办完离婚手续,离我出国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腊月二十五的下午,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我双腿蜷缩在椅子上玩电脑。
正浏览着网页,右下角推送出一条消息。
展氏再开股董会议,已经卸任五年的展氏当家人重回美宝国际,并任命吴用为美宝国际执行总裁。
……
我点开新闻,吴用伴在展老爷子身边,笑的很是畅快。他们不远处,余扬成了背景。
关掉网页,我继续看小品。
视频里,黑的和一块炭似的宋小宝“啪”的一巴掌抽在穿红花袄的女人身上,“海燕啊,你可长点心吧!为人做嫁衣裳的事你咋能做呢?你是不是sai,是不是sai?!”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拿过放在办公桌上的爆米花吃。
才塞嘴里一粒,在余光描到坐在斜对角的人时停下了。
放下爆米花,我收了笑,冷了脸。
“你怎么在这?”
129 你别哭了,很烦!
方小乔。
对在我斜对面的人是方小乔。
她身上穿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里面是宽松的墨绿色牛仔裤。肚子微微隆起,手轻抚在上面。
我抿紧唇,轻轻滑动椅子,退后半米距离。
把背后的抱枕紧紧抱在胸前,我道,“你想骂可以开始了,骂完后请离开。”
荡妇,婊子,不要脸,卖身,烂货,滚去死……
我把抱枕一角攥的变形,憋住一口气做好全听一遍的心理准备,“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和一个孕妇一般见识。”
“小冉……”方小乔站起身走近一步。
我豁的一下站起,推开椅子退后两步,“你别再走过来,”我看着她肚子,又瞄瞄监控头所在的位置,举手制止她,“方小乔,你别过分。想骂我可以,不过请和我保持两米距离……”
方小乔站在原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几动,眼圈红了,“我是你姐姐。”
“不敢当,我不配。”抓起桌子上手机,我道,“韩磊呢,他怎么让一个孕妇四处跑?”
手机换了几次,早没了韩磊的电话。我找到江泽的,拨出去。
“我们能不能,坐下好好谈谈?”方小乔对我伸出手,“你别离我那么远。”
见她又要往前走,我连忙道,“你不要动,你就在那里。不用离得多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到,同样,骂我我也能听得到。”
手机里彩铃响了很久没人接,最后断掉。
从来没有过的状况。
“我……”方小乔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嘴角撑起一个笑,“小冉,我病好了。你看,我又怀孕了,医生说我现在状况很好。”
“恭喜。”我舔舔唇,道,“我知道你很幸福,如果你是来炫耀的那么你目的达到了。如你所愿,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要怎样可以全身而退。她怀着孕我不能打她,骂她我又辞穷。
如果骂我一顿她可以离开我认了,可她有病一样东扯西扯就是不骂……
这太不正常了。
方小乔嘴唇瘪了瘪,眼泪滚落下来,“我没有炫耀,我是想说,我过的很好。”
“是,我知道了。”我一遍遍打江泽的电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是好人你有好报,我十恶不赦,不要脸。是荡妇,婊子,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能走了吗?”
她不骂我帮她骂,她可以走了吗?
方小乔脸慢慢变的无一丝血色,她合上眼,扭曲着脸蹲到地上,咬着唇呜咽出声。
“小冉……”
我后退紧紧贴在墙上,绕开她往外走,“你不走是不是?那我走。”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
方小乔连连摇头,泣不成声,抚在小腹上的手紧攥成拳。
我愣眼,握着手机停下,“你肚子痛?我没碰你,这里有监控……”
方小乔摇头,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眼一合眼泪雨一下落下。
我思想放空,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方小乔的哭声一下又一下的击在心脏薄膜上,木然的发痛。
似乎,有处被我封死的角落在震荡,落灰。
我难受的厉害,抓着头发,皱紧眉头,对她低吼,“你别哭了,很烦!”
回手把办公桌上的东西砸到地上,我道,“你想骂就骂,想吵就吵,能不能别哭?你哭什么哭,我又没骂你没打你!”
暴躁的把花瓶扫在地上,我跳脚大吼,“你有完没完了?你不让我见你我不见你,你让我滚远远的我滚远远的。我丢你们家脸了我知道,你当我死了不成吗?我没招惹你你干吗还跑到我面前哭?”
扬手狠狠捶了几下墙,我双手捂着额头爆走,“没错,我是欠你的,我让宝宝出车祸了。可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弥补了。方小乔,不然我再给你一笔钱?你要多少你说,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多少我都答应,然后就按你说的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不要再见面了行吗?对了,我欠你一条命……”
我妈因为我死的,我还欠方小乔一条命。
从桌子上拿过美工刀,我推出刀刃向手腕上割下去,“我陪命,我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方小乔起身扑过来,抬手握在我手腕上。
我刀落下,从她手背划到我手臂。她出血,我也出血,血混合在一起一滴滴滑落,掉在她羽绒服上,我牛仔裤上。
“小乔!”
韩磊和江泽从门外跑进来,韩磊把方小乔护在怀里,对我冷声道,“小冉,她是你亲姐姐,还是孕妇。小乔,松手,我送你去医院。”
方小乔紧紧攥着我手,靠在韩磊怀里,摇头。
“听话,松手。”
我视线落在她不住流血的手上,嘴唇发麻,心中怒气又起,“谁让你抓我手的!你不是要我命吗,我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别看。”
江泽把我圈在怀里,一手蒙住我眼,另一手捏开我握紧的拳头,把刀拿走。
“方小冉,我再和你说一次。”韩磊声音沉了又沉,“她是你姐姐,亲姐姐。她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她只是来看看你。”
“松手。”江泽冷漠出声,“方小乔你松开手,你抓痛她了。韩磊,请你们马上离开。”
指缝里,方小乔摇头,死攥着我手腕不放。
“让她走。”我心中一抽一抽的难受到不行,往回抽手,伤口的撕痛让我脑中更燥,“江泽,你让她走,我不想见到她。”
“别动。”江泽抱紧我,大声道,“别动!方小乔你松手,她在流血……小冉,张嘴。”
我顿住,江泽右手捂到嘴上。两粒药被他塞到我唇间,我刚含住,水到嘴前。
我猛喝两口,把药咽下。
“好了,没事了。”江泽在我耳边轻声安慰,“今天是意外,以后他们不会再出现在艺廊。小冉,后天下午教你摄影的里德先生正好到北城来,你不想提前见见。”
我深呼吸,慢慢平复情绪。
“松手。”江泽再次道,“韩磊,你最好让她马上松手。”
握在我手腕上的力度慢慢变我,我左手垂到身侧时,江泽松开我眼睛,拦腰抱起我往他办公室里面走。
他把我放到沙发上,竖起一根手指,不,三根,看着我道,“三分钟,什么也不要想,我马上回来。”
抬手理理我头发,他放下药瓶,转身出去,把门关死。
我瘫在沙发上,盯着墙角的滴水观音一动不动。后脑发热,还痛,随着心中翻腾着的燥意慢慢退下,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小乔是她姐姐。”韩磊的声音。
“方小乔当小冉是妹妹?嗯?”江泽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这样的见面我不允许,你们走吧。”
“我知道小乔做的是过分了些,可那时她在病中,现在她好了,她……”
“病中?小冉也在病中,可她除了自己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看到她手腕上哪些道疤了吗?哪一道是方小乔能抹平的,你告诉我?”
“你又能抹平哪道?”韩磊怒了,“你告诉我!”
我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重重砸在门上。
“都滚!”
门外一片死寂,片刻,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拿起江泽放在茶几上的药瓶,拧开,一片片往嘴里塞药,狠狠嚼碎,咽下去。
苦涩充斥口腔,药末辣的嗓子发痛。
江泽进来一看,脸色马上变了。他夺走我手中药瓶,狠拍我后背,“吐出来。”
我呛咳两声,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药全吐在了地上。拨开他手,我怒道,“你别管我,我难受!”
很难受很难受,吃了药睡一觉会好很多。
“吃了多少?”江泽拿着药瓶向里看,眼眸一紧,拉着我起身,“走,我送你去医院。”
“用不着。”用力推开江泽,我大吼道,“江泽,我的事不用你管,不是你方小乔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你敢说她来找我不是你默许的?我是病了,疯了,可我并不傻!”
我打他那么多遍电话他都不接,结果在我控制不住自己动刀时,他和韩磊一起冲进来。
江泽一愣,举起双手坦诚道,“小冉,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医生说,你的病想好不能光靠药物控制,要……”
“要家人配合是吧?要亲人关心是吧?要有很多温暖是吧?”对江泽冷笑一声,我道,“你想丧偶尽可以再让方小乔来,我十分欢迎。”
这话我在美国听了不下数百遍,可我有的只有药物!
江泽长叹一声,道,“好,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消消气,让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我抬手用掌心敲敲昏沉的额头,拎包往外走,“不用!”
江泽没阻止,而是拎着衣服跟在我身后,念念有词。
“10,9,8,7……”
“……有病!”我推门,冲出艺廊。
他叹气,“重来。11,12,13……97,98,99……”
走到街边,我眼前一花,摊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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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在医院。
睡醒一觉,我情绪平静很多,思及晕过去前发生的事,和做梦一样。
可在想到方小乔哭着的面容时,心中还是会烦燥。
闹心的一翻身,一束百合花出现在眼前。
我闻着那香气一愣,顺着百合向上看。
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十岁左右,梳着公主头,穿着一身牛仔裙。
见我看她,她甜甜的笑了,嘴边带着两个小巧的酒窝,“您醒啦?”
这甜甜糯糯的一笑,驱散了我满心阴霾,整颗心都跟着灿烂了。
130 玩可以,可别玩过火
小女孩,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要叫小姑娘了。
她很可爱也很贴心。
踮着脚把百合花插到花瓶里后,又从果盘里抱出一只苹果削。白净净的小脸被苹果映的红扑扑的,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在脸颊上打下一道淡淡的剪影。
我伸手把苹果和刀接过来,笑着对她道,“来,我来削。”
小姑娘点点头,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神情有些拘谨。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乌黑明亮,和闪亮的星一样。削好苹果,我切在盘子里切成小块递给她,“你吃苹果。”
小姑娘拿起牙签扎起一块,送到我嘴边,甜甜糯糯的道,“姨姨,吃。”
我张嘴含下那块苹果,眼前有些迷糊,“很甜,很甜很甜。”
小姑娘笑了,眼睛弯成了月亮。她吃下一块苹果,脱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本故事书,晃着腿道,“我给您讲故事吧,这是妈妈新给我买的故事书。妈妈说这个故事很棒很棒……”
我点头,说好。
小姑娘翻开故事书,清清嗓子,用稚嫩的声音道,“美丽的艾伦戴尔王国坐落在北方的群山之中,宁静而神秘。变幻莫测的北极光笼罩着王国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国王和王后的两个小女儿曾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姐姐爱莎会使用冰雪魔法,但却不知如何控制它……”
我绻起腿,右手支在腮上歪头看她。
阳光太好,照在小姑娘侧脸上,渡了层金边。她声音轻脆,似深谷中的百灵鸟,婉转动听。
我看着小姑娘愣神时,小姑娘抬起头来小声问,“您是不是累了?”
“还好。”
“那您休息吧。”小姑娘合起书,装回到背包里,“我明天再来看您。”
“你明天不用来了。”
“为什么?您要出院了?”
“……我有病,可能会伤害你。”
小姑娘哦了声,拎着背包走到门口。回头,对我摆手,笑的明媚,“再见。”
我学她那样的笑,摆手,“再见。”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我盯着空荡荡的门口,想像她在昏暗的走廊里跑动的样子。
直到耳朵捕捉不到她的任何声音。
心脏猛的一揪,我滑到床上,抓着胸口蜷缩成一团。
江泽走进来,俯身在病床旁紧紧握住我左手,“你哪里不舒服?”
我咬牙摇头,直到心脏那阵痉挛平息,闭眼道,“没事,想起一些往事。”
“什么事?”
“小时,镇里新开了肯德基,她攒了一周的午饭钱买了汉堡可乐带给我吃……她看着我吃,说她不喜欢。”
双腕的筋脉痛,像被挑断了一样。
我皱紧眉心,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别想了。”
“我难受。”
“你别想了。”江泽握住我的手用力,焦急的道,“小冉,别想了,大脑放空,什么也不要想了。”
我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回转手腕紧紧抓住枕角用力。独自抖了很久,直到那痛意流遍四脚每一处经脉慢慢淡去,我才小心翼翼呼出一小口气。
五脏六腑没痛,我才敢深呼吸,一指一指松开被我抓变形的枕角。
看着江泽僵在我肩膀上方没有落下的手,我歉意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担心了。”
抬头对上江泽的眼,我愣住。
江泽嘴角紧抿,眼中含满怒气。就我和他对视时,他举在我肩膀上的手紧握成拳,捶了下我床侧,抬脚踹在凳子上。
兵~乓~
凳子倒地,滑出三米磕在墙角。
我看了几眼被踹翻在地的凳子,双手支床坐起来。
用两分钟的时间组织了下言辞,我低头看包扎好的左腕道,“江泽,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的情况很不好,总是反复,发作时脾气阴晴不定还会举刀伤人。我想我这样,并不适合出国和里德先生做系统的摄影学习。与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添麻烦,我不如……”
“不如什么?”江泽拎起凳子摆好,坐下看着我道,“回海市找你的朋友?还是不想给你朋友添麻烦,四处乱逛然后自生自灭?”
语气里依旧怒气满满。
我挑了挑嘴角,看向他道,“别这样,听你一说觉得我好惨。我会去国外继续治病……”
“去国外一个人自生自灭?”他眼中怒气更盛。
我错开江泽目光,心中满是无措。
这段时间我病情总是反复,他着实受累了。我离开,他就可以不用再受我牵累,心情也自然会变好些。
我主动提出来离开,他顺势应下就好,干吗还要生气。
“你不能走。”江泽深吸一口气,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叠纸放到我手中,正气道,“这是里德先生的生平,获奖作品,平时喜好和作品风格,你要用仅剩下的时间尽可能多的记住。明天你和他见面时,一定不能露怯。”
“……”我翻翻那叠资料,对江泽摇头,“江泽,我……”
“这是我托了很多关系才得到的机会。”江泽打断我,严厉的道,“很珍贵很珍贵。方小冉,就算你不想学了,那也要等明天下午见过里德先生再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了下,点头。
江泽是开艺廊的,以后用得到里德先生的地方还多。千辛万苦约上再放人家鸽子,的确是不好。
“好,那我们开始,从现在起你除了里德先生的有关资料,别的什么东西也不要想。里德先生今年五十七岁,瑞典人,生长在温哥华,后来……”江泽十指交叉,头垂下微微顿住。片刻,他对我伸出右手,“我去复印一份。”
我把资料交还到他手上,他头也不抬的直接起身走了。
二十分钟后,江泽回来,额发微湿,眼圈微红。
他把原份递给我,新影印的拿在手中,清清嗓子继续和我口述里德先生的生平。
里德先生祖籍瑞典,后随父母移居温哥华。他父亲是生物学家,常年各个国家的跑。里德先生便是受他影响喜欢上摄影的,风格以写实为主,主角多为动植物。
里德先生早些年是国外一个地球杂志社的专职编辑,过了中午才在艺术届渐有名声。
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原版底片曾经在纽约拍出上亿的高价,各种大赛拿到的奖项多到数不胜数。
据说,英国王室曾重金请里德先生为其拍摄一组照片。可里德先生婉拒了,说他的镜头拍惯了花草鸟兽,只怕扑捉不到王室的贵气。
……
脾气挺怪一小老头儿。
江泽当天在医院陪我到护士撵他出去,第二天一早又贿赂护士长进来。我们在不到二十四小时时间里,把里德先生的生平和作品研究了大半。
高强度的死记硬背,深刻分析让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它。和江泽一起迈进美宝大厦电梯时,镜子里那个化了淡妆的女人神色中竟然有几分两年前的历练自信。
江泽拍拍我后背,笑道,“再站直些,不错,保持下去。你看,很精神。”
我站直,自嘲,“不是神经就好……对不起。”见江泽眼中笑意变淡,我马上道歉。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我的病和未来努力,我不应该自暴自弃。
江泽一叹,在电梯到达二十层停稳时,回头对我道,“时间很紧,大约只有五分钟。你一定要把握住,虽然我曾经把你作品拿给他看过他说想见见你本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一定会收你当学生。你……”
电梯门打开,我举起手道,“江泽,我知道了,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一定会用心争取的,还有你,五分钟时间很短,你要争取和他谈你的事。”
我感觉我成为里德先生学生的可能性不大,那江泽就不要浪费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江泽伸出右手挡在门侧,左手护在我背后道,“我心里有数,走吧。小冉,你一定要……”
我抬头,看着江泽好笑的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唠叨的?”怎么比我还紧张。
“我……”江泽向前迈步,一抬头,话顿住,声音变的生硬,“……展副总,好久不见。”
我一愣,顺着江泽的视线看过去,脸麻了。
电梯门廊处,一身休闲服饰的余扬正走过来,他嘴角含笑对江泽伸出手,“江总,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余扬身后,郝助理拎着一套高尔夫球具。他没笑,视线不停的在我和江泽身上扫动。
“来处理点小事,能碰到展副总也是巧。早上看新闻,还说你在海市。”一字一句,从头到尾冷着脸。
“没想到江总这么关注我的行程,真是受宠若惊。我再忙也得过年不是,今天是过来会个老友,然后就回家了,烦心事都等着年后去处理。”
两人不咸不淡的寒暄几句,江泽指指腕表,正色道,“展副总,我约了人,请。”
说着握住我右手,拉我站到一边给余扬让路。
余扬点头,“那,再会。”笑笑,带着郝助理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提着气,用余光看着余扬和我擦肩而过,如同没有看到我一样。
这就对了。
当我不存在,我也当他的飞机上说过的话是在放屁。
放过彼此,都好好活着……
我轻缓出口气,刚想跟着江泽迈步,肩膀突然被勾住。
余扬退回半步,轻轻后仰,唇贴在我耳侧,声音直接送到我耳中,“玩可以,可别玩过火……”
我心一抖,下意识的从江泽掌心抽出手。
“这才乖。”
江泽拉我一把我护到身后,沉声道,“展副总,请自重。”
电梯正好到了,余扬从容走进去,对我们抬手动动手指,痞痞的笑,“再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余扬和郝助理的身影不见了。
我泄到撑在胸口的气,后退一步虚脱的靠在墙上。
江泽双手插腰在电梯间里来回踱步,从他不停起伏的胸膛不难看出他正强忍怒气。
这种情况任谁都会生气。
自古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虽然我并不是江泽真正的妻,可余扬在他婚礼上让他颜面丢尽是铁打的事实。
换做别人,刚才只怕会直接扬拳打上去。
“对不起,我应该自己来。”
我说过我不踏进展氏产业的,可北城六星级酒店只有这里,里德先生又不另约地方。
可谁能想到,会正巧遇到余扬。
“把那句对不起收回去!”江泽咬牙,把手拍在我脑侧,“以后都不许再说。”
我仰头,不解的看江泽。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是展寒阳他来招惹你,你有什么错,你又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我抿唇,直视他。
“算了,时间到了,正事要紧。”江泽一声长叹,拉着我往总统套房走,“展氏的公关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两个月来展寒阳没传出一点风流韵事,我还以为他离婚后转性了。”
我神不守舍的跟在江泽身后,电梯里撑起来那点自信被余扬一句话毁的荡然无存。
然后,和里德先生的见面被我搞的一塌糊涂。
在拿自己的作品给里德先生看时,是倒着递过去的。这极其没有礼貌,还好里德先生并没介意。
再后,里德先生对我的摄影作品给出一句评价,用很生硬的中文说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孩子,你的,作品,没有生气,和你的人一样。”
131 好饿啊
里德先生同别人有约,和我说完那句话,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拿着自己最为满意的那几张作品一张张翻看。
没有生气,没有生气……
照片上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的树,多彩的花,渐渐没了颜色。
灰的,每一张都是灰的。
恍惚着出了酒店,我看着天上没有温度的太阳对紧跟在身后的江泽笑了,“……走吧。”
本来想和江泽说声抱歉,这个机会是他花很大力气给我争取来的。事实证明,我配不上,他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可他不想听我说对不起,所以……
走吧。
江泽没有送我回医院,而是带我去吃饭。我胃口不好,喉咙里像是咔了什么东西,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他放下刀叉,抬起腕表看看时间,道,“吃完了?咱们去游乐园吧,你大学时很喜欢玩。”
我对他挑挑嘴角,“江泽,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不再是孩子……”
“去玩的又不是孩子……”江泽电话叮当响起,他拿起来扫了眼,道,“我先接个电话。”
他离开餐桌往外走,手机放在耳边叫了声妈,接下来的语气有些烦躁。
我坐在餐桌前发呆,手攥着桌布一点点的揪。周围很嘈杂,我很安静。
过了似乎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一个服务生拿着托盘站在我身边。
他左右看了两眼,微微倾下身子道,“你好,女士,这是您的结帐单。”
我点头,对他笑笑,“好,我刷卡。”
POS机上,我一连输了两次密码都是错的。我有些焦虑,明明是我自己设下的密码,而且用了好几年,怎么会错?
第三次,我沉下气想了很久,才抖着食指按下。
万幸,对了。
我手心里全是冷汗,握着笔签回执单时一个劲的打滑。
出了餐厅,我在来来往往的街上站了会儿。我觉得我忘了什么事,可我想不起来了。
低头看看自己,大衣披在身上,手包拎在手里。卡、身份证、钥匙、手机都在,帐我结了没有逃单……
瞄到包里的诊疗卡,我扬手打车回了医院。
回到病床换上病号服,我心中踏实了些。刚在病床上坐稳,昨天那个小姑娘从门外溜了进来。
她抱着束百合花,踮脚插到花瓶里。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对我笑道,“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我点头,“玩什么?”
小姑娘从包里拿出一叠扑克牌,拆开后,洗散,对我道,“两个人只能玩憋王或是小猫钓鱼,你会哪种?”
“好像都会,你说吧。”
“那就玩憋王,粘纸条哦。”小姑娘从包里拿出一把裁好的纸条,对我得意的笑,“我可厉害了。”
我抬手捏捏她的小鼻子,学她的样子去笑,“小东西,你有备而来啊!”
洗牌,分牌,抽牌……
半个小时过去,我脸上贴满了小纸条。小姑娘也没好到哪去,粘了一下巴,和小老头一样。
我们互看一眼笑做一团时,江泽气喘吁吁的跑进病房。看到我时长呼出一口气,从我包里翻出手机看,“昨天不是让你给手机充电?”他翻出充电器,插上。
“我……”我看着江泽一愣,好一会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忘记了。”
我不仅忘记给手机充电,我还把江泽忘在了餐厅。
一拍额头,我下床,“江泽抱歉,我不是故意先走的,我……”
“没事,是我不应该离开。”江泽阻止我下床,坐到床侧,对小姑娘道,“你们在玩什么?”
小姑娘很礼貌的叫人,“叔叔好,我们在玩憋王。”
“来,加我一个。”江泽把西服脱下搭到一旁,解开袖扣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和你们说,我很厉害的。”
我和小姑娘同时大笑,小姑娘刚刚也说她很厉害,可还是被贴成了小老头儿。
余下的时间过的轻松愉快,我连耳朵上都贴满了。小姑娘成了络腮胡,江泽成了白眉大侠。
过了探视时间,护士进来撵人。
小姑娘恋恋不舍的离开后,我对江泽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再不出院我就回不了海市陪何丽过年了。
“先等等,不急。”江泽道,“里德先生那里,我还想为你再争取一下。”
我垂头,泄气。
江泽拍拍我肩膀,“别叹气,有我呢。相信我,你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差。”
“谢谢。”我撑起笑,对江泽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帮我的,江泽,你以为帮我做很多了。我觉得,里德先生不收我就不要强求了。等过了年,我补了户口本和你把离婚手续办了,我就回海市专心经营酒。”
“该忘的不忘,不应该忘的总记不住……”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泽摘掉眉毛上的纸条,又伸手摘我的,“你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点头,后仰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无所事事时,正在充电的手机突然响起。
陌生号码,而且不像是国内的。
我接起来,手机另一边竟然传出里德先生。
里德先生确认是我后,张口道,“抱歉,我为我上午时所说的话而道歉,那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绅士的事。”
“没有关系的,您说的是事实,不用因为这个和我道歉的。”
“不是,我,我心中很过意不去。”
“没有关系,真的。”我笑了,“里德先生,您能打来电话我很高兴,可真的没有关系。”
“你,原谅我了?”
“我并没有怪您。”我照的不好,还不行人家说了?
“太棒了!”里德先生笑出声来,道,“是这样的,我,我想……”
他中文不好,让助理接过电话翻译,“是这样的,方女士,里德先生想在未来一年走遍中国。而他需要一位,嗯,中国本土的助理来协助他更好的融入进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
我屏息,捕捉这位普通话生硬的助理的每一个词句。
“我的意思是,里德先生说,你可以做他的助理,协助他完成这次中国之旅吗?”那个助理诚恳的道,“请考虑下。”
我喜出望外,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好一会儿,才问,“Really?Yousaidistrue?”
“当然!”助理高声笑道,一转语气,又道,“不过,这项工作会很累,需要很好的体力和状态,不知道你……”
“OK。”我道,“Ihavenoproblem,Icandothejob.”
“那,太好不过了。”助理回头道,“d,canyouhearme,shesaysshecan.”
“她会英文,太棒了。”里德先生接过电话,对我道,“Afterayear,ifyoucan,Iillbeyourteacher,andIillpayyoursalary.”
“OK,OK.”我道,“谢谢,真的很感谢。”
里德先生说了他的行程和打算,还夸了我作品几句。
最后的最后,我道,“里德先生,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还有,我好奇,您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里德先生微微沉吟,道,“我太太,产后抑郁,离开了我。抱歉,在你一进到房间里,我就想起她。所以当时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imsorry。”
他有些哽咽,又笑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至于我怎么会有你电话,是我们共同的朋友给我的,他很关心你。孩子,苦难都是暂时的。你会幸福的,上帝保佑你。”
“谢谢。”我激动的语无伦次,“真的非常感谢。”
挂掉电话,我给江泽打过去,“谢谢,江泽,真的非常感觉你为我做的一切。”
“什么感谢?”江泽语气突然变的紧张,“小冉,你在哪里?不要动,等我过来。”
我笑出声来,因为我他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江泽挂断电话,我抱着手机翻号码,给我在美国的心理医师,蓝娜女士打了过去。
健忘,自残,焦虑,情绪低沉……
我要寻求帮忙,我要在两个月内恢复到理想状态,接下里德先生助理的工作。
和蓝娜医师聊天时,我几次烦躁的把电话挂掉,又几次逼着自己拿起来。
“亲爱的,你可以的。”蓝娜医师轻声道,“你能主动给我打电话就是进步。宝贝,你可以的。我现在看不到你,可我能明白你。”
“我要怎么办?”我抓着头发,皱眉道,“我一无是处,还总给别人添麻烦。我以前总麻烦何丽,现在总麻烦他,我不想麻烦任何人的。蓝娜……我想独立,不依靠别人。”
“他们帮你,是因为他们爱你。”蓝娜轻声道,“对于爱你的人来说,能帮到你是很开心的事,你不要觉得有压力。来,和我一起深呼吸。吸~呼~”
我听着蓝娜的指示做动作,深吸,让空气充满胸膛,长呼,把心中郁闷全都呼出去。
“宝贝,你很棒,再来。”蓝娜道,“再来三组,一起。”
三组做完,她笑道,“是不是好很多?”
知道她看不到,可我依旧点头,“是的。”
“那还在等什么?我教过你的,”电话里,蓝娜拍手道,“Comeon,run.”
我挂掉电话,换下病号服,顶着小雪到医院的花园里跑步。
刚回国时我这习惯保持的很好,后来住进展家老宅停滞了。再后又一直感冒,就没再跑过。
三圈,跑到我双腿抬不起来,我停下了。
北城空气不好,呼出吸进的全是雾霾。可筋疲力尽的躺在雪地里大喘时,我还是笑了。
抑郁?
我会打败你的,一定。
132 姨姨,您脸红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每天都在和自己抗争。不停的在否定,极度否定,消沉,极度消沉中度过。
自虐似的长跑让我体力一次次达到极限,每次都是再也迈不动一步才会停下。这种肉体上的痛苦刺激着我的感官,激烈着我用力去感知周围和世界,不让意志被消极心态磨灭打平,彻底坠入自我封闭状态。
蓝娜虽然不在中国,却给我制定了详细的康复计划。每天都和我通电话,了解我的情况,鼓励我接下来要往怎样努力。
放弃过,暴躁过,大吵大闹过,我租住房子里的东西在短短半个月时间换了三次……
江泽一直赔在我身边,到了随叫随到的地步。只要我电话打过去,不管是凌晨夜里还是暴雪临门,他都会出现在我门前,牵着我的手告诉我,“没事,你可以的,加油。”
一个月后,我终于再一次站了起来。又过了半个月,恢复到我刚刚从美国回来时的状态。
可以笑的很灿烂,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别人交流。
“宝贝,你太棒了。”和蓝娜通电话时,她夸赞道,“就这样继续下去,你会完全康复的。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减少药量。”
“减少?”
我买了跑步机放在房间里,刚从上面下来,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我暴躁时会大把大把的多吃,已经对这种药产生了强烈的依赖。现在让我减少……
“亲爱的,你可以的。你不知道你有多棒,”蓝娜笑道,“如果你觉得你办不到,我会让江先生协助你,我想他一定非常乐意。”
“好吧好吧。”我举手投降,“你们是一边战线的我知道。”
自从蓝娜知道我身边有个人可以协助她看着我,她和江泽的联系就频繁起来。
病情聊完,我们开始闲聊时间。我的情况,蓝娜百分百了解,所以她总能找到切合我周身情况的话题来聊。
“亲爱的,江先生不错,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管是哪国的女人,都天生自带八卦属性。
我沉默。
“你现在在中国,你们的婚姻关系还没解除。如果你说OK,你们真的是少了很多麻烦。而且,他对你很了解。”
“蓝娜,这种事不可以强求的。”
“强求?难道你不爱他?hy?他很优秀了。”
“他是很优秀,可……”
“你也很棒。”
“蓝娜,他是我朋友,我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如果再用婚姻绑住他一生,我就太自私了。”
这不是我棒不棒的问题,而是做为一个人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因为我需要一个人的关心,需要一个依靠,而死攥住江泽不放。
“OK,看来你是真不考虑他了。”蓝娜略略一顿,道,“不过有些事,你身为当事人应该比我清楚。认真看一看,想一想,亲爱的,你懂我的意思。”
我抿紧唇,用毛巾一寸寸擦脖子上的汗水。
“好了,你出去转转吧,我要去叫醒我老公。”
“天,”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好笑道,“你那里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你先生居然睡下了。”
中美时差十二个小时,蓝娜总是贴心的在白天给我打电话,不影响我睡眠。
“就是啊,才八半睡什么睡,叫他起来‘运动运动’。”
我愣下,反应过来,和电话另一面的蓝娜一起嘿嘿嘿的笑起来。
挂掉电话后,笑没了,心中有些沉重。
冲澡,吹干头发,我换身衣服出门。前一晚江泽约我去游乐园,带着那个小姑娘一起去玩。
下楼时意外接到何丽的电话。
我没回海市也没和她说我病情加重的事,只有在情况好时,才会给她打电话。
这个时间是她往天睡觉的点,给我打电话来还真是,意外。
“我要去旅游。”何丽声音带着一丝丝哑,张口便开门见山。
“这么突然?”昨天打电话时她还没提,“时间怎样安排的,我现在定机票回去。”
“和你有屁关系,定个屁的机票。”何丽道,“我又没说带你。”
“真伤我心,酒吧总要有人看吧。”我查资料在哪里都能查,回去还能顾着点酒吧。
“酒吧我关了。”
“关了?”
“回来再开,我们又没打算在这上面挣钱,干吗让它拌住手脚?”何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很是疲惫,“我给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声。好了,不和你说了,我挂了。”
嘟,另一面没声了。
电话挂的真是越来越干脆!
江泽和小姑娘已经在小区外面等着,一大一小正站在车旁玩石头剪刀布。江泽一面倒的输,小姑娘一边倒的赢,两个人笑的嘻嘻哈哈的。
见我过去,小姑娘跑过来挽住我的臂弯往江泽身边拉,“姨姨,叔叔太笨了,总是输给我。”
江泽按按她脑袋,笑道,“上车,敢说我笨,冰激凌减半!”
“哎呀。”小姑娘坐到车子后面,对江泽撒娇,“叔叔,我错了。爸爸平时都不让我吃,您就别减半了。我不赢您了还不成吗?”
江泽摇头,“不行,原则性问题不能改变。”
我笑着坐到副驾驶,回头对她道,“他是个很固执的人,你惹到麻烦了。”
小姑娘水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道,“我有办法。”说着站起来,在江泽耳边道,“您要是不把我冰激凌减半,我就……”
“你就怎样?”
我笑盈盈的看她,看她能有什么鬼主意改变江泽的决定。
“我就叫您……”
叮铃铃~
我电话骤然响起,我拿出手机一看,竟然还是何丽。我接起来,刚要说话,何丽就火气冲天的说了句,“……我困!”
困还给我打电话!
“小姨父……”
“啊~”何丽高昂的叫声梗住,好一会儿,才男人的粗喘中呻吟出声,大骂,“你他妈的,我……唔。”
我红着脸挂掉手机,把脸别向窗外。虽然还没到农历三月,可街边反绿的柳枝已经在暗示春回大地。
何丽关了酒吧去旅行,挺不错的选择。
“姨姨,您脸红了。”小姑娘把手指戳在我脸上,笑的古灵精怪,“您为什么脸红?”
“去去去,一边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打听什么。
“不要闹姨姨。”江泽把小姑娘按回后座,回手帮我把安全带系上,“出发了。”
我一愣,笑了,“我可以自己系。”回头看眼系安全带的小姑娘,我道,“叔叔答应你了吗?”
小姑娘得意的一仰头,“当然。”
“你居然答应了。”我惊讶的看向江泽,道,“不容易啊。”
车子上路,江泽回我一个笑脸,“我今天心情好。”
江泽心情的确不错,快三十岁的人了,却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带着小姑娘把游乐场里小孩子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
最后,绑着我上了过山车。
我坐在上面惊慌失措,大喊道,“不行,这个真不行,江泽,我年纪大了玩不了这个。”
他右手穿过器械紧紧抱住我肩膀,道,“没事,我在,什么也不要怕。”
过山车启动爬高,停在最高点后,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一片惊天动地的叫喊声中,江泽的声音随风传到我耳中,“笑。”
“啊?”
“笑!”
“啊!”
地狱之旅结束后五分钟,江泽拿着项目门口打印出来的照片笑的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过山车上,江泽和我紧紧抱在一起。他一脸笑意从容淡定,我——兴奋的大叫,那表情说不上是哭还是笑。
反正,难看爆了!
“姨姨。”小姑娘拉拉我手,递上半个小时前江泽给她买的气球捶,道,“他想翻天。”
我拎过来,追着江泽打过去。江泽连跑边喊停,“stop!停,小冉,我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可以跪键盘,榴莲也行……啊!”
从游乐园出去已经天黑,吃过晚饭,累极的我和小姑娘在后座上相拥睡着。等我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一个小区门口。
江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回头道,“一起送她上去?”
我想了下,摇头,“我不想上去。”
虽然江泽没有叫过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自己也不说,可我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她是宝宝,一转眼就从当年的小不点长成了小姑娘。
我不拒绝宝宝,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小不点来说,要有多大的勇气去和一个陌生人亲近,而且那个人是个脾气不易控制的疯子。
方小乔和韩凯,也真放心。如果是我,我舍不得的。
江泽轻叹一声,下车,绕到后面用羽绒服把宝宝抱严,抱出去了。宝宝睡的朦胧,却依旧对我摆手,“姨姨,再见。”
我把帽子给她盖严,道,“再见。”
江泽抱她离开,很快回来。车再上路,他捏捏鼻梁道,“你再睡会,离你住的地方还远。”
我摇头,想了下,道,“江泽,如果你明天有时间,我们去趟公安局吧。”
江泽没说话,好一会,道,“明天周日,艺廊会很忙。而且,周日公安局不上班。”
“那周一呢?”我道,“你有时间吗?不然,我先补了户口本,然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什么时候再去……”
一辆电动车不顾红灯嗖的一下从前面穿过,江泽猛踩刹车,车头正好扫着电动车的车尾停下。
“他妈的!”江泽猛扇一下方向盘,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我也惊了下,还好有惊无险,拍拍江泽肩膀道,“别生气,这些车就是这样的。也怪我,我不应该和你说话扰乱你注意力。”
“这一天天,和做过山车一样。”江泽长叹一声,爬在方向盘上,“小冉,你累不累?”
“……”我沉默了下,在嘴角撑起笑,“江泽,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我一直有这方面的怀疑,可又一直觉得不可能。早上蓝娜那番话,让我不能也不想再糊涂下去。
可笑的是,这段时间我把江泽当成了依赖。我明白我不爱他,可我依赖他。
依赖他对我的好,对我的一切帮助,鼓励。我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并且为之心暖。
可不爱就是不爱,我不能自私的因为我想要这份温暖,就这样一直混沌下去。
这对江泽不公平!
后面车鸣笛催路,江泽坐直,重新发动车子,“别说傻话,我很早以前就不喜欢你了。”
我盯着后视镜中的江泽不放。
“周一是吧。”江泽错开目光,道,“我们去民政局。不是小冉,你说现在中国男女比例多失调,我好不容易娶个媳妇……我在你眼中真那么差?”
“不是差,是太好了。”我长松一口气,心落到肚子里,“你这么棒,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在未来等你。”
车停到小区门口,我下车后对他摆手,“江泽,我们周一见。”
江泽没说话,对我随意的挥挥手,走了。
我目送江泽车子离开,转身要进小区时,电话突然响起。我接起来后,里德先生的声音传来,“孩子,最近你过的怎么样?”
“很棒,里德先生。”我道,“我虽然没有完全康复,可已经没有问题了。您应该知道,这种病需要慢长的时间来做后期调养,可这并不耽搁正常的日常工作。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那我们可以出发了?”
“当然!”我有点吃惊,连忙道,“里德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难道是因为我一直耽误行程吗?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明天怎么样?”里德先生问。
“明天?这么快?”怎么说走就走了。
“那后天?”里德先生问,可马上,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明天,就明天。你不用准备什么,我会准备好一切。就这样,孩子,睡个好觉,明天咱们上路。”
我挂掉电话,一脸懵。
这,太突然了。
133 阳光加上微笑等于生命。
里德先生的行程真的很突然,次日早上九点他助理查理就开车就到我小区门口来接我了。
前一晚和江泽通电话时,他也被惊住了。我满心歉意,我一直催着去办手续,可真的要去了,却放了江泽鸽子……
江泽却没说什么,和里德先生通过电话后,告诉我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和他保持联系。
……
有一段时间我恨江泽入骨,现在却发现,我欠他的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查理先生接到我后直奔机场,机票都是现买的,直飞江南。
三月的江南古镇,自古来便被文人墨客的笔锋赞美。虽然也有不少摄影名家为期留下美景剪影,可却不耽搁别人再去。
里德先生想看遍中国美景,深入了解中国文化,从这里开始是再好不过的了。
同里德先生一同出行的除了我和里德先生外,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助理查理先生还有一位我没见过的生活助理路易丝小姐。做为三人中唯一的黑头发,我一上飞机就抱过查理先生事先收集来的资料,了解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以便担起自己的责任。
然后发现,工作量极大。
江南古镇颇多,不仅每一处都有自己的特色,还都有不一样的历史背景和流传已久的故事传说。
这些,身为本地助理的我应该提前做好准备的。可,我竟然什么也没做,就这样跟着上飞机来了。
这份工作,我真的能担任?
自我否定的念头刚起,我强行把它压下,逼自己去看资料。一个字一个字,含在舌尖嚼在齿缝,让它深深印记在脑子里。
三个半小时飞程,下飞机时,我已经在查理先生备选的几个古镇中挑出各方面最适合的那一个。
抱着资料小跑跟在里德先生身侧,我胸有成竹的对他道,“里德先生,接下来,我建议先去古镇洛宁镇。这里虽小,各项设施也不是很完善,可贵在它刚开发,还没有多少商业元素融入。去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最原汁原味的中国古镇,体验那里的风俗民情……”
人来人往的出机口处,里德先生看向我蓝眼眸闪闪发亮,“刚刚整理出来的?”
我点头,“Yes。”
“Good!”里德先生笑道,“就去这里。”
我松下一口气来,笑了。回手拽拽沉重的背包带,路易斯伸手接了过去。
察觉到路易斯的意图,我连忙制止,“No,no,no,stop,Ican,thankyou。”
“Fang,你的主要工作是协助里德先生。”有一双绿色眼眸的路易斯微笑,用有些生硬的中文道,“生活方面的事我来做。这是,分工,职责不同。我可不想里德先生想要一个光圈时,你在背包里翻半天结果递过去一只罐头。”
我笑出声来,妥协,松手,“好吧,OK。”
路易斯身材高挑,那只背包到她手上像是没重量般,很轻松的就被她扔到了肩膀。
拍拍我肩膀,她道,“只要是生活方面的,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在有限的条件里达成你最大的满足。”
“thanks。”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路易斯说到做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果真对我照顾有佳,细致到每一个细节。
往往我需要什么,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
有时我都怀疑,她到底是我的助理还是里德先生的助理。还好里德先生和查理先生对这方面看的很淡,否则我就很尴尬了。
身为助理,霸占了Boss兼未来老师的助理——听听都是找死的节奏。
我们在江南待了一个半月,去的都是刚开发不久,还保留着原始味道的小镇,村庄,还曾在本地找了向导深入过原始森林过,钻过长满石英石的溶洞,趟过只到膝盖处,绿野环绕的小溪……
还误入过一大片油菜花田,金黄色的油菜花在蓝天白云下随风轻摆,漫山遍野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有时,会为了拍一闪即逝的美景,在同一个地方蹲守三天以上。只为那惊美一瞬。
在里德先生一边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边转动快门,把这些美好一一收录到相机中时,我也没闲着,抽空端着自己的相机也拍个不停。
不过拍出来的东西就有点差强人意了,这么说吧,查理和路易斯比我强上很多。
草原上,比我高一头的查理先生对我道,“fang,你要善于利用光线,光可不仅仅是用来照明的,它有温度,它赋予万物生命。”
不远处,路易斯对我道,“fang,看过来,笑一个。”
我扬起左手挡在脸前,开怀笑道,“路易斯,你不能总拿我当模特。也许,你可以去拍查理先生。”
“他不入我的镜,”路易斯耸耸肩,走到我身边,指着小框里我的影像道,“看,阳光加上微笑等于生命。”
相机里,穿着宽松白色T恤,水洗蓝牛牛仔裤的我迎风而站。长到肩下的头发被风吹向脑后,扬起的左手挡住半张脸。嘴角带着笑,眼睛闪闪发亮。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成群的牛养,光束自天边斜着打下来,照在我身上,渡了层淡淡的金光。
“beautiful!”我由衷赞道。
光线取的棒极了,把镜头里的一切都点头,看上去那么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没错,宝贝你漂亮极了。”路易斯吻在我脸侧。
我惊,抬眸错愕的看她。
里德先生率先笑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紧接着查理和路易丝也相视大笑。
反应过来后,我也跟着笑起来。好吧,法国妞的热情我一时半会儿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结束了小镇之旅后,我们重返大城市。一是要休整补给一下,二是这段时间里德先生所拍摄的摄影作品要加密存档,有一些他特别满意的,还要亲手洗出来寄回他远在温哥华的工作室。
给里德先生安排行程,介绍风俗我还可以,关于洗印,他是绝对不会假于他人之手的。就连查理先生,也只是在一边打打下手。
于是,我和路易丝小姐得到了一个星期的空闲时间。
路易丝小姐有事暂时离开,我排完接下来的行程后,变的无所事事起来。每天不是去酒店的健身房里跑步运动,就是走走附近的小吃街,用相机捕捉一些熙熙攘攘的人们。
然后,挑了好玩的有趣的,发给何丽,江泽和宝宝。
何丽自打有了男朋友,对我就爱搭不理的,典型的重色轻友。江泽每次都是夸奖一番,然后和我聊我旅程中的奇文趣事。
宝宝则简单明了多了。
“姨姨,那个糖人我想吃。”
“姨姨,那个馒头真好看,上面居然有花,好吃吗?”
“姨姨,我想吃松花鱼!”
典型一个小吃货!
晃荡了两天,宝宝和我通电话时兴奋异常的道,“姨姨,今天老师说,六一儿童节时,我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登台演出。话剧哦,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宝宝演白雪?”
“……演王后的镜子,有一个同学病了,所以我替补。”
我笑着安慰她,“那宝宝一定是最漂亮的镜子。”
镜子也用演,我大学时都是女主抱着个小镜,然后有人配音。
“肯定的。”宝宝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角色而忧心,叽叽喳喳的和我聊了会儿后,有些落寞的道,“可惜,姨姨看不到我,不然就棒极了。”
挂掉电话,宝宝失望的语气还徘徊在我耳侧。
今天五月二十八,我坐飞机回北城,陪宝宝过完六一再坐飞机回来,时间上正合适,不会耽搁里德先生的行程。
规划好时间后,我和查理先生打了招呼。查理先生没有任何意见,“OK,只要能在出发前回来就没问题。”
得到许可后,我订了当天晚上的机票。去附近的小吃街,把所有宝宝流过口水又能带上飞机的食物都买了一份儿后,直奔机场。
转了一次机才到北城,到时已经是凌晨了。我就近找了家酒店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去了江泽的艺廊。
我不排斥和宝宝亲近,可还是不想和方小乔以及韩凯见面。所以,给宝宝买的吃的玩的,还是要麻烦江泽送去。
如果可能,能趁宝宝周末把她接出来玩一天就更好了。
到江泽艺廊时正是他们上班的时间,这个时候顾客少,是员工们最为放松的时候。大家伙站在一块对某件展品侃会天,或是相互之间交流一下艺术心得,吐槽一下哪位客户或是某位艺术家……
可今天,气氛却有点不对。
我推开门进去时,几个正在交头接耳的员工散开,其中和我关系一直不错的王婷对我挑起嘴角笑笑,“嫂子,您来啦。”有气无力的。
“这,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把特意带给他们的江南特产递过去,笑道,“怎么一个个无精打彩的?”
回眸往展区一扫,我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
往日摆的满满的展区,现在居然只有几件陶艺和中等字画支撑门面,别的展台居然都是空的。
艺术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些价值不菲的摆件不可能全都卖了出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
“就是那件事喽。”王婷把东西接过去,分给几个员工,对我道,“艺廊都要开不下去了,谁还笑得出来?”
小吴耸耸肩,唉声叹气,“江哥喽,每天和嫂子打电话时都笑呵呵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视线挨个落在他们身上,“为什么好好的艺廊开不下去了?”
我离开时还好好的,这才不到两个月时间!如果说江泽是刚入社会,事事不知的毛头小子,那在两个月时间内把艺廊赔掉,我信。可他不是,他脑子比谁都好使,点子比谁都多,这个艺廊是他一手创建,在短短半年前盈利上千万!
“嫂子你不知道啊?”小吴惊讶的看向我。
“那个万有财你还记得吗?”王婷含住一声糕点,把手往自己脑门儿上一划,口齿不清的道,“快秃顶了,说要买你摄影作品那个。”
“然后呢?”我伸手把她嘴里的糕点拿下,心急道,“你一会再吃,先把这事说清楚!”
134 欢迎回家
问题,就出在那个炒货的文物贩子万有财中。
年前万有财入股艺廊,成了艺廊的股东之一。那段时间艺廊因为他声名大噪,前来签约的艺人和看画的人络绎不绝。
江泽一直有和万有财炒艺术品的心思,他有经商头脑是不错,可在对艺术品的鉴赏只停留在表面的知人识物上。
就是,有名气的人,物件一定错不了。而对于那些未露锋芒或是锋芒初露的艺术家的作品,他是拿捏不准的。还有一些未经鉴定的古物,也是一知半解。
所以在专业性的东西上,他比较信任万有财。
万有财入股后,并未注入资金流,而是将他收藏的收藏品拿出六件到艺廊里寄卖。
卖出所得收入,画廊和万有财四六分成。
这是笔不小的收入,要知道万有财在北方艺术圈里的声望。而且,还有后期炒货合作,怎么算艺廊都只赚不亏。
偏偏,事就出在万有财寄卖的那六件藏品上了。
过年前期是艺术品交易旺流,特别是贵重一些的。因为啥,不明说大家也知道。
那期间,万有财所挂卖的六件藏品卖出了三件。每件都是百万起底,最后成交价就没有低于二百万的,最高那价,卖出了三百七十万。
可,都是仿品!这些统统都是假的!
不论是现代新起之秀的画作还是已逝名家的绝笔之作,全都是赝品!
“这怎么可能。”我失神的跌坐到椅子上,连连摇头,“明明都鉴定过了的。”
江泽不是做事毛草的人,虽然他有意结交万有财,可在商言商,在那些藏品收到画廊时是找专家鉴定过的。
明明都是真的,怎么就成了高仿的赝品?
“是啊。”王婷叹道,“能花几百万买艺术品的人,能善罢甘休吗?”
“现在,情况如何了?”我捂着心脏,看王婷,“万有财呢?江泽呢?”
“最开始出事的时候,万有财说客户是含血喷人,把找上门来协商的人给骂出门去了。后来三家都找上门来提出鉴定,就找鉴定公司鉴定……”
“再后呢。”我右手紧紧抓住桌子,心中像压了块巨石一样,“你能不能说快点?”
“都是假的。”小吴接过话,干净利落的道,“然后万有财反咬一口,说咱们艺廊换了他的收藏品,他要告咱们艺廊。现在,已经和那三个客户站到一边去了。前天,警方,工商和银行方面来人,把艺廊里的展品都带走鉴定了……还有半年来的监控录像。”
我脑子如被打了一闷棍,轰的一下靠在椅子上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了。
“你说这么急干什么?”王婷埋怨的掐了小吴一把,对我道,“嫂子,您别着急。江哥正在跑这事儿呢,江哥那么有能耐,一定会有办法的。您千万别着急……”
有办法,什么办法?
万有财的藏品运到艺廊时是经过鉴定的,当时的鉴定的结果是真。现在卖出去的是赝品,任谁都想是在艺廊里出的问题。
“江泽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呼吸,坐直后问王婷。
王婷摇头说不知道江泽去哪里了,可马上,又道,“不过江哥应该快回来了,我刚给他发短信说你来了……”
江泽回来的是很快,我坐在他办公室半杯茶水还没喝完,他就推门进来了。
他站在门口打量我几眼,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晒黑了,不过看上去很精神。”
江泽笑得出来,我可笑不出来。放下捧在手心的茶杯,我忧心忡忡的道,“江泽,怎么办?”
眼下的难关要怎么渡过去?
“凉拌。”江泽脸上的笑也撑不住了,他在我身边坐下,长长一叹,“不过也没那么糟。”
江泽回头看我,道,“我不怕鉴定,我敢肯定,只有那六件是假的。等结果出来,万有财就再没有依赖的借口。我已经找到一些证据,证明万有财那几件藏品在没进到艺廊前就是假的。”
“真的?”我喘过气来,心里稍有明亮。
“嗯,他做的再全套,也不可能万万俱到。”江泽揉揉眉心,从口袋里拿出一枝香烟。放在嘴边刚要点着,瞄我一眼,又放下了。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已经找到一件赝品的制作人……小冉,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槽。”
“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学时你总骗我,说药不苦姜不辣。”
“哈哈哈。”江泽手搭在我肩膀上,笑道,“你那时要是能乖乖吃药,我会把慌话编尽?看来,这辈子在你这我的人品是翻不了身了。”
只笑了两声,江泽就笑不下去了。
我抬手搭在他手背上,道,“所以现在不要骗我,我真的很担心。”
“没事。”江泽回握住我手,微微用力,“大不了就是赔钱,等结果出来确定问题出在万有财身上,他会承担大部份责任……”
“然后艺廊开不下去了是吗?”
“看情况,应该不会很糟。”江泽把我手握在掌心里把玩,道,“小冉,别担心。我的能力你应该知道,大不了我关了艺廊再开别的公司。就是不开公司,我也能找到薪资很优厚的工作。”
是啊,江泽很厉害。
我们牵着手坐在沙发上,很久都没人说话。我大脑一刻也不停歇,不停的在万有财的身上打转。
问题出在万有财身上毋庸置疑,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
以他现在在艺术圈的名望,这区区几百万还真入不了他的眼。真想捞笔大的,也犯不上坑江泽这个刚起步的小艺廊。
可,他就这么做了。
赔上了半辈子的名誉,没拿到几个钱,坑了江泽……
坑了江泽……
水杯里的光影晃进眼睛,如道闪电一样驱散我脑中所有迷雾。
万有财的目的不是钱,是江泽。
从说看上我的摄影作品起,那个人就在引导着江泽一步步往坑里走。
想通后,我扭过头问江泽,“你得罪什么人了?万有财是冲你来的,他的目的是搞垮你。江泽,你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在白费力,你要从源头入手,不然,我怕不仅仅是如此。”
“我有万有财没有任何过节。”
“所以,想搞垮你的人不是万有财。”我道,“他背后另有其人,这个人要带你上绝路。”
江泽看着我不说话,他没有因为我的分析而震惊,脸上是直晓一切的淡然。
“你知道有人故意在害你。”我松开江泽的手,站起身来,道,“而且,你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吗?”
“我,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猜测。”江泽站起来,对我道,“小冉,你不要为这些事操心,我会处理好的。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和里德先生在旅途中?”
“是谁?”
“我说了,我没事。”江泽举起双手,闭眼叹道,“你好像忘了我爸是谁。就算我爸不在北城,可他的关系网……”
我喉咙梗住,再说不出话来。
可以无视江泽父亲副市长身份来弄垮江泽的人,权势要有多大!
——你想飞,我让你飞。可我敢断言,一年内你肯定会回到我身边。
——玩可以,可别玩过火。
“不要再想了。”江泽绕过茶几,拥我入怀,“听话,本来没多大个事,你一回来,给我的感觉就是天要塌。”
我靠在他胸前,无力的问道,“是不是展寒阳?”
能无视江泽父亲权势这么打压江泽的,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
江泽身子微微一僵,片刻,笑道,“别胡思乱想,他身家百亿,和我过不去做什么?”
我后退一步,抬头看江泽,“因为,我。”
“别闹。”江泽走回了办公桌后,笑着看我,“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你觉得,展寒阳是会为一个女人而得罪一个在任官员,而且是在那个官员眼瞅着就要调任升职的时候?”
我低头笑笑,“是啊,我多想了。”
江泽拿出笔记本打开,道,“你还没说你回来是为什么。怎么,里德先生那里有突发状况,提前结束中国之旅了?”
“没有,我们刚结束小镇采风。修整一个星期,然后去下了个目的地。”我道,“我给宝宝买了些好吃的。”
“专门回来看宝宝?”江泽看了沙发一角一眼,笑了,“你居然买了这么多。你回来待几天?咱们一会去接宝宝?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江泽,”我理理头发别在耳后,道,“你先把东西带过去给宝宝,我要先帮里德先生办点事。”拿起手机扫了眼,我舔舔唇道,“有份资料,我要先传给查里先生。”
江泽让出他电脑,“有备份吗,用我的不行吗?”
我摇头,“资料在我电脑上,麻烦你了,你也知道,我不想看到宝宝妈妈。这样,你先忙,我也去忙,然后再联系。”
江泽合上电脑说送我回去,刚一迈步,手机响了。瞄了眼来电,他止住脚步脸色微变。
“我自己OK,你忙吧。”转身出门,我把他办公室门关死。
门外,王婷和小吴迎过来,一左一右围住我。
“大嫂,怎么样?”
“江哥有办法了吗?拉走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回来?”
“大嫂,不会,真要散吧……”
“怎么会?”我深吸一口气,笑道,“放心,没事。几天,几天时间就风平浪静,一切恢复如初。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推开他们俩,我疯了一样向外跑。
或许,在别人眼中余扬不会做因为一个女人而得罪一方土地的事,可在我的眼中他会。
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站在川流不息的车海前,我摸出电话想给余扬打电话。把电话本从头翻到尾,才惊觉他的号码早被我删了。还有企鹅,微信,以及一切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
咬着唇迎风站了会儿,我打车,直奔余扬在郊区的别墅。
敲开别墅的大门,赵阿姨一脸惊讶的看我道,“太……”
“我要见你家先生,你问他他在哪里。”我打断赵阿姨的话,道,“我去找他。”
赵阿姨拉开门让我进去,在一群哈士奇的环绕中拨出电话,“……先,先生,太太回家了。对,就在我身边,是太太没错。太太问您在哪,她要见您。”
我看着脚下六七只可乐,分不清哪个才是我养长那只。
赵阿姨把手机贴在我耳上,余扬满怀笑意的声音传来,“欢迎回家。”
134 方小冉,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见到余扬是二十个小时后。
这二十个小时,我没踏出别墅一步,也没合过一秒钟的眼。
就坐在泳池旁边,眼睁睁看着太阳在我眼前落下,空旷的天空由蓝变成墨蓝,黑,缀满星辰。再一点点变亮,天边的云彩被新阳染成玫瑰色。最后,光束穿透云层缝隙打下,映着碧绿色的池水里,刺的我眼睛涩疼。
余扬踏着那一片金色走来,身上似披了一层霞光。
他抬手解开黑色西服扣子蜂鸣器一起递给跟在他身后的郝助理。
五指滑进头发随意的一抓,本来梳的整齐的发型立马散乱。几缕额发不羁的档在眼前,身上肃立的气息变的随和惬意。
他走到我身前,笑笑,提提裤腿学我一样席地坐到草地上。
鼻前的青草香立马被余扬身上的味道替换掉,我脸上微寒,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扭头看着水池深吸一口气。
放在草地上的左手被他轻轻抓起,十指相扣。
“你不会游泳,坐在这里看水不闷?”
把我含在胸口那口气缓缓吐出,没看他,也没有说话。
余扬左腿微屈抬起,静坐一会,将左手含在嘴里打了个口哨。片刻,昨天晚上在我眼前出现不到十分钟就被赵阿姨带着的六条哈士奇从别墅后面狂奔而出,围绕到我们左右。
余扬揽过一只哈士奇的脖子用力揉几下,拍拍它后背把它推到我身旁,“还认识吗?”
我看可乐。
是记忆中的样子,皮毛滑顺,长势很好。可六条狗中五条长的一模一样,我又那么久不见它,实在是难以辨别出来。
可乐歪着头看我,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不解。突然,顿悟,原地蹦了两蹦,汪了两声后伸出口水淋淋的舌头向我脸舔来。
余扬及时薅住可乐项圈,把它狗头拽过去。一扬手,一只飞盘脱手而出。
六只哈士奇跳跃而起,哄叫着向那只橘色飞盘追出去,抢成一团。
可乐获胜,把飞盘叨回来蹲坐到余扬面前。余扬拿出来递到我面前,“你来。”
我接过飞盘,低头摆弄两下,在余扬和可乐以及它的儿女们的注视中扬手扔到了游泳池中。
飞盘落在游泳池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滑出几米后漂在水面上不动。
余扬握着我的手微微收力,几只狗冲到水池边缘,及时刹住脚步,齐齐回过头来看我。
歪头,不解。
余扬轻笑,“它们会游泳,而要用脚往下踹,这样不会跳……”
“可以收手了吗?”打断余扬的话,我回头直视他。
“收手?”余扬和我对视,“你不喜欢和可乐玩?”
“展寒阳,你能不装傻吗?”我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撑地站起来,“你敢做,为什么不敢当?你还要卑鄙无耻到什么程度?”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这戏我演不下去。
“我卑鄙无耻,不敢做敢当……”余扬仰头看我,乐了,“小冉,你在给我扣罪名时,是不是应该让我先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还装?”我哼笑两声,胸中怒火在看到他打算无赖到底的嘴脸时再也忍不下去,“你敢说万有财不是你的人?你敢说江泽的艺廊出事不是你一手策划?你敢说,鉴定机构一会一套鉴定标准不是你背后蓄意?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
“然后呢,你还要做什么?”我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问,“是不是接下来,江泽艺廊里的所有展品都会被鉴定成赝品。然后,他破产,一败涂地。再后呢,你用尽手段打压他,排挤他,让他在北城甚至是全国都站不住脚,你就心中痛快,无比满意了?!”
“打压排挤江泽?”余扬拄地站起,靠近我,目光在我脸上不停扫动,“他哪里值得我这么做?”
“对啊,他哪里值得你这样做?”我抬头,怒视他,“展少你能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过他吗?”
余扬嘴抿成一条线,再次像我逼近,“因为你?所以我对他动手让他在北城过不下去?”
我步步后退,在他说话的同时闭上双眼,大吼出声,“和你相比,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小民,你能不能给我们留一条苟延残喘的活路?”
“方小冉,你来这里质问我是因为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可恶至极不择手段的烂人还是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知道我会嫉妒发疯……”
“你收手,江泽会出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中国。”我睁开眼对余扬跺脚怒喊,“放了他,我和你保证!”
余扬和我同时止声,他粗喘我也粗喘,视线粘在一起。余扬眼底含着汹汹怒火,似要马上破体而出,将我燃烧殆尽。
我瑟瑟发抖,畏惧的后退时被他抓住了双腕,再退不动半步。
“你保证什么?”余扬呼出的气息寒如冬风,一字一顿的问,“是保证你们滚到国外再也不出现在我眼前,还是保证只要我放了他,你就回到我身边再也不离开?”
我抖了抖唇,咽下一口吐沫,“我……”
“所以你回来找我,是做好为江泽献身的打算了?”余扬手越握越紧,冷笑出声,“哈,方小冉,你说。说出来,我没准就成全了你。”
“……”
“说啊!”他高声大喝,震的我耳中嗡嗡做响。
我一个机灵,抬头直视余扬。对视几秒后,我深吸一口气,道,“展寒阳,你之所以对江泽动手,不就是因为我和他走的近吗?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请你放过他不要伤及无辜。可你想让我因为这个回到你身边做一个玩物一个床妓,抱歉,你做梦,我做不到!”
尽最大力量,把被他抓住的双手送到他眼前,我闭眼,磨牙,“当然,如果你想囚禁我,我没有任何办法。你可以开始了。”
余扬没说话,握着我手腕的手却缓缓变松。过好一会儿,道,“你想让我放了江泽,还不想回到我身边,方小冉,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声音还冷,却少了几分怒气。
“……”我闭口不答。
是啊,一来一往才是交易,可我……
“如果我说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我愕然,睁开眼看余扬。
余扬眼底的怒气不知何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他定定看我一会,自嘲一笑,“我在你心底还真是糟透了。”
“不是你,会是谁?”除了余扬,我想不到别人。
“这……”余扬抬起腕表看看,道,“中午时应该就知道了。”
他长叹一气,转身进别墅,“你不困?我一夜没睡,很困。”
余扬走到别墅里没一会儿,郝助理走出来,和我打听江泽艺廊事情的原委。
我将信将疑的问,“真不是展寒阳做的?”
“……”郝助理微微一笑,“少爷的人品,您还不知道吗?”
人品?
我就是知道他的人品,才笃定这件事是他做的!
“您休息吧,我现在马上去办这件事。”郝助理道,“少爷转了两班飞机从英国回来,下午还要去公司开会……我先去忙了。”
略略说了几句,郝助理开车离开别墅。
赵阿姨把几条狗拎走,若大的游泳池边又剩下我一个人。
我无力的重新坐到草坪里,耳侧响着余扬说过的话。
真的不是余扬?可那又是谁?
九点,江泽给我打来电话,说正好周六,可以把宝宝接出来玩一天。
我想了下,道,“明天吧,我今天事还没忙完。”我要等那个答案。
江泽哦了声,叮嘱几句我注意身体不要太累,把电话挂了。
一夜没睡,我头又木又痛。把手机放回到包里,向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
阳光暖呼呼的正好,风也正软。闻着鼻侧的青草香,我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我豁的一下从柔软的床上坐起,看着周围的景物愣了好一会儿神,认出这是余扬的卧室。
然后,想起自己太累在草坪上睡着了。
用手捂住胸口检查衣服时,余扬从门外走进来。他走到更衣室里,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三点时会有人来给你送礼服和化妆,你打扮的漂亮点。”
我警惕的问,“你要干什么?”
什么礼服,为什么要化妆?
余扬从更衣室里探出一个头来,问,“你不想知道真相了?”
“这和化妆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你信?”余扬光着胸膛走出来,他一边理身上的白色衬衫系扣,一边道,“我带你去眼见为实。怎么,怕我吃了你?”
他系好纽扣,附身贴到我耳侧,笑着呼一口气,“别怕,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六点我回来接你。”
说完,起身,拎起领带走了。
余扬离开没一会儿,送礼服的店员和造型师来了。最后,几个人努力下,我换了身火红色的小礼服,盘起半长不短的头发,化了个清爽的淡妆。
余扬回来后换上配套的西服,带我上车,直奔一个会所。
下车前,他道,“只许听不许说话,不明白的结束后再问我。”
135 再擦枪我可不客气了。
我挽在余扬臂弯里,和他一起走上台阶,踏进金碧辉煌的私人会所。
走进大堂,一名侍者迎上前来时,余扬微微侧头,低声对我道,“笑一笑,事关我脸面……”
我舔舔唇,往起挑挑嘴角。
“露牙,笑的开心点。”
我捏紧手包,抬头怒视他!
余扬从喉咙里笑出声,揽住我腰在侍者的引领下上楼,“又闹脾气。”
侍者离的不远不近,我挣不开他手,便小声道,“展寒阳,你不要太过分,我没心情和你做戏。”
“就喜欢你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得我做戏的样子,爽呆了。”
十足的无赖!
我狠狠拍他握在我腰上的手,他握得更紧,贴在他身上。我想掐他,可看看粘上的镶金嵌钻的长指甲……
不知道他一会要见什么人,带着一手腕指甲痕,似乎不妥。
犹豫时,余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方小冉,你得去补个妆。”
“什么?”
他俯身下来,偏头吻住我唇,吸吮,舌头滑入,纠缠。
我呼吸乱了节奏,抬起手推他时,他松开了,手指点在我下唇上,“唇妆。”
余扬在笑,很开心,深达眼底。他看着我愤怒的甩开他手,拿出化妆盒补了唇色,再重新揽我在身侧走进包厢。
从头笑到尾,笑的我莫名其妙,以至于不停回想我什么举动取乐了他。
包厢里装修的豪华精致,一张圆桌摆在中间,周围放了六把欧式沙发椅。
背门的三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余扬揽着我进去时,他们回头,笑容满面的站起来和余扬握手。
“展总,您好,我”这个三十左右岁,长的不错,就是一脸市侩。
“展先生,久仰大名。”四十多岁,看上去有些阅历,眼中全是精光。
另一个上了点年岁的老者,穿着一身白色唐装,气质很儒雅。他站起来对余扬轻轻点头,缓缓伸过手来,“展先生,又见面了。”
余扬轻握前两个人手,叫了刘先生,秦先生。而后重重握住老人家的手,语气熟捻了几分,“唐老,又要麻烦您老来掌眼。”
“客气。展先生能想到我这把老骨头,是我的荣幸。”唐老对主位让了让,笑道,“若不是你还关照我,我早喝西北风去了。”
“唐老谦虚,您要是肯复出,我可挣不过您。坐,大家都坐,唐老,您请坐。”
刘先生秦先生在一边陪笑,连连称是。
余扬走过去坐下,我刚要到另一把椅子上坐,被他抓着我胳膊一扯跌坐在他怀里。
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男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哈哈一笑,道,“展少,好久不见。不是说你改吃素了吗?看来外面传闻有假。”
这人我见过一次,这是东海集团董事长的公子孟明义。当年东海集团投标城东商业圈项目时他父亲出车祸,整个集团震动的差点破产。后来,是他和余扬签下二次投标意向书的。
几年过去,东海集团已经随着城东商业圈的投入使用水涨船高,在成为美宝国际的固定商业伙伴的同时,成为北城属一属二的大集团。
孟明义能力不低,可身上总带着几分痞气,相比他父亲少了些正义之气。
可能就是这几分痞,他和余扬很合拍,私下关系不错。
“开什么玩笑。”余扬笑道,“我吃素?再过五十年也不可能。”
余扬要拥着我起身时,孟明义已经带着身后的人在我们旁边落座。余扬也就没往起站,而是看向孟明义身后的男人。
孟明义马上介绍,对身后的人道,“张局长,这位是美宝国际副总裁展总……”
余扬伸出手,张局长马上站起来双手握住,“久仰久仰。”
孟明义又适时介绍,“这位是文物局张局长。”
介绍完,孟明义拍拍手。两名身着旗袍的美女推门而入,给在座的人每人倒了杯红酒。
“来杯果汁。”余扬轻抿了口红酒,对美女吩咐完,对孟明义道,“开始吧,我一会还有事。”
孟明义哈哈笑了,目光往我身上一扫,全是了然。
他没对余扬说什么,而是看向刘先生和秦先生,道,“开始吧。”
美女把鲜榨果汁放到余扬手侧时,另有侍者推着小车进来。小车上方被红布盖着,微微凸起。
刘先生马上站起来,戴上白手套,亲手把红布盖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摆放到桌子中央。放稳后,他露齿一笑,带着几分得意的把红绸布接开,道,“宋代官窑烧制的青釉宫瓶,是真真正正入过宫侍候过贵人的物件儿。展先生,您过目。”
手按住桌面轻轻一转,那只宋代宫瓶瓷器转到我和余扬面前。
余扬扫了两眼,侧头问我,“怎么样?”
我一愣,我是在画廊艺廊混过不错,可我只对画还有两分了解。像这种瓷器古物,全然不懂。
“说话。”他握在我腰上的手微微用力。
我回手按住,撑着笑道,“这花瓶看着不错。”
余扬低笑出声,很是愉悦的道,“你的回答显得你很花瓶。”
“……”
这是在夸我长的漂亮还是骂我无知愚钝?
我刚要说话,余扬抬手点在我唇上,“嘘。”手下微一用力,那只瓷瓶转到了唐老面前。
“唐老,劳烦您掌眼。”
唐老闻言笑笑,叫来助手,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的把那只瓷瓶拿到手中。而后,又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只小凸镜。
唐老细看时,刘先生屏住呼吸,没一会额角就渗出细汗。秦先生也是眼也不眨的看着,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神色不如刘先生紧张。
余扬手指放在我腰侧,似弹钢琴一样轻敲。
痒,还麻。
我扭动几下身子,瞪他。可他如感知不到一样,眼睛盯着唐老,手下动作不减。
过了很久,唐老抬起头来,看了余扬一眼微微摇头,然后对刘先生道,“是那时候的东西没错,可称不上上品。或许进过宫,插这花吧。”最后,已是玩笑的语气了。
孟明义哈哈笑了,在唐老把瓷瓶放下后,一转桌面转到张局长面前,“这就是你们鉴定为堪比国宝级珍品的东西?”
张局长讪讪一笑,“唐老,您看,您原来就职于首都博物院,过眼的东西肯定哪能是我们能比得过的。在北城这地界,这已经是不错了。”
刘先生在一侧附和,脸上的得意已经不见了,“正是正是。”
唐老一笑,没说话。
孟明义看向余扬,道,“展少,要买回去插花吗?”
余扬侧头看我,“插百合?”
我直视余扬眼眸,感觉他不像是在说假话,摇头。
就算不是上品,可的确是宋代的官瓶。这一只,怕是要喊出不低的价钱来。
秦先生接话,笑道,“一般美女对首饰更有兴趣,展先生,您看我带来的东西。”
刘先生让人把那只官瓶带下去,不一会,侍者推着小车送上来一只古色古香的首饰盒。
首饰盒中躺着一只白色的镯子,颜色很是通透,在灯光下莹莹发亮。
“这个不错。”
余扬不等秦先生介绍,便把那只首饰盒转过来,伸手拿起来往我手腕上套。
我挣扎时,他道,“别动,很贵。”
我一顿,冰凉冰沉甸甸的白玉玉镯已经坠在右腕上。
“说一说。”余扬握住我手端详,对秦先生道,“这只镯子什么来历。”
“还真有点来历。”秦先生含蓄一笑,“几年前上官婉儿墓被找到了,这只镯子是上官婉儿的陪葬物,一直戴在手上的。上品中的上品,据说是当年武则天恩赐下的,同色的还有一只玉佩,可惜玉佩我无缘得到。”
余扬手顿了下,从我手上脱下那只玉镯放回到首饰盒里,转到孟明义面前,“我没兴趣。”
“展少,你不会是忌讳吧。”孟明义哈哈一笑,转到唐老面前,道,“那我可不客气了,这是件好东西。唐老,麻烦了。”
余扬垂眸不语,拿起桌子上的方巾,擦我手腕,手,每一根手指,每一处沾过那只镯子的地方。
他认真擦完,唐老也鉴定完。真品无疑,孟明义和秦先生移到包厢偏厅议价。
余扬说话,似自语又似是对每一个人,“我对土里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其实对艺术品兴趣也不大。说起来,这东西实在是真假难辨,古物还好,可要是近几年兴起的,那真是谁也说不准。这几天不是有一个艺廊栽进去了吗?说是里面卖的东西都是假的……”
“展总说的是海纳艺廊?”张局长接话。
我一下子提起心来,扶在余扬肩膀上的手用力按了下。没错,就是海纳艺廊!
余扬回握了下我腰,转头正视张局长,“似乎是。”
张局长嘴里含着话,沉吟一会,抬头扫了眼四周,笑了,“没想到展总还对这些事有兴趣。”
“本来就是随口一提并没兴趣,可张局长的态度,倒是让展某有兴趣了。”
唐老笑了笑,对余扬道,“展先生,你们聊,我年纪大了,先行个方便。”
说完,带着助手出去了。
刘先生也是有眼色的人,马上起身,“既然展先生不喜欢这些东西,那我打电话再调两样来,肯定展先生和这位美女会上眼。”
说完微微点头,也离开了。
只剩下我,余扬,张局长三人,张局长也不藏话了,笑道,“说起来,那些东西是真是假,我说了不算,海纳艺廊的江老板说了不算,鉴定处说了也不算。”
“哦?”余扬道,“怎么说?”
张局长抬起右手指指天,“上面说了算。展先生,这就和商无关了。我就只知道这些,还好展先生只是听个趣儿而已,可能也没能让展先生尽兴,真是汗颜……”
老油子,成功堵住余扬再往下问的可能。
“听个趣儿,还要什么尽兴?”余扬果真没再往下问,而转移了话题,“张局长,您在这位置上坐多少年了?”
“不多,七年了。”
再后,就是一些官话来往,不咸不淡。
我被张局长那句话吊足了口味,在余扬怀中神思恍惚,坐立不安。没一会秦先生,刘先生和唐老回来,继续前面的流程,可我已经没心情再细听,只知道余扬花近八位数的价格从刘先生那里入手一幅字画。
半个小时后,余扬在秦先生拿上第三件藏品的时候喊停,“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我还有事。唐老,我派车送您。”
孟明义今天收获颇丰,他压在最后离开。余扬和他道谢后,他道,“有什么可谢的,正好我家老头子和这个姓张的有点牵扯。对了,你问的事我也打听到了一句,说是和省厅那边有关。怎么着,想管管?”孟明义哈哈一笑,“那得京上说话。行了,我走了,咱们改日再约。”
他一离开,包厢里只剩下了我和余扬两人。
“省厅,京上,和商无关?”我低头看余扬,“什么意思?”
我一句也没漏的听他们说话,可为什么一句话也没听懂。
“和商无关就是和官有关,江泽的父亲要调到省厅。”余扬嘴角抿着,看着我一字一句解释,“可有人不想他去。所以……”
“所以那些人从江泽这里动手?”我狠狠拍了一下额头,长叹一声,整个人有些萎。
昨天在艺廊里,江泽还说他父亲要调任升职,他不会有事。可他千算万算想不到,他遭祸的根源就是他父亲要调任升职吧。
“要我帮忙吗?”余扬问。
我动下身子,看余扬,“你会帮忙?”
余扬嘴角抿的更紧,眼底燃起一团火,握住我腰的手入他怀中收紧,声音微哑,“还动!再擦枪我可不客气了。”
我被他桎梏在胸前,左腿外侧清楚的感觉到火热的昂扬。
我一惊,推开余扬站起来,扫他下身一眼,耳根后烧了起来。
“会。”余扬牵住我手,慵懒的笑道,“不过……”
我打断余扬的话,把手抽出来,连连后退,“对不起我误会你对江泽做下手脚,谢谢你帮我打听到这么多,不过我……”
“说。”余扬坐直身子,脸上的笑没了,“继续说下去。”
我想说我不可能因此献身,可混乱的思绪似乎又在告诉我,余扬他没有这个意思。
我脑子里不停的有两个人打架,一个在用过往告诉我展寒阳他有多卑鄙,他为了赢得展氏不择手段骗我到爱尔兰结婚还害死了我的孩子。另一个又大喊着让我看清这个男人真的视我如珍宝,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我,他没有想要用帮江泽来威胁我和他上床的意思。
不要吵了。
我抓住头发缓缓蹲在地上,看着眼前擦的闪亮的皮鞋大喝,“不要吵了,你们不要吵了,让我静一静。”
余扬蹲到我面前,抓住我手腕沉声道,“不要想了,小冉,我不用你做任何事,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尊重你任何一个决定……”
我抬头看余扬,仔细看他,“即使我的决定是不回到你身边?”
“……”余扬微顿,道,“你会回来的。”
“所以呢?你帮江泽的条件是什么?你会无条件帮他?”话说完,我挣开余扬的手猛捶了下后脑。
我在说什么?我又在怀疑余扬的用心,可我又有什么资格不让余扬提条件。
“你可以离开了。”余扬死死捉住我的手,道,“现在,马上,离开我眼前。我帮不帮江泽是我的事,提不提条件也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这件事,我会找江泽亲自谈,你不要再管。”
“我……”
余扬松开我手站起来,低下头俯视我,“十个数,如果我数完你还不走,我不会再让你走。一。”他竖起一根手指。
我仰头看余扬,从他表情上辨别真假,仔细去消化考虑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二,你还在等什么?”
我木然,蹲在地上如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
是啊,我还在等什么。
“三,”余扬咬牙,提提裤腿再次蹲下来,“你不是怕我,那就走。”
我摇头,身上出了一层虚汗,“等等,我脑子好乱。”
“出去看不到我就不乱了。”余扬道,“四,现在马上走。”
我喘着粗气,和余扬对视。在他眼中,我竟然看到一闪而过的心疼。
我一定是眼花了。
“五。”余扬叹息,闭上眼睛,脸上挂满不耐,“我忍耐力有限,方小冉,你不要考验我。”
睁开眼,我还没有看清……
“六。”余扬右手紧紧握拳,片刻,松开,“去他妈的,你自找的。”
他睁眼拉我起来,含在我唇上,大手四处扫荡,“七。”
我心乱蹦,像是要跳出嗓子一样。在他喊到八时,准确的捉到他的目光。
里面有一团能焚烧一切的烈火,像是要把天地万物吞噬殆尽。
余扬抬手揉在我胸前,九字和他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他停在我肩侧粗喘,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举到一侧。
我也扫过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露易丝小姐的号码。
余扬想要收起手机,我却已经抬手点了接起。
“嗨,亲爱的,”露易丝带着异国口音的普通话传过来,“我发你的关于fang的生活照你都看了吗?里德先生说fang还不错,接受你的提议收她当学生……”
余扬掐断电话,看我。
“不会干涉我的生活?”我退出余扬怀里,问他,“尊重我的一切决定?”
“小冉,我……”
我脑中不乱了,看着余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十!十!”
“去你妈的十!”推开包厢的门,我狂奔下楼。
“Shit!”包厢里传来“呯”的一声巨响。
137 没错,上面的人是我。
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余扬的话,才会左右摇摆不定。在看到他如视珍宝一样一寸寸擦拭我的皮肤时,我竟然忘记他是个疯子,他为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骗婚,囚禁,下药,跟踪,他……
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想得到,可以让他和我演深情的?
回到酒店,我踢掉高跟鞋,抓着头发在房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转圈,想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没有,没有,没有!
磁片给他了,密码给他了,他正式回到展氏玩垮了他二叔,他结婚又离婚,他……
我塞一把药片含在嘴里,坐在地上,抱着电脑搜索关于展家的每一条消息。
现在美宝国际的代执行总裁是吴用,余扬机关算计最终还是副总裁。因为那些罪证,展建国父子已经彻底从美宝国际退出。展明毅一审判了三年,展建国正在竭力寻求关系救他出来。
呵,那么多罪明还夹带着一条人命,一审竟然只判了三年!
余扬一反常态,自离婚后,再没有左拥右抱和那些像韩晴的女人纠缠过。娱乐媒体各种猜测,说什么的都有,连不小心伤到下体不举这样的话都隐隐说出来了。
呵,伤到下体……两个小时贴在我左腿边的是棒槌吗?
不得不说,没了余扬的花边,展氏的新闻少了一大半。虽然吴用这个被认回的私生子更有噱头,可愣是找不出他多少消息。
现在炒的最火的展家新闻是,韩晴上诉和展明毅离婚。
看视频上,余扬帮韩晴把围堵她的记者们驱散,然后护她上车,我不着边际的心终于落底。
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韩晴离婚了,有记者再次猜测她和余扬的私情,所以余扬需要一个替身把记者视线从韩晴身上引走?
我抬手合上电脑,把嘴里嚼碎的药咽下去,缓缓躺在地板上。
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我大笑出声。
展寒阳,你想要什么你直说啊!你帮江泽过了这一关,我可以去帮你给韩晴挡枪!
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和我做戏!
晚饭没吃,药和胃醉绞在一起,痛的我在地上蜷缩成一个团。我捂着胃翻滚,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胃中的灼痛感渐渐减轻,我带着一身冷汗迷糊过去。
第二天早上被隔壁客房的“早操”吵醒,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娇呤让我有一瞬的恍惚。好像现在不是在国内,而是在欧洲某个小镇上的廉价旅馆。
隔音效果极差欧美女人又开放异常,为了能多睡一会我会捂着耳朵往余扬怀里用力钻……
我坐起来愣了会神,走进浴室脱下礼服洗澡,把脸上的残妆洗净。收拾干净自己,我揉揉后脑,给江泽打电话。
既然知道原因了,我就要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数。
江泽手机关机,我想了想,打车去了艺廊。
艺廊刚开门,除了江泽外所有员工都在。只是,区别于往天见到我就围上来,而是都离我远远的。
我看了眼玻璃窗里自己惨白的脸色,走进江泽办公室拿出化妆盒化妆。十几分钟后,小镜里那个女人有了几分精气神。
快十点,江泽还没来,我再次给他打电话。
一连两遍,江泽都没接。第三遍,他挂断了,我刚要打第四遍,艺廊门前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我站起身来跑出去,门外的甬道上江泽“嘭”的一声甩上车门,沉着脸色往艺廊里走。
王婷和小吴几人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他板着脸把人撵走。抬头看到我,抓住我手臂拽我往他办公室走。
“咣”的一脚,把挡在他前面的一只椅子踹飞。
“滚!”江泽回头对不远不近跟着的人怒吼一声后,把我推进办公室,锁死门。
“江泽,事情又严重了?”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扶着办公桌稳住身形后回头看他,“江泽,这件事是因为你爸爸……”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因为我爸?”江泽双手插腰,怒火冲天的质问,“谁告诉你的?方小冉你告诉我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
“前天,昨天,你去哪里了?”江泽抬手捏了下鼻尖,用手指点着我道,“告诉我,前天从艺廊里离开后,你去哪里了。你到哪里加班了?我给里德先生打过电话,他根本没有找过你,没有让你传什么该死的资料!”
“我……”
“你去找展寒阳了,是不是?”江泽两步迈到我面前,左手按住我肩膀,右手狠狠拍了下桌子,“是不是?”
我吓的心中一抖,只觉得背脊发麻,一股寒意直蹿后脑。
江泽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划开屏幕举到我眼前,“方小冉,你否认啊!你说这上面的人不是你!说,你说这个人不是你!”他抓我肩膀的手骤然用力,怒吼道,“你说这不是你!”
我抖着指尖拿过手机,翻看。
娱乐头条;昨日傍晚,美宝集团展副总裁携女伴出现在金碧会所,一掷千万。
内容,就是余扬带着我去买文玩,知情人爆料,余扬对我言听计从,我看上什么买什么。正文里还有多张配图,我坐在余扬腿上,余扬握着我腰。我或笑或恼或皱眉或走神,余扬全程神色宠溺……
这,怎么否认?
原来,不管我同不同意,我都要站在韩晴前面给她挡枪。
我把手机还给江泽,抬头对他笑了,“没错,上面的人是我。”
江泽定定看我两眼,咬牙转身,一抬脚踹在玻璃茶几上。“吱”的一声,茶几后移几寸,撞在沙发上。
“你去他那里待了两天?”
“……是。”从艺廊出去我就去找余扬了,虽然和他见面的时间不多,可那两天的确是在他的地界上。
“为了这个消息?”江泽回过头来看我,“你去陪了他两天。”
“我本来想让他帮你的,可我发现我没有任何资格去和他谈条件。”
再刺耳的话都激不起我心中波澜,我超出我认知中的镇静,心平气和的对江泽道,“可他说要和你谈。所以,你上午没来是去见他了?你们谈的怎么……”
“方小冉!”江泽一声冷喝打断我,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我会感激你?我会看不起你!”
最后这句说的很轻,却又比哪句都重。
我抬手捂住被他吼的嗡鸣的左耳,心中木痛,有些无措的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帮你。”
在这一刻,我感觉我卑贱肮脏到了尘埃里,蝼蚁不如。
从包里拿出药瓶,我扣出一片塞到嘴里。
“我不用你帮我!你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不许再吃!”江泽抢过我手中的药,扬手摔在地上,“每次看你吃药,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有多无能,到最后,我还要你用自己去给我换艺廊存活下去的生机。方小冉,我是你丈夫!”
药瓶在地上蹦了两蹦,白色药片洒的到处都是。
“你不是。”
“我不是他是?”江泽扬手指向美宝国际的方向。
“你们都不是。”我蹲下,捡起离我最近的药片往嘴里塞。
“不许再吃!”江泽再次打翻我的手。
“江泽,”我抬头看江泽,挤出一个笑,“不吃我会死的,真的。”
江泽不错眼睛的看我,很久,低下头去,叹息,“……脏了。”他站起,大步走出去。
脏了……
我蹲了会,扶着办公桌站起。无名指上新做的水晶指甲扣在缝隙里,一别,硬生生掀起一层血肉。我含在嘴里吮了下,拎起包向外走。
王婷迎上来,递给我一只药瓶,“嫂子,江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你药洒了。嫂子,你去哪儿?”
我品品舌尖的血腥味,道,“有点累,回酒店睡会儿。”
“江哥说不让你走,江哥正在打电话,他马上回来。”
我哦了声,推开王婷的手,走出艺廊,拦出租车坐上去。
“嫂子!”王婷在我身后焦急大叫,“江哥,江哥,嫂子,你去哪里!”
江泽掐着手机从艺廊里跑出来,对我大叫,“方小冉,你给我回来!不是你,我说的不是你。”
车在路上,心在荒原。
手机一遍遍的响,我按了静音,塞到座椅下面,下面,最下面,直到感觉不到震动。司机回过头来开玩笑,“姐妹儿,手痒别扣椅座哈。你去哪?”
我去哪儿……
想了很久,我说,去兰亭小区吧。
司机说了声好咧,拉着我去了兰亭小区。我付钱下车,然后站在小区外面发呆。
我不想看到方小乔,可我想见宝宝。
老天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终于,在我顶着日头站了一个小时后,宝宝小小的身影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她提了很多东西,额头鼻尖全是细汗。我用最快的速度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只甜筒出来。
然后,走到宝宝身后,拍了拍她肩膀。
一个多月不见,我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应该会高兴吧。
宝宝回头看我,猛然一惊。
我笑着把冰激凌替到宝宝面前,“不认识姨姨了?天很热,你吃这个,我不告诉你爸爸也不告诉江叔叔。”
宝宝慌张的推开我的手,后退一步,头也不回的跑进小区里。
“妈妈说……”
甜筒掉在地上,白粉两色的奶油在滚热的水泥地烘烤下化成一滩冰水。
真脏。
我蹲在地上,拿出纸巾一点点擦净。还好垃圾桶就在身边,不用我走太远。
打开垃圾桶往里扔时,我愣了下。
里面堆了两大袋子的江南特产。
有宝宝说想吃的炸鸡,烤年糕,想玩的七彩石头和想穿的民族服饰……
怪不得宝宝拎的这么辛苦,我拎上飞机时也很辛苦。
踮脚从里面摸出一包烤年糕,我撕开包装边吃边往路边走。出租车停下,我坐上去。司机理着光头,右胳膊上纹了条龙。他回头,痞痞的问,“美女,你去哪儿。”
“往西开。”
半个小时后,他又问,“美女,快到地了吧,这都郊区了。”
“再向西。”
又过一个小时,他再问,“美女,长途可加钱,再开都出省了。”
“往西,出省,加钱。”
两个小时后,车停在河堤上,司机道,“美女你不是晃着我玩吧,这可真出省了。要不你先把钱给我?眼瞅着油箱里没油了。”
我从后视镜里直视他,认真的道,“我没钱。”
“没有?”
“一分也没有。”
“艾我操!你这败家娘们儿!”司机下车,拉开车门拽我出去,一耳光扇过来,“皮痒了逗爷玩是吧,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138 我有正事,我要去求取真经。
只一巴掌,我就被司机扇倒在地。左脸烧痛,嘴里全是血腥味。
我躺在河岸上,对他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他在我面前不停走动,双手叉腰,吐沫星子不时的喷贱而出。
我缓缓闭上眼,被他一脚踹在肩膀上,“别他妈的装死!操,你今天要是不把车费给我拿出来,我就把你扔河里去。”他指着身后荡着碧波的河,道,“扔下去前先奸后杀,我叫上十几二十个兄弟……”
“……”我睁开眼,看他的脚在眼前来回乱转,好久,道,“好啊。”
身下全是小石子,他这一踹撵的我浑身上下痛。
司机一愣,“你说什么?”
“把我扔到河里去,先奸后杀,叫上十几二十个兄弟……”
我撑地站起来,往河边走。
“你他妈的没病吧!”司机拽住我胳膊,“我和你说,别和我装疯卖傻的,我不吃这一套。你能打你一耳光就能打你两耳光!”
“你打啊。”我回头看他,道,“我没钱,态度还恶劣,你应该先奸后杀,再分尸喂狗。”
“……艾我操,真遇到个疯子。”司机原地转了两个圈圈,念念有词,“你他妈不是老天爷派来玩我的吧!回来,回来,你往河边去干啥!”
我躺在草地上,还原被他一耳光扇倒的姿势,“那里石子硌,我躺在这你继续骂继续打。”
司机火大,用脚尖踹我肩膀,“起来,滚起来,头一次遇到用死碰瓷的!老子他妈的不能沾条人命在手上。”
我不动,被司机薅起来塞进副驾驶里。
重新上路,司机开启狂骂模式,“你他妈的快点告诉我你家在哪里,不然我就把你卖了。我和你说我这种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车返程,往北城开。我站起来和他抢方向盘,“往西开,”我不回北城。
“我操!”司机手一抖,车差点撞到河岸护栏上。他停住车,抓起一叠报纸向我劈头盖脸的抽过来,“你他妈再动,我弄死你!”
“往西开。”我举起左手挡在脸前,坚定道,“往西开!”
司机抓过我左腕看了两眼,骂了声操把报纸扔了,“真他妈遇到个疯子。”
“往西开!”他无比火大的道,“我直接送你上西天。”
车向西,向着夕阳西落的方向。
临近傍晚时,车子在一个稍大点的城镇加油站停靠。
加满后,他把车停在休息区,去便利店买了吃的。他把嘴塞的满满的,口齿不清的道,“我送你去派出所。我就不信找到你家人后还不给我钱,我这也算是做好事了。”
我扭头看他,盯着他塞进嘴里的面包。
司机也看自己手里的面包,反应过来后,又骂了声操。想扔给我,放弃,开门下车向便利店走去。
没一会回来,塞我手里一罐八宝粥一小块奶油面包。
八宝粥是热的,烫的我冰凉的指尖酥酥发麻。
我打开,喝一口,眼泪滑下,砸进粥里。
司机吓的一蹦,“我操,你哭啥。”
“痛。”胸口痛,像整颗心泡在硫酸里。
“……你他妈的,我打你好几个小时前的事,你现在才知道痛,你反射弧是有多长?”
“我妈死了。”
“……”
“我爸死了。”
司机嘴角僵了僵,抽出几张纸巾糊到我脸上,“大妹子,别哭,没谁是能陪在身边一辈子的。自己一个人也得过,还得过的比谁都好。”
他点着根烟,皱着眉头吞云吐雾。
我埋头吃粥,热热的粥落到胃里,很舒服。
一把泪一把鼻涕的吃完,我扭头再看司机。他和我对视三秒,败下阵来,下车又买了罐八宝粥上来。
“吃吃吃,别哭了。”
“我饿,还冷。”
他一叹,把搭在椅子上的一件夹克扔给我,道,“大妹子,我们聊聊天。我叫赵龙,你叫啥?”
“我比你大。”司机名牌上写他二十六岁。
“行,大姐,你叫啥。”
我叫啥。
我盯着加油站的灯牌,脑子里一片空白。很多东西压在心门下,可我不敢也不想去触碰。
好一会儿,我摇头,“我忘了。”
“哎我操,我一巴掌把你打失忆了?”赵龙猛吸两根烟,道,“没事,我送你去派出所。”
“你打人,会被拘留,我还会说你强奸未遂。”
“……”赵龙把烟叨到嘴里,拿起报纸再次向我抽过来,“我操,你他妈的是不是看我好欺负?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还强奸,上你老子他妈的怕得艾滋!”
我挡住左脸,任报纸一下下抽在胳膊上,身上。
赵龙抽了几下,气呼呼的坐回去,“你到底想干啥?啊?车钱我不要了行不行,你能不能放过我?”
我开门下车,关死,“你走吧。”
“呸,白忙乎一天,晦气!”出租车前灯一闪,后退两米开离我眼前。
我蹲到地上,紧紧攥着面包继续喝粥。半罐粥还没喝完,出租车倒回来在我跟前停下。
“我真他妈倒了大霉了。”赵龙开门下车,拉起我胳膊把我塞进车,“把你放这真出事,我他妈还是逃脱不了责任。”
“粥,粥,洒了。”
“别粥了,你烦死我了要!”
“哦。”
赵龙转身去驾驶位时,我开车下车,在他大喊时坐到后座里。
“你干吗?”
“我困了。”我躺到后座上,抱紧自己闭上眼睛,“要睡觉。”
“你他妈!”报纸再次不顾头脸的抽过来,“我咋这想弄死你呢。”
几下后,夹克盖在我脸上。车一晃,动了。
我迷糊过去,在梦里又哭又笑。浑浑噩噩中,被赵龙一脚踹起,“这是不是你。别睡了,起来起来,这是不是你!你他妈的把脸收拾干净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像我怎么着你了。”
一包纸巾砸过来。
我抽出几张纸按在脸上时,赵龙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再次问,“这是不是你?”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女人的生活照,笑的很灿烂的生活照。
“你是美宝国际副总裁展寒阳的情妇?这下你可成笑话了,昨天还被宠着今天就进冷宫了。”
心门被猛的震了一下,揪痛的厉害。我把那团纸砸在赵龙脸上大骂,“你才是情妇,你全家都是情妇!”
“我操!”赵龙拿起报纸用力抽我,“还不行说了,什么爹死妈死?你是不是和那姓展的玩出真感情了。可人家喜欢的人是他大嫂!看看,看看,两小时前人家恩恩爱爱的同出同进高调示爱……你可到好,除了哭了疯还会什么?”
他打了几下,停下,“咦,不对啊,我都拉你跑一天了……不会不是你吧。”
我蜷缩在后座角落,含着碰到再次流血的手指,看着他不说话。
“我得问问。”赵龙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拿出手机对准我,“把脸露出来。”
我抬起胳膊不让他照,“别拍。”
“放下!”赵龙大吼,按下我胳膊抬起我脸,举起手机几连拍,“再挡脸我打你了!”
我瞪赵龙,在他查看手机时,一口咬在他胳膊上。赵龙一声惨叫,拿起夹克就猛在我头上,对着我后背狠扇。
“我这是拉了条蛇吧!我他妈费心费力给你找家人,你居然咬我一口!”狠狠抽我几下,他问,“知不知道姓展的电话,他大嫂的知不知道?你他妈说话,不说话我咋知道怎么确认你是谁?”
乱吼一气,赵龙念念有词,“……对了有微博……行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把夹克从我头上掀下,他道,“……别闷死,闷死我还得抛尸。”
我合上眼,不停的粗喘。夜风从打开的车门灌进,吹散我一身汗热。
“要下雨了。”赵龙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先找地方住下……喂,爸啊,我接了个长途,今天晚上可能赶不回去了,你和我妈别等了啊。”
“嗯嗯,知道了,我没闯祸,我天天当雷锋做好事。行了不和你说了,哎呀,别叨叨了,挂了……”
扔掉电话,赵龙墨迹,“天天没个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儿。也是,要不遇到你,我能挨骂?我超过八点没回家我爸就以为我在外面把人砍了。”
我身子随着车车身晃动,睁眼看向赵龙,“对不起。”
“哟,大姐您会说人话啊。”赵龙乐了,“以后这不是人的事能不能少干?我和你说这是我这两年脾气收了,不然那会儿就把你扔河里去了。你看我胳膊上这龙没,杀个人分分钟的事。”
我狂笑出声,赵龙也大笑起来。然后拿起报纸往我这边虚抽,“让你笑,让你笑!”
正闹着,他手机响了起来——白龙马,蹄朝西,驼着唐三藏跟着三兄弟~
我猛锤座椅,笑到肚子疼。赵龙摸摸脑袋,笑骂了句,“又让我那混小子把电话铃声给我改了……喂,您哪位。”开车,外放。
“我是展寒阳。”
我止住笑,扯过夹克蒙住耳朵,“停车,我要下车。”
这个声音我不想听,有这个声音在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
赵龙回头大吼,“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展总,不是说您,您怎么知道我电话?不是,
[email protected]uu小说,这人您认不认识?”
“认识。”
“真是你情妇啊。”赵龙哈哈一笑,“认识就行了,找你也没别的事……”
“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什么?”
“你的目的不就是钱吗?我要和她说话,要确认她安然无恙。虽然这个女人是我不要的,可我不会见死不救。她有什么好歹,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哟嗬,在这和我玩警匪大片呢?还一分钱也拿不到!”赵龙呸了一声,“既然是你不要的了你就别管闲事了,从今儿起这女人生死和你无关,你抱你嫂子去吧!”
嘟的一声,挂了,偏过头来问,“是不是你们女人都喜欢这种有点钱就拽的二五八万的男人?我和你说,这都是渣。你看,昨天还抱着你买这买那呢,今天就不要你和他嫂子出双入对了,也不讲个伦理。你是不知道现在网上怎么说,他们说他嫂子才是他真爱,他找这些女人全都像他嫂子,还说……”
白龙马,蹄朝西,驼着唐三藏跟着三兄弟……
赵龙骂了句又他妈谁,接起电话喂了几声没人回答,按掉了。
再开口,话锋变了,“……对你也还行了,话是说的不中听,可还念旧情……喂喂,你干吗?”
我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淋雨。逗大的雨点砸在我木到没有知觉的后脑上,震的脑腔里嗡嗡直响。车轮就在眼下,轧在柏油路上溅起一串串水花。
赵龙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明白。
车猛然刹住,我脑袋一晃,磕在窗框上。
赵龙薅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拽回去,拎起报纸打过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这一分钟没看住你你就要翻天!能不能老实坐着,能不能让我把你送回家?”
他抽的太痛,我打开车门跑了出去,“别打了。”
赵龙追出来,拽住我胳膊往车上拖,“还跑,这荒郊野外的还下这么大雨,你要往哪跑,我问你,你家呢?”
“我没家。”
“上车。”
“松开我……”
“上车!我不打你……我操!”
我一口咬在他手腕上,死叨不放。赵龙薅信我头发使劲往后拽,“放松开,不松我打你了!他妈的……松开!”
赵龙一胳膊肘打在我门面上,我脑中嗡一下,松嘴。
几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四周骤然变亮。我缓缓蹲在地上,抬手擦鼻子里流出的血。
“上车……”赵龙抓着我胳膊往车上拖,“快点别他妈等我再揍你……哪来这么多车。”
赵龙松手,我跌倒,躺在雨水中。
是啊,好多车,还从上面下来好多人。细密的银丝中,他们脚步杂乱的向我们走来。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啥?”赵龙慌张的问。
“你一个人?你同伙在哪里?”
“什么同伙?我不明白你们在说啥。”
“不明白?你打了她多少下?身上伤都是你打的?你想把她带到哪去?你碰没碰她……”
“砰!”
“哎妈我操!”赵龙大骂一声,捂着胸口跪到地上,“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唔。”
我抬眼看过去,眼睁睁看着车灯下,赵龙被两个人撂倒。
一个人影逆光在我面前蹲下,抬手遮在我眼前,“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板下他手,爬起来推开打赵龙的人,跪坐下去戳戳他肩膀,“你没事吧。”
“我操。”赵龙捂着胸口直哎呦,呸出一口雨水,喘息道,“姑奶奶你他妈离我远点行吗?”
“你还打不打我了?”
赵龙连连摇头,对我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我咯咯笑出声来,用手背擦掉鼻血,“那上路吧。”
“啊?还往西开啊!”
“对啊,我还没到地方。”
有人拉起我胳膊,我回过头去,眼见细密雨线下,一根针头刺进我臂弯静脉。
我看着针筒里的药一点点打尽,抽出针去,一滴血液渗出,马上被雨水淋没。
我眨眨眼,对赵龙说,“走吧。”
身子一轻被抱起,那个我不想听到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西天。”
“嗯?”抱我的臂膀骤然攥紧,“不许去。”
“我有正事,我要去求取真经。”
139 要不您把我阉了吧,我要命不要JB。
我一路向西,不分昼夜。
赵龙从最开始对我又打又骂,变成对我,嗯,挺好的。只要我提出条件来,他没有不满足不答应的。
比如我说,赵龙,别走高速了,咱们走土路吧。
越野车空旷的车身在乡间小路上碾出一道深痕,没出两百米,陷在雨后的泥坑中。
赵龙对我扬扬拳头,说我他妈的揍死你得了,那么好的车就那么废了!可也只是扬扬,在开不出来的情况下只能另换了一辆和我继续向西。
再比如,高速上,我非要坐到车顶上兜风。他大吼一声你他妈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可最后还是任我坐到车顶上,把车开到蜗牛速。车后,一连三辆车同时压慢速度蜗速行驶。
最后交警开上来,把我们俩带到警队。出来后,他抓住我胳膊扬起巴掌,“老子驾照就这么被吊销了,我特么弄死你得了。”
不等打下,他自己瘪着嘴一幅哭相,“我他妈上辈子是不是杀你全家了?姑奶奶你放了我吧。”
一米八的壮汉露出这种要哭不哭的委屈表情……
我瞄一眼就狂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赵龙拍着我后背让我慢慢平复,带我坐上跑车,“行了,别笑了,继续走。”
我说你没驾照,敢上路?
赵龙长长一叹,下车,二分钟后回来对我扬扬手上的小绿本,“拿回来了。”
车继续上路,他道,“这回车不带篷了,想兜风坐车里就行,别作了哈,再作我真要先奸后……”
“啪~”他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呸了声,对着后照镜念念有词,“我嘴贱,不敢有这想法,您别往心里去。要不您把我阉了吧,我要命不要JB。”
我端起单反对准他,精准拍下他一脸囧样,“什么想法?”
“我啥想法也没有。”赵龙对我摆出剪刀手,咧嘴一笑,“茄子。”
赵龙脸上一大块青,嘴角还破着,一咧嘴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拍两张没了兴趣,转而站起来,把单反端起来拍夕阳下,光怪陆离的天空。
很好看,很绚烂。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风一送,全是麦子的清香。
“我抖胆问下,真的不送她去医院治病?您钱大我知道,可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知道不会差我钱,可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她是个人啊!她已经疯了……”
“她没疯,那种地方我不会让她去。”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我不会让她死。”
我收回单反,坐下扭头看赵龙,“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赵龙抬手摸了把脸,舔舔嘴唇,把一只小瓶扔给我,“吃糖。”
我打开扣出两粒糖丸塞到嘴里,又扣出两粒递给赵龙,“吃糖。”
“我不吃,这我不能吃,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在我的注视下,赵龙接过去扔到嘴里嘎嘣嚼碎,“我他妈和你一起疯得了……大姐,你是谁来着,我又忘了。”
“我?我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
“又他妈变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吃饭长大,就到现在了。”
夜幕的海滩下,赵龙升起篝火。我光着脚踩在海水中,提着单反追逐星空。
海水漫过腰间时,海面被篝火映红,星光映在上面,说不出的美。
我转身就向后跑,钻进车子里,在赵龙大叫中,一脚踩下油门向海里冲去。
车子熄火时,海水正好拍在前车窗上。我打开门,海水哗的涌进,差点把我拍倒在驾驶座上。
我高举着单反不让它沾水,吐出嘴里的海水,费尽全身力气趴上车顶。
站上去,我迎着瑟瑟海风,拍下那美到惊心动魄的景色。
“你他妈的给我回来。”赵龙甩掉衣服向海中冲来,喊道,“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只会狗刨,快带她回来!”
我回头怒瞪赵龙一眼,“你他妈的别喊了,星星都被你吓掉了!你看!”
我抬手指向天边。
海边交际之处,一颗星星擦着大气层落下,在天空燃起一抹绚丽。
宽广的海面毫不吝啬的映下它的倒映,把这一转而逝的美丽复制。
我定格,用相机。
那颗星落下后,半面海都暗了。我回头往回走,发现我站在海水中间,进退无路。
赵龙站在远处的岸边上,对我吼,“跳!跳!马上跳!快跳,有人接你……”
我动动浸在海水里的脚趾,一咬牙,跳了下去。刚落水,就被人拦腰抓住。高举在头顶的单反被拿走,我向下沉去。
海水太咸,还苦,我浮起又沉下一连呛了两口,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痛。
“小冉,憋气!含住气不要吐!不吐就不会沉!”
我呼吸,吸进的全是水,呛咳的更加厉害。身子再次沉下去,鼻子被一只手紧紧捏住。我挣扎时,唇被含住,渡了口气进来。我下意识的吞下,双手攀住那人脖子贪婪的继续吸吮。
浮出海面,我深喘着松开唇。已经到浅水,站直后海水到胸口。可光线太暗,任我眼睛睁的再大也看不清抱着我的人的脸。
抬手摸上他脸,我笑道,“谢谢。”
松开他,我趟着海水跑向岸边,“赵龙,吓死我了,你拉我一把……”
“大姐,我求求你,你醒醒吧……”
篝火下,我裹着毯看不远处的四五辆车,对赵龙道,“还好有别的游客,不然我就死了。”
赵龙把架在火上的八宝粥罐摘下,放在我面前,“唉……吃饭了,小心烫。”火很旺,映的赵龙脸通红。
我拿勺子舀起一勺放到嘴里,烫的哇哇大叫,“哇,哇……今天的八宝粥好吃,什么牌子的?”里面有鱼有肉有菜,鱼很鲜肉很烂米很糯。
“好吃就多吃点。”赵龙拿起自己面前那罐,吃了一口道,“良心牌?爱心牌?哈,你管这么多,你喜欢吃天天有,你要什么都有。”
我点头,说我喜欢。我这些天可能是把世界上所有口味的八宝粥都吃了一遍,各种味道各种食材。
吃下半罐粥,我看着海面疑惑的问,“赵龙,你是不是爱我?你是我老公?”
赵龙手里的粥直接翻到了火堆里,和见鬼了一样大叫一声,“大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他妈别害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年纪轻轻还没活够呢!”
“那你是谁,怎么陪我走这么多远的路。”
“我……”赵龙把头埋下,抽出纸擦擦洒了粥的手,“我是你弟弟。”
“弟弟?”我咬着勺子道,“我父母双亡,没有亲人。”
“有!”赵龙拉我站起来,对着月亮升起来的地方跪下去。我跟着他跪下去,他道,“海天为证,从此后这位就是我亲姐。”
“……”我跟他磕下头去,抬头后问,“我姓赵?”
赵龙听后脸色一变,骂了声操,“我他妈不是要改姓吧。”
“嗯?”
“没什么,你继续吃饭。”赵龙拉我起来,道,“我们不一个爹,我姓赵你姓方。”
“哦,那你是私生子?我不记得我爸妈有离婚。”
“我操。”赵龙骤然变脸,扬起拳头,“我揍死你得了……”往远处扫两眼,嘴角动动,放下,“算了,我是。姐,你明天要去哪?”
“我原来要去哪?”
“往西。”
“去干什么?”
“你问我我哪知道?”
“那你就陪着我四处走?”我道,“你没自己的事要做?”
“有啊,我上有父母高堂下有一个一岁儿子,都要我养。我早些年不懂事,让我爸妈操了不少心。现在知道上劲了,他们也老了……我陪你四处走,”赵龙抬头看我,嘿嘿笑了,“因为你是我姐……对了,你等下。”
赵龙站起身来走进黑暗,在我咽下最后一粥,把手机递给我,“姐,爸妈电话,说想你了。”
“想我?”
“嗯?”赵龙点头,把手机往我手里塞,“心里有啥委屈,和爸妈叨咕叨咕就好了,别窝心里。”
我将信将疑的把手机放到耳边,一个慈祥的女声传出,“小冉是吧,我是妈啊。你现在在哪呢,过的好不好啊?要是在外面过的不顺心,就回来吧。”
“您,不怪我了?我可以去见您?”她说的真是回来吧而不是滚出去?
“傻闺女,你咋说虎话?我咋可能不见你,哪个女儿不是当妈的心肝肉,你回来,听话。外边人说什么也别管,谁要是当你面说就让小龙揍他。”
我抓沙,握紧,松开,沙流了一地。
“对,回来!”一个男声插入,“咱家不差你一口饭吃,天塌下来我和小龙顶着。”
我笑了,眼泪喷涌而出。
“姐,姐,你哭就哭笑就笑,别一起来啊。”赵龙从我手里拿走电话,对着焦急的问,“爸妈,你们说啥了……没说啥咋哭了,又哭又笑的,我现在懵的厉害。”
我裹紧毯子,钻到支好的帐篷里蜷腿躺下。
合上眼就是梦,梦里一片白。病床上,我妈对我招手,“来,过来。”我前后看看,懵懂着走过去。在她伸手要抱我时,把头倚过去。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猝不及防的扇到我脸上,外加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滚!宝宝有个三长两短你去给宝宝赔命!”
我惊醒,捂着还带有余痛的左脸坐起来。
心悸,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好一会,外面的海浪声才传到耳中。
深吸一口气,我爬出睡袋,拉开帐篷走出去。
凌晨时分,海天相接的地方是鱼肚白的颜色。大海幽深,细看能看到远处漂在水面上,泛着蓝光的水母游动。
空气是海边特有的咸湿,帐篷前用石头架起的火堆已经熄灭。右边不远的地方有组车队,黑色越野军用吉普桔色跑车灰色面包银色保姆车占齐了。
那边还烧着一个火堆,两个人坐在火堆前。
见我看向那边,其中一个站起身跑过来,放我手里一架单反。另一个则跑到离我帐篷不远的地方,从那里叫起一个人。
片刻,赵龙从里面爬出来。他长叹一气,打着哈欠走到我身边,“姐,拍日出?来,坐这等,海边晚上冷。”
身后,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次烧起,上面还吊了只军用水壶,里面正腾腾冒着热气。
我在篝火旁坐下,捧着八宝粥的空罐子喝水。
看,看四周。听,听八方。
半个小时后,太阳自海平线升起。桔红色的初阳染红了天边薄云,在蔚蓝的海面上洒下一片金光。
我远离篝火,站在海水里端着单反把一切收录在镜头中。等我收起单反,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脚下海水退下,留了一海岸线的多彩贝壳。
海鸥啼叫时,我转身,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对站在远处的赵龙道,“走吧。”
“好勒!”赵龙道,“姐,是像昨天一样沿着海开,还是上公路?往西,我知道。”
“不往西了。”
“嗯?”赵龙递我药瓶的手一顿,“不往西了,那去哪?”
我接过,倒出两粒咽下,“去……海市。”
140 老板娘,你不是被绑架了吗?
车返航,往回开。
行在平整的公路上,赵龙扬起手高喊一声,“去海市,前方开路。”
我拎着单反站起来,向后看。身后的车队里开出两辆奔驰,缓缓越过我们,开到前面去。余下的保持均速,浩浩荡荡的和我们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我托稳单反,拉近焦距,对准其中一辆黑色宾利。
“……他没事吧。”车中,赵龙轻叹一声问。
扩音器里,有人回道,“昨晚送到医院后,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了,还好那水母毒素不强,不然……”
我坐回到座椅中,把单反抱在怀里发呆。耳边,似乎还有余扬那声急切的,“小冉,含住气不要吐……”
嘴唇有些发麻,他手握在腰间的触感仿佛还在。
“没事就好。”赵龙拍两下方向盘,一叹再叹,“这都什么事儿!”
对方没再说话,赵龙也不再说话。
中午车队在城镇边缘停靠,我发呆时,一个人走到车前,把一只八宝粥递到赵龙手里。
赵龙转而对我露出笑脸,“姐,吃饭了。来,先吃糖。”
我把药合水咽下去,伸手接过八宝粥。低头看一眼,笑了。
有饭有菜有肉,另一罐八宝粥里是散发着香气的鸡汤,里面还浸着我最爱吃的笋块。
“谢谢。”
“客气什么。”赵龙递过一双筷子来,“你是我姐。”
我接过筷子,吃饭,“我们走了多少天了?”
“半个月吧。”赵龙伸个懒腰,打哈欠道,“姐,去完海市还去哪里?”
“……”我含一口鸡汤在嘴里,细品味道,咽下,“不知道。”
我想何丽,疯狂的想何丽。
可我不知道见完她后要做什么。
“没事,不急,慢慢想。”赵龙道,“天底下没砌墙,你想去哪都行。咱们这不是拍完海了吗,接下来可以去拍山。国内拍完了可以拍国外,只要不离开地球,我感觉都没问题。你想上天都行!”
我笑出声来,“你就这么一直陪着我?”
“陪着,谁让你是我姐呢?”赵龙摸出一根烟下车,“姐,你吃饭,我下去吸根烟。”
我捧着“八宝粥”站起来,四处看。
车队停在不远处,里面的人或在车上或在车旁,或捧着盒饭在吃或叨着烟在吸。
赵龙走进保姆车,一会,拿了份饭下来吃。
下午车继续向海市前进,我合眼昏昏欲睡时,余扬的声音传出,“今天怎么样?”
“今天很好。”赵龙道,“没有吵没有闹,像个正常人……呸,反正很好。”
我胸口翻腾,犹如酸灼,一抬手,把开着外放的手机关掉。在赵龙说姐别闹时,扬起视线直视安在后照镜上的摄像头。
赵龙从我手中拿过手机按了几下,一笑,“抢手机还是一次。”
对面很久没声。
赵龙把手机拿起来看几眼,念念有词,“不会坏了吧……你他妈的,怎么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坏?”
赵龙对我扬扬拳头,又收回去了。
“……你要什么?”余扬长叹,“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嗯?”赵龙拿起手机又翻看,“展先生,信号不好,你在说什么?”
我脸上微寒,收回看向摄像头的视线,闭上眼睛不说话。
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心里空荡荡的不着边际。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一切情绪都从感知上剥离,整个人变成空的。
两天后,我们到达海市。进入海市市区,车队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一辆宝马不远不近的跟着我和赵龙。
赵龙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吹了声口哨,笑了,“终于回到现代文明了。”
我以前要走的地方是有多偏僻!
“姐,接下来去哪儿?在大街上转圈?”
当然不!
我说了地址后,车在我和何丽租住的小区停下。抛下赵龙,我独自回去。
万幸,包我一直拎着,钥匙也没丢,一直在里面。
可惜,何丽并不在。
房子里空荡荡的,落了一层薄灰的桌子在控诉这里已经多日无人居住的事实。
何丽不是旅游回来了吗?难道,搬去和彼得.余同住了?
可她常用的东西还放在屋子里……
站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两圈后,我回到车上,对赵龙伸手,“我手机呢。”
赵龙一愣,说你等下。转身在置物箱里翻了又翻,拿出我手机递给我。
手机早没电,充了会才开机。
我翻何丽的电话号码时,末接电话,短信,企鹅消息一个接一个跳进屏幕里。有余扬的江泽的里德先生的蓝娜的……
余扬的电话只在我坐在赵龙车那天有打,手机没电后,江泽一直在发短信。
我扫了两眼,长呼出一口气,把电话给何丽拨了过去。
半个多月没联系,她居然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没人接,一连几遍都没有人接。滑几下屏幕,我给任强打电话。
任强接到我电话很惊讶,道,“老板娘,你不是被绑架了吗?”
“……伊兰呢?”
“这……”任强欲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挂断电话,我对赵龙道,“去一加一酒吧。”
赵龙见鬼一样看我,结巴好一会儿道,“姐,你,好了啊?”
“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怎么不好了?倒是你,”我道,“你知道你绑架了我吗?”
赵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姐,你讲点理,明明是你绑架了我。再说这事儿都过去了,你上网看,关于你的消息一点没有。展先生办事……”他一顿,吡牙笑,“姐,往左转还是往右转,我不认路。”
的确,网上没了我丝毫消息。赵龙说,
[email protected]uu小说,差点把他自己送到监狱去。
还好,他虽然嘴贱手欠,可作奸犯科的事不敢做。还好,锁定他手机定位找到我们的余扬还算讲理,没有太难为他。还好,余扬有足够大权势平息这场乌龙闹剧,让赵龙可以带着我平静的横穿中国。
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全是猜测展韩两家会不会二次联姻和不久前展明毅狱中受伤差点丢命,被保外就医的消息。
呼……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钱人走路迈左脚还是迈右脚都能上头条。
还不到酒吧营业的时间,不过门已经开了。我进去时,站在吧台后的任强着实吓了一跳。
“见鬼了还是不认识了?”我坐到椅子上,敲敲吧台,“我渴了。”
任强倒杯温水推过来,嘿嘿陪笑,“这不是没想到老板娘会突然回来嘛。”笑完,小跑着去后面搬酒了,不再搭理我。
晚上五点,酒吧开始上人。以前一加一酒吧的顾客主要以小资白领为主,而现在……
十几岁的高中学生,打扮的花里胡哨,一看就是混混的不良少年,化着浓妆,衣着暴露的女人……
乐台上站着组乐队,主唱妹子的深V低的能看到肚脐眼,裙子短的可以看到黑纱底裤——呃,没穿底裤!
唱着唱着,举起麦克塞到嘴里来了个深喉。吐出,拉出长长一道银丝。
酒吧不过是才开场就沸腾了,无数男女挤在并不宽敞的舞池里扭动身体。五光十色的闪灯打下,像群魔乱舞的鬼怪!
赵龙转一圈,回来对我道,“姐,这是你的酒吧?”
是啊,这是我和何丽的酒吧?我们的路线是小清新唯美风,而现在这……
拉住忙前忙后不往我身前来的任强,我道,“伊兰是不是把酒吧卖了?”这事何丽提过。
“没,没有。”
话音没落,一只酒瓶砸在吧台上。酒和玻璃四处迸溅时,赵龙一把把我拉到一边。
我这还没看清砸酒瓶的人是谁,已经有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最里面的包厢里出来。推搡着往外轰,骂道,“长眼了吗?厉老大的地盘也敢来闹,是不是活腻味了!”
厉老大……
厉三哥?
我走进吧台,伸手拽过任强,“厉三哥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早,早在了啊。”任强后仰着身子,往下掰我手,“老板娘,厉三哥不是看你面子才送酒的吗?这都半年多了,后来看场的都是他们的人,还有乐队……”
“你他妈把手放开!”赵龙跳进吧台,薅住任强的手,道,“我姐什么也不知道,你乱说什么呢?”
“咦,今天怪事了,竟然来两砸场子的!”撵走闹事人的那两个男人回来,拄着吧台往里面跳,抓住赵龙就想动手。
“误会,误会!”任强连忙高声阻止,“自己人,自己人。孙哥李哥,这是我们另一个老板娘,不是砸场子的。一场误会!”
被叫李哥的人松开赵龙,打量我两眼,哈哈笑了,“老板娘啊,哈哈,老板娘不好意思,实在是我们兄弟没见过你。松手,松手,这是自己人。”李哥拉住孙哥出了柜台,对我道,“老板娘,查帐是吧,你慢慢查,我们兄弟虽然在这看场子,可一分酒钱也没欠。”
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吧台,老远,大笑声传来,“两个老板娘……那不是能双飞了?”
“怎么回事?”我扭头,看向任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说?!”
任强轻叹一声,“这,说来话长。”
141 饿死我了
说来话长?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看了眼乌烟瘴气的酒吧,我起身上了二楼。走过楼梯拐角,看到一只猫脸形状的水碗。
我脚刚一顿,任强便主动解释,“吉米吉娜不见了,很久了。”
二楼的办公室锁着,我让赵龙踹门。里面一片狼藉,花瓶碎片和A4纸扬的到处都是,两组沙发歪歪斜斜的横在地上。
休息室的门大敞四合的开着,曾经我和何丽都很满意的半透明兰花纹玻璃上是条条裂纹。
踩着一地狼藉在蒙了一层薄灰的沙发上坐下,我对任强道,“你说吧,从头到尾,一点一点来。”
任强坐到我对面,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门外,舔舔嘴唇说开了。
这事,还要从厉三哥让人来送酒开始。
厉三哥的人到酒吧来时,没有人知道这么回事。不过那时厉三哥的手下很守规矩,放下酒也不提成本,只让酒吧的人签个字就行。
只是这字谁敢签?如果对方只是个一般的酒水供应商也就罢了,可对方是厉三哥,跺跺脚海市在颤三颤!
最后是何丽及时赶来,签的字。
这事我记得,那天我突然决定要出去散心,任强和我打电话时说厉三哥来送酒。我当时很担心,还给何丽打电话,何丽说什么事也没有,让我尽情去转,去玩,怎么开心怎么来。
“然后厉三哥的人就经常性在酒吧进出了。”任强一耸肩膀,摊手继续说下去。
从最开始的一两个人只来坐一小会儿,到后来两三个人在酒吧里常驻。不过不惹事,反而帮着看场子,对何丽的态度还不错。
何丽挺反感的,我们这个小酒吧一不涉黄二不沾黑,做的都是清水生意,就是有闹事的也就是喝醉的痴情男女,哪里用得着看场子的。
而且是厉三哥的人,这说来说去都是欠了份大人情。
于是他就和来看场子的人交涉,让他们不要来了。
店小,实在养不起大佛。
可没用,来人说这事和何丽无关,而是厉三哥给他兄弟面子。
“他兄弟?谁?”
“彼得.余。我亲眼看到那些人对彼得.余先生毕恭毕敬的打招呼,彼得.余先生和他们经常说话。”任强道,“伊姐和彼得.余先生你也知道,中间隔着层半透明的玻璃纸。谁也不捅破,可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那段时间,两个人的感情升温很快,我们笑叫彼得.余先生姐夫,伊姐也不生气。脾气也好很多……”
“再后呢。”
厉三哥和彼得.余认识?
我对赵龙摆手,让他拿纸笔给我,按在膝上乱画。
“再后……”任强顿了下,苦笑出声,“谁他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伊姐怒气冲冲的去找了厉三哥……”任强双手揍在脸上猛揉两下,脸型变了,嘴型也变了,“两天没回来,再回来,那些人叫她嫂子……”
我攥着笔,在纸上一圈又一圈的画圈。
所以说,厉三哥送酒来,不光是因为我在船上赢了酒,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他和彼得.余关系不错,是兄弟。
可如果不错,他怎么会碰兄弟的女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伊姐不让。再说,老板娘……”任强长叹一声,“就是你知道了,你又有什么办法?对方是厉三哥,而且那段时间厉三哥对伊姐真的是好的没话说。”
我抬头看任强,笔在纸上戳了个洞,扎在腿上,刺痛。
的确,我知道了也没办法。可我更恨我和一个陌生人一样,对何丽的事事事不知。
“还有吗……”如果厉三哥对何丽很好,酒吧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还有看场子的孙哥李哥,怎么可能说出双飞这种话,对何丽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老板娘,我就是一个调酒的,你和伊姐看得起我让我挂个经理的名头,可他们的事我知之甚少,实在看不清……”
我牙咬的咯吱做响,盯着任强不放。
和我对视两眼,任强停下,错开目光,“后来彼得.余又来海市,时不时来酒吧一趟。我猜测,我个人猜测他应该是想带伊姐走。也不知道厉三哥对这事知不知道,反正有一天,他突然就带人来酒吧了,直接到楼上来找伊姐。没过多长时间,彼得.余也来了……从那天起,酒吧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老板娘,正好你回来,我想和你说一下,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以后……”
“那天发生了什么?”
任强垂下头,递过一张名片给我,长叹,“老板娘,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的你想知道,要问彼得.余。他已经回爱尔兰了,这是他电话号码。”
我接过名片,问,“伊兰在哪?”
“厉三哥带走了……”任强起身,走到门口处,眼圈一下子红了,“也许,在海里。”
门一开,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进。
赵龙哈哈假笑了两声,对我道,“姐,你朋友真会玩儿,故意和这哥们编故事给你听。不会一会儿她就会从门外跳出来,和你说给你个惊喜吧?”
我眼粘在半开门上,想着门突然像赵龙所说一样被何丽用力推开。她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来腰,过来给我个拥抱,用力拍我后背说,“哈哈,二逼了吧,让你他妈的这么久不回来!”
“姐,姐你别哭!”赵龙手忙脚乱的往我手里塞纸巾,“你这才刚好,姐。来,吃糖,吃糖。”
“手机。”我眨掉眼中水雾,对赵龙伸出手,“给我手机。”
“姐,你看,要不这事和……”
“给我手机!”我对赵龙大吼,“你到底是我弟还是展寒阳的狗!”
赵龙舔舔唇,先倒出两粒药给我,才把手机放到我手心。
我接过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彼得.余打过去。
彩铃响起时,我道,“出去。”
“姐。”
“滚出去!”
赵龙长叹一声,道,“姐,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我不说话,他转身大步出去。
一遍没人接。
我又拨了二遍三遍。
终于,第四遍时,电话对面传来彼得.余模糊的声音,“哈喽?”
“你好,我是。”我想了下,道,“我是展冉。”
“方小冉。”彼得.余的声音瞬间清晰,笃定的道,“你问何丽的事。”
我坐直身子,戴上耳机,把手机放到腿上,“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
“是,我后悔我知道晚了。”电话里,传来磨牙声,“我应该在认识你们那一刻就查明白!”
“所以呢,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一切。”彼得.余冷笑一声,“那我就从头讲给你听!你知道姓厉的在海市黑白都有涉及吧?”
我嗯了声。厉家这些年虽然面上很光鲜,可底子还是黑的。
“何丽去找厉三哥,是因为有人在酒吧里贩毒……”
不是厉三哥的人在这里贩毒,可他的人默许。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人,酒吧里的正常员工敢怒不敢言。
一来二去,原本正常的酒吧很快被摇头丸K粉果冻等等轻毒品攻占,而来消费的人也不再是那些下班来找乐子放松的白领。
对此,彼得.余劝何丽把酒吧关了,离这些人远点。何丽也满口答应,准备关酒吧事宜。
可,酒吧无人接手。侧面一打听,从中做梗的竟然是厉三哥。
何丽怒了,从小弟身上打听出厉三哥在哪儿后,不管不顾的找上门去了。
再后,事情就偏了。
酒吧里的毒品和社会闲散人员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可何丽也成了厉三哥的人。那段时间,厉三哥走哪都带着何丽,对何丽的要求是随叫随道,根本不管何丽当时在做什么。
我想起我上次回来,何丽满身都是欢爱的痕迹,送我上机时,一个电话马上转身走了。我问她是谁,她说是一只发春的畜牲。
当时我以为她说的是彼得.余,原来那个人是厉三哥。
我发呆走神时,彼得.余已经说到他是怎样被家里人押回爱尔兰,又是怎样和何丽联系上,最后痛下决心要回中国带何丽走的。
厉三哥是很厉害没错,可他不可能把手伸到爱尔兰去。就算能,彼得.余所在的家族在当时也不是泛泛之辈。
一个月前,彼得.余终于找到机会来海市。他劝何丽和他去爱尔兰,什么也不要管,只和他走就行。
他给了何丽飞往爱尔兰的飞机票,和何丽约定在机场不见不散。
可何丽没去,不仅没去,厉三哥的人还找到机场,把彼得.余带到了酒吧里。
“你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吗?”彼得.余磨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知道吗?!”
我握着手机站起来,走到半合的门前。楼下劲爆音乐炸翻房顶,五颜六色的灯光把昏暗的楼道晃成妖媚的洞穴。
“酒吧里开着音乐,站的全是姓厉的人……”
我轻轻合上半开的门,思绪跟着彼得.余的话在酒吧每一处走过。
他被拉下车,推搡进音乐嘈杂却无人说话的酒吧一楼。楼梯很陡很窄,却站满人,办公室也一样。
办公室里声音也很嘈杂,可却不是音乐。而是——女人的哭喊夹杂着呻吟。
彼得.余疯了,他听得出那是何丽的声音。他想冲进休息室,却被那些保镖拦着靠不近一步。他气的砸了办公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半透明的门上映出互叠的身影,听着何丽的声音由哑变弱,最后只有音乐和撞击声。
里面彻底没有声音后,办公室里的保镖都退出去了。彼得.余一脚踹开门……
浑身赤裸躺在床上,被束住手脚没了意识的何丽。同样赤裸,压在何丽身上,拿着刀子,在她肩膀上挑去一丝血肉的厉三哥。
“从头到尾姓历的手下没打过我一下,可那一刻我……”
“你和他不是兄弟吗?”我踢开休息室的门,大喝打断彼得.余的话,“他的人一下也不动人,为什么要动你的女人?!”
“我兄弟?”彼得.余疯笑两声,咬牙道,“你还没想到这其中的原由?方小冉,和姓厉的是兄弟的人是余扬,是我的好外甥展寒阳!姓厉的他针对的不是我是展寒阳,他搞错人了!”
“……什么?”
“何丽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都不说!如果她和姓厉的说出你和我好外甥的关系,她现在已经和我在爱尔兰,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你知道吗?本来我是订了提前一天的机票的。可何丽不同意,因为你被绑架了,她不安,她要等到你被找到的消息。活着,带你一起,死了,给你收尸。”
“现在不用她给你收尸了,方小冉,你给她收尸吧……fuck!”电话对面的彼得.余大骂,“你们在关我到什么时候,我他妈连打个电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嘟,电话断了。
赵龙推门跑进来,“姐……”
“别过来。”
“啥?”
“出去,不许进来。”
我站在被我踹开的门前,阻止赵龙再往前迈步。就好像,一丝不挂受尽屈辱的何丽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可惜,并没有。
那天的事发生后,楼上再没来过人,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那天混乱的模样。撕碎的女人裙子内衣散了一地,床头上系着撕成条的男人衬衫,蒙了灰的天蓝色床单上是干涸了的斑斑血迹。
我轻笑一声,眼泪滚下,跪在地上把何丽成片的衣服往怀里揽,“何丽,你他妈的什么时候能不这么邋遢?这床不是你一个人的,我还要睡呢。”
“何丽,我们不应该回国的……”把何丽的衣服一块块拼起,我道,“我们走好不好,再也不回来了。”
“姐,姐……”
我把何丽的衣服紧紧抱到胸前,背对着赵龙道,“滚出去,不许看!”
“我不看,我不看……”赵龙拉我胳膊,轻声道,“姐,走吧。”
我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做梦。一会,看到何丽笑着向我走来。一会,又觉得四周全是妖魔鬼怪,全想索我的命。
混沌中,楼下的音乐声震到耳中,让我看清了四周。没有何丽,也没有妖魔鬼怪,有的是一间刻满厉三哥兽行和何丽屈辱的屋子。
眼见倒地的落地台灯爬起来向我走来,我晃晃如放在火焰上烧烤又如放在冰水里浸泡一样的头,对赵龙伸出左臂,“镇定剂,静脉,马上。”
142 给你心里添堵了,不过我不会有歉意的。
时隔一年,我再次见到蓝娜。
我一直知道跟着我们的车里面会有医生或是护士,却没想到会是蓝娜本人。
她把一小管药剂推到我左臂静脉里,安慰我道,“亲爱的,你太棒了,你不知道你这半个月来的所作所为让我有多惊喜。亲爱的,你会痊愈的。”
药效上来,我平静下来。房间里扭曲成鬼怪模样的家具摆设收回向我扑来的脚步,慢慢变回原样。
“累了就休息。”蓝娜握住我手,轻声道,“睡醒了,你会发现世界超出我们想像的美好。”
我睡不着,即使用了镇定剂。我睁大眼睛,看他们带我出了一加一酒吧,开车带我到海市郊区一座别墅。
我躺在床上,看落地窗外夕阳落下,夜晚来临,繁星爬满夜空。风云变幻中,星星失去色彩,太阳再次主宰世间万物。
似醒似睡,如梦境中的两天过去,我因药物而变得迟钝的神经一根根震颤,重新感知一切。
整个心都是痛的,撕痛那种。
第三天清晨,蓝娜走进房间和我聊天。聊我现在什么感觉,聊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聊我在美国时那既痛苦又快乐的八个月……
既痛苦又快乐的八个月。
现在,痛苦还在,可陪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快乐源泉却不见了。
我看着她不说话,蓝娜长叹一声离开。
赵龙端着一罐八宝粥进来时,她第N遍叮嘱,“不要见让她受刺激了,一定一定。”
赵龙连连保证,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眼中满是担忧却又强笑出怕,“姐,吃饭吧。吃完我带你去花园转下,今天天气很好。”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说出三天来第一句话,“我要见何丽。”声音嘶哑难听。
“什么?”赵龙结巴,道,“姐,你朋友她不是,不是……”
“何丽还活着,把手机给我。”
我是疯了,可我没傻。
厉三哥不会派人守着一个死人的酒吧,李哥孙哥也不会说出双飞的话。
死人是没法双飞的。
拔通余扬的电话,在他还没出声时,我道,“我要见何丽。”
“……”
我闭上眼,咽下一口吐沫,“我要见你。”
“……”
“我说我要见你!”
嘟,电话挂了。我不甘心,再打,关机。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我疯了一样拨打余扬的电话。在听到一遍又一遍的关机后,我爆怒的把手机砸在地上,扬手又把插满百合的花瓶砸上去!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挂我电话!
不是我要什么都给我吗?
我要求不高,我要见何丽,我只要见何丽!
“姐,姐……”赵龙拦住我,“你别激动,展先生可能在开会,也可能有重要的事,还可能……他闲下来时,一定会和你联系的。姐,你冷静下。蓝医生!”
赵龙大喊出声的同时,蓝娜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上帝,这是怎么了。赵先生,你对她说什么了?”
蓝娜转身跑出去,再回来手里捏着一只针管,对我道,“亲爱的,没事了。我们冷静一下,你哪里不开心你和我,听话,我……”
死死咬住枕头一角,我抱住枕头和不住颤抖的自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在蓝娜举针靠近时,我松开枕角,道,“我不打针,我要吃药。”
“……”蓝娜看着我一脸怜悯和为难。
我扔到枕头从她手里抢过针剂,心中爆怒的想砸在她脸上时忍住了。逼着自己把那只被我捏的变形的小针放到被子上,我看着她强撑着挑了挑嘴角,“亲爱的,你看,我能控制我自己,我吃药就可以了。”
一句话说完,我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OK,OK。”蓝娜拿走针,从口袋里抹出药瓶倒出两片,递给我,“亲爱的,你很棒。”
把药咽下去,我坐在床上缓了很久。感觉自己情绪一点点平复,脑筋清楚。身上冷冰,似有小刺在血管里酥酥乱蹿一样。
蓝娜和赵龙站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我看。
我深吸一口气,一直紧攥的双拳终于松开。抬头对他们一笑,我道,“给我一部电脑。”
“你想砸电脑?”赵龙吃惊的问。
蓝娜白赵龙一眼,转头对我笑道,“可以,不过你只可以看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你要和我出去散步。”
“没问题。”
我上网,查每一条娱乐新闻,从中推测余扬可能在哪里。
这挺难,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全是余扬和韩晴旧情复燃,两人感情迅速增温的消息。
关于两人新闻下面的评论也是骂赞不一。
骂的人说余扬和韩晴是渣男贱女,展明毅入狱才几天,两人就勾搭在一起,全然不顾论理和各自还年幼的女儿。
赞的人说余扬深情,虽然这些年来他女人不断,可每一个都是韩晴的替身。真正验证了那句最烂漫的情话——你走后,我找的每个女人都像你。
现在展明毅犯法入狱,不能再给韩晴幸福,余扬不计前嫌和韩晴重修旧好,用情天地可鉴!
新闻里,两人出双入对。余扬带着韩晴去柏林去纽约去东京,韩晴一改女强人形象,在余扬受伤出门不便时,窝在厨房里煮饭做汤……
他们的生活是透明的,每一个恩爱的点滴都展现在媒体的镜头下。
多谢他们的生活是透明的,可以让我轻易的摘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摸准余扬的行踪。
散步后,我让赵龙带着我买买买,打扮的妖娆动人后,去了一处私人会所。
只进去了大厅,想上楼要专属会员卡。赵龙说姐回去吧,我说把卡拿来。
拿着余扬给赵龙的黑卡,我刷了一张高级会员卡。
填了信息拿到卡,经理对我的态度马上就变了。我问展寒阳在哪里时,经理犹豫了下,笑了,“今天三楼不接待普通会员,祝方女士好远。”
我提裙向三楼走,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余扬的所在——郝助理从门里出来。
一向荣辱不惊的郝助理看到我时破天慌的张大了嘴,结巴了半天没说出半句话来。
在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推门时,郝助理把我手腕握住了,“你不应该来这里,你有事找少爷的话,我会转告……”
“用不着。”压下门把,我把眼前这面华丽的房门用力推开。
瞬间,里面的音乐和灯光倾泻而出。
我走进去,适应了下里面的闪灯,看到屋子里一群疯玩的男女。他们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尽情的放纵玩乐。
韩晴夹杂在其中,她穿着一条宝蓝色的小礼服,海藻一样的长卷披在肩上。头上带着镶钻的王冠发饰,光线那么暗却依旧闪亮刺眼。
余扬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正在和他身边一个男人交头接耳,边说边笑。
靠近门的一个男人看到我,笑着吹了个口哨,对笑的灿烂的韩晴道,“韩大美女,你这位朋友可来晚了。身为寿星,你得多罚她两杯才行,然后给我们几个单身汉介绍介绍。”
他附近的几个男人笑着附和,女人则娇笑,“看,风流成性!见到美女就想撩,刚才还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呢。”
韩晴大笑,“你们还缺女人?不要开玩笑,还是找个好女人收收心吧。”说着,把视线向我看过来。
一顿,她缓缓停下扭动的身子,收了脸上笑意。
几个人都看出韩晴的不对劲,都不再跳舞,视线在我和韩晴身上来回扫动。
渐渐,舞池里的人都不跳不笑了,只余音乐和闪动还有坚持不懈的播放闪动。
余扬向门口扫了一眼,笑着收回视线。马上,又看过来,俊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我深吸口气,走进去,拿起茶几上一杯酒对韩晴道,“生日快乐,我不请自来,韩小姐不会介意吧。”
韩晴看看我又看看余扬,最后看向郝助理,沉了脸色,“郝助理,你就让她这么进来了?”
“看来韩小姐很介意我来,不过别生气,毕竟今天是你生日,又这么多朋友在这。”我晃晃杯中酒,扭头看向余扬,“我只是来找展先生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不知道,韩小姐行不行这个方便?”
韩晴咬唇时,我笑道,“韩小姐不用纠结自己方不方便,我就礼貌性的问一问,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话说完的。”
对她仰仰酒杯,我道,“给你心里添堵了,不过我不会有歉意的。”
“你!”韩晴扭头看向余扬,下巴高傲的向上扬了扬,道,“寒阳,我要一个解释。”
余扬坐直,双臂架在腿上,双手指尖对合在一起。他看看我又看看韩晴以及那些察言观色的男男女女。
终于,他说话,“出去。”
韩晴看我,左嘴角向上挑了挑,“听到了吗,出去……”
“晴,带你的朋友出去。”余扬看着我,道,“听话。”
韩晴向上挑的嘴角略僵,马上,她转身走到余扬身边吻了余扬脸侧一下,“好,寒阳,我信你。”
说完,拍拍手,叫上她的朋友们,如女王般离开。走到我身边时,她微微偏头,道,“一次性多要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这次,”她浓吸一口气,压抑着缓级吐出,“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
瞪我一眼,她压在最后离开房间。
郝助理拍拍赵龙肩膀,带他出去,把门关死。
我走到沙发上坐下,离余扬一米远的地方。前面大屏幕上,定格着韩晴少女时代的模样。
我看到遥控器,随手打开。
马上,屏幕上的韩晴动了。她穿着芭蕾裙,双手背后,对着镜头又跳又笑。
“十七岁的生日愿望啊?我想在这次世界级的跳舞比赛中拿到奖项,第一是最好的,那当然,第二第三也可以,毕竟强者那么多。”
“就没有我啊。”余扬的声音,还显稚嫩,“十五岁时你说你想环游世界,十六岁时你说想当歌星,今年又要成舞蹈家。什么时候我会出现在你的生日愿望里?”
韩晴伸出双手靠近镜头,镜头一阵乱后,她嘟起唇啵了下,笑着转动一双水眸,“那就,那什么好了。”
“哪什么?”
“哎呀,就是那什么。”韩晴脸红了,跑远,“……那什么!”
镜头黑了,转而又亮,画面中余扬和韩晴入镜。
韩晴躺在余扬怀里睡着正沉,余扬对着镜头说,“看我叫醒猪……小猪宝贝。”他左手环过韩晴,拿着一丝头发搔韩的脸。
韩晴从沉睡到转醒,然后气的对余扬乱抓,镜头乱晃。余扬大笑,在韩晴怒瞪他时吻下去,“宝贝,十八岁生日快乐。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韩晴一惊,抬手捂住镜头道,“我还没洗漱!愿望……我想去柏林,听说……”
遥控器被余扬拿过去,他抬手关掉,“别看了,上辈子的事了。”
“你们很配。”从相貌到家世,从头配到尾。
“不要想这些和你无关的事,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余扬转头看我,“你找我什么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而是跑到这里来,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我看向余扬,道,“何丽的事。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给余扬打过电话,可余扬挂掉了还关机。不过无所谓了,我已经找到他的人,别的一切都不值再提。
余扬抿紧唇,右手手指在左手背上轻敲。
“你在想什么?”我瞄他手指,道,“想编多少话骗我?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余扬手指停住,不再动了。
“展寒阳,关于何丽的事我不想听到一句假话。如果你不得知道要从哪里说,那我问你答。”从余扬身上移开视线,我道,“你和厉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兄弟吗?”
上次在厉三哥的船上,两个人称兄道弟,言真意切。
“兄弟……这要分从哪里算。”余扬轻叹一声,靠到沙发上,“我们曾经是校友,论私人感情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兄弟。”
可,这也只是私交上。
展老爷子军人出身,厉家却是黑底子,展家事业蓬勃发展时,也正是厉家四处扩张的时候。
海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磕碰难免。一来二去,两家本来还算和睦的关系彻底闹僵。
直到美宝国际把总部到首都,厉家后辈人长起来渐渐洗白,两家私下才恢复了两分和气。
不过也只限于表面,基本上都较着那口劲儿,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落在对方手中。
如果余扬和厉三哥不相继接手展厉两家,那他们还是兄弟。可接手了,就不仅是兄弟,还是两家的领头人。
那种上一代互博沉浮的恩恩怨怨,不是在一起喝几次酒泡几次吧打几次球就能抹平的。
我缓慢呼吸,把余扬的话一字一句听到耳中。
他停下后,我深吸一口气,道,“彼得.余是你舅舅?因为厉三哥误认为何丽的男朋友余先生是你,所以才会找上酒吧找上她?”
余扬沉默会,道,“我上船把你们带走时,三哥就怀疑你们和我的关系。当时他就说,原来我是为女人来的。”
“你不是,你不过是路过,却把祸惹给了我们!”如果那天余扬不上船,厉三哥不会把我和何丽跟他联系起来,那后面的所有事就都不会发生!
“我是,我去就是想带你走。”余扬道,“方小冉,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
“我看了。”我看向定格的大屏幕,上面余扬和韩晴笑的无比绚烂,“看的清清楚楚!”
余扬磨牙,扬手把遥控器扔了。
“可何丽不是我,厉三哥不是傻子,怎么会查觉不出来?”
“你真以为他是要和我抢女人?他不过是恶心我罢了。只要他想,他可以睡了每个和我有过绯闻的女人。”余扬道,“就像我没必要在海市开两家功能俱全的夜总会一样。可我就是开了,而且不受他江湖上那一套,自己养安保护场子。那两个他伸不进手的夜场只能像两块骨头一样卡在他喉咙上,他想摘除还不可能。这和钱无关,你懂了吗?”
我点点头,懂了。
他们不会真正撕破脸皮闹翻,可乐得给对方碗里扔苍蝇。
厉三哥不会动余扬的心头肉韩晴,余扬也不会把夜总会做大动真格的和厉三哥抢生意。
要的就是这个恶心劲。
这女人你有点在乎,亲自到我船上带走?那我睡下为敬了哈。
可我又不明白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在知道何丽和你没关时,会那么生气?”
不过是睡错人,余扬那么多女人,睡错这个再睡别的不就行了。
“这就要问何丽了。”余扬道,“我觉得以厉三哥的为人,他应该早就发现他找错人了。可没想到,直到我抱着你买古玩的照片被别人放出去,他才发现。”
我缓缓闭上眼,身上的力气被抽光了。
何丽故意的,她不是如彼得.余所说那样知道真相却不说,而是故意误导了厉三哥。
厉三哥是什么人,在海市黑白通吃,跺跺脚海平面都要颤三颤。他自己认错人也就罢了,可被一个女人蒙在鼓中玩弄……
喉咙有些紧,难受的我连呼吸的力量都没有了。
“带药了吗?”
我用力咬唇,不说话。
我何德何能,要让何丽为我这么做。
“小冉……松开。”
血腥味渐渐充满口腔,掩盖了一切知觉。
如果厉三哥派人来送酒那天我没走,事情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
“方小冉!听话,药呢。”余扬靠近我,捏开我两腮,“在不在赵龙那里?”
“厉三哥找的人是我,何丽是代我受过。”我闭眼,抓站头发眼泪落下来。
反正我是个疯子,不就是陪厉三哥睡几天吗?他没睡错人,就不会生气,就是生气也不会牵连到何丽。
歪在沙发上,我握紧双手低吼出声!仿佛只有这样的吼,才能把心中的绞痛吼没。
“别想了。”余扬扶起我,“小冉,我不应该告诉你。”
我挣开余扬,抓起桌子上的酒杯往嘴里倒。余扬拦下,在我吵闹时从后面抱住我,“喝这个。”
他把一杯果汁递到我唇边,“喝这个,喝完就不难受了。”
环着我肩膀,他把那杯果汁半哄半灌到我喉咙里。我难受,双手抓在他胸前,边呛咳边痛哭。
哭到最后,脑子里嗡嗡做痛,一片空白。还抽噎,肿成一条缝的眼中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余扬推开我,“你回去吧,吃药,睡一觉,明天我们继续谈。”
“要继续给韩晴过生日了吗?”我哽咽道,“你们在笑时,我们在哭。可笑的是,我从头到尾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谁也不敢惹,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自己咽下去。可最后,我们还是夹在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中间,成为你们相互羞辱对方的一件工具。”
“……”
“我要见何丽,我知道我直接去找厉三哥见不到她。”我扭头看向余扬,“所以,你带我去。”
“……”
“不行?”我直视余扬深邃的眼眸,“在心中权衡带我去见何丽你是不是对厉三哥低了头丢了面子?展寒阳,一条人命抵不过你的面子?对哦,是抵不过,你多高高在上……那你是不是有一点爱我呢?”
靠近余扬,我贴近他脸,呼吸和他的缠绕在一起,“是不是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外,还有那么一点点爱。不然,你怎么会紧张我是不是被绑架了,会让一支车队跟着我疯,会不顾被水母蛰伤的危险下海救我。”
“我觉得你是爱我的,可我所看所闻又狠狠抽我耳光。”跨坐在余扬身上,我俯视他,“所以你后来对我好,是因为我疯了对我有所愧疚?那这愧疚有多深,会不会深到去带我去见何丽?不对。”
我仰头,看天花板闪烁的彩灯。想了会,低下头再看余扬,“能不能麻烦你爱我,这样我就能和你撒娇交换条件了。”
余扬喉结上下滚动,掐着我腰往一边移,“方小冉,你下去。”
我环住他脖子,抱紧不动,疯笑出声,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天上乱飘,“不!展寒阳,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我自己,你带我去见何丽好不好?”
四肢越来越软,怕双臂滑下余扬的肩膀,我抱紧再抱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余扬咬牙。
“你要做柳下惠?”我含住余扬耳朵,向里哈气,“十个数好了,十个数内你不碰我,我马上滚,以后不会再烦你。反之,带我去见何丽。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我坐起来,看着余扬撒娇。在他幽深的眼眸盯住我,动动嘴唇时,我急切的低头吻上去,“一。”别说不,不要说不。
学他以前做的,我舔他的嘴唇,伸出舌头翘进他牙关。只做这些,我就累的气喘吁吁。缓会气,我舔吮他的舌头,“二……唔。”
手也没停着,解开他腰带,摸索着把他衬衫从他腰间抽出来。他皮肤温热,我冰凉的指尖顺着他小腹摸上去,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紧蹦了下。
我笑出声,含着他下唇,解他衬衫上的小扣子。脑中有些晕,明明是我在挑逗他,自己内心深处却升起无限渴望。
“三。”舔在他喉结上,我更加卖力。可直到数到七,也不再余扬再有反应。
重新吻回到他唇上,我气恼的捶他肩膀。为什么还不回应,还要我努力多久。
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我轻泣出声,“给我。”
数数不重要了,何丽不重要了,只有身体的感观重要的。
“我要,给我。九。”
“八到哪去了?”余扬回应,握住我腰的手顺着后背上移。
“什么?”他手四处点火,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成了敏感点,在他的触摸下颤栗。
“换个地方……”
我攀在余扬身上,手四处乱抓。
“等等,还不行,听话。”
得不到解脱,我气恼推开他,“我去找别人。”
“撕拉~”
我裙子碎成两片落在地上,我正看着它的阵亡,眼前一晕被放倒在沙发上。
余扬离我似乎很远很远,可被撑痛到不敢呼吸的身下却告诉我他其实离我很近很近。
“可以了吗?”声音自远方来。
我的回答是贴近他,抱紧他。脑中放起了烟花,此起彼伏。余扬让我小声些,可我只想喊。
许久,余扬压紧我低声嘶吼,问,“够了吗?”
我汗水淋漓,摇头贴上去。
不够,一次不够,二次不够,远远不够,再多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