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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水游     荣华归txt下载     荣华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亲 戚

    早上从齐氏那请安完出来时,千瑶瞧着院里的红梅开得实在好,便剪了几支。回易园后,找了个粉青釉刻花胆瓶插入瓶内,摆在香几上,这梅花被房里的热气一烘,没一会就是满室飘香。

    千瑶却还站在那看着梅花发呆,已过去七天,那封信也该送到金氏手里了。不知会怎么个打算,虽然她在信中并未点明,但她相信金氏必是能知她意。只是这样的大事,她心里总不踏实,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妥当,靠信件如何说得明白。

    且那晚她听出蒋星凡话里隐隐带着几分笃定,只是再问,他却不再往深了说。她不太懂得朝中之事,对北边的战局亦不了解,但对于安远王却是早有耳闻。当年在京,她随金氏去各个府里拜访赴宴,自是结交了不少与她年纪相当的女子,且个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于是那京州有身份的年轻贵胄便是她们私底下的谈资,其中身份最高的,便是那幼年袭爵的安远王爷。

    有位翰林府的千金因曾见过安远王一面,从此念念不忘,每次都向她们道出不少关于安远王的事,就连其先祖的事迹亦能抖出个一二来。那种种传奇事迹,以前只当是新闻听了,如今一回想,虽知被人渲染过,但也知其中亦有几分是真。御察院虽于二十多年前被撤销,但是她偶尔还会从父辈们口中听到那个神秘的机构。

    因她之前看过不少史志,约知眼下北边那叛乱之地,百年前还未归入大景,原先那个地方叫北齐。而当年大景一统北齐后,安远侯即得封王,并被派往北地坐镇十年,归来后,改封地柳州。

    若是消息从那样的人嘴里道出,必是八九不离十了……派出信后,她实在想回京一趟,且当日随退之离开得匆忙,也不知金氏有没有念着她。千瑶想着就是一叹,眼见年关将至,路途遥远,她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而且这面上又没什么大事能让她非回去看不可,即便真想,也只能等年后开春时看看。只希望在那之前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也盼母亲能劝好父亲,早点从那趟浑水里抽身。

    正出神间,春喜进来道:“奶奶,老夫人那边着人过来,说是让奶奶过去一趟。”

    “嗯,怎么这个时候叫?”千瑶回过神,问了一句,心想她不是才从那回来吗。

    “好像是表姑奶奶过来了,这会子正在老夫人那说话呢。”春喜说着就已经走了进来,将刚刚收好的雪狐大氅拿出来。

    表姑,好像听退之提起过这么一个人,虽不是近亲,但这几年却走得比较近,主要是对方时不时会过来同齐氏说说话。听说家里不怎么好,所以每次过来齐氏倒都会给点东西带回去,因此来得更勤了。

    一进明净堂的花厅,就看到齐氏旁边坐了位四十来岁,身上穿着绯色哆罗呢圆领褂子,青金马面裙,下嘴角那有颗痦子的妇人正同齐氏说着话儿。且她身后还站着位姿色不差的姑娘,发上簪着珠花,身上穿着一袭嫩黄色盘锦镶花的褙子,杏红绣花棉裙,瞧着自己进来后,马上就随那妇人往这转过头看过来。

    “哟,这就是我那表侄媳妇吧。”齐氏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马氏先就瞅着千瑶笑了一句。她因生得较富态,面上的肉亦不少,一笑,那脸颊上的肉就挤成一团,更显得嘴角下面那颗痦子惹眼了。

    “这是你表姑。”齐氏笑了笑,就给千瑶引见马氏。

    千瑶上前朝马氏行了一礼,马氏眯着一双眼睛打量了一通,只见千瑶脱了外头的雪狐大氅后,里头露出来的是盘锦镶边立领夹袄,缕金百蝶妆缎褙子,大红灰鼠皮裙,发上金灿灿地戴了支展翅凤钗,耳上明晃晃地垂着水晶坠儿。这通身的华贵,简直是羡煞人眼,马氏忍不住啧啧地连赞了几句,完后拿出个金线彩绣的荷包给千瑶算是贺礼。

    千瑶刚坐下,马氏就将站在自个后面的姑娘拉出来笑道:“这是我家二姑娘,表侄媳没见过的,小名雁儿,再过半年就及笄了,雁儿还不快去见过你表嫂。”

    千瑶瞧着对方这刻意的样子,微有些愣,再瞧那叫雁儿的姑娘,只见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挪着步子走到她跟前,然后就娇滴滴地行了一礼,蚊蝇哼似的叫了声表嫂。完后也将一个小荷包拿出来捧给她,说是新婚贺礼。

    千瑶略一迟疑才道了句何须这般客气,然后接过荷包,眼睛一扫,只见上头的绣工极其精细灵动。

    雁儿在千瑶接过荷包的那一瞬马上抬起眼,近距离的仔细看了一看千瑶,眼中顿时显羡艳之色以及掩不住的失落。千瑶一抬眼,就碰上她这样复杂的目光,只是对方随即就垂下了眼,退到马氏后面。

    “表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坐下,站着做什么。”千瑶把收到的荷包交给春喜,让她小心收好,然后回头客气着道了一句。

    “长辈跟前,哪有她坐着的地。”马氏说着就朝齐氏笑了笑,接着道,“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该让她学的规矩我一件没落的,且这孩子打小性子就温顺,最懂孝顺长辈,就是脸皮薄了点。”

    千瑶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快了,这倒像是在说她不懂规矩,婆婆跟前还敢坐下,且后面说的那话怎么听着那般怪异。

    齐氏笑着点了点头,便仔细瞧了雁儿一眼,只见娇滴滴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一边替她可幸,一边又替她惋惜。幸的是她不是从马氏肚子里出来的,所以能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马氏的大闺女她也见过,生得是五大三粗,腰圆脸胖,一直拖到十八才找到对眼的婆家。然惋惜的也是她不是从马氏肚子里出来,所以一直拖到快及笄了,才让马氏想起该给她找婆家,只是马氏必是不舍得给她贴嫁妆,如此想要找好点的婆家想是更难了。富家主看姑娘的出身,贫家则看重媳妇能不能干活,偏这姑娘不尴不尬的,两边都不合适。

    “可是说了人家?”齐氏知道马氏今儿过来,多少是抱着让她帮忙的意思,便笑着问了一句。

    果真,一说到这个,马氏就叹了口气,先是道了几声嫡母为难,然后才说如今正寻摸着呢,若是齐氏知道有合适的千万别忘了帮忙说说。随即又转过千瑶这边,也是同样笑眯眯地拜托她,千瑶心中微诧,只得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看了那雁儿一眼。只见那姑娘此时脸垂得低低的,连耳朵都烧红,躲着马氏后面一声不敢吱。而马氏却还没停,似将齐氏当成推销对象一般,口沫悬飞地跟齐氏一一说着雁儿的优点,说得连千瑶都觉得诧异了。

    这怎么听着,倒像是想把她家姑娘留着这蒋府一样?

    千瑶想着就看了齐氏一眼,齐氏也有些尴尬,刚刚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想这马氏就收不住口了,于是胡乱应对了几句,就将话儿拉到家常上了。

    一直坐到近中午,瞧着该吃午饭了,千瑶便起身道:“今儿表姑就留在府里用饭可好?我让下人去准备准备。”

    不过是客气话,若真想留饭,就不会这般说了。马氏哪能听不出来,若是平时,她准厚着脸就留下蹭一顿了,只是今日深知不能惹人生厌。于是即笑着推辞了,也没再往常一样拐弯抹角地讨点便宜,直接就站起身告辞。

    送走这对亲戚后,千瑶想了想,同齐氏道:“表姑常来府里做客吗?表姑家姑娘同表姑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呢。”

    “时不时会过来一趟,她就是话唠的性子。”金氏笑了笑,“那姑娘不是她亲生的,我也是今儿才第一次见到,她大闺女出嫁前,从没带出来过。”

    “大闺女长得像表姑?”千瑶即猜出来了。

    “嗯,夏天那会才说成了亲,秋天刚嫁。”金氏点了点头,便让千瑶中午陪她一块用饭,千瑶笑着应声,就吩咐下去。

    ……

    而那马氏领着雁儿出了蒋府后,又回头看了看那华丽的垂花门,还有送她们出来的那婆子身上的缎面绣花褙子,眼有些热,再瞧对方手上戴着的镯子也比她的好,心里更是不愤了。于是扯着雁儿走了一段,才道:“刚刚你瞧着没有,你那表嫂身上穿的戴的,啧啧,她身上随便拿下一件,估摸着能顶家里好几年的嚼用。”

    雁儿红着脸,没应声。马氏遂在她手腕上拧了一下,接着道:“你这模样儿也不比她差多少,再说我也打听过了,她以前不过是个丫鬟,论身份你还比她高一截呢。”

    雁儿还是没有说话,马氏有些急了,就拍了她一下道:“没得我给你这么费心,你却连句话都不会说,平日里不是挺能作态的。”

    “大娘,即便我们愿意,人家瞧着也没那个意思,这如何能行?”雁儿闷声道了一句,只是话里倒是有些酸酸的,刚刚瞧着千瑶那穿戴,那气派,那样貌,没一点不让她羡慕的,再听对方之前还只是个丫鬟后,心里感觉更复杂了。

第二十七章 妾与买卖

    就在千瑶一边处理府中杂事,一边等着京州回信时,那表姑马氏又上门拜访来了。不过这一次倒没让千瑶过去陪坐,只拉着齐氏嘀嘀咕咕了一阵,完后就笑眯眯地走了。

    原本千瑶也没在意,且这几日也不是只马氏一人上门拜访,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都陆陆续续来过几位。总归那些人,或是对她好奇,想来瞧瞧;或是听到了许氏那事,想来打听打听。千瑶同她们周旋了些日子,也有些烦了。故而今日听马氏来找齐氏,齐氏那边也没叫她过去,她便懒得搭理那茬。再说眼下都年底了,府里的事儿不少,她又是新接手,整日里忙得连午觉都没时间睡,自是乐意少一事是一事。

    可偏那马氏才走没多会,常嬷嬷就找她来,悄悄给她说了件事儿,让她一下子皱起眉头。

    “打上九爷的主意!”千瑶听到这个倒没多诧异,那天她就嗅出这味道来了,却不想对方还真敢提,且还提到齐氏那去了,真是可笑。她想了一会,又有些恼怒,即问:“这是在老夫人跟前明着提出来了?要把自家姑娘送到这府里当妾?”

    “倒是没有明着说,只是连着暗示了几遍,还拐着弯着打听了九爷房里人。”常嬷嬷面色也不怎么好。

    “怎么会有这般不知廉耻的人!”千瑶目光一寒,又问,“那老夫人怎么说?”

    “这个,送茶进去的丫鬟也没在屋里待多长时间,没听老夫人怎么说就出来了。”常嬷嬷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过我估摸着老夫人心里是有分寸,这恬着脸送自个姑娘上门,又是沾亲带故的,实在太说不过去。”

    千瑶坐在那想了想,就起身道:“我问问老夫人去,这事太恶心人了,把我当成什么了!”

    常嬷嬷忙拉住她:“奶奶,您这会子过去问老夫人这事,不甚妥当。”

    “如何不妥当?”千瑶一皱眉。

    “奶奶,您这时候过去一问,岂不是把自个往枪口上撞吗。到底这事还没提到您跟前呢,再说眼下也不知老夫人什么个意思。”常嬷嬷拉住千瑶轻轻道了一句,再瞧她似还不解,便是一叹,“那马氏必是先打听了九爷房里人,所以才有了这念头,也不知她之前寻思了多久,没准早就在老夫人面前吹过风了。若是奶奶这时候过去问了,万一老夫人借着这事,往奶奶房里送人如何是好,眼下老夫人房里年纪适合,相貌又好的丫鬟可有几个的。”

    千瑶一怔,慢慢坐了下去,她倒是忘了,眼下蒋星凡屋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她在任府长大,自是知道这些高门大院内的乱事儿,其中长辈给房里添人就是一件。保不齐,齐氏也有这打算……主要是眼下退之房里确实没个人,容易让人钻空子。

    常嬷嬷小心瞧着千瑶面上的神色,知道她是想到了,便接着道:“眼下奶奶才刚进门,就算哪个有这心思,也不敢巴巴就将人送上来。但是时间一久,就拦不住了,到底这么大的一分家业呢,谁不眼红,就算老夫人那边真没这想法,却防不住外头的人,奶奶须得早些做打算才是。”

    “打算,什么打算!”千瑶顿时立起眉毛看着常嬷嬷不快地道了一句。

    常嬷嬷一瞧千瑶这表情,心里一叹,放缓了声音道:“奶奶自己找的人,比别人塞的好拿捏,翻不出什么事来,而且这样一来奶奶还能得个贤名,以后若真有那不知好歹的,奶奶也能拦得下。”

    千瑶未应声,却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忽的就站起身道:“这事真够让人恶心的,我进去歇一会。”

    常嬷嬷有些愣住,只是瞧着千瑶面色不豫,她知千瑶什么性子,再说就该爆了,于是便收了口。总归迟早是要面对的,只盼在那之前,奶奶能自个想通,当年太太那么清高的人,又是下嫁,却还是给老爷纳了妾。常嬷嬷回想起以前,不由轻轻一叹,摇了摇头,就出去唤丫鬟进来服侍。

    千瑶躺在床上后,虽是闭着眼睛,却没马上睡着,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那事。

    他若哪天真从外头带了个女人回来?她该如何呢?是打出去?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收了?

    还没想明白呢,就听外头似有谁过来了。

    “六奶奶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九奶奶刚躺下呢。”

    “哟,我来得不巧了,是已经睡下了吗?我今儿过来是有事跟你奶奶说的。”

    是许氏,千瑶微怔,便从床上坐起来往外道:“请六奶奶进来。”

    话才落,就瞧见那满身珠翠的许氏自个打开帘子走了进来,只见她今儿身上穿着紫金洋缎五彩刻丝褙子,宝蓝团花马面裙,抹额镶珠,项挂璎珞,瞧着依旧是艳光逼人。即便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子了,因冬天衣服宽大的关系,倒一点痕迹都看不出,脸上手上也不见浮肿,且走路还与往常一般,三两步就走到千瑶跟前笑道:“原来弟妹还未睡下,正巧,我今儿有事同弟妹说说。”

    许氏是第一次到这来找她,也不知是为何事。千瑶倒不急着问,只是有些不解地从床上起身,拢了拢两鬓的头发,然后一边让春喜给她加件衣裳,一边让春桃将许氏扶到软榻上坐下。接着又唤春燕上茶来。穿好衣服后,她才走过去坐下道:“什么事还能让六嫂特意过来找我?”千瑶说着不由就往许氏的肚子那看了一眼,心想不会是又跟齐家闹出什么了吧,只是这两天也没听退之提起过。不过她这些天因一直忙着府里的事,所以原先说好再去齐家一趟的,自己也迟迟未动身,没准舅母那边真有什么事。

    许氏瞧着她的目光,即有些嘲讽地一笑:“弟妹别担心,我今儿过来说的可不是这事,要真是这事,也不会过来找弟妹的。”

    千瑶有些尴尬地一笑,心里却更是奇了,便问:“那六嫂是为何事?”

    “我听说你在水清路那有一家店铺,是做绸缎生意的?”许氏也没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出来。

    千瑶一怔,然后就点了点头:“没错,六嫂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还真是一家人,这就容易了。”许氏随即一笑,“想必前些日子你也听说了吧,有人想要买下你那间店铺。”

    “是有这事。”千瑶又是一怔,再瞧许氏,心中一诧,“难不成那个人就是六嫂?”

    “没错,我想在那开间酒肆,左右两家店面早都买下了,就中间那间店面之前因为一直是关着门的,主人家又在京州,愁我好一段时间,幸好磨蹭了这么久,倒是碰上自家人了。”许氏说着就往前坐近了些,接着道,“我就跟弟妹明着说吧,那条街是做不起绸缎生意的,弟妹若不信,出去打听打听,或是问问退之,就知我说的不假。”

    千瑶笑了笑:“我知道六嫂没有诓我,之前那店里的掌柜也是这么说的。”

    “弟妹果真是爽快人。”许氏笑了,“如此我也不跟弟妹说那许多客套话,既是一家人,我又是长嫂,我在原先说的价格上再加一成如何?”

    千瑶迟疑了一会,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给六嫂抬价,只是六嫂也该清楚,那家店铺算是我的嫁妆,哪有才进门一个月,就变卖嫁妆的。这若传出去,得多难听,而且京州那边要是听到了,指不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呢!”

    那店铺只是金氏给她充门面的,严格说,并不是她的,即便契书印章什么的都在她手里,但是她还没脸真去昧了自个亲娘的东西。只是这话她不能照实了说出来,否则以后更叫人瞧轻了。

    “这如何算得上是变卖,不过是换个好的罢了,是好事呢。”许氏一挑眉,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千瑶也太古板了些,明明是眼见得好事都不会占。再说既然都是自个的嫁妆了,自然由自个说了算才是。

    “怎么我也没法这个时候就给嫂子一个准话,还是容我想想吧。”千瑶装出为难的样子看着许氏道,其实她是有些动心的,这段时间她也都让常嬷嬷不时出去瞧瞧,知道那店里的生意确实不行。只是这买卖对她来说是个大事,不能如此草率就应下了,至少要跟金氏说一声,看看她同不同意,若金氏不同意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的。

    “这样……也行吧。”许氏叹了口气,“说句实在的,我出这个价格,弟妹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了,若是不信,弟妹待九爷回来问一问便知。”

    千瑶一笑:“我如何不信嫂子,只是我到底年轻,没嫂子这么大本事,不敢贸然下决定。”

    “尽快给我个准话,可别拖到过了年,你也知道我的身子等不得,再明显一些,我就不出去了。”许氏走之前,又道了一句,千瑶点头许诺:“嫂子放心,年前我一定给你准话。”

    再给京州寄一封信,算上来回,最多半个月,足够了。

    晚上,蒋星凡回府后,先去齐氏那问安,千瑶在自个房里琢磨着,一会先跟他说哪件事。

第二十八章 微 愠

    “娘刚刚有跟你说什么没?”蒋星凡回来后,千瑶帮他更衣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蒋星凡看了她一眼,笑道:“娘子指的是什么?”

    千瑶故意不看他,转身将他换下的衣服收拾好了,才道:“没什么,吃饭吧。”

    “有为难事儿?还是有谁道什么不是了?”她这点掩饰的功力,在他眼里就跟孩子做戏一般,蒋星凡说着就拉了她一把。

    正好这会春喜进来说饭菜已经摆好了,千瑶只得轻轻推开蒋星凡的手笑道:“没事,不过是今天表姑过来一趟,我没过去陪着,怕娘心里说我呢。”

    “多心,之前见过一次就行了,娘心里可不有数。而且你天天这么忙,哪有空次次过去陪着的。再说她也不算是咱家正经表姑,不过是小时被领养才攀上这层关系。”两人在外屋的炕上坐下后,蒋星凡便笑着道了两句,然后瞧着摆在自己跟前的那盘芦笋,知道千瑶爱吃这个,便换到她跟前去。

    千瑶听着一怔,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随后心里便明白了,难怪马氏急巴巴地想把自家庶出的闺女送上门来。估计是想长长久久地将这关系维持下去,不然过了马氏这一代,她家跟蒋府就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原是这样。”千瑶恍悟地点了点头,“不过表姑家的闺女你可见过?”

    蒋星凡一边给她添菜,一边道:“我刚进这府的时候好像见过一面,就记得是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哦,好像今年刚许了人家。”

    “那是表姑的大闺女,她家还有个庶出的二闺女呢,你没见过?”

    “好端端的我去看人家闺女做什么。”蒋星凡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千瑶一笑,随便吃了口他给夹的菜,完后才接着道:“那天表姑带了她家二闺女过来了,我瞧着那模样儿挺漂亮,娇娇弱弱的,过了年就及笄了。”

    “怎么,发愁她的及笄礼?”蒋星凡随口应了一句,他吃饭前习惯先喝碗浓汤,说这话的时候,他那碗里的汤正好剩下最后一口了。

    “表姑好像打算把她家二闺女送你呢。”千瑶轻轻动着手里的汤匙,笑着道出一句。

    蒋星凡差点没被最后那口汤给噎着,梗着脖子咽下后才笑着骂了一声:“胡闹什么,这话是跟你说的?”

    “没有,是今儿表姑跟娘提的,被丫鬟们听到了。”千瑶坦白地道了出来,她也不怕他知道她收买了齐氏那院里的丫鬟,本来她才刚开始管家,不笼络收买些人,哪里管得住。

    蒋星凡倒真没介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原来刚刚问的是这事,你别多想,娘准是当时就拒绝了。”

    千瑶偏了偏脸,有些狐疑地瞅着他道:“娘看不上表姑家还是不满意表姑家闺女?”

    蒋星凡忽然就正了脸色,认真地看着她道:“娘向来就没那趋炎附势之心,没有什么看上看不上的,你以后莫再说这等话。”

    千瑶一怔,她还从没见他这么严厉过,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僵,侯在旁边的丫鬟忙都垂下脸。

    蒋星凡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好,便又笑了笑:“好了,吃饭吧,瞎想那么多做什么。”

    千瑶看了他一会,也笑了笑,便将这话搁下,过了一会,才又道了一句:“今儿六嫂过来找我。”

    “嗯?”蒋星凡手微顿,抬起眼,“是问齐家的事?”

    “不是。”已吃得差不多饱了,千瑶便放下筷子,接着道,“六嫂想要买下我手里那间铺子,就是水清路那间,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次。”

    蒋星凡点了点头,他是有个印象。千瑶说着就将许氏的话道了一遍,完后问他觉得如何,卖是不卖。

    此时蒋星凡也吃好了,千瑶便让丫鬟端上茶水。两人皆漱了口,回了里屋,坐下喝茶的时候,蒋星凡才笑着道:“六嫂的眼光不错,那个地方绸缎生意确实很难起来,开酒肆倒是挺合适,虽一开始看着钱少,但其实利润空间很大,也能持久。而且再过两年,水清路东边就要开一个小港口,这酒肆必会越来越火,经营得好的话,或许没几年本就回来了。”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将店铺卖掉好?”

    蒋星凡看了千瑶一眼,只见她一脸认真讨教的表情着实动人,便伸出手在她脸色轻捏了捏笑道:“卖什么,娘子若想赚钱,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千瑶一怔,完后便道:“你意思是让我把店面改成酒肆?这,常掌柜也不是做这一行的,怎么……”

    “生意的交给六嫂,你直接拿店面参股吧,这样起码能占三成,以后也不用你操心,每年就等着分红利数银子。至于绸缎店铺,你若还想开的话,再瞧好的地段买下一间就是。”

    好财大气粗的口气,敢情不是你花银子呢。千瑶心里腹诽了一句,暗道,她可不知好地段的店铺容易做生意,只是总不能将金氏给的银子都贴进去啊。还是明儿再写封信回去问问娘的意思,只是想了一会,她对蒋星凡说的那参股的事,还真挺动心的,于是迟疑了一下,便又抬起眼问道:“若是六嫂不愿我参股呢?”

    “店铺在你手里,主动权就在你手里。”蒋星凡看着她笑道,“六嫂确实不会乐意的,但你只咬准了卖是不卖,不过却可以参股同她一块开酒肆,她也拿你没撤。而且这事她若是不答应,亏大的可是她,我估摸着六嫂是看中那个地方很长时间了,所以绝不会放手的。”蒋星凡说到这,就开始教她到时同许氏提这事时,具体该怎么说,表情要如何,语气要怎样等等。

    果然是只黑心狐狸!

    蒋星凡出去洗澡时,千瑶瞧着他的背影暗暗道了一句。

    ……

    第二天一早,千瑶正准备就那店铺的事给金氏写信时,不想就收到金州那的回信了。她微有些紧张地拆了信,可这一通看下来,却发现金氏信中并无提及自己关心的事。满满几页纸,几乎都是问她在这边过得如何,蒋星凡待她好不好,齐氏有没有为难她,妯娌之间相处得怎样,完后又细细提点了她好些当人家媳妇该注意的事儿……一直到信末了,金氏才略略提及,任府如今也过得很好,让她不必挂心,只照顾好自己就行。

    怔怔地看完信,千瑶心里更是放不下了,到底是金氏没看懂她那封信的意思,还是任荀不听金氏的劝呢?

    坐在那苦思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打算这次写信回去,除了店铺的事外,还是再说一说之前那事。只是她才刚动笔,就见春喜手里拿着个小锦匣走进来道:“奶奶,这是九爷身边的小厮送过来的,说是九爷临出门前,交代他拿来给奶奶。”

    千瑶一怔,接过春喜手里的锦匣子,只觉很轻,里面似乎没放什么东西。早上他出去时也没听他说什么,怎的这会倒让人送东西过来了。

    摆了摆手让春喜出去后,千瑶才满腹狐疑地打开那匣子,只是瞧着搁在里头的东西后,不由怔住。

    这,竟是银票,好几张大额的银票!

    她这才想起昨儿晚上蒋星凡就跟她说过,让她别担心银子,只管瞧好店铺去……

    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千瑶数着那几张银票,虽她也算是在富贵乡里长大,但这么多张大额的银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也是第一次摸在手里。只是看着这几张东西,她心里却莫名有些恍惚起来,他这也实在太舍得的,反让她生出许些不踏实的感觉。倒不是她妄自菲薄,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罢了,按说自从接手管了这府里的事后,这府里能让她支配的银子数目已是不小,且比之前梅氏管家时要多出许多。

    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像他们这样,两人之前既无感情,也无家族利益的牵扯,那么他能给她在银钱的使用上这么大的空间,已是最大的看重了。可如今却又给她另外砸下这几千两下来,实在让她有些摸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那店铺无论是亏了赚了,都她自己的事,他好端端地给白贴银子做什么,又不是银子多得没地放了。

    千瑶坐在那想了好一会,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银票慢慢放回匣子里。要说一点都不动心是假的,但是真拿去用的话,她心里肯定会发虚。

    这东西,她拿不起,也还不上。

    将匣子合上后,又握在手里摸了好一会,嘴角不由就轻轻往上扬了扬。甭管是什么理由,他能舍得给她花这么多银子,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千瑶却没想,晚上她将这些银票还到蒋星凡手里时,他面上的表情竟是那般的不快!

    “嫌少了?”他掂着手里的小匣子,微皱着眉头道了一句。

    千瑶不料他竟会这么说,怔了怔才道:“胡扯什么,我是用不上,再说那是我自个的事儿,你给出出主意就好了,哪能用你的银子。”

    蒋星凡忽然叹了口气,往床上一坐,然后一把将她拉到跟前,两眼直直地瞅着她,好一会才笑道:“娘子分得好清楚,你的,我的。”

第三十章 相附相依

    梅氏刚进翼园,就瞧着许氏从里头出来了,千瑶亦跟在她后面,似特意从屋里送出来。梅氏微一愣,完后就笑着上前,一边打量着两人,一边道:“哟,今儿真巧,都赶在一块了。”

    许氏看了她一眼,只冷哼一声,就转头对千瑶道:“你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明儿再过来,就照刚刚说好的,到时签了契书就不能再改了。”

    千瑶笑着点了点头,并开口让许氏只管放心,明儿就等她过来了。许氏满意的一颔首,不再多说,转身领着自个的丫鬟走了,且从梅氏身边经过时眼也不斜一下,只当没这个人一般。梅氏气得心肝直颤,却又不能说什么,忍着这口气,等许氏出去后才笑着对千瑶道:“瞧刚刚说的,弟妹有什么好事儿只跟六嫂分,却单单落下我了!”

    千瑶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七嫂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早说要过来找你说说话,偏总让这事那事的耽搁了,今儿总算抽出些空来,我便带安姐儿过来看看。”梅氏说着就拉了安姐儿一下,安姐儿立马上前甜甜喊了千瑶一声九婶婶。

    千瑶淡淡一笑,便侧开身让她们进屋去。

    才刚坐下,就有位婆子过来回话,原是前几日请人修那文曲斋以及前面的水榭,今日已完工,只是因用料超出了预算,所以付给师傅的工钱也得往上加一些。所以得九奶奶重新交待,她才好去账房那边领银子。

    “哦,这个我已经知道。”千瑶说着就让春喜进去拿对牌,并让春喜另外拿出个中等红封赏这婆子。

    “年底了,又是飞雪连天的,能按时完工,事办得不错,这些钱就拿去喝酒吧。”瞧着那婆子接了红封后,千瑶便和颜悦色地道了一句。

    “我哪有什么功劳,还不是都是奶奶有本事,不然我就是再大的能耐,也不知该怎么使。”那婆子笑眯眯地接了赏钱,当着梅氏的面,使劲儿地就巴结了千瑶几句。她本就是千瑶提携上来的,之前梅氏管家的时候,她因同梅氏无亲无故,又拿不出足够能贿赂的银子,因此这一直以来心里都藏着怨气呢,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一会,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千瑶何尝不知这些人那点小心思,也不说什么,略一笑,就让她出去了。

    而此刻梅氏心里可算是五味陈杂,才这么一会功夫,千瑶几句话,一百多两银子就过手了。也不知这贱人从中得利多少,可自己却连一个字儿都捞不着,这滋味,简直是抓心挠肝的恨。

    “弟妹刚出手可真大方,还是九叔会赚银子啊。”那婆子出去后,梅氏即酸溜溜地道了一句。

    “六嫂说得没错,若不是退之有本事,照往年的那般开销,这府里早被掏空了。”千瑶轻描带写地回了一句,然后也不管梅氏什么表情,就朝一旁的春燕道:“去将昨儿九爷带回来的那两盒点心拿出来给安姐儿尝尝。”

    果真是个带刺的丫头,一句都不肯吃亏的。梅氏心里哼了一句,想着一会还要打听许氏过来这什么事,于是面上只得装着笑。

    不多时春燕就捧出两个梅花什锦盒,千瑶让她搁在安姐儿跟前的茶几上。

    春燕将那两什锦盒都打开后,千瑶就笑着道:“这些都是桂花香的点心,听说他们家的松子糖,千层糕,牛角酥极受欢迎,我昨儿吃了一点,觉得果真不错。原本刚刚打算让丫鬟送一些到六嫂那去的,不想六嫂就过来了。”

    “弟妹真客气,就这些小点心都能想着我们母女。”梅氏假假地笑了一句,心里却暗道,可真会做样子,拿几块破点心充什么人情,那些点心就是全变成银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只是她想归想,面上还是装着笑,并朝安姐儿道:“还不快谢过九婶婶。”

    安姐儿早站起身,对着千瑶就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了谢。

    “不过是几块点心的事。”千瑶随意摆了摆手,只是两眼却不由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安姐儿一眼。只见小姑娘今日穿了件嫩粉色折枝玉兰交襟长身袄,下面是玉白云绢百褶裙,胸前挂着璎珞盘丝百岁金锁,头上挽着两个胖乎乎的圆髻,各缠着一圈红珊瑚发环,另还压着一对小绒花。粉雕玉琢的一张小圆脸,虽两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只是那眉眼,那五官,无一不是精致。再过个两三年,小姑娘个儿抽长一些,脸上的稚气一去,眉眼再长开一些,必是美人坯子一个。再加上这会讨好人的甜笑,还有那见风使舵的心眼,真不知将来会是什么光景。

    千瑶让安姐儿坐下后,就转眼看了梅氏一眼,只是这一瞧,她心里不由就有些奇了。梅氏的容貌生得亦是很好,眉眼风流,身段丰腴,只是那安姐儿的五官似并不随她,且瞧着似比她还隐隐胜上几分。

    没什么本事,却倒是会生,千瑶心里暗道一句。

    梅氏并不知千瑶此时正拿她们母女俩的容貌在做比较,她此刻正连番琢磨着许氏过来这到底什么事,因此千瑶转眼看过来的时候,她马上就问道:“刚刚六嫂找弟妹是有什么好事呢,都是妯娌,如何就把我给排外了?”

    千瑶一笑,也不瞒她,便道:“六嫂外头要开一家酒肆,正巧我的店铺就跟她连着,于是便与六嫂合了股。”

    “什么!”梅氏顿时一惊,声音也跟着拔高了起来。连坐在一边的安姐儿都吓一跳,千瑶即挑了挑眉问:“七嫂怎么了?”

    “哦,没事。”梅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掩饰地一笑,“我就是太惊讶了,没想六嫂那样的人还能答应同你合伙做生意。”她说到这,略停了停,又道:“莫不是你让她给占便宜了吧,你是刚进门,不清楚她那人,最会算计,一毫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的。从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自己可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千瑶心道,之前你还让六嫂吃了几百两银子的亏,这会倒是忘了。只是瞧着梅氏那又羡又嫉的眼神,她便是一笑:“合伙做生意就该算得清清楚楚的才对,不然整一本糊涂账,只会更加麻烦。”

    梅氏一怔,便是附和地点了点头,完后又接着问这事儿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千瑶哪耐烦搭理她,再说两人又不是什么亲密关系,刚刚告诉她一句不过是顾着面子上好看罢了。于是便随意搪塞了几句,正好外头又有人要进来回话,她便借机撂下梅氏母女,自个忙了起来。

    梅氏讨了个没趣,心里又恨又痒的,可这事她也不能逼着千瑶倒出话来。于是不尴不尬地坐了一会,瞧着再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辞,临走前亦不忘将千瑶那些点心拿了一大半回去。

    那天经梅氏里外都派了人出去打听,一直到太阳下山后,总算是知道了个大概。只是这也使得她那原想分一杯羹的心思跟着冷了下去,而心里头的不甘却是更重了。

    “一个小丫鬟哪来那么多银子开店铺的,准时你九叔给垫了不少!”梅氏对着安姐儿恨恨地道了一句。

    “娘打算如何?”安然一瞧梅氏这神色,便知她娘亲心里又开始打起主意来了,便放下筷子问了一句。

    “又是里又是外的,怎么什么好事都堆到她身上去,瞧瞧咱母女,简直是越过越不像样!”梅氏说着就指了指那桌上的饭菜,“连饭菜也不如以前了,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之前由她管家的时候,这每日的菜色是可劲儿地让厨房变着花样来。甭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海里游的,只要有人说好,她就让厨房做去,反正到了月底,她直接报公帐。这样不但不花自己一分钱,还能每月白领一份月例,且厨房那的人得了益,另外还悄悄给她送银子。

    而自千瑶管了家,她之前的那些好处自然是就全没了,厨房给她送的饭菜也都照着个人的月例来。

    安姐儿看了看那桌上的热汤热菜,其实她也没觉得比以前差多少,照样吃得很香。只是眼下母亲都这么说了,即便她才吃了个半饱,却也没再动筷子。

    梅氏坐在那苦思冥想,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飘过,却一分都捞不着。

    “娘,我给您盛碗鸡汤吧,这烫煲得极入味。”安姐儿陪着坐了一会,却见梅氏迟迟不开口,也不知她娘都在琢磨什么,其实照她看来,六伯母和九婶婶在外头做生意的事,她娘亲是不可能插得进去一脚的。不过她也不敢多劝,只是再瞧那饭菜都要凉了,便道了一句,完后就起身拿了碗,亲自给梅氏舀汤。

    梅氏回过神,瞧着跟前的闺女一眼,然后似想到什么,怔了一会,直到安姐儿将那碗热汤搁在她前面时,她才笑道:“安姐儿果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过了年也就十岁了呢,就快是个大姑娘了。”

    “还得好几个月呢,娘快喝吧,别等凉了。”安姐儿此时还不知梅氏心里在打量着什么,只是觉得梅氏的眼神有些怪。

    “我家安姐儿要长大了呢。”梅氏说着就将安然拉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接着道,“娘差点忘了,该让你学点东西,除了多认几个字外,琴棋书画也得会些,总归府里也不缺那个钱,且这事儿你九叔指定会赞同的。”

    ……

    两天后,千瑶和许氏之间该立的约,该签的字,该盖的印,都一一办妥了。

    随后许氏就开始找人收拾那几间店铺,她打算先将中间的墙壁都打通了,完后楼上楼下重新装修,希望能赶在来年开春的时候,这酒肆便能开张。而千瑶自给金氏写信寄出去后,就已经通知了常掌柜,让他先去找家过得去的店铺,也不用着急买,瞧好了,只租下来,以后如果生意能有起色,再考虑买下也不迟,如此她手里的银子也能转得松宽些。

    只是要租好的店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这种商业繁荣的地方,只要是好的东西,早被人家给瞧上租下了。故这转转悠悠了好些天,眼见许氏和千瑶之间都要谈妥了,可常掌柜那边却还没个着落,于是连带着常嬷嬷也跟着按捺不住了。自千瑶接管府里的事后,那一连番的换人,常嬷嬷和她当家的也都顺势得了利。两人如今都是这府里的管事了,又甚得千瑶看重,于是她这揣着满腔的热情,是恨不能事事为千瑶出谋划策,****为千瑶分忧解难。

    因此,在某一日的早上,常嬷嬷在院外无意间碰到蒋星凡,于是就堆着满脸笑上前问了好,又顺便道了几句九奶奶的为难事,再又叹息九奶奶偏是个倔强性子等等之类的话儿。

    蒋星凡耐心听完,笑着安抚了两句才走开。

    然后,第二天,常掌柜就满脸喜气地进府告之千瑶,那地段好,租金又极合适的店铺终于找到了!

    于是千瑶喜,常掌柜喜,常嬷嬷也喜,完后蒋星凡瞧着小妻子心情好,他的疼宠哄骗也跟着顺畅了不少,心里更是欢喜。

    离年节只剩下五天了,听说外头那三间店铺已经全都打通,眼下正修葺楼上的房间。千瑶原本打算出去瞧瞧的,只是因她这府里的事,****忙得连喝口水都不顾上。故而拖了又拖,最后干脆等到年后,那店铺都装修得差不多了再出去看看。而且蒋星凡也说,六嫂办事她只管放心,不用她盯着,到时准能弄得亮亮堂堂的。

    于是眼瞧着这日子有条不紊地将要开到大年节的时候,梅氏那边却忽然就生出一事来。

    “给安姐儿请先生?”千瑶正给蒋星凡递茶,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是一怔。

    “嗯,倒是我疏忽了,幸得七嫂提醒了一句,眼下趁着她还在闺中,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蒋星凡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接着道,“正好你前段时间将文曲斋重新修了一遍,以后那个地儿就给安姐儿上课用吧。总归那放着也是白放,再说先生来了,也该安排个住处,那地方正合适。”

    千瑶皱了皱眉,坐下道:“这事不该七嫂打点吗,到底是她闺女,说到你这边来算怎么回事,再说文曲斋我原本是打算夏日时过去那歇息的。”

    蒋星凡一笑:“七嫂就是想省下那点束脩,无所谓的事,再说将来咱们不也有孩子。请先生确实是件重要的事,这就算是借安姐儿提前给咱们的孩儿预备着,说来也是件好事不是。”

    千瑶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是小气那几个银子,给孩子请先生确实是好事,只是不耐烦这****被人盯着算计,什么都想从中挖点便宜,你可不知这些日子七嫂那边找我要了多少东西,要不是我敢给她冷着脸,她指不定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再以后多了这一件,到时七嫂指定会借着这事,今天要这个,明儿拿那个的,偏你还事事都依着,又不是欠她什么,何至于这样!”

    蒋星凡笑着摇了摇:“外头有的人家还专门办了族学,自家子弟进学皆不收钱,再说我也不是出不起这点银子,若是拒绝也说不过去不是。我知道娘子受累,夏日乘凉的地儿,府里也还有别的水榭可供休憩的,咱就算是为了以后的孩子,别太计较了。”

    “银子是你出,又不是我出,我计较什么。”千瑶说着又横了他一眼,接着嗔了一句,“你就使劲地顺着那边吧,以后要是被掏光了,那就是活该!”

    蒋星凡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问道:“我以后要是被掏光了,娘子愿不愿意养我?”

    “想得美,谁掏光了你,你找谁去。”千瑶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我若真有那落魄的一天,娘子会嫌弃我吗?”蒋星凡却接着问,且语气比刚刚认真上了几分,抓着她的手也未曾放开。

    千瑶本来要说会的,只是一抬眼,看到他此刻的眼神后,将要出口的话忽的就哽在喉咙里。然后迟疑地看了他半响,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答。

    蒋星凡却忽然笑了,拿起她的手,在她指尖上轻轻咬了一口道:“娘子吓着了?”

    千瑶挣了挣,抽回手,瞅着他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蒋星凡面上笑容不变,且还深了几分,听她这么一问,即倾身过去看着她道:“娘子是在关心我?”

    “少扯七扯八的。”千瑶白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就接着问,“你似乎对那朝中之事知道不少,听说摄政王已动身往北地平叛去了,你……该不会也在押注吧?”

    蒋星凡叹笑几声,完后才道:“小脑瓜想的还真多,也不怕装不下。”

    “你就不能正经回答我的话。”千瑶微怒,就瞪了他一眼。

    蒋星凡坐在那,看了她好一会,完后就是一叹:“押注不是坏事,瞧得准就行,娘子当日嫁于我,何尝没有一丝押注的心理。”

    千瑶怔住,一时无言。

    蒋星凡接着道:“这世间,哪有谁单单只靠自己就能活得好好的,相附相依本是常态。不过我只是个商人,最会算计的就是利益,所以娘子放心,咱从不做亏本生意。”

第三十一章 青梅竹马

    无论京州那边如何的风云变幻,也影响不了百姓们迎接新年的喜庆之情,更何况是远离京城,商业繁荣之地的柳州。

    自那晚同蒋星凡说了几句后,千瑶心里也隐隐知晓几分。他当年能从齐大当家身边的小跟班,做到如今的独当一面,且还拥有了远渡重洋的大商船,只因他背后站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其实想来也不奇,这天下,但凡能将生意做大者,背后若没个靠山,可不等着让人生吞活剥。只是如今天家难测,北边又起了战事,偏在这种时候,他还说眼下正是赚钱的大好机会。

    千瑶想起蒋星凡说那些话时,面上带着固执和鲁莽的神情,眼中还露出那种机警的兴奋之色,心里感觉依旧有些复杂。

    只是那样的他,当时却让她即便在隐隐的担忧中,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新奇来,那是她从未探索过的世界,对她来说充满了神秘和刺激。似乎是藏在她体内某种不明的情感,同这个男人产生了共鸣,于是让她想要劝说的话不由就咽了下去,反问起他当年是如何发家的。

    蒋星凡似很高兴她会问这个,于是那晚抱着她说了一夜。少时的艰辛,母亲的不易,世人的白眼。还有开始时他偷偷背着舅舅做生意,却被表兄们察觉后,暗中对他的事做了手脚,导致他被人骗了个血本无归,差点拿命抵债。若不是他娘亲求到外祖母面前,让外祖母开了口,并领他去结识了安远王,他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等光景了。

    千瑶睁大了眼睛看着蒋星凡,他这缓缓述说的每一句话,就像给她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充满了巨大的吸引力。蒋星凡瞧着她认真聆听的表情,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柔顺的乌发衬着她粉嫩的脸,愈显那肌肤吹弹可破。帐内暗香浮动,他忍不住就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又在她唇上吮了一下,手掌在她圆润的肩膀上轻轻抚摸。千瑶回过神,忙推开他,并拉住他极不安分的手,让他继续说,他这经历在她眼里,可比那戏台上演的故事精彩多了!

    瞧着她这一双亮闪闪的杏目,手还抓着他的衣服磨着,只见小女儿姿态尽数显露。

    蒋星凡不由就在她头顶上宠溺地揉了揉,便依了她,接着说起自己在海上行船时遇到的风暴,数次都是死里逃生惊险事件……

    当人生里早早就经历了这么多事,眼光和心胸自然也会跟着开阔,不是看不透内院妇人的那点小心思,只不过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他都不予计较。再说他娘亲这后半辈子只求一个清静,只求家宅安宁,他便极尽所能地给予。

    明白了蒋星凡的意思,千瑶只得对梅氏费尽心思占用文曲斋的事放下,并开始让人将文曲斋好好收拾一番,年后就该请先生住进来了,安姐儿身边也该给添两个丫鬟。

    腊月二十七那日,蒋府各处庄子都将年货等物送了过来,千瑶一大早就接见了七八个庄子的管事,又一一看了礼单,再问了几句各处庄子的大致情况。今年的收成不算好,管事们都说老天爷不给脸,千瑶听完只笑一笑就合上单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完后便让人赏了酒钱,再让府里的管事领着大家伙下去吃席面。

    那拨人刚走没多会,常嬷嬷就拿着个小匣子进来道:“这是张家的给奶奶送来的,我原都推回去了,哪想一转身,她又逮了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送了过来。”

    “张家的?”千瑶一怔。

    “就是东头庄子那张管事家的婆娘,听说前些日子他们那里发了次大水,所以今年那处送过上来的东西最少,估计是怕奶奶换了他们呢,这才悄悄摸地送东西过来。”常嬷嬷一笑,就提醒了一句。

    “哦,是她,刚刚还露了个脸,瞧着是个少言语的。”千瑶说着就接过那匣子,打开瞧了瞧,只见里头搁着的是一小包冰片。礼不算多重,但对于那些人家来说也不算轻就是了,千瑶看了一眼就合上匣子问道:“往年他们家将那庄子管得怎样?”

    “我听说这张管事算是最老实的,只是因为人太呆板,不知学着人家也多送些礼,前几年就已让七奶奶生了许些成见。七奶奶好像打算今年将他们换下,只是还不等发话,奶奶就接手了府里的事。我估摸着那张家原本以为没事了,偏今年他们那又发了大水,所以心里也开始打鼓,只好学学别人,备了礼送来讨讨好。”

    “怪道七嫂昨儿过来跟我说她那有个人,是打理庄子的能手,还特意提了那张家。我还奇怪那以前可都是她手里的人,怎么倒跑我这说起不是来了……”千瑶笑了笑,就起身道:“估摸着这会没什么事了,我去老夫人那看看。”

    春喜和春燕给千瑶披上大氅时,常嬷嬷在一旁问道:“那张家的,奶奶的意思?”

    千瑶一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七嫂都准备好了要塞人,我还能紧巴巴地给她挪位置不成,让他们回去好好料理那庄子,把心思用在来年的好收成上。”

    常嬷嬷会意地点了点头,就下去了。

    眼下府里各处都挂了喜洋洋的大红灯笼,各处门窗长廊等也都刷新了一遍,房间还添了许些物件儿,离年越近,事儿就越多,加上年关气氛的熏染,大家伙都有些亢奋。所以千瑶一出去,就瞧着这园中时常有丫鬟婆子们来回穿梭的身影。只见那红红绿绿的凑在一块,再加上年轻丫鬟们不时的叽喳笑闹声,倒是添了几分年前的热闹喜庆。

    只是将要走到明净堂那的时候,忽然瞧见前面走来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身上的裙袄皆是素净颜色,衬着这园中的白雪,让人差点看不见。一开始千瑶远远一瞧,还以为是府里的丫鬟,只是心里直觉不对,于是再细一看,才瞧出来那从前面走过来的女子,竟是素娘!

    素娘早也看到了那携着丫鬟,远远行来的华贵身影。

    两人走近后,千瑶才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素娘就先笑着解释道:“刚原要先过去看嫂子的,只是在外头一瞧嫂子那正忙着,我便托了府里的丫鬟给指了路,转到老夫人这叙叙旧。”

    千瑶一挑眉,就转头说了春喜一句:“都有客人上门拜访,怎么也没人进去告诉我一声。”

    跟在千瑶身边久了,春喜也摸着她些脾性,此时心知九奶奶这话,不过是借着她来暗指跟前那女人的。于是也不辩解,只装出惴惴的样子垂下脸没吱声。

    素娘一听千瑶这话,忙就道:“嫂子别怪她,其实我也不算是客,实际上我今儿是过来给六奶奶回话的,只不过顺便到这边看看老夫人。”

    “给六嫂回话?”千瑶一愣,倒听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了。

    “嫂子还不知道的吧,前些天蒋大哥帮我在六奶奶面前说了话,如今我是在六奶奶香料铺里做事儿。”素娘说着就垂下眼似羞涩地笑了一笑,完后才又抬起眼道,“嫂子这会是要去老夫人那的吧,就不耽搁嫂子了,我先到六奶奶那说事去。”

    千瑶转头,微皱着眉,瞧着素娘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旁边的春喜轻轻喊了她一声,她才慢慢收回目光。说来她也一直忘了打听一下,关于蒋星凡原先的那位未婚妻,也不知当时是什么原因退了婚,如今又嫁于何处。还有这个素娘,从京州跟着他们到柳州不算,竟还跑到府里来了,虽那理由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的,可她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刚进明净堂,便见齐氏从榻上起来,正要进里屋去。千瑶瞧见齐氏身上穿着紫色缠枝葡萄纹的长身褙子,下面是青缎马面裙,发上朱钗整整齐齐,明显是刚见过客。

    “娘是要进去歇了?”千瑶说着就走上前扶住齐氏的胳膊。

    “今儿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过来这边。”齐氏笑着拍了拍千瑶的胳膊,就让她随自己进里屋去,里屋要暖和些。

    “刚刚都见了各处庄子的管事,我让人领着他们下去吃饭,得了些闲,便过来看看娘。”千瑶说着就扶着齐氏上了炕,完后又接着道,“我一会让人将下面送来的礼单给娘瞧瞧,看娘怎么安排。”

    “还给我看做什么,这些事你自个做主就行了。”齐氏笑了笑,就拉着千瑶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只见这丫头面色红润,眼神明亮,跟她说话总带着笑,还一口一个娘地叫,直让人暖到心坎里去。

    ……

    只是千瑶在齐氏这才说了不到半刻钟的话,就有婆子从翼园那找到这边来问事。因离年近了,难免有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要处理,下人们又大多会偷懒耍滑,凡事只要有一点交待不到的,就都不会动了。齐氏瞧着她忙,便让她回去,千瑶也觉得自己过来倒像是给这添了乱,于是等那婆子出去后,她跟齐氏略说了几句,也就起身告辞。

    冯妈送她到屋外时,千瑶想了想,就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瞧着素娘了,听说是九爷的青梅竹马,她姐姐之前还跟九爷定过亲,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冯妈见千瑶都问出来了,便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姑娘已经过世了。”

第三十二章 谁怕谁

    “刚刚她问你了?”冯妈一进屋,齐氏就放下茶盏问了一句。

    “是,想是过来的时候在外头碰上了,我还以为九奶奶会直接问老夫人呢,没想却等到出去时才问了我一句。”冯妈点了点头。

    “怕是以为我会跟她提到退之以前那件亲事,心里尴尬,所以才忍住了吧。”齐氏摇了摇头,就叹了口气,“不过没想素娘竟也是个没福的。”

    “老夫人叹气什么,凭素娘那样貌,若想给自个后半辈子找个依托,也不是什么难事。再不济她身边还有个哥儿呢,熬个几年,等哥儿长大了,日子也难过不起来。”冯妈往香炉内添了两勺安神香,然后又拿了条羊绒毯子走到齐氏跟前,给她盖着膝盖上。

    齐氏想了想,又问:“千瑶那孩子刚刚就问了你这么一句?”

    “是,不过我瞧着九奶奶本是打算再问来着,只是外头又有人过来找九奶奶,所以才给打住了。”

    “这事儿是那孩子心里一根刺啊……”齐氏有些担心地摸着那织着福寿绵延图案的羊绒毯,柔和的眼里全是担忧。

    冯妈即笑道:“老夫人真是多虑了,这算起来都是去了十年的人了,九爷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再说如今的九奶奶可不比当年的玉娘好,相貌好,性情好,管家也是一把能手,既镇得住下人,又管得住点春院那边,还知道孝顺老夫人。我早瞧出来了,如今九爷心里可满意着呢,且对九奶奶也是越来越上心了。”

    “这我哪会瞧不出,就盼着这两孩子一直这么亲亲热热地好下去,只是你不也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什么。”齐氏说着就往上拉了拉那羊绒毯,沉吟一会,就抬起眼看着冯妈道了半句,“难道你不觉得……”

    冯妈知道齐氏什么意思,心里一跳,便笑着劝道:“老夫人多心了吧,怎么可能的事。”

    齐氏叹了一声:“希望是我多心了。”

    ……

    竟是过世了!

    千瑶回翼园的这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这事,这么说,之前的退亲,不是因为他要去西洋,而是对方忽然过世。只是若是如此,何须扯那理由?或者,是退亲后人才没的?刚刚也忘了问,那姑娘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是因病过世吗,还是……

    正打算回翼园找徐妈妈打听一下,不想才进院门,就瞧着这院里有些乱,丫鬟婆子都有些面面相觑的样,里头还吵吵嚷的,不知出了何事。正好春桃从屋里出来,瞧着千瑶后,春桃马上跑上前来道:“奶奶回来了,七奶奶现在在屋里呢。”

    又是她,千瑶顿时皱了皱眉头:“她这会又是什么事?”

    “前几日不是刚添了两套描金粉彩的茶具,昨儿七奶奶得了奶奶的话,今儿一早就让人去库房领一套。只是那茶具刚交到七奶奶的丫鬟手里,她忽然就肚子疼,巧的是小青正好也在库房那帮忙清点东西,于是那丫鬟就托小青帮忙跑一趟,说是怕自个送回去迟了,七奶奶会罚她。小青也是个直肠子,人家说什么就应什么,傻傻地就给送过去了。”春桃说着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叹,然后接着道,“偏送到点春院那时,七奶奶没在院里,小青也没多问,同外头的丫鬟说了一声,然后直接将那装着茶具的纸箱子放在七奶奶房里就走了。”

    “难不成那套茶具被人给藏了起来?”千瑶差不多听出个味来了。

    “这倒没有,只是七奶奶回来后,发现茶杯少了一个,以为是小青拿漏了,便让丫鬟去库房再拿一个……”才说到这,千瑶就已经走到正屋门口,她便打断春桃的话:“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千瑶一进去,就瞧着梅氏气焰高涨地站在自个屋里,她身边的大丫鬟素素正对小青斥责道:“你家奶奶又不是扣了你的月例,何至于把眼界儿放得这么低,那单单一个茶杯,又不成套,能值几个银子……”

    “吵什么!”千瑶走过去,冷冷地瞥了素素一眼,然后就让小青退到一边去。

    “弟妹可算回来了,今儿是这么回事,素素你跟九奶奶说说。”梅氏马上一笑,就朝素素打了个眼色。

    “是少了一个茶杯的事?”千瑶坐下后,扫了扫这一屋的人。常嬷嬷没在,徐妈妈今儿一早也出去了,她这屋里就春桃和春燕两个大丫鬟守着,剩下那些丫鬟婆子都在外头候着,难怪梅氏能这般冲进来就教训她的人。

    “原来弟妹已经知道了。”梅氏一笑,“其实也不是我较真,只是盼了好些天的东西,回头一瞧,竟是缺件少样的,且又是这么难得的茶具,听说是进贡的东西,外头还买不着,我就只好找到弟妹这来了。”梅氏说完还特意看了小青一眼,小青咬着唇,她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怪只怪自己没戒心,轻易就着了别人的道。

    “嗯,七嫂是怎么个意思?”千瑶看着梅氏,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不想千瑶这一次会这么好说话,梅氏微怔,随即就笑道:“呵……我也没想为难弟妹身边的丫鬟,这样吧,我将我那套茶具送回库房,换另外那套,别的就算了,到底是弟妹这边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暗示她身边的丫鬟偷窃吗,千瑶冷笑一声,就道:“七嫂想要换也行,但一套换一套,一个不能缺,一点不能裂。”

    梅氏一愣,好一会才道:“弟妹说什么笑话呢,不是已经知道那茶杯被你身边的丫鬟窃了去,怎么如今反倒说出这颠三倒四的话来了。”

    “你说话可得注意点,什么窃!这话可是随便乱说的!”千瑶眼神一厉,声音即提了起来,“我只知那套茶具送到你那以后,偏你当时未在,小青放下便走了。你是从外头回来后才发现少了一个,这前后隔了多长时间,东西少了与小青何干?竟还荒唐到跑来我这边,给我的丫鬟冠上个窃字!当我这是贼窝不成!”

    “你——”梅氏被千瑶这毫不客气的数落弄得一呆,她虽早知道这丫头是个带刺的,但一直以来这丫头面上总带着几分客气,话里话外也都喊着一声七嫂,而眼下,竟变成了你你你!

    “我这还有一堆事忙着呢,就不管你屋里的事了,也管不着。总归答应你的东西都叫人送去了,你是摔了也好,是藏着也罢,都随你。”千瑶瞧着梅氏露出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心想,笑话,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于是又添了一把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我故意将那茶杯藏起来,再跑过来诬赖你的丫鬟!”梅氏说着就站了起来,春桃和春燕忙上前一步,同时朝春喜打了个眼色。春喜会意转身出去,悄悄示意院里的婆子将梅氏带过来的人看着,以防生事。

    “这可是七嫂自个说出来的。”千瑶一笑,嘴角带着嘲讽,面上一脸了然。

    梅氏气得脸都红了,心里快速计算着自己这会跟千瑶闹的话,能不能讨到什么便宜。如果眼下真撕破了脸,估计自己以后想要拿点什么,就更难办了,还不是时候,于是想了又想,她忽然一个耳光就往侯在自己旁边的丫鬟甩了过去。

    “幸好弟妹提醒了一句,不然我还真被蒙在鼓里!”梅氏说着就指着那捂着脸,一脸诧异的丫鬟喝道,“原来是你使的鬼心眼,东西藏到哪了?今儿不说出来,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可也不等那丫鬟开口,又是两声啪啪的脆响,那丫鬟脸顿时肿了起来,人也似被打傻了一般,连话都不会说了。

    千瑶冷着脸看着梅氏蹦跶了一会才道:“七嫂要教训自个的丫鬟,就回自个院里教训去,否则让人听了,还以为是我这边为什么事大动干戈呢,没得给我添烦的。”

    梅氏这才转过脸笑道:“弟妹说的是,今儿这事,我慢慢一想,果真是被那些贪心的下人给糊弄了,还差点让咱俩生出间隙来。弟妹放心,我回去定好好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丫鬟。”

    千瑶嗯哼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梅氏一时有些尴尬,又厚着脸皮扯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然后才领着自个的丫鬟恨恨地走了。

    梅氏一走,小青立即走到千瑶跟前跪了下去。一旁的春桃和春燕皆是一愣,对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向千瑶。千瑶也不叫小青起来,而是看着她淡淡地问道:“你可知你错在哪?”

    小青有些结巴地道:“错,错在不该给七奶奶送东西……”

    “擅离职守,轻信他人,最是不该的,是将东西送过去时,直接放下就走,若那东西真的有问题,若她现在就敢跟我硬来,若我不护着你,你可知你眼下该当如何。”

    “我,我知道错了,请九奶奶责罚!”小青将脸垂得低低的,又羞又悔。

    “罚你一顿晚饭,回去好好思过,记住这次的事。”

    ……

    梅氏憋着一肚子气出了翼园,往点春院那回去的路上,不想就瞧见安姐儿正在前面不远处跟个面生的妇人在说话。只是因刚被千瑶搅了一肚子的火,她一时也没太在意,可当她走上前看清那妇人后,心里顿时一惊。

第三十三章 心比天高

    “七奶奶生了个好俊的姐儿,怪道蒋大哥也不时提起,今儿一瞧,果真让人喜欢得不行。”素娘待梅氏过来后,马上自来熟地一笑,说着还又在安姐儿发上摸了摸。

    虽不习惯一个陌生人对自己这么亲昵,只是这妇人言辞间对梅氏和蒋星凡似都极熟悉的样,故而安然也不敢无礼了,只是装出羞涩的一笑,然后动作轻轻地朝梅氏走近了一步。

    “你是……那廖家的素娘?”梅氏心里惊了一惊,不过即刻面色就已如常,她打量了素娘一眼又道,“是回家探亲的?今儿怎么到府里来了?”

    素娘面上一黯,凄然道:“外子故去多年,我在京那过得困难,便听了蒋大哥的话,回了柳州。如今在六奶奶店里做事儿呢,今儿是过来给六奶奶回话的,正巧一从六奶奶那出来就碰上安姐儿了。”

    此时天上正飘着雪花,园中花草皆被白雪覆盖,落在路上的雪虽刚刚就被洒扫的婆子清理到一边去了,但才一会功夫,就又积了薄薄的一层,加上不时有风刮过,夹着雪粒,是刺骨的冷。即便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梅氏也还是觉得有些冷,更何况素娘此时只穿了一身不甚起眼的雪褂子。按理,梅氏怎么也该请素娘到自个院里去坐坐,没得站在这外头冒着雪吹着冷风说话的。

    只是她偏就不开这个口,只笑道:“原来是这样,能给六嫂做事,想必会很忙,我就不耽搁你了。”梅氏说完,就拉着安姐儿往点春院走去。只是素娘偏又侧过身拦在安姐儿跟前笑道:“没想今儿会见上,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个,权当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吧。”素娘说着就将自个发上一只白玉簪子给拿下来递给安姐儿,梅氏却马上伸手拦了一下,然后斜了素娘一眼,假笑道:“这怎么行,又没沾什么亲,好端端的给她这个做什么,没得把孩子惯坏了。”

    素娘只当没看出梅氏嫌弃的眼神,面上依旧笑着:“我同安姐儿投缘,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七奶奶客气什么。再说我如今也叫九爷一声大哥,也算是拐着弯的姑姑,来,安姐儿拿着。”

    安然看了看梅氏,又看了看素娘,明显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正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虽是不明白什么原因,但她决计不敢伸手接素娘递过来的簪子,于是眼睛转了转,就对素娘道:“母亲是怕娇纵了安然,所以这簪子安然不能收,夫人的厚爱安然心领了。”她说完,又往后一退,并朝素娘福了一福。

    素娘微怔,只得收回递出去的簪子,笑道:“七奶奶好福气,真是个贴心又懂事的闺女。”

    ……

    梅氏拉着安姐儿回了点春院后才有些没好气地坐下问道:“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描花吗,怎么我一走你就出来了?”

    安然有些惴惴地看了梅氏一眼,不明白她目前此时这怒气是从九婶婶那里来的,还是从刚刚那个妇人那来的。梅氏动身去翼园前,心里的那点计较,她早知道,并还觉得自个娘亲太瞧低了九婶婶,这事儿她娘绝不会在九婶婶那讨到便宜的。因此梅氏出去半天没回来,她在屋里就有些坐不住,便打算自个过去看看,却不想一出院子就碰上了素娘。

    “娘,那个女人是谁?怎么瞧着跟咱们很熟的样子,我却没见过?”安姐儿讨好地笑了笑,就给梅氏倒了杯茶,小心递到她跟前。

    “还搭理那女人做什么,也不是从哪穷旮旯里钻出来的,还一口一个大哥,什么拐着弯的姑姑,我呸,也不去照照镜子,她也配!”梅氏没好气地道了一句,然后接过安然手里的热茶,刚要喝,只是瞧了安然一眼,忽的又放下问道,“她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安然瞧着梅氏这眼神,声音顿时小了三分,“只是瞧着我后,似挺惊讶的,然后一口就叫出我的名儿来,又说她跟娘和九叔是旧识。”安然想了想,又接着道,“哦,还问我多大了,属什么的,几月份生的。”

    梅氏脸色微变:“你都跟她说了?”

    “还没说呢,娘就过来了。”安然摇了摇头,心里更是不解,迟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娘,她到底是谁,好好的问我这些干什么?”

    梅氏暗松了口气,嘴里随即就哼了一声,然后才道:“是跟你九叔曾定过亲的姑娘的妹妹,阴魂不散的女人,都嫁出去了,居然又跑了回来,还跟许媚儿搭在一块了!”

    安然愣了愣,想了一会又道:“九婶婶跟六伯母一块开店,她又在六伯母那做事,岂不是也同九婶婶有些关系了?”

    梅氏一怔,即回过味来,顿时笑道:“可不是呢,你九婶婶指定已经见过她了,估摸着那边这会子心里也不得劲呢。”梅氏说着心里又暗道一句,那小****,身上那股劲儿,指定是入不了那刺丫头的眼。心里暗笑了一会,只是当看到安姐儿那逐渐出落得脸蛋儿时,她心里又是沉了一沉。

    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沉思许久,梅氏就让安姐儿过来,细细交待了她许些话。

    素娘出了蒋府后,一路低着头蹙着眉头往家走,连身上冷得直发抖也不在意了,只是当她走在一条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继续往前,是她回家的路;往左,是她大哥住的地方;往右则是通向四方馆的方向。

    站在那迟疑了许久,她终于决定转身往左走去。

    廖家以前虽没有奴仆成群,但手里也算有点闲钱,养得起几个下人,穿得起一两身绫罗的人家。但自廖父死后,廖母跟着病逝,那点家产就被她大哥给败光了。她这次从京州回来,他大哥是避她如瘟神,大嫂更是黑着一张阎王脸,整日里指桑骂槐的,幸好住在那没几天,她就找着合适的房子搬了出来。

    原想再不回这里的,只是有些事想问个明白。

    敲了门,出来给她开门的正是廖闻达,廖闻达一见是她,那门就只开了小半边,然后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什么事?你嫂子在家呢?”

    素娘忍着气问:“哥还记得乔妈妈吗?如今住在哪了?我想去看看。”

    “早死了还看什么。”廖闻达说着就要关上门,生怕晚了,她开口借钱就不好了。

    “死了,怎么就死了!”素娘一惊,忙推门追问。

    “六十多岁的人,死了就死了,难不成要吃到成仙。”廖闻达不耐烦地道了一句,只是瞧着素娘面上的表情,他想了想,先往里一瞅,确定自家母老虎还在里屋没出来,就把身一侧,猫出来接着道:“是年初那会死的,到底以前也在咱家伺候过一阵子,我当时瞒着你嫂子给送了副棺材。乔妈妈也是不容易,身边只一个儿子,却自从他媳妇跟人跑后,整日就只知道喝酒,天天烂醉如泥,家里有得出没得进的,能熬得了几日,一场病,人可不就没了。”

    素娘怔在那好久才回过神,又问:“那现在他们家是住在哪?”

    “搬到后街胡同那去了,瞧着最破的那间房子就是。”廖闻达朝一边抬了抬下巴,却不想这会王氏忽然从里头推开门出来,廖闻达吓一跳,回过头忙就笑道:“你怎么出来了,嘿嘿,素娘就是问问路的,我这就回去。”

    这一次王氏竟难得没有揪自个丈夫的耳朵,反还露出一脸亲热的笑打量了素娘几眼,见她身上还穿得那么寒酸,便开口道,“素娘过来了,怎么不进去坐一坐,来来来,正巧我今儿做了白糖糕。”

    “谢嫂子,不过我今儿有急事,就不进去了。”素娘一瞧王氏那满脸算计的笑,就知她又在自己身上打主意了,说着便转身,哪知王氏却上前拉住她的手直接说道:“急什么,先听我说,我昨儿给你打听了一人,还不到四十,长得那是极端正的。家里还开着油店,就在光华街那,三间店铺连着一块都是他的,他媳妇死好几年了,如今身边就一个七八岁的哥儿。且那人也不打算找什么黄花闺女,只想寻个相貌不差,会理家务,会看管孩子的女人。若是长得好,就算身边带着一儿半女的他也不介意,反正都养得起。这可是天降的好姻缘啊,嫂子改天带你过去见见?”

    素娘皱着眉就推开王氏的手道:“不劳嫂子费心,咱还是自个过自个的安稳日子吧。”

    “瞧你,瞧你,还是这德行,你要说你是为守节不二嫁,那你还回柳州做什么?真当我是糊涂好蒙的!”王氏一见她这态度就知道那二十两银子的中介费要黄了,心里着实气恼,又道,“难不成你还想找个家财万贯貌比藩安的状元郎,没什么好条件,心却还那么高。你还当自己是云英未嫁呢,再说这天下有那样的人吗,就算有也都是些王孙贵胄,嘿,那些人,人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还看得上你。你就是嫦娥投胎,再过几年还不是黄脸婆一个,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

    “好了好了,这外头多冷,回去吧回去吧……”眼见自个婆娘的嗓子越来越大,廖闻达瞧左邻右舍都开始探出头来了,忙拉住王氏就把她推了进去,然后自个也跟着进去,再把门啪的一关。

    素娘站在门外,脸白了白,心里暗暗道了一句,然后才转身往后街胡同那走去。

第三十四章 论收房

    就在素娘往胡同那寻去的时候,蒋府的翼园里,千瑶正管徐妈妈打听玉娘的事。只是也不知徐妈妈是真的不太清楚,还是不想细说,千瑶问了一通,也得不出什么具体的话来。

    徐妈妈只道蒋家退婚前,那廖玉娘好似跟蒋星凡闹了场别扭,然后蒋星凡回来就让齐氏去把亲事退了。随后他便开始跟着齐大当家到处跑生意,接着就去了西洋,却不想当蒋星凡从西洋回来后,竟听到玉娘香消玉损的消息,再一打听,才知那玉娘是退婚一年后就没了,据说是得了急病走的……

    是这样吗?

    忙了一天后,终于得闲了,千瑶抱着那花好月圆的玉瓷手炉坐在软榻上歇息时,不由又想起白天听到的那些事。

    瞎琢磨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都多久远的事了,还想这做什么。

    眼见天色渐晚,她正要吩咐丫鬟出去看看九爷回来没,正好蒋星凡就进来了。更衣净手后,两人一块用晚饭时,千瑶随口提了素娘今儿过来的事,蒋星凡即点了点头道:“嗯,是我跟六嫂说的,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偏她家兄又不甚中用,正巧六嫂那边也缺个分管香料的人,素娘原就略懂那些东西,六嫂便让她过去了。”

    “如此她的孩子怎么办,岂不是没人看着了?”千瑶不解地问了一句。

    “听说有奶娘看着。”蒋星凡说着就又笑道,“我还以为起码得年后六嫂才叫她过去的,这么看来那店里的生意确实不错。”

    千瑶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草草吃了饭,等他也吃好后,就示意他进里屋,然后一边给他递上热茶,一边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瞧着她这般郑重,蒋星凡刚端起茶盏又放了下去。

    千瑶瞧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今儿下午我接到太太的信,说是府里二姑娘的亲事定在明年春,三姑娘也瞧好人家了。”

    “喔,这不是好事吗。”蒋星凡一笑,再看千瑶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琢磨,即了然,便问,“是想到时回去看看?”

    “嗯。”千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我知道我这会子走的话,府里的事就得压到娘那边,实在有些不该。只是若只二姑娘的亲事,我也不是非得回去一趟,主要是京州那边情况不明,也不知老爷和太太到底如何打算的,我心里实在难安,总想回去亲口跟太太说说,不见他们一面,我总也不放心。再者,太太还在信里说,昊哥儿的腿脚比先前利索了不少,我这也想看看昊哥儿去……”

    蒋星凡垂着眼看了千瑶半响,然后就将她搂过来道:“行,就依你。”

    没想他一句都不多问就应允了,倒弄得千瑶一怔,呆了呆就从他怀里起来确认道:“真的?可我这一回去,最少也得大半个月时间呢。”

    蒋星凡笑道:“回去一趟也好,难得你有这一片孝心,我若拦着,你以后怕是会怨我一辈子。”

    千瑶嗔了他一眼,只是马上就回过味来,他这话说得不对劲。心里一紧,忙就抓住他的手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京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蒋星凡瞧着她这么抓住自己的手,他想了想,就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道:“我听说摄政王一离京,皇上就借机处置了几位朝中大员,如今想是很多人心里都明白了这形势,而还在咬牙守着的人,都是在赌摄政王会顺利平叛归来。”

    他说到这,就停了一会,手掌在她手背上摩挲着安抚道:“别担心,目前那金銮殿上的火还烧不到任府,想必任大人心里也有数,眼下形势看着虽复杂,但若真想退的话,恰恰也是个好时机。”

    “你怎么知道摄政王此次平叛不会顺利?”她一下就听出他话里的玄机,面上一惊,随即就想到那位安远王爷,心里又是一骇。

    蒋星凡微怔,只是马上又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好了,别多想,那些事咱既管不到,也够不着,说给你听,只是想让你心里多少有个准备。”

    千瑶默然,坐在那慢慢消化着他的话,好一会才叹道:“二姑娘的亲事定在明年二月初六,我算着时间,元宵一过就该动身了。”

    “嗯,你安排妥当了就好,而且那之前安姐儿的先生也该住进来了,文曲斋那都收拾好了?”蒋星凡点了点头,就问了一句。

    千瑶瞟了他一眼才道:“早收拾出来了,也往那添了两丫鬟和一个婆子,还有文房四宝,琴棋书画什么的都一一添了进去,安姐儿的新衣服也比往年多添了两套,到时若还缺什么再说就是。”

    “娘子真贤惠。”蒋星凡笑着赞了一句,千瑶即哼一声道:“你心里有数就行,还有别到时我一走,你就没了分寸。”

    蒋星凡叹笑,瞧着她这似嗔似怒的娇俏模样,心里一热,即附身过去噙住她的唇噬吮起来……

    红红火火的大年一过,人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接着就是热热闹闹的元宵节。

    前前后后半个月时间,千瑶似陀螺一般地到处转着,整个蒋府就没个清静的时候。族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再借上一竿子够着边,然后便拖家带口的上来拜年。

    一回生二回熟,从此咱比亲人还亲。

    有钱带咱一块赚,有便宜大家赶紧占。

    这些人最不好应付,嘴里挂着亲戚情分,一不小心就给你扣上为富不仁,利益熏心,王八羔子忘祖忘宗的大帽子。金氏曾说过,名声这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往往能让人生,让人死。于是为了能让大家都高高兴兴地来,开开心心地去,又不让人以为蒋府是个慈善堂,可以予取予求。千瑶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费了无数脑细胞,洒了无数大小红包茶水点心才将那些人给哄住。

    且除此外,千瑶还不时随蒋星凡出府到各处赴宴去,有与蒋府不相上下的大富之家,亦有百年望族的权贵之家,有时一天得赶两三趟,衣服得换四五遍。也幸得她年轻身体好能扛得住,一整日下来,虽甚觉疲惫,但言谈举止,抬手投足,都没人能挑出一点毛病。

    一些以为她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没有教养,想看她出丑的人也都慢慢收起那等轻慢之心。愿意与她结交示好的人也越来越多,梅氏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也佯装亲热地同千瑶处在一块。

    好容易熬过元宵节,又过了两三日,蒋府的侧门总算是清静下来,外头的宴席也稀落下去,随着年味慢慢退去,上到王孙贵胄下到平民百姓,大家的生活都逐渐回到原位。

    正月二十,千瑶从明净堂那回来,进屋坐下歇了口气,喝了口茶,然后唤常嬷嬷进来问:“明儿安姐儿的先生就要进来了,先生的房间可都收拾妥当?”

    “都收拾妥了,一间正房,还带两梢间,奶奶一会可要瞧瞧去?”常嬷嬷进来就笑道。

    千瑶轻轻摇了摇头:“嬷嬷瞧着就好,再过两日,我就该动身上京一趟了,这次离开,怎么也得二十天时间。府里的事交给老夫人我到底放心不下,嬷嬷就留在府里帮我看着,徐妈妈那边我也交待了,总归别让那边翻出什么事来。这段时间内,她若要什么,只要不过分,你应了她便是,若是太过了,你就压着等我回来。”

    常嬷嬷点头,只是看了千瑶一眼,迟疑了一会才小心问道:“奶奶这次回去,身边只带着小青和春喜两个?”

    “嗯,就她们两身体好些,坐车不晕,另外那两一上车就躺下,还不够添麻烦的。另外挑两个婆子跟着,再添几名护卫也就齐了,人太多也是累赘。”

    常嬷嬷听了这话,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千瑶一看,便问:“怎么?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

    常嬷嬷迟疑了一会,便支开侯在一旁的春桃和春燕两个,完后才走到千瑶跟前低声道:“原本不该我说的,只是我瞧着奶奶似乎一直没想到那,便只好厚着脸皮提醒奶奶一句。”

    千瑶一怔,就点了点头道:“什么事嬷嬷但说无妨。”

    “奶奶可知这次一走,九爷身边就没个人了,二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眼下不知多少人都两眼发光的盯着呢,奶奶是没往这上头注意,这些时间我都冷眼看着,这府里,心思****的小蹄子可不少,就是奶奶这院里,也保不齐没有这心思的。只不过因奶奶一开始在那人事上就毫不客气的清理了一遍,镇住不少人,所以这段时间里才没人敢真动什么心思,可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千瑶听了常嬷嬷这话,却没马上开口说什么,只是垂下眼沉默,良久才抬起眼问道:“嬷嬷的意思?”

    “奶奶既然问了,老奴我就壮着胆提个建议。”常嬷嬷说到这,见千瑶朝自己点了点头,她才接着道,“奶奶一走,指定会有人钻空子的,且不论那外头有多少人想往里送人,就是府里不安分的、有歪心思的也不少。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奶奶亲自挑一个,如此不但九爷能领奶奶的情,也能挡住那些人的心思。且等奶奶从京回来后,就算九爷那真又另外添了什么人,奶奶也好随手就发落,到时即便九爷也不好说什么。”

    千瑶还是没说话,面上却也不见喜怒,只是沉思。常嬷嬷以为她是一时想不到好人选,便又道:“若论姿色,春桃是最出挑的,人也伶俐;若论沉稳,春燕是不二人选,且这丫头长得也不比春桃差多少,重要是这两丫头都是奶奶带过来的,靠得住。再者奶奶也无须担心什么,有我看着呢,只要奶奶的哥儿没出来,谁也别想结果儿。”

第三十五章 男人是经不起**的

    千瑶启程那日,蒋星凡特意放下手里的事,想多陪她一会。只是千瑶一早起来就在房里准备这准备那,间或细细交待了常嬷嬷好些事,完后似还不放心,又让春喜将她要带回去的东西再在检查一遍,以免遗漏。

    “你自己都看过两遍了还不够。”瞧着她这忙乱的样,蒋星凡就在一旁笑着道了一句。

    刚刚心里正数着带回去的东西呢,偏就被他给打断了,千瑶气得嗔了他一眼:“你别在这碍事,你今儿不去四方馆那了?”

    “不是想多看看你,这一走就大半个月的,路上又花那么多时间,天又这般冷,我如何舍得,真后悔当时就应允了你。”蒋星凡笑着道了一句,然后便是一叹。一旁的春喜悄悄抿嘴偷笑,千瑶顿时斜了她一眼道:“慢慢吞吞地做什么,没什么遗漏就去看看外头的车备好没。”

    “是。”春喜忙敛了神色,手脚利索地把那几个包裹匣子什么的都收拾好,然后就示意小青跟着她一块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后,蒋星凡即将千瑶拉到自个跟前道:“此番前去,你只把我昨儿给你说的话带到就行了,权势富贵是人的心魔,不是每个人都能说放手就放手的。这世上,亲生父子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

    “我知道。”千瑶叹了口气,这些天来,该想的也都想了,她何尝不清楚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瞧着她神色微黯的脸,蒋星凡又笑着劝道:“也别太过忧虑,这一次回去可是专程看二姑娘出嫁的,要是一直苦着这张脸,人家指定当你是在婆家受了苦,然后眼红二姑娘的好姻缘,岂不让人看笑话。”他说完,还特意在她脸上捏了捏。

    千瑶拉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想起自己还没去齐氏那辞行,便道:“差不多该走了,我去娘那看看。”

    只是千瑶刚出里屋,正好春桃就捧着莲子红枣茶进来,瞧着她后,就笑道:“奶奶,这茶照您说的法子煮好了,果真香得很。”

    “把这给九爷端进去,说是给他暖身子的。”千瑶一边吩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春桃,只见她今日穿了件水红撒花缎子棉袄,莲青缠枝花卉长身比甲,豆绿裙儿。发上戴着两支镶珠小金钗,面上淡施脂粉,盖住秀气的鼻梁上几点微微的雀斑,这一瞧,确实是眉眼可人,面若春桃。

    春桃正要往里走,只是发觉千瑶似在打量自己,便又站住问:“九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你送进去吧,我去老夫人那看看,一会你让常嬷嬷看一下那车里的炭盆烧得好不好,别车行到半路炭就烧没了。”

    “是。”春桃应了声,就端着茶进去了。

    千瑶只往里看了一眼,就让春喜随自己往明净堂那去。

    随千瑶陪嫁过来的这三个春,都是心思活络的,刚刚在翼园,春喜就隐隐瞧出许些不对劲来。往常九奶奶可从没大早上让人费心煮这等茶的,还是在这将启程离开蒋府的时候,且那茶煮好后,也不是奶奶自个喝,而是让端给九爷。

    若是为着体贴九爷,那为何刚刚不自个亲自端进去,而是让春桃……春喜想到这,心里微惊,忙就看了千瑶的侧影一眼。只是此时已经走到明净堂院门口了,千瑶加快了脚步,于是春喜只看到千瑶在那一瞬微微露出笑来的侧面,然后就只剩下背影了。

    齐氏虽不太赞同千瑶这个时候回去,只是自个儿子都应允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便细细叮嘱千瑶好些路上小心,注意保暖的话儿,然后又将自己早准备好的礼让千瑶带回去,也算是让千瑶在娘家长长脸。

    千瑶瞧着齐氏为自己准备得这么周全,连姨娘们的都没落下,心里既感激又愧疚,平日里挺伶俐的嘴巴,此时倒有些讷讷的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起身吧,得天黑前赶到驿站,这一路上且劳累着呢。”齐氏让春喜过来将东西收好然后就拍着千瑶的手柔声道。

    “娘放心,待二姑娘的婚礼一完,我马上就回来,府里的事我差不多都提前交待好了。”在这里坐了这么一会,千瑶只觉得心头又热乎乎的了,便郑重地保证道。

    齐氏笑了:“好容易能回去一趟,也不需这么着急,府里的事,我还能理上一阵,你也不需都记着我,倒是多惦着你男人些是正经。”

    没想齐氏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千瑶一怔,随即面上一热,就垂下脸。

    “去吧去吧。”齐氏又笑着拍了拍她,然后就叫丫鬟将九奶奶的斗篷拿过来。

    千瑶出去后,齐氏才朝冯妈叹了口气道:“她这还没走呢,我这心就已经有些空落落的了,也不知退之那孩子怎么想的,怎么就答应让她回去,又不是离得近。”

    “还不是因为九奶奶遭人疼,老夫人心里不也是越来越中意了。”冯妈一笑,又道,“这段时间,我听人家说九奶奶的好话,这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族里那些亲戚是没有不赞的,都说老夫人好福气。”

    虽知冯妈这话是顺着她的喜欢来说,但齐氏听着也很受用,再想千瑶这段时间来的表现,确实让她很满意。且最让她意外的还是前段时间,无论是对着那么多上门拜年的亲戚,还是外头那些官夫人贵太太,那孩子非但无一丝胆怯,还能事事都做得滴水不漏。

    这般手段,见识和眼界,别说是个丫鬟,就是真正的大家小姐,也是少有的。

    “确实是个难得的孩子,所以我才不想她这时候走。”齐氏说着就又叹了口气,“眼下他们两人瞧着好,但还没到真正稳的时候呢,如今这般,没事还好,但只要一有什么事,就是个说不准的。”

    冯妈却笑道:“老夫人真是多虑了,九爷和九奶奶如今是蜜里调油,我瞧着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抱上大孙子。再用不了几年,这府里必会儿孙满堂,到时满屋的孙子孙女,吵得您不知该哄哪个好,准是再分不出心想别的。”

    齐氏被冯妈这一说,倒真是笑了出来:“你就是会哄我开心。”

    千瑶回了翼园,进了房间,便见春桃已正在外屋候着。春桃瞧她进来后就道:“常嬷嬷说车都备好了,东西也都打点好了,跟着的人也都在外头侯着了。”

    千瑶点了点头,让春喜准备一下,马上就该动身了,完后又问春桃:“九爷还在屋里吗?”

    “一直在等奶奶回来呢。”春桃笑着点了点头,千瑶看了春桃一眼才转身进了里屋。

    “跟娘都说什么呢,这一去就这么久。”瞧她回来后,蒋星凡就放下那莲子红枣茶问了一句。

    千瑶走过去看了看,见他已经喝了半盏,便随口问道:“这茶喝得怎样?”

    “不错,只是你也不陪着,我一个人喝能有什么趣。”蒋星凡说着就站了起来,打算随她一块出门去,只是千瑶这会却瞟了他一眼笑道:“不是让春桃给你端进来的么,你怎么没留她在一旁伺候着。”

    蒋星凡看了她一眼,忽的就将她拉到身边,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小乖乖,别跟我玩这心思,我有心为你守身如玉,但男人是经不起诱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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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O春节快到了,俺提前给大家拜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那啥,春节这几天,俺家里的人也多了起来,静不下心码字,所以更新可能会不稳定,请大家见谅。

第三十六章 无 情

    坐上马车后,千瑶还觉得自己两颊发烫,唇上那股酥麻劲也还未过去,她都怀疑是不是肿起来了。

    那个坏家伙,明知道她是要出门的,偏还那么肆无忌惮,害她这一路上都低着头。千瑶咬了咬唇,想起临出门前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面上又是一热,不由就抬起手扶了扶发上的那支金花蝴蝶钗,那是他刚刚给她戴上的……

    正兀自出神间,一旁的春喜小心拨了拨手炉内的灰,然后递给千瑶道:“奶奶要躺下歇一会吗,这路上且远着呢。”

    千瑶回过神,眼神有些愣怔,似这才发觉自己已在车上。恍惚了一下,接了手炉,歪着身子倚在软榻上摇了摇头,然后垂下眼,过了一会似想到什么,就抬起眼问道:“对了,昨儿那素娘进府里的时候,是不是还特意去了文曲斋一趟?”

    “是,我过去给赵先生送宣纸,正巧看到她正拉着安姐儿说话,后来安姐儿身边的丫鬟忙就出来将安姐儿请了回去。”春喜一边点头,一边给千瑶挪了挪放在背后的几个引枕。

    其实文曲斋那边,一有什么事,她放在那的丫鬟和婆子都会知会她。自年后,素娘进蒋府就勤了起来,或是找许氏回话,或是过来看看齐氏,偶尔也会去翼园同她客气地说上两句,期间还遇上蒋星凡一次。经仔细观察,目前还未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所以千瑶面上对素娘也很客气。

    而关于素娘刻意接近安姐儿的事,原先她并未注意,只因有一次,梅氏不知为何在园中数落了素娘,结果传到许氏那,于是两人又借机闹上一阵。经此千瑶才察觉到素娘对安姐儿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虽不曾亲眼见过素娘对安姐儿如何,但从丫鬟婆子们的话中,她已隐隐察觉出许些不平常的意味来。

    只不过当时她正忙着府里的人情往来,无暇顾及其他,于是只在心里留意。后来得闲的时候,想了起来,便随口跟蒋星凡提了一下,然蒋星凡却道她是多心了,并说那素娘自己就有个哥儿,所以对安姐儿亲热一些也不足为怪。

    千瑶只得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与他说,后又想,总之也与她无关,要有什么,也是梅氏那边的事。且接下来她就准备回京了,更没多余的心思去搭理那边,于是便将那事给搁下。

    现在因车上无聊,便又想起这事,故才问了一句。

    “知道她都跟安姐儿说什么吗?”听春喜那么一说,千瑶倒有些奇了。

    春喜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呢,当时我离得远,且那会就素娘跟安姐儿在一块,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等我走过去时,安姐儿也进屋去了。”

    难道梅氏跟素娘之前有过什么渊源?不过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只是眼下瞧着这般,也不知她离开这段时间会不会闹出什么事。

    就在千瑶在车上无聊的胡猜瞎想的时候,马车正带着她,冒着风雪,往京州的方向行驶而去。

    ……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

    蒋星凡从四方馆出来,才发现此时已暮色四合,初春的风夹着雪粒,卷起他的披风,穿过身体,依旧寒冷彻骨。

    闰年刚给他备好车,不想另一边忽的驶过来一辆清油马车,没一会就在他跟前停下,接着那车帘子被掀开,齐欢那张风流俊俏的脸即露了出来。

    “九哥,上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齐欢说着就跳下车来,拉着蒋星凡就往自个车上推。

    “去哪?”蒋星凡瞥了他一眼,站在那没动晃。

    在蒋星凡的目光逼问下,齐欢嘿嘿一乐:“天气这般冷,我也没啥地方可去,过来找九哥小酌一番,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喝一杯了。”

    蒋星凡看着他不说话,齐欢只得讪讪道:“大过年的老爷子都没让我回去,我都在外头逛荡两个多月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两人算是自小一块长大,齐欢也是齐家那几个兄弟里待他最真心的。蒋星凡闻言只得一笑,然后抬眼看了看天色,想着千瑶已回娘家,自己这会回去,又跟前几天一样,屋里冷冷清清的,总也不习惯。于是交代了闰年一句,便上了齐欢的马车。

    “怎么到这来了。”下了马车,蒋星凡看到这停下的地方,即瞥了齐欢一眼。

    “我知道九嫂这些天不在,不然也不敢拉着九哥过来。”齐欢了然一笑,完后凑近来压低声音,接着道,“如烟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就念着九哥呢,每次我过来都要问上几句,如今是越发清瘦了。”

    蒋星凡刚皱起眉头,却忽的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大厅的一角一闪而过,他一怔,一时倒顾不上搭理齐欢嘴里说的什么。齐欢也趁着他愣神间,就拉着他入了那瑶池仙苑。

    ……

    安远王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单身一人!

    从不近女色的人,忽然来这烟花之地……

    蒋星凡有些漫不经心的上了楼梯,按说安远王如今应该是在去京州的路上,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变故?如此的话,那他运往北地的东西岂不是会出意外!

    在雅间坐下后,蒋星凡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齐欢自是不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两人一坐下,齐欢马上就让人去找如烟如柳两位姑娘过来。

    瑶池仙苑里的清俊小厮殷勤地给两人倒了酒,添了香,又说了许些好话,完后才领命退了出去。

    “瞧刚刚那小厮笑的那样,这一趟过去,如烟姑娘指定给他个大红封。”齐欢找着话题讨好地说着,却见蒋星凡面上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并无丝毫要急着见佳人的期待之色。他微有些发怔,想了想,便又自作聪明地笑道:“元宵那日,这仙苑里又添了两位绝色,九哥要是对如烟姑娘腻了的话,那就换上那两位新人如何?听说她们一个抚琴一个起舞,堪称苑中双绝!”

    “这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吗,还得你来给她们招揽生意!”被他烦得不行,蒋星凡没好气地道了一句,然后就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齐欢被骂得一怔,只是瞧着蒋星凡站起身,他也忙跟着站起来不解地问道:“九哥这生的什么气?我又说错什么了?”

    蒋星凡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头疼,只是心里搁着事,也无心理他,便随口丢下一句:“明日起你回齐府去吧,别在这等地方厮混了,我会与舅舅说的。”

    蒋星凡说完就起身出去,却不想一开门,就看见轻施粉黛的如烟正抱着琵琶站在门外,双瞳剪水,默默的看着他。

    “九爷。”如烟抱着琵琶轻轻一福,身姿娇柔,羸弱似柳。

    跟在如烟后面的小厮立即问道:“九爷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蒋星凡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了一句:“没事,出去走走。”

    他说完,竟再不看自己一眼,就那么走了!如烟怔怔地看着蒋星凡远去的身影,一旁的小厮也不敢催她,只得干陪着佳人站在那当望夫石。直到另一边的如柳笑呵呵地走过来,这两望夫石才重新活了过来。

    “啧啧,上个月妹妹若应了那位程大人,如今也是程府里的姨奶奶了,哪至于现在心碎成这样!”如柳说着又走上前,仔细看了如烟两眼,手扶着心口接着道,“妹妹就是太天真,都进了这里,****里迎来送往,竟还相信什么真心。听说那蒋九爷去年就成了亲,娶的可是京城大官的闺女,妹妹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如烟抱着琵琶的手紧了紧,也不搭理她的话,垂着脸,就进了雅间。如柳却还站在门外,脸上一副幸灾乐祸地笑,却没有跟着一块进去。

    跟在如柳后面的小厮问道:“姑娘不进去吗?”

    “我忘了些东西,你先将我的琴拿进去,我一会再过来。”她说完即一扭腰,就走了。

    蒋星凡下了楼,转到后院,他记得安远王刚刚是往这边过来了,只是这一处特别清净,想找个打听消息的人都找不到,正迟疑间,忽然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往一边悄悄行去。他皱了皱眉头,没多想就跟了上去。

    随那黄衣女子来到后院的精舍,一路上竟没碰上什么人,不多时就看到那黄衣女子左右探了一下,然后才悄悄进了一间上房。蒋星凡跟到那后就停了下来,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先离开这,只是在那站了一会,忽然听到那里头传出许些怪异的声响。他心里一惊,等了一会,却还不见周围有暗卫出现,难不成安远王真是只身一人出来的!

    终还是往那走了过去,可料不到的是,他才刚走到那门口,如柳竟从另一边绕了出来,并扭着腰摇着臀快步走到他身旁,笑着道:“九爷怎么到这边来了,幸好我出来赏月,不然还碰不上九爷呢!”

    蒋星凡还未出声,门就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了。安远王一脸冷峻的站在门内看着他们道:“蒋兄过来了,快请进,这位姑娘也请。”

    如柳没想自己运气真这么好,不过是悄悄跟着九爷,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能获得蒋星凡青睐的机会,却不料竟因此能结识另外一位贵人。在这烟花之地淫浸了十多年,早练了一双会看贵贱的眼,即她不清楚安远王是什么身份,但第一眼就已看出对方身份不俗。再说既然能入得仙苑后院的精舍,又认得九爷,那此人的财力必是不在话下。

    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蒋星凡看了安远王一眼,略迟疑了一下才转头看了如柳一眼,如柳把这当成是许可,眉眼一弯,忙不迭地就扭着腰走了进去。

    蒋星凡想出声,已来不及。

    他进了房间后,如柳已经被折断脖颈,静静地趴在地上。除此外,屋内还倒着另一具尸体,即是刚刚那位黄衣女子,蒋星凡看了一眼,猜对她多半是喉管被捏碎窒息而死。

    屋里静悄悄,那个年轻的王爷依旧一脸冷峻,身姿挺拔,双目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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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O春节还在转悠,大家吃好喝好~~~~兔年吉吉祥祥,心情快快乐乐,身体健健康康,学习天天向上!!!

第三十七章 思 念

    从后院的精舍出来,越往前院走,那丝竹嬉笑声越是清晰。

    蒋星凡微沉着脸,上了三楼的雅间,只见满屋皆是香衣艳粉,齐欢倚在案上,一副懒漫疏散的样子,任那三四个浓妆艳抹女子围在身边劝酒调笑。案上玉盏不知被谁打翻,半杯残酒淋漓淌下,湿了他大半衣袖,如烟抱着琵琶端坐一旁,轻轻拨弄着冰冷琴弦,悠悠唱着哀怨曲调……

    “九哥,去哪了,怎么……才回来?”齐欢正搂着一女子讨香吻,忽瞧见蒋星凡走进来,忙就推开那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蒋星凡走去。

    见他那没出息的样,蒋星凡忍住直接给他一脚的冲动,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摔回座上,然后示意那些莺莺燕燕们都出去。

    那些女子本想贴上蒋星凡的,却不料他忽的就摔了齐欢一下,这才发现他此时的神色极为不善,于是相互看了一眼,终是不敢放肆,不甘不愿地福了福,才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如烟有些尴尬的坐在那,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心里没底,于是琴弦上曲调也走了音。

    蒋星凡此时已收起之前的郁气,面上终于重新露出浅笑,这才看了如烟一眼。风月场上的女子,哪个不会看人眼色的,这一眼,如烟便知自己也留不下了,只得抱起琵琶,看了蒋星凡一眼,轻声道:“如烟改日再给九爷弹一曲。”

    她说完,又福了一福,莲步轻移,飘然而出。

    齐欢歪在那座塌上,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样,半眯着眼看着蒋星凡道:“怎么连如烟姑娘九哥都赶走了,多可惜,这天下哪找这么痴心的女子……”

    “没出息的东西!”蒋星凡瞥了他一眼,“知道你不成气候,却不料你竟也学人家借酒消愁,纵情风月!”

    齐欢忽的就笑了起来,手往案上一拨,又打翻一个酒杯,残酒滴答而下。

    他笑了一会才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这还是九哥以前教我的呢。”

    蒋星凡站在那皱着眉头看着他不语,齐欢抬手招了招:“九哥别对我说教,今儿即进了风月场,咱哥俩就只谈风月,别的不说,来,九哥陪我,没有姑娘也没关系,今晚不醉不归……”

    月上中天后,万籁寂静时,蒋星凡扶着醉得不成样的齐欢扔到车上,然后让车夫去四方馆。

    若是以前,他多是直接在那瑶池仙苑过一夜了,总归那房间也舒服,还有人服侍。只是如今不比往日,心里多少是有些顾忌的,于是便趁着天黑把齐欢扛出来。只是眼下这般,送齐欢回齐府的话,估计连自己都会被舅舅一顿胖揍;可若这个时候带他回蒋府,也不合适,于是就只好去四方馆凑合一夜了。

    马车一动,齐欢就从车座上滚了下去,他嘟囔了两声,想爬上去,只是努力了几下无果,便就那般瘫坐在地上,手趴着座,嘴里还呵呵地说着今晚喝得真够劲。蒋星凡见他疯了一晚,此时也懒得搭理他,就任他那般瘫着。

    “女人,真难懂……”齐欢忽然嘟哝了一句,蒋星凡刚要挑眉,却被齐欢的下一句说的一愣。

    “九哥,才成亲几天,嫂子就跑了,九哥,还真放心……”他说着,又打了个酒嗝,歪在那好久,又嘟囔道:“媚儿,媚儿也这样……”

    到了四方馆,将这烂醉如泥的家伙交给里头的伙计后,又让人备了热水,自己草草洗了把脸,然后脱了外袍,便直接往床上一躺。

    只是此时夜深人静,躺在隔壁的齐欢嘴里偶尔嘟哝一两句他都能听得清,一时搅得他睡意全无。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干脆起身下床,然后往窗户走去。

    窗户一开,外头冰冷的寒风顿时灌了进来,他呵了口白雾,负手站在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安远王那边已被摄政王的人给盯上,间策与反间正打得火热,运往北地的东西再无法保证万无一失,当年搭上安远王这条线的时候,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场豪赌。到底是从此富贵无忧,还是从头再来?

    蒋星凡想了一会,忽而一笑,面上带着许些漫不经心,若真的从头来过,也不知谁还愿意跟在他身边?

    那个倔丫头,现在应该是在玉阳关落脚了,一个人在路上行了这么几天,想必是早已不耐烦,也不知有没有注意休息,若是光顾着赶路……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蒋星凡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竟挺想她!

    这时隔壁忽的又一阵嘟哝声隐隐约约传过来,虽听不清说的什么,却忽的令他想起刚刚在车上,齐欢迷迷糊糊说的那些话。放心吗?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愣怔,虽他在京已置办了一处宅子,但千瑶此番回去,金姨至少会留她几宿,到时任大姑娘可能也会携夫君一块回任府探望。

    虽清楚自家娘子什么品行,却还是……

    一直到下半夜,蒋星凡才关了窗,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然后回身上床躺下。

    因路上积雪严重,马车行路不便,原该是二月初三一早就到的京州,被拖到初四中午才总算入了京。当看见熟悉的街道的那一刻,千瑶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侯。记得第一次随金氏出门,心情是既兴奋又激动,当时忍不住悄悄掀开车窗帘的一角看向外面,却被金氏啪的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还严厉的斥责了她一通,那会多好啊……

    “奶奶,这里不比柳州。”春喜瞧着千瑶自入了城后就掀开车窗帘,迟迟不见放下,心里纠结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了一句。

    千瑶回过神,将车窗帘放下,然后一叹:“不过几个月时间,这街道也都没什么变化,怎么我却觉得似过了好几年似的。”

    春喜一笑:“奶奶如今可是回娘家,心情当然是不一样了。”

    千瑶愣怔良久,才慢慢笑了,可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春喜也瞧不出她心里想着什么,便接着问:“奶奶是先回永光街那?”蒋星凡在京州买的宅院就在永光街。

    “嗯,先去那,收拾好后再去任府。”千瑶点了点头,虽她恨不能现在就飞到任府去,但心里到底是明白分寸的。

    永光街这一处新宅院,她就新婚那日住了一晚,还来不及看,就匆匆忙忙收拾去了柳州,如今下了马车才注意到这处宅院的门楣上也挂着蒋府两个字。

    京州的蒋府就留了两个看门的护院,还有里头两打扫的粗使婆子。院子不算大,但因人少,加上又是初春,残雪还未消融,所以显得有些冷清。粗使的婆子是不敢随便动主卧里的东西,所以屋里的桌椅床铺都得仔细收拾一遍。于是在千瑶清点礼物的空挡,小青和春喜就先忙起这屋里的桌椅床铺。

    “现在什么时候?外头可是下雪了?”将该带过去的礼物都拿出来分好后,千瑶才发觉屋里的光线似暗了下去,便问了刚从外头进了的春喜一句。

    “回奶奶,已经申时了,外头没下雪,就是天有些阴。”春喜话刚落,就见千瑶吩咐小青把斗篷拿来,她一怔,忙上去道,“奶奶可是这会就要过去任府那边?”

    “嗯,你随我一块过去,小青留下收拾,记得让人把屋里的地龙烧上,这屋里简直跟个冰窖似的。”

    “眼瞧天快暗了,奶奶又坐了这么些天的马车,何不先歇息一晚,待明儿再过去?”春喜迟疑地劝了一句,千瑶却没理她,系好斗篷后,就让她将那些礼物都带上,然后便往外走了出去,行动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后天就是任婉欣的大喜日了,明儿任府一定极热闹,亲朋好友必不会少,到时金氏估计抽不出时间跟她单独说话,她只能今儿过去,累是累了点,但能早点见到娘亲,累些算什么。

    任府的人自是不知千瑶会这个时候过来,倒是弄得好一阵人仰马翻,守在二门那的婆子仆妇们皆满脸殷勤地领着千瑶往金氏那走去,一路上个个都尽显亲热地嘘寒问暖,连跟在后面的春喜都没有落下。

    刚刚春喜赏给门房那给她开门的人一个大银饼,可是被不少人看到了,这么大一财主,又是旧识,自己不多套些近乎,可不白扔了这个便宜。

    “太太这会是忙着吗?”千瑶一路走,一路问。

    “姑奶奶来得巧,大姑娘一早也回府了,眼下正在太太房里说话呢。”一个婆子抢着道。

    千瑶一怔,脚步微滞,好一会才道:“大姑娘也回来了!是同……大姑爷一块回来的?”

    “不是,今儿是大姑娘先回来,听说大姑爷后天才过来。”另一婆子也抢到一句,说话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讨好地笑。

    千瑶沉默了一会,又问了一句:“太太身体可好?”

    “好着呢,就是不时念着姑奶奶,太太心里舍不得……”讨好的话还没说完,千瑶就已走到金氏院门口了,只见她略停了一会,然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第三十八章 你要的生活

    “千瑶!”忽的瞧见从外头走进那披着雪狐斗篷的女子,红绸不觉就脱口而出,随后即反应过来,忙迎上前改口笑道:“蒋姑奶奶回来了,太太正等着呢,快进去吧。”

    “大姑娘在里头?”行近门口处时,千瑶不由就放缓了脚步,迟疑地看了红绸一眼。

    “是,已经说了好一会话,刚听前院的人过来说姑奶奶回来了,太太便叫我在外头候着。”红绸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过是数月而已,两人之间却已是云泥之别。当年谁曾想到,那个被买进府的瘦小丫头,如今会有这般大的造化。府里上上下下,羡的羡,嫉的嫉,且如今又这般风风光光的回来,连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千瑶看着那大红猩猩毡帘,还不待她呼出一口气,侯在那门前的几位丫鬟早抢着帮她打起帘子,并往里报了一声:“蒋姑奶奶来了。”

    屋里的摆设同她离开时无异,香案上摆的还是原来那盆君子兰,椅上铺着的依旧是大红撒花椅搭,底下搁着的依旧是花梨木雕漆脚踏,香炉里焚着的依旧是清雅的百合香……还有,那首座上的金氏,依旧是那样的端庄得体,笑容温和。

    “好孩子,回来怎么不提前让人过来说一声。”不待她上前,金氏已经从座上起来。千瑶忙脱了斗篷,含着泪就要给金氏行礼磕头,却被金氏给拉住了:“让我好好看看,没良心的丫头,当日走得那么匆忙,我就是想多看你一眼都不行!”

    因刚下车后,千瑶只在蒋府略收拾了一下,就往这边过来了,故并未仔细打扮,身上的衣着亦不似在柳州时弄得那般华贵繁琐,发上除了之前蒋星凡给她戴的那只金花蝴蝶钗外,就两支镶红宝石的精致华胜。只是如今她身上的气度容貌,也不需那许些珠玉钗环来衬托,就这么往那一站,任谁也不敢看轻了。

    “什么时候到的?可是刚下车?”金氏打量了一会,即瞧出她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疲惫,遂问了一句。

    “中午进城的,刚在永光街那歇了一会,收拾一下,就过来了。”

    “着急什么,累坏了吧,怎么不先歇一晚再过来,来来,快坐下歇歇!”金氏说着就拉着她往炕上去。

    任婉华此时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渍,待千瑶坐下后,才笑着道:“没想千瑶姐姐还能回来,姐夫可有陪着一块过来?”

    “他正巧这段时间事儿忙,抽不出时间,太太别见怪。”千瑶说着就看了金氏一眼,然后又转过眼仔细打量着如今的任婉华。只见她今日梳了个高高的半月髻,发上的朱钗比出嫁前隆重了许多,身上的衣裙倒还是以前她喜爱的那种素雅颜色,只是衣料和做工却都是不俗,腕上还带了数个金玉镯子,端起茶盏时,会发出叮咚的微响。这样一身的穿衣打扮,官太太的气派倒是有了,只是那张精致脸上,似带着几分郁气,眼眶也有些红,刚刚千瑶进来时就瞅见任婉华正悄悄拭泪。

    重新看到那张脸,只觉心里五味杂陈,那原本是她,如今却不是她……

    “见怪什么,能让你回来,我这开心都来不及呢。”金氏笑眯眯地拉着千瑶的手,又上下看了一通,瞧着她除了眉眼间略带几分疲惫外,气色很是不错,容貌更是比以前明艳了不少。这必是得丈夫的精心呵护才能有这般变化,金氏终于放了心,暗道自己果真是没看错人,原还想多问千瑶两句的,只是顾着任婉华在一旁,不好刺激了她,便只笑笑,就将话提拉到任婉欣身上去了。

    三人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任婉欣的婚事,任婉华自千瑶进来后,一直就在观察着她。

    同是女人,对方过得好不好,坐下说一会话,仔细观察几眼,便能瞧出个七七八八来。故此时任婉华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同千瑶之间的事,在两人各自成亲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完全定了下来。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且千瑶如今过得很好,故而她原先一直担心的事情,再没有可能威胁到她。

    可是,她的生活,却完全没有她原先想象中的那般好。

    她原以为自己能掌控,能导演那一出戏,却没想在不知不觉中被卷了进去,想抽身,已不可能。

    天色渐暗,眼见就到了要用晚饭的时候了,因蒋星凡不在,金氏便开口留千瑶在府里住几日,千瑶原也打算同金氏说些贴心话,自是没有推辞。于是金氏趁着准备晚饭的空闲,让红绸将千瑶带到东厢房那歇一会,晚上也让她在那安顿。

    “这是给你带的。”千瑶刚进了房间,还不等坐下,就让春喜将东西拿出来。

    红绸见放在桌上,推到自己跟前那一大匣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怎么能拿您的东西。”

    “行了,打开看看吧,都是些擦的抹的,也不知你用不用得惯。”千瑶说着就给她打开那匣子,原那里头搁着的是两瓶上好的桂花油,两罐花蜜露,还有一瓶玫瑰香水。千瑶一边给她打开,一边给她讲解怎么用。

    红绸一开始还想推辞的,但这一通听下来,毫无意外地就被这些东西给征服,一时闻闻这个罐儿,一时嗅嗅那个瓶儿,喜欢得简直不知怎么好了。

    “这都是给我的?好像太多了……”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那两罐花蜜露和那瓶玫瑰香水,可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东西。

    “收着吧,我这次过来特意带了好些,落不下谁的,多给你一些算什么。”千瑶笑了笑,便又让春喜将那装着纱花和耳坠,戒指,荷包等小零碎的匣子拿出来,接着道,“也不知以前我在时,那些丫鬟还剩几个了,这些东西你就拿过去分给她们吧。”

    “啧啧,那些小蹄子今儿可算是乐死了,上午大姑娘赏的都没这么重。”红绸心里小小纠结一番后,暗叹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福气,都是前世修来的,眼红不得,于是就开开心心接了下来。

    “别这么站在,坐下陪我说说话,好容易我回来了,你却跟我这么生分,这次之后,也不知再见又是何时。”将东西送出去后,千瑶仔细瞧了红绸一眼,就拉着她在自个身边坐下,并让春喜出去准备热茶。

    两人也算是共患难过,见千瑶没摆架子,红绸自是欢喜,假意地推辞了几句,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千瑶先是问了红绸几句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完后又给她说了些柳州那边的见闻,最后才将话儿转到任婉华身上。刚刚在金氏那她就觉得任婉华的神色有些勉强,且自己一进去,还瞧着她在偷偷拭泪!

    红绸一开始还有些吱吱唔唔的不敢说,可架不住千瑶连着问,加上拿人手短,于是没一会,就将她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

    原来任婉华嫁过去后才发现那宋家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上有刁钻的嫂嫂,下有任性的小姑,婆婆虽没有过多为难,却也不是好伺候的主。且宋家规矩大,行错一步,说错一句,指不定就会遭来什么话。不过一开始,任婉华倒是将那上上下下哄得都不错,宋温君待她也甚好,两人算是相敬如宾。

    只是任婉华嫁过去前,宋温君房里已经有两通房丫鬟,而任婉华当时嫁过去后,对此也未有什么意见,且还待她们很好。一直到半个月前,她似乎觉得自己在那宋府里笼络到人心了,于是就迫不及待地寻了个由头,将那两丫鬟一个杖毙,一个发卖。且为了不让宋温君念旧情,同时还将自己身边一个貌美丫鬟送到宋温君房里。原以为万事在握,却不料宋温君对杖毙的那丫鬟竟是有几分真情,宋夫人也看不惯任婉华背着自己做那些事,于是这事便闹了起来。

    红绸说到这就停了下来,看了千瑶一眼才叹道:“后来也不知如何了,只是听说大姑娘在宋家过得挺不易的,要不然也不会趁着二姑娘的亲事回娘家住这几日,不过太太似乎并不赞同大姑娘就这么避开。”

    千瑶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才蹙着眉头道:“那宋公子早在房里收了人?”

    “可不是,那宋家也欺人太甚,亏咱家大姑娘忍得住,忍了好几个月才发落,他们竟还有不满!”红绸点了点头道。这种事,于任府的人来说,没有真正的对错,只看站在哪边的立场说话罢了。

    千瑶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如今回头一看,以前的自己似乎太天真太自我,总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围着自己转。

    不多时,外头就有人来请千瑶过去用晚膳,红绸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坐得久了,慌忙站起身道:“遭了,这一跟你聊起话就忘了时间,太太指定得说我了。”

    “正好我同你一起过去。”千瑶回过神,笑了笑,心里却叹了口气,站起身。

    两人出去后,红绸有些不放心的跟在千瑶身边小声道:“千瑶,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放心,我不是那些长舌妇。”千瑶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面上露出笑来,往金氏的花厅走去。

第三十九章 所谓爱

    这一顿饭吃得千瑶感慨万千,这是她抛去任婉华的身份以来,第一次跟金氏同桌用膳。周围站着尽心服侍的丫鬟,外头候着随时等吩咐的婆子……

    金氏给她夹菜的时候,她忽的觉得时间似倒流了一般,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任府大姑娘,享受着万千宠爱,任弟妹们或羡或嫉,却无一敢言。

    而今,仔细想想,金氏待她同以前便无多大差别,一样的关心,一样的疼爱。

    只不过是称呼变了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变,母亲依旧是爱她的,若是这点都感觉不到的话,那就真是枉为人子。

    且她如今也是蒋府的当家主母,站在这个位置,再回头看,想起母亲当时对自己的决定,心里忽的就释怀了。

    无论真相如何,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那是她母亲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决定。

    人,只有处于对等位置时,才会真正明白对方的心情。

    站得越高,越能清楚责任的沉重。

    晚饭过后,大家略说了一会话,就都陆陆续续散了,只有千瑶一直留到最后。

    “不是赶了七八天的路,怎么不早点歇着,瞧这脸色都有些不好了。”金氏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多累的,一会洗个澡,就解乏了。”千瑶笑着道了一句,然后便看了看那候在旁边的丫鬟婆子,金氏会意,即让人都退出去。

    “好孩子,跟我说说,你在那边过得如何,他待你好不好?可有受了什么委屈?”下人都出去后,金氏忙就先问了自己关心的事。

    瞧着金氏那双目灼灼的样子,千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他,他待我很好,多是顺着我,府里如今也都由我管着,婆婆人也很好,很温和,从没说过我一句。”

    “你那府里不是还有两位嫂子,可有刁难过你?”金氏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一句。

    “虽都不是简单的人,但我还能应付得过来。”千瑶一笑,也不瞒金氏,说着就将这段时间在那发生的事大致都说了一遍,还特别点到蒋星凡对安姐儿的态度。

    金氏听完,果真微微皱起眉头,只是想了想,就拍着千瑶的手笑道:“待你怀上他的孩子就什么都好了,说来他年纪也是不小了,想是心里也急了。不过你平日里也要看紧着些,别让人钻了空子。”

    千瑶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垂下眼轻轻道了一句:“这我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哪能那么快……”

    金氏笑了,只是心里到底放心不下,便又问了一句:“我知道柳州那是个比京城还要繁华的地儿,孩子,你老实跟我说,他可有在外头过夜没回来的时候?”

    千瑶抬起眼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轻声道:“有过几次,不过他都有提前让人回来跟我说,他生意似乎挺忙的,我也不好多问,只知他若没回来,就多是宿在四方馆。”

    金氏听了一叹,面上带着几分欣喜:“如此就好,怕你误会,说明他真是看重你的。”

    千瑶羞涩一笑,便转了话题,跟金氏说起那铺子的事儿。之前在信里只说了个大概,一些实际的利益并未谈到,比如她每年该往京这交多少银子,是定数还是分成,毕竟她只是代管,这些事儿总得说明白了才行。

    谁知这话一出,金氏却朝她摆了摆手道:“傻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那都是给你的东西了,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千瑶一怔,好一会才喃喃道:“可是,那么多银子,老爷那边知道了……”

    “笨丫头,谁清楚我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金氏一笑,接着道,“既然交给你了,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打理。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这理儿,你不是早在那边看到了。”

    “太太……”千瑶一时有些哽咽,差一点就将那声娘给叫了出来。

    “好孩子,让你嫁得太远,我就是想顾都顾不到,只能多给你些东西傍身,且以后也只能靠你自己。”金氏说完也不等千瑶问,轻轻一叹,便道了出来,“再过不久,老爷就被贬到南边去了,我估摸着,二姑娘的婚事一完,那上头的调令就该下来了。”

    千瑶愣住,良久出不了声,金氏笑着安抚道:“亏得你提前送来消息,能得早些准备,如今这瞧着是贬官,其实是避开这股风头,京城的水太浑浊,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南边的气候好,对昊哥儿的腿也有益,且同璐儿定亲的也是那边的人家,想想其实是好事。”

    只是这算是用任荀后半辈子的官道换来的,千瑶没想金氏竟真的说服了自个的父亲,竟真能让任荀放弃这京州的富贵荣华。

    她娘亲和父亲之间,或许并不像她以前看到的那样让人寒心。

    回了房间,洗了澡,坐在屋里晾着头发的时候,千瑶就盯着那微微跳动的烛火,怔然出神。

    任家算是抽身了,可宋家却还泥陷其中,幸好宋家分了好几拨,而宋温君因资历尚浅,入如官场的时间又短,故还未接触到那些事儿,算是离得远的。但只要宋家不抽身出来,他也不能真正保证安然无恙。所以金氏如今最忧心的就是任婉华了,偏他们之间又出了点问题,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手再长,也管不到姑爷房里的事。

    至于宋温君和任婉华之间具体出什么问题,金氏倒没跟千瑶说,只道这次是任婉华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唯希望任婉欣成亲那日,宋温君能过来接任婉华回去,两人和解一番,互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然以后如何过下去。

    他们俩过得并不好,知道这个消息,千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欢喜的,可实际上,她现在并无一丝这样的心情。年少时的情感洪流,不知什么时候,已归于平静,如今回想起来,竟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怅然。

    难道这就是爱吗?

    她曾经那么期盼过的感情,那么仰慕过的人,竟就这么从心里淡去。

第四十章 喜欢谁?

    很快就到了任婉欣成亲那日,金氏倒没小气,虽是庶女,但也准备得足足的,前一天这府里就已经披红挂彩起来。到了这一日,院里的酒席便跟着摆开,上门祝贺的亲友亦是不少,让董姨娘和任婉欣面上添足了光。

    “这是给二妹妹的添妆,祝二妹妹幸福美满,瓜瓞延绵。”任婉华笑着将一个锦匣子递给任婉欣。

    任婉欣笑眯眯地接了,然后看了任婉华一眼,问道:“谢谢大姐,我现在能打开看看吗?”

    “嗯。”任婉华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大早她就让丫鬟出去打听了,也不知宋温君什么时候过来。在任府这两日,她早冷静下来了,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就算她想示软,总得有个台阶下才行。正想着,忽的发现一旁的千瑶正往她这看,任婉华忙就压住心里的不安,随即面上露出温婉的笑来。只是她这笑着的同时,心里却挺不是滋味。这两日,她也大致听说了,千瑶如今在柳州那边过得有滋有味,而反观自己,却代千瑶收了宋家那一堆烂摊子,这一对比,她心里更是不甘和不平。

    任婉欣心里不满任婉华对自己这心不在焉的样,偷偷撇了撇嘴,然后就打开那匣子,只见里头搁的是一对成色不错的虾须镯。这礼已是不轻,只是任婉欣有心要让任婉华难堪,便笑道:“大姐真是破费了,正好这一对镯子配昨儿千瑶姐姐送的那一副金头面,胭脂,你将千瑶姐姐昨儿送的那副金头面拿过来,我摆一起看看,是不是很相配。”

    一副金头面和一对虾须镯,哪个轻,哪个重,不用说,大家都知道。

    且一个是亲姐姐送的,一个是干姐姐送的,可亲姐姐送的却比不上干姐姐送的,这话一挑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任婉华也不是傻子,自是明白任婉欣这是在拐着弯地挤兑自己,原先没出嫁前,她也察觉出这个姑娘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只是她之前因不想多生事,便尽量避着。而如今在千瑶面前,被任婉欣暗着拿她们两人送的礼物来做比较,她面上即有些不好看起来,再想这都是千瑶以前惹的事,如今却让自己来承受,心里更是愤恨。

    一旁在帮忙整理东西的董姨娘自是瞧出自个闺女什么心思,忙就上前笑道:“二姑娘什么时候看不好,这都什么时辰了,别误了吉时才是,大姑娘送的自是好的,胭脂,你拿去搁好了。红叶,绿乔过来给姑娘在补补妆,手脚利索点,今儿可是二姑娘的好日子,都精神些!”

    被董姨娘这一打岔,任婉华也不好说什么了,便跟着道了几句客套话。

    屋里才开始忙起来,不想春喜就走了进来,并行到千瑶边道了一句:“奶奶,九爷过来了,正在前院呢,说想看看奶奶。”

    千瑶一愣:“怎么这会过来了!”

    董姨娘即笑着打趣道:“啧啧,瞧这如胶似漆的小两口,才几日啊,姑爷就坐不住追过来了!”

    千瑶脸一热,瞧着这满屋都伸长了耳朵的丫鬟,便起身笑道:“姨娘和二姑娘先忙着,我出去看看什么事。”

    “去吧去吧。”董姨娘一脸了然的笑,连任婉欣都在掩嘴偷笑,只有任婉华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故千瑶刚出去,她便也跟着起身借口走了。

    “大姐夫还没过来,大姐心里想必是气得不行了吧。”瞧着任婉华离开后,任婉欣即对董姨娘悄悄道了一句。却被董姨娘瞪了一眼,低声数落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今儿可是你的日子,如今你不也看到了,姨娘以前跟你说的都没错不是。”

    ……

    “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没时间的吗?”此时蒋星凡已经让人领到千瑶住的厢房里,刚喝口茶,千瑶就进来了。他遂把茶杯一放,就将千瑶拉了过来笑道:“正巧京州这边有生意要谈,便赶过来了,顺便看看你,几日不见,怪想的。”

    他说着就要往下亲,千瑶忙推开他,往后一瞧,春喜早退出去了,她这才回头嗔道:“正经些,这是在任府。”

    “那怎么了,我想自个娘子,难不成还会有人不满。”他说着就用下巴蹭她的脸,千瑶这才发觉他下巴已经长出青青的胡渣,弄得她脸挺疼的,便推开他道:“你是一进京就直接到任府来的?没去永光街那收拾一下?”

    “嗯,想你了!”不满她老是推开自己,他干脆就将她一把搂到怀里抱紧了。

    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估计是一路骑马过来的,不然不会这么快。

    要推开他的手,不由就慢慢放了下去。

    “想我吗?”他忽然问。

    千瑶怔了怔,沉默好久,他微松了手,她却一直没抬起脸。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也打断了千瑶将要出口的话。

    “奶奶,大姑娘过来了,太太也让人过来请奶奶过去。”是春喜的声音。

    “今儿客人挺多的,我得过去帮忙太太招呼一下。”她轻笑着低声道了一句。

    “嗯,应该的,难得回来一趟。”蒋星凡垂着眼,看着她,附和着说道,声音温和。只是说话时,他手指在她脸上缠绵缱绻的划了划,良久才放开。

    千瑶出去时,面上还微有些发热,等在外头的任婉华一眼就看出来了,再瞧那随千瑶一块出来的,身着玉带锦袍,外系墨色披风,面容英挺的男子,又怔了一怔,然后才微侧身行礼。

    蒋星凡一笑,扫了一眼,略一点头,随口道了句客气话。

    只是他们刚走到正堂那,就瞧见闰年正站在走廊那伸长脖子往这张望,蒋星凡心知是有事寻他了,便回头对千瑶说道:“刚刚我已经跟金姨娘打过招呼,眼下那边人也多,就不再过去了,你一会同金姨说一声,我晚上再来接你回去。”

    千瑶点了点头,没多问,蒋星凡淡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完后又对一旁的任婉华点了点头,才往闰年那去了。

    瞧着蒋星凡离开后,任婉华才走到千瑶身边道了一句:“姐夫对千瑶姐姐真好,好生叫人羡慕。”

    千瑶转头瞥了她一眼,却见任婉华脸上忽的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她厌恶地瞪了任婉华一眼,不想搭理她,只是这时任婉华又轻轻道了一句:“只是我很好奇,姐夫他喜欢的是原来的千瑶呢,还是现在的千瑶姐姐,千瑶姐姐这生的一副好皮囊呢,连我都快要被比下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又靠得很近,两人看着就像是在亲热耳语一般,旁的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一直以来,她不想在意,却又无法不被纠缠的问题,就这么从曾经的自己嘴里道了出来。千瑶咬着牙沉默了好一会,才斜了任婉华一眼,冷哼一声:“那你呢?宋公子是喜欢原来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任婉华怪笑了一声,然后打量了千瑶一眼,悄声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子俊他喜不喜欢这个身体?”

    “你——简直是不知廉耻!”千瑶厉声喝了一句,正巧这会外头放了一小段爆竹,掩盖了她的声音。故而这句话,只任婉华听到,跟在后面的丫鬟皆是一字未闻。

    任婉华却丝毫不在意人家这么指着鼻子骂,瞧着就要走到正堂那了,便又悄悄道了一句:“姐姐瞧着没有,刚刚姐夫可是扫了我一眼,姐姐猜,我这相貌,姐夫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不敢相信她竟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千瑶一时停了脚步,任婉华却丢下这话,就脚不带停地往前走去了。

    “奶奶?”见大姑娘已经走开了,自个奶奶却忽然站住不动,春喜也不知怎么回事,便上前叫了一声。千瑶回过神,勉强收拾了被弄糟的心情,然后也往金氏那走去。

    ……

    差不多下午的时候,任婉欣才上了花轿,然后一路锣鼓震天地往新郎官家去了。

    新娘子出门后,客人们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走光,于是任府里的热闹还在继续。千瑶一直就帮着金氏招呼亲戚,指使下人,忙得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倒是任婉华时常闲得走神,千瑶连看都懒得看她,金氏却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可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差不多傍晚时分,府里的客人差不多都走了,金氏便让千瑶回去收拾一番,歇口气,准备准备,一会等姑爷过来了,一家人一块吃晚饭,然后她就该跟姑爷回去了。

    一旁的任婉华垂着眼,玩把着手里的一个小茶杯,千瑶一笑,没看任婉华一眼,便出去了。

    “我一会让人过去宋府看看,或许是有什么事忙不开身也不定。”金氏走到任婉华身边,柔声安抚了一句。

    “娘,没关系,他也奈何不了我的。”任婉华撇了撇嘴,放下手里的茶杯道。

    “你啊……”金氏一叹,想说她,只是看着这样,又不好说什么,正巧这会,外头的丫鬟跑进来说,大姑爷过来了!任婉华顿时站起身,金氏也跟着松了口气。

    接着,又有一个丫鬟进来道,将姑爷也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拒 绝

    千瑶换好衣服,来到花厅的时候,刚入外屋,就看到那两男人坐在里头一阵儿寒暄客套的诡异画面。任荀也坐在一旁,金氏则在里头布菜,任婉华不见影,似乎也是回去换衣服了,还没出来,任婉璐和两位哥儿也还没过来。

    若是平时,两位姑爷是不会到这后院来用饭的,只是今日特殊,千瑶和蒋星凡难得回来一趟,又赶上任府办喜事,再者宋温君和任婉华之间也需要别人缓冲一下。还有对金氏来说,这一顿饭过后,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于是便开口让大家伙一块用饭。

    千瑶先上前给任荀行了礼,然后便进了里屋给金氏帮忙去了。只是转身前,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宋温君一眼,那个她曾经仰慕了多年的男子,依旧面如冠玉,只是比以前清瘦了许些,眉眼间的郁气也重了。原本只是看一眼,不想宋温君正好也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撞上,千瑶一怔,即收回目光,往里走了进去。

    宋温君亦是一愣,刚刚当身着一袭大红地西番莲对襟褙子的千瑶走进来的那一瞬,不知为何,他竟将她同以前的任婉华重合了!随后心头忽的一阵恍惚,怔怔地看着她给任荀行了礼,后再瞧她往自己这看过来,莫名的,他一时间竟忘了礼数,就那么直直对上她的眼睛,然还不待他回神,她就已转身,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还有道不出缘由的失落。

    这两人之间那似心神交汇的一眼,全数落入蒋星凡眼里,他却只当什么都没瞧见,依旧面带浅笑地同任荀聊着天。

    不多会,任正昊,任正君和任婉璐都过来了,两个哥儿自是在外屋陪着任荀说话,任婉璐亦是先给任荀行了礼,然后便入了花厅里面,一块帮忙。

    “你大姐过来了吗?”任婉璐一进来,金氏就问了一句。

    “我,没看到大姐。”任婉璐略有些害羞地说道,千瑶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小妹似比她离开前长高了些,容貌也出落了。虽依旧脱不了那羞怯的样子,但这会能出来见人,较之以前可是大有进步,且说话也比以前顺了不少。她心里欣慰,便拉着任婉璐,细细问起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快开饭了,红绸你去大姑娘那瞧瞧。”金氏看这快摆好的饭菜,即轻声吩咐一句,只是话才落,就听到外头传来任婉华的声音。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金氏低头一叹,完后再抬起脸,面上已经露出笑。千瑶转头看了金氏一眼,想说什么,终还是忍住了。或许她娘亲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又何须多嘴打乱这一池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任荀领着女婿和儿子进来后,千瑶等人自是等着他们入座了才能坐下的。正巧宋温君和蒋星凡才刚落坐,最后一道银杏苦瓜就送了进来,偏那丫鬟是个新手,忽的瞧老爷太太姑爷们都落坐了,又见那桌上都满了,一时找不到摆盘的地儿,竟呆在那。

    千瑶过年那段时间在蒋府没少开席招呼亲朋好友,对这事早习惯,很自然地就上前接了那丫鬟手里的碟子,再一扫那桌面,便朝候着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道:“你将那辣子鸡移到这头。”然后她才将那道银杏苦瓜摆在那原来搁着辣子鸡的位置,正巧那地儿就在宋温君右手边。

    任婉华即一笑:“千瑶姐姐怎么知道子俊喜欢吃这道银杏苦瓜。”

    千瑶微怔,不由看了宋温君一眼,不待她挑眉开口,一旁的蒋星凡即道:“是我喜欢吃辣的。”刚刚那辣子鸡,就是挪到他跟前去的。

    没想蒋星凡会说话,任婉华一愣,完后才笑道:“我还道是千瑶姐姐福至心灵呢,都晓得大家的口味,原来是误打误撞。”

    饭桌上这一小小的插曲,除了金氏,谁都没在意。于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完饭,又喝了茶,说了会话,再瞧天色已暗,蒋星凡便起身告辞,宋温君亦跟着起身。

    这一天总算是过得圆满,看着这两对,金氏是一半放心一半挂心,少不得又嘱咐了几句,完后才让下人去给他们收拾东西。

    “有好消息,记得来信告诉我。”临走前,金氏又拉着千瑶的手轻轻交待了一声。千瑶愣了一愣才回过味来,见蒋星凡在一旁看着,不由就红了脸,也幸好这会天已暗,瞧不出什么。

    任荀夫妇一路将他们送出大门,门口两边正停着两辆气派的马车,各家的仆人都侯在马车前等着他们。上车前,几个人自又是依依惜别了一番,任婉华还佯装笑脸邀请千瑶和蒋星凡哪日到宋府做客去,宋温君不料她忽然这么说,只得跟着客气地附和了一句。

    其实他早已经察觉,蒋星凡同他不是一路人,只是既然挂着亲戚名分,这点礼还是要尽到的。

    “宋兄客气了,登门之前,在下必会先送上拜帖,如此,先告辞了。”蒋星凡一笑,再朝任荀和金氏拱了拱手,就拉着千瑶往自家马车那走去。

    上马车前,千瑶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挂在任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发出来的暖光,轻轻落在宋温君俊秀的脸上,猛一看过去,只觉那人竟透着几分的虚幻之感,那个像梦一般的男子……此时此刻,心中那份惘然无比清晰,年少的美好时光瞬间从眼前滑过,最后却慢慢走向黯淡。

    回去的一路,她都不发一言,蒋星凡亦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面色微沉,然后便移开了目光。

    进了永光街的蒋府,府里的仆人早给备好热水,两人歇了口气,便各自沐浴去了。

    约小半个时辰后,千瑶才洗好回了屋,蒋星凡已在里头等了好一会,瞧她进来后,便让丫鬟们都出去,然后一把将她拉到怀里道:“今儿很累?”

    “嗯。”千瑶不想说话,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道,“早点歇息吧。”

    刚一上床,他便往她身上贴去,千瑶却推开他道:“我很累,想早点睡。”

    “明儿又不急起来。”他只稍稍抬起脸,手却还在她身上游移爱抚。

    “我今晚不想……”千瑶说着就拉开他的手。

    “我想。”他忽的一翻,就将她压到身下,随即扯开她的衣服,俯下唇,就在她脖颈和肩膀上来回噬咬吮吸。

    “星凡!”她怒喝一声,第一次喊出他的名,毫不客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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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归介绍:
本是千金之躯,却意外穿越到丫鬟身上。
再回头,原先的自己赫然立于眼前!
一夕之间,父母、身份、地位,姻缘,皆被别人侵占!
骄傲如她,怎样才能劈开困境,回归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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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结文《名门喜事》《玄幻笔记》荣华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荣华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荣华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