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釜明TXT下载釜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釜明全文阅读

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瘦马悲鸣

    “估摸着还有二三十里便到了鸳鸯镇,江叔,咱们如今该往何处去?”从陆大虎处得知的韩元恺即刻答道。

    “咳咳……往北走,到靖虏卫!”江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靖虏卫?”韩元恺看在眼里却没有点破。

    虚弱至极的江丰喝了点水,继续道:“这情况,估摸着……得走上一两月了。”

    看他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和期盼,韩元恺已猜到几分,沉思片刻,终是点头道:“江叔,那明日经过鸳鸯镇之时,我去买些吃的穿的。”

    “韩大哥,我这里还有点碎银子。”说罢,江翠翠背过身去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子递到韩元恺面前。

    “不用,我从那几个杀手身上弄了几两银子,我想这应该足够了吧?”虽然知道一两银子的购买力不少,可韩元恺还是问了一句。

    “我去吧!”

    韩元恺回头一望,说话的正是外边不远把风的陆大虎。见几人朝自己看来,陆大虎又道:“你可是上了缉捕文书的人,更别说那些贼人还在寻你。”

    “也好!”瞥见江丰欲言又止的,韩元恺心中也是闪过一丝犹豫,却最终还是对着陆大虎点了点头。

    陆大虎见了便又回头坐下,继续把着风。

    江丰喝了些水又吃了点野果,面色看上去显然好了些,便在江翠翠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双目微闭打坐调息起来。

    韩元恺见状便不再打扰,与陆大虎约定上下夜轮值,便也找了处还算平整的地方坐下,双腿一盘,心中默念起江丰先前教授给自己的功法要诀。经过昨夜的厮杀,他此时默念起那有些晦涩难懂的要诀比之前要明了了不少,要诀配合着心中所幻想出的一招一式,双臂双腿竟是有些跃跃欲试。

    明月当头,虫鸣鸟叫,深山野林听来虽有些渗人,在韩元恺听来却是无比宁静。

    月光洒落,铺满热闹的小镇。

    为害乡里的山匪黑罗刹已然授首,一众小喽啰更是被官军剿灭,黑罗刹的人头此时便挂在镇门口上,不大的新寺镇又是放炮竹又是敲锣打鼓的,在张大户几个富户的牵头下很是闹了一阵,直到夜幕当空,镇上的居民才渐渐散去,各自歇下。

    不过镇上几家酒楼此时还热闹的紧,剿匪的衙役民壮捧着酒碗抓着鸡腿,大口吃大口喝好不快意。

    张献忠和大个也是混在一众衙役中大口吃喝着,他们如今已是被县令齐高兴光明正大的收为了衙役,张献忠更是做了个不大不小的班头。

    大个本家姓马,自卖身为奴之后便一直因牛高马大的被人唤做大个,马大个虽然平日里叫着无妨,但写进花名册终是不大好,便又被齐高兴赐了个名马进忠。

    张献忠马进忠二人如今是彻底没了忧虑,王青已死,王家庄更是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锦衣卫就是想查他们的来历也是难如登天的了,而县令齐高兴自然不会出卖他们,毕竟他们可是雪中送炭般的送了他一桩大功劳。

    比起那背叛山寨替官军带路的却还在看押着的黄罗刹,张献忠二人已是大大的走运,是以他们在山中憋闷了许久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如今他们不仅不再是奴才,更是一朝翻身做了这漳县的衙门公差,晋升班头的张献忠更是被一堆衙役追着劝酒,他却也是来者不拒喝得满脸通红。

    与楼下粗鄙豪放的热闹不同,楼上显得要为安静许多。

    二楼雅间内,作为京差的周滨自然当之无愧的落座首位,旁边便是漳县县令齐高兴,余下便是镇上几个富户,张大户首当其中自然也在其中,李阳成和崔俨霏盛情难却,终是难以推脱,便也跟着赴宴。

    此时已是酒过三巡,崔俨霏虽有李阳成挡在前头,却也是免不了喝了几杯,一张俏脸已是浮上两抹跎红,好似一旁那红灯笼似的。

    眼看再喝下去自己就得醉了,崔俨霏好不容易推掉了一旁那卖药材的商人的劝酒,眼看对面又有人站起劝酒,她便赶紧借着尿遁出了门,这几步路却是走的有些摇晃,步态尽显女儿姿态,可她却浑然不知。

    看在眼里的周滨与众人遥遥一碰杯,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抹笑意。

    崔俨霏虽是有些微醺,但出了门被夜晚凉风一吹,便当即醒了几分,又见楼梯转角那几个把守的锦衣卫看来,她忙收敛姿态挺胸抬头大步而行。

    来到一侧,她依着栏杆望向当空的明月,月色皎皎,四下喜庆热闹,一片祥和之气,仿佛前天夜里那场噩梦般的杀戮不存在一般。

    “嘶聿聿……”

    陷入沉思的崔俨霏听见底下传来一声马儿的悲鸣,忙低头看去,原来却是那喂马料的店小二被自己从山上救下的那匹瘦马儿给踢了一脚。

    “哎呦!你这毛畜生,小叶好心喂你吃些草料,你竟还踢我,看我不好好……”

    “住手!”眼见那店小二拿了马鞭便要抽打,崔俨霏当即探身朝下边喝道。

    那店小二听见大惊失色立即住手,随后朝崔俨霏所在方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直到崔俨霏摆手让他离开,他这才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走了。

    被这一打扰,崔俨霏又不想回到酒桌上,只想在外边挨到酒宴散去,又见那马似乎有些烦躁,便直接下了楼来到那匹瘦马面前。

    散落一地的草料虽不是太好却也不差,马槽里也有水不似受到虐待,崔俨霏眉头一皱,白天里还好好的马怎么突然发了狂?莫不是回过味来惊着了?

    她弯腰捡起一把草料试探着靠近,先是捏嘴吹了个哨,随后又轻声唤道:“马儿,马儿,你是怎么了?”

    那马虽然烦躁不安,听见哨响却也回头看了她一眼,竟是陡然安静了下来。

    崔俨霏抚上马背,摸上去瘦骨嶙峋的有些硌手,轻缓的抚摸让躁动的瘦马回过头来蹭了一下她的手臂,不过它那一只后蹄却是时不时的就要往后踢出一脚。

    手中的草瘦马只是啃了几口便不再吃,崔俨霏心道不对,开始还以为是这马在山上受了惊吓才会如此躁动不安,如今想来怕不是这么简单,莫非它蹄子伤着了?

    远处的单封把方才崔俨霏的一举一动悉数看在眼里,这果真便是那崔家二小姐崔俨霏,单封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周滨的钦佩又多了几分。看那马有些不安,单封却也并不在意,毕竟那马他都翻了几遍了,并没有什么问题,浑身瘦干干的更不是什么上等的好马。不过看那崔二小姐能一下安抚住狂躁的马,他也是来了兴致,想要看看这崔二小姐识马的传闻是否有些夸大。

    崔俨霏可不知自己被人目不转盯的看着,她蹲下身子借着些许月光看向那不安分的后蹄,马肚子下一片朦胧,她却是双眼一亮,待那后蹄落下,安抚了下瘦马正要探手去摸,却听身后响起一道喊。

    “表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城镖局

    “没……没什么,表哥,你怎么也出来了?”崔俨霏起身回头,发现李阳成正站在自己身后,她的神色登时有些不自然。

    因为崔俨霏背对着月色,李阳成也没留意到她脸上神情变化,只当她真的醉了又跑来搅弄这些马匹,便又是自责又是无奈的摇头道:“我已经告辞过了,走吧。”

    “嗯!”崔俨霏乐得如此,安抚了下重新躁动起来的瘦马,便解了缰绳与李阳成一道往门边而去,她原本就没什么心思参加这种无聊的宴席,更是没喝过什么酒,若非李阳成求她,她早就走了。

    单封瞥了眼那马,总觉得有些古怪,不过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正犯嘀咕,却听门外马蹄急急,他诧异回头,正见一人从还未停稳的马背上一跃而下。

    “石一成?”来人单封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一路追着李阳成到了新寺便一直没有现身的石一成。

    此时的石一成哪还有先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不仅头发蓬乱满面污秽,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对着冲上来的两个锦衣卫吃力的说道:“石……石一成归,快禀报……大人!”

    单封哪还有心思理会李阳成他们,从廊下闪身出来便飞跑几步来到门边,一把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石一成,四下一望,天井下吃喝的衙役有好几个已经注意到门边异样,李阳成二人正是已拐过转角。

    单封急令那二人不要声张继续把守,自己则是搀住石一成进了门,口中同时大声斥道:“你小子,酒量不行偏要喝那般多!”

    见了李阳成,他又笑道:“李公子?这就走了?不如再与我弟兄喝上几杯如何?”

    瞥了眼那半边身子靠在单封身上的人,李阳成笑回道:“原来是单总旗,舍弟已是吃的醉了不好再喝,这就告辞了。”

    “既如此,我也就不强求了,李公子慢走!”单封说罢,便搀着石一成往后院而去,这酒楼的后院已是被包圆了,那是他们锦衣卫暂时落脚的地方。

    凉风习习,拂过倚在栏杆上那人鬓发。周滨目送李阳成与崔俨霏二人出了门,才对身后的齐高兴说道:“齐大人,案子已了,本官明日便要离开新寺,不日便启程返京,大人若有奏章呈递御前,本官可代为效劳。”

    “这……”月色如水,齐高兴脸上虽满是红晕,双眸却是发着亮无比清明。

    “怎么?齐大人是有所顾虑吗?”周滨说着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感受到面前之人脸色不渝,齐高兴忙讪笑道:“不……不是,呈递奏章乃是驿卒之事,岂敢劳烦上差!”

    “既如此本官也不好勉强,以免旁人有所误会,”周滨低头,目光在底下天井下吃酒的一堆衙役中扫了一眼,随后便把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对了,底下被众人围着灌酒的便是张献忠吧,当真是好酒量,本官只怕也是不及他的。”

    一番话把齐高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一时摸不清周滨的心思,只好客套道:“大人说笑了,他张献忠不过县衙一个小小班头,何德何能与上差大人您相提并论。”

    周滨却是扭头对上偷眼瞥来的齐高兴笑道:“小小班头?位虽小却也得来不易呐!齐大人可知本官为何赐他献忠此名?”

    “额……下官……”齐高兴初时还有些迷茫,不过在心中念了几句献忠,却是陡然一惊,“下官愚钝,实在不知!”

    见他仍在试探,周滨便道:“听说齐大人可是当今户部尚书崔景荣大人的门生,岂能不知?不过说来也是,齐大人连崔家小姐当前也不识。”

    “什么?崔家小姐?这……上差大人所言何意?”齐高兴一愣。

    周滨一笑却是不答,只朝楼下走去,道:“奔波一日,有些乏了,有劳齐大人代为告辞。”

    齐高兴愣在当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伸出手去却也终究没有喊出口。

    楼梯口那两锦衣卫瞥了他一眼,便随在周滨身后离去,周滨回到后院,见单封的房间果然亮着灯,便屏退身后二人,上前几步推开虚掩的房门。

    一股药味扑鼻而来,房内单封正替躺在床上的石一成上着药,周滨踏进房中把门掩上,见他们尤其是是石一成想要起身行礼,便道:“好好躺着,伤势如何?”

    躺在床上的石一成凝眉苦脸,吃力的道:“大人,标下的伤……不碍事,大人来得正好,标下有事正要向您禀报!”

    扫了他身上的伤处几眼,周滨皱眉问道:“我也正要问你,可是路上跟踪被凶手发觉了?”

    “是......不过大人,”石一成缓了口气,接着又道,“若不是李阳成派去的人暴露了踪迹,标下岂会受这无妄之灾。”

    “看来李阳成果然没讨到好!”周滨冷笑一声。

    石一成又道:“大人所料不错,李阳成带人赶到王家庄之时,王家庄已是火光滔天,一番血战终是不敌那些黑衣人,这才又派了人跟踪,谁知道那些人早有察觉防备,距漳县还有一二十里,便佯装歇脚,谁知他们早有人从后头包抄,李阳成那手下虽然不够机敏,却也着实彪悍,竟把人引到了标下藏身之处,无奈之下,标下只得自爆形迹一番趁乱拼杀这才闯了出来。不过标下也还是查到了些线索,凶手与漳县新城镖局有关。”

    “新城镖局?”周滨蹙眉。

    伤药碰到伤口一阵阵的刺痛,石一成倒吸一口凉气,又道:“正是,标下认得那些人所用的兵刃俱是边军军需,漳县地界能弄到这么多的军需,除了新城镖局再无第二家。”

    包着伤口的单封突然道:“大人,新城镖局明为押镖,实则走私,陇西同知刘长恭更是与新城镖局关系紧密,定是官商勾结,倒卖军需。”

    “竟有此事,为何不早报?”周滨脸色骤冷。

    单封慌忙跪下,抱拳道:“大人,标下也是怕.......节外生枝,故才......”

第一百九十八章 马蹄之下

    “新城镖局,巩昌同知刘长恭,小小陇西这趟水真是浑得很呐!罢了!起来吧,”扫了眼惶恐的单封,周滨又朝石一成问道,“我且问你,杨瑜如今是死是活?”

    “回大人,当夜标下不敢靠得太近,是以不敢确定杨瑜是否已经死在火海之中。”石一成见他并未动怒,说话间便有些感激的瞥了眼站起身来的单封。

    周滨轻叹道:“可惜,没有先一步擒到他,要不然……”

    “大人,王家庄已是一片灰烬,未得杨瑜尸首,只怕不好结案,那郑安民与那来历不明的二人该如何处置?”单封试探着问道。

    蹙眉沉思片刻,想起山下捉到的那死活不肯松口的两人,周滨正要开口,却听外边有人喊道:“大人,齐知县求见!”

    “终于来了!”周滨听罢会意一笑,朝外边吩咐道,“你就说我已睡下,请他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说。”

    待门外之人去了,周滨便道:“如你所说,那二人不急着逃命反而抢先焚毁画像,只怕与杨瑜一事脱不了干系,留着还有用处。”

    单封点头称是,却见周滨并未提及黄罗刹,便又追问道:“大人,那郑安民呢?他可是山匪二当家,留着只怕……”

    周滨长长出了口气,道:“郑……安……民,我曾许诺留他一命,岂能食言。”

    单封一听顿时急了,忙道:“可是大人,若是他日消息走漏……”

    周滨冷笑道:“活口又不止他一人,你当那张六子真是齐高兴安排的人么?齐高兴留下张六子不仅是为贪功,更是给他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大人是说……”单封有些吃惊。

    “不错,他有张献忠马进忠我有郑安民,彼此互为制肘,只是他日若一着不慎,这三人便是我和他的死路。”周滨语气沉重。

    “大人……”单封石一成异口同声,脸上同是有些迟疑。

    “放心,他日若是事发尔等可皆言不知,”周滨顿了顿,又道,“石一成你有伤在身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不等二人作答他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院子虽不大,却也有不少房间,周滨在天井里站了好一阵,才拔腿朝远处东头那间有人把守的房间走去。

    月色皎皎,拉长了他的身影,距此不远的同福客栈,本已吹灯歇下的崔俨霏正偷偷摸摸的拉开了房门。

    门边靠坐着两个喝得醉了的青衣汉子,崔俨霏白了一眼,想不到不单单自己没逃脱酒宴,连自己身边这几个死脑筋也免不了。

    崔俨霏偷偷唤了几声他们的名字,却也不见有反应,便跨出房间来到廊下。此时已是三更天,欢闹了半日的众人早已是疲惫不堪,廊下一片黑,不少房间传出来沉沉的鼾声。

    崔俨霏蹑手蹑脚的穿过走廊来到后院的马棚,马棚挤得满满当当,不仅浑身雪白的闪电在,她方才带回来的那匹瘦马也在其中。

    待走得近了,闪电率先察觉,回头认出自己主人,便打了个响鼻。

    “嘘!”崔俨霏忙竖起手指放在嘴边,不过闪电旁边那瘦马也醒了过来,崔俨霏见它似乎并未再有异常,便小心靠近蹲下,借着皎洁的月色,只见那马蹄之下的蹄铁竟有两层不说,而且还漏了角布条!

    崔俨霏伸手探出,却听闪电打了个轻轻地响鼻,便听身后不远传来一道轻手轻脚的脚步声,她忙起身抚摸着一旁的闪电,闪电也用头轻轻蹭着她的手。

    “表妹,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

    “啊!”崔俨霏浑身一颤,拍着胸脯回过身来,见到来人乃是表哥李阳成,这才白了一眼说道,“表哥!你怎么回事,半夜三更的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想吓死人呐!”

    “额......呵呵,是表哥不对,不过你来马棚做什么?难不成还怕闪电被人偷了不成?”四下扫了一遍,李阳成讪笑几声。

    “他娘的,这小白脸怎么知道老子要来偷马?莫非他已发现了我不成?”三十步外的墙角处,齐高兴的小舅子刘班头缩回头去悄悄嘀咕了几句。

    又透着瞄了眼,见那二人一时半会也没个要走的意思,他一屁股坐下,心中恼道:“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大好机会,不想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折腾,那可是极品的良驹啊,本来还以为是那穷小子的东西,不想却是这不知哪家冒出来的大小姐,看她这架势又不差钱断断是不肯卖的,若是偷了卖与赵老板,那我可发了大财了,哪曾想竟是白忙活一场!”

    “我才不怕呢,闪电聪明着呢,生人若没我发话谁能骑它,便就是我开了口那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也就那......”正顺嘴扯东扯西的说着,崔俨霏却突然住了嘴,“好了,表哥,我困了,你若想替我看着闪电就好好看着,我先回去睡了。”

    “额......你这丫头!”李阳成望着慌里慌张快步离去的崔俨霏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又盯了几眼那打着响鼻的闪电以及一旁那匹毫不起眼的棕色瘦马。

    ……

    “张六子是何来历?”

    见他不答,周滨又道:“放心,本官可不会干那出尔反尔的勾当,不过我不杀你,不代表没旁人惦记你的性命,毕竟死无对证,死人才是最会保守秘密的,不是么?二当家的。”

    “你……”

    周滨背手回头一笑:“对了,那张六子,不!如今该叫张献忠的已是做了县衙班头,他与你可不是一路人了。”

    “我说便是!”郑安民咬牙道。

    郑安民不仅一口气把张献忠的来历道明,更是借着话头,把那先前有人拿着画像上山寻钦犯杨瑜一事说了出来。

    待郑安民说完,周滨便起身离开来到不远处的柴房,柴房前有一人看守,那人见来人是周滨,忙收刀退到一旁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周滨踏入房中,里边正有两个便锁链锁住的汉子,蓬头垢面之下鼻青脸肿的,想来已是领教了不少锦衣卫的手段。

    二人听见动静,浑身便是一颤,撑起身子把眼一看,月色皎皎有些晃眼,待瞧见来人是那锦衣卫的头目,登时便猜到他的来意,是以便互相对了一眼,便又重新躺下不作理会。

    周滨冷笑道:“朝廷钦犯杨瑜我已找到,不,确切地说,应当是杨瑜找到了我才是,若不是有一帮人马手持画像追杀与他,本官我恐怕还真的寻他不得。”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走水赏月

    那二人闻言,神色俱是闪过一丝惊诧,神情变化虽只是那么一刹那,不过却是逃不开周滨的一双利眼。

    周滨会意一笑,打了个响指便转身出了房间。

    求见周滨被拒的齐高兴回到下榻的房间,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崔尚书的侄女?一路上何曾有过女眷?崔?崔尚书侄女自然也是姓崔……莫非那崔公子竟是女扮男装的小姐?”

    “来人!”想到此处,喝得一张脸红红的齐高兴脸色竟是唰的一下白了几分。

    不料门外却好似空落落的无人应答,拍桌子又叫了几声的齐高兴这才想起那些衙役还都在前进院里喝着酒呢,便闷哼一声出了房间。

    月色虽美,齐高兴是全然没了半点兴致,此刻他早把破了大案的大好心情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是否与周滨一道上奏折,这可关他的前程性命,半点马虎不得。

    周滨前番在陇西城封城闹出的动静,齐高兴可是心知肚明,御史言官们只怕早已写好了弹劾的折子,加上王家庄的案子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前方便是噬人的沼泽,行错一步将万劫不复。

    齐高兴心情沉重的来到前进院子,好些衙役民壮早已醉的不省人事,或靠或躺东倒西歪,酒气冲天。

    齐高兴走到一处仍在吃喝斗酒的桌前,皱眉问道:“刘班头呢?你们可曾知他在什么地方?”

    “额……谁啊这是,找我们刘班头做什么?怎么……大人!”一声脆响惊住众人,见来人是自家知县,尤其是面色不渝,登时唬得站起身来,酒已是散了七八分。

    “刘班头张班头在什么地方?”齐高兴板着脸把抽得生疼的手掌往身后一背。

    这七八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七嘴八舌的道:“大人,刘班头一早就不见人了,小的们不知他在哪,倒是张班头方才还在这呢,对了,他好像被人叫去喝酒了,小的们这就去找两位班头回来!”

    “不必了!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齐高兴冷哼一声,随即当先朝大门走去。

    知县老爷亲自发话,那七八个衙役哪敢怠慢,抓起一旁早已放凉的茶水往海碗里倒了一大碗,便往面上浇,随后纷纷捡起倒在地上的腰刀奔向大门追了上去。

    一院之隔的二楼,靠着栏杆往下眺望的周滨收起千里镜,然后递给了一旁的单封。

    一脸惊疑的单封举起千里镜往大门处一看,登时大惊道:“大人!齐高兴这是……”

    负手而立,周滨一脸平静的道:“单封,你说齐高兴这是要走,还是去见崔家小姐去求证了?”

    眼见人越走越远,单封想也不想便抱拳回道:“大人,他若是去见崔家小姐岂会这般兴师动众?分明便是要走,大人,是否派人去拦下?”

    “未必,人多也可能是献殷勤。单封,你可别小瞧了这小小知县,治政安民他或许不行,但这为官之道他可明白着呢!”

    “可是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这齐高兴与刘长恭又是老乡……”

    周滨淡然一笑,好似对单封解释又好似自言自语的道:“放心!只要郑安民还在我们手中,齐高兴心里便永远有根刺,跟刘长恭那些人站到一起对他来说这赌注太大,他不敢赌也不会赌的。明日一早,他的奏折就送来了,不信咱们就打个赌。”

    “标下岂敢!”那些人已然走不见了,单封回过身来蹙眉道,“对了大人,那咱们岂不是还得带着郑安民一道回京?这会不会……有些冒险?”

    “有何不妥?”

    “大人!”刚刚松了口气的单封想到这极有可能的事情,顿时惊得汗毛倒竖,“齐高兴他会不会暗中下手除掉郑安民?”

    周滨仰头望月没有回答,稍久,才轻轻道:“月色真美,走吧!就咱两了,找齐大人赏月去。”

    “大人……“

    一脸红晕已是有五六分醉意的张献忠呆呆的坐在包房里,桌上摆满了酒菜,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方才一人来请他前来赴宴,说是有人请他喝酒,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有人想来巴结奉承他这个新上任的班头,便也跟着来了。

    不想到了之后,宴席倒是有,可等了半天就他自己一个,寻思着该不会是那人吃得醉了睡在半道上了?可请了人来请按理说他便应该先在此处候着才是,莫不是有人消遣自己?

    可唤了店小二进来也说不清哥所以然的,只知道有人包下了这间房,此外再无所知。张献忠问起那与自己一道进门的人,店小二依然一问三不知,见他倒也不似扯谎,便松了揪住他衣襟的手。

    “莫不是哪个看我夺了他的班头之位,有意戏弄我一番?”酒劲发作,张献忠晃了晃有些发晕发沉的脑袋,“明日一定把那家伙找出来,让他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

    “走水了!”

    同福客栈内,正在候着店小二回复的齐高兴听到街上有人叫喊,忙撩起衣摆快步跑到外边的街道上,只见隔了三四条街道的一处院落已是火光滔天。

    侯在外边的七八个衙役正踮脚张望,一人见了跑出来的齐高兴,忙上前道:“大人,走水的好像是钦差大人下榻的院子!”

    “什么!”齐高兴眼皮突突直跳,余光却瞥见客栈内正有一白一青两位少年公子奔门外而来。

    齐高兴略一迟疑便转身迎了上去,对着那穿白袍的就问:“敢问崔公子可是出身博陵崔家,当今户部尚书崔公景荣可是贵叔父?”

    崔俨霏听闻知县齐高兴求见,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也着实不想见他,不过一听到走水,她便被李阳成拉着一起出了门。这时见了远处果然走了水,火势还很大,而这知县却还上前来问自己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被这一呛,齐高兴不知她身份,也不敢发作,只得讪笑道:“下官乃是出自崔尚书门下,若是当面不识,岂不是......”

    “大人,是钦差大人!”

    耳畔乍起一声急喝,打断了齐高兴的话。齐高兴听罢哪还有半分不渝,忙扭身望去,果然便见周滨缓步行来,神色间竟是怡然自得不见一丝慌张。

第二百章 透着古怪

    见此情景,不知是崔公子还是崔小姐这边又没讨着好,惊疑不定的齐高兴哪还敢再问,急忙迎上前行礼道:“上差大人,您怎么……”

    周滨淡然一笑,施施然朝向自己拱手致礼的李阳成崔俨霏二人点了点头,随后却是道:“单封,我就说齐大人一准在李崔二位公子这里,如何?”

    “大人高明,标下佩服之至!”回头瞭望起火之处的单封虽摸不着头脑,却也配合默契的回道。

    齐高兴没得到周滨回应自然不敢起身,仍是佝偻着腰偷眼一瞥,正好对上笑盈盈的周滨,周滨这才虚扶一把,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齐大人,莫非本官来不得么?”

    “不……不是,下官岂敢!”齐高兴脸上突的一跳,愣是摸不着面前这人到底在搞什么。

    周滨笑道:“话说回来,齐大人早早的出了门,怎么好像事先便知道本官下榻的客栈要走水似的?”

    “这!”齐高兴倒吸一口凉气,哪还能不明白他话中之意,慌忙辩解道,“上差大人,此事可不敢说笑,下官又非算命先生,怎么可能事先得知天灾?”

    说罢,齐高兴又扭头朝一旁那几个衙役劈头盖脸训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救火!锦衣卫上差们还在客栈里头呢,若伤了一个拿你们是问!”

    “是,大人,小的们这就去!”夜里虽微微有些凉却也不至于到冷的地步,可就这么片刻功夫,几个衙役竟是把今夜喝进肚里的酒水都化作了发冷的汗水。就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喝醉了酒,点了钦差大人下榻的院子,若真是如此,大家伙这个月的月俸估计都没得拿了不说,怕是还得挨顿板子。

    周滨负手而立回头望向那火红的夜空,沉声问道:“齐大人,出了这般大事,怎不见刘张二位班头?”

    “这……“齐高兴略一迟疑,“刘班头平日里边爱吃酒,为此已是挨了下官不少的训斥,只怕如今早已醉倒在哪出角落了吧。至于张班头新任,今日定是少不得应酬一番,估摸着……也跟刘班头差不多吧,说来也是下官御下不严,请大人恕罪!”

    周滨皱眉道:“情有可原嘛,剿灭山匪本就是一桩喜事,就怕这火起得蹊跷啊!”

    齐高兴脸皮一跳,挑眉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周滨道:“我那些弟兄不在客栈,他们都去戏园子听曲去了,院里除了那几个嫌犯再没旁人了!本想着前院里有那么多衙役在,郑安民三人又有锁链在身,再说了一镇子都是你我的人,谁敢造次?颗如今看来,本官真是疏忽了!”

    “什么!”齐高兴大为吃惊,随即在心中暗道,“这火果然有古怪,是他搞的鬼,还是那张六子?”

    “走水了!快救火啊!”

    扑在桌边睡得有些迷糊的张献忠揉着疼痛的额头醒来,撑不住酒劲的他等得犯困便迷瞪了一会,可他醒来四下一看,桌上的酒菜早已凉了,屋中仍是只有他自己一人,便连房间外边也是静悄悄的,只有靠窗的街上传来些声响,浑然好似整栋酒楼只有他一人在一般。

    “来人!”心中觉得有些不对的张献忠有些紧张起来,一开口那喉咙便如旱了大半年的土地一般,声音也干干巴巴的。

    “来人!来人!都聋了吗!”连着大喊了几声门外还是没半点动静,张献忠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他一把抓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壶,拇指一撇掀掉顶上那盖再往头上一倒。

    冷水浇头,张献忠酒立时醒了大半,他大踏步走到门边想要把门拉开,不料门却是被从外边锁上了!

    他忙后退几步,飞脚便踢,虽是吓得醒了酒,可身上终究是没了多少力气,踢了几脚也不见那门有松动的迹象,他便一狠心,侧着身子就往那门上撞,如此撞了几番,身上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胳膊上也是青一片紫一片的发着疼,才把门给哐啷一下给撞开了。

    来不及收住势头的张献忠又一下子猛扑出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栏杆上,直疼得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可他也顾不上这皮肉之苦了,拔腿就往楼下跌跌撞撞的跑去,先前大堂人虽算不上多,却也有那么些人在吃喝,可这时一看,哪还有什么半点人迹,就连店小二掌柜的也没了人影,一切仿佛做梦一般。

    张献忠心惊不已,登时拔腿跑出了这处处透着古怪的小酒馆,大街上也是空荡荡的,只有远处冒起一阵浓烟,方才那些声响八成便是从那里传来。

    “果然是走水了,难不成人都跑去救火了,是我多心了不成?不对!那门怎么会锁上,定是有鬼!”张献忠心中暗道,却也拔腿往那冒烟的所在奔去。

    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献忠来到街口,踮起脚一看,这才发觉这正是方才自己喝酒的地方,起火的便是上差大人下榻的院落!

    门外已是围了满满当当的人,张献忠跑得已是没了力气,在人群外头的他怎么也挤不进去,便在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大喝:“闪开!衙门办案,无关人员把路让开!”

    张献忠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齐高兴的小舅子刘班头。刘班头见前边这人如此不识抬举正要开口再呵斥,见是张献忠,他语气一缓,接着也是松了口气的道:“张老弟,原来是你啊!”

    张献忠方才便与他在酒桌上熟络起来,几碗酒水下肚,便称兄道弟起来,此时见了刘班头便慌忙问道:“刘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刘班头一脸尴尬的挠了挠脑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额......张老弟,说实话,哥哥我也刚刚赶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估摸着怕是哪个醉鬼失手把房子给点了吧。不过老弟你不用担心,你现在立了大功可是县令大人身边的大红人,就算要罚俸打板子也轮不到你的。”

    张献忠却不认为事情有说的这般轻巧,他隐隐觉得或许此事是针对自己而来,加上瞧见刘班头神色有些异样,他不由乱七八糟的想道:“莫非是他?他眼热我做了班头与他平起平坐,故而设计害我!可我只是步快班头,而他是马快班头,更何况他还是县令大人的小舅子,他犯得着如此吗?”

    “班头!班头!”

    几声疾呼打断了张献忠的混乱思绪,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已然站着三个衙役。

    “刘班头,我可找到你了!”前边那人拍着猛烈起伏的胸口,想来方才是跑了不少地方寻人,待见了回过头来的张献忠他更是松了口气,“太好了,张班头你也在!快与小的走,大人正到处寻二位班头呢!”

第二百零一章 黄罗刹死

    张刘二人在几个衙役开道下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门边也是有一队衙役持刀守着,见了来人是二位班头,当下便把人让进。“二位班头,这边走,大家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了,这时候大人和钦差大人都在里边找线索呢,也不只是哪个马尿喝多了的冒失鬼,查出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张献忠落在后头心中越发觉得蹊跷,眼见一进院虽然杯盘狼藉,然而除了挨着钦差大人下榻院子的地方被熏得发黑顶上瓦片也碎了不少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被火势波及太过厉害,故而这火是从二进院燃起的!

    二进院只有那些锦衣卫,不说他们这些衙役,就连客栈的小二没得允许也是进不去的,所以这场火绝不是哪个醉鬼失手引起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加上先前他无端被人骗去镇东一家小酒馆,张献忠一颗心砰砰直跳,哪还不知这火是奔着自己而来的,而且可能不是别人眼热自己做了步快班头,更像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场阴谋!

    “兄弟!”刘班头瞥见落着自己半个身位的张献忠脸色不对,当下灵机一动,抬手拍向张献忠肩头,“想什么呢?咱们是聊得投机跑去寻了个安静去处畅饮,大人他若怪罪起来你就全推我身上,又没死人,大不了就罚我一月俸禄,哥哥没了这点银子也不至于喝西北风!”

    正惶恐的乱想着的张献忠被这一拍顿时心头猛地一跳,但见了刘班头那挤眉弄眼的神色,他当即明白过来,这人八成不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怕待会知县和钦差大人盘问起来说不清楚漏了马脚,这才想与自己串供,张献忠也乐得如此,不过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死,便道:“刘大哥说的哪里话,你可是跟了大人多年,这不至于吧?”

    刘班头还要再说,却见前头烧得漆黑的墙角已有几个锦衣卫在那里,个个板着长脸瞧着就让人有些怕,好似旁人都欠了他们娶婆娘的银子似的,是以他便也赶紧收敛神色摆出一副严肃郑重的模样,看一旁那张献忠见了自己这般变脸的速度显得有些吃惊,便又朝他挤了一下眼睛。

    在前头那几个瞧着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注视下,张献忠虽是不安却也学着刘班头挺胸抬头,不慌不忙的便这般进了二进院。

    墙体开裂,柱子东倒西歪的,顶梁柱都倒了,屋顶自然也好不了,满院子都是破碎的瓦片,有些还冒着烟,不过好在目前并未见到有人员伤亡,映入眼帘张刘二人的便是这般仍散发着呛鼻浓烟的残垣断壁。

    院子中间站着好些人,有衙役又锦衣卫,前边的不用看估计便是周滨与齐高兴了。

    “啪!”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差点没把神经绷如弓弦的张献忠给吓出声来,。

    将一片碎瓦彻底粉身碎骨的刘班头自己也是吓了个趔趄,前边那几个锦衣卫闻声回头看来,见是张刘二人到了,便往旁一迈腿将中间的路让开。

    这才瞧见了站在前头的果然便是知县齐高兴,而那锦衣卫头领叫做周滨的则是蹲着身子似乎正在查看这什么,在那几个锦衣卫注视下,尤其是蹲在周滨对面那叫做单总旗的如电的目光射来,张献忠哪敢细看便低了眼。

    直到张刘二人走得近了,周滨听到单封的提醒站起转过身子,张献忠才瞧见了那地上的东西,竟是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见了二人赶来,不待他们见礼,齐高兴便板起脸冷哼道:“这不是刘班头张班头么,本县可是一通好找!”

    “大人……”张刘二人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齐高兴却是冷脸一甩袖子,大声斥道:“莫叫我大人!你们何曾把我这个知县放在眼里?虽说你们剿匪有功,几家大户杀鸡宰羊的摆了酒宴犒劳咱们,可我再三叮嘱尔等不可饮酒误事不可放松警惕,结果如何?闹出人命了罢!上差大人拿住的嫌犯一死二不知所踪!你们这是当的什么差!”

    “大人,我们……”张献忠如遭雷击,又撇了地上那尸首几眼,一个大胆得不敢去想的念头便冒了出来!

    “快说!”见周滨一直漠不关己的模样也不说话,齐高兴只得又道,“本官如今不谈救火一死,切问你们方才到底去了何处?又做了些什么?通通与我一五一十的当着上差大人面前说清楚,其他人可是都交代清楚了,各有人证佐证,如今就剩你们了!”

    张献忠与一旁的刘班头互看一眼,俱是心惊不已,话一出口却是异口同声:“大人明鉴,钦差大人明鉴,这火不是我们放的!”

    “报!”

    便在这时,有一个锦衣卫跑进院中,来到周滨面前俯身拜道:“大人,标下不辱使命已经擒住那两个趁乱逃走的嫌犯,请大人示下!”

    “做得很好!你......”

    虚扶一把,周滨正要再说,立在一旁的单封却突然道:“大人,此地被焚,此火来的不迟不早偏偏在咱们入住之后,甚是古怪,八成是有人蓄意为之,好在弟兄们和一众衙役兄弟们都安然无恙,但三犯已死其一不可不防,依标下之见,此地不能久留,咱们还是连夜离开为好!”

    “说的极是!”周滨点头,却又突然扭头问方才那人,“对了,抓回来的两个嫌犯是哪两个?”

    那锦衣卫忙抱拳回道:“回大人,便是在山脚下最先抓到的那两个不肯招供的!

    “什么!那地上这死的便是那归降的山匪黄罗刹了?”周滨一脸惊愕,话虽是对着单封说,眼睛却是瞟向对面的齐高兴。

    自被那锦衣卫进来打断,齐高兴也就借机住了嘴在一旁看着,这时自然也和周滨的视线对上了,一时间,齐高兴的脸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直娘贼,这分明就是说这火是我让人放的!”齐高兴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还的装作惶恐的模样郑重拜道,“上差大人,都是下官失职,手下全是些酒囊饭袋,幸好上差们全都平安无事,否则下官真是.......百死莫赎了!”

    齐高兴说完,却不见周滨客套的回应一下,一时便僵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又起身朝张刘二人斥道:“你们还不快说,方才到底去了何处?有谁为凭,速与本县一一道来!”

第二百零二章 世之美谈

    月色皎皎,夜里空荡荡的官道上七八匹骏马疾驰着,蹄声踏踏犹如旱雷阵阵,将发出渗人叫声的鸟叫声都给驱散。

    前边一人身着棕色常服,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眉吊眼利,瞧上去不怒自威。

    “吁……”

    前边是条岔路,他便勒马停下,先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后扭头朝旁边跟着勒马停下的一人问道:“此地是何处,离新寺还有多少脚程?”

    那人扫了附近山头几眼,便抱拳回道:“同知大人,没错的话前边应该是野牛沟,快马加鞭人马不歇的话,咱们在天亮之前便可以赶到新寺!”

    原来这人便是巩昌府同知刘长恭,望着前边黑漆漆的野牛沟,他断然喝道:“所有人点起火把,继续赶路!”

    眼看刘长恭扬鞭便要打马前行,不料却在此时,他的身后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刘同知,你这马也太快了,下官都快赶不上了!”

    待来到刘长恭面前,这人又上气不接下气的接着说道:“前方路小难行,马跑了……半天也累了,刘大人,既然天亮之前能到,咱们不妨歇歇,待月亮照进前边那沟……再走吧!”

    刘长恭一脸不耐的听罢,却是冷笑道:“孙大人你要是累了大可在此歇够了再走,本官可没这份闲心!”

    “大人,那齐知县又不是外人……”与他说话这人便是巩昌府通判孙邈,这孙邈平日里甚少骑马,骑马也不曾一连跑过这般久的,此时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还要再劝。

    “走!”火把点起,前边已有二人举着火把开道,说话间刘长恭扬鞭一挥,打马便走!

    这一下便只剩下孙邈与他身后那两个家仆,刘长恭几人跑进左边那条山沟里很快便不见了人影,四周只剩下渗人的呜哇声,也不知是什么鸟发出的这般怪声,深更半夜在野外林间听到这声不由让人想入非非后背发凉。

    孙邈不由喝道:“快快点起火把!”

    很快火光亮起,一个家仆举着火把上前道:“老爷,咱们还是走吧,再迟些可就撵不上刘大人他们了!”

    “娘的,若不是被他吃住了,本官何须受这罪!”孙邈冷哼一声,便让一人在前头开路,一人断后,自己则跑在中间,一行三人也很快跑进了野牛沟。

    ……

    “大人,我与张老弟在.......”刘班头咳嗽一声,便上前一步抱拳道。

    “大人!我今夜一直便在前边院里与众弟兄吃席,直到喝得有些醉了,突然有人来请我去往镇东一处酒馆赴宴,小的当时酒醉也没细问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去了,不想到了地方,却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加上酒劲上来又小憩了一会,听到走水醒来房门又被锁了,小的急着救火,这才生生把门撞开赶了来!”张献忠却是把刘班头的话打断,抢着说道。

    齐高兴偷偷瞄了周滨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半点深浅来,便朝张献忠挑眉问道:“那酒馆叫什么,有何为凭?”

    张献忠迟疑道:“这……小的醒来之时,那叫一品居的酒馆已空无一人,他们定是早有预谋,只怕如今一时半会也寻不到他们。”

    齐高兴盯着张献忠脸上看了几眼,也摸不准话中几分真假,生怕果真是他杀人灭口,若如此自己可不能被他拖下水去,但如有一分可能却也还是想要保住他,毕竟有他在自己不管是把宝压了哪边,都可有一条退路!

    是以齐高兴便又问道:“那前去请你之人呢?你可识得?”

    “不曾.......见过......”张献忠心中忐忑,瞥了周滨一眼又看着齐高兴,却还是咬牙如实回道。

    “可记得他的相貌?”齐高兴不死心又追问道。

    张献忠哪里知他心思,只道这是齐高兴或周滨设的局,他如今便是在赌!若这局只是其中之一捣的鬼那便还好,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怕就怕是这二人达成共识想要一道除去自己这知情的活口,自己若出事,剩下的那蠢材马进忠自然也逃不掉,加上黄罗刹又死在火场,王家庄灭庄之案是黑罗刹与一众山匪所为便可彻底坐实再无人无证据可翻案,此后他们便可高枕无忧矣!

    想到此处,偷眼瞥了面前这二位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一眼,从他们脸上瞧不出什么的张献忠更是支支吾吾的道:“小的.......小的当时喝得有些醉了,便.......便未曾细看,也……也不曾记得清了!”

    “哼!这也不曾哪也不曾,两个人证也没有,这叫本官如何信你!”锦衣卫在一旁盯着,齐高兴也不好把话说得明白,只得拂袖显怒,半真半假的斥道。

    “大人……”

    “来人!”

    “齐大人且慢!”周滨突然说道,“此番你我得以剿灭山匪,张班头可是立了大功的,再者他又与本官无冤无仇的,这放火的怕是另有其人,又或者是无意中点起的也说不定,好在本官一众弟兄也都无事还是查清了再处置比较好。”

    “我还未说他放火,你倒先替他开脱了,莫不是见黄罗刹死了没了掣肘我的把柄便想要拉拢与他不成?我可不能让你得逞!”齐高兴心中嘀咕了几句,随后他又对周滨低眉顺眼的笑道:“上差大人说的极是,幸好上差们都身手敏捷,还有万幸李崔二位公子也未在此地下榻,这才不至于闹出更大的祸事,否则下官可真是吃罪不起啊!”

    见他故意把话从张献忠身上扯开,周滨也不以为意,既已在此二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便再无必要过分相逼,便也就顺势说道:“齐大人,这你可错了!”

    “额.......下官愚钝,还请上差大人赐教!”齐高兴一脸尴尬道。

    周滨望了站在一旁彷如路人的李阳成崔俨霏一眼,同时报以一笑,口中说道:“李公子他们虽非官府中人,但此次可也是剿匪有功的,本官已在奏折中写明实情,待回了京便会亲自面呈圣上!齐大人折子中若是写错了一些东西,到时在朝堂上可就......贻笑大方了!”

    “这......下官不知大人指的是......”齐高兴虽是讪笑着,却是知道他一语双关,不仅知道他想要自己附和他一起上书,更是隐隐猜到了什么,想起先前周滨所言,不由把眼偷偷瞥向一旁不远的崔俨霏。。

    周滨见状心中发以得意一笑,与那偷偷摸摸的齐高兴不同,他直接转身朝一脸不明所以的崔俨霏启齿一笑,拱手说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忠孝两全流芳千古,今有崔氏女为友为民剿灭山匪仁义无双,亦为当世之美谈也!”

第二百零三章 裹挟挡箭

    本来心事重重的崔俨霏听罢周滨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脸上也只是略一吃惊,随即便恢复如常,抿了抿唇也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李阳成终是明白了周滨硬要捎带上自己与崔俨霏的意图,如今想来分明便是一场赤裸裸的裹挟,只怪当初只想着周滨是想把自己污成王家庄灭门案的凶手。想明白一切的李阳成又岂肯无端淌入这浊可吞人的浑水做了他周滨这挡箭牌,便连忙上前一步拱手便朝一脸笑意的周滨婉拒道:“周大人谬赞,我们只是凑巧途径此地算不得什么,且不过一平头百姓,也不必与诸位官爷争功。”

    崔李二人皆无反驳之言,齐高兴哪还不知这崔公子乃是女儿身,刘长恭久等不到,周滨又咄咄相逼,张献忠又是个未知的变数,加上还有崔景荣这棵大树,他略一权衡便做了决断,连忙附和道:“上差大人说的极是,崔……李公子二位给官府破案提供了重要线索,又不辞辛苦跟着上山剿匪,实在是劳苦功高,下官定与上差大人一道上书奏明实情!”

    “齐大人说的是,二位就不要推脱了,如今朝廷肃清阉党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政治一片清明之风,若是我与齐大人不如实上报不仅坏了圣上尧舜之名,他日被御史言官知晓奏上一本,那时我们更是说不清了,就请李公子不要再推辞了。”周滨脸上依然笑盈盈的,这火场浑然好似那与老友促膝长谈的茶楼酒肆。

    “这……”

    “李公子就不要再推迟了,若没有崔小姐提醒,道出那王家庄村民与山匪交恶之秘辛,只怕我们如今还在为破案忙得团团转呢,若是破不了案这些弟兄可都得挨板子,况且本官丢官事小,一众冤魂得不到安息才是不公!”齐高兴瞥了那不言不语的崔俨霏一眼,见她并无半点高兴之意,虽然心中奇怪,但也并不十分在意,只要自己折子往京里一递,崔尚书他老人家还能不知?话说自己在这漳县也县令之位上也待了不少年头,也是时候该挪挪窝了不是。

    齐高兴又扭头喝道:“你们可是免挨了不知多少顿的板子,还不快向李公子崔小姐他们道谢!”

    “不可!”李阳成急忙喝止,“我们焉能受此大礼,这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请二位大人深思,再深思!若无事,我们兄妹便先告辞了!”

    李阳成说罢朝周滨齐高兴一拱手,便与崔俨霏匆匆离去。留下微微有些尴尬的齐高兴与浅笑如故的周滨对视一眼,周滨道:“齐大人,黄罗刹已死,剩下二犯既已拿获,此案便有劳大人费心,本官不日便将回京复命,火情不明为防万一还是连夜赶回陇西,这便告辞了!”

    “上差大人且慢!”齐高兴从袖中摸出一封还未用蜡封好的书信紧走几步躬身双手递上。

    “哼!老狐狸,怕不是奏折都写了两份!”周滨心中腹诽几句,接过拆开一看却是微微有些讶异地说道,“齐大人这是?”

    齐高兴一脸恭敬的道:“这是下官的奏折,上差大人既然不日便要回京,下官斗胆请上差大人代为呈递!”

    抓着书信不放的周滨略有为难的说道:“这……恐怕不合适吧?外地呈递奏折入京应走驿站才是,这恐怕……”

    齐高兴笑道:“上差大人不知,年初开始各地便开始裁减驿站驿卒,若非加急公文由驿站传递不知何时才能到了京中,加上大人与下官所言皆同,还是斗胆请大人代为效劳!”

    “齐大人既如此说,本官便应承了,留步,告辞!”周滨说罢便转身朝外头快步离去。

    他身后的单封等一干锦衣卫跟着鱼贯而出,只剩下齐高兴身后那些个衙役与张献忠,刘班头不知何时竟早已不见人影。

    “娘的!那小子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这也罢了,偏偏还与什么尚书有关系,得赶快趁着她还没发现把马给她还回去!”刘班头此时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已是出了满头大汗。

    一路狂奔,路上三三两两散去归家的镇上居民见了也不免指指点点,又掀起一股山匪余孽报复的流言。

    刘班头哪还管得这么许多,他跑到一处偏僻的小茅屋前,还不待缓缓气,把门一打开却是已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草屋唯一的窗子大开着,屋中中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匹马半点踪迹!

    刘班头身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一会,他才从那惊惶无措中回过些神来,本来放在地上的一堆好草料也一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段缰绳躺在柱子下。

    并未寻到有人来过得痕迹,他又在附近细看一遍,年久失修的窗户歪歪扭扭的半吊在墙上,估摸着再有一阵风就能给吹落下来,而且手中那缰绳更像是被马啃断的,不然对人来说轻易便可解掉的缰绳何须大费周章斫断,莫非是那白马自己能咬断马缰绳再把窗户撞开逃走?

    刘班头想到这可能,顿时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马可是我用了上好的草料才半牵半引的带走的,它这般贪吃能有这么聪明?可是这里地处偏僻平时极少人来,应当没人瞧见我把来拴在此处才是。”

    左想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刘班头索性决定再回崔俨霏落脚的那家同福客栈看看,若是马自己回去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见了以那大小姐对马的喜爱程度,他便得早做打算,谁知道半道上会不会有人瞧见了他,虽说他是蒙了面的。

    刘班头心事重重的往回折返跑去,李崔二人带着身后几个家仆护卫已是回到同福客栈,一路上崔俨霏心一言不发一副事重重的模样,李阳成虽也好不到哪去,但也深知此次乃是自己把她牵连了。

    李阳成幽幽一叹道:“棋错一着满盘皆输,本想看他会把矛头指向我,不想反倒做了人家的挡箭牌,表妹,这里咱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即刻赶回陇西!”

    “表哥,真的要这般急么?”崔俨霏有些担忧的问道。

    “嗯,那周滨可不是好相与之辈,谁知道他又会......”

    “嘶聿聿......”

    “闪电!”崔俨霏惊呼一声,只见门外停下一匹雪白的骏马,正是她那坐骑闪电,“闪电,你不在马棚睡觉,怎么跑出来的?”

    白马闪电听见崔俨霏的招呼,便听话的踱进院中,崔俨霏上前正要训斥它一番,却见那马缰绳竟是断了,断口不平似乎是被啃断的,当下更是断定它是私自跑出去了,便有些气了!

    崔俨霏这几日的怨气和不甘一下子爆发出来,看到闪电更是想起那骑着它的韩元恺,抬起手来只带着些许泣声骂道:“你......你也不听话,还回来做什么,不是都想要弃我而去么?”

    巴掌落下,声音却是很轻,白马闪电竟是知错般的低下了头任由她打骂,不躲也不闹。

    不料崔俨霏打了几下,却是突然一下子伏在闪电背上哀哀的呜咽起来。

    李阳成见状想要上前,却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脚去,反而摆手示意守在院外的几人暂且退下,自己也是悄悄的回了房间,背靠着房门的李阳成心中幽幽叹道:“那么多条性命无辜惨死,她还是在怪自己的吧,尤其是他!不然以俨霏的性子岂肯随着一道上山,她是最不喜欢看到杀戮了,唉......”

第二百零四章 户部尚书

    再是繁华之地,也有曲终人散片刻宁静之时,大明王朝的都城北京不外如是。

    在这条尽是达官贵人聚居的街道上,即使街道上只有打更的更夫与巡城兵士偶尔会经过,但每家每户门前莫不高挂两盏大红灯笼。

    坐落在其中的崔府并不显眼,虽说这家的主人崔景荣乃是三朝老臣,久经宦海沉浮,如今更是出任户部尚书,但他为人低调并不在朝中结党,所以此次的肃清阉党他得以重新被启用。

    虽然已是三更天,但此时崔府后院书房仍然亮着灯。

    院外候着的老管家崔福已是头花花白,他从小便是崔家的家奴,跟了崔景荣已是半辈子,每每崔景荣处理公务或是读书到半夜,他这个管着全府几十号下人的大管家总是亲自替自家老爷把门,以防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处理,更是提醒他歇息。

    倒映在窗前的人影提笔写写停停,朝中清洗魏阉好不容易才停下,六部耽搁的政务堆积如山,所以这些日子新任户部尚书的崔景荣都是如此,每每到三更天后才会和衣躺下歇上一阵。

    老管家崔福看了一阵,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正想上前提醒崔景荣歇息,却见外边一盏灯笼一点点的朝这里走来,眯着眼瞧了一阵他也提起插在一旁的灯笼迎了几步,恭敬地弯腰行礼道:“侄小姐!”

    原来来人却是两个女子,前边一个乃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后边一个女子身着一身粉色衣裙,束腰的袄裙更显她身材高挑,婀娜的手段更是纤腰一握,浑身更是透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红光落在她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更添几分婉约之美。

    女子一对犹如远山的眉毛轻轻蹙起,眉下是倒映着红光的双眸,闪烁跳跃,她红唇轻启,轻声问道:“福伯,叔父他歇下了没?”

    崔福轻轻摇头,回道:“老爷一回来便饭也不吃便进了书房,此时还在处理公务,老奴正要劝老爷歇息,侄小姐这是要见老爷么?”

    “不忙,俨雅在此候着,等叔父处理完公务再劳福伯代为通禀。”女子眸中虽然闪过一丝焦急,却已轻轻巧巧的道。

    “如此,侄小姐请到院中稍坐。”崔福又拱手施了一礼,倒退几步方才退到一旁。

    崔俨雅站在廊下,明月已没入乌云中,一时间四周灯笼发出一朵朵红光更是瞩目,接过丫鬟手中灯笼,她朝崔福点了点头便轻迈脚步登上阶梯,书房果然还亮着光,提笔的人影突然久久不动,似乎不知如何下笔的考生一般,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倦,崔俨雅顿了顿,方才步入院中,她将红灯笼轻轻搁在院中石桌上,月色重新覆盖着底下那小小的人,崔俨雅垂手而立,仰头望向头顶那重新从乌云中逃出的明月,一时竟是看得痴了一般久久不动。

    “吱呀......”

    “老爷!”

    崔俨雅回过身来,却见一身朝服的崔景荣从房内步出,苍老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倦意,她忙福身一礼道:“侄女拜见叔父!”

    头花半白的崔景荣虚扶一把,又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才落了座,问道:“俨雅,出了什么事?”

    崔俨霏不答却道:“叔父,这几日总是这么晚才睡么?得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崔景荣叹道:“魏阉都死了几个月了,朝中每日便是互相攻讦乌烟瘴气的,可阉党之事闹得近乎人人自危,称病告假者不一而数,这些人分明就是以公报私,也不知怎么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清净了些,却也堆积太多政务。”

    “叔父可是为政务烦忧?”崔俨雅问道。

    “自熊飞白被魏忠贤陷害下狱,关外女真人更是一日日的越发壮大起来,如今辽东虽有袁元素在,可形势并不乐观,今年的马政还无着落,而被选为养马之地的陕西又遭了大旱,国库却是无银可拨,唉......”崔景荣摇了摇头,眼睛更是泛起红丝。

    崔俨雅道:“虽是如此,可叔父还得保重身子才是,不过侄女斗胆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莫非你是有什么法子,此时又无旁人,但说无妨!”说话间崔景荣双目陡然一亮,对面前这素来聪慧的女子一脸的期许。

    崔俨雅犹豫了下,还是道:“叔父,魏忠贤虽祸乱朝纲,但他以前的马政之法如今看来倒是也能解燃眉之急,可惜......”

    崔景荣摇头道:“唉!我何曾没有想过,可是如今的朝局是何等混乱复杂,但凡与魏阉有半点关系必被群起攻讦,一着不慎便是一顶阉党的帽子扣来,轻则辞官罢官,重则下狱待论,推行此策何其难也!”

    “若反其道而行之,浙党楚党这些受阉党之累者心中有鬼者虽心有不满却也必响应从也,然此举实在两面皆不得人心,只会把人全得罪了,尤其是那如今正得势的东林党人与当今圣上,唉......”心中暗暗一叹,崔俨霏望着一脸苍老的崔景荣终是犹豫了,“叔父,古言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今之势如雾里看花,还是明哲保身罢。”

    “你是说辞......”崔景荣一愣,竟是认真的思量了起来,许久才道,“对了,你深夜来找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崔俨雅道:“不瞒叔父,家中来信,侄女不日便将离京还乡,叔父近日早出晚归恐不能见,侄女故而特来辞行。”

    “如此着急,是否家中出了事了?”崔景荣紧张道。

    崔俨雅摇头道:“家中来信告知,俨霏那丫头贪玩,在陇西只怕是惹上麻烦了,与李家的亲事怕是一波三折了。”

    “原来是俨霏那丫头,都要成亲了么?相中的是哪个后生?那丫头上次见她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子,扎着个冲天辫很是可爱,如今怕是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崔景荣神色一缓,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是陇西李家的长子李阳成,三更天了,叔父一会还得上早朝,还是快躺下歇歇吧。”崔俨霏无奈一笑,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对了叔父!近日有关陇西的奏折请一定不要掺和其中,俨雅告退!”

第二百零五章 一事之诺

    同福客栈后院马棚外,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这黑影正是那刘班头,他见深更半夜的四下无人便往后倒退几步,随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一冲,手脚并用攀上这一丈多高的墙头。

    目之所及,那马棚里虽是挤得满满当当的,但那匹白马通体雪白极为罕见,刘班头却也一下看出其中哪有那匹白马的身影,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惶恐之极的想道:“这下可如何是好?老子难不成是被人截胡了不成?”

    却在这时,前边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声,竟是直奔这同福客栈而来,惶恐不已的刘班头立时重又燃起了希望。

    他又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经过此处,随后便放下心来,借着点朦朦胧胧的月色,见底下的墙也没个落脚处,地上又是铺了青石板砖,生怕一个不好闹出动静惊了马暴露了自己的形迹,便一口唾沫吐到掌上一抹,更是提胸深吸一口长气,攀着墙头小心的翻入了院中。

    “吁!”

    所有锦衣卫全在镇口等着,周滨与单封二人却是打马直奔同福客栈而来!

    周滨勒马停下,便见院中那一副男儿装扮的妙龄女子正俯首趴在马背上,瘦削的肩头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为谁伤心。

    门边那几个青衣护卫见来人是周滨二人,却也不曾畏惧,便有一人上前就要把人挡下,不想终是被身后之人给拉住。

    门边那几人这点细微举动自是瞒不过跃然马上的周滨,可他脸色如常只是把脸朝旁一扭,瞧来却是毫不在意。

    得了周滨授意的单封便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朝下边院门口抛去,同时口中说道:“请把此物转交给李公子,有劳!”

    周滨又看了眼院中,月色下一人一马半阴半阳,看去仿佛如梦般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见崔俨霏仍是俯首马背,他心里也略略生出些不忍之意。

    “大……”一旁的单封调转马头却见身旁没有动静,便回头看去,却见自家大人平日里冷冰冰的脸上竟似乎露出一抹苦笑,虽只那么一瞬便复不见、恢复了那生人勿近的冰冷,仿佛看错了一般,但话到嘴边的单封仍是又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门边那几个青衣汉子见状心中俱是不满,可赶人不是关门也不是,毕竟面前这二人并非寻常人,大小姐可是吩咐过不可节外生枝多生事端,再是不满也只得忍了,好在他们也没有做出别的冒犯举动,而且此事实在有些尴尬他们又不敢进去惊扰二小姐,便也只得憋着一肚子闷气任得他们看。

    泪湿马背,一声响鼻发出,一直低头不动的白马闪电扭头蹭向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手臂,无声呜咽的崔俨霏终是慢慢地止住了泪,她何曾不知有人到来,可也毫不在意,自顾自的探出手去摸着闪电那暖暖的鼻子。

    “人心好复杂,我现在才知道姐姐她原来一直活得这般累,为了崔家,可我就该牺牲一生的幸福么?姐姐,表哥他明明喜欢的是你啊!”崔俨霏心里暗暗想道,不由又是伤心又是失落,更有对今后的惶恐。

    想到伤心处,她不由又又恼又哀的想道:“不守信用的家伙,明明说好了咱们在庙会上相会的,可直到庙会散了你终是没来,你明明应承了要替我办一件事的……”

    不远的墙后,顶上的瓦盖挡住了洒落的月光,黑漆漆的叫人看不清楚,刘班头此时已是一张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太好了,那白马真的回来了!看这情况应当是无事了。这娘们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也果真有几分相马本事,她这马倒是真通人性,嘿!如今想来它肯乖乖跟自己离去怕是把老子当傻子给戏耍了,挺贼!白白吃了老子那般多的好马料,不过也真是匹极品呐,馋人!唉,只是可惜它的主人来头太大,老子惹不起……”因为隔着有些远,加上门边又有几个青衣汉子堵着,刘班头并没有瞧见外边的周滨单封二人,他那心思早落在院中那匹月色下发着白光的马身上了。

    摇了摇头,轻叹一气的刘班头又咂嘴想道:“不过老子现在还真不想这马到了那姓张的手里,到了他手里定是要卖到关外去了,如此好马岂不白白便宜了那些鞑靼人!”

    “对了!这娘们相马这般厉害,后边马棚不是还有一匹么?那可是她千辛万苦跟着上山寻来的,想来也不是凡品,可是看上去却是稀松平常的紧,老子倒要去瞧瞧有什么稀奇之处,得不到掌掌眼也好!”

    如此想着,刘班头便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眼那白马,才折返往后边那马棚蹑手蹑脚的而去了。

    崔俨霏却是浑然不知还有人在偷看自己,她直起身子轻叹一声,拍了拍闪电的背就迈开步子往后边马棚而去。闪电跑了,崔俨霏有些担心那匹瘦棕马,加上一会就得离开也就把闪电留在前院中。

    白马闪电追了两步便又停下,不过却是把鼻子探前嗅了嗅。

    “真是好马!”院外,骑在马上的周滨闭目又开,又看了一眼院中,便一带缰绳调转马头就要策马离去,不料此时,院内却是一声马鸣乍起!

    “嘶聿聿……”

    白马闪电又仰头鸣叫一声,声不似寻常,崔俨霏回头瞧见闪电的异常更是脸色一变,当即便往后边那马棚跑去!

    门外那几个青衣汉子只顾盯着面前的周滨二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院内出了什么事,但马上的周滨却是看得清楚,眼见有些不对,他把腿一抬便跃下马来,大步就往院门而去。

    “大人!”单封扬鞭正要落下,不想却见这一幕,连忙也跟着跳下马去。

    门前几个青衣人正欲回头查看后边出了什么事,这下又见前边这二人去而复返,下意识的便拦上前去,一人更是不卑不亢的道:“大人,我家主人不见客!”

    周滨一时竟是心头怒起,双眼微闭便要动手强闯,却听身后单封又叫,想起这几日乃是崔俨霏身边的护卫,只得作罢,虽是瞧见崔俨霏神色有些异样,那马更是跟着跑去后院,但他又拿捏不住到底后边出了什么事,如今得罪了崔俨霏的周滨一时不想再冒犯崔家,僵持片刻竟是转身便走!

    拐过墙角,崔俨霏跑到后边马棚,正见远处马棚闪出一道黑影,草棚下黑漆漆的也瞧不清那匹瘦棕马情况如何,心头大急的她也顾不上危险便拔腿追了上去,同时张嘴就要喊人,可一想到周滨单封还在门前,便又闭了嘴,只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便朝那道已经攀上墙头的黑影掷去!

第二百零六章 二马救主

    银锭砸在黑影旁边的石墙上,发出重重的一声,这一下差点让整个人吊在墙上的刘班头给吓得脱了手。

    刘班头双腿在墙上一顿踢蹬,才攀上了墙头,他可不敢有半点停留,把腿一跨就要跳到外边的巷道,不料却是听到一阵马蹄声逼近!

    循声望去,只见黑夜中似有两匹快马正往此处狂奔而来,刘班头心头狂跳,这来人分明就是锦衣卫百户周滨与那总旗单封!

    正要跳下的刘班头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由心中大骂道:“娘的!他们不是说走的么,还跑来这作甚?这拨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阉党败了还如此乖张,若落到他们手里怕不是也得把失火的罪栽到老子头上了!”

    眼看越来越近,横坐墙头的刘班头把眼左右一扫,见崔俨霏竟弃了自己而往马棚去了,便一咬牙又缩回腿从墙头跳下院中,身子还未站直他便朝前一扑直奔马棚而去,手中更是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周滨一瞧见墙头那道黑影复入院中便知不好,惶恐那贼人擒了崔家小姐做人质,便弃了马缰把脚一抬,整个人站在马背上便也只与那墙头一般高,看不见里边的情况,随后他便持刀一踏凌空往墙头跃去!

    整个人跃到半空中的周滨正见院中那幕凶险场景,他也顾不得自己还未落下,便把刀反手往回一收,随之又只握着刀把往前一推,那刀鞘没了束缚便如后边那脱缰的马直往院中那道黑影疾射而去!

    马棚之中,正欲蹲下瞧那瘦棕马蹄下的崔俨霏察觉到身后似有一道劲风袭来,顿时汗毛倒竖,便看也不看就往一旁跳开!

    刘班头对此早有防备,右脚尖往地上一点稍稍止住冲势,左脚便立时往一旁横跨一步,持刀右手往后一收的同时左臂一横五指大张,便往那女子瘦削的肩头抓去!

    五指之下,崔俨霏已来不及避开,正在刘班头将要得逞之时,便听右肩啪的一声脆响,随之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差点将他痛晕过去!

    听到身后发出一声痛呼,跑开几步的崔俨霏才回过身来定睛看去,只见那道黑影正踉跄着往马棚里栽去,几步之外一柄华美的刀鞘正躺在地上!

    周滨一鞘掷出便已是顾不上再看,眼看就要撞到墙头上,他便把刀往左手一换,随后借着身子往下下坠之势的同时,手腕也亦往回一夹猛然发力朝下一掼!

    锵的一声!

    刀尖一毫不差正插入石头缝隙之中,堪堪稳住身子的周滨左手不松一个踢墙借力翻起,在半空中翻了个半圈才稳稳落在墙头!

    居高临下的周滨双目一凝,见下边女子已是脱了险境微微松了口气,又在那道黑影身上扫了几眼,尤其是在瞧见那人脚上的一双皂靴更是露出几分讶异,本欲跃下的身子立时停住,这才侧目瞥了眼身旁那柄插入石头缝中的刀,眸中流露出一丝心疼之意。

    受刀鞘一撞跌了个狗吃屎的刘班头趴在地上回头一望,正见立在墙头的周滨,哪还敢再起身去擒崔俨霏,更何况她已有了防备,跑又跑不脱,万念俱灰之下刘班头便把眼一闭干脆装作晕死过去,只盼这二人能放松戒备他能寻机逃走。

    崔俨霏见那道黑影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又往马棚里看了几眼,可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清,虽然她心中觉得有些冒险,却也走近两步,只因周滨正在墙头随时便会下来,她得抢在前头弄清楚马蹄下的东西有没有落入那黑影手中。

    棚子遮住了大半月光,方才的声响又惊醒了棚内的马匹,马棚一时间有些混乱,好不容易寻见瘦棕马的崔俨霏也没有瞧得清楚它蹄下的东西是否还在,便下意识的又往前走了两步。

    墙头上的周滨一时不好下去,可这时见了她那般奇怪又冒险的举动顿时大吃一惊,张嘴便要提醒,不料却听下边院中响起一声惊呼:“二小姐!”

    “嘶聿聿!”

    同时一声马蹄,侧目望去,心头一急本欲跃下墙头的周滨又立住了,下边院子拐出两人一马正朝马棚奔去!

    受身后声音一吓,崔俨霏不由便回头望去,这下正给了俯卧地上的刘班头机会!

    本已万念俱灰的他哪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生机,他双掌往地上重重一拍,将弓起的身子一瞬间弹起,在崔俨霏堪堪反应过来之时,便探出手去张开的五指一拢抓向她的喉间,同时低喝一声:“别动!”

    崔俨霏惊觉有变想退也已是来不及,瞥见那闪着寒光的匕首抬起的双手也不由放下,墙头的周滨回过头见状,两手空空已是来不及再发救援,眼见崔俨霏便要落入贼人手中,那两个青衣大汉脸色一白,手中瞬间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嘶聿聿!”

    就在崔俨霏惶恐不已之时,却是又生变故!

    一声马啼响起,马棚之中随之冲出一匹瘦马直奔抓向崔俨霏的那道黑影而去,直将那人撞得飞上半空!

    然而还不算完,冲来的白马突然收住势头打了个横转,空中踢出一脚正踹中那人小腿。

    院中只听一声惨呼,随之又是啪的重重一声响起,那人竟是突然杀出的二马合力给撞飞七八步远!

    单封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墙头,见此情景正要跃下拿住那贼人,不料却被一旁的周滨给伸手拦住。

    “大人?”

    周滨头也不回只是轻轻踢了下单封的靴子,单封灵机一动,把眼望向院中那摔得四仰八叉的蒙面人脚下,果然便见一双皂色长靴!

    “官府中人?”单封心中略有些吃惊,正欲再看,却骤然听身旁响起一声长吟,扭头一看却是周滨把插入石头缝中的绣春刀给拔了出来。

    周滨双手捧着刀迎着月色细细一看,见并无受损这才松了口气,他把手往嘴边一放,一声悦耳哨声响起,吸引院内众人目光,对那一脸警惕盯着自己的青衣大汉并不以为意,只对那仍有余俱的女子微一点头便侧过身去,片刻便见一马飞奔而来,再看院中一眼他便回身跃下墙头,正落在奔来的马背上。单封见状,便也对着崔俨霏略一点头跟着便跃下了墙头。

    两个青衣汉子这才收起匕首跑到崔俨霏跟前,一脸急切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回过身来的崔俨霏瞧见墙头二人并未进来而是离去,一时也有些懵,但瞧见地上那柄刀鞘,便急忙捡起跑到门边将门拉开,却只见黑漆漆的巷道中早没了人影,只余一阵远去的马蹄声。

第二百零七章 发现端倪

    “咻……”

    正在院中的白马闻哨而至,立在门侧的崔俨霏回过身来便是一个箭步欺身而上,揪着马缰一带,白马旋即一个窜步跃起,一人一马朝那周滨离去的方向追去!

    “二小姐!”待院中那两个青衣大汉跑出门来,便只见一道白影闪进前方的夜幕中顷刻不见。

    方才那道黑影还不知是何来历,月黑风高的崔俨霏却独自跑了,这下可是急坏了这两条身材魁梧的八尺大汉!

    二人大急之下哪还顾得上院中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贼人,其中一人立时就飞身而回,奔至马棚之中双手在两边柱上摸着缰绳便是猛地一拽,缰绳解开这人牵着两匹骏马便小跑出了门,随后二人踩着马镫匆匆一跨,打马就追!

    殊不知已然晕死过去的受马蹄一踏,竟是已然痛醒过来,幸而他反应及时没喊出声来这才没惊动方才跑走的两条大汉,这时察觉院中已无声音,他才敢悄悄探头四下望了一眼,院中果然除了他便再无旁人。

    “嘶……”

    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已是冷汗满面,也不知是否断了骨头,但他也顾不上查看挣扎着爬起身便要逃走。

    不料刚走两步,却是痛疼欲裂,便又反身折向马棚,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的跳到马棚边上,却见方才那撞开自己的瘦棕马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似乎还想再来一次,刘班头忙往旁跳开几步,就近解了一匹马的缰绳,正要趴上马背离开之时又突然想起什么。

    “那小娘们方才冒险靠近,难不成是那匹马身上藏有什么宝贝不成?”如此想着,刘班头低头往那几步之外踱来踱去有些躁动的瘦棕马蹄下看去,细看之下,可那马身上除了个马鞍便光溜溜的哪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东西?

    刘班头正欲放弃之时却又想起崔俨霏是弯着腰的,便凝目往腹下蹄下瞧去,果发现了了些端倪,只是光线太暗他不太确定,正欲跳近一步瞧得再清楚些,不料却是听见前院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他便攀着马背金鸡独立的往上一跳,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啪的一声手掌用力拍在马背上,马儿吃痛便带着他往洞开的门外跑去。

    眼前巷道虽是黑漆漆的,可刘班头对这一片却熟络得很,他忍痛把身子坐正便带着马跑进了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周滨二人打马在小镇上跑着,街道弯弯曲曲速度也快不起来,还未到镇子口便听身后传来另一道马蹄声,他一拽缰绳勒马停下。

    周滨回头望去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只见一匹白马跑来,待近了些,马上那人身上也完全落上了朦胧月色。

    白马白衣沐银光,肤如凝脂眉如远山,琼鼻小口双目似秋波,长袖迎风翻飞露出半截如玉般光洁的手臂,这一刻她仿佛夺去暗夜光芒集于一身一般,尤其那刚刚哭过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更添几分魅惑之色,周滨一时竟看得有些失了神。

    “大人,是崔小姐!”掉马回过头来的单封看了一眼忙道。

    “嗯,我瞧见了。”周滨为之一惊,神色顷刻恢复如常。

    “吁……二位大人且等了一等!”崔俨霏跑到二人近前勒马停下,便一弃缰绳拱手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大人方才出手相救!”

    “有劳崔小姐相送,举手之劳无足道哉,更何况我等亦为官兵有贼自不会袖手旁观,请不必放在心上。”周滨神色依旧瞧不出喜怒,语气一如故往的那般生冷客套。

    “大人,您的刀鞘!”听罢,崔俨霏也不多说什么,双手捧着刀鞘便往前一推。

    单封瞥了眼一旁的周滨,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打马上前几步接过那柄刀鞘。

    周滨接过便收刀入鞘,又将刀往马鞍山一挂,正愁不知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崔俨霏身后隐隐有马蹄声响起,就拱手辞道:“有劳小姐,告辞!”

    周滨说罢便拍马离去,单封看了崔俨霏一眼也拱了拱手,喊了声告辞,便跟在周滨身后跑走了。

    二人一走,崔俨霏脸上便现出一股凝重之色,“蹄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山匪藏的?还是他?”

    “二小姐!”

    身后几声大喝打断了崔俨霏的思绪,她轻轻一叹便见身旁跑过两匹马,马上两条大汉身着青色长袍,见了她安然无事才松了口气,一人四下看了眼,仍是不放心的道:“二小姐,你没事吧?”

    崔俨霏却是先看了下二人所骑之马一眼,才摇摇头道:“没事!咱们回去吧。”

    两条汉子听见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再瞧她手中已无了那柄刀鞘,便也点头应是,一行三人打马不紧不慢地往回赶,不料半路正撞见李阳成一行。

    “表哥?你们怎么?”崔俨霏瞧见李阳成身后跟了十来人,不由有些吃惊。

    李阳成多日奔波方才在房中他竟一时睡了过去,待听到动静出了门来得了门前二人指引跑到后院一瞧,后院空落落的并无一人,后院的门更是大开着,外边巷道隐隐更有马蹄声渐渐远去。

    可跑出去一看,黑漆漆的哪还有半点人迹,李阳成回到前院问过那把门二人才知出了事,那些个酒宴上吃得有几分醉意的汉子听得动静出了房门来在一旁听见,便一股脑的往马棚取了马追来,他们刚要四下分开搜寻,不料却是恰好撞见返回的崔俨霏一行三人。

    “表妹,你没事吧?听说周滨他们方才来过?”李阳成打马上前几步,颇为紧张的在崔俨霏身上打量起来。

    人多眼杂的,瞧见瘦棕马似不在其中,心中焦急的崔俨霏便摇摇头,神态瞧上去有些疲惫的道:“表哥,我没事,回去再说吧!”

    “也好!”李阳成松了口气,本想再问她身后那二人,待觉得此地并非说话所在,便调转马头一摆手让众人掉头返回。

    待回到客栈,崔俨霏却是执意亲自牵着白马到了马棚,不料她身后跟着的那两个青衣汉子却是惊呼一声:“虽瞧见方才地上那人了?”

    “什么?后院门开着,弟兄们来牵马可不曾见过还有人在。”旁边便有一人惊讶的回道。

    崔俨霏虽也有些吃惊,但直到瞧见瘦棕马还安然无恙的在马棚里,她又悄悄把眼一望,直到瞧见瘦棕马蹄下仍露着一角料子,她这才移开目光拍着白马闪电的头松了口气。

    一时间十几个人便在这不大的后院里翻找起来,连成捆的马料都被掀开了看,然而却始终寻不到半点人迹,李阳成站在院中听罢两个青衣汉子的话,又蹲下瞧了眼地上的几滴血迹,已是得知了事情的大概,想来他方才赶往后院听到的马蹄声便是那贼人苏醒过来骑马逃走了。

    李阳成来到马棚边上,问道:“表妹,你可瞧见那人面容?”

    崔俨霏道:“他蒙着面看不见,但......他脚上穿的是一双皂色长靴,与衙门官差穿的一般无二。”

第二百零八章 遇见故人

    天已破晓,鸳鸯镇的早市开始热闹起来,卖馍卖面卖大饼的五花八门,小贩们各自卖力吆喝着,见到街上的人都想拉到自己的摊位前,一个个手脚麻利不说,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其中便有一个衣着有些脏的人低着头从一小巷子拐出,来到这条贩卖早点的街道上,卖馍小贩的摊位就在巷子口边上,离他最近,这不刚送走客人便扭头朝他笑着喊道:“馍,又香又大的馍,客官,要不要来上几个?”

    “老板,这馍怎么卖?”这人说话间把头压低了些。

    卖馍小贩一边把一旁的蒸笼揭开,一边伸出两根手指笑道:“二文钱一个,童叟无欺,新鲜出炉的,您闻闻这味道是不是香美了,不香不要钱哩!”

    这人瞥了眼,又在摊位上抓起一个咬了一口,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布丢在摊位上,低头说道:“嗯,是不错,再给拿二十个包了!”

    “好嘞!一共四十二文,客官您稍候。”卖馍的小贩一听那点儿不悦顿时消失不见,忙从那刚出炉的蒸笼里捡起馍来。

    这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吊铜钱,数了四十二个放在案板上,正好卖馍小贩也把馍包好,他便接过往肩头一挂,正欲离去却听一旁又有人朝他喊道:“客官,要不要大饼?只要二文一个,又香又脆的大饼,便是放上几天也不会坏哩!”

    原来却是那卖饼的找瞧见了他有钱了,又见他身上风尘仆仆的买这许多馍想必是要赶远路。

    这人便又走到卖饼的摊位前,扫了一眼案桌上摆着的大饼便道:“老板,自用你家布给我包五十个大饼,布一并算钱给你。”

    “好嘞,客官你稍候!”这卖饼的乐得喜笑颜开,便从案桌下抽了一张粗布出来摆上,双手一边捡着大饼一边数着,“十、二十、三十、四十……客官,还差着十张,您稍候,锅里正好烫着十张。”

    说罢,这卖饼的小贩见这人脸上有些急,便回过身去又是添火又是翻饼的忙活起来,生怕失了这十张饼的生意。

    这人见状便也只得继续等,不过街上的行人见这摊位上空空的也不往这里来凑,他便也趁机把手中的馍几口混囵吞下,吃的有些急了便提起案桌上的凉白开想要喝上一碗,不料却在此时,听到远远地一道马蹄声,他下意识便侧目望去,二三十步外的街口处停了一马,马上那人正左右打量,好似在找什么东西一般,只一眼这人便慌忙背过身去。

    然而那马蹄声却是离他越来越近,此时贸然离开反而引人注目,他把头压低又正好瞧见地上放着一斗笠,他便弯腰拿起戴在头上,仍捧着那碗水慢斯条理的喝着,却道:“老板,二十文,你这斗笠我也一并要了!”

    “额……好嘞,客官你喜欢就拿去,饼马上就好!”卖饼的小贩闻声回头看了眼,有些讶异又有些开心的说道。

    “这三文钱买来的斗笠戴了半年多还卖了二十文,这人也不像傻子……莫非今日遇着财神了?”

    这小贩一边翻着热气腾腾的大饼一边寻思着,却是又听身后有人喊道:“老板,来二十张烧饼!”

    卖饼小贩回道:“客官,可不巧,饼卖完了还没烙出来,您要不急等上片刻?”

    “这案上不是有么?怎的不卖?”马上之人说着话瞥了眼一旁那戴着斗笠的人。

    卖饼小贩脸上带笑解释道:“这些都是您旁边这位客官买下的了,便是锅里这烙着的十张也是这位客官的,您若是着急再往前直过三个路口便也有一家卖饼的。”

    马上之人一脸不耐的道:“哼!他既未付钱便还是你的东西,先卖我二十个,多给你些银钱便是!”

    “这……这可使不得!客官您若是急着要可到别处去买,或者与这位客官商量商量,小的小本生意一家老小全靠卖饼养活,可不敢砸了这吃饭的招牌!”卖饼小贩说着话便把饼从锅里捡了出来,“客官,您的五十张饼都好了,这布钱我也不要了,一共一百二十文。”

    “慢着!”眼看老板把五十张饼都包了起来,马上那人便扭头道,“这位兄弟,可否让出二十张饼,我多给你五十文钱如何?”

    戴着斗笠的人只摆了摆手也不搭话,然后把从怀里摸出的方才那小半吊铜钱往老板怀里一丢,伸手就扯过案上的饼自己包了起来。

    马上那人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马鞭往那饼上一搁,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

    “二位客官,有事好说,莫动手!小的这就摊饼。”卖饼的小贩生怕二人动起手来,将他这小摊砸坏,想不到生意抢着上门也是这般麻烦。

    “我且问你让是不让?”马上之人冷冷道。

    “王铁!”

    “康老大!”马上那人闻声回头望去。

    又是一马跑来,马上之人正是张大户手下老康,因昨夜崔俨霏差点出了事,张大户知晓后他可没少挨训斥,但李阳成又执意半夜离去,为避开周滨等人而走了鸳鸯镇,张大户放心不过便派了老康带着几个弟兄一路上跟着。

    一行人摸黑赶路也走不快,等跑到鸳鸯镇已是天微微亮了,走得急没带干粮的一行人已是又渴又饿,这便让王铁进镇来采买一些吃的喝的,但王铁走后老康又唯恐他不懂将李阳成崔俨霏的那一份单独分开,老康这才亲自赶了来,这时见了这紧张的场面,他便打马上前制止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唤做王铁的正要解释,却觉马鞭压着的布包被人一扯,忙回头看去,只见那戴着斗笠的人已经快步离开,“你给我站住!你听到......”

    “王铁!你小子嚷嚷什么?不就几张饼么,让与他又何妨!”老康训斥道,下意识瞥了眼那快步离开的戴斗笠之人,一时竟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熟悉,眼见那人便要离去,不由喊道,“那位兄弟,且先等一等!”

    不料那人却是停都没停,反而脚下跟快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着边拐进前头一条小巷子去了。

    “康老大,那人好生无礼!”

    “住嘴!”老康眉头一蹙,回头正瞥见那卖饼小贩捧着一吊钱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老板,你这饼几文钱一个?”

    “二文一个......客官您要多少,小的这就给您摊!”卖饼的小贩忙回道。

    老康把身子朝前一探,挑眉道:“二文一个?不对吧,方才那位客官那包里最多也就五六十张饼,这半吊钱怕不是得有快二百文了,莫不是你瞧他老实坑骗于他,不然他何须付这许多钱?”

    卖饼小贩梗着脖子辩解道:“小的做生意可是本本分分,这多的是他买小的一顶斗笠的二十文钱。”

    “驾!”老康一听哪还不知那人有鬼,直起身子便打马追去。

第二百零九章 鸳鸯镇外

    才是天见亮的时辰,鸳鸯镇前的这条官道上便已是热闹起来。

    只因这不算小的鸳鸯镇进出只一门,门外不出一里便有一口井,井水不仅冬暖夏凉,喝起来还泛着一股子清甜,所以镇子里的人平日里吃用的水全是在这口井打的,特别是做吃食的小贩更是要用这井水,是以每日天蒙蒙亮井边上就开始排起队来,故而边上有马队停留歇脚也不显得突兀。

    队伍中间的一汉子,虽相貌平平然一双眸子却是透着几分精明,他手里只勾着几只水囊,与前后那提桶挑担的有些不同,明显便是过路的人,但并无人在意。

    只因鸳鸯镇平时便有不少商队经过镇子里的人早已习惯,更何况才青山上的山匪被管家剿灭的消息一传开,来往的商旅更是多了起来,所以此时队伍里还有好些个提溜着水囊等着打水的人。

    排了好一会,这人才打到了满满的三水囊的井水,虽然他喉结耸动,瞧着已是渴得急了,但他也并没有先喝上几口,反而朝一旁不远那几队马队又扫了几眼,便慢悠悠的跟着前头挑着一担水的人走了过去。

    马队的人或蹲或坐在一箱箱的货物上,或拿瓢或拿个水囊咬一口馍馍大饼便喝一口水的,瞧着好不快意。

    其中却有一马队与其他商队并不相同,不仅个个全是壮汉,身上还有几个挂了彩,而且虽是一般的喝水,却也规矩许多,并不与左右那嬉笑说些荤话的汉子搭话,其中更有有两个远远瞧去衣着就明显不一般的人,这时走在一旁近看几眼才知竟是两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怪不得并不见他们马匹驮着货物。

    就看了几眼,左右那几个青衣大汉便皱了眉头,这人忙收敛了目光继续朝前赶路,直到走到一处略显得有些清冷的角落这人才停住脚,角落里三匹马在那里低头吃着草料,旁边还有一头上戴着顶带纱斗笠的人静静的立在那,手里还抱着一摞从马背上接下来的干草料。

    “二爷,给,这井里刚打的水!”

    闻言,这头戴斗笠的人便将怀中一摞草料全都丢到那几匹马面前,随后拍了拍手便接过面前这人递来的一只水囊,纱巾晃动间露出虽只半张脸,却也想象得到那是一张颇为英气的脸,正是方浣。

    拨开塞子,赶了一夜路的方浣正要喝上一口,却是突然瞧见远处的镇门口快步走出来一人,手里还捧着一摞热气腾腾的馍,引得离得不远的那一队马队纷纷侧目相看。

    见状,方浣脸色更冷几分,不过戴了斗笠别人也瞧不见,否则一旁那正举着水囊咕咚喝水的汉子可是要呛住了。

    捧着馍馍回来的汉子脸上直接来到方浣面前,便急忙压低声音说道:“二爷,有情况!”

    “说!”本欲问责的方浣眼前一亮。

    那人忙道:“二爷,小的买馍时发现一人有些古怪,那人身上风尘仆仆的像是从山上下来的,而且他不仅买的干粮极多,为了买饼更是与两骑马的弃了争执,还花二十文买了一顶旧斗笠,后面便趁着那两个骑马的不备偷偷溜了,那骑马的八成也是瞧出不对,便追了上去。小的跟在后头追了一道,但见那两个骑马的也没撵上人,小的生怕被察觉便先赶回来告知二爷一声!”

    “这些人莫非便是那夜闯进来的人......”方浣闻言下意识便望了眼不远处的那支马队。

    “二爷,我看那两个骑马的八成便是方才那支马队里进镇子去的人,咱们只三人如何是好?”一旁那灌了一大口水的人低声道。

    “等!”

    .......

    鸳鸯镇外,五里之外便有一处山头,不仅居高临下将四面八方收入眼底,身后更是连着绵延的山脉。

    林中一隐蔽处正有三人一马,一人靠在树干上瞧着脸色苍白很是虚弱,旁边那女子正从水囊倒了点水替他擦洗着手脸。

    “怎么这般久还不见人回来?”韩元恺挪开目光,有些担忧的望向远处那隐隐可见的小镇。

    小心擦去江丰脸上的冒出的汗珠,江翠翠起身忧心忡忡的道:“韩大哥,陆大哥这么久还不回来,会不会是买不到那几味药?”

    韩元恺深吸口气脸上挤出些笑来,回头道:“放心吧,大虎兄弟他会想到法子的。”

    “对不起韩大哥,是我拖累你了,可......可阿爹他......他的伤愈发严重了,我好怕......”江翠翠一脸自责,说到后边已是泫然欲泣。

    韩元恺苦笑摇头道:“这怎能怪你?那药是我让大虎兄弟买的,这样吧,你在此照看江叔,我下去看看,千万小心!”

    “韩大哥!”见韩元恺说完扭头便要走,江翠翠忙轻喊了句,见他回头,忙又道,“韩大哥,一定小心!”

    “嗯!”韩元恺挤出一笑,便拨开面前的灌丛一闪身钻了出去。

    江翠翠望着慢慢静下来的灌丛,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再一回头看着昏睡中的阿爹,她却已是红了眼眶,身子一软便蹲了下去,双手紧紧环住双腿,肩头一颤一颤的。

    韩元恺踮脚猫腰在山林间穿行,直往山下而去,满心期望着能在半道上撞见陆大虎,到底也是没能,在山脚下的林子边上,他盯着镇子的方向看了好一阵,终是瞧见远远的走来一个头戴斗笠挑着根扁担的老汉。

    韩元恺便把手在地上搓了几下,然后往脸上一抹,便快步迎了上去。

    “大爷!”

    “嚯!你这后生脸咋弄的,吓老汉一跳!”老汉一脸戒备的捂着胸口道。

    “大爷,小子是替老爷放牛换口吃的人,不是坏人,莫怕!”韩元恺把那手又往脸上蹭了蹭,瞧着像是想要鼓弄干净,可却是越弄越脏。

    老汉见他不似坏人,便又问道:“那你叫老汉作甚?”

    韩元恺挠头道:“大爷,我一早就起来,有些犯瞌睡,一不小心就把老爷的牛看丢了,好不容易找回了,这不牛还在后头山上拴着呢,可那斗笠却被牛给踩坏了,这斗笠是老爷的,我怕我家老爷他知道了会责罚与我,所以能不能把您这斗笠......”

    “这.......”老汉有些迟疑。

    韩元恺忙把手往前一伸,展开紧握的拳头露出两枚铜钱,有些痛心的道:“大爷,小子不白要你的,我这......我这有两文钱。”

    “好吧,老汉做一回好事,就卖与你了!”老汉拾掇起韩元恺手中的两枚铜钱小心的放进怀中,然后便把头上的斗笠摘下递了过去。

    韩元恺接过,千恩万谢的看着那老汉走远,回身见远处又有人走来,便把斗笠往头上一戴,往镇子方向快步走去。

第二百一十章 调虎离山

    “康老大!”王铁追上来,又道,“那家伙跑了便罢,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李公子他们该等得急了。”

    “莫非真是我花了眼瞧错了人不成?若真是大虎,他又怎会躲着我?”老康心中嘀咕几句,街上人头攒动的早已没了那人的踪迹,他终是无奈道,“走吧!回去莫与公子他们说起这事。”

    陆大虎从一角落现出身来,只望了眼那打马离开的二人一眼,随即扭头便走。

    “他如此对我,我怎能背他,更何况二虎的仇还得落在他身上,除非他自己愿意见你们。”被康老大二人追了一路,韩元恺托他买的药材也没买到,但此时一时半会的怕是也出不了城,陆大虎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便又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朝药材铺走去。

    对了,还得弄辆马车,不然那人怕是捱不住几日,陆大虎如此想着便摸了摸袖中剩下的碎银子,应当是够了。

    与此同时,镇子外的井水边上,崔俨霏将水倒在掌心喂了吃饱草料的白马闪电,又喂了口一旁的瘦棕马,马舌头舔在掌心里痒痒的教人发笑,可崔俨霏却是脸有愁意,扭头瞥见天色已然大亮,一旁的李阳成却是双眼泛着红丝一脸凝重。

    “表哥,要不咱们就在这镇子歇上一日,明日再走不迟。”崔俨霏走过去轻声说道。

    “呵……”李阳成挤出一笑,没有回头却是望向川流不息的镇子口,“表妹你不用犯愁,其实我已……”

    “哒哒哒……”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声脆响,李阳成顿了顿,又道:“吃的来了。”

    “二爷,便是那两人!”这汉子说话间,镇子口来往的人流中便踱出两匹骏马,直奔那井边歇脚的马队。

    “看来并无所获?”方浣扫了几眼,心中不由放起了嘀咕。

    此时的韩元恺已到了镇子口前,他身着一身破了好几个口子的衣裳,走在路上也没人去注意他,更何况他前边还有几个挑着担干柴的,韩元恺走在身后反倒像是与他们一起的。

    到了镇子边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却仍是没碰见陆大虎,韩元恺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怕露了马脚一路遇见迎面来人便大多低着头。

    这不刚走过一队商队,韩元恺便以手扶着斗笠,趁机抬起眼扫了一番镇子口四周的情形,不料却是在那热闹的井边瞧见有一队马队有些特别,他们的马背上都没驮着什么东西并不像是走商的人,而且还有几人身上带了伤。

    往前走了几步,韩元恺再一细看,心头却是猛然一跳,原来那马队中间竟有一人身着白衫,她身后更是还有一匹通体雪白无比惹眼的骏马。

    “是她!她旁边那衣着不凡的人是谁?莫不便是那张大户身后之人?”韩元恺把斗笠稍稍扶高又扫了几眼,但镇子口进去畅通无阻并无异常,他正欲往旁边扫去,却见那马上有一人看来。

    见迎面走来那带着斗笠的人灰头土脸的,还时不时帮着前边那挑着一担薪柴的老汉扶柴火,想来方才那戴斗笠的也与他一般便是一打柴的罢了。

    老康又看了几眼,终是释然,只道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更何况事后据底下弟兄说在林中发现了陆二虎的尸首,想必陆大虎也是遭遇不测,毕竟那火场之中不大可能还有人逃得命来。

    “为何去了这般久?”李阳成哪能不知崔俨霏心头所虑,本想与她当面说清,可话到嘴边却是觉得不妥,唯恐在众人面前伤了她女儿家的脸面,毕竟这话由他说出颇像是自己瞧不上她,是以见了老康二人回来李阳成便借机扯开话题随口问了一句。

    闻听李阳成问话,老康忙收回目光从马上跃下,有些心虚的回道:“公子见谅,买饼的人太多,排了一会的队。”

    李阳成也没把心思放他身上,闻言便摆了摆手,又见他细心还知另包了两份,但李阳成哪有心思吃,便让他把买回来的饼馍送一份给一旁的崔俨霏,其他的都分与众人食。

    崔俨霏虽然也没什么心思,但奔波一夜也真是饿了,生怕待会五脏庙作怪闹出动静来丢丑,她便伸手出去捏了一张剪得金黄喷香的饼子。

    “嚯......嚯,后生,多谢了!”

    前头挑担的老汉回过头来道了声谢,韩元恺便也擦了擦脸上的汗道:“老伯您不用客气,小子也是打柴为生。”

    说着话,韩元恺却是仍偷偷把眼瞥向不远处的马队,瞥见那二人关系如此亲密,心里更是断定先前的猜测。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别人的眼中!

    “看来里边那个不是,杨瑜,我可终于等到你了!”头戴黑纱斗笠的方浣目不转盯的望着那跟在挑柴老头后边的韩元恺,目露杀机!

    然而方浣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人从自己面前走过,那人看来之时,他也并未动上分毫。

    一直把心思放在崔俨霏一行身上的韩元恺直到这时,才发觉镇子口右手边上五十六步外还有几个古怪之人,而且他总有种感觉,那头戴黑纱斗篷的人似乎便是在盯着自己一般!

    “这是唱的哪一出?那几人又是何方神圣?官府?还是那夜的黑衣人?陆大虎莫不是真出了事?”韩元恺抬手把斗笠一压,低头急急想道。

    前边还有二三十步便是镇门口,韩元恺一时间进退两难,抬眼瞥见前边并无反常的镇子,在心中暗道:“若是此时贸然回身离开,八成便会激出那几人,如今他们没有动手,不仅是因此地人多眼杂,怕是更为忌惮那支马队才是......罢,赌了!”

    便在此时,镇子内突然有一马车朝门口赶来,韩元恺目光一凝,本已侧过身去的身子又悄然扶正往前走去。

    人来人往的,戴着斗笠的陆大虎已换了身衣服,他驾着马车也走不太快,但跟着前面的那辆颇为豪华的马车也就不怕过于招摇。

    韩元恺又跟着挑柴的老丈往前走了十来步,眼见马车近了,他身子微弓头微抬,猛然飞跑几步朝前一跃!

    跳上马车韩元恺立时便是一记飞脚踹出,将车上那刚缓过神的马夫踢翻,同时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缰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498/ 第一时间欣赏釜明最新章节! 作者:佉水所写的《釜明》为转载作品,釜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釜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釜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釜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釜明介绍:
最惨穿越!
穿越明朝末年成了个倒霉的通缉犯!
狂风骤起!
一个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魏逆阉党,不仅被朝廷广发缉捕令,更有神秘势力派出杀手意欲抢先将他灭口!
老骥伏枥!
便连没落已经数百年之久的老牌世家也野心重生蠢蠢欲动!
最难开局!
在明末这天灾不断、流民四起、烽烟西北、邪教伺机而动、军阀养寇自重、文官结党营私、世家豪门互相倾轧的腐朽朝局下,外自有后金、鞑靼各异族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叩关杀入!
血雨如泼!
无情杀戮、嗜血权谋、历史谜案全系于一身,身处权利漩涡的小人物,殊不知他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初来乍到的韩元恺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一穷二白又是黑户的他正苦思冥想着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古代生存下去,殊不知无数势力正暗潮涌动剑指他来……
大厦将倾!
是身未捷死如蝼蚁,还是一步步步上权利之巅?
饿殍冻骨商女犹吟,蚍蜉撼树且看少年!釜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釜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釜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