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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尊师灵阳

    桦林,一个坐落在渭河边上的小镇,上接陇西,下连宁远,因地处交通要道,出镇子再往北走上四十里便有一处隘口,叫做渭山关,渭山关常年有一队官军把守,也因此附近并没有什么匪患存在,在新寺闹匪之时,同样地处交通要道的桦林自是日渐繁华起来。

    正值中午烈日当头之时,街道上也还有不少人,只是那汗水却是止不住的一阵阵的冒出,街头巷尾的茶水摊这时便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了,头顶有遮阴的草棚,桌上有生津止渴的清凉茶水,再配上些糕点零嘴,直叫人畅快无比。

    这不,其中一处茶水摊就生意火爆之极,几乎座无虚席,天南地北各不相识的人也不得不凑合坐在一桌上。

    清爽的茶水一入口,总有那么些闲不住的话匣子,也不管对面坐着的相识不相识,逮着人就谈天说地起来,茶棚下热闹非凡。

    其中便有一人,生得高大健壮,不过却也闲不下来,进来要了一大碗茶水坐下端起便大口的喝了起来,把碗一放打了个嗝,桌上其他人正在聊得火热,也无人理会他。

    这大汉四下瞧了眼,便将自己叫的一碟糕点推到桌子中间,在桌上几人投来诧异目光之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神秘兮兮的说道:“嘿,你们听说了么?”

    “什么?”边上一人也不与他客套,伸手抓了块糕点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道。

    这大汉提起手边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端起喝了一口才道:“灵阳道长的大名几位老兄可曾听过?”

    “灵阳道长?莫不是……那传闻中能知过去未来的老神仙?”

    “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谁能不知,这些天老神仙的事大伙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了。”

    大汉见这几人已被自己的话吸引,邻桌更是没了声音竖起耳朵在听,他便又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说道:“老神仙他……他老人家准备在桦林设坛作法,告天祈福!”

    “额……好端端的,老神仙来咱桦林做的什么法?”呐狼吞虎咽吃着糕点的汉子听见这话,却是被惊得打了个饱嗝。

    大汉又有些鄙夷的看着这几人道:“几位老兄,看来你们是还不知道吧,老神仙他推算出咱们漳县今年将有大旱,尤其是这桦林附近尤为严重!”

    “这……这是真的?”一人惊得差点呛住,幸好他及时将茶水吐了出来。

    大汉放下茶碗,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凑近那几人小声说道:“自然是真的,老神仙还说若是不及时设坛求雨,不止渭河断流,便是巩昌府也一样赤地千里,饿殍满地!”

    “怪不得这几日热得人受不了,那老神仙他现在何处?”

    “唉!老神仙他老人家如今被拦在渭山关隘口,进不来!”大汉作摇头状。

    “这却是为何?”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那些把守的官军硬说老神仙装神弄鬼,是个蛊惑人心的江湖骗子!”

    “哼!官府还不是为了安抚住大家,谁不知道王家庄的命案是妖邪做下的,这些当官的尽会糊弄咱们老百姓!”

    “正是!官府历来如此,有什么都是遮着掩着,不叫咱们知晓!”

    有人帮着圆了过去,大汉扯起谎来也觉轻松,便又道:“话虽如此,可那些军爷到底是不让他老人家过关,我从渭山关过之时,老神仙还在那里与官军僵持不下,不过……”

    “不过什么?”

    “有好些人见老神仙过不得关,便想要请他去翁仙镇,老道长再三推说桦林旱情最重,若不先在桦林祈福,到时桦林便将要饿死不少人了!”大汉说到后来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老神仙他当真这么说的?”这人一惊声音不禁大了些,听到老神仙,茶棚里那些闲聊些家长里短的人纷纷住了口往这桌看来,神色大半都是将信将疑。

    “老板,来碗茶水。”大汉正要开口,便在此时,茶棚外走进来一年轻道士,头戴纶巾身着深色道袍,肩跨一只包袱,脸上虽风尘仆仆的却也遮不住那份白净,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的模样,眉眼之间透着股秀气不说,声音更是清脆好听,再凑近些一看,原来是个极俊俏的小坤道。

    “小道长,从何处来?”见了这年轻道士,茶棚里便有人上前十分恭敬的拱手问道。

    “小道长,莫不是灵阳道长高徒?”

    “对啊,这小道长气质出尘,与传言中的灵阳道长那徒儿倒有些相似!”

    有些慌乱的小坤道看了眼对面那与众人一道看来的大汉,便也镇定下来,朝着众人稽首道:“贫道这厢有礼了,尊师道号正是灵阳。”

    ……

    “王铁,你怎敢如此妄为!”看着面前风尘仆仆撵上的王铁,被气得脸色铁青的康老大不由大声呵斥道。

    生怕撵不上李阳成他们的王铁半路换了两匹马,这才追上就被发现,不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康老大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见那青衣汉子果然还没回来,看来真不是走的北边,赌错了的王铁不由讪讪的解释道:“我……我让个老樵夫留下替我传话了的……”

    急着赶回陇西的李阳成见了,也不免有些生气,大小那也是崔家的人,若是人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了岔子,他李阳成可是丢不起这人,所以临走之时他不仅让康老大派人留下,更是派人叫鸳鸯镇的蔡家帮着寻人。

    见李阳成沉着脸,崔俨霏虽然也有些不满和担忧,但急着赶路的她还是开口劝道:“表哥,莫生气嘛,俞广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出不了什么事,既然留了人传话,他得了信自会来赶咱们的。”

    李阳成无奈,只得说道:“罢了!康平,赶路吧。”

    “二小姐!”

    不料便在此时,一声惊喜的大喝传来。崔俨霏回头看去,便见迎面正有一骑跑来,认得那正是久等不见的护卫俞广,她也不免松了口气,毕竟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害了旁人出事。

    “二小姐!”跑出满头大汗的俞广在崔俨霏面前停下。

    李阳成脸色一缓,便道:“赶路吧!”

    “表哥,你不是说陇西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咱们走慢些怕什么,再说你方才不是已经派了人回去了么?还怕他跑了不成?”去了几桩心事的崔俨霏见了他这般模样,不免打趣道,只是那笑盈盈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绝尘而去

    李阳成侧头盯着她看了几眼,直把崔俨霏看得挑了眉,方才微微一笑,说道:“北为陇西安定,东为秦安秦州,南为宁远礼县,西为岷洮二卫,前狼后虎重重围困之下,俨霏,你觉得他会往哪个方向走?”

    “这……表哥,我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崔俨霏撇嘴道。

    李阳成又问道:“若你是他,你会怎么走?”

    “我……”崔俨霏皱起眉头,认真的想了想,“若是我,我就往回走,回新寺回王家庄去。”

    “为何?”李阳成闻言有些意外。

    将他神色悉数瞧在眼中,崔俨霏得意道:“你看,你都想不到为什么,那自然是觉得他不会回去,这么一想,那他自然便要回去了,因为此时的王家庄恰恰是最安全的去处!”

    “王家庄?”后边的青衣大汉俞广听了,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不免有些困惑。

    “俞兄?”康平自觉王铁擅自离开,面上有些过不去,便打算趁着李阳成与崔俨霏说话之时,来与他道个歉。

    不知韩元恺还活着的俞广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康兄弟,你来得正好,你可知李公子与我家小姐口中说的是谁?莫不是……”

    康平见自家公子也并不避讳崔俨霏几人,也就直截了当的颔首回道:“不错,正是那人!”

    “他不是已经……”俞广惊诧道。

    “不!俞兄,他很有可能还活着。”康平把声音压低了些说道。

    “这……”俞广脑中电光火石一般,突然想起方才遇到的那辆古怪马车,以及马车上那有些熟悉的俊俏少女,不由又问道,“康兄弟,那江家那女子呢?可有消息?”

    “额……俞兄,怎么,你也见过那姓江的女娃?”康平自然不知俞广曾经取过王家庄,因为那时崔俨霏让他偷偷跟去的,除了崔俨霏以及其余三个护卫,便再无人知晓,连张大户张开事先也是不知的。

    见崔俨霏自王家庄出事后便终日郁郁寡欢的,话也不爱说了,担心之极的俞广这时想起方才之事,神情便有些激动的道:“曾有过一面之缘,快说!她是不是也没有死,可有她的下落?”

    “没有……”康平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只因见俞广如此激动,还道是他惦记着人家小姑娘,这也难怪,毕竟那女娃子确实长得极美,“俞兄,你……你还没成家么?”

    “自然是……嗯?康兄弟何故有此一问?”神情激动的俞广听到这古怪的问题,也不免为之一愣。

    “没什么没什么!”康平忙不迭摇头道,“只是俞兄为何突然问起那女娃子?”

    “因为……”

    “你们两个在后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什么成家,什么女娃子?”崔俨霏所想被李阳成三言两语驳了个哑口无言,正好听见后边说起什么姓江的女娃,顿时便来了兴趣。

    “额……”生怕不是惹得旁人空欢喜一场,俞广迟疑了下,但见崔俨霏对王家庄大有不同,便还是说道,“二小姐,小的方才路上遇见一马车,车上那女子容貌与那日王家庄被抢亲的江家姑娘有几分相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崔俨霏闻言既愕又喜,还没有说话,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的李阳成却是大惊道。

    “李公子,小的方才路上遇见一马车,车上那女子容貌与那日王家庄被抢亲的江家姑娘有几分相似。”俞广倒也实在,便把方才所说又复述了一遍。

    “你可看清楚了?车上还有谁?是不是还有一个头戴斗笠的车夫?”神情激动的李阳成又追问道。

    俞广惊道:“李公子,你是如何知道的?那赶车的车夫确实戴着顶斗笠不假,不过这也并不稀奇,路上几乎所有赶车的车夫脚力都有戴斗笠的,只是那人的确也有几分古怪,总觉得与其他的车夫不一样……”

    “陆大虎?”李阳成与康平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这个人名。

    “车上可还有其他人?”崔俨霏急问道。

    康平回道:“有,二小姐,当时车厢里还有一个病恹恹的中年汉子,咳嗽得十分厉害,据那女子所言那人乃是她的父亲,正要到前边的桦林镇去看大夫。”

    “等等!车厢里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李阳成将马勒停,回头看着俞广问道。

    俞广道:“我一路打听二小姐的下落,遇到那古怪马车之时照例问了句,那女子揭起帷帐之时,我便瞧了眼,如今想来,那女子倒像是故意让我看见车厢一般,好让我放他们离去,对了!那马车旁边还有一匹空马,那女子说是他父亲所骑,可我瞧他病得那般厉害,并不像是半路突然发病……”

    “还有一人?莫非……”李阳成双眼发亮,又盯着俞广问道,“你在何处遇到的他们?已过去了几个时辰?”

    俞广这时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八成自家小姐惦记的那人便在马车之中,连忙道:“还不到一个时辰……”

    “追!”

    喝令甫出,马鞭骤落,蹄声惊起,转眼间李阳成已是绝尘而去,崔俨霏娇哼一声自然也不甘落后,康平与俞广慌忙带着身后十余条壮汉策马追去。

    蹄声如雷,迎面赶来的马车纷纷往一旁闪避,这打马急急的十几骑在道旁的车夫们咒骂声中一掠而过,待尘土消散些吃了一肚子灰尘的车夫们回头想要再狠狠啐上一口之时,道上尘土还未落下,那些人便已无踪迹。

    ......

    炎炎烈日,便连孜孜不倦在人耳边呱噪的夏蝉也是昏昏欲睡疲倦懒鸣,然而此时在桦林镇通往渭山关的官道上,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漳县大旱,桦林遭殃,要来桦林设坛祈福求雨的老神仙被挡在渭山关外进不来的消息,如瘟疫一般迅速传遍整个镇子。加上还有老神仙的徒儿亲口所言,老神仙的名头这几日众人可是如雷贯耳,几乎已是传得他三头六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此消息一出,桦林百姓哪里还坐得住。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传得比一个邪乎,什么妖邪出世,祸害了王家庄千条人命杀心更甚还来祸害桦林,只有老神仙可以阻止这场灾难,桦林的百姓们便连手里的活计也顾不上了,有车的赶车,有马的骑马,没马马车的也迈着两条腿跟在后头去助势。

    长长的队伍之中,有骑马的,有赶马车的,还有在后边跟着步行小跑的。其中,还有一辆马车跟在队伍中间,不紧不慢地赶着。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旁边还有一匹马不远不近的跟在旁边,只是骑马之人戴着顶斗笠,叫人瞧不清他的模样。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水灾民

    渭山关,这座拦在陇西与宁远中间的隘口,距陇西城只不过二百余里,因坐落在渭河边上,又因附近山脉奇险高峻,故而得关名渭山,与陇西以西的首阳关和陇西以北的赤亭关一同拱卫着陇西城,乃是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刚过晌午,日头还是毒辣的时候,往常此时路上是没有多少人走的,更何况今日晴空当头万里无云,天气比以往还要炎热。

    此时过路的人少,夏蝉还时不时呱噪上两声,直听得把守关口的几个士兵张嘴打起呵欠,昏昏欲睡,边上还拴着几匹马,远远的正有一队人往关口而来。

    大门两边,是一道长长的土墙,直有三丈来高,墙上边有一角楼,这便是守关兵士们平常歇息的地方。

    这不,便有一个士兵捧了茶水快步进了角楼,见状,把守渭山关的把总郑虎亲自接过茶壶替坐在首位上的二人倒了水,满脸堆笑的说道:“刘大人,孙大人,请用!咱们渭山关便只有这上不得台面的粗茶,望二位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刘长恭摆了摆手,捧起温热的茶水正要喝上一口,便听底下吵吵闹闹的,把总郑虎瞧刘长恭面色不渝,心里也是气恼手底下这些小兵不懂分寸,他忙陪着笑道:“二位大人,卑职先下去看看。”

    刘长恭仍是不说话,只是不耐的摆了摆手,便端起茶杯喝了口。

    把总郑虎走到城墙边上往关下一看,原来是一群穿着补丁衣裳风尘仆仆的人,个个面有茶色肩头还挎着个瘪瘪的旧包袱。

    原来是一群逃荒的灾民,前边几人正又是作揖又是陪着笑与把关士兵说着什么,郑虎忙快步下了城墙。

    “军爷,你们行行好,就让我们过去吧!”一个中年汉子佝着腰对着面前两个士兵不停的作揖恳求道。

    “不行!没有路引,不能让你们过关!快走!”把门的士兵打着呵欠摆手道。

    中年汉子又道:“军爷,我们只是出来逃荒的百姓,哪里来的路引,求求你了,就让我们过去吧!”

    “不行!快走开!再不走就将你们统统抓起来!”一旁的另一个士兵也跟着呵斥道。

    “军爷,你们就行行好,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行个方便,求……这位大人,求求您了,就让我们过去吧!”中年汉子说着话,又见走来一个将官模样的人,慌忙又作弯腰作揖状。

    郑虎眉头一皱,在身前这群人迅速身上扫了一眼,约莫有三四十人,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从哪里来的?”

    中年汉子犹豫片刻,终是咬牙说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们都是白水县人,小人没有大名,大伙都叫小人王二,今年大旱,从去年年关就再没见过一滴雨水,地都龟裂了,口粮都快没了,哪里还交得上租子,实在是没法子,这才拖家带口逃荒出来的,全村一百多口子出来的,饥死病死卖儿卖女,走到这里已只剩下四十七人,小人所言千真万确断不敢欺瞒大人,请大人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郑虎有些为难的道:“这……你们没有路引,是如何从白水走到漳县的?”

    中年汉子脸上有些焦急,好似在担心着什么,便也只得道:“不瞒大人,我们一路上都是跋山涉水,避开路上的关卡。”

    “那你们今日又是为何不避开我这渭山关?”郑虎瞧他脸色,有些怀疑的问道。

    中年汉子哭求道:“大人,只因我们听说鸳鸯镇有位乐善好施的大老爷在广发救济粮,如今剩下的老的老,病的病,饿的饿,已是再难翻山越岭了,求大人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生怕这些人在下边吵吵闹闹的惊扰了上边二位大人歇息,但郑虎又怕事情披露出去,迟疑之间,郑虎看着面前这身形枯槁面黄肌瘦的一群灾民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似有意动正要开口之时,却听身后一士兵喊道:“大人!快看,后边又有一大队人马奔关而来!”

    郑虎回头,果然便见身后远远的官道上掠起一阵浑浑尘土,马蹄声更是乱做,估摸着来人少不了,感觉不对,郑虎当即喝道:“关门!”

    待桦林镇的人赶到渭山关下,果然便见大门紧闭,对面更是吵吵囔囔的听着便有不少人,真如那老神仙徒儿所言,只怕来得迟些老神仙就要被他们翁仙镇的人给抢了去了!

    当即便有人带头喊道:“开门!大白日的为什么关门,放我们过去!”

    “开门!放我们过去!”有人开口,其余众人便也跟着一起放声大喝。

    关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先是骑马的,后边赶着马车的也很快赶到,再后边还有甩开两条腿跟着一路跑来的,估摸着竟有百余人之众。

    吵吵嚷嚷的人群中,有一骑马的大汉也跟着放声大喊,他边上还有一辆马车,车上车夫却是沉默不语,只是望着紧闭的关隘脸色有些难看,后边车厢帷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俏美的脸庞,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如临大敌的城墙,她便放下帷帐回身说道:“韩大哥,门真的关了!”

    刘长恭沉着脸立在城头,问道:“郑把总,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要做什么?”

    “刘大人,这……这卑职也不知……”同样一头雾水的郑虎抱拳吃吃回道。

    孙邈冷哼一声,回身指着另一边道:“那后边这些呢?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难不成是流匪闹到漳县了不成?”

    郑虎忙答道:“二位大人,那些人自称是从白水逃荒出来的灾民,只是没有路引,卑职也无从验证他们的身份。”

    “白水灾民?”刘长恭喃喃道。

    孙邈忙道:“刘大人,西安府白水澄城郃阳三县大旱,确实跑出来不少灾民,可是也形成了不少流匪窜入四邻各县各州,不过下官还是第一次听说咱们巩昌府也进了灾民。”

    刘长恭道:“嗯,看来此事要尽快报与知府大人知晓才是!”

    说完,他又朝郑虎道:“郑把总,下边这些人又是什么来头,速速问清!”

    “是!”郑虎抱拳应道,随后走到墙边俯瞰着关下,一摆手叫身边小兵敲响锣鼓,待底下静了些,他这才朗声大喝道:“尔等何人?为何在关下吵闹!”

    “大人,我们都是桦林镇的百姓,特来请灵阳道长回去,请大人开关,放我们过去!”关下一人朗声应道。

    “对!大白日为何闭关,放我们过关迎老神仙回去!”

    郑虎听得云里雾里的,正要再问,便听边上的刘长恭问道:“这灵阳道长又是何人?”

    郑虎道:“大人有所不知,因王家庄一案,这灵阳道长近日可是风头正盛,在附近几镇可是有颇高的声望,只是那道人并不在这里,上次听到消息还是在鸳鸯镇,也不知这些人为何跑到渭山关来吵闹!”

    “王家庄?鸳鸯镇?”刘长恭眉头微皱,看着关下群情激愤的人群,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旁的孙邈扫了眼郑虎,待郑虎识趣退开几步,他才附到刘长恭耳边轻声道:“刘大人,何不让这些难民过关,到……嘿嘿……这些人可是很容易惹出乱子的.......”

    “嗯?呵呵......孙大人所言甚是!”刘长恭瞥了眼郑虎,“郑把总,你在此守关多年,底下这些可是桦林百姓?”

    “大人,看着确实有好些个面熟的桦林百姓,只是......”

    “既如此,便开关放他们过去!”刘长恭冷声打断郑虎道。

    “额......是!那待卑职先将那些白水灾民先驱散!”郑虎正迟疑着,却见刘长恭脸色阴阴的盯了自己一眼,哪还敢再有异议。

    刘长恭道:“不必了,即刻开关,这群愚民要寻什么游方道人便让他们寻去,若是激起民变,本官可担当不起!”

第二百二十九章 白日闪电

    “开关!”

    随着城头一声大喝传来,落满尘土的渭山关大门终于重新打开了来。

    “韩大哥,门开了门开了!”放下帷帐,江翠翠回过头去,又是激动又是压低着声音道,恰逢韩元恺听到外边异动激动之余正要起身看上一眼,江翠翠猝不及防这一回头便差点撞到韩元恺怀里去。

    相距不过一尺,两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片刻,眼见面前这俏美的少女脸上刹那间爬上两朵红晕,长长的睫毛扑哧着低垂下去,韩元恺慌忙往后退开,不料马车突然往前一动,也往后避开的江翠翠一个不稳,口中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整个身子便扑韩元恺而去。

    似乎发现了不对,马车陡然间慢了些,见江翠翠已经扶住了旁边的车窗,韩元恺慌忙丢开搭在少女圆润的双肩上的手,有些尴尬的挪开了目光。

    江翠翠也脸红红的背过身去,揭起一角帷帐向外看去,借以掩饰此时的尴尬。

    三秦之地自古民风彪悍,见关门打开,对面果然有不少人,前头的桦林百姓纷纷吆喝着打马过关,生怕老神仙真被这些翁仙镇的家伙给说动了去。

    场面一时间有些乱,若是跟不上前边便要被后边的车马抢了道去,陆大虎打马在前替后边的马车开道。

    白水灾民王二本想趁乱带着人过关,不料刚过了关却被人拦住,只问他们交出什么老神仙,可他们都是外乡人哪里知道什么老神仙,面对桦林百姓的盘问自然也就只能大摇其头。

    桦林镇的百姓见这些人一问三不知,穿着打扮像逃荒的不说,便连口音也不是翁仙镇的,眼看着老神仙每个人影,而且乱糟糟的老神仙的徒弟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便又问起王二一行路上有没有见过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人,王二自然没见过,但为了摆脱这些人纠缠,他也就说有一队人马往翁仙方向去了。

    有些怀疑的桦林镇百姓,一时间便又重新打马朝翁仙赶去,走到边上的韩元恺在马车里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去,瞧有人把陆大虎的活给干了,便也松了口气。

    过关在即,生怕再出差错的陆大虎回头望了眼,与闷头赶车的江二对视一眼,正要回头之时听到后边又传来蹄声,陆大虎本能的抬眼望去,却是蓦然地瞪大了双眼!

    蹄声不奇,一队人马出现在桦林百姓身后也是平常,可那一匹跑在前头的白色骏马却是叫人一眼便认了出来,仿佛白日里的一道闪电,风驰电掣般直奔渭山关疾驰而来!

    吃了一路风尘,眼见前边便是渭山关,崔俨霏却不得不放慢了些速度,关前排了长长的队伍,直有上百人之多,将一条还算宽敞的官道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策马追了一路,都没有见到俞广口中的那辆古怪马车,崔俨霏虽然心中万般焦急,面对吃饭情景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横冲直撞过去吧,崔俨霏突然想到这里,突然有些理解了当初韩元恺那迫切的心情。

    城楼上,正望着关下不声不响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刘长恭,也不由为突然闯进他视线的那匹白马多瞧了几眼。

    突然,一旁的孙邈开口说道:“大人,你看,后边那骑马跑来的好像是李家公子!”

    “李阳成?”刘长恭双眼微微眯起,盯着那停在白马身边之人,“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与周滨一道离开了么?”

    孙邈也愁眉不展的喃喃道:“是啊,他不是昨夜里便与上差大人一道走了的么,莫非上差大人他……他并没有走,还在附近?”

    “嗯?”刘长恭回过身来,用好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了眼孙邈,“孙大人,周滨他留下是等着御史言官先参他一本吗?只怕他此时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罢!”

    孙邈讪讪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一时糊涂,不过这李公子突然出现在这里,好像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刘大人,咱们要不要出手相帮?”

    “帮?”刘长恭挑眉问道。

    “额……下官……”孙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灾民?桦林百姓?灵阳道长?王家庄……王家庄!”想起方才那些桦林百姓口中灵阳道长,刘长恭声音顿时一冷,“哼!他与那姓周的暧昧不清,此时是敌是友怕是说不清,而且,你不觉得此时他出现在此处有些过去凑巧了么?”

    “大人的意思是?”孙邈小心的试探道。

    见底下李阳成往城头看来,刘长恭慌忙背过身去,朝退到远远一旁候着的郑虎喝道:“郑把总,速速闭关!”

    “闭关!”

    城头一声大喝传来,关下把守的一队士兵听见,顿时抓起手中刀枪就要将门边的人驱赶开去,眼看着就要过了关去了,急急带着马车赶到关下的陆大虎只道是李家与官府通了气,韩元恺踪迹败露,这下他再不迟疑,飞起一脚就将右前方的那匹马给踹开!

    陆大虎这一脚踢出,本就骚乱的关下顿时更是乱上加乱,后边的江丰也不闲着,将手中的马鞭往前一抻,鞭子越过陆大虎身旁抽在他左前方一马臀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马吃痛之下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马上那人给掀下地去,幸好那人手中缰绳一直不成松开,但他坐下之马也失了控制,双蹄一落地便往前蹭的一跃,直扑关口而去!

    崔俨霏李阳成二人被桦林百姓阻了路,只得打马慢行,然而听到城上喊起闭关,二人正惊疑不定之时,撵上的俞广却是双眼一亮,把手一指关下,便低声道:“二小姐,李公子,好像就是那辆马车!”

    崔俨霏李阳成二人把眼循着俞广手指方向一看,李阳成自然认出马车前头那头戴斗笠的陆大虎。

    崔俨霏余光瞥见李阳成脸色,料定八九不离十,藏在马车中的八成就是那人,可四下一看,只有右边的颇为倾斜的土坡可走,虽然上边崎岖多坑又窄,走人都是极难,更何况走马。

    但崔俨霏把牙一咬还是将缰绳往右边一拉,坐下白马闪电便毫不迟疑的穿过人群跃上右边的土坡上,跑起来虽不如平地那般迅疾,可能在那上边跑起来,也是让人纷纷侧目,人群中有骑马的更是忍不住喝起彩来!

    崔俨霏目光在地面与关下那马车上来回移动着,她也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何要如何冒险,因为再迟些城门就要关了。

    眼见有马嘶鸣着冲来,门边那几个推门赶人的士兵大惊之下慌忙飞身往旁边跳开!

    陆大虎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回手狠狠一鞭落下,又是一马扬蹄跃出!

第二百三十章 扬鞭闯关

    “俨霏!”李阳成见崔俨霏冲了出去心中一惊,怕她出了什么意外便也就赶紧打马跟上,可却无意瞥见城墙上竟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惊诧之下心中暗道:“巩昌府通判孙邈?他怎么会在这里?”

    城头上的孙邈好似也发现了李阳成看来,慌忙背过身走到刘长恭身边。

    “那人又是谁?看守渭山关的不过一把总,岂会让孙邈如此?”李阳成双腿一挟马腹,跃上右边的斜坡,只是速度比不得骑着闪电的崔俨霏。

    崔俨霏一路追赶,引得路上的桦林百姓纷纷发出惊叹声,便是那刘长恭听到喝彩声也不由回头往关下瞥了眼。

    “刘长恭?他和孙邈为何此时出现在此处?莫不是他们也发现了那人踪迹?”李阳成暗道。

    崔俨霏骑着马从右边斜坡跑去,若是一个不慎马失前蹄,便要落得个人仰马翻的结局。俞广与才赶到的康平对视一眼,前边的人一时间实在难以驱散开,便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关下,随着赶人的两个士兵狼狈的撞在两边墙上随后又摔在地上,陆大虎跟在前边那惊叫着骑着惊马冲过关去的人,把鞭子左右猛地一甩,往合了一半的门板抽去,想要让后边的马车更好通过。

    啪!啪!

    两声脆响几近齐出,然而那门板却只是往后移了些便又继续合拢,陆大虎已然跃过关口,当下便有两个抓着长枪的士兵从两边冲了上来,陆大虎马鞭一紧正要照头抽下,不料那两个士兵却是并未理会已然过关的陆大虎,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冲着被冲开的城门而去。

    见自己闯关那些官兵竟是理也不理,陆大虎心中惊疑不定,陆大虎这一愣神,便让那两个士兵从他身边冲了过去,门后,方才那两个推门的士兵缓过神来,生怕遭了责罚,便更是用力推动起两扇厚厚的门板来。

    有人闯关,关下一时间更是骚乱起来,有些马也跟着受惊不断扬蹄挣扎,将马上的人给掀翻下来,将想要跟上的江丰给挡了下来,并不是他心软,而是马一见前边躺着有人它自己便停了下来,

    “闪开!”江丰一鞭子便往前边地上一抽,将地上那两人抽得嗷的一声惨嚎手脚并用滚到一旁,然而这一打岔,逐渐合拢的门已经过不去马车。

    突逢变故,韩元恺也不知是自己哪里落了马脚,城墙上已经响起急急的脚步声,惶恐江丰伤势敌不过那些官兵,便要钻出车厢出手相助。

    “坐好了!”察觉车厢异动,江丰头也不回便是一声暴喝发出,同时狠狠地把鞭子往下用力一甩,马背上顿时多了道赫然醒目的血印!

    那两个持着长枪的士兵刚刚跑到门边,想要帮忙将门合上,却见耳边落下一道响鞭,将那二人给吓了一跳,门后那两个士兵也是手上一颤,合拢的门又往两边退开了些,恰好可以跑过马车。

    见陆大虎想要回来帮忙,江丰却是一声暴喝:“闪开!”

    话音未落,便是把上半身往右边一倒,手中长鞭挥出从那地上勾起一支长枪,借势将之往上前方一甩,鞭子一松长枪打着横甩出,正好高高横在想要合拢起来的两扇门板之间,将之卡住!

    推门的士兵吃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合不上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冲进关来!

    “韩……等等!”崔俨霏看着马车过去慌忙瞅准了空挡从斜坡上一跃而下,大急之下差点喊出了韩元恺的名字。然而,那推门的士兵哪里会听她的话,仍旧拼命的想要将门合拢上。

    “好!”

    身后目睹了那一跃的桦林百姓纷纷替她这精湛的骑术喝起彩来,也以为她是桦林镇的人,来迎老神仙的,便也重新跟着往前涌去。

    另一边,负责把守渭山关的把总郑虎虽不明白刘长恭变来变去的玩的是哪一处,但见底下骚动便也带着手下从城头急急忙忙赶了下来,不料刚走到门洞边上,便见一马一车从门洞里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出!

    郑虎眉头一皱,不过也没想太多,只当是那些过激的桦林百姓,既然已经闯了过来便也就随他们而去,当务之急是将门合上避免更大的骚乱,于是便带着人直奔大门而去!

    天气干燥,跑马掠起的尘土极易迷人眼睛,所以门后几个官兵只顾低头推门,然而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门却是一动不动!

    郑虎带着人赶到门前,将想要趁机闯过的桦林百姓驱退,眯着眼睛往门上方一看,才知道横插着一支长枪,生怕有更多的人冲过关来,他便绕到门后飞起一脚将门后两个正卖力推门的士兵踹开,随后用手将门往后一拉,那受力吃在两扇门中间的长枪便掉了下来!

    城门终究是砰的一声无情合上!

    避过骚动的桦林百姓、才赶到关下的崔俨霏,望着紧闭的城门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气愤!

    那些官兵没有拦截马车而是只顾着关门,他分明并没有败露踪迹,自己为了他不顾风险赶来,他明明知道的,可他却是头也没回面也没露就这般走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亏自己还交心把他当做朋友替他担心难过!

    “对了他还欠我一件事没办呢,虽然如今用不上了,可合着那时他根本就是忽悠我的,真是个无赖!别以为救了我一次就可以匀过去,真气死人了,你个阉党,活该被通缉被追杀,那东西便真就是你的也罢,烧了也不给你!”崔俨霏鼓着嘴气恼不已。

    马车已过,城门已关,眼看骑着闪电马术精湛的崔俨霏也没能来得及冲过去,李阳成又是松了口气又是焦急赶到关下,便慌忙朝城墙上喊道:“孙大人,我是李阳成,请开关让我们过去!”

    听见堵在关下李阳成的叫喊,刘长恭眉头一皱,随之狠狠瞪了眼一旁的孙邈,孙邈慌忙辩解道:“刘大人,下官可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您的......”

    “哼!”刘长恭铁青着脸挪开目光,却是径直回道角落下的桌边坐下。

    孙邈跟上去试探道:“刘大人,既然李公子已经知道咱们在这里,咱们是不是.......”

    “什么咱们,是你被他认了出来。”刘长恭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站起身来。

    “大人,这......这日后李公子若是当面问起此事,下官可是如何作答......”孙邈有些着急的道。

    “这是你的事,与本官何干!”刘长恭冷冷说道,随后又朝边上一士兵吩咐道,“让郑虎......”

    不料话还未说完,便听关下又传来李阳成的声音:“刘大人,孙大人,在下李阳成,请出来一见!”

第二百三十一章 马首是瞻

    渭山关下,经过短暂的骚乱后,在李阳成的叫喊声中又重新吵闹起来,桦林百姓齐声喊叫着开关放行!

    “这群刁民,瞎跟着起什么哄!”瞧着刘长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孙邈带着小心试探道,“刘大人,若只是下官倒也罢了,可李公子既然已经瞧见咱们了,咱也不好与他撕破了脸皮不是,不如就……”

    “哼!李阳成……”刘长恭纠望着那辆不断远去的马车,双目空空沉默半晌,突然转身就往关下走去,“走!即刻启程!”

    “刘大人!刘大人……”孙邈一惊,但刘长恭却是走得虎虎生风,转眼间就出了角楼下关去了,孙邈回头往关下瞧了眼,无奈一摇头,也只得拔腿跟上。

    关下,正走到门洞边的郑虎瞧见刘长恭带着人下了关来,脸色阴沉如水,他慌忙拜道:“大人您这是……”

    刘长恭停住脚步,突然说道:“郑把总,无论是谁,三个时辰内不得开关放行!”

    “这……”

    “怎么?本官说话做不得数么!”看着迟疑不决的郑虎,刘长恭脸色更是难看。

    郑虎忙道:“不是的!大人,渭山关地处交通要道,又无军情大白日的闭关不开实在说不过去,百姓们若是闹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刘长恭冷声道:“所以,本官才只让你闭关三个时辰,出了事,自有本官挡着!”

    “大人,可是……”

    “刘大人,这大日头的咱们还是歇歇再走吧,反正如今也没什么要紧的公事要办了!”孙邈提起衣摆小跑着追上来说道。

    “谁告诉你没有要紧的公事?”刘长恭跨上马背,接过手下人递上的马鞭,“孙大人,与本官跟上前边的桦林百姓,咱们也去会会那传闻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老神仙!”

    ……

    陇西李家,五姓七望之一,虽然在七百多年前的唐末受到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曾是人人攀附不得的世家大族,虽然已经没落,但其影响在世人的心中依然根深蒂固,便有不少家族心甘情愿归附。鸳鸯镇蔡家,便是一如新寺镇的张家一般一同隶属于陇西李家麾下。

    此时的蔡家家主蔡泰和青春正盛,小妾生的儿子蔡东亭虽为蔡家长子,然却并不为其所喜,平日里见了总少不得一番训斥。

    蔡泰和可不是什么严父,那小妾也就是蔡东亭的生母还是妻子因无所出硬逼着他纳的,好在生下蔡东亭几年后,正妻也诞下一子,蔡泰和一改往日严肃,对正妻生的嫡子可是万般宠爱,蔡家二公子倒也争气,并未因宠溺而成了纨绔子弟,反而勤而好学,蔡泰和也盼着他能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说,便是家里那几百亩土地传到他手中,便也可以不再纳税。

    蔡东亭自知继承家业无望,便也整日与那些个狐朋狗友在市井之中鬼混,蔡泰和开始还常常训斥,但久而久之见他仍旧如此胡作非为,也就不再理会任由他去。

    蔡东亭心中暗恨,恨这偏心的父亲,恨那夺去万千宠爱的弟弟,但他更恨自己的出身,虽恨却也无能为力,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会被扫地出门,或许还会得到怜悯分得几亩田地。

    直到有一日,在市井之中他撞见张老板,一个整日坐在马车之中与他见面的神秘人物。便是如今,坐在他面前了也是头戴黑纱斗篷,叫人瞧不清他的面容。

    蔡东亭待这神秘人说完,这才笑道:“张老板,您怎么知道李阳成与官府不是冲咱们来的?”

    “你无须知道太多,只需知道把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便可,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得等那些从京城来的锦衣卫离开才可。”坐在蔡东亭对面的张老板站起身来沉声道,面前覆着厚厚的黑纱,叫人瞧不清他脸上神情,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到门边一拉房门,走了出去。

    “是!东亭唯张老板马首是瞻。”蔡东亭起身作揖失。

    走出房门的张老板突然停下,沉闷的声音又传来:“灵阳道长一事,你做得不错,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莫再自作主张!”

    “是!”蔡东亭脸色一僵,旋即又带了些笑,直到那人走远了,他才直起腰来,面沉似水的恼道,“你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咱们不过合作罢了,怎敢屡次三番如此待我!”

    ……

    喊了几声见关上并无人作答,李阳成望着这三丈多高的土墙,终是无奈一笑。周滨一来,刘如铎便将巩昌全境都给换了防,先前驻防渭山的把总已经被调回军中,莫说此时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翻不过去,便是夜黑风高之时想要悄然翻过这渭山关,没有内应也是不易。

    若是避开这渭山关,从旁边的山上翻过去,估计着怎么也得多花上好几个时辰,到那时那人早已泥牛入海不知踪迹了!

    见李阳成叫不开门,崔俨霏只得拨马回到他身边停下,瞧他衣服愁眉不展的模样,便故意说道:“表哥,我这般卖力替你寻人,虽然没追上,可也到底是尽了全力了,这人情我可是还了你了。”

    李阳成回头瞧着她满脸苦笑道:“你这丫头,这时候还说这些……”

    一旁的康平望着关上看了几眼,突然道:“公子,那看守的把总名叫郑虎!早年间我在军中效力之时与他住过一个营帐,也算有些交情,不如让我去试试,或许能说动他放我们过去也不一定!”

    “快去!”李阳成双眼一亮,大喜道。

    眼见关下那些桦林百姓迟迟不肯离去,渭山关把总郑虎不由愁眉紧锁,他可是刚调来驻防渭山关才不过几日功夫,钦差大人可还没走呢,若是闹出了乱子,知府大人怕是轻饶不了自己。

    郑虎唉声叹气之时,便听关下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郑把总?上边可是郑虎郑把总?”

    一阵风吹过,带起无数烟尘,立在高墙上的郑虎双眼一眯,低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扫,便见那匹醒目的白马身前,有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正朝关上看来。

    “康平?他怎么在这里?”郑虎惊疑不定,眉间更是紧锁,“看来他与那些人是一道的,瞧这模样定是想要与我说情让我放他们过去,可同知大人有言在先,唉......我也无能为力。”

    如此想着,他便叫过旁边一士兵,悄声嘀咕几句便转身进了角楼。

    康平正着急间,便听关上一士兵朗声大喝道:“奉命,渭山关闭关三个时辰,此间不得过人,有什么事情,请三个时辰后再说!”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赌上一把

    “刘大人,咱们……咱们找那游方道人做什么?大人您不是……从不相信这些的么?”一路急追,孙邈好不容易撵上了策马急急的刘长恭,便喘着粗气问道。

    勒马停下的刘长恭却是把马头往后一拨,看着后边不远那辆马车,说道:“孙大人,如此简单明了的事你还想不明白么,或许那道人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额……大人高见!“

    孙邈陪着笑心中却是暗自腹诽道:“愚蠢!终究不过一武夫出身,那道人如今名声在外,又岂会依着你自砸饭碗?不过白走一趟罢了,还白白得罪了李家公子,亏本官多番明里暗里的提醒于他,真是高看了这蠢材!周滨既然已经抢了先机,又何必再苦苦相逼给自己惹来麻烦?终究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厮还拿着我的把柄,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叫他吃些苦头也罢!”

    刘长恭可不知道孙邈肚子里想着什么,对他的奉承虽然表面不耐,实则心里颇为受用,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眼看越来越近,那些人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江丰忙轻声道:“小心些!方才过去的那些人不太寻常,好像是奔咱们来的!”

    “他们人人多势众,是否先动手?”骑着马跑在一旁的陆大虎还没来得及为没有官兵追来松口气,一听江丰这话又紧张起来。

    坐在车厢里的韩元恺揭起帷帐往外一看,果然便见前头过去不久的那队人停在前头不远,踌躇良久方道:“江叔,那些人瞧着……好像并无恶意,如今逃是逃不掉的,咱们不妨以不变应万变。”

    “听后生的,小心说话莫要漏了马脚,且先瞧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再说。”江丰见他想法与自己如出一辙,虽然年轻却是并无心浮气盛,不仅更是打定主意。

    陆大虎把探往腰间的手悄无声息的放下,虽然那些人里好像没有自己面熟的面孔,但毕竟不敢细看,生怕有所疏漏担心这是李家的人,便扯住缰绳让马跑慢些落后了马车半个身位。

    说完不远,说近不近,估摸着也就只不过百十步的距离,江丰虽然有意无意的放慢了些速度,可那些人却还是等在那里并不动身,这不没一会便到了他们跟前。

    “吁……不知各位……”

    江丰刚刚停下,便见策马立在路中间的那人上前两步问道:“尔等可是桦林镇的百姓?”

    在这些人脸上瞧不见半点异常之色,不过他们脚上穿得却是皂色长靴,江丰想也不想便点头应道:“我们正是桦林镇人,不知这位大爷将我们拦下有何贵干?”

    那问话的人还未开口,旁边一个年轻汉子便呵斥道:“我家大人问你话,只需答是或不是,你这赶车的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江丰慌忙将缰绳松开,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官老爷当面,小民不知,还请老爷赎罪!”

    “休得无礼!”刘长恭出声斥道,待那小厮喏喏退下,随后又朝江丰挤出一笑,“这位老乡,本官又未着官服,不必多礼,你们可是前去翁仙迎那灵阳道长?”

    “额……这……我们只是……”江丰下意识便要点头称是,可转念一想,却是支支吾吾起来。

    刘长恭耐心解释道:“老乡不必害怕,虽然本官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东西,可是家母信道多年,既然碰上了,本官也顺便去求一只平安符赠与家母,而且本官虽为朝廷命官,却是一介武夫并不辖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你们方才闯关之事也不会有人追究,老乡有话但说无妨。”

    瞧他神色并无异样,果然不像是冲着自己一行人而来,江丰便拱手回道:“回这位官老爷,小民……小民的确是为灵阳道长而来。”

    “你们怎么知灵阳道长在翁仙镇,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刘长恭继续问道。

    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江丰忙不迭回道:“小民也是听旁人说起的,不知是谁传来的消息,不过一开始说的是人在渭山关,只是来了不见人,问起过路的才知人是被翁仙给搬到劫了去了,所以小民们激动之下这才……这才......”

    “果然,看来此事八成与那姓张的有关!竟敢瞒着我,若不是那姓周的自身难保无暇他顾,便要惹下大麻烦了!”刘长恭眉头一皱,然后又一松,“原来如此,那本官就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刘长恭便调转马头回过身去,其他人慌忙让开道来,一行人便又火急火燎的继续往翁仙方向去了。

    江丰脸上神情恢复如常,因为渭山关已经闭关,他们又是最后闯过来的,刘长恭一行这一走,后边便没有人了,虽然只是暂时,还不知渭山关何时又会打开,毕竟以李家的势力,一切都有可能。

    听见动静走远了,江丰速度并没有加快,韩元恺也知他在琢磨方才那人什么来头,是否也已自己的事有什么干系,是以便隔着帷帐小声道:“江叔,既然那李家已经追来,咱们还往北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江丰沉吟道:“你顾虑的不错,本来李家人若是没有发现的话,咱们堂而皇之的往北走谁也不会想到,倒是安全无虞!然而如今李家人已经知道咱们的踪迹,他们人多势众不提,马也走得比咱们的快,咱们若是走迟片刻便会被困死在陇西,再硬的双拳也是难敌四腿,结果有三,但无非都是任人鱼肉,死活由得他人摆布,除非一死了之!若不想如此,只能改走荒僻的山路,但却要多费上许多时间,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无虞。”

    “那咱们该如何是好?”陆大虎一听便着急起来。

    江丰又道:“不过如今后头一直无人过来,想来渭山关仍是暂时闭关不开,咱们赌上一把如何?”

    “怎么个赌法?”听了江丰说清楚这其中利害,陆大虎想也不想便问道。

    “江叔莫不是要趁着这渭山关闭关之时,快马加鞭过了陇西,再换走小道往北而去?”韩元恺惊疑道。

    “驾!”江丰把马鞭狠狠一抽,“不错!真是后生可畏,怪不得怪不得!我也可以放心了,不过确切来说是过了赤亭关,再走山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惊小怪

    翁仙镇,这座离陇西城不足百里的镇子,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凤翔西安汉中三府要到陇西,大多走得这条官道,所以自然比起桦林鸳鸯新寺三镇来说要大上不少。

    此时毒日头才偏了些,所以街道上还是没有多少人在走动,只有街边的茶水摊坐得满满当当的,其中有不少是打着赤膊的糙汉,脱下的汗衫就随意摆在案桌和长条凳上,露出一身晒得黝黑的皮肤,如今忙里偷闲,吃茶话家常,也算是难得的轻快时光。

    刘长恭追在抢过渭山关的桦林百姓后头也进了翁仙,可是放眼看去,镇子里平平淡淡的,哪像是迎来神仙般的人物,虽然心里怀疑,可来都来了,刘长恭也只得派出手底下的人四下去打探消息。

    而他则带着几人与孙邈一道跟在那几个桦林百姓后边,只是跟了好一路,也都没瞧他们能找出些什么来。

    跟在一旁的孙邈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一切自然瞒不过四下打量的刘长恭,见果然没有半点那道人在此的迹象,刘长恭索性勒马停下,回头说道:“孙大人,你好像有话要说?”

    “没……没有,下官……”

    “无妨,孙大人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刘长恭冷笑道。

    孙邈瞥了他几眼,这才小心的说道:“刘大人,以那游方道人在民间这如雷贯耳的名头,所到之处岂会这般风平浪静,依下官看……这极可能是百姓们以讹传讹罢了。”

    刘长恭笑道:“那么依孙大人的意思,咱们如今该如何?”

    “下官不敢!”孙邈慌忙道。

    刘长恭摇头笑道:“孙大人不必慌张,本官也觉得这消息像是……以讹传讹。”

    “刘大人,咱们还是尽快赶回陇西吧,不然知府大人问起也是麻烦,或许咱们还能赶上送送上差大人。”

    在孙邈身上打量了会,刘长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孙大人说的在理,上差大人赶着回京咱们是该回去送送。”

    孙邈又道:“大人,这游方道人如今声势非同小可,放任下去巩昌府恐怕要出乱子,咱们还是尽快将此事报与知府大人知晓为宜。”

    刘长恭脸色一变,讥笑道:“区区一游方道人,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说不定过几日他自己便离开巩昌往他处去了,孙通判不必过于担忧!”

    “额……刘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多虑了!”听到通判二字说得略重,孙邈似乎明白了什么。

    “吹号,回陇西!”刘长恭见他模样,便朝身边一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牛角,嘴巴一鼓脖子一扬。

    “呜……”

    不多时,那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便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果然并没有带回与那游方道人踪迹相关的半点消息,刘长恭听罢什么也没说,便打马掉头往镇外而去。

    这颇为古怪的一行人,让街道两边的茶水摊更是热闹了些,纷纷猜测这些人是何来路,只是那几个桦林镇的百姓仍在四下打探着灵阳道长的消息。

    才出翁仙,没走多远,便见前边远远跑着一辆马车,前头还隐隐跑着一马,这场面瞧着有些熟悉。

    迎着烟尘紧赶一阵,刘长恭终于追上,这一看果然便是自己方才拦住问路那人,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要去迎那道人的,怎么却往陇西方向而去?

    “官老爷?”江丰听见身边动静,扭头一看有些意外。

    刘长恭迟疑片刻,终是将人拦下,带着丝疑惑问道:“老乡,你们不是要去迎灵阳道长的么,怎么?这又是……”

    “额……怎么?大人从翁仙出来还不知道么?灵阳道长并不在翁仙镇。”江丰对此自然早有准备,便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刘长恭见了不由奇道:“原来你们已经进过翁仙了,速度倒是不慢,灵阳道长不在这本官自然知晓,只是本官不明白的是你们既然在翁仙寻不到人,怎么不回家去却又往陇西方向走?这是何道理?难不成灵阳道长在陇西不成?”

    江丰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的回道:“官老爷,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小民一定得把灵阳道长请回桦林去!”

    “老乡,你们为何执意要请灵阳道长回去?”一旁的孙邈突然也出声问道。

    “这位官爷,您有所不知,大伙都在传灵阳道长夜观星象,推算出桦林将有大旱,所以我们桦林的百姓哪还不上赶着来迎灵阳道长回去。”江丰对答如流。

    “大旱?”刘长恭眉头一皱,“这道人与那姓张的倒是好手段,这些年延安府庆阳府倒是大旱过几回,陇西便是旱也不过是小旱,算不得什么,这种鬼话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这些愚民了,也怪不得渭山关前那些桦林百姓如此激动!”

    江丰叹道:“正是,这毒日头晒得叫人心慌,只要求下雨来就好了,这天已经快有十来日不见过一滴雨水了,再这样下去地里的庄稼就全旱死了!”

    刘长恭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几日的日头也确实毒得很,奈何本官只管捉贼捕盗,好了,不说了,本官就不耽搁你们赶路了!”

    孙邈打量了江丰与旁边骑着马的陆大虎几眼,又往车厢看了看,不过见刘长恭已经打马走了,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跟着打马去了!

    “走!”这些人一走,江丰便又重新打马紧随其后。

    陆大虎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赶紧打马跟上,心中对江丰也不由高看几眼。

    如今他身子突然之间大好,虽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但此时不仅不是累赘反而成了逃亡路上一大助力,有他在,或许真能离开这片是非之地,陆大虎那股子乱七八糟的心思遂去。

    车厢里,韩元恺紧张地更是出了身冷汗,这边威胁刚刚解除,他又不得不担心起后头,悄悄揭开帷帐一看,估摸着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那些人还没有追上来,便问道:“江叔,咱们到赤亭关还要多久?”

    江丰望了眼天上的日头,沉吟片刻:“若无意外,日落前应该能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再寻一人

    陇西城,这几日是闹得风风雨雨,先是锁城,如今便连州府师爷房豫也出了事,被锦衣卫拿了不说,一早还被发现死在房中。

    官府虽然有意将消息压下,但风声还是不胫而走,陇西李氏一脉如今的家主李弘祁这几日都不曾出过门,每日都在庭院里读书品茶,又有婢女在旁摇扇,很是清闲,但眉间的愁意却是出卖了他。

    李弘祁轻品一口,便放下手中茶杯,又捧起书翻看起来,却在此时,突然听到院子外边响起急急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有消息了,公子派人回来了!”李府老管家一摆手,让跟在身后那人先候在外边,这才迈着小碎步踏进院中。

    正坐在廊下李弘祁将手中捧着的书放下,有些疲倦的揉着太阳穴道:“叫他进来!”

    “还不快进来!”老管家回身摆手喊道。

    这人原本乃是张家的护院,是以第一次进这处处彰显大气的李府有些拘束。“小人见过……见过李老爷!”

    将手放下,李弘祁捧起茶杯嘬了口、方幽幽说道:“成儿他怎么不回来,事情办砸了也就砸了,还不敢回来么?他没事吧?”

    这人忙道:“回老爷,公子他没事,公子让小的替他带回一句话,公子他说那人可能并没有死,还叫李老爷……”

    “什么!”李弘祁睁开双眼,有些吃惊的回过身来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李老爷,那人似乎并没有死。”这人哪里知道许多,只知道如实复述李阳成告知与他的话。

    见这人有些呆,站在他身旁的老管家忙斥道:“老爷问你话呢,还不快把话说清楚!”

    “回……回李老爷,这话都是李公子叫小的说的,其他的小的也不太清楚,李公子还说请李老爷再派人帮着寻找一人。”

    “谁?”李弘祁追问道。

    “这人与小的同为新寺镇张老爷家护院,名叫陆大虎!”

    ……

    陇西城,州府衙门。

    因师爷房豫一案,推官王牧今日从早上便忙到了现在,连午饭也顾不上吃,虽然早上有吃了些稀饭馍馍填过肚子,但这半天功夫又是勘察现场又是盘问,此时他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咕噜噜……”

    身边的书记官听见这令人尴尬的动静,不由看向正襟危坐的王牧,想了想便起身走到他身边,说道:“大人,这厮如此受刑还这般嘴硬,会不会真是有隐情?”

    “也罢,先将这厮押下小心看管,择日再审!”

    “大老爷,呜呜……小人真是冤枉,那送饭的真不是我!求大老爷明鉴!”

    看着房豫一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差了个凶手认罪画押,虽然如此,不过王牧倒也没有太过犯愁,反正三个锦衣卫的嫌疑已经洗清,管他凶手是谁,只要不会引起朝局震动便是了。

    想起今日得到消息赶到府衙,刘如铎便明里暗里的示意,王牧打着呵欠站起身来,待堂上衙役将那从家中提溜来的客栈小二又被提溜下了堂,他这才动身走出了大堂,准备出门随便吃些东西,好好祭祭这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不想,这刚出了府衙大门走到外边的街道上,街道上此时人还不少,便见一队人马在街市上横冲直撞的,王牧定睛一看立时停下脚步。

    待跑在当头那人来到门前勒马停下,他便迎前几步拱手说道:“刘同知这是送别上差大人回来了?”

    “姓……”刘长恭欲言又止,差点顺嘴直呼周滨大名,见王牧神色如常便又问道,”王推官,上差大人他还没走?”

    “额……”王牧有些古怪的看了刘长恭一眼,“大人不是……上差大人前脚刚走,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您就回来了,知府大人亲自送了上差大人出城,大人您这是……”

    “哦,本官赶了一天的路,身子乏得很,上差大人他有知府大人相送,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刘长恭脸色有些不自然,说完正要策马离去,却又停下,带着些玩味的口吻道,“对了,王大人有空出来逛街,怎么也不去送上差大人?”

    “同知大人您有所不知……”王牧走近两步,小声说道,“府里出了案子,房师爷他……死了!”

    “什么!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刘长恭听罢大吃一惊,立时便直起了身子。

    王牧道:“今日一早的事,中毒死的,所以下官哪里脱得开身,这都早过了晌午了才出来吃些东西。”

    刘长恭听罢也觉腹中饥饿正要与王牧一道同去酒楼吃些东西,便在此时,迎面又有一人骑马而来,巧的是这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将那人塞在怀中的一张画纸吹出,正往王牧身后而去!

    刘长恭把手向下一探,便将那张画纸抓在手中,看了眼王牧,正要说笑几句,不料把眼往画像上一看,却是一愣!

    这不就是方才自己拦住问路时,旁边那骑马之人?

    “同知大人?您没事吧?”看着刘长恭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王牧有些奇怪的问道。

    “哦,没事。”刘长恭说着,却是把眼仔细在画像上看着,不料旁边却是响起一道声音。

    “小民惶恐,让二位大人受惊了!”

    说话的是那持画之人,刘长恭移开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眼,突然问道:“你可是李家的人?”

    “额......大人慧眼,小的正是李府下人,小的并非有意冲撞二位大人,请二位大人恕罪!”

    “放心,本官与王大人岂会与你计较这等小事,喏,收好了!”刘长恭笑说着,便将手里的画像卷起往那人身前丢去。

    “多谢二位大人!多谢!小的就不耽搁二位大人了。”

    “去吧!”待那人拍马离去,刘长恭却是转身朝王牧笑道,“王大人,本官突然觉得还是去送送上差大人的好,免得人家说咱小心眼,回来咱们再好好喝上几盅,先告辞了!”

    说罢不待王牧回话,刘长恭便调转马头、打马急急往城外去了!顷刻之间,便只剩下一头雾水目目相觑的王牧几人。

    刘长恭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我说瞧着那两人怎么有种古怪的感觉,原来李阳成并不是为那游方道人,而是为的他们!

    怪不得他们拼着也要闯过关来,不管此事与周滨有没有干系,但看李阳成如此急色的模样,与李家的干系却是跑不了的!有把柄在手,到时还怕他李家不配合么?

    若是周滨也牵涉其中那自然是更好的了,当然不管拿住他们哪一个的把柄,都是天大的好事!哈哈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呐!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赤亭关前

    赤亭,盖因亭子在夕阳下散发着如同赤焰一般的颜色,故才得名赤亭,旁边不远那条河流更是因此得名赤亭水。赤亭离陇西城止二十里,往前再走不到十里便是赤亭关,所以此地历来便是陇西城中百姓送别亲朋的去处所在。

    而此时便有一大队人马停留在赤亭前,骑马走在前头一人一拨缰绳回过身来,瞧着年轻可身份却是不一般,他便是奉钦命前来陇西调查缉拿前南镇抚司百户杨瑜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周滨。

    他旁边稍微落着他半个身位的人瞧上去四十多岁年纪,正是那巩昌府知府刘如铎。

    周滨此时仍然身着飞鱼服,他看了眼渐渐西下的日头,便道:“刘知府留步,就送到这里吧!”

    刘如铎便也拱手说道:“上差大人既如此说了,那下官也就不耽搁大人的时间了。”

    “刘知府,房师爷之事……”周滨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说道。

    刘如铎忙道:“上差大人不必多虑,下官相信此事绝非几位锦衣卫上差所为,更何况王推官已经将嫌犯查出,此事乃是客栈小二所为,只是下官没想到阉党杨瑜竟然误死于山匪手中,即便案子已破,但大人这番回京,怕是……”

    周滨正不知说些什么,便在此时,骤闻身后有蹄声逼近!

    “驾!”

    跑出一身大汗的马死命奔跑,车后烟尘滚滚!

    又是一鞭落下,江丰脸色发白,额头已是冒出大片汗珠,一路逃来,吞下的半片玄蛇丸药效即将过去,可他如今连抽出手来吃药的时间都没有!

    日头偏西,已是即将落下山头,再迟些赤亭关大门一闭,到时真是被困死在陇西了。

    更何况身后马蹄急急,十有八九不是寻常的商队,反倒可能是奔他们而来的,不管是李家人还是其他人,此时他断然是不能停下的。

    “咳咳……”江翠翠捂着嘴巴把头缩回车厢,对着韩元恺摇了摇头。

    转出拐角,江丰陡然一惊,前边一队身穿罩甲的锦衣卫赫然在目,旁边还有一队衙役,见那些人之中已经有人回头往这里看来,他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

    但江丰很快做出决断,慢了会被那人追上来不说,骤然慢下还会被前边这些官差起疑,既然已经撞上了,那就再赌一把,大不了便拼掉这条性命罢了!

    “驾!驾!”江丰两鞭子落下,又悄然将脖子往后一扭,“小心,前有官差,莫要妄动!”

    后边的陆大虎瞧见前边这般大阵仗,还道是官差专门在此候着他们,可仔细一看,那些官差并不像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加上听见江丰如此说了,便也就硬着头皮跟着策马往前奔去。

    韩元恺听到前边有官差,那颗本就高悬的心当即便乱如打鼓砰砰直跳,可前有狼后有虎,身后那些人已经追上来了,他也明白此时只能赌了!

    刘长恭手中马鞭猛打,带着一众家丁策马狂追而来,见前边便是那骑马的与那辆马车,他不由大喜!

    “快些!驾!”前边烟尘迷眼,刘长恭瞧不见也没心思去瞧再往前是个什么场景,便回头大喝道!

    那些人还说要到陇西来请那游方道人,可陇西风平浪静的哪有半点风声,可见他们说谎,而且他们果然连陇西都没进,果然有鬼!

    闻听身后动静,江丰也顾不上马,手中马鞭急急落下,逼得拉车的马加快了速度。

    “那辆马车,还有那骑马的,速速停下!”一班头看着那马车过处搅起的滚滚烟尘,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大人赶来相送,可见他们并没有要停的意思,生怕惊扰了前边二位大人,便策马回头喝道。

    前路被堵,江丰不得不停下,焦急的说道:“这位官爷,我们是陇西的百姓,要急事要赶着过关去,请让我们过去吧。”

    这班头听了抬起抓着马鞭的手指着江丰怒斥道:“放肆!也不瞧瞧你什么德行,知府大人与钦差大人在前,哪有你们过的路!”

    江丰脸色一沉,与一旁的陆大虎对视一眼。

    “看来不是哪位大人的座驾,刘知府,日头即将落下,瞧这模样百姓们只怕是有急事赶着过关的,不必阻拦,先放他们过去吧!”周滨眉头微皱,他哪能不知刘如铎方才那话是意有所指,但他不想此时节外生枝再得罪于他,此时听见后边动静便正好撇过不谈。

    “呵呵……上差大人既如此说了,下官自然照办!“刘如铎一笑,随后扭头朝身旁一衙役吩咐道,“还不去叫张班头放行!”

    瞧着路被衙役们拦住,后边人马又追近了些,江丰把牙一咬,手中马鞭一紧正要动手,便见前边一衙役策马跑来,瞧着好像是前头那两个官有什么吩咐,江丰慌忙朝陆大虎使了个眼色。

    “班头,知府大人说放他们过去!”

    马屁拍到了蹄子上,这班头脸色不渝,盯了江丰与陆大虎一眼,终是策马退到一旁喝道:“放行!”

    “多谢官爷!”江丰一拱手,便重新打马往前赶去。

    “刘长恭?”后边蹄声急急,终于惊动了前边的周滨与刘如铎二人,烟尘散去,依稀可见跑在前头那人形容。

    策马急急拐过弯来的刘长恭,这时也终于瞧见了前边那一队衙役与锦衣卫,一惊之下立即勒马停下。

    “他怎么来了?”周滨有些吃惊。

    刘如铎瞥见周滨神色,眼睛一转便笑道:“上差大人,后边那好像是刘同知刘大人,想必是刘同知公干回到城中一听说了上差大人要走的消息,这就赶来相送来了!”

    周滨回过身来,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往刚过去的那辆马车瞥了眼,也是笑道:“我说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原来真是刘同知,没想到他会赶来相送,这倒叫我有些意外了!”

    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被放过去了,刘长恭又急又惊,他想到可能会撞上刘如铎,可就是没想到周滨还没走,但此时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不由壮起胆子想道:“哼!怎么这时犯起糊涂了,我只说来抓那几人便是,本同知在辖地内抓几个小蟊贼想必还轮不到堂堂的上差大人亲自过问罢!”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日落赤亭

    “刘大人!等等!等等下官!”刘长恭这边刚一动,便听后边响起一道急急的喊声。

    刘长恭愕然回头,便见后边有几骑飞快朝着自己跑来,但刘长恭只是回头看了眼,并未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上差大人,那声音下官听着好像是推官王大人呐。”刘如铎有些意外,王牧正忙着案子,莫非是房豫一案又有什么新发现?

    周滨却不置可否,见刘长恭虽是策马奔来,可看的并不是自己这边,反倒是一门心思盯着前边的官道,总给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莫非那辆马车里有什么猫腻不成?

    “上差大人?”

    见刘如铎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周滨可是知道这人并不简单,便道:“刘知府,既然二位大人来相送,本官也不好托大,咱们前去迎迎如何?”

    “额……这自然好,上差大人请!”见周滨一反常态,刘如铎不由一愣,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这两人不是一向不对付的么?刘长恭几次三番顶撞与他、给他难堪,刘长恭来送就叫人吃惊的了,他还要去相迎?

    但见周滨已经策马迎去,刘如铎便也就赶忙跟了上去。

    “驾!”听见后头马蹄急急,江丰可是顾不得回头看上一眼,面前的这匹马已经被他抽打得现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叫人看了即生不忍之心。

    颠簸不已的车厢里,脸色苍白的江翠翠只觉得胃中酸水翻腾,是以她整个身子都靠在一边的车厢上,一手抓着一手捂着胸口不敢稍有乱动。

    韩元恺见状,虽然着急也不好叫她去看看后边是个什么情形。

    可见韩元恺此时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想必很想知道后边的情形,更何况后边又是官差又是追兵的,好像带人来追的人还真是个大官,若是两拨人马一回合,情况也端的十分危急,江翠翠不由银牙暗咬,一个猛然跪起,把头探出窗外捂着嘴就干呕起来。

    借机往后一看,却见那些官差没有追来倒还罢了,反而还将道路给重新拦住了,她不由有些吃惊。

    “道士?”周滨匆匆一瞥旋即收回目光,心里虽不明白这二者会有何关联,但不叫刘长恭称心如意便是,是以他仍是面色如常,以免旁边之人瞧出什么异样。

    刘如铎陪着周滨回马来迎,刘长恭见状一惊,他可不敢想周滨会回头来迎他,是以一时也摸不清楚周滨此举何意。

    路已经被拦住,便不好强闯过去,刘长恭只得勒马放慢速度,刚到刘如铎周滨面前,还未开口,便听身后蹄声急急,随即二马跑到身边。

    见不禁王牧来了,孙邈也跟着一道赶来,刘如铎疑道:“刘、孙、王三位大人,你们这是?”

    “大人,下官……”刘长恭有些不解的看了眼孙邈,正要说话,不想旁边却响起一道更为响亮的声音。

    王牧一路赶来,面上和衣裳上边尽是黄蒙蒙的灰尘,可他来不及掸去便一拱手朗声说道:“回大人,下官与刘同知孙通判二位大人,皆是来为上差大人送行的!”

    在面色各异的三人面上一扫而过,刘如铎道:“王大人这一来,我还以为是案子又有什么发现了呢?原来是虚惊一场!”

    笑说罢,却见刘长恭脸色有些难看,刘如铎不由又问道:“刘同知,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莫非是有什么事不成?”

    “有劳大人关心,下官没事。”刘长恭咬牙说道。

    王牧余光瞥见却是佯作不知,仍自笑道:“刘同知孙通判二位大人一回城听说了上差大人要回京的消息,这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尤其是同知大人,下官与孙大人差点都赶他不上!”

    周滨拱手道:“有劳几位大人相送,钦命在身身不由己,本官先前若有得罪诸位之处,请莫要往心里去!”

    刘如铎笑道:“上差大人言重了!那些言官御史最是喜欢听风便是雨了。”

    “天色不早了,诸位大人留步吧!”

    一番客套,看着周滨带人策马离开,刘长恭在那一队锦衣卫里扫了一眼,脸色却是阴沉的难看,只在心中暗道:“那姓单的,往常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八成是带着齐高兴的奏折先一步回京去了,怪不得他如此有恃无恐!”

    对了!李阳成不一定是追赶那马车,倒有可能是一路护送!真个气煞我也!怎么就偏偏迟了这么一步,若是赶前一步将那两人拦下,定叫这姓周的以及他背后之人再无翻身的可能!这姓王的为何如此,着实可恨!

    ……

    日枕山头,赤亭关下。

    一股炊烟袅袅升起,黄面馍馍带着热气出了锅,闻着香味,站了一天的士兵们肚子立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守门的将士打着呵欠正要关门,不想却见远处又响起急如骤雨般的马蹄。

    “关了关了,叫他们不长眼偏要这时来过关!”其中一个士兵看了一眼便不耐的嘟囔起来。

    “这……万一……”看着蹄声响起之处离着已经不是太远,而且听声音人数还不少,另外一个士兵便有些犹豫,生怕招惹了麻烦。

    “怕什么!怕也不过与方才那两人一般,都是赶着过关去的行商罢了,没个好处,嘿嘿......他们休想过了关去!”

    “好吧,听你的!”

    “等等!那好像是......快去叫把总!”

    心中存疑,周滨带人一路直追而来,一直到了赤亭关下却也没能追到那辆马车,赤亭关还没闭关,他勒马停下,朝那迎上前来的人问道:“方才可曾有一辆马车与一匹马一齐过关?”

    那人有些紧张的回道:“回......回大人,却是有的!”

    “过去多久了?”周滨急追问道。

    “没......没多久,也就半盏茶不到的......”

    “走!”周滨不再迟疑,马鞭一抽,便带着人冲关而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滨令人点起火把,往前又追了不到半个时辰,才在路边发现了那辆马车。

    然而此时的马车已经空无一人,周滨抬腿跃下马背,走到马车边上接过一旁的火把,往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马照去,只见那马嘴中流出鲜血,后背更是被抽打得血淋淋,不死也是废了再驾不了车了!

    周滨心中一凛,凝目往四下里黑黝黝一片的山林望去,喃喃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介休范家

    “大人?他们弃了马车定是躲进山中,咱们要不要追?”石一成上前两步,说话间却仍是耷拉着一条臂膀。

    沉吟半晌,微微仰头望着夜空的周滨轻轻摇头道:“不必,随他们去吧。”

    石一成不死心的道:“大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姓刘的与他们分明就有猫腻,若能查到些把柄,或许咱们还可以将功赎罪……”

    “我说不必追了!明白了么?”周滨收回目光转头看着石一成,“方才刘如铎的话,你还不明白么?”

    石一成有些担忧的道:“大人可是……”

    “放心,都指挥佥事许大人那里我自有交代!”将火把递到一旁,周滨转身便往回走。

    “大人,卑下不是这个意思!大人!卑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人!”石一成一惊,慌忙跟上解释道。

    哎!还是经不住诈,虽然早已猜到,可没想到他确真是许显纯派来暗中盯着自己的!

    周滨跨步上马,重重出了口气,刘如铎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一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事会牵涉到户部尚书崔景荣。崔景荣早年因庇护有着东林六君子之称的左光斗、杨涟等人而被夺职,所以他虽不是东林党人,但只要把他牵扯进来,那些自视清高欲除咱们而后快的东林党人也不得不投鼠忌器,除非......他们连一向看重的脸皮也都不要了......”

    ……

    月光笼罩之下,山西汾州治下介休城中,此时千家万户早已经沉沉入了梦乡,只有街上偶尔响起的打更声,会突然惊起几只野猫儿。

    “去!”瞧着差不多时辰到了,正要打更的更夫被猫叫声吓了一跳,气急之下便弯腰抓了把土扬去!

    喵呜!喵呜!

    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野猫瞪着绿油油的招子一哄而散,从那更夫身边一穿而过,只是那叫声却分明有着些挑衅和嘲弄。

    “好家伙,几只臭野猫也敢戏弄你爷爷了!”气急败坏的更夫四下一看却也没找到何时趁手的东西,便干脆脱了鞋子,可这一耽搁,那几只野猫早已经跑远了。

    喵呜!

    野猫炸毛的声音从远处的那条黑黝黝巷子里传回来,平日里胆大无比的更夫听着这刺耳的猫叫声都有点瘆得慌,犹豫再三只得作罢!

    弯腰正要穿鞋之时,不料却是忘了身后是一座硕大的石狮子,他这一猛一弯腰差点将自己给摔了个狗吃屎!

    “呸!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更夫骂骂咧咧的回头啐了一口,这时才惊觉旁边便是介休首富范家,方才自己闹出的动静大了些,若是真惊动了范家的人,便是个看门的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这更夫慌得直接便将破了个洞的草鞋塞进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也不怕硌脚,一手提溜着锣一手提着棒槌一溜烟的跑走了!

    吱呀……

    更夫走后没多久,范家朱漆大门却突然悄悄打了开来,里边的人探出头来小心的瞧了好一阵,这才用手背在门上轻轻磕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一长二短,分明便是暗号!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见从方才那条传出渗人野猫叫声的小巷子中走出一道模糊的黑影!

    从墙下的阴影里走出,这黑影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小厮,穿着打扮上来看分明便是某间茶楼酒肆的店小二一般。

    将人让进,那开门之人又四下看了眼,范家的朱漆大门才又重新悄然掩上!

    见旁边这看门人如泥胎木雕一般弯腰立着,双眼更是盯着地上不敢有丝毫乱动,这面容有些严峻的老者才提着灯笼当先去了!

    那小厮大气不敢出慌忙跟上,此时偌大的府里却难得没有遇见旁人,左拐右拐又是长廊又是过庭院的,走了好长一段路前边带路的老者才停下了脚步。

    面前似乎是一处颇大的庭院,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好似有人影闪烁,这小厮一惊,慌忙垂下头去不敢再乱看!

    庭院的门掩着,那老者上前轻轻一叩,恭声道:“老爷,人带到了!”

    “带他进来!”

    里边传出一道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老者便跟着轻轻一推将门推开,然后便走了进去,发现后边的人没有跟上,便回头道:“还不快进来!”

    小厮慌忙迈着小碎步上了石阶,刚步入院中没走几步,身后便突然响起吱呀一声,院门已然被从外边关上!

    亮着烛火的房间里,那低沉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是范显出事了么?”

    见这小厮发愣,旁边的老者不由出声提醒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回老爷的话!”

    小厮支支吾吾的道:“额……是!回……回老爷的话,小的是……不是!小的也不知道……”

    老者道:“范显可有书信与你,有还不快些拿出来!”

    “额……有,信在这里!”小厮慌忙解下裤腰带,从里边的夹层中抽出一封被折成长条的信封来递到旁边的老者手上。

    老者接过在掌中将折起的信封摊开,眯起眼睛借着灯笼的光一看,认出是范显笔迹,信封上的蜡封还好好的,便不再看而是说道:“老爷,确实是范显笔迹无疑!”

    “哎……拿进来吧!”屋里传出的声音突然有些疲惫。

    老者点头称是,回手将灯笼递到那局促不安的小厮手上,便迈上石阶走到那亮着烛火的房间门前,轻轻一推,门吱呀响着打开,又很快吱呀着从里边掩上。

    外边的小厮局促的举着灯笼,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头瞧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余光朦胧,只觉得旁边哪里都藏着人一般。

    ……

    月明星稀,夜空清湛,迟来的月色如水般往下倾洒,将底下那一片片广袤绵延的山头洗净,然而树梢如伞,却叫月光落不到下边的林子里。

    依稀可见脚下的林子里淅淅索索的,伴着虫鸣与鸟叫声,江丰在前,陆大虎牵马断后离着有二三十步距离,待爬上这高耸的山头上,四人一马已是如负千斤般不复之前的速度。

    韩元恺擦了擦额头斗大的汗珠,见走在前边的江翠翠深一脚浅一脚的已是到了强弩之末,而前边的江丰喘气如牛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便回身朝山下望去,底下静悄悄好似并无人追来,他正要开口叫住前边二人。

    “爹!”

    江翠翠一声惊呼,韩元恺闻声回头,却见江丰整个人倒在地上,他慌忙跑上前去帮着江翠翠扶起人来。

    江丰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额头更是有大片的汗珠渗出。江翠翠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拭去,然手背刚一碰到那汗珠却是陡然一惊:“爹!你......你......”

    说到后边江翠翠已是泫然欲泣,江丰喘道:“翠翠,爹......爹没事,爹只是累了,去......去帮爹取些......水来,爹渴了.......”

    瞥见江丰向自己投来的眼色,韩元恺便道:“江姑娘,大虎兄弟那里还有些水。”

    江翠翠红着眼眶咬牙道:“爹......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水来!”

    江翠翠刚一转身,瞧见江丰略带乞求的眼神,韩元恺心底闪过一丝犹豫,却终究还是猛地探出手去,从他怀中掏出那只小瓶子,瓶塞一拨开便迅速从里边倒出一粒药丸来。

    江丰抬起有些颤栗的手接过,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黑色的药丸往嘴里一扔,喉结一阵耸动之下,便将整粒药丸给全吞了下去!

    接着江丰闭目沉息片刻,待眼睛再睁开时他的面色已是好转许多,他转头看着江翠翠仓皇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韩元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瓶子放回江丰怀中。

    不料!韩元恺刚放好想要收回手来,便见面前这中年大汉突然回过头来双目炯炯的盯着他神情急切却又轻缓地说道:“后生,我有一物与你,此情此景之下,此物虽不是雪中送炭,但将来......或许对你助益不小,不过有一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第一卷完!

    弱弱透露下

    天灾与赋税双重重压之下,西北灾民啸聚揭竿而起

    官商勾结,走私关外,苦寒的关外也并非风平浪静死水一片,如草野心,暗中酝酿着嗜血的阴谋

    己巳之变,又陨忠良,白杆军秦良玉勤王

    边军军饷贪墨成风,通缉犯李自成伺机兵变

    猜忌与拉拢下,小小步快班头张献忠何去何从?

    这一切都与一人有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背后更有一只大手在操纵一切,阳谋阴谋化为刀枪,在风雨飘摇的大明朝激烈碰撞

    所以从下一卷开始,男主就不用再打酱油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月后(奋力码字中,求首订......)

    夏过秋去,日子如白驹过隙般,眨眼间便入了冬。

    陕西行都司甘州五卫治下,虽然还不见雪,可天气却还是一日日的见冷了起来。

    这天黄昏,甘州右卫新军大营里,铜锣响起三声,随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从校场各自散去,吃过饭后,天色已是暗了下去。

    天一暗,寒风时起,便更阴冷了几分,后边才吃过饭的新兵们便缩着身子跑回各自营帐。

    一营帐里,一个老兵翘着腿,旁边有一人蹲着给他捏脚,身后还有一人替他捏肩,好不快意!

    一阵寒气扑到面上,这老兵油子睁开眼睛,指着这个刚进到营帐里的人,不由分说便道:“站住!带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折腾了一天可把老子累坏了,还不快去给我打盆洗脚水来!”

    “是,我这就去。”那人讪讪的笑说着,转过身出了营帐。

    呼!

    刚出了营帐,便有一股如刀割般的寒风刮来,呼出的热气瞬间坠入其中卷向远方,他不由得缩了下身子打了个寒颤!

    跺着脚裹了下衣服,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天气冷了有一段时间了,然而今岁的冬装却迟迟还没有着落,眼看着天见天的冷了起来,新入营的士兵,不仅得挨冻、得干最重最脏的活儿,还要挨营里那些老兵油子的欺负和使唤。

    这些老兵油子每一营都有那么几个,他们身上的冬衣虽然有些旧,但也还能御寒,是以冬装迟迟不见,倒也没有起什么乱子。

    伙房还有段距离,干硬的鞋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

    他提着只冰凉的陶土水壶,一脚深一脚浅的小心走着,来到离营帐最近的一间伙房,掀起营帐一看,才发现里边已经挤着不少人了,都是些穿着薄单衣的新兵在烤火,他们将身子连带着身上卷着的薄薄破棉絮被一道烤热后,便直接裹着跑回账中。

    絮被虽然被寒风一刮不免要冷了,但好在里边的身子还能是热的,若是离得近的跑得快的,回到账中被子也还尚存一丝温热,蜷缩着在简易的木板床上一躺,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起鼾来,对了就一身单衣的新兵们来时,这便是极好的了!

    只是今岁新招的人实在太多,有时不免要排队等着炉子,各营的把总对此倒也睁一眼闭一眼,有时巡营撞上了迟了时辰才慌慌忙忙跑回营帐的新兵也只是板起脸训斥几句,不会真个责罚。

    见已经没了空炉子,他只得又往下一间伙房走去。一来二去,换了好几间,他才终于找到了一间还有空炉子的伙房。

    这里头都是些和他一样,来为老兵和将官烧水的新兵,见屋里所有人都在瞧着自己,他咧嘴笑了下,赶忙钻进去把帷帐放下掩好,不叫那寒气钻了进来。

    手里提着的一壶水早已冻得冰凉,他赶紧找了个空炉子,从旁边的炉子里借了火种,很快,炉子就烧了起来。

    把水壶炖上,他这才哈着早已冰凉的手,蹲坐在炉火边上取暖。

    旁边一人一边往他面前的炉子里添着柴火,一边扭头问道:“兄弟,你来多久了?也是来替那些浑蛋烧水的么?”

    听见有人问话,他也转过脸来对着边上这人笑了笑,轻声回道:“也没多久,才几个月,兄台你呢?”

    “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棉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得下来,本以为当兵能混个肚饱,去他娘的,没想到吃的不好就不说了,如今还得挨冻,就连饷银也没个影!”

    “听说,过两天就能发下来了,不过又有传言,说朝廷要裁兵,也不知真假,这几天军营里头人心惶惶的。”

    “这年头唉,混口饭吃真是难,冬天是一年比一年冷,雪却是一年比一年少,地里的粮食也年年歉收,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离家……”

    “别发牢骚了,你们就没发现?这些天稀饭是一日稀过一日,再过几天八成咱们连馍馍都吃不上了,还想棉服?唉,就挨着吧!”

    “挨?怎么挨?这还没下雪呢就冷成这样,下雪还不得冻死人?”

    “不过今日在校场我听见一老兵说,好像这几日便要发冬服了……”

    他静静的听着伙房里这些人说话没有作声,只是闪烁着火苗的的眸中却是同样透着一丝担忧,直到面前的陶壶烧热了,迸出一股股不屈的热气来,他这才起身提着热水壶悄然又出了伙房。

    账外又刮起了寒风,幸好他来的时候带了块布,背过身去将布裹住水壶,便顶着冽冽寒风匆匆踏上返程。

    此时离着熄灯就寝还只有不到一刻钟了,外边到处都是裹着破絮被奔跑的新兵,小心避过他们,将热水送回了营帐。

    从营帐里重新钻了出来,他微微扬起头来望着夜空,来了两个多月,都没见过饷银,要是真的能拿到最好,只是还得找个机会出趟军营,才能把钱送回去,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了?

    微微一叹,他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而是往值夜的巡哨房走去,身上落满了细如毫毛的银霜。走到一处营帐前将衣服抖了抖,听着里边传出的熟悉声音,他这才掀开帘帐一头钻了进去。

    里头只有三个人,见进来的人是他,不免都有些奇怪。这不,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就开口问道:“韩兄弟,你怎么来了?也不是该你巡夜。”

    “齐老大我说今日该着你巡夜了,正好睡不着,便来烤烤火。”他笑了笑,言谈之间很是熟络,说着话便朝那火炉子走去。

    角落里的一人挪了下位置,退到最里边让他坐下。

    被唤做齐老大的胡须汉子一拍他的肩头,放声笑道:“你来的正好,我们两个还正无聊,你这弟兄又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与你说话可有趣多了。”

    “呵呵……”

    他尴尬的笑了下,突然想起方才听到的风声,便问道:“对了,方才我在伙房听人说起饷银就要发下来了,也不知真假,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个消息?”

    齐老大嘿嘿笑道:“你消息倒灵通,不过比起我却还要差些,这次不仅仅发棉服,连饷银也一道发!”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曾听你说起?”齐老大旁边那汉子闻言喜道。

    “八九不离十,这些我都是从赵把总那里听来的。”见账中几人都面露喜色,齐老大脸上的笑却是一僵,“先别高兴,这些只不过这都是为了让咱们这些弟兄替他们卖命罢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世道乱

    “卖命?难不成是去剿匪吗?”

    闻言,齐老大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旁边这年轻男子,然而却是摇头道:“不是!不过也差不多,这几日口粮减少我想大伙心里都有数了,不仅仅是咱们,其他各营粮草也早已不济,所以上边打算在咱们右卫新军中挑出一营精兵前去运粮,虽说是运粮,但或许却比去剿匪还要凶险得多!”

    “怎么说?莫非这运粮还有什么门道不成?”齐老大左边那汉子打着呵欠道。

    见齐老大笑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这年轻男子便道:“天气一冷,关外的鞑靼人八成又得进关内劫掠,几月前,他们可闯进关来差点将大同城给攻下,所以说,咱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新营能是凶狠的鞑靼人对手么?”

    “怕什么!更何况这里离大同远着呢!难不成咱们还千里迢迢从甘州跑到山西运粮不成?”齐老大旁边那人仍是不以为然。

    “呵……”这年轻男子轻轻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心有些担忧的道,“这粮哪有那么容易运,路上可是凶险,一旦有失小命便是不保,就算侥幸逃得命,粮食弄丢了,也逃不了被军令处置人头落地的结果,也不知这倒霉差事该到哪一营头上。”

    “齐老大,不会真是要跑去大同运粮吧?”

    齐老大苦笑道:“当然不是,具体哪里我也不得而知,不过路程也不近就是了,否则还挑精兵去做什么,随便哪个新兵营不行?”

    年轻男子自然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便故意愁眉苦脸的道:“那最好别找上咱们哥几个,若是撞上鞑靼人,这简直是有去无回的差事!”

    见他终于也有看不明白的事,齐老大突然拍着胸膛道:“放心,咱们丙字营赵把总跟王参将王大人可是走得近乎,千总看在王参将面子上,你们就放宽心吧,定然是轮不到咱们去的!”

    “你这人好生可恶,何不早说?害弟兄几个担心!”

    齐老大朗声笑道:“哈哈!好了,到时辰了,咱们该去巡夜了,韩兄弟,你自己在这里烤火吧,烤暖了身子就赶紧回营帐去,小心叫赵把总瞧见!”

    齐老大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便要往账外行去,年轻男子却突然道:“齐老大,兄弟想跟你商量件事。”

    待齐老大诧异回头,他又道:“这夜寒风彻骨的,你们三人不如分开来巡算了,也不必那么遭罪不是,反正我也睡不着,你看如何?”

    齐老大眼前一亮当即点头应下:“那敢情好啊,还是你韩兄弟够仗义,这样吧,你身子还冷着,我们俩先去回来再换你们,正好还能换下两身冬衣与你们弟兄。”

    “那就多谢了!”年轻男子笑着送齐老大二人出了营帐,然后他又朝四下望了眼,附近并无旁人,远远的只见几个士兵正缩着身子在巡夜,这才回到火堆边上坐下。

    营帐里静了好一阵,见韩元恺盯着跳动的红色火苗沉吟许久没有说话,陆大虎似乎再也忍不住一般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难不成就一直在军营里藏下去么?”

    “我……“韩元恺迟疑了下,然后又缓缓说道,“大虎兄弟,待发了军饷,我打算找机会出一趟营。”

    闻言,陆大虎心下一动,随后又惊疑的盯着他问道:“这营中管得紧,轻易出去不得,你怎么出去?”

    “他们方才不是说了么?”韩元恺回道,说话间嘴角不觉浮起一抹苦笑。

    “难不成你想去运粮?”陆大虎一惊,嗓门不由大了些。

    “不错,这是个好机会,只是具体内情我还不清楚,到时候如果可以,我想跟着去……”

    “你……”惊觉声音大了些,陆大虎又压低了些嗓门,“你自己都说了这时节运粮就是九死一生,且不说外边流民四起啸聚为匪,只说这时节鞑靼人随时都有可能进关劫掠,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闯进来,到时候若是撞上了只怕性命难保!”

    “乱世就要开始了,大虎,到时哪里都无安全之所,不如奋力一拼!”韩元恺知道,粮草不济,新营冬服没有,裁军就要开始了,若是不立下功勋,混个将官做做,只怕自己也会被裁汰,倒那时可就没有地方藏身了。

    “你……看来是我错怪你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你不问问我如何笃定世道将乱么?”

    “我信你……”陆大虎正说着,便听见外头突然响起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慌忙起身掀开帘帐一瞧,只见远处一条长长的火龙正往营门而来。

    ……

    皎洁的月色将这坐落在山脚下的村落照得明亮如镜,只是总有那么些地方是光所不及的。

    村落最边上,靠近山脚的一幢小木屋后边,便是一丛灌木,林子里暗光涌动还有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发出。

    阴影下,有一人在蹑手蹑脚靠近那幢瞧上去有些孤零零的小木屋,木屋的窗户开着,如水的月色泼洒进了屋中。

    一个身着素白色袄裙的少女正坐在窗边,那如瀑的乌黑长发在月色下发着亮,只是简简单单的挽起,却还是有几缕执拗的从肩头垂下,叫那张柔美的侧脸多了丝朦胧。

    少女一手拿着一件衣服一手拿着针线正在缝补着,窗边的案台上还放着些布料和鞋样子,袖子滑动时而会露出半截洁白如藕的手臂。

    扒在树后的那人双眼发亮、喉头耸动,浑然好似一头饿狼!

    “噼啪!”那人心痒痒的想要在摸近些看得更清楚,不想却是一个不留神踩在了一根枯枝上。

    “谁?”外边的异样惊动了那正专心缝补的少女,少女身子一颤,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儿般双眼满是慌乱和骇然,大气也不敢出的盯着不远处那处朦胧看不清的林子。

    可少女大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了好久,也没瞧见外边有什么异样,林子里静悄悄的,村落也是一片祥和宁静,虽然如此,她还是将窗户给掩上了。

    看着那少女的身姿消失于窗后,扒在树后的那人有些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下嘴,正在这时,本来早已安歇下的村落里突然有一幢屋子亮起灯光,这人只得不甘的又看了眼面前的木屋,便从树后阴影中现出身来,蹑手蹑脚的走回村里去了。

第二百四十章 运军粮

    次日一早天才透亮,甘州右卫新营校场上便已是擂鼓阵阵。

    “咚咚咚……”

    士兵前头点将台下,摆着一车车的棉服,还有好几张桌子,每一张后头都坐了个账房先生。

    果然真是要发棉服和军饷,早听到了些风声的士兵们自然十分高兴,然而立在点将台上的几个把总却板着张脸高兴不起来,得知更多内情的他们眉头紧锁,都怕那件倒霉的差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凡事都有例外,这不,站在中间的丙字营把总赵志用就没有半点担心,还不时打着呵欠,不过待瞧见远处的中军大营营帐掀起,千总柳大淼陪着新任守备于成复从里边走出,他也不得不收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站得比方才正经了些。

    三通鼓后,甲乙丙丁戊几个新营的士兵已是全都集合起来,偌大的校场上人头攒动,远远瞧去黑压压一片。

    鼓停,军容既整!

    日头还未出来时,天还是很冷的,尤其是还刮着寒风,不过韩元恺站在中间倒也吹不太着,不像外边的咬牙硬顶着挨冻。

    点将台上,新任守备于成复从椅子上站起来轻咳一声,润了下嗓子方才朗声说道:“右卫新营的将士们!总兵大人知咱们条件艰苦,数次上书请朝廷拨银子下来,可朝廷也难啊,皇天不负苦心人,现在,朝廷终于把咱的棉服饷银都给如数拔下来了,圣上英明!”

    “圣上英明!圣上英明!”于成复声音还在校场上飘荡着,下边便又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

    “发饷!”于成复喝道,随后走下点将台往大帐走去。

    底下的新兵虽然很激动,却也不敢太过放肆,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排着队,等着领取饷银和御寒的棉服。

    外头校场上,有守备亲兵队在,发饷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中军大营里头,各营把总和千总柳大淼都站在下边,听坐在上边主位的于成复吩咐。

    见除了丙字营赵志用外,其他几个把总脸上都有些不自然,于成复面色一改方才点将台上的轻松,语气有些沉重地问道:“柳大淼,右卫新营的粮草还够几日的量?”

    粮草还有多少,昨夜不是便已经禀报与他知晓了么?怎么又问起,莫非那消息果然是真的?上边是要……

    柳大淼心下一动,见于成复面色不善,便赶忙抱拳回道:“回守备大人,右卫新营现存粮草已不足百石,至多只能再撑月余,这还是卑职尽量节余了,还请上边能给右卫新营尽快调拨粮草。”

    于成复沉声道:“我正是特为此而来,今岁干旱,陕西各地粮食歉收,甘州的存粮一部分赈济了灾民,剩下的粮便连五卫老营都只能勉强度过这冬,是以总兵大人有令,命尔各卫新营自行解决粮草问题。”

    “守备大人,这……卑职上哪弄粮去啊!”柳大淼一脸为难的道。

    “莫急,总兵大人给每一卫的新营都拨了一千两银子,不过至于你们上哪儿去弄粮草,那就是你们各营自己的事了!”于成复伸出手去,旁边的亲兵见了便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到他手上。

    “这……卑职领命!”柳大淼抱拳应道,然后上前两步双手接过那张银票。

    于成复起身道:“对了,还有一事,总兵大人令我查实各营兵员实数,丑话说在前头,若敢有虚报人数冒领军饷的,被查了出来,到时可休怪我军法无情!”

    “大人,我们右卫新营人数肯定是如实上报的,绝无欺瞒,各营名册以及账簿都在这里,请守备大人过目。”柳大淼朝角落里那捧着几本厚厚书册的亲兵摆了下手。

    待书册捧到案前,于成复身边一个亲兵接了,转身递到于成复面前,于成复拿起只草草翻了几页,便道:“很好!还有一事,各地大旱流民四起,加上鞑靼人随时可能犯边侵扰,总兵大人令尔各位新营加紧训练,随时做好御敌准备!“

    “遵命!”柳大淼与身后的几个把总一同抱拳应道。

    于成复走到柳大淼身边,道:“柳千总,粮草也需尽快押运回来,否则军中出了乱子,军法面前可容不得任何人说情!”

    柳大淼道:“这是自然,守备大人押来饷银棉服,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故卑职备下了些酒菜,为大人接风洗尘。”

    “不可,等饷银发完,我还得赶回去复命,要事在身岂能饮酒?”于成复摆手道。

    柳大淼劝道:“守备大人,天气寒冷,吃些酒正好驱寒,况且发放饷银也还需要一些时间不是?”

    赵志用见于成复看来,忙笑道:“守备大人,底下弟兄一路也是辛苦,何不让他们也暖暖身子?”

    “听来却是有些道理,弟兄们昨夜冒着寒风赶路也真着实不易,只是此事……”

    看着于成复脸上略有迟疑,柳大淼笑道:“大人请放心,卑职都吩咐下去了!”

    随后他又扭头朝一旁亲兵道:“去吩咐伙房上酒菜!”

    校场上,饷银正如火如荼的发放着,轮到韩元恺了,看着前头那几个账房先生一个个将领取饷银的人名字重新登记造册,心虚的他忙垂下头颅,让帽子遮住半张脸。

    这账房先生将前边那人的名字登记好,抬眼瞥了下,问道:“姓名!”

    “丙字营韩三水……”排队听得耳朵起茧早就知道该如何作答,韩元恺哑着嗓子答道。

    书记官指头在名册上划了几下才找到名字,随后又抬头瞥了眼韩元恺,眉头微皱道:“有丙字营三月新丁韩三水,月粮合计二两一钱,画押!”

    韩元恺低着头,在名册上摁了个指印,那书记官旁边的小吏,便用杆小秤称了几粒碎银子倒在桌上,韩元恺急忙用手划拉到掌心里,又接过递来的棉服,便转身走了。

    “下一个!”

    后头的陆大虎松了口气,迎上书记官的目光,答道:“丙字营陆大虎!”

    这次书记官倒没再费事直接在下边就找到了名字,陆大虎随后也摁了指印,领了饷银和棉服后边快走几步追上了前头的韩元恺。

    “画押,下一个!”只顾快步离去的二人,却是不知后边那冷着张脸的账房先生目光闪过一丝异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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