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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莫敢不从

    漳县城内,生意一如既往火爆的西风酒楼,大堂里边自是座无虚席。

    然而,西风酒楼这几日的三楼都被人给包了,害得一些公子哥也只能屈居二楼,不过歌姬舞乐还是少不了的,这样倒也便宜了一些人,有幸听得这绵绵软软的江南曲调。

    舒缓动人的吟唱和热烈的叫好声不时传来,三楼最大的雅间里,一身蓝袍如故的翩翩公子坐在上位,旁边侍立的是他的贴身小厮,除此外房间里还有八个人,都十分拘谨的站在蓝袍公子对面,个个皆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随着房门被从外面掩上,蓝袍公子扫了他们一眼,开口说道:“你们都在奇怪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蒙上面巾吧?”

    这八人闻言,顿时都低下头去,抱拳说道:“属下不敢!”

    面无表情地蓝袍公子,忽然低低叹了口气说道:“尔等皆为我之臂膀,但如今事情紧密,并非我不信任诸位,实乃如今并非你们可以露出面目之时,所以我等不得不如此相见,至于今日为何召尔等前来,是有件事要与诸位提前说一声。”

    八人头也不抬就齐声说道:“主上但有吩咐,属下莫敢不从!”

    “各位在这陇西扎根也有了些年头,此次我来是有一件十分紧要的大事要办,还得依仗诸位鼎力相助,只不过如今还不是你们出手的时候,把人马先给我准备好,”蓝袍公子一边慢声细语的说着一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下边人来人往的街市,顿了顿,蓝袍公子忽然又回过头来,双眼扫着这躬身不敢动弹的八人,语气冷如冰,“还有!这段时间不得给我惹出事来,否则……”

    感受到蓝袍公子语气中的寒意,这八个汉子心中一颤,急忙单膝跪下抱拳说道:“属下明白!绝不敢违背主上之令。”

    见蓝袍公子又回过身去看着窗外,他身边的小厮忙走过去摆了摆手,口中说道:“随时等候命令,去吧!”

    话音刚落,房门也随之打了开来。

    “是!属下告退。”

    跪在地上的八人忙抱拳应声,起身出了房间,回到旁边各自的房间去了。

    不多时,便见其中一间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又打了开来,紧接着走出一个方面阔口的魁梧大汉,三楼个个房间门前都有人守着,他匆匆瞥了一眼也不敢多看,就赶忙低下头下楼去了。

    这大汉直到出了西风酒楼,才长出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都出了身冷汗,他刚押镖走到半道,就被一封书信火急火燎的叫了回来。大汉到马厩取了马,心里琢磨着方才蓝袍公子说的一番话,也只好先赶回家整顿人马待命去。

    大汉才刚走到半道,忽然瞧见自家的两个家仆,正拿着张画像满大街的问人。心里觉得不对,急忙拍马过去,刚走到近前,那两个青衣家仆也发现了自家的主人,神色顿时大喜又有些犹豫,竟异口同声说道:“老爷,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大汉见了更加奇怪,瞥了眼他们手里的画像,急忙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府里丢了人?”

    其中一个家仆被旁边的推了一下,登时就靠前了两步,他急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迟迟的说道:“不……不是的,老爷,是少爷他……”

    听到儿子似乎出了事情,大汉急忙喝道:“少爷他怎么了?快说!”

    受这一吓,那家仆赶忙快声说道:“老爷,少爷他被人打了!”

    大汉顿时大惊失色,也不顾来往的人群直往自己这边瞧来,气急败坏的问道:“什么!伤得严重吗?”

    “这……”那家仆左右瞧了眼,靠前几步,大汉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忙俯下身去,便听他不安的声音传来,“少爷的命根子被人……”

    大汉见他话说一半又噎了回去,顿时大急,直起身子看着那家仆叱骂道:“到底怎么了?再吞吞吐吐的,想吃鞭子吗?快说!”

    看着在空中飞舞的马鞭,家仆咽了口唾沫,赶忙踮着脚尖附耳快声说道:“老爷,少爷他的命根子被人踢了。”

    大汉听得头有些发昏,他好不容易快三十岁才得了这个儿子,一脉单传,一直宝贝得很,如今不仅被人打了,还伤在了命根子上,大汉头有些发昏,一咬牙急忙拍马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去。

    龙少爷幽幽转醒,虽然下身已经没有先前那般钻心的痛了,但还是会有丝丝的抽疼袭来。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门外有小小的嘀咕声传来,他趁着看侯的人不备往自己裤裆摸了一把,顿时发出杀猪般绝望的惨嚎声,吓得门外的婢女和家丁赶紧去报龙夫人。

    龙夫人刚亲笔写了书信,正要托人带给押镖去了的丈夫,刚把信交到个小厮手里,却忽然发现要找的人已经急匆匆的跑进大堂,迎上前几步还没来得及喊他,突然又见从后院跑来个婢女,急急地说道:“夫人,少爷他醒了!”

    大汉扫了眼大堂,发现旁边有七八个正在提笔临摹的老学究,心里一动,正想过去瞧瞧,可听了婢女这话,他又急忙快步的向着后院儿子的小院走去。

    龙夫人也提着裙摆火急火燎的跟在后头,越靠近儿子的房间那惨嚎声就越强烈,听出声音里边的痛苦和绝望,大汉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往后边走了几步,脸色发慌的看着跟上来的龙夫人问道:“龙儿到底伤得怎样?”

    歇了口气,龙夫人呜咽地说道:“老爷,呜呜呜……龙儿他……”

    大汉皱眉喝道:“快说!”

    见他脸色极为难看,龙夫人抽噎着说道:“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龙儿再也不能人道了,呜呜呜……”

    “什么!呼呼……”大汉顿时如遭雷击,随即面目狰狞的看着龙夫人,“是谁干的?”

    龙夫人快声说道:“老爷,是在客栈出的事,掌柜的说那三人是外地人,我已经画了画像,派人去找了。”

    “做的很好,绝不能放过他们!”大汉正咬牙切齿的说着,却忽然想起蓝袍公子的交待,猛地一个机灵,急忙问道,“你报官没有?”

    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龙夫人点头说道:“老爷,我已经派人去了,刚走没多久。”

    闻言,大汉急喝道:“来人!快派人骑快马去把报官的给我追回来。”

    “等等!”龙夫人一脸疑惑,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他问道,“老爷,您这是……”

    大汉沉着张脸,看着一旁迟疑不定的小厮喝道:“还不快去!”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小厮顿时打了个寒颤,抱拳应了声,拔腿就往大门外去了。

    收回目光,大汉直视着龙夫人,闷声说道:“我自有主张,把事情经过细细跟我说一遍,不得有遗漏之处。”

    惨嚎渐渐变成了悲伤的嚎哭,听龙夫人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大汉定定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拔腿往儿子院子走去。

    房间里,几个家丁正摁着挣扎不停的龙少爷,头下面也垫了个软枕头,不让他撞头。

    大汉踏进房间,见了这番场景,大步上前就是一记手刀砍在儿子的脖颈上,待他头一歪昏了过去,又急忙吩咐下人取来绳索,将龙少爷牢牢捆住,不让他醒来乱动。

    见他这副模样,大汉也绝了亲自查看一番的心思,他沉默的看着,也不动弹,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龙夫人在一旁小声的抽噎着。

    望着儿子绝望痛苦的脸,大汉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一会儿悲痛柔情,一会儿面目狰狞,一会儿又似乎想起什么,神情瞬间便冷了下来,脸上却也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

    好一阵子,大汉方才拔腿出了房间,快步走到大堂,细细瞧了几眼摆在桌上的几幅画像,回过头看着紧紧跟上来的龙夫人说道:“把你派到街市上的人都给我叫回来!”

    不等回话,那大汉随手挑了几幅已经干透的画像,就独自一人匆匆出了大门。

第三十二章 黄雀在后

    “立儿,慢些跑!”

    王家庄高门大户,里长王家大院后花园里,胖少年王立正抓着把抄网追在一只蝴蝶后头,他的后边跟着两人,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矮一高,俱着绸衣,正是王青夫妇,再后头是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婢女。

    王夫人看着前边玩得正欢的胖少年,喜忧参半,说道:“老爷,听说江二和他侄儿一起进山找那什么……那叫什么来着?”

    王青随手折了枝开的正艳的鲜花,深深地嗅了一口,回道:“是百年金石斛,镇上张大户悬赏了三百两银子收这药。”

    王夫人语气带这些焦急,问道:“老爷,该不会真被他们给找着了吧?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又得落了空么?

    王青咧嘴笑着,回道:“呵呵,那倒不怕,十里八乡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人采到过百年的金石斛,夫人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王夫人还是有些不安,继续问道:“可要是真被他们给找到了呢,那可如何是好?”

    王青把手里的花随手一丢,背着手笑道:“夫人无须担心,我已然安排好一切,即使他们侥幸采到了那极其罕见的金石斛,那又如何?只要后天日落之前,他们没有把田赋交上,找得到找不到的那又有什么干系?结果对咱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慢着点,立儿!”王夫人放了心,望着前头的胖少年笑喊了声。

    ……

    青苔落叶满地,路滑难行,韩元恺小心地跟在江二后头,踩在上边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走走歇歇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江二这才停下。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脸上更是沾满了雾化的水珠,带着丝丝凉意,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已经瞧不清了,白蒙蒙的都是山雾。

    忽然,江二把手指放到唇上,示意韩元恺不要发出声音,刚要歇下的韩元恺立时站住了身子,还以为又遇上火红大蜈蚣,却见江二眼睛微微眯起,韩元恺悄悄松了口气,也学着江二闭了眼睛,不一会儿果然便听见些动静。

    “小……小六子……”

    “闭嘴!”

    “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疼累饿渴,咱们唔……”

    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些细微的说话声,江韩二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互相瞧了一眼,便悄悄往树后面躲去。

    听见前边没了动静,小六子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生怕跟丢了人,犹豫再三,料想离得这么远,刚才那点动静应该没有被发现,还是蹑手蹑脚的向前摸去。

    四周飘荡着雾气,这两人循着痕迹,悄悄摸到江韩二人附近,这才发现前边没了脚印。

    小六子暗道一声不好,拔腿便要往回跑,可身子还没转过来,两人就先后被两粒石子打中了脖颈,脑袋登时发黑,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两下,像是喝醉了酒一脚踏在湿滑的青苔上,两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砰”的一声砸倒在地,没了知觉。

    江二和韩元恺从树后走出,将地上趴着的这两人翻过身来,认出是那两个家丁,江韩对视一眼,随后便解下这两家丁的腰带将他们牢牢捆在树上,又将他们的鞋袜脱下,袜子塞进嘴里,鞋子就那么随手往山下一扔。

    做完了这一切,韩元恺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绑在树上的两家丁说道:“江叔,这两人不是王青的家丁么,怎么跑到这山上来了,还鬼鬼祟祟的跟踪咱们?”

    江二摇头道:“我也不知,时间紧迫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候上片刻,看有没有人来寻他们。”

    两人歇了有一刻钟,也不见附近再有什么动静,便又往上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韩元恺杵着拐棍,站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上,看着眼前这片深邃的山谷,大口喘着粗气。

    山谷深约七丈,近处的山谷,谷底娟娟流淌的山溪小涧倒映出有些晃眼的白色光芒,山溪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不时有成群结伴的鸟儿从树杈间钻出,在空中盘桓一圈落在树冠顶上,一时结伴放声高歌,歌声此起彼伏,一时间三两成群在丛林间翱翔嬉戏。

    随着在空中飞翔的鸟儿望去,山谷一眼望不见尽头,远处隐隐有烟雾弥漫,遮住了人远眺的视线,似是一边烟雾遮林如女儿娇羞,一边则如敞怀儿郎任阳光尽情洒落林间。

    估摸着还有两个时辰左右日头就将落下,两人抓紧时间歇息了会儿,韩元恺也顾不得欣赏美景,一边嚼着干涩的窝头,一边提着水囊往嘴里灌着水。

    待恢复了些体力,江二在附近兜兜转转,选了棵位置隐蔽,树干粗如磨盘的大树,将绳索牢牢的捆紧。

    见韩元恺收拾好东西走过来,江二犹豫了下,说道:“后生,要不你就在上面等我吧。”

    韩元恺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都到这里了,江叔怎么还说这种话?”

    “我先下去查探一番,再说山中有山匪盘踞,没有人留守,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说着,江二把绳子往下一丢。

    韩元恺正色道:“江叔,不说那两人已被咱们制住,此处山高路远,四周又有烟雾弥漫,应当是个极为隐蔽的所在,再者如果真碰着了山匪,他们人多势众,只怕我也是斗不过的。”

    江二闻言盯着韩元恺瞧了眼,目光中闪过一抹疑色,见他眼神坦荡不似假话,一时有些迷糊,不禁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即颔首道:“好吧,时间紧迫,那咱们一起下去,我在前边探路,你在后头小心着些。”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拽着粗如小指的麻绳,双脚交替着蹬上长满青苔湿滑无比的山石,向着幽深的谷底缓缓而下。

    吊在半空中,拽着这粗硬的麻绳,韩元恺本以为手会被擦破皮,可下来一瞧,除了有些疼,就只有几道勒得发白的印子,忙在心中大呼侥幸,毕竟在这深山野林受伤可不是什么好事,随时可能感染破伤风。

    下到谷底,旁边就是一洼清澈的泉水,韩元恺水囊里的水刚才泼洒了些,如今已然所剩不多,见江二蹲下捧着喝了几口,然后掏出水囊往里灌着水,韩元恺也有样学样,还就着泉水净了脸面,泉水意外的没有带着冰凉,几口入肚还有些温热,扑在脸上倒也舒服。

    一番拾掇,韩元恺站起身来甩了甩脸,面前便是一片葱郁的老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深邃。

    没在言语,江二已经动身,韩元恺旋即跟了上去,两人就这般沉默着一前一后的向着林中走去。不多时,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连串的鸟叫声。

    ……

    “咕咕咕……”

    似有雾水滴落在脸上,脚底也是一片冰凉,小六子刚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便瞧见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站在跟前,两双眼睛贼溜溜地往自己身上打量着。

    小六子顿时大吃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被人捆在了树上,正挣扎着,忽然,只见其中一人嘿嘿直笑道:“醒了一个!叔父,四下无人,要不咱就拿了这两颗人头去做了投名状罢?”

    见身旁之人没有回话,那人又说道:“如今咱们已是身无分文,连路引也被那些贼寇抢了去,即使咱们侥幸逃回家乡,那欠下的债务又该如何?叔父,除了落草,难道咱们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另一个身材高大些的,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的道:“这……”

    “唔……唔……”小六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上下死命使劲挣扎着。

第三十三章 黑黄罗刹

    “扑棱扑棱……”

    空中惊鸟齐飞,荒芜的山道上,两个带着刀的汉子正一路疾行,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长衫,眉宇间透着股肃杀之气。

    忽然两人在一簇树丛边上停了下来,原来是那当头的黑衣大汉蹲下身子,正仔细盯着地上的一滩落叶,上边落着一个干结的泥脚印,旁边的灌丛还挂着片深棕色的碎布条。

    后边的汉子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便开口劝道:“大哥,咱们……循着这些干巴巴的脚印追了一天也没……追上,后半夜就没了他的脚步声,这人也太……能跑了,根本不像中了毒。”

    见他不说话,这汉子便自己到附近搜了一圈。

    “林石说的没错,此人对山中地形极为熟络,会是他么……”沉吟良久,想起那雷雨之夜没来由的一丝心慌,黑衣大汉忽然眼前一亮,登时大怒道:“该死!上当了!原来有人接应,我还当他想逃回京去,真着了道了!”

    懊恼之极的说着,黑衣大汉站起身来往四周扫了眼,咬着牙继续说道:“哼!不过有人花这么大力气把咱们引开,他定是毒发走动不得,林石,咱们回去!”

    方才被唬了一跳的林石,这时赶忙点了下头,见他拔腿就要走,急忙说道:“对了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黑衣大汉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的道:“有话快说!”

    林石跟上去,看着他面色不太好,知他着急,便快声说道:“大哥,咱进山这么多日,在这山里都不曾见过当地的乡民,我看八成是这附近有山匪盘踞,大哥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帮忙,又或许人根本就躲在他们那里,不然那人往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跑什么?”

    “不错,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咱们走!”黑衣大汉说着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拔腿便往原路返回。

    看着疾行而去的黑衣大汉,面上有些无奈的林石深深地提了口气,迈开步子便追了上去,脚步声在山中环绕,又惊起一群正闭眼歇脚的鸟儿啼叫着飞向远处的山林。

    ……

    与此同时,才青山深处西北方向的一片茂密的林子里,同样也是几只惊鸟“扑棱”飞出。

    下边的林子里,前头是一条仅容两三人行走的狭窄山道,穿过山道,后头便是一处用木头石块搭建而成的寨子,瞧这虽然有些简陋,可寨子前边还建了一座三丈高的哨塔。

    此时,塔上正有一人遮目远眺,依稀可见有四个人正向着山寨而来,认出是自己人绑了人回来,慵懒惯了的塔哨打了个呵欠,随手拿起落灰的棒槌,往旁边挂着的铜锣便是轻轻一敲。

    “铛……”

    寨门打开,自有人迎上前,接着往大堂而去。

    宽敞的大堂内,堂上一人,看上去约有三十多岁,方面阔口身材雄壮,皮肤黧黑胡子拉碴,正是人送外号“黑罗刹”的山匪头子,也就是这占了才青山的山寨之主。

    黑罗刹皱着眉看着底下候着的四人,除了派出去寻投名状的叔侄俩,还有两个被缚住双手的青衣小厮。这两个小厮便是小六子两人,这时候见了堂上坐着的人,跟通缉令上的画像有个七八分像,两相印证也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黑罗刹虽然有些不满,却也好奇,先让那两个拿人回来的汉子把事情讲清楚,听到山里边有个他还不知道的药谷,黑罗刹顿时便来了兴趣,对着那绑人回来的两个大汉沉吟道:“干的不错!即日起你们就是我寨里的弟兄,下去歇着吧。”

    那两个汉子应声便退下了,原来小六子两人在山里迷了路,迷迷糊糊转了一夜,好巧不巧的撞见了江二和韩元恺,两人饥肠辘辘的正想弄点吃的,无意中把江二和韩元恺的话全都偷听了去,关键之时用来做了保命的筹码,这才被两个跟在后头的新入伙的山匪给押回了山寨。

    迎上黑罗刹的眼神,小六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明明白白。在听完小六子的详细叙说后,黑罗刹不禁问道:“你是说这附近有一处长满草药的山谷?”

    闻言小六子快快的瞥了眼黑罗刹,然后低下头回道:“回大寨主的话,确实有这么一处山谷,小的听得真真的,而且百年金石斛可能就在里面。”

    黑罗刹闻言大笑道:“这还真是意外收获啊,很好!这消息很有用,那就由你们带路,给我把地方找到!”

    “是!小的愿为大寨主效命。”小六子虽心中万般的不愿,但为了活命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满意的点了点头,黑罗刹又扭头看着堂下立在一旁的几个汉子,说道:“疤脸,你们几个跟着去,记住,可千万别让那两人抢走了金石斛!”

    待那几个糙汉子走出来应了声,他又似自言自语的道:“三百两?张大户啊张大户亏你还称着大户,也太抠门了些,呵呵……”

    说罢,黑罗刹看着唯唯诺诺的小六子两人,很是欣喜,忽然又想起什么,对着旁边坐着的一人说道:“对了老二,你亲自带些人在才青山南面山脚下守住,万一他们真把金石斛给找着了,不管了,只要有人从山上下来,统统给我格杀勿论!”

    “是!大哥。”起来回话之人,正是寨中的二当家,县衙的通缉令也有他的一份,身形样貌与那黑罗刹倒有几分相像,只是皮肤要白上一些,故而取了个外号“黄罗刹”,人虽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双眼睛却是透着狡黠的光。

    知道他刚才就一直在打量自己,小六子不由偷眼往旁边瞥了一眼。没承想这一下那人竟似乎有所察觉,小六子赶紧收回目光往地板瞧去,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来。

    “好了,都散了吧!我在寨子等你们的好消息。”

    看着众人散去,黑罗刹看着门外远处,想起那张大户还有那未知的药谷,不禁有些期待起来,嘿嘿直笑道:“又是一笔白花花的银子……”

    黑罗刹做着发财梦,这边二当家正点了人马往寨门走去,却被几个人拦住了。

    “二当家的……”

    黄罗刹看着拦在面前的这几个汉子支支吾吾的,不由的走到一边,问道:“有什么事?”

    等巡哨的几人走远了,疤脸这才快声道:“二当家,劳烦您去跟大当家的说说,让哥几个跟你走一道吧。”

    黄罗刹问道:“怎么?疤脸你也怕累?”

    见没人经过,疤脸便直截了当的说道:“也不是,二当家的,我看那小子定是满嘴胡咧咧,弟兄们只是不想费那力气白跑一趟。”

    黄罗刹看了几眼疤脸,随后说道:“他的话是有些可疑,不过张大户悬赏三百两的事倒是真的,况且大哥吩咐下来了,我也不好再去说,再者依我的意思,也是让你们去的,其他人不一定有你疤脸这心思。”

    疤脸几人互相看了眼,随后由疤脸出声道:“既是二当家的吩咐,弟兄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你们小心着点,别让那两人跑了就成……”黄罗刹说着走远了,已经有十几条汉子在寨门口等着他。

    等人走远了,疤脸这才回过头来,发现那两个青衣小厮正站在不远处,还在偷偷打量着自己这边,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刀疤脸瞬间冷了下来,不过疤脸倒也没说什么。等去库房准备行囊的弟兄回来,一行人也就出了寨门。

    将近黄昏的日光下,黑罗刹背着双手站在大堂门口,一张脸看上去似乎有些阴沉。

第三十四章 本能反应

    才青山深处的山谷之中,林间树木成群枝繁叶茂,粗如磨盘的树干不计其数,许是附近有泉眼,所以空气也有些闷热。

    江韩二人正一前一后的拿着拐棍探路,小心翼翼地向着北方前行,双脚时不时踩在积有尺厚的枯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两人仔细的盯着树底下,不时地用拐棍拨动着积叶,低头瞧了半天,不说寻不见那金石斛的半点影子,就连其他的草药也没见着一棵半截。只有偶尔会从树上掉下条吐着信子的蛇来,但还未落地就被眼疾手快的江二一棍扫飞,“啪”地砸在树干上便一动也不动了,直看得韩元恺暗暗咋舌。

    山谷的广袤出乎了两人的意料,他们一直往北走了一个时辰,都没走出林子。眼看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却只找到些普通常见的草药,江二和韩元恺在林子里找了处相对适合过夜的空地,旁边还有口泉眼,正突突的往外冒着温热的泉水。

    江韩两人把四周地上的落叶清理开,又在林子里捡了一堆枯树枝,柔细些的掰成几截,又拿出砍柴刀把粗的斫断。取出打火石,江二熟练地就着枯叶堆燃起火来,一旁的韩元恺抱过细细的枯枝,一条条压在刚生起的火堆上。

    倦鸟归巢,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了山。

    在茂密的林子里,两人很容易便收集到了足够烧一整晚的枯柴,不过这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江韩二人坐在火堆旁,就着干咸菜啃着窝头,嚼在口中又咸又涩,虽然也曾就着矿泉水啃过几个干馒头,可韩元恺还是吃不惯这拌着野菜做成的窝头,咬几口就得往嘴里灌一口山泉水,甘甜的泉水稍稍缓解了下口中的酸涩。

    其实他们还带着些薄饼,是用磨得精细的好面做的,本来是江家打算留着时令节日再做顿好吃的。可今日一早江翠翠全部拿了出来,虽然时间很赶,但饼仍然烙得金黄酥软,喷香扑鼻,但这些饼是后面两天的干粮,现在还不能吃,韩元恺只能就着饼香去啃又涩又酸的窝窝头。

    “噼啪!”

    偶尔发出声响的火堆,照亮了周围丈余,虽然一路走来也没发现有什么野兽,可林子这么大,两人还是不能不防,就是没有猛兽,来几条毒蛇也是受不了的。所以两人决定轮流守夜,江二见韩元恺有些乏了,坚持要守上半夜。

    夜空一片黑漆,晚上的老林子仍然是温热的,不时传出几声不知道什么鸟的叫声。

    韩元恺躺在离火堆几步远的地方,身处充满未知的山谷里,不能离开火光太远,所以不得不忍受着后背炙热的火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沉时,便被轻轻摇醒了,韩元恺揉着眼睛爬了起来,迷楞一会儿就知道该他守夜了,看着江二那双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说道:“江叔,交给我了,你快去睡吧!”

    江二离火堆远了些,便在铺满了枯叶的地上躺了下去,对着他说道:“夜里要小心些,林中有蛇,火千万不能熄了。”

    应了声,韩元恺走到旁边的泉眼洗了把脸,提了提精神,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夜空,皎洁的月光把林子照的像遮了一层面纱。

    韩元恺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便回到火堆边坐下,火堆烧的很旺,不时有火星飞溅。

    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百无聊赖的,韩元恺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随手拿了根枯柴正要往火堆上压去,忽然想起之前江二打蛇使得那几棍,迅疾凌厉,端得虎虎生风。

    韩元恺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又想着半夜头脑昏沉正好提提神,怕搅扰到江二,便轻手轻脚走出了十余丈。

    借着皎洁的月光,韩元恺仔细瞧了,附近也没有蛇鼠蚁兽出没,正是个活动筋骨的好去处。他仔细回想着江二那看似随意却又蕴含着极大威力的棍法,越想越觉得江二此人深藏不露,韩元恺就拿了根枯柴,按着脑海中的记忆一下一下的比划着,可总觉得自己只是依样画葫芦,打起来力道虽也不差,身体却是硬邦邦的,速度和准头相去甚远。

    拿着根枯柴在手里挥舞了好一阵,韩元恺觉得始终打不出那种劲道来,刚想回去,耳边却隐隐约约听见“嘶嘶”的声响,而且那声音离自己还越来越近。

    正值夜半三更,一轮圆月挂当头,月光穿过密集的树冠落在林子里,四周也显得明亮了些。

    韩元恺循声看去,只见一条粗如两指的青蛇正趴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树杈上,口中吐出猩红的信子。见他看来,青蛇蛇头瞬间高高抬起,“嗖”的一声便如闪电一般直直向着韩元恺射了过来,韩元恺根本没来得及害怕,随着身子本能的往后一退,手中枯柴也同时奋力往下劈去。

    “噗”的一声,只见那条青蛇的身体立时便被他断成了两截,一齐砸出了七八丈外,远远瞧去,蛇的两截身子犹自在地上挣扎翻滚个不停,特别是那条又粗又短的蛇尾巴抽打在枯叶堆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大半夜的这一幕有些渗人,韩元恺这时才反应过来,后怕不已,还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其它蛇,赶紧转着身体扫了一圈,还好没再发现,耳朵也没听到有吐信子的声响,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方才想起自己的反应似乎很快,韩元恺看着手里的枯柴,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回头瞧了一眼,见江二仍然躺在原处,似乎并没有被方才这番动静吵醒,韩元恺赶紧把手里沾着蛇血的枯柴扔掉,在泉眼边细细的洗了几遍手脸,这才轻手轻脚的回到火堆旁坐下。

    就着火光,韩元恺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心中暗暗思索道:“这……反应也太快了吧?或者说这完全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躺在离火堆不远处的江二蜷了蜷身子,韩元恺越想越是觉得如今这副身躯极为的不可思议,顿时那闪着两团火苗的眸子更亮了些,在心中暗喜道:“难不成我如今也是个会功夫的?”

第三十五章 捉摸不透

    一夜无事,天色已经透着亮光。

    韩元恺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到泉眼边蹲下,掬了把温热的泉水扑在有些热烫的脸上,再听着鸟儿“叽喳叽喳”的叫声,倒也醒神。

    简单的洗漱过后,韩元恺走回到犹自燃着的火堆,用两根洗干净的树枝夹了块饼放在火上去烤,四周顿时香气扑鼻。

    很快,烧饼就“滋滋滋”的冒出一股酥香,本就黄灿灿的大饼这下更是变得金黄,见烤得差不多了,韩元恺扭过头去轻声叫道:“江叔,江叔!饼烤好了,正好趁热吃。”

    江二许是折腾一天身体困乏的很,加上又熬了半宿才睡,这时听了韩元恺的喊叫,方才醒了过来,忙爬起身来走到泉眼边草草洗漱一番,随后走回来一把抓过递上的烧饼,看着韩元恺说道:“后生,时间紧迫,我们分头去找,如何?”

    韩元恺听了也不意外,昨夜他就想了大半夜。自己如今似乎也有点身手,自保应该问题不大,正好趁机弄点药材出去卖了赚些银子,也好有点安身立命的本钱,存着这般心思的他翻动了下烤着的烧饼,点头道:“江叔,我也正有此意,不知您打算往哪边走?”

    江二吃着烧饼,抬头四下看了眼,说道:“我打算往西边去找,昨日我留意看了,比起这里西边有烟雾缠绕,又有山涧溪流,灌丛草植想必极多,找到金石斛的机会也要大一些。”

    韩元恺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继续往北走,我也留心察看了,昨日咱们一直往北走,灌丛也逐渐多了些,也寻到了些草药,虽然还没有见到金石斛,不过我想再走深些,应该草药也会多起来的。”

    两人又约定好,不管找不找得到百年金石斛,明日正午之前都要回到下来时的那处泉眼等候,午时三刻若还等不到,就先行下山回去。

    几口囫囵咽下烧饼,两人收拾了下行装,互道小心各自上路。

    回头瞥了眼,韩元恺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江二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身继续往西边走去,心里却不由疑惑道:“奇怪,难不成他还真是来帮忙找金石斛的?会如此简单?怪!真叫人捉摸不透……”

    ……

    昨日小六子带着十来个山匪往山上找了许久,直到入夜都没找到他所说的那处山谷,疤脸这些山匪就有些不乐意了,举起拳头就要给这两个胡说八道的人点颜色看看。

    小六子两人一顿讨饶才勉强躲过,不过却也吃了不少苦头,一路上时常被那群山匪辱骂,连行囊也大都让他们背着。

    最后小六子爬上棵高大的树木,才看到远处亮着红光,一行人跟着红光指引,终于在后半夜摸到了山谷边上,可下到山谷里,却再难以瞧见火光,只能根据大概的方位搜过去,走了没多久,山匪们就不愿意再走了,寻了处空阔地便生火歇下。小六子心里着急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此时日头已然升起,疤脸一行人寻了野物回来,正围在一堆吃着烤得香喷喷的山鸡,小六子两人只能在一边捧着啃干硬的窝头,嚼在口中又涩又麻便算了,还有些馊味,小六子强忍着咽下腹中,旁边那大个倒是大口嚼着满不在乎。

    “果然是群恶贼!怪不得官府悬赏要拿他们的脑袋,若不是王青,亏老子还想好好在他手底下做事,反而倒打一耙,还有那小子……”小六子暗暗啐了口,又狠狠挖了眼那群正吃得满嘴流油的山匪,不巧正被往嘴里灌水的山匪疤脸瞧见了,小六子赶紧低下头去。

    那疤脸怎肯放过他,招呼一声,十个山匪便都一起围了过来,不由分说,按着两人便是一通好打。那些人也不敢真把两人打死,就只捡着些不紧要的地方下手,两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直躺在地上哀嚎。

    见差不多了,疤脸这才叫了停,对着地上的小六子两人鄙夷的啐了口:“呸!妈的巴子,个狗杀才!让你再瞪老子,弟兄们在这山中受累的账,还没跟你们算呢!这顿打且先记下,等事情了了,再向你们俩狗杀才讨要。”

    “哈哈哈,这两个怂包……”

    “嘿!弟兄们,你们看,那家伙还是个大手怪物!哈哈哈……”

    “两个狗杀才,还想跟咱称兄道弟的,你们也配!”

    听着众人轻蔑的话,小六子把头埋在地上露出怨毒的眼神,咬紧了牙关不再吭声,爬起来时脸上已恢复平静,要不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都看不出他刚刚挨了顿毒打。

    大个爬起身来,揉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苦着张脸咧嘴问道:“小六子,好痛啊!这些人干嘛打咱们?”

    “闭嘴!痛就给我忍着!”说着,小六子忍着痛把那掉在地上的窝头捡起,在衣袖上擦了擦,便混囵放进嘴里大口嚼着。

    待把几个酸窝头吃完,那些人仍然围坐在地上,嬉笑耍闹没有丝毫要去寻药的意思,小六子也不敢去催促,只好拖着酸痛的身子,和身边的大个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向着林子深处寻去。

    那些山匪瞧了也不去理他们,这幽深山谷也跑不掉,绳子那里还留个弟兄看着,反正找不着那什么金石斛也怪罪不到他们头上,找到了那也是他们功劳一件,所以也任由那两人离开。

    这伙人也不着急,就围坐在那插科打诨,直到日上三竿,才两两分散,又去猎些山鸡野物,顺便瞧瞧有没有金石斛或是别的草药。

    “这是什么草药来着?不管了,挖了再说。”韩元恺正独自一人在林子里找着草药,看着模样跟江二说的有些相像的,便拿了小锄头仔细挖了,小心去了根上的泥土放进褡裢里边。

    “咕咕……”

    林子里偶尔传出几声鸟叫,给死寂的山谷添了点活气,前边的林子更是密集,正值烈日当头,阳光却落不进几缕,韩元恺站起身来放眼瞧去,林中一片幽深望不到尽头。

    又走了半日功夫,虽然也找了些模样相似的,然而就算真的是金石斛,根茎看着也就一二十年。心中虽然着急,可只能往前再找上半日,找不到就得原路折返,否则就赶不及回去了。

    韩元恺也顾不得歇脚,从褡裢里拿了块烧饼出来,一手拄着拐棍探路,一手抓着烧饼啃了一口。路边灌丛密布,路上的青苔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忽然发现,刚才还时有时无的鸟叫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没了声响。

    树上挂满了青藤,密密麻麻盘根交错,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生怕里边藏着蛇,韩元恺提着小心,刚想把烧饼放回褡裢,谁知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手刚抬起来,便见从左右两边的青藤里各窜出一条蛇来,疾如闪电。

    来不及多想,韩元恺下意识往旁边掷出手中的烧饼,看也不看,便一手握紧拐棍,瞧准了右边的蛇手臂猛地一震。拐棍随即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将那条蛇猛地弹了回去砸在树干上,“啪”的一声蛇头已然稀碎。再回去瞧左边那条,只见躺在七八步外的石头上,蒙着蛇头的烧饼也已然被染成了红色。

    望着烧饼暗道一声可惜,韩元恺已然见怪不怪,刚才那半日功夫他就打杀了十几条蛇。

    看着身处的这处林子缠藤极多,地形不利于躲闪,长棍更不便使用,韩元恺就从褡裢里摸了把镰刀出来握在手里,小心堤防着四周。此时的韩元恺一边找着金石斛一边小心防备毒蛇,真真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

    老林子里,小六子正站在一堆灌丛前,折了些药草握在手心里狠狠一捏,汁水滴落在下边的手掌里,随后忍着痛往淤青的眼角轻轻摸着汁水儿。

    另一边的大个刚学着抓了把药草,却忽然转身往旁边嗅了嗅,随后舔了下嘴唇说道:“好香啊,小六子你有没有闻到?”

    小六子一听,有些气恼又十分无奈的说道:“你这蠢材!就鼻子灵,闻到什么东西了?”

    大个一脸憧憬的砸吧着嘴,咽了口唾沫说道:“香喷喷的烧饼,还是用精面和的菜籽油煎的,那些人吃烧鸡不给咱分点就算了,连烧饼都要藏着吃,还有股子血腥味,难不成他们又打了山鸡么?”

    身上的伤似乎更疼了些,小六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哼!这些混账,给老子等着,今日的羞辱必……不对!这林子里有其他人。”

    让大个循着味摸去,小六子就跟在他后头,走了没多久,便远远瞧见石头上的烧饼和死蛇。

    两人左右瞧了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向着石头摸了过去,小六子用棍子撩开烧饼,看着那砸的稀烂的蛇身,下意识便往后摸了摸那还泛着淤青的脖子。

    “小六子,你瞧!这还有一条死蛇。”不远处的大个忽然说道。

    小六子起身走过去,瞧了眼那条碎头死蛇,随后又在附近小心的搜了遍,地上隐约可见有人行走的痕迹。

    定定看着地上一排依稀的脚印,浑身酸痛不已的小六子忽然眼前一亮,随后转身往身后的林子看去,嘴角慢慢上扬。

第三十六章 前狼后虎

    山谷中的一片空阔地里,铺着几块麻布,上边还堆着些行囊。空地旁边是个低矮的山坡,四周都被林子包围起来,树木又高又密。

    树荫底下,还有两个冒着白烟的火堆,旁边那十来个山匪正围了堆,个个手里抓着烧鸡块,一边啃着烤肉一边互相扯闲话,时不时发出些淫荡的笑声。

    用黄黄的大门板牙撕扯下一大块鸡脯肉,疤脸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含糊说道:“好久……没开荤了,上一次……得有小半年了吧?”

    对面那正啃着鸡爪子的土匪听见了,顿时一头雾水的道:“疤脸,你糊涂了吧?前些日子咱不刚吃过顿肥肉么?”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匪汉乐得用肘子捣了一下他的胳膊,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不愧人家叫你呆瓜,原来你还真是个呆瓜,疤脸他这是又想女人了。”

    “嘿嘿嘿……上次那小媳妇是真的水灵,”疤脸一脸的淫笑,说着还吧唧了下厚厚的嘴唇,用油腻的手摸了下手臂那几道深深的抓痕,似有些意犹未尽,“可惜了,还想带回寨子里养着,大伙乏了闷了都能乐呵乐呵,妈的!撒泡尿的功夫,就让她抹了脖子了,可惜了可惜了……”

    疤脸砸吧着嘴说完,旁边那堆匪汉便也跟着起哄。

    “嘿嘿嘿……不得不说那娘们确实够味道!可惜性子忒烈了些。”

    “可惜呐,上次没跟着疤脸一起,唉!就我没艳福,上了山就再没碰过女人!”

    “哈哈!那是以前了,如今别说小夫妻进山采药,就连老头儿也都不敢来了,你还能上哪找女人去?”

    “所以说那俩憨货的话,大当家的还真信了,装模作样的爬上树去说看见什么火光,虽然找到这里,可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

    “谁说不是呢!我去逮山鸡的时候也顺带瞧了,哪来的上百年的金石斛,也就些常见的药材,咱们寨子附近多得是,用得着废这力气上这来找罪受。”

    “哈哈哈!就让他们自己找去吧,咱们就在这等着,反正找到了银子也不会分咱们一文钱。”

    不远处的林子里,小六子和大个躲在灌丛后边,把山匪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小六子一双眸子如同吐信的毒蛇,在心中冷笑几声,暗暗咬牙道:“就让你们拼个两败俱伤,对我的羞辱必百倍奉还!”

    大个听在耳里,顿时一愣,不禁悄声问道:“小六子,你……你说什么?”

    小六子回过头来,一脸凝重的盯着他,正色道:“待会儿你什么话都别说,千万别漏了马脚,否则咱弟兄都得交待在这,记住了?”

    “嗯!”大个心里虽有些慌,不过还是用力的点了下头。

    “咱们走!”

    说罢,小六子和大个两人搀扶着从林子里钻出来,一瘸一拐的向那伙山匪走去,那些人听着了动静却也只是瞟了眼便不再搭理。

    小六子脸上陪着笑上前说道:“各位好汉爷,刚才我们在林子中瞧见了两个人,都背着背篓,里面装得鼓囊囊的,或许里面就有大寨主要的百年金石斛。”

    疤脸回过头来,先是扫了眼小六子和大个一眼,随后一把将啃得干净的鸡骨头往小六子身上一丢,叱骂道:“狗杀才!那你们怎么不把人拿住把东西抢了?就这么空手回来,眼睁睁瞧着肥肉溜走?”

    被疤脸的举动唬了一跳,小六子脸上讪讪的笑着,小心的解释着:“好汉爷,你看我们两人现在这幅样子,也奈何他们不得啊,怕白白惊走了人,小的这才赶回来向各位好汉爷报信。”

    闻言,一个瘦瘦巴巴的匪汉便嬉皮笑脸的说道:“嘿!小……什么来着,算了,叫你大手怪好了,嘿!别说,还挺响亮,对了,大手怪,你这话可当真?怕不是诳我们去帮你们找金石斛吧?”

    “小人说的句句都是真话,怎么敢诳骗各位好汉爷!”小六子脸上有些僵,不过仍然卖力的笑着。

    疤脸盯着小六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人往哪边走了,可有看清?”

    小六子指着山坡的方向,快声道:“往北边走了,小的们腿脚走得慢,一来一回折腾,不过他们还在寻药走得慢,想必各位好汉得往北追半个时辰,才能追上了。”

    从山坡后头的林子里收回目光,疤脸直直的盯了几眼小六子,又扫了眼闷头闷脑的大个,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既如此,瘦猴,你留下看着他们,如果敢编些假话诓骗我们,到时候咱便回来好好消遣他们一番,带上家伙事,咱们走!”

    疤脸这么一说,这些山匪说走就走,翻过山坡钻入林子很快就不见了人,只有那留守的瘦猴蹲在火堆旁大快朵颐,吃着剩下的烧鸡。

    小六子望着那瘦巴巴的山匪瘦猴,心中怨毒。瘦猴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眼,叱骂道:“他娘的!大日头的见鬼了?”

    ……

    烈日当空,此时在茂密的丛林中方位极难辨别,好在林子里蚁穴不少,加上在林中行走久不久就能遇着些长着青苔的石块,根据石块两边青苔的疏密,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往北又找了两个时辰,韩元恺正蹲在地上小心挖着一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草药,模样看起来像极了江二说的金石斛,韩元恺刚把这株草药连根拔起,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可刚才挖草药前他已经确认过了,附近再没有蛇出没,但韩元恺仍然警惕的站起身来,只见天空中不时有鸟儿三三两两飞过,似是受了惊吓般。

    韩元恺忙闭起眼睛,仔细听着四周的声音,幸好此时正是夏季,虽然南边不时飞来几只惊鸟,但迎着一阵阵轻轻拂面而来的南风,韩元恺还是听到了些许动静。

    “哒哒哒……”

    后边有人追来,估摸着也就还有一二里地便到了,韩元恺断定绝不会是江二,因为脚步声密集而凌乱,显然人数不少,想必这些就是村民口中的山匪!

    想到这唯一的可能,韩元恺来不及去清理根上的泥土,把刚挖出来的草药往褡裢里一搁,然后伸手抓过旁边的拐棍,便快步往林子深处跑去。

    韩元恺边走眼睛边四下瞄着,想要寻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林中虽多灌丛,高却只及腰,根本无法藏人。树木多且高,却也藏着毒蛇,一旦在树上闹出点动静,到那时可就真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境地了。急得出了满头汗,韩元恺却也没能想到什么法子。

    慌忙穿梭于林中的韩元恺还在想着法子脱身,山匪们便已经追到他刚才挖药材的地方。

    疤脸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土坑里刚刚翻动过的新土,还有四周散落的十来条蛇尸,低声说道:“人还没走远,追!”

    快步穿行在林中,心头发慌的韩元恺还得防范时不时会窜出的毒蛇,地上有些湿润,踩在上头,显然会给后边追来的人留下追踪的痕迹,可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他打算拉开距离再来个大绕后反跑,只要到了后边干燥的林子里就能将山匪甩掉,若是不能及时赶回去,韩元恺相信江二是不会留下等他的。

    腥味越来越重,韩元恺本以为是棍子上沾的蛇血发出来的味道,可当他翻过一处陡坡,正想找几块长着青苔的石块确认方位的时候,忽然听到些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正瞧见前头几棵歪脖子树的枝叶竟无风自摇!

第三十七章 险中求胜

    韩元恺定睛再一看,眼睛登时瞪大了,只见那一根根枝干上全部挂满了蛇,一条条的密密麻麻的在上边涌动着,数都数不清!

    那些蛇似乎是嗅着了棍上的血腥味,又或是被韩元恺的脚步声惊动,一时间犹如下雨般纷纷从树上跃下!

    不仅如此,这些蛇后边更远处的林子里也传来“嘶嘶嘶”的响声,林子无风自动,灌丛也如在风中般“沙沙”摇曳!

    一股冲天的腥气扑鼻而来,韩元恺喉头耸动,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瞬息之间,蛇群就一窝蜂的往韩元恺身前追来。他用力攥紧了手中那根拐棍,快速转过身子甩动脖子左右看了眼。

    前有蛇群后有山匪,韩元恺深吸了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随后一咬牙撒腿就往后头跑去。

    山匪们一路跟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和死蛇往前急追,刚追了不到一刻钟,便听见前边传来急急的奔跑声。

    山匪们顿时大喜,抓紧手中兵刃,拔腿就往前更快的冲去!

    果不其然,刚穿过几棵树藤,就见一个人飞快的向着跟前跑来,山匪们忙摆好阵势,准备拦劫!

    “快把东西交出来!”山匪中有人大声喝道。

    见前边被山匪严阵以待挡住了去路,后头蛇群转瞬便至,韩元恺虽然心中大急,却也不敢放慢速度,提起拐棍继续往前冲去。

    山匪见他竟不管不顾,刚要结住棍子将他挡住,却瞧见了那人后边追着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蛇,一条条蜿蜒盘旋的扭动着身子,好似一条条在风中飞舞的丝带,五颜六色的,黑的绿的黄的红的都有。

    这些山匪顿时被吓得有些懵住了,还是疤脸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往怀里一掏,同时暴喝一声:“快!把硫磺粉拿出来!”

    听到疤脸的话,其他山匪这才惊醒过来,纷纷掏出怀中的硫磺粉,学着疤脸往自己身上淋撒,然后撒开脚丫子就乱哄哄的往回跑。

    韩元恺登时大喜!果然被他赌对了,这些山匪果然带着硫磺粉,不然林中这么多毒蛇,他们怎么能这么快追来。

    韩元恺慌忙提了些速度,虽然蛇的爬行速度不快,可林间藤条缠绕,路上又多灌丛青苔,地形对它们大为有利,所以蛇群慢慢便逼近了。

    好在前边一段路硫磺粉撒的到处都是,韩元恺也不怕被毒蛇突袭,索性拿衣袖蒙住了脸便往前冲去,还借着穿过藤条之机转了几圈,让硫磺粉在身上扑得均匀些。

    跑出一阵,韩元恺向后看去,只见受到硫磺粉影响,被扑到的蛇群追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可蛇太多,旁边那些没硫磺沾到的蛇,依然扭动着滑溜溜的身体飞快追来。

    韩元恺自然不敢放慢脚步,有了一身的硫磺粉,只是在林间穿行不用再提防冷不丁窜出条毒蛇来,但若是被蛇群包了圆,到时候就算蛇群不敢近身,也会被困死在这林中。

    所以韩元恺脚步不停,顺手从树上扯过几片叶子揉成团往鼻子里一塞,继续跟上前头夺路而逃的山匪,见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对于接下来的计划,韩元恺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

    才青山深处的山谷西北方向,一处老林子旁边的空阔处,有三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旁边堆放着一些包裹,几人还不时传出些欢声笑语。忽然其中一人起身向旁边的林子走去,瞧上去瘦巴巴的,原来这人便是留守的匪汉瘦猴。

    瘦猴听了那大手怪的一通马屁,却只觉得好似都拍在了尿泡上一般,小腹涨的厉害。他边走边解了裤腰带来到林子边上,在树底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惬意的放着水。

    “哗啦啦……”

    水浇地的声音渐渐小了,瘦猴抖了个激灵正要提起裤子,却忽然瞧见树桩上映出个影子来,以为那小六子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他顿时恶心的啐了一口,刚要回头骂他几句,忽然瞧见那影子的手高高举起,手里还抓着一块像是石头般的东西!

    瘦猴吓得一激灵,反应倒也不慢,忙往后一倒,靠在小六子身上。小六子吃力不住,顿时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可手中石头仍然狠狠往下砸去!

    瘦猴忙用手去挡,“啪”的一声闷响!虽抵消了些力道,可又如何能完全挡得住,瘦猴被那石块砸中胸口,登时闷哼一声,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生死关头瘦猴却也不肯就此闭目待死,忙使出全身的气力去争抢那块石头!

    见石块被他抱住了,小六子顿时扭头喊道:“你站那做什么,快来帮忙!”

    “小六子,你……你这是做什么?”大个心里头虽有了些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被吓得不轻。

    手上石块抢夺不下,身子又被他倚住,小六子忙回过头去,使出全身力气将瘦猴紧紧抱住,口中急急地喊道:“快些!往他肚上狠狠打上一拳,不然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瘦猴胸口刚受了石头一砸,如今又正拼着命抢夺石块,也不敢张嘴说话,只能拼命摇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却于事无补,眼睁睁的看着大个走过来,往自己的肚子挨了一拳,瘦猴顿时张嘴“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浑身的劲力登时便散了,软绵绵的倒在了小六子怀里。

    小六子往后一撒手,将瘦猴摔在地上,随后又迅速扑上前去,骑坐在那叫做瘦猴的山匪身上,一双大手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的道:“狗东西!敢这般羞辱我,好!老子就用这双大手送你去见阎王!”

    “咕……咕……咕……”

    瘦猴双手用力掰着小六子的手,双腿也使劲的踢蹬着,可没一会儿还是翻了白眼,渐渐地便没了气息。

    见瘦猴不动弹了,小六子又掐了好一会儿,方才分出一只手去试他鼻息。确认瘦猴已经死了,小六子才敢把手撒开,身子一软便歪倒在旁边地上,嘴里边“呼呼”的直喘。

    “铛!”

    山寨门边的哨塔上,塔哨漫不经心的敲响了铜锣,随后望着下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下边狭窄的山道上,那三个巡哨听见声音还抬头打了个招呼。寨门也随之打开,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从林子里一下子钻出两个黑衣人,一下子追上那三个正往寨门走来的巡哨,待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把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这两个黑衣人便是黑衣大汉和林石,在山里头乱转想要找到山匪老巢,正好撞见了下来巡山的山匪,便耐住性子一路跟在这三个小喽啰后头,直到跟到了寨子这才现了身。

    “铛!铛!铛!”

    那正犯困的塔哨顿时醒了神,随之几记焦急紧密的铜锣声在山寨响起!

    听出这是示警之声,黑罗刹快步出了大堂,向下头望去,只见三人一队的巡哨竟被两个人就给制住了。

    他慌忙带着人赶到寨门前,先是瞪了眼几个不中用的哨子,方才对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汉子大声喝问道:“你们是谁?竟敢挟持我的弟兄!”

    林石看着十分气恼的黑罗刹咧嘴一笑,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请你们……”

    “大当家,我看他们像是衙门的爪牙,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不待来人把话说完,黑罗刹身边一个小头领模样的匪汉就气急败坏的道。

    黑衣大汉咧嘴一笑,看着黑罗刹说道:“原来你就是寨主,如果我们是官府中人,既已神不知鬼不觉寻到了你这寨子,我们又何必急着现身,回去带了人马再来岂不更为妥当?”

    黑罗刹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但仍然满是警惕的看着这两人,喝问道:“那你们这是做什么!究竟有何目的?难不成想勒索于我不成?”

    心里一动,黑衣大汉细细打量了他几眼,淡淡的说道:“银子我没兴趣,只是想问你些事,若是实话实说,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你还能有银子赚。”

    “哦?口气倒是不小,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黑罗刹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语气虽然还冷冷的,可脸上却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些。

    黑衣大汉扫了眼虎视眈眈的一众山匪,眉头微皱,说道:“寨主,这里只怕不是说话的地方吧?”

    “大当家,莫上了他们的当,小心其中有诈!”黑罗刹身边小头领继续劝阻道。

    黑衣大汉冷笑一声,道:“我若要杀你们,还用不着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若是不信,你可出来跟我这兄弟比划两招。”

    “你……”

    “住嘴!”黑罗刹瞪了眼这糙汉,心知那被挟持的三人跟他有些嫌隙,见他讪讪的收了声,方才回过脸来看着这气势凌人的黑衣大汉,“既然兄台如此敞亮,那便请到堂内一叙。”

第三十八章 自有主张

    漳县虽不是什么大城,里边的街道林林总总也有二三十条,其中要数西风酒楼坐落的这条街市最是拥挤热闹。

    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奔着西风酒楼而来的占了将近一半之多,旁边依托而建的青楼乐坊客栈赌坊,也都借了西风酒楼的光,常常座无虚席客满盈门,更是将这片街市弄得红火热闹。

    然而此时的西风酒楼三楼,却是清冷之极。

    房间里,蓝袍公子听了仍然毫无线索的回报,心里十分的烦闷,刚起身来到窗前想要透透气,就瞧见个大汉愁眉紧锁的焉在马背上,只一眼,蓝袍公子就认出这正是昨日召来的八人之一。

    记着主上的吩咐,大汉不敢打马快走在这条热闹的街市上,也正好给自己些考虑的时间。昨日他都已经走到半道上了,思来想去又折返了回去,在家中唉声叹气折腾了一天,听着看着儿子那般痛苦的模样,他才终于壮起胆子前来。

    不知不觉的,大汉便来到了西风酒楼的门前。还没下马,他就感觉头上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用猜便知是谁,大汉不敢抬头去瞧。

    此时再想退缩反而说不清道不明了,大汉一咬牙翻身下马,顺手将马撂子丢给迎上前的小厮,便踱进了酒楼。

    穿过喧闹之极的大堂上到二楼,顿时雅乐之声充斥其间,大汉快步从廊上穿过,来到三楼的楼梯处,瞧见前边两个衣着普通的汉子,心中正想着如何开口的大汉也不以为意,径直走了过去。

    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蓝袍公子仍然站在窗前,听到来人回报那个大汉被拦在了二楼,蓝袍公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轻轻摆了下手,身后的小厮会意,急忙迈步出了房间。

    楼上传来脚步声,抬眼一瞧,大汉见是主上身边的小厮,张嘴便要叫他。

    “咳咳!”

    待一听到他那若有深意的咳嗽声,大汉立时闭了嘴。那两个汉子便也不再阻拦,大汉整理了下衣衫发髻,这才拘谨的踏上楼梯。

    跟着主上贴身小厮来到一间房间门前,待他进去之后,大汉一直微微低着头站在门前,任凭门边两个汉子搜身,一动也不敢动,僵站着等了好一阵,才听到里边有声音传来。

    “让他进来!”

    门边两个护卫听到吩咐,赶忙将房门轻轻推开,大汉匆匆抬眼瞥了下便迈进了房间,单膝跪下轻声道:“属下龙天,见过主上。”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屋子里静得出奇,龙天忍不住偷偷抬起了眼皮,只瞧了一眼窗前那个瘦削的背影,就赶忙收回了目光。

    外边虽是晌午,可屋子里却比冬日里的雪夜还要冰冷,大汉龙天汗毛竖起如坠冰窟,只觉得那股子冰寒直透皮肤穿入了身子,身体霎时间微微的有些颤抖起来,他忽然十分后悔不召自来。

    “什么事?”

    蓝袍公子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心中正五味杂陈的龙天更加不安起来,慌忙双膝跪下,重重叩了一首,说道:“主上,属下不召自来实是不得已,求主上饶恕。”

    “什么事!”

    听到蓝袍公子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龙天急忙道:“回主上,就在昨日早间,属下的儿子被人给打成了重伤,因得了主上的吩咐,属下不敢多事,回到家中就赶紧让婆娘把派去报官和找人的人都叫了回来。”

    “很好,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来找我?”蓝袍公子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听他语气松了些,龙天头仍然抵在地板上不敢动弹,嘴里有些呜咽的说道:“回主上的话,属下三十多岁才得了这个儿子,可如今,他的命根子被人活活给废了!可怜他才十六岁,还没有娶妻生子留下一点血脉,恳求主上给属下作主!”

    蓝袍公子虽然烦心在此紧要关头闹出事来,可见他还知些进退,为不寒了人心,蓝袍公子也不好拒绝,回过身来看着他道:“还有这等事?下手如此狠辣,是何人所为?”

    见主上语气松动,顿感报仇大有希望,龙天急忙从怀里摸出了几副画卷,高高的捧在头顶之上,一口气说道:“何人所为属下尚且不知,小儿是在客栈出的事,据客栈老板说是几个外乡人干的,我那婆娘就请了画师,属下带来了他们的画像。”

    待小厮上前接过摆到桌面上,蓝袍公子示意他将画卷展开,这才走过去,只瞧一眼顿时便觉得不对劲,皱起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大汉问道:“龙天,你是说今日在客栈发生的事?”

    见他问起缘由,龙天急忙回道:“回主上,正是在客栈,小儿只是住店不曾招惹他们,却还被他们下此狠手,求主上替小的做主。”

    “哼!”蓝袍公子手中扇子狠狠往桌上一砸,冷冷地盯着龙天,“岂有此理,你那儿子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如今竟还敢来让我做主?”

    “什……什么?”龙天抬起头来,一时之间有些发蒙。

    小厮也认出了这几幅画像的人,知道方浣是蓝袍公子的心腹,急忙说道:“没听到少爷的话?此事揭过休要再提,回去好好管住你那儿子,莫再生出事来,否则……”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龙天,知道自己儿子碰到的是惹不起的主了,他慌忙对着蓝袍公子抱拳道:“属下明白!请主上念在小儿年幼无知,饶恕他的罪过。”

    蓝袍公子背过身去,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说道:“罢了!终究是个稚子,而且却也下手太重,此事我自有主张,会给你个交待的,你去吧!”

    不仅没有求到主上替自己做主,反倒摊上了大事,幸好自己把报官的人拦了下来,心里边正懊恼着,待听到蓝袍公子不再追究,还似乎有替自己做主之意,口干舌燥的龙天方才咽了口唾沫,抱拳行礼道:“是……属下告退!”

    看着龙天唯唯诺诺的出了门,小厮又瞅了眼桌上的几幅画像,见蓝袍公子一句话不说,刚要退出房间,就听他说道:“收起来!”

    龙天出了西风酒楼的大门,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接过马缰也不骑就那么牵着走在大街上,挤入人流之中随着人群一起走去了。

    楼上的蓝袍公子站在窗前看着龙天走远,心里一想到如此关头方浣还是那般的莽撞行事,就有些气恼,可现在又不得不倚重于他,再说除此之外,方浣倒也是个能助他成事的得力臂膀,蓝袍公子只好生生地忍耐住了。

    幸好打伤的是自己的人,也没出人命,才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来,不然惊动了李家和官府,那事情可要棘手多了。蓝袍公子想到此处,看着下边街道的人流冷冷地说道:“派人去知会一声,不要再给我惹出乱子来,如有违者,重处!”

    “是!”小厮应声离去。

    “还有!”望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蓝袍公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听到主子的声音,刚走到门边的小厮忙又走了回来。

    蓝袍公子依然望着窗外,说道:“我记得方浣已经把他师弟被杀的消息传回去了吧?骨灰好生派人看护着,万不可出了意外,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逼他出山!”

    “是!少爷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蓝袍公子忽然转过身来,盯着桌上卷好的画像沉吟了好一阵,方才断然说道:“把画像送到方浣那里,告诉他,再给他五天时间,若是不能找到那东西,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是,那小的去了……”

    摆了下手,蓝袍公子回头望着不再刺眼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藏得好深,好本事!若不是没法子,我还真不想杀你!林㳠那边这两天也该有消息回来了吧……”

第三十九章 歪打正着

    日头西斜,天色已近黄昏。

    才青山半山腰上,两个黑衫汉子正小心的骑着马走在湿滑的山道上,在身前落下道斑驳的影子,走在前头的黑衣大汉浓眉大眼身材高大,正是刚从山匪老窝下来的林㳠,后边跟着的是林石。

    他们一边在往嘴里塞着大饼,一边小声说着话。

    忽然,林石有些埋怨的说道:“这什么马,走得这般慢,根本就是头驴子,就这还敢要五两银子一匹,那群山匪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前头的黑衣大汉林㳠冷哼一声,道:“你是想走路还是骑马?”

    “额……当然是骑马,”林石讪讪的咧嘴笑着,随后又一脸正经起来,“对了大哥,那山匪头子不会是诳咱们的吧?他也只说和我们要找的人身形样貌有些相似,都不敢肯定的事就敢收咱们那许多银子,你也还真给他。”

    林㳠几口咬光干硬的大饼,嚼了几下往嘴里灌了口水,随着碎饼子一口咽下,方才说道:“不管是不是,有线索总比没线索乱跑乱撞的好,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吃完赶路,希望那些人没把他抓住,他只能落在我的手里!驾……”

    “大哥,等等我!”林石刚想将那啃了半张的大饼扔掉,却又忽然想起那夜吃的生鸡,把饼子往嘴里一叼,就小心的驾着马跟了上去。

    ……

    疤脸带着山匪们跑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见后边好像没了动静,这才停下,擦着满头的汗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行人一合计,不忍心放弃就要到手的肥羊,决定就在附近等采药人出来。如果还有蛇追来,就再跑开,决不让这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给逃了。

    果然,不一会儿韩元恺就出现在山匪们的视线中,当然毫不意外,一同出现的还有那紧追不舍的蛇群。

    见硫磺粉没能把蛇吓退,山匪们只得又撒腿往后头跑。

    就这般你来我来的,在林子里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就退到了一片满是枯叶的林地里,疤脸看着身边树干上的刀印子,认出这里离他们宿营地不远,脚程快些只要走上半个时辰就可回到。

    眼看日头即将落下,身上带的干粮在奔跑中也丢了不少,已经不够吃,这群山匪们一合计,留下一半人黏着采药人,另一半回去带上干粮火把,待酒足饭饱之后就把那采药人擒了。

    疤脸让跟着自己回去的人把身上的干粮都留了下来,还留下了传讯用的牛角。

    山匪们被折腾了半响,一路无话埋头赶路。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疤脸一行不由加快了些脚程,前头不远便是宿营地,可此时天色已不早,远远瞧去林子边上却无半点火星。

    疤脸几人对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一行人蹑手蹑脚的悄悄靠近,躲在树后头一瞧,却只见着那两个狗杀才,一个在拾缀着柴火,一个在泉眼边上收拾山鸡,独独只不见瘦猴的身影。

    疤脸虽觉得有些古怪,但瞧了好一阵,确实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一行人便从树后现出身来。

    正在泉水边清洗山鸡的小六子,忽然瞧见疤脸带着人向自己走来,拿着山鸡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随即在心里暗喜道:“只有五个人回来,两手空空一身狼狈,看样子这些贼人果然败了!那两人端的好生厉害,也不知那人是江二还是他侄儿。”

    疤脸几个走到小六子后边,看了几眼,见他手里拿着烧鸡,旁边还放着一只,便蹲在下流泉水浅湾边上,胡乱净了下手脸,因为被蛇群吓出了阴影,所带的硫磺粉也有限,都不敢把身上抖落干净。

    没人说话,静的可怕,小六子有些按捺不住,扭头问道:“爷,东西到手没有?人没有……”

    正搓着糙脸皮的疤脸手上一停,顿时转过头去没好气的呵斥道:“到个屁!妈的巴子,眼睛用来出气的?没看见就我们五个人回来,现在还在那拖着呢!”

    “娘的,怎么没打起来?”小六子在心中暗暗骂道,脸上却讪讪的陪着笑。

    “对了,瘦猴呢?怎么不见人,死哪去了?”疤脸一连串的问道。

    小六子心头猛然一跳,假咳了几声,声音一出自己都吓了一跳:“咳咳……他……猴爷说你们累了一天太辛苦,山鸡还不够吃,所以又进林子里猎野物去了。”

    疤脸听了只是古怪的瞧了几眼小六子,却也没说什么。洗净脸面,和那几个匪汉将两只山鸡拿根叉了,回到火堆旁烤了起来。

    “噼里啪啦……”

    油脂混合着水珠四溅!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滋滋”冒响的山鸡肉带着点焦香的味道,顿时引得几个匪汉食指大动,抢着撕下两个鸡腿就要往嘴里送,却被疤脸一手一个给拦了下来。

    “疤脸,你……”

    疤脸一把将其中一只鸡腿抢过,叫过不远处正在啃馊窝头的小六子和大个,又从自己手里的山鸡身上撕下一块,一齐递了过去。

    其他几个匪汉见了,互相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什么,也学着疤脸撕下块烧鸡肉,递了过去。

    小六子看这些山匪起了疑心,不由得便有些紧张,对上疤脸几人质疑的眼神,小六子忙抓过鸡腿,大口撕咬起来。

    大个也早就流了满嘴的口水,也顾不得再害怕,一把抓过鸡肉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香……真香……好久………没吃过肉了……”

    山匪们见了,便也放下心来,不顾烫热的油脂,一边往大快朵颐的嘴里边灌水,一边大口吞嚼着鲜美异常的山鸡肉。

    可半只鸡下肚,天色也暗了下来,还不见瘦猴回来,疤脸不禁起了疑心。

    “啊!头好痛!”

    此时,匪汉呆瓜突然出现了头晕头痛的情况,就连疤脸这壮汉都觉得有些胸闷,直犯恶心。

    疤脸登时大怒,站起身来招呼一声,带着人走过去,对着小六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发懵的大个还在吸着手指砸吧嘴里的滋味,就被一脚狠狠的踹翻。

    揪住衣衫抬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疤脸大怒道:“妈的巴子!竟敢给咱下药,我看你们就是官军派来的爪牙,说!瘦猴呢?你们是不是把他给杀了?”

    小六子脸上挨了打,顿时便懵了,可自己分明没有下毒,见旁边大个要开口,怕他说漏嘴,忙扑在他身上大声喊叫道:“爷,饶命!我们没有下毒,也没有杀人啊,我们方才也吃了啊,爷您明鉴!”

    一不小心被他挣脱了去,疤脸狠狠踹了小六子屁股一脚。

    “啊!”小六子吃痛大喊一声,双眼却恶狠狠的盯着大个。

    疤脸还不觉得解气,弯下腰逮住他的脚将两人分开,手脚并用一边打一边啐道:“还敢狡辩!定然是你们事先吃了解药,或是弄了什么取巧的法子,来个人,把他们给我捆起来!”

    小六子继续求饶,有气无力的道:“爷,开恩啊!除了寨子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又怎么敢加害各位好汉爷呢?这不是自绝活路吗?我想会不会是林子里还有别人?”

    几个匪汉得了疤脸吩咐,取过麻绳将小六子两人结结实实的捆住,捆得犹如两条大肉粽,又在他们身上和营地四周搜了一通,却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疤脸回头看着头痛越发严重的呆瓜,而其他人也都有些胸闷头晕起来,疤脸甩了甩脑袋,回过头来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打。

    可不管如何打骂,这两个狗杀才始终不承认做过杀人下毒的事,疤脸便也就手脚不停,在两个狗杀才身上一通招呼。

    直到他们都被打得痛晕了过去,疤脸这才停下了拳脚。不禁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两人,可此时不见瘦猴踪影,除了这两狗杀才,所有人都出现了中毒的症状,事情无处不透着古怪。

    “瘦猴!瘦猴!”疤脸对着林子大喊,等了片刻见没有回应,待回音退去后,林子里静悄悄的,耳边只有呆瓜越来越大的哼唧声。

    疤脸的头忽然也有些晕沉起来,他急忙扯住身边的人,喝道:“快!吹牛角,让他们赶紧回来!”

第四十章 阴差阳错

    夜幕降临,蛇群终于退去!

    韩元恺憋着气跑了半天,连换口气都得小心翼翼的,这一路早累得够呛,可此时他还不能松懈下来。

    幸好前边那几个山匪也好不到哪去,更是有两个累得直接躺在了地上,可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有打算放过韩元恺。

    黄昏时山匪们分了兵,对韩元恺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瞧着那疤脸匪汉带着人往西边去了,以江二的身手他倒也用不着担心。

    韩元恺曾经想趁机绕过这几个山匪,早些往东边退去,但一来北边这片林子藤条极多,很难跑的起来,二来这些匪汉像极了一副狗皮膏药,沾上了就甩不掉。

    若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韩元恺可不想跟山匪们交手,且不说韩元恺对自己以寡敌众并无把握,就算打赢了,招惹上了这些杀人越货的无赖匪徒,到时候可真的难缠,他自己倒不怕,办完这件事他就离开,就怕给江家惹去麻烦,总不能把这些山匪都给杀了灭口吧?

    几次无果之后,韩元恺也不着急了,拿出水囊,把脸手洗净了,这才掏出裹得严严实实的烧饼,此时林中无风,倒也不怕山匪身上的硫磺粉吹过来,韩元恺一边注意着前边不远处的山匪,一边慢慢嚼着酥软的烧饼。

    饼香四溢,那些山匪不禁流了满嘴的口水,稍稍润了下干枯欲裂的喉咙,躺在地上的两个匪汉也恢复了些气力,爬了起来,吧唧着嘴摸出怀里的窝头咬了一口,平时尚可以吃下的窝头,此时此地却觉得如此难以下咽。

    忽然,其中一个山匪把嘴里的窝头啐了出来,拿刀指着韩元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骂道:“小子!快把东西……水,饼子……都交出来,爷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条活路!”

    值此关头,韩元恺却好似被逗乐了一般,他嘴角带了点笑意,用随意的口吻说道:“哦?或许?也就是说把东西交给你们,我也不一定能活命,还不是一样吗?那你觉得到底是我傻啊,还是你傻?”

    “你……他娘的!小子……你等着,等老子……缓过气来,有你……好看的!”

    那山匪被韩元恺的话噎住了,只是在那断断续续的骂嘴,也不敢上前。

    一想起林子里那些死蛇脑袋大都开了花,这些山匪也不由暗暗心惊,再者这一追一逃的跑了大半天,身上早就没什么气力了,而且他们自问如果没有硫磺粉,根本不敢一个人进这老林子,更何况这人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所以力气没恢复过来之前,他们根本不敢逼得太紧。

    韩元恺也不生气,任由这些山匪叫骂,即使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因为他也在等!

    果然,还没等吃完一张烧饼,便见那两个叫唤得凶的山匪捂着头倒了下去!

    “娘的!你们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也……”

    很快,旁边那三个也有些站不住了,扶着额头脚步踉踉跄跄的,身子东倒西歪跟醉了酒似的,不一会儿便也都倒了。

    韩元恺走上前去,招呼了下那骂得最凶的山匪,随后将这些人的兵器收拢起来,丢到远处一个茂密的灌木丛里,正要趁着夜色直接往东边原路返回。

    “呜……呜……”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韩元恺脚步一滞,转过身来向着西边望去。

    ……

    山谷西北方向,一处老林子边上的空阔处,正是那山匪营地。

    篝火很旺,旁边围坐着四个人,还有一个躺在粗麻布上,远处火光照不明亮的地方,离得近了隐隐能看出还卧着两个浑身缚紧麻绳的人。

    “啊!疤脸,我的头也开始痛起来了,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不会都得死在这老林子里吧?”

    疤脸大怒道:“哼!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还没活够呢,要死老子也得死女人肚皮上。”

    “唉!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解药。”

    “咱们连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更别提解药了,这附近已经翻了几遍了,什么都没有。”

    “你当他们傻,下药还给咱们留下解药!”

    “对了疤脸,开始那小子不是说的两个人吗?咱们就见着一个,开始还以为被蛇咬死了一个,看来真的有可能是这样,咱们误会他们了吧?”

    “妈的巴子!中毒怎么解释?不管了,继续吹牛角让他们赶紧回来,这地方邪性的很,又是蛇又是中毒,明儿一早就回寨子,把那两个死东西交给大当家定夺。”

    “喂!醒醒,疤脸,他晕过去了,呕……”

    “妈的巴子!又昏过去一个,你们俩都给我挺着,这野林子可没郎中,倒下就完了,继续吹牛角!他们赶回来就有救了,听到没有?”疤脸说着,拿拳头砸了砸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

    “哇呜……咕咕……”

    林间一点昏黄,照亮几尺天地。

    韩元恺从晕倒的山匪身上摸了个火折子,加上透过林子的些许月光,夜间在老林子里行走倒也凑合,只是时不时叫上一阵的古怪鸟叫,和着脚下枯叶的噼啪脆响,更显得这片老林子幽深恐怖。

    “呜……呜……”

    远处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声音更加的急促,韩元恺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摸到了地方。

    此时他熄了手里的火折子正趴在一块土坡后边,前边不远处正燃着一堆篝火,边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在旁边趴着呕吐不止,还有两个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似是昏睡了过去。

    “看来这些山匪也中了毒!”韩元恺心中稍定,再往旁边瞧了瞧,只见离火堆稍远的地方,还有个被捆成了粽子的人,瞧着身形倒是有些像江二,只是背对着看不到脸面。

    “江叔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韩元恺满肚子疑惑,又瞧了瞧附近地形,想要换个位置看清楚再说。

    韩元恺刚收回目光,便听“噗通”一声,又倒下一个。

    疤脸推了推倒在身边的汉子,见他也没了反应,回头定定看了会儿东边的老林子,伸出手去似乎要抓起牛角,却又缩回手来,一把捡起身边的腰刀,杵着身体有些吃力的站起来,脚步踉跄的拖着刀往那两个狗杀才走去!

    来不及瞧仔细再出手了,韩元恺一把提起拐棍,向着那人就冲了过去!

    虽然离着五十步的距离,但下边地势开阔,待那人听着动静回过身来,韩元恺已经跑到了他十步之外!

    韩元恺横肩一甩,对着那人胸口猛地扔出手中长棍,长棍“嗖”的一声穿过篝火,正中他的心口,砸得那人踉跄几步直往地上倒去。

    “额……”闷哼一声,疤脸口中溢出鲜血,艰难的抬起头看清楚来人,顿时满脸震惊,随后眼神中露出浓浓的绝望,“是你?哈哈哈……咳!咳!咳……”

    看着疤脸从嘴里咳出一口血来,韩元恺也吓了一跳,心中暗道:“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韩元恺一脚踢开掉在疤脸旁边的腰刀,然后走到那条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粽子”边上,这才瞧清楚里边还有一个,只是被挡住了天又黑这才没有看见。

    蹲下身子将人翻过,韩元恺借着身后火光一瞧,原来是那两个替王青背锅的家丁。

    韩元恺不禁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疑惑,暗道:“这两人跟山匪什么关系?不是被我和江叔绑在山谷外边的树上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韩元恺回头看着躺在地上起不得身的疤脸,这才发现人已经晕死过去,韩元恺顿时皱起了眉头。

    正在韩元恺犯愁的时候,后边的小六子却在此时醒了过来。

    小六子看旁边蹲着个人,还以为是山匪又要打人,顿时吓了一跳,慌忙求饶道:“好汉!爷!不要再打了,我……”

    见那人闻声回过头来,认出不是山匪,小六子忙闭嘴收了声,偷眼往四周瞟了眼,露出一脸谄媚的笑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韩元恺开门见山的问道。

    “额……是这样的……”

    韩元恺在听了小六子一番解释之后,还是有些怀疑,小六子说他们两个也只是替王青办事,事情败露之后,不甘心做那替罪羊,便趁送饭的大意逃了出来,深更半夜一时迷了方向,不小心跑到了山上,在这山里迷了路,熬到第二天发现有人经过,闻到饼香想抢点吃的,没想到没看到人就被打晕了,后面醒来就发现被捆在树上,之后被巡山的山贼发现,给抓到这里来了,要不是被他救了,就要被这群山匪活活打死了。

    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韩元恺也挑不出他话里的毛病,且这两人又被山匪捆住,比起昨日,他们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鼻青脸肿的,更何况刚才那山匪似乎真想杀人。

    脑子一时间有些乱,不过韩元恺现在也没空搭理这些,他扶起跪地磕头不止的小六子,一边替他解开绳索一边问道:“那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江二?”

第四十一章 杀人领赏

    “嘶啊……江郎中?小的……小的离了王家庄再未见过他。”疼得吸了口凉气,小六子歪牙咧嘴的说道。

    韩元恺听了,没有说话,突然一下扯开他手上绑的结。

    “啊!”小六子脸色一白,忍不住叫出声来。

    绳子落地,手腕火辣辣的疼,他却咬紧牙了牙关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麻绳走到疤脸身边,先将疤脸翻过身来,然后用麻绳套住他的脖子,再将双手反剪,给疤脸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五花大绑。

    韩元恺见了也没有说什么,他本就打算在这里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动身跟江二会合,小六子不捆他也是要把这些山匪捆起来的,因为这些人只是轻微中毒,最快半夜最迟明天中午就会醒过来。

    不过担心闹出人命,韩元恺还是走到疤脸跟前,蹲下身子察看了一番,见他呼吸只是有些混乱,还算平稳,方才悄悄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犯起了愁,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山匪。

    小六子在一旁瞧了,眼睛滴溜溜一转,上前说道:“恩公,这些山匪是中了您的毒么?”

    韩元恺回头看着他,笑道:“不是,看样子可能他们犯了急病或者吃坏了肚子吧。”

    小六子定定的瞧了韩元恺几眼,随后突然后退几步,抱拳跪下,摇头叹道:“唉!奈何我俩已经回不去王家庄,不然小六子愿意侍奉恩公左右,效犬马之劳!”

    韩元恺忙将两人扶起,说道:“不过举手之劳,你们无需如此,快快起来!”

    见大个要出声说话,小六子忙快声说道:“恩公仁义!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只是如今未得恩公尊姓大名,还请相告,也好让小六子在心中时时挂怀。”

    韩元恺瞥了眼小六子身边的大个,笑着说道:“区区小事,无需挂怀!姓名只是身外物,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知两位今后有何打算?”

    小六子拱手道:“恩公明日便要下山了吧?小六子明天也要离开此地漂泊他乡,只是我们打算走西北方向离开,那边山崖留有山匪的麻绳,不知恩公是否与我们同行?”

    韩元恺拱手还了一礼,说道:“我还要找大大,山中凶险,两位请先走吧!”

    闻言,小六子忽然叹了口气,正色说道:“如此,就不能与恩公同路共行了,还望恩公珍重,只是不知恩公将如何处置这些山匪?”

    “两位也请珍重,至于这些人……”韩元恺犹豫了下,看着昏迷不醒的匪汉沉吟不语,随后长出了口气,“是生死是就看他们的同伙了,不出意外,最迟晌午他们就会醒来了,明日你们也尽早离开为好。”

    小六子目光闪烁了一下,扫了眼地上的几个山匪,急忙问道:“同伙?恩公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有些着急,韩元恺心下觉得奇怪,但还是据实回道:“我就是刚从那边过来的,那几个匪贼现在也跟他们一样,所以我才能侥幸脱身,不过没有绳索,我并没有把他们也捆住。”

    韩元恺又从褡裢里拿了些草药出来,只留下那株金石斛,让他们自己找找看对外伤有没有用的,惹来两人又是一顿感激的话。

    见夜已深,韩元恺也懒得再另找地方生火,便打算在这里将就一夜,本来要跟他们轮流守夜的,奈何他们执意不肯,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韩元恺在火堆边上找了处干净地方躺下,把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看得有些发呆。

    月色如水,铺满幽密的山林,然而山谷西南深处的老林子里,却冒出一豆黄色的火光。

    枯枝落叶“噼啪”作响,篝火烧得很旺,此时的江二瞧上去十分的狼狈,不仅身上插满了草,手上还沾满了血污,在这孤寂的夜里很是诡异。

    旁边就是一洼山涧,山泉水娟娟流淌着,江二提了把药锄走到山涧边上的灌丛边上,先是割了堆长着七片叶子的草,然后将它们在火堆外边围了一个圈,这才到水边将手上的血污洗净。

    “嘶嘶嘶……”

    蛇群终于不甘的退了去。

    浑身长草的江二这才将背上的背篓取下,紧接着从里面掏出一株植株,小心的捧在手心里,借着火光,可以看出这植株长约一尺半根部须茎繁多,瞧出这株金石斛已有过百的年头,他这才松了口气。

    江二取出块麻布包了,将金石斛小心放回背篓里,这才在火堆边上躺下,抬眼望着明月高挂的夜空,喃喃自语道:“还好金石斛找到了,不然又要累着翠翠跟我奔波吃苦,到那时只怕你也会责怪我的吧?对了巧妹,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当年的毒我现在可以解了,十五年了,老天爷把他送到我身边来,去了我心中一结,这是天意吗?应该是吧?熬了许久我终于等来这一天,如今只等翠翠成了家,过上安稳日子,巧妹,只是那人我实在是看不透……”

    一夜无事,次日凌晨天刚蒙亮,江二就起身踏上返程,而山谷另一边,眼睛有些发红的韩元恺也已经在泉眼边上洗漱。

    山匪们仍然昏迷着,一夜都不曾醒过,由于路途远时间赶,草草探查一番之后,韩元恺跟小六子两人打过招呼,就收拾东西踏上了返程。

    看着韩元恺的背影,小六子一把扯住大个,在后边喊道:“恩公千万珍重!”

    韩元恺脚步一滞,随后脸上带着笑的转过身来,抱拳道:“两位保重,山水有相逢,他日有缘自然相见。”

    说罢,韩元恺转身就走,脚下生风般往东边的林子钻去了!

    小六子摆了摆手,一脸笑意地看着韩元恺离去,直到瞧不见人了,那和善的笑却慢慢变成了阴寒的冷笑。

    一旁的大个无意一撇,后背立时直冒凉气,他往后退了步,有些不安的说道:“小六子,你怎么笑的这么……这么让人害怕?”

    “嘿嘿……”小六子换上一脸的奸笑,转过身去拍了拍大个的肩膀,“咱们弟兄发达的机会就要来了,本来我计划的不是这样的,不过现在也不错,咱们杀了这些山匪,拿着他们的首级去衙门领赏,大老爷岂不是大大有赏?到时候再央求他赏个捕快的活,还用得着怕那矮胖子?”

    听了这番动人的话,大个却露不出笑来,反而一脸担忧的道:“那咱不就惹上这群山匪了吗?到时候他们找我们报仇,那便如何是好?”

    小六子脸色有些冷了,撇了撇嘴,最后还是耐住性子说道:“找不到金石斛,你以为黑罗刹就会放过我们吗?到那时咱们就在城里猫着,这些山匪如何敢进城去?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去吧!”

    大个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只是却仍皱着眉头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恩公明说,咱们三人一起领赏去不是更好吗?我们的命还都是恩公救下的咧。”

    小六子一脸不耐,气不过啐了他一口:“蠢材!功劳就那么点儿,是三个人分好还是两个人分更好?而且有他在,咱们还能有个屁的功劳!”

    抹了下脸上的唾沫星子,大个讪讪的道:“可……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太好,亏了义气,还有昨晚你怎不让我跟恩公说明山下还有贼人埋伏?”

    “哈哈哈!你还跟他讲义气,要不是他咱们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吗?是!他是把咱们救了,可他只是把咱们当成了江二,救下咱们那是个误会,而且就连昨晚咱们差点被人活活打死,依我看八成也是拜他所赐,否则他怎么连姓名都不敢相告?所以咱们根本不欠他什么,懂了吗?”小六子憋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子通通砸了出来。

    “好吧,那……都听你的吧,小六子,咱们现在就动手么?”大个瞥了眼地上的山匪,有些迟疑的道。

    小六子咬牙切齿的看着疤脸几人,一脸怨毒的说道:“不急,昨日他们如此羞辱咱们,今天怎么也得陪他们好好玩玩,再送他们上路!”

第四十二章 一石三鸟

    “就怕外头那几个家伙赶了回来,到时候咱们可就麻烦大了!”大个有些担忧,扭头看了眼山坡。

    小六子也跟着瞥了眼,却是冷冷一笑:“不会!应该没那么快,没听咱们的大恩公说嘛,那几个没回来的混账东西也中了毒的,再说了,疤脸他们都还在昏睡,更何况那几个混账,难道你不想出口恶气么?”

    大个不再说话了,只觉得身上被打的地方又疼了起来,跟着小六子,一个个的,将这些被捆得死死的山匪一通好打。

    除了疤脸没醒过来,其他几个痛醒过来的匪汉,一瞧见这副场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小六子手里提着的刀,知道小命捏在人家手上,不得不服软,纷纷痛哭求饶。

    “饶命!爷,我叫您爷,好汉爷!我再也不敢了。”

    然而苍白的求饶打动不了铁石心肠,更冲淡不去那份羞辱,小六子两人将几人戏耍了一番,尽了兴这才将他们逐个杀死,并斩下头颅!

    小六子握着鲜血染红的屠刀,仿佛天地间的主宰,他的心跳得飞快,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一滴血飞溅到额头上,他伸出舌头舔下那滴滑落的血珠,入口便是淡淡的甜味,好似那股温热的泉水一般。

    “哗啦啦……”

    血腥味越来越浓,后边的人越来越怂。

    耳边恍惚传来哭求和痛骂交错的嘈杂声,疤脸迷迷糊糊从昏睡中醒来,首当其冲便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疤脸猛地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便想撑起身子看看发生了什么,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被捆住了,全身尤其胸口更是异常的酸痛,忍不住想要哼唧两声,便听见后边有“砰!砰!砰!”的怪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

    疤脸忙咬紧了嘴巴,艰难的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不由得目眦尽裂。

    只见后边躺着三具无头尸体,几颗血淋淋的头颅东倒西歪的,就倒在尸体砍开的脖颈旁边。

    其中有一颗头颅,脸正对着疤脸,眼睛鼓鼓的瞪着,还保留着惊恐与愤怒交织的复杂眼神,尸体的脖颈仍在湍湍的往外冒血,染红了地上的一大片落叶!

    而另一具尸体正在被人挥刀砍砸着,脖颈已经被砍断了一半,犹如肉摊的屠户切肉剁骨一般,肉末和鲜血四处飞溅,甚至落了几滴在他脸上。

    小六子踏尸执刀,迎着初升的日头将刀高高举起,金黄煦暖的光芒下刀刃却闪着幽幽寒光,此刻的他,犹如刑场上的冷血刽子手!

    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小六子停下正要下劈的刀,转过头去,正对上那道怨毒的眼神,见疤脸醒了,他不禁咧嘴笑道:“呦!醒了?爷您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嘞!”

    “你这……咳咳!”疤脸恶狠狠的瞪着眼前那状如疯魔的刽子手,话一出口,又咳出血来,却又被他生生给咽了回去,随后大张着血红的牙,“妈的巴子!狗杀才!老子真的小瞧你了,真他娘后悔当初没把你打死。”

    小六子看着疤脸那狼狈模样,心里头只觉得十分畅快,不禁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尽管骂吧!可惜的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瘦猴确实是我杀的,他的头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一开始你是怎么就确定瘦猴已经死了的?就因为你们中了毒?还是我哪里漏了破绽?”

    疤脸一脸怨毒的叱骂着:“狗杀才!你以为老子会告诉你吗?”

    小六子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脸色随即恢复如此,冷冷地道:“哦?如果你执意不说的话,那么我就不仅仅是砍掉他们的首级,还得把他们大卸八块,然后一块块的塞进你的嘴里,若是爷吃不惯生的,小的也可以替您烤个半熟,外焦里嫩一口下去还带着些腥甜咧,不知道爷您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疤脸牙关紧紧咬着,可嘴边还是溢出几道血丝,眼睛盯着小六子眨也不眨,闻言猛地把嘴里的血一口全咽了回去,开口说道:“咳咳……你够狠!算老子走了眼了,我说!”

    “呵呵……那就开始吧,我听着呢。”小六子边说着,边用块麻布擦了下刀刃上的血污。

    疤脸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一口气说道:“瘦猴这人平日最爱偷懒耍奸,又怎么会天黑了还在林子给大伙抓野物,加上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狗奴才,对你我早有疑心,只是没有实据,我悔啊!白白害死这些弟兄……”

    小六子恍然大悟,以手扶额,有些生气的说道:“原来如此!我却是大意疏忽了。”

    “咳咳……我也有个问题?”疤脸忽然开口道。

    小六子转过头来,看着疤脸说道:“问吧,对于将死之人我是很慷慨的,更何况你还解答了我的疑惑。”

    似乎觉得梗着脖子有些难受,疤脸试着扭动了下身子,随后一脸怨毒的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还是说你们是衙门的人?”

    小六子收回踩在尸体上的脚,蹲下身子看着疤脸笑道:“两个问题了,不过我并不介意,只当还你一个,第一,为了报仇和出口恶气,第二,不是,不过嘛……很快就是了!”

    “哈哈!异想天开,让大当家的知道是你杀了我们,你又能躲到哪里去?”疤脸笑得狰狞之极。

    小六子竖起了三根手指,朝着疤脸转了转,咧嘴一笑,说道:“第三个问题了,不过这个问题我很是乐于回答,告诉你吧,从你们羞辱我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们,没想到的是,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呐喊,很快就给了我这个机会!”

    “哼!”疤脸冷笑一声。

    小六子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在林中发现了进山寻药两人中的一人踪迹,但我告诉你们的却是发现了两个人,并且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金石斛。你们知道了定然不会放着到手的肥肉不吃,不过我可没有刻意夸大他们的本事,昨晚你应该也领教过了,不出意外,你们一定会留下一个人,看守营地和受了伤的我们,因为你信不过我们,哈哈!拜你所赐,这也正是我计划中的关键之处,等你们离开,我再伺机把留下的那人杀死,栽赃到寻药人其中一个身上。”

    “狗杀才!真是好阴毒的心思。”疤脸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都红了起来。

    小六子摇了摇头,一张脸却是带着一抹笑意,似乎是不想耽搁太多时间,他一口气说道:“你们去追击,无论败和赢甚至两败俱伤,结果对我都是有利的,不过他们的身手我比你们了解,你们不太可能斗得过,所以我才敢放心说他们身上有金石斛,等你们回来发现瘦猴死在他们手中,寨子就和王家庄自然就结下了梁子,我再把可轻易翻进王青家的秘密说出,加上我对村中熟悉,洗劫王家庄必然受到重用,而且我已经看出来,你们的老大就是头蠢猪,手底下的人对他颇有怨言都不自知,也就那个劳什子二当家有些机敏,不过我要除掉他也容易的很,等我带人洗劫了王家庄,弟兄们得了好处,自然会念我的好,假以时日,再让那头蠢猪不明不白的死去,老大的位置不就是我的了吗?”

    “痴心妄想!”疤脸说着,狠狠的朝着小六子脸上啐了一口。

    小六子脸色冷了下来,却出奇的没有动手,拿起麻布擦了下,又是咧嘴一笑,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他继续一口气说着:“不必急着动怒,听我说完,此计秒就秒在,不管你们两方相争结果如何,我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事情任由我说。这本是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既可以让我先出了这口恶气,又可以祸水东引报复王家庄,还可以借机立下功劳为以后上位积攒威望,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现在的结果倒也不错,咱拿了你们这些匪贼的脑袋献给县衙大老爷,他正头疼流民的事情,如今雪中送炭,咱想必混个捕快做做应该不在话下,假以时日,要是我想做捕头了,等大老爷腾出手来,咱再带人偷偷摸进山来,把你们这群贼寇剿了。”

    疤脸憋红着脸,使劲挣扎着,叱骂道:“做你的白日梦!有二当家在,你的诡计休想得逞!”

    小六子站起身来,上前一脚踏在疤脸胸前,将手中朴刀放在疤脸脖颈,说道:“好了,别再拖延时间了,他们临死之前,都是看着我一个个将他们的弟兄杀死,你该庆幸没早点醒过来,本来还想陪你再好好玩玩,可爷已经玩的腻了,所以……你该上路了!”

    “妈的巴子!狗杀……”

    “杀”音甫落,便见寒光一闪,小六子用力往旁边一划拉,随即往旁边跳开,生怕沾上了血。

    疤脸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抹了自己脖子,喉管被划破,血“滋滋”的往外直喷,疤脸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在说些什么。

    片刻功夫,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疤脸鼓着双眼看向天空,便断了气。

    “比起那几个歪瓜裂枣,你倒是条汉子。”小六子说着,走过去将疤脸的脑袋几刀剁下,走到旁边扯过一块粗布,小心包了,和那刚才包好的四颗首级堆在一起,又到泉眼边洗着手脸的血污。

    “他们回来了!”

    大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六子急忙起身,只见他提着一颗头颅,从东边山坡上的林子里慌里慌张的小跑下来。

第四十三章 杀人者谁

    红日初升,驱散晨起的阴霾,落在这片空阔的老林子边上,惹起衔虫而归的鸟儿急躁的蹄叫。

    鼻青脸肿的大个憋着口气一溜烟跑了下来,脸上红红的更是还泛着淤青,他又快又急的道:“小六子,快!快走!他们就要来了!”

    闻言,眼圈一黑一红的小六子不由得低声斥道:“慌什么!几个人?离着还有多远?”

    “呼呼……”重重的急急地吐了口气,大个终于憋不住,抬手擦去眼角的汗珠,“五个,再翻过几个山坡就到了。”

    小六子急问道:“五个都好好的么?”

    大个甩了甩脑袋,有些着恼的道:“反正瞧着走路可不慢,小六子,我叫你快些动手,你偏要耍,这下如何是好?”

    小六子阴沉着脸,低声叱骂道:“闭嘴!本来能想到法子的都被你吵没了。”

    “老天爷,你这是玩我么,这些人来得比我推想的要早了一个时辰,怎么走?绕道?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走得过他们,那边应该也赶不上了,在林子里躲起来倒是容易,但之后如何出得去这深邃山谷……”心中十分焦急,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小六子紧皱着眉头眼睛四处乱转,无意间瞥见手中正握着的滴血的刀,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有些狠厉。

    “小六子咱跑吧,快……”

    “快!拿了地上的首级跟我走!”小六子说着一手提刀一手抓起两颗首级,“跟上,小心些!”

    见小六子向着南边的林子急急走去,大个急忙又捡起地上三颗首级小跑几步跟在后边,此时另一边的林子里,几个匪汉正往营地赶来。

    眼见再翻过前边几个山坡就到了地方,几个匪汉这才停下了焦急的脚步,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

    “呼……累死老子了,他娘的,疤脸一夜都没来找咱们,差点害死咱们,呼呼……哥几个,一会儿咱可得好好收拾他们,先说好了,谁先怂包谁就是龟儿子!”

    “呼……呼……对!还得给大伙洗一个月衣服,死在人手里倒也罢了,要不是咱身上还有点硫磺粉,全都得喂了蛇,走快些,干死这几个……”

    “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好像真的有,他娘的,咱们差点丢了命,敢情好他们反倒吃上了。”

    “停下!听我说,你们好好想想,隔了几个林子,味道还这么大,那得杀多少山鸡?况且……”

    “娘的!你这人老是磨磨唧唧的,都啥时候了有话赶紧说,急死人了都!”

    “你们好好想想,疤脸啥时候办过这么不靠谱的事,除了这一次。”

    “他娘的,难道疤脸他们出事了?”

    “有这个可能,不然怎么都说不通,这林子邪的很,大家小心点。”

    “摸过去一看就什么都清楚了,走!”

    说罢,几个匪汉穿过林子翻过山坡,闻着那股子越来越浓血腥味,悄悄摸近了营地,探出头去一看。

    还在冒着白烟的篝火堆旁边,竟横七竖八的趴着几具无头尸体,虽没了头颅,可身子仍被麻绳捆得死死的,看那衣着身形,正是疤脸几人!

    几个匪汉不禁吓了一大跳,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再三确认附近没有危险之后,他们才从山坡后边连爬带滚的钻出来。

    昨日的还在一起吃肉谈笑的弟兄,已然成了面前这一具具惨不忍睹的无头尸身,走得战战兢兢的几个匪汉瞟了几眼便不敢再看,全被吓得心惊肉跳的!

    “这……这他娘的!是谁干的?”

    “血还是新鲜的,人刚死不久,杀人的还没走远,大伙小心些!”

    “你们说疤脸他们会不会是昨晚那采药的给杀的?”

    “不是他难不成还是我们干的吗?头都给人剁了,肯定不是蛇干的,除非林子里还有别人。”

    “可咱们不是好好的吗?这如何解释?而且他是怎么找到的这里?”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林子里除了咱们,还有三个人?”

    “瘦猴和那两个杀才?”

    “是了,这里只有五具尸体,全是跟咱们一起出去的,瘦猴他们三个去哪了?”

    “会不会在疤脸他们回来之前就被别人干掉了?”

    “有可能,你们说如今该怎么做?”

    “不!是四个,至少是四个……”

    “还有谁?不管了,先把瘦猴他们找到再说,不然这般回去咱们也是难逃一死,大家都小心些!”

    “嘘……你们听,那边林子好像有动静!”

    几个匪汉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刀棍,向着闹出响声的林子里小心摸去,而林子里边,大个大腿外侧正往外直冒血,他用手紧紧的捂住伤口,嘴里咬着木棍眼泪鼻涕横流,迟迟不肯接过小六子递过去的刀。

    见他使劲的摇头,小六子瞪了一眼,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斥道:“你这蠢材,快点砍啊!”

    大个咧嘴咬唇,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我还是下不去手。”

    “娘的,不管了,我自己来!”

    小六子说着,一把抢过刀来在自己腿上狠狠一划,血顿时便“刺啦”一声喷溅而出!

    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小六子疼得满脸青筋显现,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紧紧咬住嘴里的木棍,硬生生的憋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大个看得心惊肉跳的,而不远处的几个匪汉正背靠背,往这边小心搜寻着。

    想起疤脸几人的凄惨死状,每个匪汉的身体都紧绷着,可如此回去,不仅金石斛没到手,还折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大当家的绝不会放过他们。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了不让寨子里的弟兄耻笑,几个匪汉才不得不冒险进了这林子。只要能拿到凶手或者找到存活的人,回去便有了交代,虽然免不了一顿打骂,但至少不用死。

    每个匪汉的心里只盼望闹出动静的是自己人瘦猴,或是那两个狗杀才也行。然而进了林子之后,动静却倏然间消失了,几个粗糙的匪汉也不由得直冒冷汗。

    忽然,前头不远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把几个匪汉吓了一跳,有个更是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棍子都给脱了手。

    匪汉们互相对视一眼,双手抓得紧紧的,手里的兵器似乎给了他们一丝勇气,仍然背靠着背拢做一个圆,向那灌丛慢慢走去。

    “谁在那里?出来!”

    声音有些发紧,等了片刻,却不见回应,另一个匪汉又厉声喝道:“快点滚出来!”

    还是没有回应,几个匪汉犹豫了下,正要举起刀棍打去,却见灌丛里渗出一滩血迹来。

    有两个匪汉便上前用手中长棍将灌丛拨开,众人上前一看,只见里头趴着两人,一动不动,瞧身形衣着,正是那两个狗杀才。

    几个匪汉四处瞧了,见附近再没别的动静,这才将昏过去的两人从灌木丛里边拖出来。

    便有一个长着小胡子匪汉蹲下身去,细细查看一番,见两人还有呼吸,只是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挨了不少毒打,而且身上都挨了刀伤,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小胡子忙叫过一人让他去附近找些止血的草药来,然后他又试着拍了拍蠢材的脸,见没有反应,又转过身来晃了晃旁边的小六子,只见小六子突然咳了两声,他不禁喜道:“醒醒!快醒醒!”

    “啊!”

    小六子慢慢的睁开眼睛,感觉眼前有人,顿时吓了一跳,翻过身子就想爬开,不想却刚一挪动便发出一声痛呼,小六子急忙捂着伤口边爬边求饶道:“爷!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我们的脑袋不值钱,求您了……”

    几个山匪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些猜想,忙喝道:“狗杀才!看清楚了我们是谁。”

    小六子闻言,这才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一瞧,霎时间大喜道:“各位好汉,你们终于回来了!”

    恰在此时,那寻药的匪汉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草药,见小六子已经醒了,便往他跟前一丢,说道:“喏!止血的,自己敷上。”

    “多谢爷!”小六子低声谢过,然后将植株上的叶子捋了下来,在手里搓着,见使不上劲,又放到口里嚼碎,然后吐出来忍着痛敷在腿上的伤处。

    那蹲下的小胡子见大个还没醒,只好替他敷上草药,又找了块粗布撕了,将两人的伤处包扎好,方才抬头问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对,你刚才说的什么爷什么脑袋的,究竟是谁杀了疤脸他们,瘦猴呢?”

    “快说!那人是谁?”

    “是……是他……瘦猴……他已经……”语无伦次,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霎时间只见小六子满脸的惊慌,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他已经死了,脑袋……脑袋也被割了去,是……是那个采药人!”

第四十四章 各怀鬼胎

    韩元恺穿行在老林子里,脚步很急,不时惊起树上的鸟儿,啼叫着往空中飞去。

    想起那两人,韩元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琢磨了好一阵也没鼓弄清楚,索性就不去想了,反正也跟他无关。

    道路越发的熟悉,韩元恺估摸着快到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

    韩元恺在往东边的山崖下赶,江二却已经到了好一阵,抬头看了看,发现日头已经快爬到头顶,正打算抽身离去,便瞧见山谷下不远处的林子里有几只惊鸟飞出。

    不多时,就从林中走出来一人,一身本就寒碜的棕色长衫,此时更是狼狈了几分,看清来人,江二方从树后边现出身来,脸上瞧着似乎有些轻松。

    待韩元恺爬上山崖,江二将麻绳收了,因为离天黑还有差不多三个半时辰,随后两人就急急地向着南边往山下赶,赶着到新寺镇张大户府上把药材卖了,换了赏钱好交田赋。

    可没走多久,眼前就出现一片烟雾缭绕的林子,加上山路湿滑,下山更是难行,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似乎因为气氛有些冷,自方才一直没说过话的江二,忽然出声道:“后生,一路上可遇见凶险?”

    韩元恺拄着拐棍,小心踏过石头上的青苔,问道:“没有,江叔,看你的样子,想必已经找到了百年金石斛了吧?”

    江二闻言头也不回,低着头边走边回道:“我细细瞧了几遍,应当错不了,后生,似乎也有收获?”

    韩元恺启齿一笑,露出轻松的表情,说道:“那就好!那我这棵就无关紧要了。”

    江二心中一动,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韩元恺,说道:“无妨,取出来待我一看!”

    韩元恺依言将植株取出,江二接过草草瞧了一眼,随即递了回去说道:“不错!却是金石斛无疑,只是年份少了些还不足百年,不知后生你在哪里寻得?采挖之时可曾遇到凶险?”

    韩元恺边接过金石斛放入褡裢边说道:“额……这金石斛附近,蛇比起其他地方确实要多上一些。”

    闻言,江二边往山下走去边说道:“这就是了!看来好东西果真不是容易得到的,我取这金石斛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林中烟雾弥漫,离得远些便瞧不见,韩元恺忙紧紧跟上,说道:“莫非江叔遇到了许多蛇?”

    江二盯着脚下的路,回道:“不止,还有一条黑色大蛇,凶猛无比,全靠七叶莲才把金石斛挖到手。”

    韩元恺一时有些懵,不由问道:“七叶莲?”

    江二用拐棍点了点身旁长在石头堆边上的几棵植株,边走边说道:“喏!就是它,七叶莲有驱蛇之功效,其根茎还可入药,亦可治疗蛇伤,我就是靠它才挖到了金石斛。”

    “我说听着有些熟悉,原来是它。”韩元恺扭头瞧了眼,脚下不停。

    江二边走边说道:“对了后生,蛇胆可是个好东西,待回了家,好生将蛇胆炖煮服下,对你身体大有好处。”

    韩元恺心里有些吃惊,推辞道:“江叔,这如何使得?这蛇胆应当也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无妨!这金石斛能换三百两银子,所以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身体要紧。”江二脚下加快了些,声音也轻快了些。

    “那就多谢江叔了!”

    脚下的山路已经没那么湿滑,两人便不再言语专心赶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穿过了雾林。

    眼前一片清澈,底下的林子仍然望不到尽头,两人心中都焦急起来,韩元恺边走边拭去脸上的雾水,紧紧跟在小跑起来的江二后边往山下赶去。

    ……

    晌午已过,才青山南面的山脚下,旁边便是高大耸立的山峰,挡住了仍然炽热的日头,让山脚下的一大片林子都躲树荫下遮凉。

    本就茂密遮阴的林子里头,更是黑暗,嗜血的蚊虫也乐得如此,环绕着一具具鲜美的肉体不停地聒噪。

    “啪!”

    又是一声急促的手掌合击声,林子里藏着十来个人,俱都饱受蚊虫袭扰之苦,却又不得离去或是燃熏艾草,以免暴露形迹,实是极为痛苦难熬,有几个人面上便出现了不耐的神色。

    “狗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咱都在这儿日夜不离侯了快三日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这都过了晌午了,反正也没人瞧见,不如咱今日先撤了吧?”说话的是一个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的汉子。

    见山上没动静,一脸的横肉的狗爷这才回过头来,训斥道:“你这混球!怕是馋酒了吧?”

    “不愧是狗爷!小弟的心思就是瞒不过您。”痣脸汉子满脸堆笑着,竖了个大拇哥,说话间,那颗黑痣夹在皱纹里,一伸一缩的跳动着。

    狗爷犹豫着,一对泛青眉毛拧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道:“就你馋酒?我也馋!可咱应承了王老爷的事,不好做得这般马虎吧?”

    眼睛转了几下,痣脸汉子回过头来继续说道:“狗爷,就咱两去,让其他弟兄在这里候着,再给他们打些酒和吃食回来便是了,这样也不算敷衍了王老爷的差事。

    “这……”狗爷迟疑着。

    痣脸汉子趁热打铁,说道:“瞧这一时半会不像有人来的模样,咱们走快些,赶在落日前回来,更何况就算咱们这边办砸了,镇子口不还有一波人么,不妨事的!狗爷。”

    狗爷猫起身子,往山上看了几眼,说道:“那好吧!说实话,啃了两日的干粮,我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咱俩今日就去祭祭肚里的酒虫!”

    然后他又扭头看着身后的其他弟兄,轻声道:“弟兄们且小心候着,不可喧闹搅扰了王老爷的差事,我们去去就回,回来给你们带些酒水肉食,走!”

    痣脸汉子轻快的应了声,两人就起身向着林子外边走去,刚踏出了林子走上两边林子隔出的山道,前头的狗爷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痣脸汉子一脸不解,还道他反悔了,有些着急的问道:“狗爷,怎么停下来了?”

    “有人!”狗爷说着,扭头往左边一瞧。

    痣脸汉子也赶紧停了脚步,跟着转过身去仔细一听,果然远远地传来阵跑马不歇的急蹄声。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真是往此处而来,两人赶紧猫回林子里边藏匿起来,刚猫好身子,便见从林子那头拐出两匹马来。

    马上之人俱都头戴斗笠,一身黑衫,前头一人身材高大,正是林㳠,林石落着半个身位跟在后头。

    一进到这条山道上,两日不约而同的都勒了下马缰,逐渐放慢了速度。

    呱噪的蝉鸣和着偶尔啼上两嘴的鸟叫,似乎在

    走了一段,林石突然拍马往前紧追了两步,凑近了身子,悄声对着林㳠说道:“大哥,有人?会不会就是那帮山匪?”

    林㳠左右扫了眼,不动声色的回道:“有可能,情况不明,咱们到那边林子看看再说。”

    话音刚落,就见山上的林子里“扑哧”着飞出几只鸟来。

    林石猛地一勒缰绳,同时手往怀里一摸,刚要有所动作,便被林㳠拿着马鞭挥手一甩,给挡了下来。

    山上的林子里,一人正飞快的跑着!

    他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就来到一处隐蔽所在,眼前或躺或坐或立,有十二三人。

    这人扫了一眼,飞跑到一个正靠在树干上的汉子身边,喘了口气,把声音压低了说道:“二当家,山下又来了两个骑着马的人,不是咱们寨子的人,不过看样子跟那帮人也不是一伙的。”

    “身上可带了兵器之类的东西?”那被唤做二当家的大汉,正是黄罗刹,别看长得五大三粗的,却着实有几分小聪明。

    那人赶忙回道:“离得有些远,故而瞧不太清楚,只瞧见都穿着黑色长衫,他们的马背上还捆有行囊,对了,二当家,我瞧着那马的模样,倒是有点像咱们寨子用来驮粮食的那两匹。”

    闻言,黄罗刹心中暗道:“莫非都是冲着这百年金石斛来的?早知道多带些人来,如今若是那两人采到了金石斛从这里下山,要想拿到可是不易了。”

    见大伙都在瞧着他,黄罗刹皱起眉头,说道:“你再回去看看,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记得小心些,莫要走漏了形迹!”

    看着那人应声离去,黄罗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让其他人都留在原地小心戒备,他也跟在后头悄悄摸去。

第四十五章 祸水东引

    烈日散发出的炙热阳光,射向才青山深处,照在老林子背后的寨子里。

    寨子大堂坐北朝南,阳光把此时弥漫着阴沉气氛的大堂照的透亮,连堂上坐着的山匪头子黑罗刹那气到发青的脸色都清晰可见。

    慌慌张张的声音甫落,余音只在堂内环绕,刚出门口便被一阵山风刮碎。

    见黑罗刹往自己看来,嘴唇发干的小六子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磕在青石板上,惴惴不安的说道:“大寨主,确如方才所言,疤脸爷几位已经被王家庄江二叔侄杀害,连……连头都被割了下来,听他们说是要拿去……县衙领赏。”

    胸膛猛地起伏,黑罗刹这才开了口,气恼的问道:“那金石斛呢?你们可有拿到?”

    小六子见身边众人都不出声,只好陪着小心继续接着说:“也……一并被他们夺去了。”

    “砰!”

    黑罗刹狠狠砸了下旁边的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暴喝一声:“这两个杀才!夺我金石斛便也罢了,还敢杀伤我弟兄,真是翻了天了!”

    堂内的人都被吼得耳朵嗡嗡作响,人人都噤如寒蝉,声犹未散,便又听他说道:“你们带些人去把疤脸几人的尸首收敛回来,不能让咱的弟兄暴尸荒野!”

    大堂里死一般的沉默,黑罗刹在堂上转来转去,见下边的人都没有动静,顿时走下去狠狠踢出一脚,暴怒的喊着:“他娘的,都聋了,没听到我说的话?”

    被踹倒的那匪汉急忙爬起身来跪好,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大当家的,山谷已经进不去了,到处都是蛇,如今疤脸他们的尸身怕是……怕是都已经被蛇吃光了。”

    “直娘贼!”黑罗刹气急,仰头大喝。

    小六子见时候差不多了,抬起头说道:“大寨主,王家庄里长王青家中颇有钱财,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雕花黄梨木,吃饭顿顿有肉不说,还经常不带重样的,还有那……”

    “别说了!”黑罗刹忽然伏下身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小六子,“我突然想起来,除了他们五个不在营地的外,其他人全都死了,怎么就你们俩没被他们杀掉?”

    “这……”小六子突然一脸的为难。

    “快说!”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吓得小六子往后倒去!

    可他又赶紧爬起身来跪直了,忍住跪在地板上的大腿传来的巨痛,小六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惶恐的说道:“江二叔侄来的时候,眼见他们把疤脸几人都给杀掉,小的自然不敢说自己也入了伙……”

    瞥见黑罗刹眉头更是倒竖,小六子又急忙说下去:“只说是被……被山匪擒到此处的,见小的两人被疤脸给捆了起来,还挨了打,加上江二他们原本也认得我们是王青的家仆,所以我们这么说他们便都信了。”

    黑罗刹看着小六子悄悄抬起的左膝,问道:“那你们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小六子抿了抿干裂的唇,紧着嗓子回道:“回大寨主,只因为小的和江家叔侄也是有仇隙的,他们见小的两人的人头换不了赏钱,但也不白白放过,便在我俩腿上各砍了一刀,还说这叫做生死由天。随后他们拿了疤脸几人的人头就走了,小的们腿受了伤,便去林子里找些止血的草药,后来听见营地那边有动静,以为是那两贼人又回来了,这才躲进了灌丛里,没承想扯动伤口痛得晕了过去,之后醒来就遇见几位爷了。”

    黑罗刹吸了口气怒着怒意,看着跪在小六子旁边的几人,踢了一脚跪在脚下的那个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大当家的,确……确实如此。”

    黑罗刹直起身子,摸了摸下巴脏乱的胡茬,看着吓得有些六神无主的小六子皱眉道:“那么疤脸他们为什么要将你们两个捆起来打?”

    “这……”小六子扭头看了眼跪在左右的那几个山匪,不禁有些迟疑,说话便吞吞吐吐起来。

    黑罗刹瞧在眼里,不由得冷哼一声:“有我在这,有什么尽管说!”

    见黑罗刹眉毛竖起,就要发作,小六子急忙开口解释道:“只因……先前累得疤脸几位好汉连夜陪着小的一起搜山,这才被他们……毒打过一顿。”

    顷刻之间,黑罗刹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堂内也非常的安静,能听到好几颗心“咚咚”跳得飞快。

    没听到黑罗刹发话,小六子喉头耸动润了下干裂的嗓子,又继续了说下去:“昨日夜里疤脸好汉带着人回来,恰巧那时瘦猴肚子疼进林子方便去了,疤脸见瘦猴不在,当时问了一嘴便没有多说什么。可后来他们不知怎么胸闷头晕起来,非要说是小的在烤鸡里边下了药,小的哪敢有这样的心思,自然要辩解一番。哪曾想疤脸非说是我们下毒,还已经把瘦猴给杀死了,言语间又将小的两人捆起来打了一顿,天可伶见!当时瘦猴可能真的已经遭了毒手,可那都是江二叔侄俩干的,我也是后来听他们谈天才知道的,毒也是他们做的手脚,大当家的不信,可以问这几位好汉。”

    那几个把小六子两人背回来的匪汉,听了小六子这番话,不禁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黑罗刹气极反笑:“哈哈!好啊,你们这几个狗东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有什么话你们今日尽管说出来。”

    “大当家,小的们不敢,这都是……疤脸,是疤脸他挑的头。”

    “对,大当家,我们都是受了疤脸的唆使,才这么干的,绝不是对您有半点不满的意思。”

    “是啊!我们不敢有这个心思,大当家您……”

    黑罗刹叱骂道:“闭嘴!你们别什么都往死人身上推,是个汉子就敞亮点,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小六子忽然出声劝道:“大寨主,他们说的确实如此,这都是疤脸挑的头,他那晚捆打我的时候还说……还说……”

    黑罗刹见他支支吾吾,心中顿时如猫抓一般,急道:“疤脸他还说了什么?”

    小六子忽然跪伏在地,以头撞地,声音中带着惊慌的道:“小的实在不敢说,大寨主你就当小的刚才放了个屁吧……”

    黑罗刹见状不禁又气又疑,斥道:“大堂之上岂能儿戏,若在不说便将你痛打一百鞭子。”

    闻言,小六子身子不由抖了下,慌忙埋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要小的说也不是不行,但这话只能您一个人知道,否则小的就是被打死,也万万不敢说出口来!”

    黑罗刹闻言,扫了一眼堂上众人,眼睛滴溜溜一转,蹲下身子将诚惶诚恐的小六子扶了起来,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小六子回头四处瞧了眼,见众人也纷纷避嫌不往这边看来,有几个离得近的还特意走远了些,在那三三两两互相攀谈着,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方才附在黑罗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竟是他……”黑罗刹心中惊疑不定,扫了一眼堂内,众人见状忙纷纷避开视线。

    黑罗刹也不以为意,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拍着小六子肩膀笑道:“很好,小……小六子是吧?还有你……你们俩先下去休息吧,好好养伤,现在你们就是寨子的弟兄了。”

    小六子矮着半边肩膀,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大当家,我还有话说!”

    黑罗刹惊疑道:“哦?你还有什么事?”

    小六子正色道:“大当家,虽然我对疤脸他们确实有些怨言,但如今人死仇消,更何况都是一个寨子的弟兄,如今他被王家庄那两个山民害了性命,我们怎么能放过他们,还请大当家的为疤脸那几位遇害的弟兄报仇雪恨。”

    黑罗刹犹豫道:“话虽如此,可王家庄人丁兴旺有百户之众,听说村中还有个颇有些手段的武师,对我们又早有防备,再者说即使咱们得了手,恐怕也会引得官府来围剿,岂不给寨子招来祸事?”

    小六子忙说道:“大当家的,不妨事,小人就是王家的家仆,对王家庄一草一木最是熟悉不过了。虽然王青他要拿我们去顶罪,但小人也念及这几年的主仆之情,不愿害他,可如今小的已是寨中一员,寨子和王家庄又已然势不两立,这件事小的是不得不说了!

    “哦?说来听听?”正在气头上的黑罗刹,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堂内很安静,所有人都有心动之意,见机会难得,小六子急忙一口气说道:“大当家的,小的知道王家后院有处矮墙,以寨中弟兄的身手不难攀过,到时候咱们半夜摸进去把王青抓住,王家庄的人自然就不敢反抗了,到时要了江二叔侄的人头祭奠疤脸几位兄弟,再把王家洗劫一番,不闹出太多人命官司,想必官府也不至于为此,劳心劳力的来攻打咱们。”

    黑罗刹闻言不禁拍手大喜道:“秒极!小六子,你真不错,可……你身上有伤,这如何能带得路?”

    小六子忙摇头道:“不妨事,小的愿为大当家的上刀山下火海,这伤再重我也能去带路。”

    黑罗刹瞧了眼小六子腿上的伤处,皱眉道:“不可!腿伤可是玩笑不得,养不好就得落了残疾,这样,我让寨子里那两个脸生的扮做行脚商人,先去王家庄探查一番,你把庄里的地形路线尤其是王家里边的,一一跟他们说清楚,事成之后也算你大功一件!你就安心养伤吧。”

    小六子面上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抱拳道:“是,只要是大当家吩咐的,小六子惟命是从!”

    黑罗刹见状笑着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宽慰他几句,随后对着一旁说道:“来人!把那新入伙的李家叔侄给我叫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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