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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后生可畏

    日头西斜,江韩两人一路小跑,林子里不时惊起飞鸟来,他们此时已然顾不得这些了,因为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天就要黑了。

    虽然越往下路越好走些,陡坡也渐渐的缓了不少,站在宽阔处往东南边瞧去,山下的村庄还隐约可见,可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还是穿梭在林子里边,要不是有日头给指着方位,都要以为走岔了路。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银杏林后,江韩两人这才瞧见了山底下那条通往新寺镇的官道。

    然而下边还有个密林子,估摸着还得走上一刻钟。

    韩元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疾行几步穿过这平坦开阔的山腰,正要继续往下走,忽然远远瞧见有几只鸟儿两两成行,啼叫着从山脚下往上飞来。

    走在前头的江二顿时收住了脚步,看着那几只受惊的鸟儿在空中盘桓着,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韩元恺见状也立时停住了身子,睁大了眼睛往山下的林子里瞧去,可除了那声声鸟鸣附近却再没什么动静。

    然而韩元恺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本来遇到山匪并且结下梁子的事,他正愁如何跟江二诉说,此情此景,也不得不将事情对江二托盘相告,本以为江二会有责怪之意,却不想江二倒只是颇为古怪地瞧了他一眼,随即脸色便恢复如常,还轻声宽慰了他几句,那神色虽是一闪而过,却被韩元恺尽收眼底,虽然觉得江二有些古怪,可却感受不到有什么恶意,韩元恺也就暂不去做理会。

    两人细声细语揣摩了一阵,还是不得其法,可此时再绕路已然来不及,只有穿过这片林子,才能到达下山的路口,其他方向都是山崖,极是凶险,且又颇费时间,若山下真有埋伏,一旦被发现,吊在空中更是自投罗网。

    就站了这片刻功夫,感觉头顶的日头似乎又往西边落下了一些,韩元恺跟在着急的江二后头,继续往山下的林子走去,只是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脚步声也压得低低的,生怕又惊动了窝在林子里边孵蛋的鸟儿。

    此时在离江韩二人七八里外,靠近下山路口的左边林子里,仔细瞧便可以发现在一堆靠近崖边的灌丛里边正趴着两个人,正低低的说着话,后边不远处有一人也悄悄摸了过去。

    “人呢,怎么不见了?”

    “额……二当家,那两人刚才进了右边的林子,左边这伙人一直不见动静。”

    “这两波人马到底有何目的?难不成这山里还真有金石斛?”黄罗刹来回看着山下两边的林子,不由得在心里想道。

    眼底下便是那处藏着十几个泼皮的林子,林子茂密,从上边看不太清楚树杈底下的情况,进了林中,才能看到趴在前边的两人正在低声的咬着耳朵。

    “狗爷,那两人莫不是王老爷另找的人?这是信不过咱们啊。”痣脸汉子盯着对面的林子悄声道。

    满脸横肉的狗爷虽然有些不快,但也只是冷哼一声:“咱们只管拿钱办事,管他许多!”

    痣脸汉子回头过来,小心的问道:“狗爷,那要不要我去跟他们通个气?”

    “又不是山上下来的,不必理会!”狗爷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狗爷,那……咱还去吃酒吗?”痣脸汉子赶了下那烦躁的蚊虫,笑着问道。

    狗爷脸上横肉一跳,闷声道:“吃个屁吃!挨过了今日,我请弟兄们到县上西凤酒楼吃个尽兴。”

    山脚下西边的林子里,两匹老马都被绑住了嘴巴,眼睛也蒙了块黑布,却也真的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也不知被人使了什么法子,旁边的树上,林㳠两人正藏在上边,把眼向着外头偷望。

    “知了知了……啾啾啾……”

    蝉鸣鸟啼,一脸迷茫的林石趁机哑着嗓子问道:“大哥,你说这两波人马,除了山匪还有谁?”

    那高大的汉子林㳠瞥了眼山上,一双眼睛十分锐利,压抑住喉间的兴奋,沉声道:“不清楚,看来这边真有山匪在,不过可以肯定两拨人都不是他,咱们静观其变。”

    循着林㳠目光看去,便是那还有九个山匪藏在其中的林子,忽然,只见其中一个摸着肚子轻声哼了起来:“哎呦!肚子疼……”

    “娘的,真臭!你是不是偷偷吃独食了?”

    “我先去找个地方解决,二当家的回来你帮我说一声。”这匪汉子皱着张脸,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快去吧你!小心别拉裤裆里,走远些,熏得我都快吐了。”

    只见那匪汉佝着腰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四处瞧了眼,夹着腿便向着右边的山腰慢慢挪去了。

    “噼里啪啦……”

    坏肚子的匪汉正蹲在灌丛里解决着,韩元恺和江二悄悄地往山下摸去,两人忽然闻到一股臭气,还隐有些怪声传来,便循着声摸了过去。

    那匪汉蹲在一处灌丛里边,惬意的轻轻哼着小曲儿,丝毫不知危险在悄悄靠近。

    江韩两人摸到了离那匪汉仅有二十来步的位置,江二便让韩元恺留下把风,他自己则继续往前摸去。

    从后边看去,只见江二身手敏捷,不仅速度极快,踏在落叶堆上都几乎没有声响发出,韩元恺不由暗暗心惊。

    那正蹲得惬意之极的匪汉,有些不舍得站起身来,刚提起裤子,就感觉颈后一道劲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韩元恺见状赶紧摸上前帮忙,忍着恶臭,两人将这山匪拖到林子深处,方才将人放下。

    江二立马蹲下,一手摁住匪汉的额头,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下一扯,便听“咔嚓”一声,那匪汉的下巴便脱了臼,随后又从背篓里拿出水囊,倒在那人脸上。

    匪汉吃痛之下,加上脸上被水一浇,便醒了过来。

    看着自己面前正蹲着两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下意识便想喊叫,却发现怎么也出不了声音,嘴巴一动更是吃痛,顿时就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见他要挣扎,江二从怀里摸出支尖锐的飞镖抵着山匪的咽喉,随后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我问,说得对你就眨下眼睛,错了就眨两下,如果有半句假话,小心血溅当场,明白了吗?”

    匪汉下意识便想点头,幸好江二手快把飞镖移开了些,不过还是扎破了点皮,那匪汉吃痛之下,更是忙不迭的直点头。

    江二这才问道:“你是不是才青山上的山匪?”

    见他眨巴了下眼睛,江二又继续问道:“很好,你没有骗我,那么如果我把你下巴接回去,你不会喊叫吧?”

    见他费劲的摇了摇头,江二收起手中的飞镖,从背篓里找了块麻布让他咬住,两手扶住他的头,上下一用力,便听“咔嚓”一声,脱臼的下巴又重新接了回去。

    见识了这人的手段,这匪汉死死的咬住了嘴里的麻布,额头青筋显现,眼泪鼻涕直流,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江二见状将他嘴里的麻布扯了出来,低喝一声:“说!你们来了多少人?有什么目的?”

    那匪汉双手正不停的揉着酸痛的下巴,闻言,赶紧小声回道:“回好汉的话,连我在内一共十二个,听说是为了那什么百年的药材,因为有人进山挖采,大当家便让二当家的带着我们在这里埋伏,另派了一队人在山中搜寻。”

    江二点点头,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很好!还有什么你知道的,便一起说出来。”

    匪汉被江二盯着,竟有种似被他看穿了心的感觉,不敢有丝毫隐瞒,把自己的人藏在哪里,下山路口边上的暗哨位置,还有山下还藏着两波不知是哪里的人马的事,统统说了出来,连马上那两人的身形都说了个详细。

    江二再三确认,直到此人再无可说的,这才一掌将他击晕过去。

    一旁把风的韩元恺听得清楚,四下扫了眼,见附近没有异样,方才蹲下身来,悄声问道:“江叔,这三路人马难不成都是冲着金石斛来的?”

    闻言,江二直直的盯着韩元恺,直看得韩元恺不明所以,甚至有些发毛之时,江二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后生可畏,真不知道你是……”

第四十七章 兵分两路

    “什么?”见江二话说一半便闭了嘴,韩元恺听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就问道。

    江二却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眼日头的位置,随后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背篓,突然重重呼了口气:“后生,我看,咱们要分开走了。”

    “怎么?”韩元恺不禁问道。

    看着韩元恺,江二在心里悄悄嘀咕道:“他既已知道追杀他的人就在山下,大可一走了之,然大难临头却仍不慌不忙,确是条汉子!他能拖能走,我却没有多少时间了,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一拨人是冲着金石斛来的,十几个人我一人也难以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若在那两人面前动了手,必然引起注意,倒不如我去引开那两个人,卖他个好,再把事情托付于他,各取所需也算桩好买卖,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江叔?你怎么了?”韩元恺出声问道。

    江二回过神来,坚声说道:“你那里不是还有一棵金石斛吗?我就用这引起混乱,然后把那两个骑马的人引开,你就伺机骑着他们的马离开,去镇上找到张大户,换了银子后再买匹快马,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回去把田赋交上。”

    “江叔,这……”韩元恺迟疑了下,待听到王青的名字,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对了江叔,你说除了上面这些山匪,下面那两路人马里边会不会也有一拨是王青作的祟。”

    闻言,江二有些着恼的冷哼一声:“王青!肯定是了,翠翠就拜托给你了,咱们换下行囊,待会儿我会把人往西边引开,等乱起来,你再伺机离开!”

    “千万小心!”韩元恺似乎也觉得自己在那二三十人面前讨不到好,再者以自己的身手和江二一比,高下立判。

    “镇子在西南方向,记住了,千万莫误了时辰!”江二一把接过褡裢挂在肩上,又从怀中取出块麻布蒙了脸面,心中暗道:“十五年了,我也该收点利息了!”

    两人悄悄绕过山匪们藏身的林子,来到离下山路口二十来步的地方,便停住了身子,找了处隐蔽的灌丛藏了起来。

    只见果如那匪汉所说,路口旁边真有处暗哨,一共三人。

    若不是有心察看,还真是极难发现,摸清楚了四周的情况,确认附近再无暗哨,江二刚准备摸过去,便见左边那人忽然回头瞧了一眼,江二忙将伸出去的脚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幸好没被发现,那人见没有后边异常,便慢慢地从崖边上退回了身子,然后猫起身来向着东南边的林子去了,江二待那人走远了,这才蹑手蹑脚的摸到他们后边。

    蓦然间,那两个暗哨似乎有所察觉,然而江二并不给他们回头的机会,疾走两步向前猛地伏下身子,两记手刀砸在脖颈上,几乎没弄出什么声响,那两个暗哨便软趴趴的晕了过去。

    韩元恺在后边看的真切,虽然知道江二敢摸过去,必然极有把握,但如此干脆利落,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江二蒙着面手里还抓着根拐棍,站在路口扭头瞧了眼右边的林子,锐利的眼神和林中同样尖利的视线对上,只一瞬便移了开去,随后他便抱紧了手中的褡裢,快步的往山下跑去。

    林子里边,蹲在树杈上的林㳠,眼睛直盯着江二,手中腰刀一紧,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四,醒醒,山上来人了!”

    听到身边的动静,林㳠急忙又道:“等等!看看再说,瞧着似乎不像那人。”

    话音刚落,便见对面的林子有了动静,一下子钻出十几号人来,个个手提刀棍,向着路口跑去,瞧着像是打算将从山上下来的人截住。

    “拦住他!”狗爷大喊道。

    眼看那人向着西边跑去,那十几个泼皮哪能让他如愿,“嗷嗷”地疯叫着冲了过去!

    江二停下脚步,这刚站住了身子,那些泼皮便围了上来,却只是嚎叫着却不说话也不动手。

    听着山下传来的动静,韩元恺藏身的位置离山崖边还有十几步的距离,瞧不见山下的状况,但他并没有盲目乱动。

    不多时,果然一队手持刀棍的汉子便从旁边林子里跑了出来。

    见两个暗哨还趴在那不动弹,黄罗刹走过去一瞧,两人脖颈上都有一处明显的淤青,显然已被打晕了过去,他也不再理会,忙带着人继续向着山下跑去。

    “站住!”

    后头响起乱哄哄的喊叫声。

    江二回过头去,只见从山上跑下来十来个手提刀棍的汉子,和那些泼皮相比,显得更为凶悍。

    见那两个人依然没有动静,江二忽然一下子将怀里的褡裢抱得更紧了,同时结结巴巴的说道:“各……各位好汉,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我身上又没有银钱,只有些干巴巴的饼子,你们若要……那便拿去好了。”

    狗爷正打量着后边的那队人马,开始还以为是这蒙面汉子的帮手,瞧着气势汹汹的还有些害怕,如今看来却也是和这汉子作对的,加上旁边林子那两个迟迟不现身,想来也不是他们的敌人,便把心放回了肚里,他刚要跟后边的人说点什么以便两边通通气,就听见这话,忙喝道:“呸!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饼子,瞧你那紧张的模样,还蒙着脸不敢见人,怕不是褡裢里藏着什么宝贝吧?”

    黄罗刹一听这话,更是认定他就是来抢金石斛的,又见那两个骑马的还不现身,怕被人捡了便宜,也不敢轻易动手,忙让手下弟兄小心防备,气势便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两拨人马气氛有些微妙,江二瞥了眼东南边的林子,见时机已到,将褡裢里的金石斛抖落了出来,故意让后边的山匪瞧清楚,无奈的道:“既然好汉什么都知道了,看你是先来的,那便把它给你吧!”

    江二说完一把将手里的褡裢扔到狗爷怀里,便提起拐棍在人群里扫出个缝隙来,趁着两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从人群中钻了出去,疾跑着奔向西南边的林子去了。

第四十八章 一时贪念

    西南边的林子里的一棵大树上,林㳠盯着蒙面的江二瞧了许久,还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见他打出条路向着自己所在的林子奔来,不禁收住了准备翻下树去的身子,沉声闭气悄悄地看着。

    林子外边,狗爷被褡裢砸得后退了几步,泼皮们也被江二的举动吓了一跳,直到江二跑进了林子,狗爷这才反应过来,大怒道:“给我追!”

    后头的黄罗刹瞧准了狗爷手里的褡裢,里边真真确确是一株上了年头的金石斛,因此他没有再去理会江二,只想夺了金石斛就走,故而带人向着狗爷冲了过来,口中喊道:“弟兄们,把那褡裢夺过来!”

    “他娘的,弟兄们给我上!”狗爷和泼皮们混迹市井多年,打架也不含糊,一来二去见了血,泼皮们也有了火气,双方立马混打到了一起,便没有人再去理会江二。

    江二进了林子,就瞧见不远处的树干上果然栓着两匹马,顿时大喜,冲过去一把扯掉绑在马嘴的布条,紧接着一掌拍到马身上,老马吃痛顿时嘶鸣不已。

    韩元恺此时正趴在那两个山匪暗哨旁边,见两波人马正打得热闹,而江二已经不见踪影,刚准备趁乱下山离开,便听见西南边的林子里边传出一声马叫,知道是江叔给自己发出的信号,可一想到骑马,他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藏在树上的林㳠见江二身手敏捷,不似普通农夫,只是身形和那人有些不同,再说那人已经中了他的毒镖,怎么可能短短几日便恢复如常,况且黑罗刹说的明明有两个人,如今只见了一个,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方才一直没有现身,直到见他要骑马离开,这时急忙从树上腾挪跃下。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二回头看了眼,随即露出惊慌的神色,顿时便弃了马急急地向着西边的林子深处跑去。

    林㳠看得真切,知道这人就算不是他们要杀的人,两者之间也必然有关联,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前几日把他们引开的人,见那汉子专挑林木密集的地方跑,林中骑马难行,林㳠两人便也弃了马紧紧追在后头。

    林子里正追逐着,外头的狗爷头上不小心挨了一棍子,他晕乎乎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了身子,眼睛却仍然紧紧盯着混战的人群,见自己的弟兄渐渐落了下风,有好几个身上都挂了彩,他不禁着急起来。

    却在此时,狗爷忽然瞧见混战的人群边上,有个人悄悄地摸了过去,身上还背着个背篓,身形、年纪和模样,都跟王青交代的差不多,他急忙喊道:“别打了!快拦住他!别打了……”

    混战中的人正打得火起,加上狗爷头昏沉沉的喊叫起来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根本没人理会。

    只有蹑手蹑脚的韩元恺注意到了,他循声看去,只见那人正盯着他,一边喊叫一边挥舞着手里的褡裢,韩元恺不由得眼前一亮!

    趁着乱,他快步绕过人群,疾走几步向着狗爷冲了过去!

    “快抓住他!快额……”狗爷见韩元恺就要溜走,正冲着自己的人喊叫,一时分了神,肚子立时硬生生地吃了韩元恺一拳,吃痛之下身子不由得佝成了一只虾,喊叫声也戛然而止。

    韩元恺一把将狗爷手里的褡裢抢过,忙不迭的就冲着西南边的林子里跑去!

    “一时贪心,这下不会骑马也要骑了!”韩元恺边想着边冲进了林子,一进去便瞧见不远处正拴着两匹马,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来不及多想,他急忙冲了过去,将褡裢往马背上一挂,急急地解起了马撂子。

    混战时,黄罗刹就时不时地往狗爷手里的褡裢瞧上一眼,狗爷挨那一棍正是他敲的,刚要抢过褡裢,可惜却被狗爷旁边的两个弟兄拦了下来,一时间又陷入了混战,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被人打了眼,顿时气急!

    弃了那拨泼皮,黄罗刹带着人跑进林子,就瞧见韩元恺已经解了马撂子,正准备翻身上马。

    见追兵逼近,韩元恺也有些急了,本来试了两次这马都有些不配合,一蹬上去就甩头嘶鸣,这下一着急,韩元恺直接撑着拐棍就跳上了马背!

    坐在马背上,韩元恺自己都有些吃惊,听着后边的打杀声,他慌得拽紧了马撂子,学着电视里骑马的样子,也来不及找马鞭,拽着马缰绳调整了方向,便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马儿吃痛便撒腿狂奔了起来,突然的起速差点把马背上的韩元恺摔下地去。

    他还来不及念叨,回头过来,这才发现老马的眼睛上还蒙着块黑布,而且前边再有几步便是几棵大树!

    韩元恺急忙将手里横斜的拐棍竖着拿起,探下身子将黑布一把撤掉,刚要起身,忽然觉得头顶掠过一阵凉风,定睛一看,却是一根长棍擦过他的发髻直直的向前头砸去,“哐啷”砸在前边的树干上,又横扫着反弹回来。

    幸好老马得脱了眼罩,眼见前边无路可走自己就调整了方向,这一打横,韩元恺顺势将手中拐棍向前一撩,便将那棍子扫到一边!

    直到此时,韩元恺才觉得有些后怕,回头瞧去,只见追击的山匪前边,有一人双手空空,正十分懊恼地瞪着自己。

    就这一眼功夫,那些山匪也学着向前猛跑几步,将手里的武器乱哄哄地向着韩元恺扔了过来!

    只是大多都砸到了旁边的树干上,准头好些的几件刀棍,也被早有防备的韩元恺几棍子拨开!

    韩元恺见状不再停留,忙驾着马歪歪扭扭的向着南边的道路跑去。

    黄罗刹见人跑了,扭头瞧见旁边还有一匹马,懊恼的顿了下脚,忙跑过去一把将马缰绳解开,同时一边跨上马背,一边扯掉绑在马嘴和眼睛上的黑布,然后驾着马出了林子。

    “二当家,接着!”

    接过手下丢过来的长棍,黄罗刹调转马头,就向着通往镇上的道路追去!

    韩元恺抬眼看了下西边的日头,估摸着还有一个半时辰日头就将落下,顿时心里着急起来,口中不停地学着喊“驾”,跑了一阵忽然发现这马儿不再抗拒他了,忙试着放松了绷紧的身子,这一下不用拍马速度也比之前快上许多。

    “哒哒哒……”

    正想松口气的时候,韩元恺忽然隐隐听见后边传来急急地马蹄声。

    他知道那山匪是为了自己手里的金石斛而来,但现在要他放弃也确实舍不得,这株金石斛虽然换不来三百两银子,但估摸着至少也能卖个一二十两,现在韩元恺身无分文,这株金石斛就是他的命,可他又怕因此耽误了江二所托之事。

    听那“哒哒哒”的马蹄声追得越来越近,韩元恺一时竟有些犹豫起来。

第四十九章 日渐西下

    日头逐渐西下,山风“呼呼”时来。

    西坡上的小院里,江翠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阿爹和他已经走了三日了,还不见人回来,她一边担心着离家两人的安危,一边又为自己的处境发愁。

    她也想过上山去找,可又怕遇到山上的匪贼,而且江二和韩元恺刚走不久,王青就冠冕堂皇的以田赋未交的缘由,派人盯住了她家院子。

    刚才王青差来的媒婆说了,只要她愿意嫁到王家,那么这笔田赋钱就由他们交了,不然过了期限交不上田赋的人家,都得押送官府治罪,轻则坐牢,重则发配充军!

    江翠翠听了不禁又怕又慌,这几日已经有不少村民因为交不起田赋,而将田地抵押给了王青,她今日也曾试着将其中几亩田地以低了一半的价格,抵押给村中几户比较富裕的庄户,可这些人都不敢接手,如此,江翠翠便知道了王青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只能期盼着日头慢着些,再无别的法子。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小芹,看了眼院子里坐立不安的江翠翠,轻轻叹了口气,刚才听了王青差来的媒婆那番话,她就跑回家里求了爹娘,可家里交了田赋,除去留下家用的,实在拿不出这七八两银子来,能凑到的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过两日还得给她置办几件嫁妆,她已经在家里偷偷哭了一番,昨日大牛哥来的时候,她也私下里偷偷求了他帮忙,他虽面有难色可到底应承了,然而现在却还不见半点音信来。

    小芹闻着扑鼻而来的米香,这是母亲从橱柜里摸出的一小袋子精米熬的,她知道那是母亲用攒了好些年的零碎铜钱才换来的,特意留着给父亲下个月过寿吃的,母亲听说翠翠一天没进食了,便把这小袋子米给了她。

    小芹盛了碗粥,将碗放在凉水里浸了会,这才端起粥来到江翠翠身边,轻声说道:“翠翠,粥熬好了,这可是我特意从家里淘来的米,快尝尝,可香了。”

    江翠翠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小芹,我吃不下,你吃吧。”

    见她还是不肯吃饭,小芹便有些急了:“这怎么行,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饿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江翠翠叹道:“爹他们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我现在也没别的心思了,只求他们不要遇到山匪,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小芹见她这般模样,眼眶也跟着有些红了,有些着恼的嗔道:“大牛哥这个骗子,应承下的事现在却不见人,我不要嫁他了,我这就回去让爹把婚事退了。”

    江翠翠还不知道她求了大牛帮忙,如今听了这话,心下感动,见她手里小心捧着的热粥,眼眶还红红的,作势要走,不禁起身拉着她强笑道:“小芹,别这么说,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和大牛哥的亲事,或许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呢?这粥熬得真香,快给我尝尝,大牛哥他娶到你可是有福了。”

    小芹见她要喝粥,便小心地递到她的手上,当然刚才她的话也不仅是说说而已,大牛要是不给个说法,她还真不会轻易饶了他,气呼呼的道:“哼!现在嫁不嫁还不一定,他今天要是不来,之后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翠翠不要慌,有我陪着你呢,现在离日头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兴许你爹他们还有大牛都在往这里赶来呢,不是兴许,是一定!你想想你爹那么疼你,又怎么会食言丢下你不管呢?”

    ……

    江二带着后边两个青衫汉子往西边林子跑了有差不多十几里,见前边便是一处山崖,脚下位置也算开阔,便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趁机调整着气息。

    片刻之后,林㳠两人才追到离江二还有十几步的地方,见蒙面汉子正直勾勾的瞧着自己,便也停下身子。

    林㳠见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也不说话,跟刚才的神态完全相反,而且明明可以往旁边逃走,却在这里停了下来,几乎下意识的,林㳠的心头闪过一丝疑虑。然而被人这么盯着,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压住心中那暴戾的念头,林㳠不急不躁的出声问道:“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江二冷笑一声:“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闻言,正在仔细打量眼前蒙面人的林石,扭头便说道:“大哥,你今日怎么了?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拿下再说!”

    林㳠虽然气极,但他忽然发现先前自己小看了这人,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江二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不是他,前几日在才青山把我们往西边引的是你吧?你把他藏在哪了?”

    见江二没有回答,林㳠又继续耐着性子道:“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但如果你现在把他的藏身之地说出来,我可以放你离开。”

    江二将气息调整过来,看了林㳠旁边那气息有些浮躁的林石一眼,不再多说,右脚往后一踢,手中长棍横立身前,双手用力,只见那结实的实心木棍便“咔嚓”一声,从中间断为两截。

    林㳠林石见状,彻底被激怒,左脚往后一蹬,“唰”的抽出手中腰刀,左右开弓一齐向着江二冲去!

    江二凛然不惧,双手各执一截断棍,不退反进迎上前去!

    两边的速度都极快,两道寒光闪过,只见林㳠林石两人单手握刀,猛地从身后划出,飞快地向着江二的肋下斩去!

    江二见状急忙屈膝后仰,双棍拄在地上,轻松躲过两人横劈的一刀。

    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江二随后立即抓紧断棍往上一弹,借力让身子滞空,随后快速将双棍往左右一扫,力道迅猛霸道!

    林㳠两人不得不放弃向下扎刺的念头,脚下不敢停留直直向前跑去。

    江二借机躺地,紧接着使出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在那两人还没转过身来就站起了身,同时,右脚往地上的落叶踢了一脚!

    林㳠两人刚刚转过身来,便见几颗石子扑面射来,已然来不及挥刀格挡。

    林㳠还好些,一个侧身,石子擦着鼻尖飞过,一边的林石只能往旁边一蹬,身子硬生生的砸到地上,但石子还是划破了他胸前的衣服,在上边割出两道血痕来!

    林㳠还未起身,江二便又飞起一脚,对着他踹出几颗石子,封住他所有退路!

    见状,林㳠急忙一个飞扑避过!

    江二等的就是此时,甩肩扭腰,断棍随即脱手掷去!

    身材高大的林㳠横在半空,手中短刀在空中快速劈划,方将那几颗石子挡开,便见一截断棍直往自己胸膛射来!

    已是避无可避,林㳠正欲闭目待死,忽见面前飞来一脚,堪堪将那断棍格挡下来!

    “啊!”

    一声惨呼,原来,却是林石已趁机爬起身来,他见状也顾不得多想,用手中短刀已然来不及,急忙伸出脚想将那截棍子踢开,然而,棍子是被挡了下来,可他的脚却被断棍扎中,随即发出一声痛呼,直直往地上倒去。

    另一头,躺在地上的林㳠,趁机从怀里摸出三枚毒镖,“唰唰唰”直往江二门面射去,打断了江二冲过来的脚步,紧接着右掌猛地往地上一劈,脱出身边汉子双腿,随即腾空翻起身来!

    江二对他的毒镖早有防备,左脚发力,往右边一蹬!

    眼看要撞到旁边大树上,江二握着断棍撑到树干上,身子一弹,借力便往前扑去!

第五十章 公子如风

    “哒哒哒……”

    昏黄的日头有些晃眼,韩元恺回过头来,顺手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摸出马鞭,抖腕一甩,骑着马在这条通往镇上的官道上飞快的跑着,他的身后二十来步,还有个紧追不舍的山匪。

    拐过一个大弯,不多远,前头便是一条三岔路口。

    韩元恺想也不想,便向着西南方向的路口拍马跑去,边跑边回头瞧上一眼,可这一次,跑出了三十来步,还没见那山匪出现,惊疑之下,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山坡上有一棵树在快速的抖动。

    韩元恺越往前走,官道上的行人便越发的多了起来,速度也就一下子慢了下来,急得他大喊道:“快让开!”

    韩元恺正一边喊叫着一边回头看,后头不远的黄罗刹没有丝毫犹豫,扯下一块衣衫蒙了脸面,驾着马飞快地追赶。

    眼见离镇子越来越近,黄罗刹心中着急,摸出匕首就往马屁股一扎,身下的老马吃痛,口中惨痛的“嘶鸣”着,使出最后的力气向前飞奔。

    见速度一下子便快了起来,黄罗刹不禁又往马屁股上扎了几刀,那老马昨夜便没有怎么歇过,现在又一顿疾跑,虽然身上吃痛却也叫不出声来,只是更卖力的向前跑去,风驰电掣的拐过弯,就瞧见了前头的动静。

    “闪开!”韩元恺抓着棍子大声喊叫着。

    让路上的行人避开,虽然被人在后边吐口水骂着,但他们也总算把道让了出来。

    不承想才往前走了没多久,便见前边路中间走着一个老头,穿着一身打了不少的补丁的粗布衣服,旁边还有几个光屁股幼童在他身边绕着嬉戏。

    “让开!把路让开!”韩元恺急得大喊。

    可无论他怎么喊,也不见那老头让路,韩元恺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前边不紧不慢的踱来几匹马。

    走在前边的,是个长得十分俊秀的白面公子,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面白如雪,一身软缎白衣,脚踏软底黑靴,座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后头还跟着四个大汉,皆着青衣皂靴,像是这白面公子的家仆护卫,一眼望去,很是威风!

    本来一脸笑盈盈的白面公子,见韩元恺竟对着一个年迈的老者大呼小叫的,他的眉头不由得便皱了起来,准备将老人和孩童让过之后,好好教训这无礼的家伙一番,不承想,此时那人后边又跑来一骑,看着更是凶悍,白面公子顿时就有些懵了!

    前头路被堵死,韩元恺心中大急,正想弃马步行,便听见后边传来山匪抢行的大喝声和夺命而来的急蹄声。

    黄罗刹蒙面大喝速度极快,手中还挥舞着一根长棍,搅起漫天烟尘,行人纷纷捂着口鼻避开。

    韩元恺急忙将马头调转,看着来势汹汹的山匪,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下意识便拍马飞快的迎了上去!

    韩元恺不退反进,堪堪对上冲来的黄罗刹!

    灰尘有些眯眼,韩元恺只觉得脸上有一股急风袭来,强忍着不适睁眼瞧去,只见那山匪对着他迎面便是一棍扫来,力道迅猛霸道,竟有破空声!

    韩元恺见状,双腿急忙用力一夹,双手持棍借着冲势猛地往前打去!

    只听“嘭”的一声,两棍相撞,反弹回来的力道差点将韩元恺掀下马背!

    身子往后倒去的韩元恺急忙一手扯住马缰,一边顺势将长棍点在地上,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耳边似乎传来叫好声,来不及松口气,韩元恺忙又调转马头,只见那山匪正翻身上马,似乎刚刚被自己一棍打落了马下。

    黄罗刹刚才摔下马的时候,面巾已然在混乱中脱去,回过脸来正被站在山坡的白面公子几人瞧的清楚,其中一个青衣大汉,上前跟白面公子嘀咕了几句,白面公子眼中那道玩味的眼神更浓重了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下边看。

    而道路上的行人早已远远退开了去,老人和孩童也被那白面公子接到旁边山坡上,路上空荡荡的只余两骑,韩元恺见状急忙驾着马冲了过去!

    “哒哒哒……”

    黄罗刹刚爬上马背,便听得后背疾驰的马蹄声,然而已经来不及调转马头,他慌得伏下了身子,紧紧扒在右边的马肚子上。

    韩元恺一棍扫去,见那山匪避开了身子,他赶紧一勒马缰,随之便是一脚踢出,棍子挨了一脚这才收住了势头。

    却在此时,本来好好扒在马肚子上的黄罗刹,忽然被身下的马给甩了几下,差点掀下马背,他赶紧往马背上翻去。

    见状,韩元恺踩着马镫就站起身来,长棍高举,狠狠劈下!

    黄罗刹刚坐起身来,就见韩元恺一棍子打来,眼见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急忙往旁边一歪身子,拿肩膀硬生生吃了韩元恺一棍!

    “咔嚓”一声,肩胛骨和棍子应声同裂!

    一脸狰狞的黄罗刹扭头狠狠一瞪,将手中棍子向着韩元恺面门丢去,却被韩元凯侧身躲过,见一击不中,黄罗刹急忙一勒马缰,双腿往右一别,马儿吃痛之下悲鸣着调转了马头,带着黄罗刹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扭过头去,韩元恺见山匪真的跑了,终于松了口气,刚打算拍马向着镇上跑去,却不曾想,这马儿却自顾自的调转马头,似乎想要跟着山匪跑去。

    猝不及防之下,韩元恺差点被摔下马去,耳边传来轻笑声,他也顾不得去理会,急忙拽紧了马缰绳,待看不见那一人一骑了,狂躁的马儿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回过头来正要离去的韩元恺,却发现前边突然拦了五人,正是那白面公子和他几个的家仆,韩元恺不禁奇道:“这位公子,能否把路让开,在下有急事要到镇上,多谢了。”

    那白面公子冷着张脸,见韩元恺语气缓和,更加气恼,捏着马鞭一指,说道:“你这欺软怕硬的家伙,如何放那强人离开?不给那位老伯道歉,你休想离开!”

    韩元恺不禁十分着急,可又实在有些理亏,便在马背上对着山坡上的老者拱手喊道:“老伯,晚辈方才多有冒犯,对不住了!”

    说罢,韩元恺就打算策马离开,却见那几人动也不动,不禁着恼道:“我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你们快些把路让开!”

    那白面公子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的青衣大汉忽然上前低低说了几句,似乎在劝说,然而白面公子却仍不为所动。

    坡上那老人听身边之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现在见因他把事情闹大,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急忙在旁边孩童的搀扶下,走到白面公子跟前说道:“公子爷,您是个大好人,看这后生确实有着急之事,他也跟我赔了礼,加上老朽刚才也有不对的地方,您就行行好,放他过去吧!”

    旁边几个青衣汉子又顺势来劝,白面公子这才打马让开路。

    韩元凯看着一脸拘谨和不安的老者,心中有些愧意和感激,郑重的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老伯!”

    见韩元恺只跟老人道了句谢,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拍马走了,白面公子不禁十分气恼,当时便后悔起来,也打消了游玩的心思。

    他气呼呼的正打算离去,又见老人衣着多有补丁,身边几个孩童更是光着腚,脸一红,使了个眼色,让身边人悄悄给递了点碎银子过去,惹来那老头千恩万谢。

    嘴角微微扬起的白面公子,待一翻身上马,脸上又变作气呼呼的,一马当先的带着几个青衣大汉往镇上跑去。

第五十一章 冤家路窄

    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也越发的多了起来,大都挑着担子,估计都是些附近村子到镇子上做些小生意的乡民。

    韩元恺打马穿行在其中,速度一慢,很快,后边的白面公子就赶了上来。

    听到动静,韩元恺不由回头瞥了一眼,见他们只是跟在后头,并没有上前来搅扰,他便也不去做理会,只暗暗提起小心防备。

    路上行人太多,停停走走的,没多久,韩元恺实在没了耐心,急得大吼:“让开!”

    这一声大吼,引得行人纷纷瞩目,但见此人虽然衣着寒酸,但后头几个可不像是好惹的,也就纷纷让开了道路。

    事情紧急来不及多说什么,韩元恺打马便走,后边的白面公子也乐得轻松,骑着马跟在他后头。

    一边喊着一边拍马,韩元恺跑了一刻多钟,终于远远的瞧见镇子,一片斑驳的青砖墙,大门的门匾上题着“新寺镇”三个大字。韩元恺见状大喜,急忙打马向着镇子跑去!

    忽然,坐在门两边,光着膀子闲聊的七八个汉子,站起身来拦在了门前。

    眼见差着五六步就得撞上,韩元恺急忙勒马停下,大怒道:“你们做什么!”

    路上行人见状纷纷躲开,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呸!这小子,敢这么跟咱说话,哥几个,要不要给他点……”那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叼着草狠狠啐了一口,扭脖耸肩走上前来正要扯些胡话,却瞧见后边又跑来几匹马,一下子就闭了嘴。

    马上坐着的人他们虽不认得,却也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见他们都停在韩元恺身后,这几个闲汉顿时一哄而散。

    白面公子还想着那几个泼皮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尝尝滚刀肉的厉害,没承想他们一瞧见自己就吓跑了,没看成热闹不说,自己反而还帮了他大忙,明白过来的白面公子,又气又恼。

    眼见前边无人,韩元恺正要策马进门,忽然听到后边马蹄疾驰,韩元恺赶紧勒住了马,一匹马一下子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身边掀起一阵风浪,韩元恺隐隐闻到股淡淡的香味,那白面公子还侧过头来冲自己狠狠挖了一眼,韩元恺心里无奈苦笑,估计自己是惹上麻烦了。

    本来还以为他们又要生事,不承想这几人拍马径直进了镇子,韩元恺估摸着那几个闲汉跑开也是跟他们有关,这时才明白了白面公子那点小心思,韩元恺不禁松了口气,赶忙策马跟在后边。

    “卖菜卖菜!新鲜的……”

    “卖包子喽!又香又软的大包子!刚出炉的热包子……”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吆喝叫卖声一声压过一声。

    韩元恺进了门口来到街市上,别瞧镇子外边门面虽小显得有些寒酸,里边却甚是繁华,人群川流不息,街道两边的小商贩都在卖力吆喝,行人来往其中不时和小贩呱噪的还着价钱。

    只是街道弯弯绕绕显得有些拥挤,但走马其中却是不成问题,一会儿的功夫,刚才那几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韩元恺也不下马一路向街道两边那些生意清闲的摊子求问,这些小贩见是打听张大户家倒也乐得相告,打量他几眼,看着韩元恺离开的背影有些摇头,也有些羡慕。

    九转十八弯,在转过一个弯弯的巷道之后,韩元恺终于找到了张大户家,门匾上提着的龙飞凤舞的“张府”二字,题字笔力苍穹门匾金碧辉煌,门前更是蹲坐着两头威猛凶悍的石狮子,石狮旁边便是一排七八级的白色石阶,地面上干净平整。

    韩元恺正细细打量着,朱红大门前立着的两个青衣家仆也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个小厮见他打扮虽然寒酸,但身后背着背篓,肩上还搭着条褡裢,急忙上前问话:“你这是……”

    “敢问可是悬赏寻药的张大户家?我带来了金石斛,特来求见张老爷!”韩元恺拱手道。

    得知韩元恺带来了百年金石斛,那小厮不禁大喜,急忙挥手让人进去禀报,他则恭敬的接过马缰,将韩元恺的马拉到一旁的空地拴上。

    韩元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马旁边还拴着四匹马,瞧着有些像是刚才遇到的那几个青衣大汉所骑,韩元恺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几眼,看那拴马的家仆打扮,与刚才那白面公子旁边的有所不同,而且也不见那雪白的骏马,心中稍安。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大门忽然匆匆走出来一人,正是那进去禀报去而复返的青衣小厮,只见他快步走到台阶上,恭声道:“客人,我家老爷有请!”

    拱手还了一礼,韩元恺疾走几步登上石阶,跟着小厮后头步入大门。

    迎面便见一排排整洁的青砖玉宇,还有一条长长的雕花走廊,院内来来往往的家仆侍女极多,大多只有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那些年轻的侍女见有外人进府,纷纷侧目偷眼相看,见他虽然衣着寒酸,却气定神闲不卑不亢,不禁多看了几眼。

    然而韩元恺此时心中有事,见前头疾走的小厮半侧着身微微佝着腰,稍稍领先着自己半个身位,且神色对自己还颇为恭敬,韩元恺赶忙向他打听起来,问道:“这位小哥,冒昧一问,你家少爷是不是刚刚回来?”

    “我家少爷并不在家,出门亲自寻药去了。”小厮一脸和气的说道。

    韩元恺心里一松,继续问道:“你家只有一位少爷?”

    小厮回头看了他几眼,耐心的解释道:“我家老爷只有少爷一个儿子,小姐去年也嫁了人,孙少爷也是独苗,所以老爷宝贝的很,这次要是你带来的是真药,可就发了大财了!”

    得知张大户府上并没有十四五岁年纪的公子哥,韩元恺便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跟着小厮往院子里走去。

    穿过几个庭院,两人来到一间宽阔的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韩元恺正奇怪着,便听那小厮说道:“客人,在此稍坐,我家老爷一会儿就来!”

    说着,不待韩元恺回话,那小厮就又匆匆出了客厅,走去了。

    韩元恺在敞亮的客厅里焦急的等待,另一边的大堂上,正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一闷一笑。

    张大户得了有人送来金石斛的消息,心中虽然十分焦急,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还陪着笑,只因旁边坐着的那少年公子,这少年郎面如冠玉,眉如弯柳,正是方才那白面公子。

    白面公子刚刚絮叨了一番遇到的烦心事,似乎说得口渴,捧起手边的茶盏,便小口的嘬了起来。

    张大户忙挪开了眼睛瞧向门外,恰好瞧见方才那小厮走回来,张大户心下意会忙挥手让他离去,瞥了眼白面公子,笑着说道:“二公子,老朽喝多了茶,去去就回。”

    脸上红通通的白面公子正嘬着茶水,也不疑有他,摆了摆手。

    “你们小心侍候着,不可怠慢了二公子!”张大户吩咐堂内几个婢女几句,随后起身朝着白面公子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去了。

    张大户走了,大堂便静了下来,只有轻轻的嘬水声。

    “咕嘟嘟……”

    没多久,白面公子就将一盏西湖龙井饮净,见在堂中无趣,便站起身来迈出了堂门,身边候着的那几个婢女急忙跟上,门外边,几个精干的青衣大汉也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哒哒哒……”

    韩元恺在大厅里等了会儿,看着不断西下的日头,心中正在着急,便听见外边隐约有急急的脚步声。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就风风火火走进来个人,下巴留着一缕花白的长须,瞧着有五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棕色的绸衫,体型富态皮肤白净,脸上却有了些许细细的皱纹,脸色看上去有些疲倦,只一眼,韩元恺就知道这就是张大户了。

    对面的张大户也细细打量了韩元恺一番,见他衣着多有破烂,身上背着背篓和褡裢,果然如小厮所说不似先前那些江湖骗子,倒真像个采药人。

    张大户急忙请他坐下,将韩元恺递来的金石斛小心接过,捧在手心里细细瞧了一番,看着跟郎中说的差不多,便点了点头看着韩元恺说道:“这金石斛倒是不假,但老夫不通医道,所以须请郎中前来查验,若是真足百年,老夫必当兑现承诺,还望壮士在此稍候。”

    “张老爷,这也是应当的,您请便!”虽然时间很赶,但见他这一番话说得客气在理,韩元恺只好点头同意。

    韩元恺刚刚应下,随即就见张大户一挥手,旁边候着的小厮会意,旋即拱手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转身快步往外走去了。

    与此同时,那烦闷的白面公子正在后院闲逛,刚迈过一个庭院的门口,瞧见前头两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婢女在咬着耳朵说些悄悄话。

    白面公子便一下子来了兴致,回过头去打了手势,让跟在身后的人停下不要闹出动静,然后悄悄踱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从中作梗

    两个婢女一边修剪着院中的盆栽,一边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白面公子躲在她们后边,一开始听得是津津有味的,听到欢乐处还使劲捂着嘴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后来却渐渐变了脸色,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他突然着恼的哼了一声。

    “谁!”那两个婢女听到动静,顿时又羞又恼,待转过身来,却只瞧见个风风火火的背影,认出那着白衫的人,两个才十五六岁年纪的婢女吓得不轻,乍一想起自家老爷的吩咐,两张小脸儿更是变得煞白起来!

    白面公子气冲冲的往外走,躲在墙后的几个婢女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那四个青衣大汉便拔腿跟了上去。

    待出了内院,白面公子正瞧见从旁边走廊门口走出来个青衣小厮,见他急急的向大门外头走去,白衣公子眼睛滴溜溜一转,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几个婢女追出来却只瞧见大门外几道拉的长长的影子。

    ……

    门外已经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比后头山峰上的夏蝉还要呱噪,一些是王青派来的,更多的是不请自来瞧热闹的,因为待会儿就有酒席吃了。

    村子里好一部分人家刚把田地抵押给了王青,这些人也跟江家一样,是当年逃荒被王老太爷收留的,明知为虎作伥但出于无奈还是得来,而且他们也知道江二叔侄俩即使真的赚到了三百两银子,怕是在落日前也赶不回来了,因为他们被王青派人从地里叫回来的时候,都看见有七八个人带着刀棍,守在村头那片林子里。

    小芹曾经开门让他们离开,不要在这里吵闹,却引来一些人更欢乐的喧闹。

    “咻咻……”

    有几个登徒子见她开门蛐蛐也不斗了,还捏嘴吹起了口哨。

    人群边上几个少年暗暗叹了口气,其中有个身材雄壮的更是拽紧了拳头要去教训那几个登徒子,却被身边的家人硬生生给拦了下来。

    “你们……”小芹听着那些人无礼的调笑,正要发作,便被身后的江翠翠拉了回来,“翠翠,你……”

    江翠翠一把将院门闩上,靠在门后,看着天上火红的日头默默祈祷着:“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在太阳落山前一刻,如果他们还没回来,那便应了他吧……”江翠翠在心中哀哀的想道。

    小芹见她面色不好,慌忙道:“翠翠,你在想些什么?”

    江翠翠回头看了眼小芹,随后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有些空洞的喃喃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乏了,只盼着他们能快些平安归来,小芹,我看我是喝不上你和大牛哥的喜酒了。”

    小芹随在她身后吃吃地道:“你……你也不相信大牛哥他会来么?”

    江翠翠摇了摇头,不想再说,忙把话岔开道:“不是的小芹,只是我真的好累了,对了,上次问你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

    “什么事?哦,你是说……”小芹也在她身边坐下,心疼的看着她,“难不成你也有那种感觉了?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你快说啊!”江翠翠眨了眨眼睛,目光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小芹趴在桌子上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想,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形容不上来,有时候酸酸的,有时候又甜甜的,有时候又是苦的,就像现在,大牛哥他还没个人影,唉……”

    闻言,江翠翠忽然觉得有些轻松,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一丝遗憾,喃喃道:“哦,那看来不一样。”

    小芹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的是什么感觉,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人是谁呢?”

    “那是一种……我也说不好,”翠翠皱着眉头认真的想着,然后摇了摇脑袋,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心安?或许是吧,总觉得他的眼神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就跟阿爹给我的感觉一般。”

    小芹又趴下脑袋,定定瞧着翠翠说道:“哦……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那你不是把他当哥哥了吗?”

    江翠翠见她寸步不离的盯着自己,忽然笑了笑,轻声说道:“小芹,我想梳洗一番,你能帮我烧锅热水么?”

    ……

    “站住!”

    白面公子出了张府大门,刚将那青衣小厮拦下,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忙唤过旁边的青衣大汉,将那几个准备回去禀报张大户的婢女拦下,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厮来,见他畏畏缩缩的,白面公子更是笃定,开口就问道:“你这是去做什么?”

    “回公子的话,小的奉了老爷的命去办些差事,公子若有什么吩咐,等小的回来再为你效劳。”小厮拱手作揖,恭敬地回道。

    白面公子顿时气恼,说道:“我是问你去做什么?老实作答,莫在我跟前打哑谜!”

    擦去额头的汗水,小厮为难道:“小的……老爷吩咐过,不可走漏风声,还请公子亲自去问老爷吧。”

    “你……”白面公子语噎。

    全府上下早得了张大户吩咐,所以任凭他发问,小厮闭嘴不再言语,只是作揖不停苦求不止,奈何被身旁那两个青衣大汉拦住,脱身不得,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耗在门外。

    门边的小厮见状,刚抬起脚,就被一旁的青衣大汉给摁住了肩膀,知道这是连自家老爷都得恭恭敬敬招待的人物,自己一个奴仆可是招惹不起,也就讪讪的作了罢。

    “公子,您就发发慈悲,让我去办了差事吧,不然小的没法回去跟老爷交代,求您了!”说着,这小厮急得跪地求饶,然而,却被旁边的青衣大汉一把给揪住衣领子,提了起来。

    任凭自己如何相求,白面公子依然不为所动,这小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出了满头大汗。

    白面公子见这小厮死活不肯张嘴,再想起方才韩元恺那副吆五喝六的模样,心里头是越发的着恼,猜到事情定是跟他有关,虽然听他说过一嘴,是有什么着急事,可谁知道是不是唬人的,白面公子便打算给他一个教训,所以也乐得陪着这小厮在大门外边干耗。

    打开纸扇,挡在头上,遮住了那有些刺眼的日头,白面公子无所谓的说道:“不说实话,你就别想走,不然就带着我一起,否则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走!”

    小厮回头望着院门,心中戚戚然。

    门外僵持不下,院子里,张大户拉着韩元恺谈天扯闲,还浑然不知,许是去了一块心病,他的声音都轻快许多。

    很快,一刻钟过去,可仍然不见郎中到来,韩元恺面上虽强装镇定应付着,可时不时往院外瞥上那么一眼,倒也瞒不过对面那眼尖耳利的张大户。

    张大户倒也并没有起疑心,怀疑他是什么蒙骗之徒,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比起往常来说,今日去请个郎中有些久了,甚至连个回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有些奇怪。

    见韩元恺又瞟了眼天上的日头,张大户正要再唤人去催促,便见韩元恺站起身来说道:“张老爷,实不相瞒,我身上有十万火急之事,或许郎中有事耽误了,可我实在等不得了,还请张老爷能带上银两,咱们直接到郎中那里或者药店去,当面点验清楚,我这还有一株数十年的金石斛,晚辈愿作为赔礼,有冒犯之处,还请张老爷海涵!”

    这惜字如金的汉子,一下子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张大户见他眼神清明,不似作奸犯科之徒,摸了摸长长的花白胡须,正要应允,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忙细细打量了韩元恺一番,见韩元恺被自己瞧得皱起了眉头,张大户尴尬的笑了下,随后出声问道:“敢问壮士,可是王家庄人士?”

第五十三章 陡然生趣

    堂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怕他起了疑心要看自己路引,韩元恺有些迟疑的说道:“额……晚辈有个叔叔是住在王家庄。”

    张大户微微颔首道:“那应当是了,老夫还得多谢你呢,想来你就是这几日乡民口中那个揭露假老道骗人把戏的后生吧?”

    韩元恺闻言有些吃惊,事情竟已经传到这么远的镇上来了,既被认出,也只好点头应道:“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是凑巧听人说起些戏法,所以才瞧出了些破绽。”

    见张大户还要再问,韩元恺急忙拱手道:“还请张老爷随晚辈去验了药材,晚辈实在是有着急事,还请张老爷多多见谅!”

    “是老夫失礼了,壮士请!”张大户一边做出请行的姿态,一边扭头吩咐,“快去账房取了三百两银子跟来!”

    小厮应声去了,韩元恺和张大户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大厅。

    “哒哒哒……”

    长长的雕花走廊响起焦急的脚步声,韩元恺一马当先走在前头,院里的的家仆和婢女不由为之侧目,张大户也不以为意,跟在后头提起衣摆小跑着,一行人向着大门大门走去。

    而门外头,站得无聊的白面公无意一瞥,发现韩元恺的马就拴在旁边,忙走过去一瞧,只见那棕色的马儿身上很是干瘦,眼中还有血丝。

    白面公子不禁在心中又骂了韩元恺几遍,唤人取来上好的草料,正亲自拿着喂韩元恺骑来的那匹瘦棕马。

    “公子,您行行好……”

    那小厮还在苦苦哀求着,所以,白面公子并未注意到门口走来一串急急的脚步声。

    韩元恺出了门外,正瞧见那之前被张大户派去请人的小厮,灰头土脸的蹲在石狮子旁,他不禁有些愕然,随之便是气恼,但也不好说什么,可仔细一瞧,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大汉正是那白面公子的人。

    “好马儿瘦马儿,快些吃,可伶碰上个坏主人……”

    听着不远处传来些逗弄声,韩元恺把眼瞧去,恰好看见那白面公子抓着把草料在喂自己那匹马,知道是他在捣鬼,脸色顿时有些不渝。

    “壮士,慢些走,等等老夫!”药还在他手里,张大户小跑着追上身来。

    正要让他走慢些,却忽然瞧见韩元恺面上有些冷,张大户忙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骤然想起刚才白面公子说的话,再一看门外这情形,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赶忙说道:“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壮士还请稍候!”

    白面公子这时才听见门口的动静,扭头看去,正和韩元恺冷冷的目光对上,他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点发虚,目光有些闪烁的移开了去,可一看到眼前这匹正在大口嚼着草料的瘦棕马,便陡然想起韩元恺方才的恶举来,又不甘示弱的鼓着眼睛狠狠地瞪了回去。

    张大户这才刚走下石阶,场面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把白面公子丢下,和韩元恺跑去验药材,他急忙走到白面公子跟前,边走边满脸堆笑道:“二公子,误会了,误会了!”

    白面公子瞪得眼睛酸痛,正好借机收回目光,看着笑脸迎来的张大户,背过身去眨了几下眼睛,方才气呼呼的说道:“误会什么?我亲眼所见,还能错怪了他不成!”

    闻得此言,韩元恺心里很是无奈,只见张大户神态恭敬,在悄悄跟白面公子说着什么,那白面公子开始还不为所动,后来不知张大户跟他说了什么,那公子时不时还往自己这边瞧上一眼。

    连张大户都得如此恭敬待他,韩元恺更是懊悔,自己无意中得罪的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可时间紧迫他真是顾不得那么许多,现在只求尽快换了银子,他好赶回王家庄,省得那王青又捣弄出什么坏主意,生出别的事端来。

    天边的红日头不断下落,站着石狮子旁的韩元恺犹豫了下,随即快步下了石阶,向着白面公子走去。然而,在离着白面公子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就被那两个青衣大汉伸手给拦了下来。

    白面公子听得入神,这时才注意到韩元恺走了过来,忙说道:“让他过来!”

    见张大户也停下了嘴回头看着自己,韩元恺疾走几步过去先向两人拱手行了一礼,恭声说道:“张老爷,还有这位公子,在下只是一个粗鄙之人,不懂礼数,加上又受人所托,身上有十分紧急的事,今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多多见谅,待我把事情办完,再回来向两位请罪。”

    见韩元恺态度诚恳,白面公子古怪的瞧了他几眼,沉吟道:“那好吧,看在张……张老爷的面上,你们去吧。”

    韩元恺见他点头,心中大喜,但又怕他反悔,且这张大户似乎对他惟命是从,韩元恺想了想便道:“如此那便多谢公子了,在下这里还有一株金石斛,虽不值什么钱,但想来也是不易寻得的,送给公子,权做赔礼。”

    说着,韩元恺便从肩上的褡裢摸出一支用麻布半包的金石斛,双手递了过去。

    白面公子圆圆的眼珠子一动,伸手接过,便饶有兴趣的瞧着韩元恺。

    见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张大户忙道:“二……二公子,那我们便先走了?”

    得白面公子轻轻应了声,随后张大户又转过身来说道:“壮士既有要事在身,不如咱们直接骑马去吧,待验过之后,再回来钱货两清,如何?”

    “也好!”韩元恺点了点头,看着正在吃草料的瘦棕马有些迟疑。

    张大户瞧在眼里,忙道:“壮士,马已备好,稍后片刻。”

    很快,就有小厮牵着两匹骏马走了过来,韩元恺翻身上马,跟在张大户后头拍马走了。

    白面公子把韩元凯的举动全瞧在眼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离开,直到瞧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细细瞧了眼手里的金石斛,旋即转身往门口走去。

    一路上,白面公子都在想着方才张大户说的一番话,不知不觉的走进了张府后院。里边都是女眷,身后那几个青衣大汉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白面公子刚刚转过一扇拱门,便听见前边庭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还夹着隐隐的哭泣,急忙将金石斛递给旁边大汉,踱步来到墙根下,透过墙眼悄悄瞧着里边的动静。

    只见院里头一个腰粗身壮的妇人,正指着别人鼻子训斥道:“你们两个多嘴的贱婢,差点坏了二小姐的游兴,你们还有脸哭!”

    原来张府上下都知道了自己身份,白面公子不禁有些懊恼,肯定是自己表哥事先打了招呼,不然自己这天衣无缝的打扮怎会漏了馅,正气恼的琢磨着,便听里边又传来动静。

    两个伏在地上的婢女急忙直起身来,膝行过去扯着那妇人的衣摆,哭求道:“呜呜呜……张妈,我们也不知道那汉子跟二小姐有过节,要是知道哪敢多嘴,请张妈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张妈攥着衣摆一甩,冷声斥道:“哼!还好没闹出什么事,不然,非把你们卖到青楼里边做那卖笑的营生!还敢讨饶,每人领了二十鞭子,然后给我逐出府去!”

    两个婢女往后摔在地上,又急忙爬起身来磕头,嘴里哀求道:“张妈,求您了,不要把我们赶出去,呜呜呜……”

    张妈往院里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冷冷一指,道:“拖下去,给我打!”

    “是!”旁边两个身强体壮的婢子应了声,一人拖了一个就要走。

    “等等!”白面公子急忙站起来喊道,知道这两个婢女是因自己受过,他的心里实在不忍,转身就进了庭院。

    堂上坐着的人听见有人阻扰,脸上顿时更是不悦,循声看去见是白面公子,唬了一跳,慌忙起身迎上前说道:“二小……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快快请到内堂稍坐。”

    “坐就不必了,你先切莫动手,且等我回来!”白面公子说罢,瞥了眼那两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婢女,那两个拖着人的粗壮婢子慌得松了手。

    待那慌里慌张的妇人应了,白面公子又道:“来个人带路,我要去见你家夫人。”

    其中一个粗壮婢子讪讪的迎上前道:“二公子,夫人和少奶奶在后花园,婢子这就带您去!”

    一行人穿过几个庭院,又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方才来到后花园,白面公子当先踏进园中,果然见张老夫人正和儿媳在带着孙儿散步。

    那老夫人远远瞧见白面公子,忙让儿媳妇把孩子带走,自己则迎上前来问道:“二公子,怎么又兴致来后花园,还是出了什么事?”

    白面公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觉得直说不太好看着老夫人旁边的侍女,眼前顿时一亮,拱手说道:“张夫人,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就是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应承下来。”

    见他说的可伶,老夫人不禁奇道:“哦,只要老身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不知道二公子说的是什么事?”

    白面公子闻言,这才说道:“我这次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侍女,身边都是些粗手粗脚的汉子,还想请老夫人垂怜,借我两个使唤。”

    老夫人笑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原来却是这个,本来也已经安排好了的,既然您现在提了,想必是有中意的了,公子看上哪个便要了去吧,都是签的死契,跟了公子也算是她们的福分。”

    白面公子嘻嘻一笑:“多谢老夫人,事情妥了,就不打搅老夫人赏花了。”

第五十四章 以马之名

    黄昏的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只不过大都行色匆匆急着往家里赶。

    不同的是,林记药铺边上,有那么两个穿着一身麻衣的闲汉,样貌普通,待了一天却依然不动弹,面前还摆着几样小玩意,两双眼睛时不时往街上和药铺里瞄上几眼。

    许是无聊的很,其中一个汉子打了个呵欠,扫了几眼平平静静的药铺,忽然说道:“咱们都在这里守了几天了,都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这一天天的,盯得我眼睛都花了。”

    旁边那个汉子撇了撇嘴,无奈的说道:“你就少说几句吧,一整天念叨个没完没了,我盯的还是大街,不比你更费眼神?可总比被派到林爷那边,跟着在大山里头喂蚊子强吧?”

    刚才说话的汉子又嘟囔道:“天快黑了,那两小子怎么还不来?我看他们肯定又……”

    “快瞧!那是不是咱要找的人?”旁边的汉子正听得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忽然瞧见街市上来往的人流中,有一个容貌跟画像上那人有几分神似的汉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往前边的街道去了,他急忙拍了拍旁边汉子的肩膀。

    “哪儿?”那汉子急忙回头,循着身旁之人的目光瞧去,“这……瞧着却有几分相似,估摸着是乔了妆容,咱们跟上去瞧瞧!”

    旁边的汉子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咱们两人都去了,那这里怎么办?你去还是我去?”

    那嘴碎的汉子扯着他就站起来,瞧见有人往自己这边瞧,忙低低的说道:“一个人去有什么用,跟到了地方不得有个回去报信的么?那两个家伙兴许正赶在半道上呢,再说了咱们可是去办正事,要真是那人,咱们找到了可是大功一件,别人能有什么话说?”

    “走!”旁边的汉子听了不再犹豫,眼看那人就要消失在街道尽头,忙拔腿抢先追去,嘴碎的汉子四处扫了眼,也嘟囔着追了上去,留下个空落落的摊子。

    那两个闲汉刚走,前后脚的功夫,轻车熟路的张大户带着韩元恺到了林记药铺,两人将马匹拴到旁边的木桩上,便径直进了药铺大门。

    药铺里抓药的人不少,在柜台前排起了长队,坐堂的郎中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此时刚好写完药方放下笔来,抬眼将方子递上,就见张大户迈进门来,他急忙起身来迎,走到近前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男子,心下会意,急忙拱手问道:“张老爷,这次可是真找到金石斛了?”

    张大户还礼道:“我身旁这位后生寻得一味,然老夫不通岐黄,正来相请林大夫一验。”

    老郎中客气地说道:“张老爷但有所请,老朽自当效劳。”

    一旁的韩元恺早就急不可耐的将金石斛取了出来,见这老郎中看向自己,忙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林郎中微微颔首,双手小心的接过,捧在手心里将外边那层布缓缓的揭开,眼前顿时一亮,似乎嫌屋里不够亮堂,他急忙迈步出了大门,就着那点残阳,细细打量起来。

    张大户和韩元恺在旁边也不敢打扰,好一会儿,这老郎中才双手将金石斛递还给了韩元恺。

    张大户一旁急忙问道:“林大夫,如何?”

    老郎中先是摸了把花白的山羊胡子,看着衣领焦急的张大户微微一笑,道:“确实没错,这味金石斛年头足百有余,品相极佳而药力强劲,恭喜张老爷,令孙福大命大,他有救了!”

    张大户越听越是欢喜,郑重的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太好了!林大夫,我那幼孙的病,就拜托您了!”

    老郎中说道:“张老爷,老朽这里还有几个病人在等着,恐怕还需些许时间,方能脱身了,张老爷若是着急,不妨……”

    “无妨!如今也不急于这片刻了,老夫在府上恭候先生。”见他应下,张大户急忙告礼辞行。

    有张大户熟门熟路的带路,速度便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回到了张府门前。

    门边两个小厮见自家老爷回来,急忙上前扶下张大户,张大户知道韩元恺有急事,便也不留他,挥手让小厮急忙进去把银子取来,便拉着韩元恺在门边闲聊起来。

    韩元恺心中有事,问过张大户回王家庄的路线后,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一下,张大户也不往心里去,毕竟自家一脉单传,韩元恺也算他那宝贝孙儿的救命恩人,心中感激欢喜,自然不会介怀于他。

    这边两人在门口闲聊,另一头,追踪的两个闲汉子却焉了吧唧的,只因街道七绕八绕的,走的这条路人又挤,等拐过几个弯,就瞧不见那人身影了。

    两个闲汉子在附近四处找了一圈,再无半点线索,只好闷闷地回到了林记药铺门前,见来接替的两人已经到了,几人一碰头,嘀咕了好一阵。

    “万幸,那老郎中还在,不然出了乱子,公子岂能轻饶了你们!”

    “若不是看花了眼,便是漏了马脚或是试探,咱们看紧了这老郎中,你们两人明日换个妆容换个地方,莫再打草惊蛇了!”

    那两闲汉自觉理亏,挨了一通训,便也就唉声叹气的走了。

    ……

    天边火烧般的红日头发急,似乎也是思家心切。

    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了,想起还在家中等候的江翠翠,韩元恺的心很急很急,真怕她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

    江叔可是冒了危险才让自己顺利脱身,悔不该贪那金石斛,不然也不会被山匪赶的心急,以至于得罪了那白面公子,白白浪费时间。

    韩元恺正懊恼着,便见后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站在门外石狮子旁的两人忙回过身去,不仅有几个手捧托盘的青衣小厮,后边还跟着个笑盈盈的白面公子,韩元恺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又要生事。

    张大户也有些意外,但见白面公子没说什么,便叫小厮将银子给韩元恺瞧了,韩元恺随手摸了一锭,也来不及细细掂量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到底有多重,看着是真银子,还捧了三托盘,想必也不会有差,便将背篓里的金石斛取出,递到了张大户手上。

    韩元恺也找不到那么大的麻布,候在一旁的白面公子见他打算将银子一股脑都倒进背篓里去,连忙走上前去。见跟前递过一块布来,韩元恺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瞧了一眼,这一瞧不禁有些愕然。

    这白面公子没有喉结不说,耳垂还有个小小的耳洞,原来只当他是个贾宝玉似的公子哥,没想到却是个女扮男装难辨雌雄的大小姐。

    道了声谢,韩元恺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接过隐有香气的布便是一抖,直接兜在身前。那些小厮得了张大户授意,便将银子都倒了进去。韩元恺紧紧打了个结,将银包放入背篓里边,然后提起往背上一背,旁边已有小厮牵了马来。

    见他抱拳向张大户和自己告辞,就要翻身上马离去,白面公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道:“喂!等等!”

    看着回过身来的韩元恺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己,白面公子急忙又道:“骑我的马去,你这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再跑下去会累死的,就算你不怜惜马儿,总不想丢在半道上以致于耽误了自己的大事吧?”

    韩元恺一听觉得在理,蓦然也想起了江二说过让自己换马再回去,虽不知有何用意,看来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了。

    韩元恺松了口气,接过白面公子家仆牵来的雪白骏马,翻身上马拱手道:“多谢公子,待事了了,最快明日,在下就来还马。”

    见他就要策马离开,白面公子急忙喊道:“喂!你还没把你名字告诉我呢,否则你若是耍起赖来,我如何寻你?”

    韩元恺正看着日头估算时辰,闻言扭头说道:“粗鄙之人有名无字,姓韩名元恺,张老爷,还有这位公子,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两人回话,韩元恺拍马急急而走,一下子便没入了那条弯弯的巷道,只留下一串“哒哒哒”的马蹄声和白面公子若有深意的一笑。

第五十五章 血红喜服

    “扑棱扑棱……”

    惊鸟无数,从才青山西边山脚下的林子里边飞出,惊慌的鸟群连啼叫都赶不及,争相挥动着翅膀想要远离这片林子。

    江二跟那黑衣大汉战做一团,见他招招凶狠,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便也收敛了攻势,小心防备着他那夺命毒镖。

    旁边受伤倒地不起的林石,见林㳠不仅久久未能取胜,身上还多了几道伤口,只道为自己所累,久战下去必败无疑。他低下头瞥了眼自己这条湍湍流血不止的小腿,只觉得骨头都似乎断了一般,忍痛咬唇之下喉中尽是腥甜,身子微颤着心头仿佛升起无尽的勇气,林石犹豫了下,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往手心里倒出粒黑乎乎的丸子,他那苍白狼狈的脸上浮现一抹狠厉之色,一仰头便吞了下去。

    腿上的伤口立时就止住了血,随后他竟不觉疼痛似的,猛地拔出插入小腿的断棍,抓过腰刀便拍地而起,瞅准时机,手中那截断棍直往江二面门甩去!

    刚奋力一击将林㳠震退,江二正准备继续往前扑去,然而踏出半步就察觉不妙,急忙收脚侧身避开,带血的断棍堪堪从脸上擦过,带着面巾砸到后头的树干上。

    既已漏了面目,这两人是万万不能活了,江二心头杀意更甚!

    “竟然不是他!”瞧清江二面容的林石心里有些绝望,本就心知不会那般轻易便能伤到他,捏住腰刀大吼着就冲了上去。

    状似疯魔的林石刀刀不留后招,比起林㳠更是不要命,虽然他中门大开,然林㳠在一旁常常掩杀,配合竟然默契之极,江二一时也难以将他们拿下。

    三人混战,刀劈棍砸,地上不知落了多少的残枝落叶。

    生死缠斗一阵,林㳠林石俱都累出一身汗来,湿透了一身凌乱衣衫。江二倒还好些,守多于攻,有意的保存着体力,却也在心中暗暗吃惊这受伤的人还能使出如此本事,身手甚至比起方才更有过之。

    左右夹击又扑了空,林石见状,知道拼了性命都拿不下这虬髯大汉,虚晃一招,脚下一踢落叶扬起一堆泥土,趁着双方拉开了段距离,绝望而焦急的大吼道:“老大,走啊!”

    林㳠猛然喘了几口粗气,对身旁的喊叫置若罔闻,他一双眼睛似欲喷火,只是死死盯着对面冷眼相看的江二。

    林石见林㳠不肯离开,狠狠一咬牙,喊道:“大哥!”

    心里一动,林㳠余光一瞥,和林石对视一眼,随后各自从腰带里摸出几只飞镖来,一齐对着江二射去,封住江二上中下三路。

    江二早有防备,身子往旁边一扑,一个趟地滚到树后,密集凌乱的毒镖霎时便扑了个空,深深扎进了树干和泥土里。

    林㳠见机会难得,急忙带着林石往旁边林子跑去,江二从树后探出头一瞧,却只见两人背影,急忙闪身出来,飞奔着跟在后头追去!

    江二的身手让两人有些绝望,比起那个人还要让人胆寒,两人不时摸出暗器往后射去,以延阻身后追击的江二,不让他提起速度。江二虽然着急,但也不愿为了这两个人冒险,所以也就落在十几步的位置不紧不慢的追着。

    终于,跑了一阵,林㳠林石两人终于没了气力,而且前头已是断崖,穷途末路。

    “哈哈哈!大哥,林石今日再无惧矣!”豪迈大笑三声,林石掏出药丸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林㳠伸出手去,大喘着气的嘴巴无声了张了张,最终也没有阻止,旋即他狠了狠心也从怀里摸出青瓷小瓶来,往嘴里倒了几粒,随后将瓶子往旁边一丢,回过身来,死死的盯着江二,似乎打算与他同归于尽!

    江二在林㳠两人十步开外停下了脚步,见他们已经力竭,身上飞镖估计已经用完,他暗暗调整着呼吸,准备将两人斩杀于此。

    林㳠林石等了片刻,待药效完全发作,不再给江二喘息的时间,如同疯魔一般的猛地向江二冲杀过来。

    三人战做一团,见他们没了毒镖这杀招,江二也不再保留,杀意大盛,缠斗片刻,全力一击将林㳠击退,随后侧身避过林石攻往肋下的一刀,一棍劈落将他手中腰刀打落,飞起一脚便将他踹飞出去!

    林石重重砸落地上,落地立时吐出一大口黑血,随后倒地挣扎再起不得身。

    “啊!”林㳠怒吼着冲向江二,在药力作用下,倒是越战越猛。

    江二也提了十分的小心,两人又战了一阵,江二手中的断棍都被刀削成了尖刺,见林㳠渐渐力有不逮,江二抓住时机,摸出一枚飞镖,“唰”的一声便往他胸口射去!

    林㳠早已力竭,反应比平常慢了半拍,明知道会有暗器就是躲不开,只能硬生生的侧过身去用臂膀接了,“啊”的一声惨呼,踉跄着倒退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子。

    江二岂会放过此等良机,飞镖一甩紧接着便猛地起步,向着林㳠冲了过去!

    林㳠持刀的臂膀受了伤使不上力,慌忙将刀往面前一抛,在空中换了手,手腕握住刀把猛地向着江二一推!

    江二脚下往旁边一点,侧身避过,林㳠伺机跑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林石身边,这才发现他已经昏死过去,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他抓起,随后回头狠狠瞪了江二一眼,那眼睛在火黄的夕阳下发着红光。

    眼睛直直的对上他的双眸,一脸冷静的江二猜出他的心思,可不想放过他们,迅速从怀里摸出三支飞镖来,飞镖掷出,人更是如脱弦的箭一般,直往崖边的两人扑去!

    林㳠一看江二动作,再不迟疑,身体往后一倒,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冲来的江二,坠下了高高的山崖。

    江二看着入水前那双充满恨意的血红双眼,直至“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方才挡开了两人对视的目光。

    水花落下,湍急的河水随即浮起一抹血色,像是一朵娇艳的红花绽放,人早已无踪无影。

    江二跟着那抹红色的河水走了一道,见河道久久都没有翻起浪花来,虽然没有当面瞧见他们的尸体,心里边总觉得有些不安,但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也顾不得做得更周全些了。

    望了眼西边的日头,江二便不再理会这条湍急吃人的河道,他回过头扫了眼凌乱的林子,找见那丢在地上的小瓶子,收入怀中拔腿就走!

    ……

    江家院子外边,刚刚送了东西进去被赶出门来的媒婆等人,正站在人前候着,旁边更多的人在瞧着热闹,想到待会儿就有免费的酒席可以吃,他们更是欢喜,仿佛是自家嫁女儿一般。

    江翠翠沐浴更衣过后,端坐在她屋中那虽有些简朴却极为干净的小木台前,台上摆着块明亮崭新的铜镜。站在她身后的小芹眼睛红红的,拿着把木梳子慢慢地替她梳理着那头又浓又黑的长发。

    两人身后的土炕上还摆放着一套鲜红的喜服,上绣一只腾飞的凤鸟和花纹,喜服旁边还有一顶凤冠,上边镶嵌着一粒粒剔透的翡翠珠子,又印着花纹,瞧着十分精致。

    眼看着日头即将落到山尖上,阿爹和那坏坯子终究没有赶回来,江翠翠终于时死了心,只道江二和韩元恺已经遭遇不测,但又怕他们还活着,如若不及时交上田赋,自家又开罪了王家,阿爹回来便会身陷牢狱,为防万一,她已应了王青开出的条件。

    那媒婆便把早早准备好的凤冠霞帔送了来,媒婆嘴上不停说着在她自己看来讨喜的话,还想在一旁盯着江翠翠梳妆打扮,却被着恼的小芹提着扫帚给轰了出去。

    小芹瞧着镜子里边那张没了半点生气的俊俏脸蛋,心似乎被人大力捏住般十分的难受,恼恨大牛不守诺言,也恼江二韩元恺不见人影,落得翠翠一个人承受这份重担,心中也打定了主意,要与那背信的张大牛一刀两断,留在王家庄也可以多陪陪翠翠,开导于她。

    院门又传来催促的拍门声,江翠翠轻轻抚摸着梳理整齐的头发,回头看着小芹笑道:“小芹,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小芹有些担心的瞧了她一眼,生怕她会做些傻事,有些不愿挪步,却被嬉笑着的江翠翠玩闹似的推出了门外。

    瞥见掩门那一瞬翠翠的眼睛,小芹呆呆的看着门,忍不住红了眼眶,扭头往天边的红日头瞧去。

    天,就要黑了!

第五十六章 红红火火

    “驾!驾!驾!”

    看着日头一点点的落下,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沉了下去,韩元恺骑着白面公子的骏马疾驰在杳无人烟的乡道上。

    从泛红的天边收回目光,盯着前方道路的韩元恺,还是时不时就要往左右扫上一眼,马鞭在空中飞扬,手腕一抖甩出漂亮的鞭花,“啪”的一声和着韩元恺嘴里发出急促的御马声,胯下的白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坐在背上之人的心事,闪电般跑得飞快,“哒哒”的马蹄声响彻黄昏里寂静的山谷。

    “呼呼呼……”

    风骤起,脸上的汗珠混着尘土钻进大张的嘴里,干涩呛鼻,迷人眼睛,韩元恺依然赶马不停。

    从金黄的阳光下窜到火红的夕阳,韩元恺根据着张大户口述一次的路线,且路上分岔路不多,终于在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奔跑之后,远远的终于瞧见了前边一条分岔路,右边的道路上还有一个山坡,坡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林子,过了林子再拐个弯过去就是王家庄。

    韩元恺扭头撇了眼日头,见已经落下去一小半了,虽然已到分岔路口,但却丝毫不敢懈怠,他拍马速度不减拐到右边的村道上,一人一马快如闪电,直接就向着山坡冲了上去。

    韩元恺耳边风声呼啸,没有听见前头林子里边隐隐传出的说话声,却是几个被安排守在王家庄村头的汉子,里边只有一个是王青的家丁,其他都是从镇上找来的泼皮无赖。

    见村子里热热闹闹的,自己这些人却只能在这里喂蚊虫,他们自然是满腹的牢骚。况且等了两三日功夫,都不见王青说的人出现,加上天色已晚,前边又被山林遮住了夕阳,黑漆漆的一片。想来不会再有人经过,都有些松懈,便两边各聚在林子里头谈天说地,也就没人放哨,待韩元恺跑到坡下边,这些人才听到那急急的马蹄声。

    那王家小厮急忙起身跑到路边探头一瞧,见果真是要拦的人,一摆手,身后和对面那些泼皮慌忙起身,一窝蜂的打算跑回事先安排好的位置。

    却不想韩元恺座下那匹白马速度奇快,那些泼皮见已经来不及,便也就弃了前边设好的两道机关,见韩元恺来势汹汹,两边林子里本该跑到前边去的两个泼皮,都聚在中间的绊马索,左右各三人,蹲下了身子手中紧紧地拽住了绳索,就等着韩元恺过来。仔细一看,三指来粗的麻绳末端还拴在林中的大树桩上,那王家小厮跑在前边一点,准备指挥着泼皮们将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马绊倒在地。

    “哒哒哒……”

    马蹄如雨,点落地上溅起尘土,一人一马速度不减,径直冲上了山坡!

    韩元恺右手使劲攥紧了掌中的长棍,这根棍子虽然瞧着普通,倒却也十分结实,握在手中给人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心中稍安的韩元恺目视前方,双眼余光却在小心提防着两边林子。

    路上他早就想到了,不仅仅是山脚下王青派了人阻扰,镇子口那些挡路的闲汉只怕也是王青的安排,一路上都没再遇到什么阻拦,他知道眼前的林子便是最好的设伏地,跑到山坡上的韩元恺,立时双眼眨也不眨的四处扫着。

    忽然,韩元恺瞥见前头二十步开外的林子边上,有颗瘦尖的脑袋正从树桩后边偷偷探出来。韩元恺目光立时一凝,再往他身后的道路细细瞧去,果不其然,就发现了路面上隐隐有道新挖的的痕迹,那道挖痕径直横过道路一直延伸到两边林子里去。

    “绊马索!”韩元恺不由得眉头紧皱同时勒了下马撂子,身下的白马随即便放慢了些速度,等靠得近些了,似乎隐隐听到有些声音从庄子里飘了出来。

    村子里,那条通往江家院子的坡路上,正有一条混乱的长龙在向下蠕动。

    长龙中间的位置,一顶慢慢移动的大红轿子夺人目光,里边坐的是换了身崭新大红喜服的新娘子。红红的新盖头下,只见她脸上画了淡淡的红妆,头上还戴着顶镶珠凤冠,凤冠上新绑了些红红的绢布,脚上一双红鞋拘谨的踏在红色的轿板上,双手更是紧张的搅在一起,红面红唇也红了眼眶。

    轿子外边是六个轿夫,前后各三个,虽然是下坡路,倒也走得平稳。

    轿子前头,是骑驴的王家少爷王立,他死活不敢骑马,一堆人哄了许久都不行,便也只好让人牵了头驴让他骑上。此时骑在驴子背上的王立,正好奇的四处四处乱看,瞧见大伙都对着他笑,他便也乐呵呵的对着人家傻笑。

    旁边还有几个小孩跟在驴子后边跑着,正待起哄,但都被后头追上来的大人们捂住了嘴,便有些不满的挣扎着。

    轿子后边跟着一队十几人的鼓乐,是王家正儿八经从镇子上请来的,此时正在卖力的演奏着。

    红彤彤的队伍两边和后面都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只因为王老爷先前说过,“大喜之日来者是客,只要是人,来了便有酒席吃。”所以,这些村民就都饿了半天肚子,等着待会儿大吃一顿。

    韩元恺不敢分心去听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手中长棍攥紧,双腿一挟马腹,座下白马也提起了速度,一人一马便向着那道埋在地面下的绊马索,冲了过去!

    王家小厮见他毫无察觉,心中诡谲一笑,待一人一马身位跟自己持平,后边高高抬起的手猛地往下一拍,口中同时高声大喝道:“拉!”

    两边的泼皮们得令,急忙拽起麻绳猛地向上一抽,那三指来粗的麻绳瞬间弹出,同时带起碎土溅到半空中。

    边上的王家小厮正等着瞧跌个狗吃屎,他心里清楚麻绳悬起的位置直有半人来高,就算马能反应过来也断然跳不过去,到时必能将这一人一马摔个半死,再令泼皮们将人捆在林子里,明日事成之后再来放他,想到王青许下的好处,这小厮不禁有些心醉。

    可韩元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待麻绳刚破土而出还没来得及悬空之际,韩元恺便一丢马缰,双腿和一只手使上了些力气,高举着长棍旋即一个向右俯身,整个人便紧紧地扒在了马肚子上。

    待马身离着绊马索还差两步,韩元恺猛地向前探出身子,越过马头右手攥紧高举的长棍,借着冲势狠狠往下一砸!

    “嘭”的一声,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麻绳便被韩元恺一棍子砸回了土里。

    一人一马堪堪跑过,两边林子里登时各跌出一串人来,这些个泼皮俱都没反应过来,脚步踉跄着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吃屎叠罗汉。

    从美梦中惊醒的王家小厮,来不及震惊,就急忙大吼道:“快!”

    刚借着麻绳往上弹的力道翻上马背,韩元恺便听着身后左侧林子里传来的一声大吼,他急忙抓住了马缰绳往前瞧去,只见前边三十步开外,有两个人正推着拒马桩从林子里边飞快的往路面上推去。

    那拒马桩有一人多高,可推起来却非常快,韩元恺离着还有二十来步他们就把路给堵死了。

    瞧着路面也有翻挖的痕迹,原来却是他们事先挖了两道沟渠,眼见架子前边都绑着削得尖利的木棍,两边又是灌丛密林,已经避无可避,此时韩元恺再不停下就得人马俱亡。

    后边那几个倒地的泼皮,在王家小厮的一通猛踹下也爬起了身,从旁边灌丛里边抽出刀棍,便“嗷嗷”的大叫着向韩元恺冲去!

    韩元恺这才听清楚村庄传来的声音,却是有人在敲锣打鼓,声音听着就十分喜庆,韩元恺大惊:“不好!”

第五十七章 白马来饮

    轿子终于还是抬到了王家大门,轿子落地那一刻,江翠翠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三起三落之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轿帘被掀了开来。

    江翠翠揭起一点盖头瞧去,只见一张胖脸靠在轿子边上正往里瞧她,小小的眼睛里边没一点儿神采,正是那傻笑着没停过的王立,江翠翠被吓了一跳,媒婆在一旁见了急忙将王立劝开,江翠翠迟疑着,还是在催促声中起身下了轿子。

    江翠翠在媒婆的搀扶下踏上了王家门前的石阶,就在即将迈过门槛时,忽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来一把扯下盖头,眼睛直直地往村头路口的山坡上瞧去,可两边离着太远,黄昏的日头又被高大的林子挡住,她什么都没有瞧见,环绕身边的喧闹和鼓乐声在耳边聒噪,更是听不到别的动静。

    人群更加起劲的哄闹,媒婆赶紧扯过江翠翠手里的盖头重新给她盖上,然后对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挟着新娘子迈进了王家大门,跟在后头的鼓乐更响了!

    “咚咚咚!锵锵锵!”

    一听清声音,韩元恺再没功夫与这些泼皮搅闹,急得大吼道:“马儿,就看你的了!”

    身下的白马竟似听懂了一般,不用韩元恺拍它便速度飞快的向着前边冲去,直如闪电,飞快划过两边林子!

    韩元恺急忙趴下了身子,在拒马桩三步开外,白马突然猛地一蹬,带着韩元恺向前高高跃起,在身后泼皮们惊讶的目光中,它彷如一道即将落幕的红阳中劈下的白色闪电!

    一人一马飞跃过一人多高的拒马桩,待白马落地,韩元恺没有理会后边惊呆的泼皮,听着村庄里边那越来越近的鼓乐欢笑声,面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的喜色登时便散了个干净。他慌忙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策马急急向着村庄赶去,双眼丝毫不敢停歇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锵锵锵……”

    王家大堂内,角角落落张灯结彩,处处透着浓浓的喜气,王老爷和王夫人正端坐在堂上左右两边并排的高椅上,两人目光炽热的瞧着面前这一对新人,尤其坐在右边的王夫人,打量着那体态姣好的新娘子,直笑的合不拢嘴。

    站在门边的司仪往西方的天边瞧去,见日头已经落下一大半,挥手示意院里的客人和鼓乐都安静下来,便急忙快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咳嗽两声,先是念了一段冗长的贺词,随后才高声唱喝道:“一拜天地……”

    王立仍然笑呵呵站着,一旁的媒婆得了王青授意,急忙上前拉着他提溜一下转过身去,对着院外的方向便摁下他的头。

    王青在后边见江翠翠虽然转过身去,却迟迟没有低头行礼,心中冷哼一声,挥手叫过一旁的婢女小书,小书得了吩咐急忙疾走两步上前,在新娘子耳边低声劝了两句:“江家姐姐,你莫逞强了,既已应了便配合着行了礼数吧。”

    “一拜天地……”司仪见状有些尴尬的又唱了一声。

    “对不住了,江家姐姐!”婢女小书被老爷夫人一瞪,无奈之下,强按着江翠翠行了一礼。

    司仪见状又唱道:“二拜高堂……”

    江翠翠此时似乎听到了门外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心中一喜,刚想扯下盖头,抬手便被旁边的媒婆瞥见了!

    媒婆子急忙松了王立,转过身来和婢女小书一左一右夹住了她,江翠翠一时挣脱不得,便被两人挟着她转过了身去。

    江翠翠还是使劲往后扭头瞧去,从荡起的红盖头往院子外边瞧去,却只见两匹棕色骏马赶来,瞧清马上之人携礼而来,是对赴宴的主仆,并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她身上顿时就软绵绵的泄了气力。

    一旁的王立歪着脑袋瞧得有趣,便弯下腰去瞧翠翠盖头下的脸蛋,拍手欢呼道:“娘没骗我,果然是漂亮姐姐!好玩!好玩!这个游戏好玩!”

    外头有不少村民暗暗摇头,小芹几次三番想要上前,却都被她爹娘拦了下来。

    “二拜高堂……”司仪见状忙又唱了一声,翠翠便被两人按着行了礼数。

    王青虽然心头不快,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见再有一拜礼数既成,也乐得摸了摸下巴那一撇小胡子。

    为免夜长梦多,司仪忙又接着高声唱道:“夫妻对拜……”

    白马带着韩元恺飞奔进了村庄,幸好村道上没有行人,才能速度不减奔跑不停,白马转过一个弯巷,韩元恺便瞧见了五十步外的王家,此时的大门口张灯结彩,里边还不时有叫好声传出,韩元恺一刻不停,拍马赶去!

    “哒哒哒……”

    马蹄铁点在干硬的地面上,门边的两人正准备翻身下马,听到身后动静慌忙拍马急急,往一旁闪开!

    十几步之外便是那朱门高户,此时里边热闹非凡,传出一声声高唱,韩元恺一听,顿时一急,左腿稍一使力,那白马竟似会意,便往一旁斜了跑去。

    正对着大门的韩元恺往堂内望去,只见与江翠翠身形相似的新娘子被人挟着就要拜下身去,他不禁心头大急!

    人马顷刻间飞奔至门前,情急之下韩元恺勒马打转,猛地向着堂内掷出手中长棍,长棍穿过院子直直飞入大堂,从那对正要行礼的新人中间穿过,径直钉入墙内!

    “嘭”的一声巨响,棍身竟直没入半尺,颤抖着正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堂内众人登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尤其是此时瘫坐在两旁的王青夫妇,更是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心头猛然一跳的江翠翠反应过来,趁机挣脱了身边有些愣神的两人,转过身去,同时一把扯下红盖头!

    只见一人一马正横在门前,她那绝望的心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两道泪痕打花了她脸上那精致的红妆。

    正暗暗为自己展现的身手吃惊,韩元恺便瞧见那红妆喜服的新娘果然是江翠翠,她的眼睛里满是无尽的委屈,韩元恺心头莫名生起满腔怒火!

    院里的人瞧着韩元恺,只见他剑眉竖起,眼神发冷,虽然衣着破烂,身上还背着个背篓,但冷峻的面容配上座下雪白的骏马,端的气势逼人!

    余光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的往他瞧来,韩元恺忽然想起时辰,抬头往西边瞥了眼,日头已然了无踪迹!

    韩元恺冷哼一声也不怵,径直翻身下马,两大步跨上铺满红布的台阶,脚下生风般踱进院中,双脚踩在那铺在地上的麻袋上,人群登时向两边散开,在中间给他让出条道来。

    还坐在高椅上的王青,刚缓过来,就看见从外边跑进个女娃拉着新娘子就跑,他顿时急得拍手大吼:“拦住她们!”

    小芹拉着翠翠正要出了大堂,却被门外两个侍立的王家家仆堵住了去路,她不禁大急,回头一瞧,后边那媒婆子和几个婢女又围上来,慌忙张开双臂护在翠翠身前。

    一路上王青使了这么多的下三滥招数,韩元恺知道多说无益,顺手从旁边抽起张长条凳,向着堵在门边的两个小厮摔去!

    那两个小厮吓得急忙躲开,长凳砸在门框上弹了回来,小芹见状大喜,急忙从婢女小书手里扯过江翠翠,小书下意识手一松,小芹便带着江翠翠一溜烟跑了出来。

    门外那两小厮飞扑过来没有拦住,拔腿就要追赶!

    韩元恺见旁边桌上有几碗热腾腾的米饭,忙一手端起一碗,对着小芹两人喊道:“蹲下!”

    小芹闻言急忙拉着江翠翠往地上一蹲,韩元恺便将两碗热饭向前推了出去。

    速度太快那两小厮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就被热饭砸中,踉跄着向后倒去,瓷碗“哐啷”一声,落地碎成几片!

    “啊!”

    两个小厮应声倒地,随后双双捂脸在地上翻滚着惨嚎起来,一旁的村民更是急忙往后头退去。

    王青踏出门外,正好瞧见这一幕,心中虽然十分生气,可方才那一棍让他对韩元恺颇为忌惮,暗暗打了个眼色示意身边小厮去纠集人手,自己则先把这几人拖住!

    让人将两个受伤的小厮扶到一旁,王青看着闯进门来的韩元恺,不冷不热的说道:“江家后生,端的好本事,你家妹子既应了亲事,田赋我已帮着你家交了,今天可是你家妹子大喜之日,怎么却来无理搅闹?”

    见他不回话,王青面色冷了几分,一双尖锐的眼睛翻着眼白,继续道:“若是气我没有请你,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火吧?况且天都黑下来了,再不办可就错过了时辰了,也只能怪你自己来迟了些,莫非,你还想反悔不成?”

第五十八章 重赏之下

    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崖,林子里一片黧黑。

    “咕咕……哇哇……”

    出来捕食的蟾蜍纷纷往一旁跃开,鼓着腮帮子不安的叫着。

    “啪!”

    突然,一只倒霉的癞蛤蟆被一脚踏中,如摔碎的鸡蛋般汁液四溅!

    江二正摸着黑穿梭于林中,急急往家中赶去,虽然心头狂跳,身子早已疲惫不堪,但他不敢停下歇息,直到实在抬不动腿了才歇上一会儿,待气息平静了些便又重新赶路。

    回去只怕得一更天了,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过于贪恋给翠翠一个平稳的生活环境了,如今赶在路上方知当时的决定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如若韩元恺直接带着银子跑了,那岂不是自己亲手害了女儿?天知道王青会怎样胁迫她,他恼恨自己当时怎就那般信任韩元恺,压根没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自己带药闯关,大不了也只不过再带着翠翠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罢了。

    停下来休息了会儿,江二在心里又愧又恼的想道:“你千万不要食言,否则不用那些人动手,即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掉你,翠翠,再等等爹……”

    果然还是迟了!

    看着面前这满脸泪光的红装女子,韩元恺心中十分懊恼,当下决定先带她离开此处,等江二回来再与王家计较清楚。

    将跑过来的小芹翠翠两人护在身后,韩元恺一言不发,瞥了眼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王青,趁人群还在惊愕中,一边护着她们后退一边眼睛左右扫视小心防备着。

    王青见他对自己的话竟置若罔闻,闷头作响就要把人带走,更是气恼不已!

    可又怕拦他不住白白丢了面子,正迟疑间,瞧见自家的家仆都提了棍棒赶到,顿时心中大定,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用手一指韩元恺,大喝道:“把这上门搅闹的泼皮给我拿下!”

    顿时就有两个小厮快步绕到后头,想要将门从里边锁上,四周更是有七八个提着棍棒围了过来,韩元恺大急,自己倒是不怕,就怕打斗中难护两人周全,加上王青如果鼓动村民一齐出手,到那时可就真的难以脱身了。

    “吱呀……”

    两个小厮费了老大劲才合上了门,提了锁链正要锁起,叮叮当当的,听到声音的韩元恺回头一瞧,忙伸手抓起旁边一条长凳,猛地转身就往门口砸去!

    那俩小厮听到声音不对,回过身子一瞧,见到半空中一条长凳迎面砸来,慌忙撒手拿起棍子往前挡去,只听“咔嚓”一声,不承想却被砸了个棍折人倒。

    刚才韩元恺只不过顾忌大堂里边的翠翠两人,不敢使出全力,如今这一掷他不再留力,这一下直将那两个小厮砸得往后倒去。

    “砰!砰!”两声,俩小厮砸在朱门上又往前扑倒在地,眼看着一时半会是起不来身了。

    围拢过来的小厮们立时停了脚步,本以为他方才那一掷已然力竭,不想他竟还如此生猛,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身上,他们慌忙将桌椅条凳统统拖开了去。

    那些被堵在院里的村民,一时之间也吓得纷纷往后退,好在王家这外院够大,倒也容纳得下几百号人,人群虽然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倒也没有四散而逃,院子顿时便空了一大块空地出来。却不想人群中有两个汉子趁着混乱喧杂之际,悄悄靠近了后院门边,两双眼睛四处乱转,一前一后闪进了王家后院。

    此举似乎有些多余,因为根本无人注意他们,所有人都在盯着院中的韩元恺。

    不管那两个趴在地上哀嚎的小厮,韩元恺护着人就要往门口退去,眼看着还有十来步就能出了王家去,可那些小厮此时又逼压了上来,韩元恺赶忙侧头低声喝道:“快走!”

    知道此时不是掰扯的时候,着慌的小芹拉着翠翠跑到大门边一拉,两扇厚重的门纹丝不动,又见旁边两个家丁似乎要爬起来的样子,小芹急忙跑回到韩元恺身边,焦急的说道:“出不去,大门好像被从外边锁上了!”

    韩元恺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了,见那些小厮都抓着棍棒,有个还拿了把砍柴刀,他这才想起自己身后的背篓里还有把砍柴刀,正打算摘下背篓掏出来,便见江翠翠伸手递到他面前,仔细一瞧,却是一枚瞧着十分精致的飞镖,棱上还泛着隐隐的红。

    “有毒的,我爹他……”江翠翠小心地说道。

    旁边那些逐步围拢上来的家丁们听了,都吓了一跳,立马停下了脚步不敢再继续上前,可后边还有王青盯着,这些奴仆顿时进退两难。

    韩元恺满脸惊愕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泪痕犹未干,眼眶还红红的,双眸虽然恢复了些许神采,但里边也有着浓浓的担忧和焦急。心头愧意更甚,韩元恺急忙将飞镖接过,回过身小心防备着四周,这才说道:“江姑娘,你爹他没事,我俩分开走的,晚些时候他就能赶回来了。”

    “真的?”江翠翠心头狂跳,有些不安。

    韩元恺警惕着防备着,快声道:“当然,此事一言难尽过后再说,江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江翠翠慌慌的心忽然定了些,仿佛上一次和他一起站在这处宅院里一般。

    刚才人群有些骚乱,小芹一直在用眼睛找着自己家人,见人群中的爹娘和小弟都没事,只是一脸着急的偷偷打着手势让自己赶快过去,她不禁摇了摇头,听见翠翠说什么有毒的,霎时就明白了翠翠的心意,慌忙回过头来,正好瞧见韩元恺将一枚飞镖小心的拿着手里,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给我上!”瞧见这些人根本不把自己放眼里,倍感丢了颜面的王青气得发抖,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可是任凭王青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了一通,那十来个奴仆却还是只围住而不敢上前动手,听到院子里哄闹的嘈杂声响,气愤之极的王青扭头瞪了眼围观的人群,突然发现里边也有不少精壮的汉子,他顿时眼前一亮,随即朝着围观的村民高声喝道:“乡亲们,岂能让一个外乡人欺压到咱们头上,无论是谁,拿下此人者,赏银十两,再赠十亩山田!”

    闻言,韩元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往旁边人群看去。

    果然,王青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更加喧闹了起来。院子里嗡嗡作响,有些妇人心动了,撺掇着自家男人去试试,加上这些汉子原本也有意,受此一激,人群里顿时便站出来七八条壮汉。

    王青大手一挥,便有小厮捧了堆棍棒扔到他们跟前,那几条壮汉各自挑了趁手的棍棒,相互看了眼,向着韩元恺三人围了过来。

    见状,韩元恺慌忙将背篓取了下来,从里边抽出把砍柴刀,然后把背篓往江翠翠怀里一塞,护着两人小心的往门洞退去。

    江翠翠手里一沉差点没拿住,正吃力的兜着往后走,身旁的小芹瞧见门洞里那俩王家小厮已悄然爬起了身来,跃跃欲试的似是想要冲上前来拿人,急忙抽出背篓里的那把镰刀,双手紧紧握在身前。

    那两个小厮见对方有了防备,自己又有伤在身,想着反正大门锁上了他们逃不出去,经方才那一遭心里着实忌惮韩元恺,又被察觉不对的韩元恺回头一瞪,两小厮忙互相搀扶着从门洞里逃了出去。

    如此一来,韩元恺一行三人便顺利退进了门洞,场面暂时僵持了下来。

    江翠翠也想找样东西防身,可面上的包裹把底下的东西都压住了,便用手想将包裹翻开,然而上手一提,方知原来背篓这般的沉竟是这包裹的原因,放下仔细一摸,里边竟似乎都是银锭子!

    江翠翠不禁面露震惊之色,扭头看了眼守在门洞外头的韩元恺,内心一时之间有些复杂起来。

    小芹进了门洞,刚松了口气,就瞥见一旁的江翠翠正看着韩元恺的背影发呆,不禁用胳膊捣了她一下。

    受这一撞,江翠翠这才回过神来,瞧见小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俏脸一红,慌忙抓起她的手往背篓里摸去。

    一脸疑惑的探手一摸,小芹也不禁大吃一惊,但还是有些怀疑,急忙从打结的地方拽开了个小口子往里瞧去,一锭锭数不清的元宝,果然真是一包白花花的银子。小芹和江翠翠对视一眼,可以瞧出对方眼神中的诧异,她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更别说一大包了。两人提起来掂量了下,估摸着得有三百两,不禁对韩元恺投去莫名的眼神。

    先秦之地本就民风彪悍,将近二十条精壮的汉子,个个手拿武器面露凶悍之色,但顾忌韩元恺先前掷棍那一手强悍的功夫,也没有人敢做出头鸟先往上冲。

    而被困住的韩元恺同样有所顾虑,他手中拿的可是一柄砍刀,万一失手打杀了人,自己得吃人命官司不说,只怕还得连累身后两个姑娘。所以他也在等对方先动手,到时若是闹上了衙门也好有个说辞。

    每个人都在心里头打着小算盘,大院里气氛十分地紧张,围观的人群一时竟也安静了下来,这一触即发的斗杀。

第五十九章 必有勇夫

    王家后院内,不少房门的铜环上都挂了把锁,两个衣着普通的汉子蹑手蹑脚的,想要进去查看一番却苦于弄将不开。

    两人四处乱转一阵,便竟也轻车熟路起来,原来这两人正是黑罗刹派来打探消息和踩点的山匪。他们穿过走廊和几处庭院,来到间从外面瞧着就十分豪华的房间前边,依然是上着锁,他们只好拿手指戳破了窗户纸,贴着脸往里头瞧去。

    房间里边的墙上挂了不少的字画,旁边的书柜还摆着不少书籍,再过去便是摆满了瓷器和笔墨纸砚的橱柜,橱柜后头是一张黑得发亮的书桌,书桌旁边底下还有几口乌黑的大箱子,箱子上边都挂着金漆大锁,原来是间书房。两匪汉瞧着里边的陈设就觉得十分华贵,心中艳羡,暗道连书房都如此奢华,真不愧是富户人家。

    见里面除了几口大箱子再没别的东西,两匪汉又鬼鬼祟祟的往其他地方摸去,照着小六子详细说起的路线,两个匪汉鼠头鼠脑的把王家后院细细摸了个遍,奈何王家的宅院实在太大,两匪汉费了好一通力气,才把账房和仓库的位置都摸清楚,最后终于摸到小六子说的那处矮墙前。

    刚才他们已经到后院大门试过,天还没黑透,门竟然已经从外边锁上,正要翻墙出去,其中一个忽然说道:“叔父,咱不如趁机摸了钱财逃回家乡去吧?反正家里离这里远得很,没人找得到咱们的,至于路引,路上只要小心些躲过盘查,不进城镇便好。”

    另一个听了脸上有些犹豫,心中快速过了一番,也觉得此计可行,连忙点了点头。两人又蹑手蹑脚地往回摸去,刚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抬脚踏到石阶上,便听一声喊。

    “喂!站住!”

    突如其来的声响,唬得两颗贼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两匪汉急忙立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额头冷汗不停地冒了出来!

    俩匪汉互相瞥了眼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又听后边那人继续喊道:“给我把红球捡回来!”

    听着声似乎后边那人年纪不大,说话语气还有些怪,两个匪汉双双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缓缓的转过了身子。偷偷抬眼一瞧,只见那人身形肥胖,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身前绑着条红带子,头上的帽子歪歪斜斜的耷拉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们,手正指着旁边一棵树上挂着的红绣球。

    原来是那傻子新郎官王立,两人互相瞥了眼,立时便松了老大一口气。虽然他们初来乍到,却也混在人群里听了个大概,知道了这王家少爷是个天生的痴儿,心下自是不再害怕。

    两匪汉双目闪烁着往附近扫了一遍,见左右无人才挺起腰板来,彻底放了心。

    “快!把红球给我拿回来!”

    急忙往那棵树跑去,跳了几下终于把红绣球拽了下来,刚送到王立手里,便隐隐听见远处有人在喊叫。

    “少爷……你快出来,不要再躲了,少爷……”

    原来是几个婢女在寻这傻子,俩匪汉顿时消了行窃的心思,趁那傻子愣愣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忙踮起脚尖往刚刚那处矮墙跑去。

    ……

    大院高墙,鸦雀无声。

    本来正等着好好出口恶气的王青,却见众人久久不敢动手,心中顿时十分气恼,张嘴就想要痛斥一番却又闭了嘴,咬咬牙犹豫了会儿,看着屡次坏了自己好事的韩元恺,王青攥紧了拳头,肉痛的大声喊道:“谁先将此人拿下,重赏白银二十两,外加良田十亩!”

    王青此话一出,韩元恺暗道不妙,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群顿时喧闹起来,又有十来条壮汉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王青又差人送上一批棍棒,这次里边还有几把朴刀。

    四周的人一步步压了上来,混战一触即发,韩元恺攥紧了手中砍柴刀,如今的情况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保命要紧,更得护住身后的两个姑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在只要守住这里直到江二赶回来,以他的身手,一定能带着这两个女孩拼杀出去!

    瞥了眼王青,韩元恺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想对后边两人说话,便听身后传来翠翠低低的声音:“要不咱们也用银子收买人?”

    韩元恺愣了下,叹了口气悄声回道:“千万不要!不说还好,一旦被人知道咱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只怕会有更多人出来要杀了我。”

    江翠翠和小芹瞥了眼外边的人群,随后异口同声的轻声问道:“为什么?”

    韩元恺瞥了眼正冷冷盯着他们的王青,心知这点钱跟王青是比不了的,到时候王青一狠心割起肉来,村民们得了他的好处自然会众口一词,再往官府里使些银子,更不会有人拿他怎么样,反倒连累了这两个女孩,且不说自己还没有路引,幸好除了江家人再没人知道,不然王青再给自己说成是进村来劫掠的山匪,村民奋勇杀贼,或许这些人还能得到官府的嘉奖。

    这般想着,韩元恺悄声道:“我一个外乡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走投无路来投亲的,随便扣顶帽子,我就活不成了。那日他们的嘴脸姑娘还没瞧清楚么?”

    两人一听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扫了眼虎视眈眈的众人,见此路不通,翠翠收回目光瞥了眼身边的小芹,忽然又低低的对着韩元恺快声说道:“那你带一个人可以走的吧?王家要的是我,你带小芹离开吧,不要因为我把你们连累了,我出去给你们拖延时间。”

    “翠翠,都这时候你还说这些!”小芹气呼呼的道,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家人,提着心往外边瞧了眼,见他们没事这放下心来。

    “说什么胡话,赶紧去把门从里边闩上!”韩元恺闻言头也不回的低喝道。

    见他竟然斥责自己,江翠翠愣了下却也没有反驳,瞥了他一眼,便被小芹拉着跑回了门洞里,两人合力把门闩推上,又把地上几截断棍捡起,跑回来交给韩元恺。

    王青脸上又难看了几分,刚想叫人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前后夹击,却不想被他给察觉了,

    那些壮汉见韩元恺手里多了几根棍子,便想起方才大堂里边那没入半尺的长棍,怕他手中那棍子也把自己的身体洞穿,不禁又稍滞了会儿,可又担心那白花花的银子落到了别人手里,互相瞧了瞧,又一步步的往前压去。

    先前韩元恺也曾经考虑过擒贼先擒王,只要把王青给拿住了,自然就能脱身离去,可又担心身后两个姑娘捱不到他拿住王青便被这些大汉抓住,也就只好作罢了。

    韩元恺瞧着不断逼近的人群,见离着还有十来步,突然,人群中有个人忽然踉跄着向前扑了过来,有人开了头,剩下的壮汉便都跟着冲了上来!

    韩元恺瞧得清楚,正是王青府上的家丁在背后捣的鬼。二三十人一齐猛冲过来,韩元恺急忙让身后两人往后退,自己守在门洞前。门洞宽有两丈,生怕人群一齐冲来,双手抵挡不住,但身体里强大的力量给了韩元恺信心,他猛地将手中那截削的尖锐的断棍往旁边泥砖缝一插,随后拿起砍柴刀把棍子砸深,又如法炮制,在另一边墙上也插入一根断棍。

    刚做完这些,那些人已经冲到跟前,韩元恺一手拿刀一手持截断棍,挡住最先扑来的五六个大汉。几个大汉对着韩元恺当头就是一棒,韩元恺侧身避开,刚要还手,后边又有几个冲了过来,对着他的后背直捣。韩元恺急忙转身贴紧墙边,随手一棍拍出,直直打在那几个家丁胸口,将他们打得往后跌去。

    眼睛余光瞥见有人冲进了门洞,韩元恺猛地将手中断棍扔出,随即顺势扯过一根长棍,跑进门洞那人被砸中左肋,疼的直打滚,人群冲势稍顿。

    韩元恺见机急忙往回跑去,人刚赶到门洞前,前边和右边又是七八条棍棒打来,韩元恺侧身躲过,那些人棍棒反而砸到了一起,震得他们手臂发麻。

    韩元恺借机将地上那人一把拽起,用力甩了出去,直接将冲上前来的几个大汉砸翻在地,又将手中长棍拗断,丢到后边两个姑娘跟前,一边将旁边长棍用脚勾了踢到空中,一边扭头喝道:“拿刀削尖了,砸到墙上!”

    感受到前边传来几道劲风,韩元恺急忙弃了那还在空中的长棍,将手缩了回来一把扯出墙上的断棍,狠狠砸在那几个棍棒上,那几个汉子手臂都被震麻,慌忙脱了手抖着双手往回撤。

    王青见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一个人,不禁又气又急,只因为这二三十条汉子都不敢下死手,村中那个武师王风更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并不动手,自然一时半会奈何不得韩元恺,瞧他衣着破烂一股寒酸劲,王青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拍手道:“我怎么没想到!”

第六十章 困兽之斗

    “呼呼……”

    奔跑中的江二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一脸汗水的他抬起眼望了一圈,天边已经灰蒙蒙的,月亮还没出来,林子里更是黑漆漆的。借着点点星光,江二找到一个蚂蚁窝,从而确定了方向,忙又继续向着东北方向跑去,果然没一会儿,前边远远的终于出现了那条熟悉的官道。

    江二在心里粗粗估量一下,还得有一个时辰才可以回到,可离村子越近他的心就越慌,这一天下来跑得他口干舌燥的,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不敢坐下,在路边找了棵树就那么半蹲着靠在树桩上。烦躁不安的江二心头猛烈起伏着,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硌人,伸手一摸,捏出了一个小瓶。

    定定望了会儿,江二又抬头盯着王家庄的方向,在心中狠狠的说道:“王青,你最好不要对翠翠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否则老子定灭你满门!”

    江二摸着黑赶路,王家大院灯火通明。

    见地上又多了几根棍棒,打进墙内可以多拖延些时间等到江二赶回来,韩元恺可不敢对对面的人有丝毫放松。他一边弯腰捡起棍棒一边小心防备着,目光透过虎视眈眈的一群壮汉,恰好瞥见王青唤过身旁的几个婢女正在吩咐着什么。

    瞧他脸色阴阴,想必是想出了什么法子来,韩元恺有些不安。

    围攻的人群忽然停滞了下来,因为那些婢女正贴着那群汉子一个一个的说着些什么。

    其中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便是这王家庄的武师王铁豹,此人浓眉阔脸长得五大三粗的,尤其是那双粗糙的手掌,又厚又大直如两只黝黑铁钵。

    王铁豹听了婢女一番话,还特意跑到王青身边,小声问了几句,他们贴头交耳轻声交谈着,时不时还一齐看上一眼韩元恺,嘀咕了好一会儿,王铁豹才又走到一旁,挥手叫过五六个汉子,细细的说着什么。

    直到此时还不见江二回来,韩元恺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长棍,他知道再拖下去必然不妙,想要拿住王青,可实在又不敢离开身后的门洞,加上王青身前有二十多条汉子,不下死手一时半会自然是冲不过去的。

    正着急间,那些汉子又重新提起棍棒,有一半还换上了腰刀。人群中有些人见王青这是要下死手,捂住孩子的眼睛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小芹的爹紧紧拉着旁边的妻子,不让他们冲出去,旁边相熟的邻居这时也都挡在前头,不让别人注意到他们,只是心里都有些埋怨小芹,无端招惹了这样大的麻烦。

    “杀!”

    先是七八条壮汉一齐冲了上来,比起方才似乎更有章法,韩元恺却无暇顾及。

    他们把手里的棍棒朝着韩元恺就是一通乱扔,韩元恺手拿长棍有些局促的拨开,总算没有让一根落到后边。

    然而韩元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有三人提着朴刀,猛地往他面门斩来,两边还有几人提着棍棒专攻下路,这些人上下齐攻配合默契,韩元恺慌忙横棍跳起!

    刀并没有落下,只是虚晃一枪,这些人见他跃起便急忙收了攻势往一旁闪开!

    前后脚的功夫,后边就猛地窜出个手拿棍棒的中年大汉!

    那大汉便是王铁豹,他见韩元恺即将落地,急忙猛地往前一窜,人棍登时成了一条直线,犹如离弦的弓箭,飞快的朝着韩元恺射去!

    半空中的韩元恺避无可避,但看那一人一棍来势汹汹,大有一击必杀之意,他又岂肯束手待毙,连忙撒开棍子腰腹往后一缩,同时双手猛地往那冲来的棍棒抓去,抵了些许冲来的力道,但棍棒还是划过韩元恺的手掌狠狠的击在了他的小腹上。

    “嘭”的一声!韩元恺犹如断线的风筝,直飞出五六步才重重的砸落地上,好在他及时侧了下身才没有磕到脑袋,然而还是伤的不轻。脸色一片惨白的韩元恺挣扎着坐起身来,额头上冒出了一大片冷汗,咸的腥的辣的一股脑的冲向脑海。

    韩元恺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见从地上爬起身的王铁豹又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他急忙扶着墙壁站起了身。

    躲在后头的两个姑娘见韩元恺受了伤,慌忙跑过来想要扶起他。韩元恺余光瞥见她们手里正拿着两截削尖的断棍,急忙伸手抓过,便一步步地迎着王铁豹冲了上去。

    见他生生挨了自己全力一击,竟然还能立马站起身来,王铁豹不禁有些吃惊,不想给他喘息之机,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

    韩元恺手拿两截断棍脚下生风,咬紧了牙关强自忍耐着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气息,见王铁豹出手就是杀招,韩元恺心头也起了火气,侧身躲过他那当头一棒的同时将手中利棍向他大开的肋下戳去!

    早有防备的王铁豹往旁边就是一个就地打滚,然后迅速半蹲起身横棍一扫!

    韩元恺急忙往后一蹬,踉跄着往后倒去,撞在墙上身子才堪堪停住,这一撞胸中顿时气血翻涌,喉间更有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头顶,韩元恺急忙憋住了气息,这才将它压了回去。

    后边那些汉子见状,想着王青许下的承诺,都想要冲上来抢先将韩元恺拿下。

    韩元恺见状大急,不想有人比他更急。听到动静的王铁豹扭头一瞪,急喝道:“给我挡住!”

    旁边那几个跃跃欲试准备上前帮忙的汉子,瞧着像是他的徒弟,急忙横起棍子将人拦住。

    向前跑来人群不禁无奈的停下了脚步,王铁豹方才松了口气,王青可是许诺拿下韩元恺便给三十两银子,他怎么会让这块到嘴的肥肉给别人抢了去!

    回过头来的王铁豹在韩元恺身上仔细瞧了瞧,见他嘴巴紧闭,忽然笑了笑,“不错,还能撑住,不愧是能值三十两的人物,可惜了可惜了……”

    满身尘土的韩元恺闻言瞥了他一眼,见他说到后边还摇头晃脑的,忙趁此机会站直了身子紧了紧手中双棍,重新挡在江翠翠她们身前。

    王铁豹见他没有说话,嘴巴一歪又继续说道:“你刚才亮的那一手有点意思,我知道就凭这些人是拿不下你的,你虽力大身敏,但瞧着就是差了点意思,要不是你跟里长老爷作对,不然我还真想收了你这个徒弟,虽然你可能……是个流匪!”

    韩元恺暗啐一口,知道他是瞧出了什么,故意想引自己说话,韩元恺也不揭破,故意露出点疑惑的神色,趁机平息着胸中那股乱窜的气。

    王铁豹见他似乎有些意动,心中便是一喜,刚要继续诱他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王青不满的催促声,“快些动手!”

    “真是头蠢猪!”王铁豹皱了皱眉头,心里边暗暗啐了王青一口,却也不得不照办。

    王铁豹瞧在眼里,抓住机会攻势更猛,长棍在应接不暇的韩元恺身上点了几下,将他击退好几步,随后更是猛然窜起,棍尖直捣韩元恺咽喉之处!

    这一棍捣来,换做21世纪的自己,只怕是躲不过去只能闭目待死,然而不知为何,大脑一片空白之下,身体俨然本能的做出反应。韩元恺右腿迅速往后一撤,同时手中两截断棍横在身前,“嘭”的一声!堪堪将那夺命一击挡了下来,身子也随之不由自主的“蹭蹭”往后倒了两步,虽有些狼狈,但好歹逃得一命。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惊呼声和叫好声,韩元恺虽极力强忍着,但嘴角仍然溢出了几缕血丝。

    王铁豹见自己使出全力都没拿下韩元恺,加上耳边王青的催促声几乎没有停过,还有后头不少人虎视眈眈的想要抢夺这块肥肉,他也有些恼羞成怒了!

    正要上前再打,却瞥见韩元恺身后两个少女跑上前来,王铁豹忽然冷笑一声,蹭蹭往后退了两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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