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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六十三章

    江翠翠再走出几步,风雪早已将昨夜的一切抹去,白皑皑的道路上空荡荡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般,可手臂上的伤口和身后的雪人,无不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江翠翠失落的回过头来,回到雪人的身旁,抬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压在那雪人肩头的积雪扫落,就好像真个在替,她那冒着风雪从外边回来的心上人整理衣衫一般,动作温柔之极。

    “这雪人身形当真与他有些相像……”江翠翠喃喃自语,泛着泪花的双眸怔怔的盯着身前的雪人,目光里尽是柔情。

    顿了顿,这少女终究还是一脸不舍的将帽子取了下来,把顶上的积雪拍去,又把插在袖筒里的树枝拉出,才将雪人身上的棉服小心解下,不料却瞧见雪人的后背竟然还写着几个字!

    江翠翠把手轻轻的抚上雪人后背,更是泪流滚滚,却又复一笑。

    幸而此时天还未大亮,天空中还灰蒙蒙的,若不然叫人瞧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抱着一件男人的衣衫,又哭又笑的,只怕不知要编排出多少种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

    天刚放亮,永昌卫的东城门下有一个人立在墙后,旁边还放着一对担子,双眼望着头顶上的天空眨也不眨。

    终于,一个鸽子突然从城外扑哧着翅膀飞进,他忙挑起担子放声叫嚷起来,倚在门楼里打瞌睡的看门士兵惊醒过来,抓着刀枪就探头往城下一看。

    底下那个挑着担子的人,见了有人探头往下看来,便陪着笑道:“军爷,开开门,小的有急事要出城去。”

    “天还没亮,不许开门!你这刁民,再敢吵闹饶不了你!”城墙上那当兵的冷着脸斥道。

    挑担的汉子笑道:“军爷,您就行个方便,小民却是急着赶路,若是回去迟了,只怕我那如花妹子就要嫁给别人了。”

    “哦?还有这等事?又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军爷,您就行行好,放我出城去吧!”

    “我说你那什么如花妹子,她什么时候嫁人不好,偏偏挑在你离家进城的时候,分明是对你无意,你又何必急着回去?再等等,天亮了门自然就开了,若她有心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不是?”

    “军爷,这定是她爹娘逼她的,他们就是瞧我穷,才不肯答应如花妹子嫁给我,可如今我有钱了,他们一定会改变主意的,行行好吧。”

    “你小子这是进城来做什么生意,发了大财?”

    “嘿嘿……这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若是告诉我,我便提前开门放你出去,如何?”

    “一言为定!只是还请军爷下来,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我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哦?等着!”

    等那士兵下到城下,那汉子便凑上前去,陪着笑道:“军爷,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意,您看你都下来了,就顺手开了门,放了我出去吧。”

    “哼!你这是想耍赖?皮痒了么,敢消遣老子!”

    汉子笑道:“军爷消消气,其实我这生意就是卖春药,那陈家米铺的陈掌柜都已经年逾五旬了,那玩意早已经不经用的了,自从用了我这好东西,真是老树开花,满面红光,他一高兴把我的存货都给买了去,还额外赏了我一些银子。”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生意,原来却是这等见不得人的东西!”

    “军爷,您看我都已经说了,能不能开开城门放小的出去?”

    “你这厮莫不是偷的银子吧,不然为何急着出城?”

    “军爷这话可不敢胡说,您要不信,我这里还有一包,本来是我准备留着自己用的,就给了你吧,军爷尽管去试,若是不好使,我也无话可说。”

    那当兵的勃然怒道:“哼!你这厮是什么意思,老子也是曾夜御十女的好汉,用得着使你这种东西么?”

    “军爷息怒!”听着城外马蹄声近了,这汉子便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塞到那当兵的手里,“原来军爷就是万花楼小红姑娘口中的那位好汉,失敬失敬,这点小小意思,就当小的赔罪了,还请军爷笑纳!”

    “知道就好,你小子还算识趣,”那当兵的瞧了眼,便把银锭收入怀中,然后他就走到城门后,把那门栓取下,与那汉子一左一右将门打了开来。

    那当兵的本来只想开个口子,放他出去就是,哪曾想那人竟然把那半边门给全推开了,不由便斥道:“你这蠢货,这是要做什么!”

    “军爷,我这不是想着反正开了开了,省得军爷一会还要劳累再开一次。”

    话还没说话,城外突然闯进一马,停也没停还没把人看得清楚,就飞快的就朝街上一溜烟跑去了。

    那当兵的急得正要喊,却突然反应过来,若是叫上边得知自己擅自开门,定然少不了一顿棍棒,连银子也都没了。

    那汉子见他发愣,便悄然回身挑起担子,然后就飞也似的出了门。

    待到那当兵的回过身来,早已寻不见了那人的身影,他只得又偷偷摸摸的把门给重新关了。

    韩元恺终于松了口气,牵着马从巷子里走出,若不是凑巧遇上城门里头有人要出来,他还真得迟上一会才能回来。

    陆陆大虎瞧见有一人一人走出,虽然那人脸上缠着一块布,看不清面容,可他却是一眼认出,脸上的担忧终于去了。一旁的齐不厉认出自己的马来,也是重重的出了口气,随后二人一起迎了上来。

    “韩兄弟,你可终于回来了,额……你这是被打劫了么?”齐不厉看着韩元恺衣着单薄,原本穿在身上的那身黑色棉服竟不知所踪,不由一脸惊讶。

    “额……一言难尽,齐老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有空我再细细讲与你听吧,营中无事吧?”韩元恺把缠在脸上的褡裢解下,挂回马背上。

    齐不厉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事,我主动跟把总请缨,要轮值守夜,你回来的正好,可是叫人好生担心,你要是做了逃兵,我可就得挨板子了。”

    韩元恺正色道:“齐老大,此番恩情兄弟定然铭记于心!”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现在人都还没起来,巡夜的又都是自己人,咱们赶紧回去,不然若是叫刘泰那厮瞧见了,可就不好了。”齐不厉说着话把马缰绳接过,然后三人便前后脚的进了驿站。

第八百六十四章

    “伙计,你先招呼着客人,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方脸汉子说着,就快步出了门,外边街上人还不算多,早已没了韩元恺的身影,而那小胡子也已经走到了街口,朝右边一拐,进了一小巷子。

    方脸汉子当即拔腿跟上,看来果真是他掉了东西了,只是不知道掉的是什么东西,若是银子倒还罢了,若是事关机密的东西,正好可以献给大小姐!

    方脸汉子街道上快步追着,一直跟着走过了几条街道,才碰上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而那小胡子好像做贼心虚一般,又专挑这些小巷子走,方脸汉子在巷子口四下看了眼,见只有远处有那么几人从街头穿过,并不曾往这里看来,他就一闪身窜进了小巷子。

    小胡子在巷子里走了一通,然后在一个拐角后停下,气喘吁吁地把袖子里那根硬邦邦的“金条”拿了出来。

    攫欝攫。方脸汉子察觉不妙,正要快步跑上前去阻止,不料已是迟了,只听那小胡子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整个人竟然十分狼狈的瘫坐在雪地上,连刚买的布匹都给扔了出来,砸到墙上又摔到外边的雪地里。

    方脸汉子看见了小胡子,小胡子也扭头瞧见了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方脸汉子,他不由又是一惊,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口中惊慌的问道:“掌柜的,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哦,客官,我刚才忘了跟您说了,布匹价格一尺便宜了三文钱,小店诚信经营,这收多了您的六文,自然要追着来还给您了!”方脸汉子说着走上前去,这才瞧见被丢到一旁的那截手指,他不由皱了眉,便朝那小胡子走去,便在他身上细细打量起来,“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小胡子拍着胸口直道:“吓死我了!还好掌柜的你来了,若是来的方才那买布的汉子,我可就完蛋了!”

    “客官,您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方脸汉子蹲下身去将他从地上扶起,还替他拍打起衣服上的雪。

    “掌柜的,你……你看见那只手指没有?”小胡子指着那不远处的断指颤颤巍巍的道。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客官,这手指你从何得来?”方脸汉子也是一惊,声音有些发紧的说道。

    虽然那截断指已经被冻僵,可小胡子仍然心有余悸的晃了晃脑袋,惊恐的道:“掌柜的,这是我在你店里捡的……”

    “客官,你怎么可以胡说,小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方脸汉子没在小胡子身上摸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也就住了手。

    “不是的,掌柜的,你先听我说完,这手指实在你店里捡的不假,但我也没说是你的东西……”小胡子急忙解释,生怕被怀疑了什么似的。

    “哦?那这是谁的?”方脸汉子四下看了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那截断指走近了几步。

    巘戅阅笔趣戅。“就是……方才店中拿着刀站在我旁边的那个,这手指是他掏银子的时候掉的,我本来还以为是……看来,我之前的怀疑果然没错,这人八成跟陈家米铺伙计陈二斤的死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他就是杀人凶手!”

    “额……竟有此事?客官,你不会看错了吧?”方脸汉子本想就此作罢,可一听这话顿时又动了心思,是以就朝那截断指走去。

    小胡子喘着粗气说道:“千真万确!掌柜的,我绝对没有看错,这东西真就是从那人怀里掉出来的,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去报官吧,掌柜的,你可得替我做个见证!”

    方脸汉子走到断指前背对着小胡子蹲下,没有说话,除了面前这断指,还有小胡子身旁的布匹,附近便是白皑皑一片,再远处连脚印子都没有,可以清楚地看出果然没有别的东西了。

    小胡子顿了顿,见没有得到回应,顿时又心慌慌起来,轻声喊道:“掌柜的?你怎么了?掌柜的?”

    方脸汉子仍旧蹲在断指旁边没有说话,场面有些诡异,小胡子心跳的飞快,想要就此离开,又怕没了见证惹上官司,只得屏住了呼吸,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边走边轻声喊道:“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掌……”

    没等小胡子把话说完,那方脸汉子见他走近,突然猛地回过身来,拳头紧握,中指突出,向上便是一拳全力击出,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小胡子的喉结上!

    咔嚓一声,可以清晰地听见这一声喉结碎裂的声音,小胡子一脸震惊和不解,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也没有时间再说话了!

    方脸汉子那一拳打出,接着又是一拳,这一拳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小胡子的心头上,发出砰的一声的同时,那小胡子发出一阵破风箱的嘶哑声,重重的撞向后边的石头墙,随后又是砰的一声响,震得那墙头的积雪都抖落了一些下来,就砸在小胡子的头上脸上。

    天空中仍在飘着雪花,而小胡子贴着墙瘫软倒地,刚砸到脸上的雪团又滚落下去,喉中那难听的咔咔声也随着一起戛然而止,而他的双手至死都还在紧紧捂着碎裂的喉结,来不及再做出反应,唯有扭曲的脸上两只眼睛鼓鼓的往外突出着,似在宣诉着那无比的痛楚。

    方脸汉子的脸上古井无波,他看也不看一眼,便一个回身蹲下,小心地捡起了被丢到地上的断指,那断指他仔细的看了几遍都没找到什么异常,只有在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丁点儿淡黄色的粉末,指甲缝里还有些油脂,若是不注意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21434#21437#32#38405#31508#36259#32#121#117#101#98#105#113#117#46#99#111#109#32#21434#21437#12290方脸汉子也顾不上多看,便将断指重新包好,放入怀中,然后走到小胡子的尸体前蹲下,细细的搜了一遍,真是一点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只摸出只钱袋子,里头有几十文铜钱,略一思索,他也没放回去,而是往下一滑直接就纳入袖子里取来。

    “客官,别怨我,怪只怪你自己贪心......”方脸汉子叹了一息,然后就起身走到巷子口边上,等到外头零星几人都走远了,他这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踱出了这条僻静的巷子。

第八百六十五章

    瘦削汉子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着,后头的绿豆眼追上几步,急道:“嘿,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快与我说说。”

    “嘿嘿……一直传闻大小姐机敏过人,智计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别卖关子了,快说!”

    “手指是从那人身上掉下的,而且还未腐坏,这肯定是管事捡回之后用冰保存着的缘故,但也说明这截断指才被砍下不久,那截手指又粗又短,所以主人身形也应较为粗壮,买过我这媚药的人就两个,因而可以推断出这断指就是那金壮的,而金壮又是个采花盗,买药的时候那人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那一次出城买了那么多吃的用的,自然是去看人的,看谁?自然就是他的相好——那位姓江的姑娘了,而他身上又有金壮的断指,明白了吧?”

    “这也太巧了些,大小姐这都能想到,那他现在就一定会在金家沟他那相好那里?”

    “难说,不过他的相好就在金家沟,那一夜战场离得那么近,他怎会不担心,不去看一看?”

    “若是他之前就已经战死了呢?毕竟当时太乱,而那些鞑靼人来势汹汹的......”

    “贺虎臣已经将此次劫粮的鞑靼头领擒获,鞑靼人既然覆灭,加上他又事先有了防备,身手又是一等一的,所以他真的可能并没有死。”

    “至于最后大小姐为什么会断定那姓江的姑娘是一人独居,你就慢慢想吧,嘿嘿……”

    “你这厮,卖个什么关子,吊人胃口,怪不得那狗要扑你!”

    “你……会不会说话,那是因为老子离那畜生比较近,你运气好罢了,管事也是,怎么不把狗牵到你那边去。”

    “去你娘的,那畜生吃的东西又不是老子鼓弄出来的,它扑老子作甚?”

    “你……”瘦削汉子张了嘴,却干咧着,一时间竟寻不出话来说了。

    ——

    “哈!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村子竟有如此绝色!”

    一声带着欢喜的惊讶。

    铁塔大汉放下了正要抬起的手,忍不住劈手躲过那支长筒,搁在眼前就往山坡上瞭望,只见正有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赶来,其中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夺人眼目,虽然满是风雪天气,却也能瞧个大概,身段婀娜,脸上虽有风霜扑打,仍能瞧出那惊人的颜色。

    大汉不由咽了口唾沫,他忽然有些不想把这女子献给大帅了,生起这念头的他陡然一惊,猛然甩了下脑袋,头盔上的积雪往左右飞溅,那两个抻长了脖子等着的不禁缩了下脖子,

    右手边那个汉子瞧着有些稚气未脱,突然跑马走近了两步,悄声道:“贝勒爷,如何?是不是现在动手?”

    铁塔大汉心情很好,笑了笑,道:“不急,等再等等,或许还有更好的,等他们全部睡下,再杀将进去,这还是你们汉人说的什么……”

    “回马枪?”

    “对!杀个回马枪,狼如羊圈,看他们这次再往哪里逃!”铁塔大汉仍然死死盯着那俏丽的少女,生怕她突然从自己视线里消失了一般,眼睛眨也不眨,按捺住发痒的心,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一般,静静的等待着更多更好的猎物钻进自己的陷阱。

    “哼!这些蛮夷还有两下子,连这么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莽汉都有这等心机,怪不得朝廷始终剿灭不了他们,反倒让他们越做越大,少爷的眼光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这下我才明白,这宝八成是押对了。”

    瞥见铁塔大汉旁边的汉子在瞧着自己,这人慌忙收起了心思,扭头对他笑了下,不想那汉子倨傲的别过脸去,这人顿时心中冷哼一声。

    铁塔大汉望着那一行人磨磨蹭蹭的,下到半山腰了,胡娟想起什么,急忙快声道:“吩咐下去,将马嘴都绑上,待会儿谁都不许闹出声响来,否则军法处置!”

    ……

    江翠翠撑着山上捡来的枯枝,肩上挂着个包袱,一步步跟在老里长几人后头往山下走去,积雪虽深,但被前头的人一踩,出现了一个个雪窝子,一不小心踩上就会踏到地上的冰层,几人又是老的老,弱的弱,因此走的很慢。

    江翠翠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即使落在人后,可她不走快些,前面的老里长几人也不会走得太快,况且她是真的也走不快,雪窝子太多,身上也冻得发僵了。

    下边的村子,燃起的灯光亮了一阵就熄了,想必见无事,便也就找找的上炕歇息了,不放心的几条汉子在村头守了一阵,也没见着什么动静,裹了裹身上的补丁袍子,不停地跳着脚,终于,有一个往回走,没多久守在村头的汉子也就稀稀落落的散了。

    江翠翠瞥了眼远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可路已走了一半,村头的人也零零落落的回了家,见这些久居边陲的村民都这般,想必应当是没什么事了,她也就不再去想了,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窝子旁的雪堆上,跟着老里长几人下到了村子,

    “江家女娃,虽说鞑靼人撤走了,可你夜里还是得警醒些,你这房子靠近后山,若是听着什么动静,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往山上跑,”

    “老太公……”

    “记住了吗?江相公把你托付给小老儿,小老儿可不敢马虎,更何况你父亲以前也是在这里住过的,也算故人之后,小老儿更是理当照顾你,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看着冻得有些哆嗦的老里长,江翠翠心里有些暖暖的,说道:“知道了,老太公,天冷,您快回去吧!”

    ……

    看着那俏丽的女子下到村子,看不见人了,铁塔大汉收回长筒,回头看着身后整装待发的士兵,个个摩拳擦掌的,似乎对第一次上战场很是期待,大汉回过头,抬手一摆,随即一马当先拍马往土丘下走去,

    身后的两人也夹了夹马肚子,跟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走着,再后头是那队士兵。一队肃穆无声的马队不急不慢的往村子走去,风雪打在他们身上也不抖落,很快,就和漫天的白混成一色,俨然便是最好的伪装。

第八百六十六章

    正要策马往前冲的韩元恺听到身后的惊呼,忙一勒马缰,回头望去,只见山脚下正有两个鞑靼人往江翠翠那边冲去,而江翠翠竟然在往回跑的时候踩到了雪窝子摔倒了,他骇得脸色苍白,暴喝一声,“快起来!”

    韩元恺又回头喊道:“你先挡住!”

    陆大虎拖着长刀,目光毫无惧色,“快去吧!交给我了!”

    “老少爷们,鞑靼人没什么可怕的,是条汉子就提起武器跟他们干!”韩元恺嘶吼着调转马头就往回冲去。

    那两个鞑靼人见那俏女子跌倒在地更是大喜,脚步更快了些,不想她突然又爬起了身,面前更是有一人拍马冲了过来。

    他们本打算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捉住那女子,这样也好吓退那些要往山上逃命的汉民,不过既然已经暴露,又见只有一人冲来,他们也就不管不顾,仍旧朝那女子追去,死活先捉住了人再说。

    听到动静的村民纷纷逃出屋子,一瞧见冲杀过来的鞑靼人骑兵,骇得魂飞魄散,胆小些腿弯一软,就瘫倒在地。

    听见外头动静的老里长提着锄头跑出屋子,左右一扭头,瞧见前后都有鞑靼人,大喊道:“爷们给我拿起武器迎敌,女人孩子都回屋去!”

    江翠翠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冷的,手脚软绵绵的使不出力,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的跑着,她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一双眸子直直望着韩元恺,下意识就往他那里跑去,

    韩元恺狠狠攥紧了手中长刀,望着她艰难奔跑的模样,还有她身后追个不停的两个鞑靼人,“闪开!”

    江翠翠下意识就想往一旁跑开,却不想又一脚踩偏,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雪地上。

    飞马顷刻便至,眼看再有几步马蹄就得踏在她的身上,韩元恺慌忙双腿往旁一夹,同时手上用力一攥马缰,堪堪将马往一边跑开,

    那两个鞑靼人知道来不及,又见来人来势汹汹,却仍不肯放弃,从腰间取下两个勾爪,抓着身子,抖着手腕在半空中旋转起来。

    韩元恺不待马停下,就飞身跃下马背,冲到正要爬起来的江翠翠身边,眼见两道钩锁往她身后抓来,忙喝道:“趴下!”

    同时一个飞扑,单手持刀朝着她的身后横劈而去,

    “哐啷!”

    两道凌厉扑来的钩锁被韩元恺一刀荡开!

    韩元恺身子砸在地上,幸好地上都是厚厚的雪堆,韩元恺迅速蹲起身子,一把将她抓住往后就是一拖,将她甩开了些,脱手之时左腿用力往前一蹬,便朝着两个一脸愕然的鞑靼人冲了过去!

    眼见韩元恺冲杀过来,身上的积雪抖落,两个鞑靼人这才瞧清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明兵!”

    这两个鞑靼人不敢再大意,瞧着明兵与传说中的贪生怯战大不相同,顿时大起好胜之心,钩锁已来不及再使,索性往韩元恺面前一丢,紧接着便一起提刀冲杀迎上!

    韩元恺“唰唰”劈出两刀,刚将那道钩锁荡开,那两个鞑靼人已经提刀杀到身前。

    “锵!”

    韩元恺脚下踏中雪窝子,身形稍稍一滞,前冲的力道一卸就被那猛冲而来的鞑子一刀震退几步,而那鞑靼人也不好受也被相冲的力道弹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旁边那个更是一刀照面劈来,韩元恺连连忙侧身闪避,刀锋将将擦着鼻尖斩下,韩元恺只觉得一道寒冷的杀气。

    那鞑子见一击不中,弯刀未斩落地面刀刃一转便往韩元恺腰腹划去,

    韩元恺往后一撤仰面拄刀,飞起一脚踢中他的手腕,那鞑靼人的刀立时脱了手,韩元恺顺势弹起身来,反手便是凌厉一刀,锋利的刀刃从下往上直扑他的腋下,“划拉”一声将他一条伸得直直的臂膀砍得耷拉下去。那鞑靼人随即发出“啊”的一声惨嚎!

    韩元恺刚刚稳住身子,身旁便是一道劲风袭来,瞥见那鞑靼人高举着弯刀就要劈来,他踹起一团雪花,紧接着往左一倒单手撑地,同时握刀反刺,将扑上前来的鞑靼人脖子扎透。

    刀来得快去得也快,韩元恺抽出长刀,那具脸上还蒙着雪花尸体轰然倒下,旁边那个鞑靼人废了一臂又没了兵刃在身,转身就要逃命,韩元恺拔腿追上,一刀就将他那颗头颅斩落。

    白皑皑的雪地顿时溅了一大片滚烫得冒着白气的红,韩元恺又往山脚下扫了几眼,见再没什么动静,这才拔腿往回跑去,

    江翠翠正躲在马边,韩元恺望向村头方向,陆大虎已经跟鞑靼人骑兵交上手,幸好老里长带着十来个胆大的村民,又是抬出桌椅又是农具的往巷子里堆,加上巷子本来就不宽敞,稍稍阻挡了下鞑靼人的攻势,陆大虎一对二也还勉力支撑着,

    “躲到屋里去!”韩元恺想让她往山上跑,可又担心后头还藏着鞑靼人,到时候她独身一人,一乱起来更顾不上她,只好折中让她躲到旁边的屋里去。

    江翠翠被他抓住了手臂拉着就往一旁的屋子走去,韩元恺砸门喊道:“开下门!让我家妹子进去躲一下!”

    屋里的村民先是吓了一跳,幸而其中有几个听过韩元恺与老里长谈话,故而认得他的声音,忙不顾阻挠的拉开了门,将江翠翠让了进去。

    韩元恺看了挤进屋里的江翠翠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把房门拉上,刚要翻身上马,又见从后头跑出来几个鞑靼人,

    幸好村后两边跑不进马,否则这些鞑靼人骑兵一股脑冲杀进来,仅凭韩元恺和陆大虎两人和一些农夫根本抵挡不住。

    风雪更大了,那几个鞑靼人已经发现了他,韩元恺冷面如霜毫无惧色,拖刀大步迎了上去!

    铁塔大汉收起长筒西洋镜,见这些汉民竟然还有胆量抵抗,他的心里也有些意外,更对自己带来的人没能一鼓作气,拿下这个小小的村落而气恼不已。

    传扬回去岂不是折辱了自己的名头?

    风雪太大,身边两个人方才一直拦着让他亲身上前冲杀,一个是大帅的座上客,一个是草原部落首领的儿子,他方才也不好得罪,只觉得有些遗憾。

    但只要得胜,捉住那个俏丽的女子,加上这些羊羔般的汉民,倒还真的不值得他亲自动手,所以他倒也听了。

    可如今见村子里竟有如此厉害人物,竟将他的两个手下斩杀,又见在自己增派的几人包围之下也是不落下风,他一颗心熊熊燃烧起来!

第八百六十七章

    “把总……”癞子欲言又止。

    见癞子还要再说,赵志用身边的刘泰眉头一皱,急忙上前呵斥道:“你们几个聋了!没听到把总的吩咐吗?还不快给我滚起来,自己人打起来了,是嫌给丙字营丢人丢得还不够,尽让人看热闹!”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齐不厉心知刘泰是在指桑骂槐,可赵志用在这,他也不好发作。

    “是!”得了刘泰吩咐,癞子知道事情不对,几人急忙起身,也顾不上拍打一下身上的雪花,便一溜烟的走了。

    “这里没事了,你们也巡逻去吧!”赵志用又朝巡逻的士兵道。

    “是!”带队的领命,看了一眼被捆得好好的两个逃兵,便也就离开了。

    癞子几人和巡逻的士兵都走远了,场面也一时安静了下来,见气氛有些冷,不死心的刘泰乘势说道:“把总,你看这事闹的,都是我没管教好手底下的弟兄,冲撞了齐哨长,让外人看了热闹了。”

    看着不远处的校场,赵志用道:“刘泰,我知道你们有些过节,可两个死人的麻烦,就不必找了。”

    刘泰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尴尬,“把总,我……”

    赵志用把刘泰的话打断,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难道你还想把事情闹大么?”

    见刘泰没了声响,赵志用回过头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齐不厉,脸色一缓,把手一拍他的肩头,“老齐,我看这一趟回来,你也累了,你不是好两口么,我就许你两日假,你大可去喝个痛快!”

    见赵志用一改之前的态度,齐不厉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抱拳便道:“把总,韩兄弟他们真不是……”

    “打住!军法无情,他们迟迟不归怪不得我!”赵志用脸色一变,寒风掠过他那两道拧起的眉,并为之染上了灰白色的冰霜,“齐不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很好!很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给我练兵去,别杵在这给老子添堵!”

    齐不厉苦笑两声,回身看着不远处的旗杆,一脸的无奈和绝望,“去!我去!把总的情卑职怎么敢不领?”

    说罢,齐不厉转身就走,“兄弟,等着我回来,咱们上次说好的好好喝一顿酒,大醉一场的!”

    看着寒风中那道身影孤独的离去,赵志用突然瞥了眼身旁的刘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好好在帐中歇着吧。”

    “是……”

    看着齐不厉骑着快马出了大营,赵志用回头又了眼被绑在旗杆上虚弱不堪的二人,终究也没说什么,就迈步离开了。

    虽然没能收拾一番齐不厉,可是也没让落着好,刘泰也是扫了一眼旗杆,便在身边两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方才还热闹的地方一下子就空了,凛冽的寒风怪叫着裹着空中落下的雪花,连带着把地上的积雪也一道掀起,朝身上面上砸来。

    韩元恺微微眯起眼,努力的别过头去,视线跟着寒风离去的方向望去,那里群山层叠,灰白连绵不绝。

    在目光不到的地方,不知她是否也在凝着好看的双眸,循着起风的的方向看来?

    “把总……”癞子欲言又止。

    见癞子还要再说,赵志用身边的刘泰眉头一皱,急忙上前呵斥道:“你们几个聋了!没听到把总的吩咐吗?还不快给我滚起来,自己人打起来了,是嫌给丙字营丢人丢得还不够,尽让人看热闹!”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齐不厉心知刘泰是在指桑骂槐,可赵志用在这,他也不好发作。

    “是!”得了刘泰吩咐,癞子知道事情不对,几人急忙起身,也顾不上拍打一下身上的雪花,便一溜烟的走了。

    “这里没事了,你们也巡逻去吧!”赵志用又朝巡逻的士兵道。

    “是!”带队的领命,看了一眼被捆得好好的两个逃兵,便也就离开了。

    癞子几人和巡逻的士兵都走远了,场面也一时安静了下来,见气氛有些冷,不死心的刘泰乘势说道:“把总,你看这事闹的,都是我没管教好手底下的弟兄,冲撞了齐哨长,让外人看了热闹了。”

    看着不远处的校场,赵志用道:“刘泰,我知道你们有些过节,可两个死人的麻烦,就不必找了。”

    刘泰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尴尬,“把总,我……”

    赵志用把刘泰的话打断,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难道你还想把事情闹大么?”

    见刘泰没了声响,赵志用回过头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齐不厉,脸色一缓,把手一拍他的肩头,“老齐,我看这一趟回来,你也累了,你不是好两口么,我就许你两日假,你大可去喝个痛快!”

    见赵志用一改之前的态度,齐不厉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抱拳便道:“把总,韩兄弟他们真不是……”

    “打住!军法无情,他们迟迟不归怪不得我!”赵志用脸色一变,寒风掠过他那两道拧起的眉,并为之染上了灰白色的冰霜,“齐不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很好!很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给我练兵去,别杵在这给老子添堵!”

    齐不厉苦笑两声,回身看着不远处的旗杆,一脸的无奈和绝望,“去!我去!把总的情卑职怎么敢不领?”

    说罢,齐不厉转身就走,“兄弟,等着我回来,咱们上次说好的好好喝一顿酒,大醉一场的!”

    看着寒风中那道身影孤独的离去,赵志用突然瞥了眼身旁的刘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好好在帐中歇着吧。”

    “是……”

    看着齐不厉骑着快马出了大营,赵志用回头又了眼被绑在旗杆上虚弱不堪的二人,终究也没说什么,就迈步离开了。

    虽然没能收拾一番齐不厉,可是也没让落着好,刘泰也是扫了一眼旗杆,便在身边两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方才还热闹的地方一下子就空了,凛冽的寒风怪叫着裹着空中落下的雪花,连带着把地上的积雪也一道掀起,朝身上面上砸来。

    韩元恺微微眯起眼,努力的别过头去,视线跟着寒风离去的方向望去,那里群山层叠,灰白连绵不绝。

    在目光不到的地方,不知她是否也在凝着好看的双眸,循着起风的的方向看来?

第八百六十八章

    “对不住,我这次真的要食言了,翠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依稀间,韩元恺好像看到那一双好看的眼睛楚楚可怜的望来,那眸中蕴含了无尽的绵绵情意,既哀怨又有几分羞涩,让人一眼沉沦其中,忍不住就要将她揽入怀。

    “在想江姑娘?

    身后陆大虎虚弱的声音传来,韩元恺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朝着风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待寒风没了踪迹,他才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回头一看,发现陆大虎的脸上淤青又多了几块,头发也散乱了,显得很是狼狈和虚弱不堪,“对不住了,大虎兄弟,没想到我不仅没有替你报仇,反而还连累你一道丢了性命……”

    陆大虎叹着气道:“江姑娘聪慧,以她的性子,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韩元恺又扭头望着风离去的方向,幽幽的道:“我何尝不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她一世,她是那么的执拗,我就怕她知道了会做傻事,希望金老汉听到口信,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大虎苦笑不已,“依我看,江姑娘不像是愿意嫁给旁人的性子,想当初还在王家庄的时候,她可是为了你不惜违拗了她爹的意思,何况如今呢,金老汉如何能强逼她。”

    “我知道,所以才要替她找……”

    韩元恺突然住了嘴。

    远处正有一人鬼鬼祟祟的朝这里看来,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见被发现了,那人也就干脆直接走了过来,“两位兄弟,我是来给你们送饭的。”

    说着,他便把盖在篮子上的麻布掀开,露出里头的馍馍大饼,甚至还有一碟肥肉,都还在冒着热气。

    只是一见了风,那白花花的肥肉顿时就结了一层油。

    “你是……”

    韩元恺还没说完,就把目光投向远处。

    一队巡逻的士兵似乎是发现了不对,正在往这里赶来。

    “谁让你给这两个逃兵送饭的?”当先一个士兵插着腰大声训斥道。

    那人陪着笑脸,凑近了几步低声道:“兄弟,我们三人虽然分在不同营,可到底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眼看着他们就要上路了,这才想着来送一程,反正他们明日就要被处死,何必再为难他们,死囚犯人砍头之前都有一顿饱饭吃不是?”

    这带队的士兵犹豫了,但还是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上边知道了怪罪下来,我可兜不起。”

    这人道:“兄弟尽管放心,上边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赏他们一顿饱饭,是仁义,将士们只会更加感念朝廷,感念千总大人的!”

    “不行!”

    “那……我与他们说说话总成了吧?”

    “这个倒是可以,不过可不要磨蹭太久,方才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惊动了千总大人,我们弟兄受罚你可也落不着好!”

    “那是,那是,兄弟绝不敢闹事。”

    “那就好!”这带队的让身边的人将篮子取过,便又转身继续在营中巡逻起来。

    千恩万谢的看着巡逻的士兵离去,这人又回过头来,看着韩元恺二人,“二位兄弟,实不相瞒,在此之前你我素不相识,可是如今你们被人陷害,我实在看不过去,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与我说,即便不能救下你们,来日也能替你们申冤报仇!”

    看着面前这人,韩元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角落里的小摊风雪侵扰不到,反倒是一时大一时小的倾诉声,惊扰了别人。

    酒劲开始上头,齐不厉晃了晃有些懵的脑袋,也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继续诉说起来,“让她早点……早点找个人嫁了,省得……”

    那代笔的穷书生这时候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看他喝得醉醺醺的,难道这人真的要寻死不成?

    随着齐不厉的诉说,附近小摊上的客人也纷纷为之侧目。

    齐不厉见他不动笔,不由拿手敲着桌子,催促道:“写啊?怎么不继续写?”

    “客官,已经写好了,您看看?”代笔的穷书生回道。

    齐不厉拿眼一瞧,顿时恼道:“哼!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写了这几个字?这钱是不是太好赚了。”

    见他醉了,穷书生也不好反驳,只是赔笑着收回了信纸,“客官不满意,我重写就是。”

    待他又摇晃起脑袋没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姿态,书生终于抬起头来硬着头皮问道:“客官,好好的您为什么要寻死呢?”

    齐不厉一愣,随后怒道:“谁要寻死了?胡说八道!”

    看他反应不似说谎,书生一时也是惊诧不已,“额……那您这绝命书……”

    “这是给我兄弟写的,他……”齐不厉还待再说,却又突然变了脸,“问这些做什么?只管照我说的写就是!”

    代笔的穷书生继续陪着笑说道:“客官,在下只是有些好奇,您的兄弟他是怎么了?这信应该是给他心上人或是没过门的妻子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再多嘴,老子就把你摊子给掀了!”说到后头,齐不厉更是一拍桌子,将那张信纸都差点拍飞了去。

    代笔的穷书生急忙伸手摁住,然后讪讪道:“客官息怒,息怒!在下只是好奇,能做出这等举动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并无他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难得听到一个有趣的事,他们这时也纷纷跟着起哄。

    在这看热闹的起哄声中,以及对面的书生期盼的眼神中,酒劲上头的齐不厉脑子一热,一股气说道:“这信我确实是替人送的,这信也确实是送给心上人的,行了吧?快些与我写好,老子还要找人去送,没得功夫在这与你闲扯!”

    “客官,你说这些啊,这些是我写坏的。”说着,这书生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张递到齐不厉的面前。

    一身酒气的齐不厉拿有些迷糊的眼睛一看,上边果然有些涂抹的痕迹,便也就没再多想,直接把手上的几张信纸递了回去。

    书生接过装入信封中,用蜡小心封好,这才交还齐不厉,“客官,您收好了,慢走!”

    齐不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把交过封好的信封往怀里一塞,牵着马就要离去,若是再寻不到路过金家沟的商队,他打算去一趟甘州城看看,可是这样一来时间就非常的赶了。

    围观的人瞧见他马背上的酒菜,似乎也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人就开了口,告知他在东北角的一间客栈里,就有一队商队在那里落脚,好像正是经过永昌去往镇番卫的。

    “多谢!”

    见齐不厉要走,围观的人群没了有趣的故事听,也就意犹未尽的开始散去。

    齐不厉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空,牵马就朝别人给他指点的方位快步去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齐不厉离开后,代笔的穷书生又坐回了摊子上,翻看起案上的一叠笔稿,是不是就提笔添上几句,连有人要来找他代笔写信和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他都给推掉了,只是一心的润色起笔稿来。

    没多久,本就写满了字的信纸上更是密密麻麻起来,仿佛上边爬满了蚂蚁一般。

    这代笔的穷书生伸了伸懒腰,放下笔来,抬手掸去不小心落在肩头的几片雪花,耐心的等这最后几张信纸上的新墨干透了,便将散落在桌上的信纸摞起装进了一只信封,又央隔壁茶水摊的老头帮他照看一下摊子,就离开了。

    走了也没多远,就隔了一条街道,这穷书生正走着,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下肩膀,他一回头,就见那道身影飞快的走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僻静巷子。

    他也不迟疑,急忙跟了上去,待进了巷子就见一人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了,那人样貌普通,中等个子,穿着一身寻常的衣衫,看年纪也不过四十来岁,只是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

    穷书生走过去把怀里的兴奋拿了出来,一脸乐呵呵的道:“这是您要的东西,请过目。”

    那人伸手接过,抽出信封里的一摞信纸,粗略的翻看几眼,脸上也带了几分笑,点头说道:“干得不错,喏!”

    说着,那人从袖中摸出一锭拇指般大小的银子,放到了穷书生的手中。

    “多谢……”穷书生看着手心里的银锭,一颗心都喜得微微发颤起来,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一般,他实在没想到就几张纸能这么值钱。

    “生意而已,不必如此客套,以后再有这些好故事,继续记下来,好处绝对少不了你的,去吧!”

    “一定一定……”穷书生忙不迭的点头应了,才转身往巷子外去了。

    那人看着穷书生离开了巷子,才转身朝巷子深处继续走去,在一家虚掩的门口停下,推门而入。

    院子里正有一人在,看着年纪也不大,他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把怀中的信封拿出交到那人手中,同时说道:“拿去润色润色,抄录几份,捎到各地去!”

    “是,坛主!”

    “这昏聩的朝廷,是时候结束了。”

    ——

    永昌卫。

    午后的街道上依然飘着雪花,这次的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所幸风雪不是特别的大,不然这街道上早没几个人在逛了。

    即便如此,午后的这段时间,大街上的人也比之前少了许多,不是在家里热炕头,就是在酒馆面馆里聊天打屁侃大山,当然也有人在为了生计而奔波。

    虽然街面上走动的人少了,可挑着担的货郎仍然不肯闲着,一摇一晃的边走边叫卖着担子里的东西。

    便在这时,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几个叼着根牙剔的衙役,看那一个个圆滚滚的肚皮,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吃了白食出来。

    街道上很快恢复了流动,一切如初,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坛主,你看……”

    身边传来一道压得低低的声音,站在街边的那男子四下看了几眼,在确定无人注意到他之后,又盯着垂头丧脸离去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就要瞧不见人了,才终于拔腿悄悄跟了上去。

    而站在原地的另一汉子虽然长得粗犷,但心却细,又耐住性子等了一会,更是拿两只圆睁的眼睛小心瞧了周遭好一通,眼见四周并无异样,才又迈步追了上去。

    在这相貌粗犷的大汉刚离开还没走远之际,在他二人方才站的地方后头十来步的一处小摊后,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来,只是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

    看着在街上人流中快步远去的大汉,他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放入怀中,然后从腰间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摊位上,便快步钻入街上的人流中去了。

    “客官,您慢……”刚把铜钱拾掇到手心里的小贩抬起头来便是一愣,只见那人走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混入街上人流中看不着了。

    雪花才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便被无情的寒风肆虐的刮着,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般直戳胸口。

    离了热闹拥挤的街市,一身轻松的货郎腰却是比挑着担子的时候更弯了许多,在冰冷的寒风中他缩着脖子把手往胸前一抱,一边高一边低的肩膀落满了飘落下来的雪花,虽然很快又会被寒风掠去。

    肤色黧黑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两道沾着白的眉毛拧巴着,泛着淤青的眼角边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其实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好后生,却不想已经

    被寒风推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身边已经没了吵闹的动静,货郎才终于停了下来,抬头一看,这偏僻的所在正是自己的家门口。

    低矮破败的茅草房,仿佛也屈服了一般,在凛冽的风中瑟瑟发抖,连带着炊烟都在肆虐的寒风中,变得稀疏难寻。

    低低细语从旁边茅草屋那破了几个大洞的窗户传来,衣不蔽体的孩子们因为没有过冬的鞋子,在这大雪天里只能躲在家里,而不能出来玩闹。

    站在墙后偷眼看着不远处外的家,那里房门紧闭,没有炊烟升起。

    货郎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又转身离开了。

    迎着寒风又走了一阵,他便来到了一处更为僻静的地方,四周一旁破败,两边的烂房子,没了窗户纸的窗户发出呼呼的怪声,便是连乞丐都不愿意在此留宿,

    寻了间房梁还算结实的烂房子,货郎把系在腰间的腰带解下,然后挂上了房梁,

    屋外门后,一左一右两道身影,都在盯着看“坛主,看来这人可以果真是要寻死呐。”

    旁边的男人没有搭话,只是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屋子里看。

    没了憨笑的等把绳索系好,货郎便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凳子。

    然而就在这时,屋外那两道身影飞快的冲了进来。

    呼啸的寒风中,乍听之下,大惊失色的货郎不自禁往后跌退两步,一脚踏在散乱一地的凳子腿上,重重摔了个屁股墩。

    “兄弟,怎么,莫不是怕了?”一个汉子阴恻恻的说道。

第八百七十章

    来到营帐前的齐不厉果真是被帐前的士兵给拦住了。

    “齐哨长,请止步!”

    齐不厉只得站住了,然而却不死心,于是便不顾阻拦朗声道:“把总,卑职齐不厉有事求见!”

    其中一个士兵急忙上前劝道:“齐哨长,你这是做什么?把总有话今日谁都不见,你还是请回吧。”

    营帐里没有动静,齐不厉不理会面前的士兵,又喊道:“卑职齐不厉,有要事求见!”

    营帐之中,一个身穿普通黑棉服的士兵,突然朝一旁的赵志用问道:“来的就是那个出卸下车轱辘,运粮主意的人?”

    “正是此人……”赵志用轻声回道。

    “让他进来吧。”

    营帐外的两个士兵阻拦着不叫他闹出动静来,然而齐不厉只是不理,如此又喊了几番,营帐里才传出来赵志用有些无奈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挡在身前的两个士兵听到赵志用发话了,这才把帐门让开。

    齐不厉也没犹豫,径直走进了营帐,营帐之中除了端坐首座之上的赵志用,还有几人在整理着东西。

    “齐不厉,做什么在我帐外吵闹?”赵志用脸色有些不渝。

    齐不厉也没多看,走到赵志用面前几步之外停下,便抱拳道:“把总,我来是想问……”

    “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当初我许他们二人回去探亲,可是他们是如何对我的?这不是陷我与两难之地?”赵志用一张脸立时冷了下来。

    见他反倒是在气头上一般,齐不厉一怔,忙道:“可是把总,他们并非有意如此,而是……”

    赵志用一点不给齐不厉解释的机会,便驳斥道:“我不管他们有什么借口,当初我只给了他们一日时间,可是却为何迟迟不归?”

    “把总,他们那一夜与鞑靼人厮杀中受了伤,实在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更何况如今这事情已经不是我能做主的了,千总大人亲自下令要处死他们,便是我给你情面,也于事无补,千总大人那里我说话并不管用。”赵志用不耐烦的朝齐不厉摆手,脸色更是变得十分难看。

    看着赵志用对自己下了逐客令,齐不厉心里一凉,虽然他早有准备,但他却不肯退下,而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把总!他们乃是得了贺副总兵的令,才多休养了几日,并不是什么逃兵,还请大人明鉴!”

    盯着齐不厉看了好一会儿,赵志用却丝毫没有吃惊,反而是问道:“你方才去看过他们了?是他们对你说的吧?”

    “是……”

    “可有什么凭据?亦或者有什么证人?”赵志用目光越过齐不厉,扫了眼在他身后不远忙活的一个士兵。

    “这……”齐不厉欲言又止。

    赵志用摇头道:“看来是没有凭据也没有证人了,老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自己手下弟兄,我又何尝不心疼,可我万没想到你会被他们这么简单的蒙骗。”

    “不是的,把总,我相信他们说的是实情,只要暂停行刑,缓上几日,等与贺副总兵求证此事,再做处置,岂不是更为妥当吗?”

    “贺副总兵是何等人物,是你我相见就能见到的么?为了这等小事去烦扰副总兵,千总大人也不会同意的。”赵志用仍然摇头,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眼看一番苦劝并无效果,齐不厉却不退缩,反而去了心中那股子犹豫,把牙一咬就说道:“把总,这天降大雪,若不是咱们把车轱辘卸下,恐怕如今都还在半道上,不知没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志用脸色一沉,目光却是再次越过齐不厉,瞟向他的身后。

    齐不厉抱拳再劝道:“把总,这主意并非卑职所想,而是那韩三水,他并非那种贪功之人,求大人看在他这点微末之功的份上,饶他们这一回!”

    赵志用脸色铁青,声音发颤,似乎在压抑满腔的愤怒,“哼!你言下之意,是指我赵某人是为了贪功才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把总,卑职绝无此意!”

    “出去!”

    “把总!”

    赵志用死死的盯着齐不厉,突然喝道:“来人!”

    “在!”营帐里的几个士兵有些乱的应道。

    “请把总三思!”

    “把他给我逐出去!”

    几个士兵顿时上前把齐不厉往营帐外推搡出去。

    齐不厉虽然直言劝谏,但终究是不敢动手反抗,便被几人给连推带拉的给赶出了营帐。

    营帐外,刘泰正抱着双臂在不远处看着,见了灰头土脸的齐不厉,他不由笑道:“齐哨长真是自讨没趣,我好心告诫却偏偏不信。”

    推开身边几人,齐不厉没好气的盯了幸灾乐祸的刘泰一眼,然后又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营帐。

    刘泰见了脸色一变,仿佛是害怕他又闯进,“姓齐的,把总已经生气了,你可别再不识好歹!”

    “哼!”齐不厉回过头来便走,并不曾与刘泰搭话。

    被晾在那里的刘泰脸色阴沉,“齐不厉,这次先杀杀你的威风,叫你在老子面前抖威风!”

    “斩!”

    “杀!”

    “刺!”

    “杀!”

    天空雪花如泼,陈兴德一手叉腰,一手持棍在队伍行列间来回走动,他的脸色却十分地难看,也不知是这些士兵操练得太糟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不,就见到一个动作既不整齐,步伐也凌乱的,他一点也不客气,提起棍子就狠狠打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跑了过来,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陈兴德脸色一变,把手中棍子猛地往旁边一丢,就朝那接住他棍子一脸愕然的哨长说道:“继续操练!”

    说罢,陈兴德就离了那操练得热火朝天的校场,大步流星的走回了自己的营帐,那报信的慌忙跟上。

    看着周遭的士兵往这里看来,那拿着棍子的汉子脸色一冷,便怒斥道:“看什么看!继续操练,再有犯错的,他今日的饭就不用吃了!”

    听着身后继续传来的口号声,一脸阴霾的陈兴德一把掀开营帐的帘子,刚一进营帐,他便把牙一咬,恶狠狠的斥道:“那该死的家伙,若不是明日就要行刑,老子绝不轻饶了他!”

第八百七十一章

    崔究身边那人一愣,随后赶紧回道:“恐怕是的,大小姐,闻香教不仅死灰复燃,而且他们发展的速度极快,刚被招收入教的人又会把他们的熟人介绍进去,实在是如蝗虫一般,若是无人插手,他日必又祸乱天下。”

    崔俨雅嗤然一笑,道:“哼,不过乌合之众而已,如今是不如之前那般。”

    一片不识趣的雪花飘来,落在那紫衫女子的披风上。

    垂手立在身后的侍女筠儿见了,下意识的上前替她拂去那片雪花,然而就这不经意的一瞥,却是不小心看见了那信纸上的几行字,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大小姐,二小姐她……”

    见又重新提起,寒风中,那一张比花还娇的俏脸却如寒冰一般,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侍女筠儿急忙后退两步,小声道:“对不住,大小姐,筠儿不是有意的......”

    瞥了眼立在风雪中的三人,崔俨雅轻轻一叹,仿佛是为那常常惹事的妹妹生着闷气,不过却是一点也不掩饰,直接冰冷冷的说道:“信中说二小姐从李家出走,下落不明,你们有何想法?”

    管事听见侍女的话也知道这是私密之事,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又被崔俨雅这么看着,顿时慌了神,拿眼角悄悄往左边一扫,崔究仍旧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而站在中间的那人也还好,也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

    而且那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都扭头往右边看来,管事只得道:“大小姐,二小姐会不会得知您在这里,所以往这里来了?”

    “我的行踪李家都不得而知,她又从哪里知道,除非是……”崔俨雅好似想起了什么。

    “大小姐?”

    等了一会儿,管事见她还是那般蹙眉沉思,不过目光却朝自己投来,管事便把头一低,试探着说道:“大小姐,那小的即刻传信下去,让各地的人留意二小姐的行踪。”

    “不必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杨瑜与那江姓女子的下落,绝不可让蛇门的人抢在前头。”说着说着,崔俨雅突然又没了声音。

    察觉到她的异样,一旁的侍女筠儿有些担心,“大小姐,您怎么了?”

    “筠儿,你说我是不是对俨霏太过苛求了些……”呼啸的寒风中,眉头紧锁的崔俨雅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轻到可以被面前这股风轻易刮散,吹到天涯海角去。

    “大小姐,恕筠儿冒昧,二小姐她……”想起那特爱打趣玩闹的二小姐,筠儿把唇一咬,“二小姐她既不愿意嫁李公子,那何不......”

    “妄想!”

    这一声冷喝让立在庭下的三人都把眼望来,也叫身边的筠儿噤如寒蝉不敢再多言。

    稍久,崔俨雅把信往旁边一放,只看了一眼中间那人,眼神便落到天边的风雪中,似在发问,又似在喃喃自语,“闻香教?又死灰复燃了么......”

    闻言,院中众人皆不由愣了一下,偷眼朝那立在屋檐下的女子打量几眼,面容俏丽的女子此时神情异常清冷,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多瞧,可又寻不到半点怒意的踪迹,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被身旁的崔究拿眼一瞪,那男子急忙回道:“回大小姐,闻香教不只是死灰复燃这般简单,这些贼人历来能言善辩极擅蛊惑人心,发展信众速度奇快,实如瘟疫一般,贻害无穷!此时他们正大肆发展,若是大小姐不插手,他日待发展壮大,这些妖人必又将祸乱天下。”

    盯了院中那年轻男子一眼,崔俨雅微微皱起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开来,轻描淡写的说道:“哼,这些邪教只会以些歪理邪说蛊惑些贩夫走卒,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更何况,他们祸乱这天下,与我崔家何干?”

    那男子一听顿时急道:“大小姐!万不可对他们掉以轻心,这些人……”

    “若有乱,必自西北起,你无需多言,我心中有数。”崔俨雅看着那人急切的样子,突然问道,“怎么?你好像对他们很是上心?”

    “大小姐,我……我没有…….”

    “咕……”

    听见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中,一只信鸽从天而降,扑哧着翅膀落入廊下。

    侍女筠儿蹲下身,将那只雪白的信鸽抓起,却见鸽子腿上绑着一只小竹筒,她急忙解下竹筒旋开塞子,一张字条便落了手心,“大小姐,信!”

    信鸽乃是从西北方向而来,崔俨雅心中一动,接过一看上边的暗记,是甘州来的信!

    崔俨雅看着字条上的内容,一时间陷入了深思。

    管事见她如此,也不好打扰,风雪之中,他与旁边两人的身上很快就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被冻得有些发白的面色也更白了。

    放下手中字条,仍旧一副淡淡愁容的崔俨雅开了口,“这永昌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继续盯紧那几个衙役,在人未找到之前先不必理会蛇门的人,切记小心行事,下去吧。”

    “是,大小姐!”管事拱手领命。

    “等等!”崔俨雅叫住了要退下的管事,只是停顿了少歇,才又继续说道,“顺便吩咐下去,让各地的管事留意二小姐的下落。”

    “是!小的告退。”管事再次领命,看着崔俨雅再没吩咐了,才作揖退下了。

    管事退去,庭下还剩下两人。

    “大小姐……”

    察觉到一旁崔究的目光,那人仍然道:“大小姐,闻香教的事……”

    “闻香教的事情先放在一旁,”崔俨雅脸上看不出喜怒,她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以坚定的口吻继续说道,“最近甘州异动频频,手笔不小,看来杨肇基不仅要拔除藏在军中的奸细,还要对付蛀虫,这正是打击范家立足西北的大好机会,这时候绝不可以节外生枝。”

    那人思索片刻,又道:“大小姐,如今局势,闻香教或许一时半会的还兴不起什么风浪,不过还是得盯住才行,不然关键时刻他们闹出乱子来,难免不会扰了大小姐的事。”

    崔俨雅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轻轻点了下头,又把目光往旁边一移,“在理,崔究,此事就交由你安排。”

    “是!”听到崔俨雅的吩咐,崔究抱拳领命没有一丝犹豫。

    见状,那人却急了,“大小姐,那我……”

    “蛇门在暗处,不好对付,交给你了。”崔俨雅语气淡淡,听来却有一股不容拒绝之感。

    “大小姐……”那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抱拳领命,“是!”

    “无事便退下吧。”

    得了崔俨雅的吩咐崔究二人抱拳行礼,而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寒风乱撞,雪花有几片飘入屋檐下,侍女筠儿道:“大小姐,外边冷,还是快回屋吧,小心着凉。”

    脸上寒意渐盛的崔俨雅拢起双手,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筠儿,备纸墨。”

第八百七十二章

    看着昏迷中的高玥儿,妇人的手指在她额前拂过,却是觉得更烫了些,可额头却不见有半滴汗珠,“大夫,玥儿她怎么还没开始发汗?”

    郎中语气也有些沉重的说道:“夫人,这个可能是时间还没到,不行再加一床被子试试。”

    “可这样会不会把玥儿给热坏了?”妇人看着一张小脸已是热得通红的玥儿,更是难受和担忧。

    郎中语重心长的回道:“夫人,反正这汗是越早发出来越好,拖久了,小姐的身子怕得留下痛风的病根了。”

    盯着床榻上高玥儿和榻边小心照看的妇人看了许久一番思索之后,高同甫带着恳求的语气对韩元恺说道:“你没听见大夫说的话吗?玥儿她成这样不仅是受了寒邪,更是心情起伏所致,我看你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省得玥儿她醒来看见你病情更重。”

    “老爷!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妇人回头盯着高同甫,脸上既惊讶又气恼。

    高同甫却是朝正在专心抓药的郎中问道:“大夫,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这……”郎中停下手来,左看右看,脸上有些为难,“老爷说的也有些道理,若是心情不佳对小姐病情的恢复确实不大好。”

    见大夫也这么说了,而且细想也确实有些道理,看着仍旧没有好转的玥儿,妇人一时间也为之哑然。

    看着妇人为难,韩元恺又望了眼床榻上的高玥儿,心里满是愧疚的他便朝妇人简单告了罪,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瑜……哥哥……”

    “玥儿,玥儿,你怎么样了?”

    妇人惊喜的喊着,却没得到回应。

    原来高玥儿只是梦呓,妇人担忧地试着她的额头,仍旧是那般的烫,而且单薄的身子更是发起颤来。

    这一碰,却见高玥儿的手突然虚弱的挣扎了下,妇人不由喜道:“玥儿!”

    “瑜哥哥,不要……玥儿……不要离开玥儿……”

    昏迷中的高玥儿颤着身子又喊了一道,声音娇弱无力,顷刻间眼角竟是流出两行热泪来,也不知是在梦境中遇见了何等伤心之事。

    本该活得天真无邪年纪的小丫头,如今不仅早早的开了情窦,更是初次托付芳心就遇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境地,又怎能不令人心疼?

    这一声声伤心的梦呓,直听得妇人心都碎了,可却没一点法子,只能怜惜的替她拭去眼角泪痕,然后又轻柔地整理着额前乱发,她的额仍然滚烫,却仍不见一点汗水。

    “玥儿,不要怕,娘亲在这里,你瑜哥哥也在呢,他在呢!”看着这样的高玥儿,妇人实在是心疼,忙朝后头喊道,“瑜儿……”

    韩元恺回过身来,看着高玥儿那张浮起两抹病态红晕的小脸,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再把这小姑娘牵扯进来的,他回身紧走几步来到床边蹲下,对着身子不停颤抖的高玥儿轻轻唤道:“玥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醒醒啊,醒来就能看见了!”

    高玥儿却好似真听到了他的话一般,发颤的身子竟然慢慢地平息下去。

    下一瞬,眉头紧锁的妇人就松了口气,因为触手之处,是一片湿漉漉的冰凉,高玥儿终于发汗了。

    “老爷,玥儿她发汗了!”妇人激动不已,又朝后头喊道,“大夫,您快来看看!”

    郎中上前,仔细的替病榻上的高玥儿把起脉来,稍久终于松了口气,说道:“发汗就好,发汗就好,小姐的病情正在好转了,只要把体内的寒邪散出,就没事了!”

    妇人与高同甫闻言自是喜不自禁。

    起身避开的韩元恺看得也是欣喜,可是在一旁投来的凌厉目光下,他还是转过身去准备先行离开房间,等高玥儿病情稳定下来,再伺机打听验证高同甫所言虚实。

    然而就在这时,病榻上的高玥儿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细弱的呢喃道:“瑜哥哥……别、别丢下玥儿……”

    妇人看着眼皮颤动的高玥儿,不由喜唤道:“玥儿,你醒了?”

    视线模糊处,是那道突然停在门边的高大身影,纵使多了几分陌生之感,但也仍然是那般的舍不得,虚弱不堪的高玥儿开口央求道:“娘……娘亲,别让瑜哥哥走,玥儿以后……都会很乖的,真的……”

    许是因为激动,高玥儿说着话身子又发起抖来,眼见如此,妇人忙又把韩元恺喊了回来。

    韩元恺心中也是为难,既怕高玥儿越陷越深,可如今更怕她的病情加重,是以只得走回榻边。

    高玥儿眯缝着眼睛见了,虽然脸上仍然有些痛苦之色,可嘴角却微微扬起,“瑜哥哥,你……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话,高玥儿还虚弱的抬起手去,想要抓住面前这道模糊的身影。

    韩元恺拿眼往旁一瞥,脸上很是为难,若是之前倒还没什么,虽然高玥儿已经快十一岁了,但在旁人看来也是兄妹的情谊,即便亲热些也不会招致非议,可如今大不相同了,至少这高家三口全都知道高玥儿对他的情意乃是男女之情,他该避嫌了。

    把他的神色悉数瞧在眼里,妇人心中更是感慨不已,“若是真成了倒是很好,可惜到底是跟玥儿分开了两年,不然或许这桩美事还真成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还是不该允他去做那什么锦衣卫的。”

    “玥儿,瑜哥哥不走的,他就在这里陪着你,娘亲与你爹你哥哥都在呢,你可得赶快好起来。”苦笑一声,妇人偷偷朝韩元恺使了个眼色。

    瞧见身旁妇人眼中的央求之色,韩元恺心中一软,把手往前伸去,轻轻握住了这只娇软无力的小手。

    一股带着些清凉的温暖直朝心口袭来,许是心安了,高玥儿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额头脸上与脖颈间浸出大片汗珠的同时,身子也渐渐地安稳下来。

    郎中已经捡好了十来包药,各用黄纸包了,对丫鬟玲儿仔细吩咐了一番,又继续察看了高玥儿的病情,见已经平稳下去,便向高同甫与妇人告了辞。

    高昇去送郎中去了,丫鬟玲儿也赶着去熬药,屋中除了卧榻不起的女儿,便只剩下床边的夫人与那杨瑜了。

    站在后头的高同甫定定的望了一阵,突然把妇人叫出房外,对着一脸困惑不解的妇人说道:“夫人,当初杨大哥留下的东西,是不是该交还给瑜儿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忽明忽暗的旗杆下,只有支孤零零的火把在迎风燃烧,昏暗的火光下,韩元恺几人喝着泛苦的闷酒,而不远外的校场上热闹异常,篝火照耀下,吃喝声中,夜空中一片片白色的雪花如柳絮一般随风飞舞旋转,翩翩起舞。

    “都怪我!”一身酒气的齐不厉说着说着,突然嚎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不仅将校场边上的人目光吸引了过来,更是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士兵。

    “齐老大!”怕他再发酒疯,那皮肤黧黑的汉子吓得一把捂住了齐不厉的嘴,然后又朝巡逻的人招手示意。

    巡逻的士兵手按佩刀走近看了几眼,许是不愿招惹不痛快的齐不厉,也没说什么,便又走开了。

    哪曾想齐不厉一下子就软倒在了那人身上,那皮肤黧黑的汉子顿觉吃力,差点没摔倒,只得顺势将他搀扶着坐在地上。

    “喝……韩兄弟,继续喝!兄弟再敬……额……”

    看着醉坐靠在旗杆上的齐不厉口中仍然喃喃不休,韩元恺深深一叹,朝那喘着粗气的汉子道:“齐老大醉了,把他扶回去歇着吧。”

    “韩兄弟……”

    “走吧……”

    “唉……”

    皮肤黧黑的汉子叹着气,弯下腰用力将发沉的齐不厉搀扶起来,便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风雪中走远了。

    一阵寒风掠过,陆大虎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你有没有觉得,有人一直在鬼鬼祟祟的盯着咱们?”

    周遭黑蒙蒙的一片,除了不远处哨塔的火把,便只有巡逻经过的士兵会带来一丝光亮,营门处,是一队身披皮甲手按长刀的兵士,约有二三十人之多,虽然校场上喧闹的很,还飘来一阵阵香味,可是那些士兵却不为所动,仍旧守在营门不离半步。

    巡逻的队伍又走了过来,那带头的汉子盯着被捆缚在旗杆上的韩元恺二人看了好一会儿,神情似笑非笑也不说话,随后又瞥了眼稍显狼藉的地上,才回过身对身后的士兵道:“这两个逃兵明日就要被处死,今夜是咱巡逻可不能出了岔子。”

    在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这人便抬起手来,指着队伍中说道:“你,还有你,留在这里把人看好了,若有差池拿你们是问!”

    “是!”被指中的两人出列低头答道。

    “嗬……”皮肤黧黑的汉子将齐不厉扶到炕上躺下,直起身来便大口喘了几口粗气。

    “喝……”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齐不厉,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弯下腰把絮被盖上。

    听着帐篷外传来的喧闹,他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便转身出了帐篷,朝寂静的旗杆方向看了眼,便径直朝热闹的校场上走去。

    这皮肤黧黑的汉子刚走到校场边上,便有人瞧见了他,同时招呼着他加入进来。

    虽然夜空还飘着雪花,时不时还来上一阵寒风助兴,可是这些人却一点也不怕冷,尤其是校场更往里去,那些人正在大口的撕咬着刚刚烤好的肉块和大饼。

    皮肤黧黑的汉子挤进篝火边上,便一把夺过身边之人手中的酒碗,一口闷干。

    那人酒被抢了却也不恼,反而有些担心的道:“老黑,方才出什么事了,齐老大他是醉了么?”

    皮肤黧黑的汉子没有做声,而是又抢过酒瓮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又是一饮而尽。

    他不说话,旁边的人却是满腹牢骚的开了口。

    “哎,可不是醉了怎的?若不是齐老大他硬是要去触把总眉头,本来咱们该坐在里头的,如今却是坐在边上受风吹,看着姓刘的那一帮人得意的样子,真是叫人心里憋屈!”

    “就是啊,咱们出力最多,杀的鞑靼人也是最多,没承想那姓刘的从中使坏,真是卑鄙!”

    “兄弟们,你们心里憋屈,齐老大心里更憋屈!咱们的兄弟明日就要被处死了,你们还在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没有心肝!”

    “老黑,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皮肤黧黑的汉子咬牙道:“当时若不是韩兄弟他们拼死杀敌,大震士气,你们说那些新兵蛋子能不溃逃,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一人冷笑道:“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又能怎么样?韩三水陆大虎他们到底是违了军令,是生是死全在把总一句话,如今把总受了小人唆使,咱们不过就是一大头兵,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又能如何?”

    又有一人苦笑道:“老黑,弟兄们都知道韩三水他们冤屈,可连一向受把总宠信的齐老大都无能为力,咱们还能怎么办?算了吧,该吃吃该喝喝,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就跟那百多号弟兄一样,连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呵呵,咱们拼下性命打了胜仗也不过换来一顿吃喝,功劳全是当官的,咱们再不要什么都没有。”

    几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尤其是那皮肤黧黑的汉子,又倒了一碗酒水,仰头喉头耸动,将那满碗的烈酒一饮而尽。

    “你说要见我,我来了,可以说了么?”

    韩元恺看着旁边这突然开口说话的士兵,微微有些诧异,“这位大人,既然来了又何必再藏头藏尾的,我们二人也不过将死之人,难道还能威胁到你么?”

    “呵......”来人冷笑着,“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将死之人说到底还不是死人,还可以开口说话不是么?”

    昏暗的光照下,韩元恺看着那人模糊不清的侧脸,心知他极可能就是那替鞑靼人卖命的内应,便道:“你也说了,怎么都要死,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哼!”语气一冷,乔装的陈兴德声音更压低也更急促了些,“想要我救你们?办不到。”

    韩元恺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

    “你……并非我不救,而是我也无能为力,赵志用为了贪功与千总柳大淼勾结,在这营中一手遮天,如今根本没有人可以救你们!”

    听着这若有愤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韩元恺又问道:“那你又如何能替我们弟兄报仇?”

    “这无须你操心我自有法子,只要你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我保证定替你等鸣冤雪恨!”陈兴德说完一顿,拿眼角余光瞥了眼正盯着自己看的韩元恺,“明眼人都知道丙字营能护住粮食击退鞑靼人,全是因为有你们两人帮他赵志用稳住军心,不是么?”

第八百七十四章

    韩元恺苦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弄,“也许吧,不过如今是与不是一点也不重要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雪花扑打在身上,陈兴德语气变得愈发冰冷,“说来我与你也差不多,咱们都是苦命人,当初老子拼死拼活与鞑靼人厮杀,到头来换来的又是什么?

    哼!撂下一众弟兄尸首,好不容易打退了来犯的鞑靼人,可那王八蛋为了独占军功,竟然派老子去送死,亏老子对他忠心耿耿……”

    陈兴德接着道:“若不是老子命大,捡了一条命,如今怕已是枯骨一堆,你说那些阿谀奉承草菅人命的王八蛋该不该死!”

    不待韩元恺作答,陈兴德又道:“他们当然该死!不仅该死,还要死得很惨,所以老子以牙还牙,给他设了个套让他自己往里钻,送了他一程!”

    “原来如此……”

    陈兴德冷笑一声,道:“好了,若是不想让那些王八蛋逍遥快活下去,就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当初是如何知道有援军的,还有那支援军又是什么人所率?”

    看来贺虎臣离开金家沟之后,果真没有与赵志用再碰面,而且行事极为隐蔽,韩元恺叹了口气,看来那贺大将军不是忘了自己这茬,就是另有隐情,加上因缘巧合,这才沦落到这地步,说到底也怪不得别人,是自己把命运交到了旁人手上,怨不得谁。

    更何况即使能扳倒赵志用刘泰,可是久受赵志用信任的齐不厉也会被牵连的吧,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金家沟势必不能安宁,翠翠她也会陷入险境。

    念及于此,韩元恺便道:“援军是谁我不知,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会有援军。”

    “什么!哼,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韩元恺苦笑道:“我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稳住军心,而真有援军我想不过是赶巧罢了,是你多心了。”

    “我记得你们两个是才入营数月的新兵,为何面对鞑靼人能如此骁勇,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见身边之人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韩元恺不由胡诌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是怕得很,可我也知道,若是逃了只会死得更快,倒不如多杀几个鞑靼人,家里还能落着个抚恤。”

    “哼!”陈兴德自然是不信他这套说辞,“你……死到临头还在替他们着想,是那姓齐的?”

    “非也,我说的都是实情。”韩元恺淡淡回道。

    陈兴德走到韩元恺背后,低声笑道:“很好,可惜你够仗义,他却救不了你,或者说人家压根就没想着救你,原来这天底下还有比当初老子还要蠢的人。”

    “或许吧……”韩元恺叹了口气,白气在夜空中还没散去,便被刮过的寒风吹走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兴德突然道:“如果我说日后放过那姓齐的一马,你又当如何?”

    韩元恺一怔,与一旁的陆大虎对视一眼,随即陷入了沉默。

    ————

    夜色下,一个少年无精打采的走到一间房间门前停下,门没关,他不由看向幽暗的房间里,只见屋里的少女正抬手撑在脸下,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心里一沉,不由开口说道:“师妹,你在想什么?”

    少女有些慌张的回过身来,“没……没什么,你怎么来了,师兄?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少年东牙道:“饭好了,师父让我来叫你去用饭。”

    “哦,那走吧,我肚子真是饿得不行了。”吴娴女站起身走到门口,朝站在门边的东牙笑了笑,“我刚才就在想待会吃什么呢!对了,师兄,有没有肉?”

    看着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透着亮堂的光,东牙竟失了神,“额……我没注意,不过菜不少,应该是有的。”

    “太好了!”吴娴女把门掩上,便当先走了去。

    小院子里飘落雪花,寒风袭来,将挂在檐下的灯笼吹动,与昏暗的烛光一道摇晃,也将那道拉长的身影变得虚晃。

    “师兄,你怎么走那么慢?”吴娴女心中开心,连走起路来也轻快,却未曾察觉到身后少年此时正满脸失落。

    在前头这雀跃的少女回眸注视下,东牙急忙收起心思,挤出笑道:“没什么,只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你笑了,师妹。”

    “哦……是么?”吴娴女愣了下,随后有些不自然的笑了起来,在东牙愣神之际回过身去边走边说,“这不是有肉吃么?好了,师兄咱们快走吧,不然爹爹可等不急先吃了。”

    看着她轻快的步伐,东牙沉默不语,随后在少女的催促声中跟了上去。

    客厅里,吴又可看着上完最后一道菜的婢女退下,目光又被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吸引,八菜一汤,有荤有素,他不由喃喃道:“大晚上打扰主人家不说,还能要来这么好的饭菜,这高家公子可真是不简单。”

    正嘀咕着,吴又可便听门外一阵脚步声逼近,一回头正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进来,“高公子,主人家走了?”

    “嗯,我说先生舟车劳顿,所以伯父他已经先回房歇下了,还请先生勿怪才是。”这几日奔波路上,书卷气浓郁的高昇也是疲惫,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岂敢,是我们叨扰主人家,哪里敢有嗔怪之心。”吴又可娴熟的应对道。

    见吴又可边说着话边搓手,一副怕冷的样子,高昇便走到桌边,提了桌上只冒着热气的茶壶,倒了一杯捧起递到吴又可面前,恭敬道:“吴先生,天寒请用热茶。”

    吴又可一脸客套地道:“高公子客气,我自己来就好,怎敢劳烦。”

    高昇一脸恳求的道:“先生不必多礼,家母的病还仰仗先生圣手,再说先生年长,斟茶倒酒这就是我等晚辈后生该做的,更何况……”

    白气萦绕,吴又可嗅到那股子直扑鼻息而来的茶香,不由脱口而出,“西湖龙井?”

    话一出口,吴又可就有些懊恼,眼看着高昇好像就要说到什么,却被自己给打断了。

    果然,高昇见吴又可还没喝就把茶认了出来,也有些惊诧,便借机寻了话头开口,说道:“原来先生不仅医术精湛,连品茶的功夫也是极好,还没喝只靠闻就能辨出来,真是令人折服。”

    吴又可摇头笑道:“高公子见笑,这西湖龙井我也是有幸喝过一回,味道着实醇香,浅尝一口便叫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是以就记得清楚些,这并不算得什么本事。”

    吴又可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爹,什么龙井?你们在聊什么,聊得如此兴致?”

第八百七十五章

    高昇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女,不由又客气的招呼道:“吴兄弟,东牙兄弟你们来了,快快入座,饭菜已上完了,请用饭吧。”

    瞧见满满一桌的饭菜,吴娴女不由食指大动,惊呼道:“哇!这么丰盛,多谢高公子。”

    吴又可却是摇头一叹,“你这……实在是……”

    “无妨,吴先生,吴兄弟的性子我也是有所耳闻……”齐涮涮三对明晃晃的眼珠子盯来,高昇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讪讪的接着道,“这么一看,果然是爽朗大方,不拘一格。”

    吴又可闪过一丝犹豫,还是问道:“高公子,你还听说了什么?是那吴某人的朋友么?”

    “正是,吴先生怎么了么?”高昇有些紧张的笑了笑。

    “敢问高公子,莫非那位朋友此刻正在你家?”吴又可连忙追问道。

    “是……”

    高昇边说着,心里不由暗暗想道:“看来这几人都是因为杨大哥才肯随我回来的,我若是照实说,那他们不会翻脸扭头就走了吧?毕竟是爹把杨大哥给赶走的,可到头来却还得靠着杨大哥的面子,唉……”

    吴又可脸上浮起一抹喜色,心中更是激动,“太好了!毕竟江姑娘一个人待在永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这次见了恩公一定得把事情跟他说清楚才是,不然若出了什么岔子,我心何安?那位可怜的姑娘死得实在太惨了,而那些没人性的畜生好像还一直在找江姑娘,这一次无论如何得劝恩公赶紧把江姑娘接走才行,只是对不住你了,江姑娘。”

    “他果然在!这么说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吴娴女先是一喜,随后又一皱眉,“呸!吴娴女你真不害臊,人家已经是定下婚约的人了,怎么还要想……”

    刮风下雪的寒夜,烛光依稀。

    “醒醒,你对他不过是感激,要知道你这次来是治病救人的,不许再想了,更何况他有翠姐姐那么好的,又怎么会……”吴娴女正失落的想着,却又突然一怔,“等等,他还对高公子提起我了?莫非……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三人各怀心事,只有那东牙不发一言,脸上有些失落,这一切都落在站在对面的吴又可眼中,吴又可却是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恰见自己身旁的少女嘴角含笑,“咳……”

    吴娴女一惊,赶忙收敛心神,只是脸上不自禁浮起一抹红晕,被父亲撞见女儿家心事的羞窘让她一颗心跳得好快,她破天荒的慌了神,尤其是还有旁人在看着。

    吴又可这一声轻咳,也叫正心慌的高昇回过神来,他忙朝吴又可笑道:“吴先生,快快请坐,用饭过后再好好安歇,明日晌午之前应该就能到了。”

    说着,高昇又朝一旁的吴娴女看了眼,见她神色有异,心虚之下也不曾多想,便道:“吴兄弟东牙兄弟,快坐下用饭。”

    “多谢高公子!”一脸低落的东牙见高昇转头朝自己看来,才收敛心神回了一礼。

    不过东牙这副失落的神态却是让高昇看得一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看向跟在吴又可身后的吴娴女,见其虽然一副男儿打扮,可那腰肢细如弱柳,步伐也早没了方才那大咧咧的姿态。

    这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女儿家风采不由得让高昇双眼一亮,他不由暗自思忖道:“莫非她就是杨大哥口中的心上人?”

    其实吴娴女女扮男装他一早就发现了,只不过见她如此遮掩,想必是有所顾虑,是以也不好说破罢了,毕竟永昌疯传不时有良家女子无辜惨死。

    几人入座,高昇也跟着走到桌边,硬是叫吴又可换坐了首位,他这才坐下,接着招呼起来,又冷又饿的吴又可也不客气,一边与高昇攀谈着一边夹了一件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红肉。

    只是吴娴女却突然变得矜持了起来,也不知是还沉浸在被撞破心思的窘迫中,还是在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捏着筷子的她也不吃肉了,只是架些清淡的菜,放入碗中再端起就着米饭小口小口的嚼着。

    这叫吴又可看得有些咋舌,随之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来,便把夹着肉的筷子往她碗里放去,不料吴娴女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把碗给挪开了。

    吴娴女护着碗,小口咽下嘴里的米饭,才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高昇见了面前这一幕,不由问道:“额……吴兄弟,难道饭菜做得不合胃口?”

    一旁闷头吃饭的东牙惊愕间也开了口,“师……师弟,你不是最爱吃肉的么?”

    见桌上几人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对上高昇的视线,吴娴女急忙道:“谁说的,我……我才不喜欢吃呢。”

    见她不要,吴又可也不勉强她,把肉放回自己碗里,然后笑着说道:“你这娃竟说胡话,在永昌是谁吵吵着要吃肉啊?总不会是我吧,还是你东牙,嗯?”

    “师父……”东牙心一沉,对吴娴女投来的目光故作不见,“可不是我,师父。”

    见二人似乎有意捉弄自己,吴娴女气呼呼的道:“哼,我不喜欢吃了,不成么?”

    高昇见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赶忙从中调和,“吴先生,既然吴兄弟不愿意吃,就不要勉强了,其实这些素菜也是做得极美味的,你们也尝尝看。”

    说着,高昇却是看向坐在对面的吴娴女,同时在心里暗道:“这姑娘也是不容易呐,为了在我这个杨大哥朋友心里留个好印象,连最爱的肉都能忍着不吃了。唉,玥儿,杨大哥他果然没有骗人,他真的有心上人了,这下你总能死心了吧,我的傻妹妹……”

    吴又可见状,也怕操之过急,伤了这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只得放在一旁暂不去理会,又与高昇攀谈起来,从天南地北说到病情身上。

    用过饭后,高昇又陪着吴又可三人一道回到了下榻的客房小院。

    高昇知道吴娴女是女儿身,所以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三间房,而他自己的房间就在隔壁的院子,和赶车的车夫家丁将就着住一处,将人都送回房之后,高昇便起身告辞离开。

    一先回了屋的吴娴女听见外头动静,便悄悄又打开了房门追了出去,“等等,高公子!”

    “是你啊,吴兄弟,还有什么事么?”回过身来的高昇有些意外的道。

    “高公子,你可还记得你方才说了什么?”说话间,吴娴女双眼发亮。

    “啊?”高昇脸色微变,但仍强作镇定,“吴兄弟怎么了?莫非是我说错什么了么?”

    见他好像真的没明白,吴娴女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人他还说了什么,关于我的……”

第八百七十六章

    然而,就在韩元恺二人奔到马边,正要翻身上马离开这里之时,面前这一片黑暗幽邃的山脉边上,突然窜出无数双闪着阴冷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山谷中的两人。

    韩元恺心里一沉,脚下也猛地停住了,狼群后,还有一头高大的头狼,正吊着一对发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

    凛冽的寒风伴着此起彼伏的狼啸,在这处不大的山谷之中盘旋。

    被狼群盯着,韩元恺两人自然不敢再妄动,而他们不动,那高高在上的头狼也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头狼只是高昂着狼头,目光睥睨而下,隐隐看去,竟好似带着几分轻蔑。它旁边,是一匹匹饥饿的狼,口水耷拉的盯着脚底下两人两马。

    随着狼群的啸叫,那两匹受惊的马更是发狂了一般,拼命的撕扯着禁锢它们自由的缰绳。

    山谷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而他们离出口也不远,就二十来步的距离,韩元恺估算了下,还是没什么底气可以在狼群追到之时离开这山谷。

    而且,三面都有狼群,这些狡猾的狼又怎么会独独放过了谷口,韩元恺把目光从一旁漆黑的谷口收回,与一旁的陆大虎在半空中一碰!

    身旁的马儿在惊恐的嘶鸣,两柄长刀也猛然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悠长的长吟!

    狼群的嘶鸣停了下来,韩元恺心里更是紧张,双眼眨也不眨的扫视着居高临下的狼群,尤其是那匹头狼。

    就在韩元恺二人与狼群僵持住之时,不料两匹马竟然扯脱了压在石头下缰绳,撒丫子就往谷口跑去!

    韩元恺暗道一声不好,果不其然,就在两匹惊马奔逃而去之际,山上的头狼猛然发出一声长啸,山上的狼便没声没息的朝山谷里埋头猛冲!

    “接着!”韩元恺一个箭步回到篝火旁边,用手中的长刀撩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枯枝,就往陆大虎身前甩去。

    陆大虎接过,一个拨刀回身与韩元恺背靠在一起,“他娘的,实在欺人太甚,鞑靼人我们都活下来了,还能让这些畜生欺负了!杀!”

    “杀!”

    两人手举火把一同放声怒吼,那些正往下冲来的狼群竟然犹豫了起来,可那头狼却是不肯罢休,又是昂首一声长啸!

    与此同时,刚冲到谷口的两匹惊马又是一声嘶鸣,双蹄高扬间,黑暗中窜出几匹嗜血的狼来,直扑马的咽喉而去。

    韩元恺心头一沉,可他此时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去救,索性不再去看。

    “嗷呜……”

    随着头狼的一声狼啸,那些狼群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韩元恺一脚踢出,踹起一片雪沫,将那些饿狼给吓了一跳。

    虽然一时去了狼群的气势,可韩元恺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最难对付的还是那头狼,可它又躲在背后,想要对付它就得杀过这些狼群才行。

    妈的嘶鸣声又再次响起,韩元恺慌忙拿余光一瞥,却见那两匹马竟然掉头跑了回来,而在它们的背后,几头狼正在不紧不慢地的踱着步。

    “小心!”眼见那两匹惊马不管不顾的朝自己二人冲来,韩元恺急忙朝一旁的雪地上扑去。

    陆大虎也是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这些狼狡猾到了如此地步,有些狼狈的滚到一旁。

    惊马擦着他们的脚边跑过,掠起一阵寒风。

    一落了地,韩元恺便赶紧爬起来往山上看去,与那眼神阴冷的头狼对视一眼,然后迎着在长啸中飞扑而来的狼飞身上前,左手挥舞着火把吓退旁边几匹正在跃跃欲试的,右手则拖刀在雪地上飞快划过,然后飞快一提,在半空中闪过一刀白光,随后只见面前一头刚刚起扑的狼突然摔倒在地。

    白皑皑的雪地上溅了一条红线,眼见大好时机在前,韩元恺岂能放过,他刚想上去补刀,不料旁边的狼却是作势欲扑,韩元恺一时也不敢妄动,只得退后一步以刀护在身前,拿眼睛余光往身后的陆大虎瞥去。

    “你没事吧?”韩元恺压低了声音。

    “没事!”陆大虎话语未落,又闻两道惊恐的嘶鸣,他扭头一看,不由骂道:“他娘的,这些狼真是邪性了!”

    骂归骂,陆大虎可没敢闲着,赶忙又往旁边退开了些,避开那又被狼赶跑回来的两匹惊马。

    韩元恺也是一般,可这往前一进,不仅更靠近了那些正虎视眈眈的狼群,也离陆大虎更远了。

    眼见再这样下去不是法子,韩元恺猛然把手中火把朝身前的狼群打横扔出,随后把脚尖在雪地上用力一点,往后退去的同时喝道:“掩护我!”

    陆大虎闻言,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没犹豫,一下将手中的快要熄灭的枯枝丢了出去,然后快速退后几步,在雪地打着滚回到了篝火堆旁,抓起烧得正旺的枯枝就往外扔。

    背风的山谷里,闯进了一丝阴寒,韩元恺望着那一双双凶恶的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彷如被一盆刚化开的雪水给浇了满头,冷入骨髓的寒意,让人便连呼吸都几欲停止。

    身后的风呼呼袭来,韩元恺猛然醒悟,撂下两匹倒在地上的惊马不顾,一站起身来,便缓缓地往身后的陆大虎退去。

    而在陆大虎身后不远的一旁雪地上,正插着一把锋利的长刀!

    随着山坡顶上一声带着怒意的长啸响起,围在周遭的那些狼更是加快了步伐,尤其是对着空手的韩元恺,它们更是大了胆子逼近,若非忌惮面前这人刚把两匹马放倒,这些狼早就冲了上来了。

    随着头狼愈加急促的啸叫,那些狼群一步步的压了上来,而且似乎打算在中间横插一杠将他们二人分开。

    而陆大虎这时虽然有心帮忙,一心想往身后的刀退去,可才刚走几步,那些狼也很快识破了他的意图,不停的骚扰,若不是忌惮他手中那根还在燃烧的枯枝,以及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凶恶的狼群早就一扑而上,将他撕扯成碎片!

    陆大虎已是自顾不暇,眼看情势危急,最近的狼离着已只有五六步远,韩元恺抽空拿余光往后一瞥,想要看看离着那刀还有多远,然而就这么瞬间,就有几头狼迅疾的扑了上来,锋利的狼牙对准了他的咽喉。

    面对高高跃起的狼,韩元恺急忙一点脚尖,把歪倒的身子往地上滚去,然而那些狼却是配合极好,韩元恺还没从地上起身,又有几头狼凶狠的扑来!

第八百七十七章

    “娘,没有,我没哪里不舒服……”少年尴尬的恨不得在炕上寻条裂缝钻进去,可炕上没缝隙,他只得拉起被子将一张红脸捂住了。

    “姑娘,你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扯下被子,发觉少年额头有些烫的妇人急忙扭头朝站在不远处的江翠翠问道。

    见那少年目光躲闪不敢看自己,江翠翠在心里无奈一叹,而后那份不悦稍去,“大婶,有劳你取一块布来。”

    妇人没有多问,也不敢耽搁,当即出了外边的屋子,在桌上的篮子里取了一角布料,然后又走回来递到江翠翠的手边,“姑娘,你看这可以么?”

    江翠翠却是没有接过,而是继续朝妇人道:“大婶,麻烦你把布搭在他的手腕上。”

    妇人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却也不多话,直接将少年藏在被子里的手给拉了出来,再依着江翠翠的吩咐,将布料搭在他的手腕上。

    见少年目光一直躲闪,妇人也没多想,只当他是见到生人有些不适应,想起这些年他一直闷在家里更是心疼不已。

    许是紧张,那少年的脉象很乱,江翠翠不由地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启,欲言却又止。

    察觉到这一道投来的目光,一直拿眼偷看的少年先是有些慌张,眼神闪躲的看着一旁的窗户,一颗心跳得咚咚作响。

    下意识地,江翠翠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随后又往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肘处看去,一对好看的眉却是皱得更深了。

    蒙着一层淡淡灰尘的窗台边,却有一处干净的圆点,从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见外边不时呼呼作响飘着雪花的院子,还有那立在风雪之后的西厢房。

    眼见这脉象越来越乱,江翠翠更不好开口,毕竟男女有别,何况这人明显是对她起了心思,于是便朝一旁的妇人问道:“大婶,他这病有多久了?”

    “姑娘,他这病已经有七八年了,一开始咳嗽还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着了凉,直到过了大半年也没见好,才知道不是什么风寒,而是哮喘。这些年也看过好些大夫,可都没一个能彻底治好的,天暖和时还能好些,还能在家门口走走转转,天气一转凉,这病便又发作得严重起来了,没有一日不咳嗽的。”看着炕上的少年,妇人心疼得红了眼眶。

    江翠翠又仔细的问了一些开始发病时的症状,然而越听她越是觉得不对劲,“大婶,你可还留有之前郎中开的方子?”

    见她神色不对,妇人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出了外边的堂屋,在一堆衣服下找出一个包裹,包裹解开,里头还有一把铜板与几粒碎银子,妇人略一犹豫,只将里头的几张方子都给拿了,然后又重新将包裹系好放了回去,这才转身回来,将几张方子都交给了江翠翠。

    接过那几张药方,又一一问过几张方子的时间先后,得到妇人答案的江翠翠却是更为疑惑。

    那妇人问道:“姑娘,这些方子有什么问题么?”

    “方子没问题,可是为什么……”江翠翠瞥了一眼炕上,突然住了嘴。

    “娘,你……咳咳……”少年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难过,可刚开口就又咳了起来。

    “你先别说话了,脉象有些乱。”江翠翠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少年一愣,视线一对上便慌得躲开,可他也知道了江翠翠的意思,终于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大的屋子里很是安静,片刻之后,江翠翠才把手从那块布料上收了回来。

    直到这时,妇人才敢出口相问:“怎么样?姑娘,有没有法子可以治好?”

    江翠翠没有做声,而是起身走到外边的屋子,看着追出来的妇人把门带上了,这才轻声道:“实不相瞒,大婶,法子有倒是有,只是他这病经过多年,病灶积弊之深,已成顽疾,我……我也没多少把握可以根治。”

    一旁的中年汉子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说道:“姑娘只管放手去治,无论治好治不好我们都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

    “姑娘,你就帮帮我们吧,他还那么年轻,可不能就一辈子躺在炕上。”说完,妇人一边扯着江翠翠的手臂,一边抬手擦着发红的眼眶。

    “好吧,我尽力而为,只是你们切记不可对旁人说起此事。”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江翠翠只得应承了下来,只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姑娘放心,我们二人绝不敢违背姑娘之意!”

    见她如此在意此事,虽不知为何,但中年汉子生怕江翠翠反悔,为了让她安心,便又一脸郑重的说道:“若违背姑娘,就让我们一家受老天爷惩罚!”

    江翠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却又被里屋的咳嗽打断了去,便也就做了罢,“我每日都会来行针,不过还得再辅以药石才行。”

    说着,江翠翠把手里的方子又看了遍,随后抽出一张,递给了妇人,“就照着这张方子抓药,只是当归少至一钱,钟乳石加半钱,还加上三钱橘红,千万记住了。”

    “记下了,记下了,当归少至一钱,钟乳石加半钱,再加三钱橘红。”中年汉子忙不迭的道。

    江翠翠正欲要来纸笔写下她的方子,可是也想起这样的人家不会有这些东西,而她自己也是没有的,一时间有些为难起来。

    妇人却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道:“姑娘等等,我这就讨纸笔回来。”

    敲开北屋的门,匆匆忙忙的妇人看着一脸红晕的女子,搓着粗糙的双手有些局促地道:“姑娘,可以借纸笔一用吗?”

    被搅扰了,女子本来还有些不满,可听到要借的东西是纸笔,顿时就起了好奇心,“你要纸笔做什么?”

    “额……”妇人脸上有些迟疑,“我家水娃在乡下读过几年私塾,来城里这么些年,他也没个朋友,怕他闲着无聊,就给他买了……”

    “是吗?”女子似笑非笑的。

    “姑娘,我就借一张纸,赶明儿我家当家的买了就给你送来。”

    “那倒不必,等着吧。”女子说罢将房门掩上,好一会儿才将房门重新打开,手里捧了一只托盘,盘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妇人满口道着谢接过,便匆匆转身回屋去了,只留下门边女子站在那儿往东厢房看。

    别了千恩万谢的二人,江翠翠出了门,穿过飘着风雪的院子,回到了虚掩房门的西厢房。

    屋子里静悄悄的,既温暖又带着一丝孤寂的悲凉,在身后的两道目光中,她又将房门掩上。

    随后更是走到窗户边,将挑开的窗户重新放下,然后做完这一切,她的心还是不知为何,莫名的发慌,想要一探究竟,却又如水中捞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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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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