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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七十八章

    “老黑,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皮肤黧黑的汉子咬牙道:“当时若不是韩兄弟他们拼死杀敌,大震士气,你们说那些新兵蛋子能不溃逃,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一人冷笑道:“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又能怎么样?韩三水陆大虎他们到底是违了军令,是生是死全在把总一句话,如今把总受了小人唆使,咱们不过就是一大头兵,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又能如何?”

    又有一人苦笑道:“老黑,弟兄们都知道韩三水他们冤屈,可连一向受把总宠信的齐老大都无能为力,咱们还能怎么办?算了吧,该吃吃该喝喝,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就跟那百多号弟兄一样,连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呵呵,咱们拼下性命打了胜仗也不过换来一顿吃喝,功劳全是当官的,咱们再不要什么都没有。”

    几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尤其是那皮肤黧黑的汉子,又倒了一碗酒水,仰头喉头耸动,将那满碗的烈酒一饮而尽。

    “你说要见我,我来了,可以说了么?”

    韩元恺看着旁边这突然开口说话的士兵,微微有些诧异,“这位大人,既然来了,又何必再藏头藏尾的,我们也不过将死之人,还能威胁到你么?”

    “呵,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将死之人说到底还不是死人,还可以开口说话不是么?”

    昏暗的光照下,韩元恺看着那人模糊不清的侧脸,心知他就是那替鞑靼人卖命的内应,便道:“你也说了,怎么都要死,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哼!”语气一冷,乔装的陈兴德声音更压低也更急促了些,“想要我救你们?办不到。”

    韩元恺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

    “你……并非我不救,而是我也无能为力,赵志用为了贪功与千总柳大淼勾结,在这营中一手遮天,如今根本没有人可以救你们!”

    听着这若有愤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韩元恺又问道:“那你又如何能替我们弟兄报仇?”

    “这无须你操心我自有法子,只要你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我保证定替你等鸣冤雪恨!”陈兴德说完一顿,拿眼角余光瞥了眼正盯着自己看的韩元恺,“明眼人都知道丙字营能护住粮食击退鞑靼人,全是因为有你们两人帮他赵志用稳住军心,不是么?”

    韩元恺苦笑一声,“也许吧,不过如今是与不是一点也不重要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雪花扑打在身上,陈兴德语气变得愈发冰冷,“说来我与你也差不多,咱们都是苦命人,当初老子拼死拼活与鞑靼人厮杀,到头来换来的又是什么?

    哼!撂下一众弟兄尸首,好不容易打退了来犯的鞑靼人,可那王八蛋为了独占军功,竟然派老子去送死,亏老子对他忠心耿耿……”

    陈兴德接着道:“若不是老子命大,捡了一条命,如今怕已是枯骨一堆,你说那些阿谀奉承草菅人命的王八蛋该不该死!”

    不待韩元恺作答,陈兴德又道:“他们当然该死!不仅该死,还要死得很惨,所以老子以牙还牙,给他设了个套让他自己往里钻,送了他一程!”

    “原来如此……”

    陈兴德冷笑一声,道:“好了,若是不想让那些王八蛋逍遥快活下去,就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当初是如何知道有援军的,还有那支援军又是什么人所率?”

    看来贺虎臣离开金家沟之后,果真没有与赵志用再碰面,而且行事极为隐蔽,韩元恺叹了口气,看来那贺大将军不是忘了自己这茬,就是另有隐情,加上因缘巧合,这才沦落到这地步,说到底也怪不得别人,是自己把命运交到了旁人手上,怨不得谁。

    更何况即使能扳倒赵志用刘泰,可是久受赵志用信任的齐不厉也会被牵连的吧,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金家沟势必不能安宁,翠翠她也会陷入险境。

    念及于此,韩元恺便道:“援军是谁我不知,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会有援军。”

    “什么!哼,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韩元恺苦笑道:“我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稳住军心,而真有援军我想不过是赶巧罢了,是你多心了。”

    “我记得你们两个是才入营数月的新兵,为何面对鞑靼人能如此骁勇,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见身边之人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韩元恺不由胡诌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是怕得很,可我也知道,若是逃了只会死得更快,倒不如多杀几个鞑靼人,家里还能落着个抚恤。”

    “哼!”陈兴德自然是不信他这套说辞,“你……死到临头还在替他们着想,是那姓齐的?”

    “非也,我说的都是实情。”韩元恺淡淡回道。

    陈兴德走到韩元恺背后,低声笑道:“很好,可惜你够仗义,他却救不了你,或者说人家压根就没想着救你,原来这天底下还有比当初老子还要蠢的人。”

    “或许吧……”韩元恺叹了口气,白气在夜空中还没散去,便被刮过的寒风吹走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兴德突然道:“如果我说日后放过那姓齐的一马,你又当如何?”

    韩元恺一怔,与一旁的陆大虎对视一眼,随即陷入了沉默。

    夜色下,一个少年无精打采的走到一间房间门前停下,门没关,他不由看向幽暗的房间里,只见屋里的少女正抬手撑在脸下,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心里一沉,不由开口说道:“师妹,你在想什么?”

    少女有些慌张的回过身来,“没……没什么,你怎么来了,师兄?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少年东牙道:“饭好了,师父让我来叫你去用饭。”

    “哦,那走吧,我肚子真是饿得不行了。”吴娴女站起身走到门口,朝站在门边的东牙笑了笑,“我刚才就在想待会吃什么呢!对了,师兄,有没有肉?”

    看着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透着亮堂的光,东牙竟失了神,“额……我没注意,不过菜不少,应该是有的。”

    “太好了!”吴娴女把门掩上,便当先走了去。

第八百七十九章

    小院子里飘落雪花,寒风袭来,将挂在檐下的灯笼吹动,与昏暗的烛光一道摇晃,也将那道拉长的身影变得虚晃。

    “师兄,你怎么走那么慢?”吴娴女心中开心,连走起路来也轻快,却没有注意到东牙的失落,

    在前头这雀跃的少女回眸注视下,东牙急忙僵笑道:“没什么,只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你笑了,师妹。”

    “哦……是么?”吴娴女愣了下,随后有些不自然的笑了起来,在东牙愣神之际回过身去边走边说,“这不是有肉吃么?好了,师兄咱们快走吧,不然爹爹可等不急先吃了。”

    看着她轻快的步伐,东牙沉默不语,随后在少女的催促声中跟了上去。

    客厅里,吴又可看着上完最后一道菜的婢女退下,目光又被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吸引,八菜一汤,有荤有素,他不由喃喃道:“大晚上打扰主人家不说,还能要来这么好的饭菜,这高家公子可真是不简单。”

    正嘀咕着,吴又可便听门外一阵脚步声逼近,一回头正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进来,“高公子,主人家走了?”

    “嗯,我说先生舟车劳顿,所以伯父他已经先回房歇下了,还请先生勿怪才是。”这几日奔波路上,书卷气浓郁的高昇也是疲惫,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岂敢,是我们叨扰主人家,哪里敢有嗔怪之心。”吴又可娴熟的应对道。

    见吴又可边说着话边搓手,一副怕冷的样子,高昇便走到桌边,提了桌上只冒着热气的茶壶,倒了一杯捧起递到吴又可面前,恭敬道:“吴先生,天寒请用热茶。”

    吴又可双手接过,口中却是客套道:“高公子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高昇一脸恳求的道:“先生不必多礼,家母的病还得仰仗先生圣手,再说了这也是我这座晚辈后生该做的,更何况……”

    白气萦绕,扑面而来,吴又可嗅到那股子沁人心脾的幽幽茶香,不由脱口而出道:“西湖龙井?”

    可话一出口,吴又可就有些懊恼,眼看着高昇好像就要说到什么,却被自己给打断了。

    果然,高昇见吴又可还没喝就把茶认了出来,也有些惊诧,“原来先生不仅医术精湛,连品茶的功夫也是极好,还没喝只靠闻就能辨出来这是什么茶,真是令人折服。”

    听着这后生的一顿吹捧,吴又可也客气地笑道:“高公子见笑,这西湖龙井我也是有幸喝过一回,味道着实醇香,所以就记得清楚些,并不算什么本事。”

    吴又可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爹,你在说什么龙井?”

    高昇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女,不由又客气的招呼道:“吴兄弟,东牙兄弟你们来了,快快入座,饭菜已上完了,请用饭吧。”

    瞧见满满一桌的饭菜,吴娴女不由食指大动,惊呼道:“哇!这么丰盛,多谢高公子。”

    看着吴娴女这副样子,吴又可却是摇头一叹,无奈道:“你这……实在是……”

    “无妨,吴先生,吴兄弟的性子我也是有所耳闻……”齐涮涮三对明晃晃的眼珠子盯来,高昇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讪讪的接着道,“这么一看,果然是爽朗大方,不拘一格。”

    吴又可闪过一丝犹豫,还是问道:“高公子,你还听说了什么?是那推荐吴某人的朋友么?”

    “正是,吴先生怎么了么?”高昇有些紧张的笑了笑。

    “敢问高公子,莫非那位朋友此刻正在你家?”吴又可连忙追问道。

    “是……”高昇一边答应着,一边心里不由暗暗琢磨起来,“看来这几人都是因为杨大哥才肯随我回来的,我若是照实说,那他们不会翻脸扭头就走了吧?毕竟是爹把杨大哥给赶走的,可到头来却还得靠着杨大哥的面子,唉……”

    吴又可脸上浮起一抹喜色,心中更是激动,太好了!毕竟江姑娘一个人待在永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这次见了恩公一定得把事情跟他说清楚才是,不然若出了什么岔子,我心何安?那位可怜的姑娘死得实在太惨了,而那些没人性的畜生好像还一直在找江姑娘,这一次无论如何得劝恩公赶紧把江姑娘接走才行,只是对不住你了,江姑娘。

    “他果然在!这么说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吴娴女先是一喜,随后又一皱眉,“呸!吴娴女你真不害臊,人家已经是定下婚约的人了,怎么还要想……”

    刮风下雪的寒夜,烛光依稀。

    “醒醒,你对他不过是感激,要知道你这次来是治病救人的,不许再想了,更何况他有翠姐姐那么好的,又怎会……”吴娴女正失落的想着,却又突然一怔,“等等,他还对高公子提起我了?莫非……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三人各怀心事,只有那东牙不发一言,脸上有些失落,这一切都落在站在对面的吴又可眼中,吴又可却是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恰见自己身旁的少女嘴角含笑,“咳……”

    吴娴女一惊,赶忙收敛心神,只是脸上不自禁浮起一抹红晕,被父亲撞见女儿家心事的羞窘让她一颗心跳得好快,她破天荒的慌了神,尤其是还有旁人在看着。

    吴又可这一声轻咳,也叫正心慌的高昇回过神来,他忙朝吴又可笑道:“吴先生,快快请坐,用饭过后再好好安歇,明日晌午之前应该就能到了。”

    说着,高昇又朝一旁的吴娴女看了眼,见她神色有异,心虚之下也不曾多想,便道:“吴兄弟东牙兄弟,快坐下用饭。”

    “多谢高公子!”一脸低落的东牙见高昇转头朝自己看来,才收敛心神回了一礼。

    不过东牙这副失落的神态却是让高昇看得一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看向跟在吴又可身后的吴娴女,见其虽然一副男儿打扮,可那腰肢细如弱柳,步伐也早没了方才那大咧咧的姿态。

    这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女儿家风采不由得让高昇双眼一亮,他不由暗自思忖道:“莫非她就是杨大哥口中的心上人?”

第八百八十章

    “哎呦!”中年汉子拍手惊呼一声,急忙转头奔到堂屋去了。

    见此情形,江翠翠与夫人对视一眼,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跟了出去,只见那中年汉子正趴在地上,鼓着嘴往快要熄灭的灶膛里吹气。

    妇人见状急忙上前帮忙,两人手忙脚乱的忙活一通,才没叫那火苗熄了去。

    江翠翠叹了口气,道:“这药第一遍必须用大火熬制,待熬成药汁再加一碗清水,改文火慢炖,一共加三碗,如此药方成。”

    看着重新燃起的灶火,中年汉子被妇人一瞪,讪讪的回过头来,“姑娘,你看这药……”

    江翠翠缓缓摇头,“火一旦中断,这药的效力便已去了九成,而且……喝下去反而有害无益。”

    从江翠翠口中再次听到,那中年汉子身子往后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这天杀的,这药可是二钱银子一副,我的天呐……”气急败坏的妇人瞧了眼一旁的屋子,只得住了口。

    “我……我不是担心儿子吗,谁知道就给忘了呢。”中年汉子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很是懊恼。

    “大婶,你们不要吵了。”江翠翠抿唇轻咬,一转身拉开房门出了院子,就在中年汉子与妇人面面相觑之际,便又见那少女走了回来,一摊开手掌,秀气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粒碎银子和一把铜钱。

    中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姑娘,你这是?”

    “也没多少,你们先拿去用吧。”江翠翠说着把手心里的碎银和铜钱都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中年汉子咽了口口水,却又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你替水娃治病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们还没银子付你的诊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

    妇人也艰难的挪开目光,看着江翠翠道:“是啊,姑娘,你这样我们实在是……”

    江翠翠瞥了眼那桌上的银子,想起韩元恺心里一暖,“治病要紧,若是没有药,我再给他行针也是枉然。”

    “这……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放心,等我赚了钱,一定还上!”中年汉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郑重的朝江翠翠行了一礼。

    江翠翠哪里肯受此大礼,急忙一闪身避开了去。

    妇人见状便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感激的道:“姑娘你真是菩萨的心肠,仙女一般的人儿,日后一定嫁一个好郎君!”

    听见这番恭维话,江翠翠仍是不由俏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的道:“大婶,快去买药吧!”

    此时夜色已深,若不是那中年汉子今日买药回来迟了,少年的病情一旦行针又不能随意中断,否则她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还待在这里。

    “对对对,我这就去!”中年汉子说着捡起桌上那粒碎银子便急急出了门。

    寒风再一次灌入,妇人嘟囔着上前将门掩上,回过身来又笑道:“姑娘,快坐下,方才行针累了吧?”

    “没有,不累的,”药还买回来,江翠翠也就没推脱,便轻巧的在临近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袖里的手绢擦起鬓边的细汗。

    借着灶膛里依稀的火光,满心欢喜的妇人一脸感激的看着江翠翠,这才瞧见了面前少女的发髻与前几日初见时已然大有不同,不仅如此,新的发髻上还多了几根五彩斑斓的头绳,与她这一身的素净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定情少女才会有的打扮。

    是以妇人便依着江翠翠身边坐下,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看来你已经找到中意的郎君了?”

    “大婶,你问这个做什么?”江翠翠心里突的一跳,顿时警惕起来。

    妇人见江翠翠这般反应,更是断定她已有了心上人,又因儿子的病,有心想要与她多亲近亲近,又一时寻不到什么话来说,便挤眉弄眼的道:“不知道是哪一个这么走运的后生,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莫不是前两日陪着姑娘来的那两位中的其中一位?”

    见妇人问起关于韩元恺的事,江翠翠并不愿多说,随便寻些由头便搪塞了过去。

    妇人一来二去碰了个软钉子,生怕惹恼了这妙手回春的女先生,也就识趣的没再多问,但又觉枯坐着有些许尴尬,只好说起些水娃的病情与糗事来。

    这妇人有意讨好,江翠翠也知其心意,不愿多生事端的她便配合着搭了几句嘴,偶尔也抱以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那出去买药的中年汉子才回了来,正好也到了拔针的时候,江翠翠便在妇人的陪同下,又进了旁边的屋子,将扎在少年身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又嘱托了一番,这才告辞出了门。

    妇人送了几步,看着江翠翠下了庭院快步朝对面的西厢房去了,她也正要转身回去,却不经意瞥见一旁自家的窗户上,透出一道细细的光来。

    往那窗户的方向,妇人凝目细看,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房门的西厢房,便一转身回了屋子。

    把屋门掩上,走到旁边屋子门前,看见土炕上自己方才掖好的被褥现在变得有些凌乱,妇人又停住了脚步,然后背过身悄悄叹了口气。

    翌日,风雪终于停了,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色还早,放眼与周边无异,尽是枯黄与雪白相间的一座山头上,正有两人半蹲着隐在一簇衰败的灌木丛后,这二人一脸急色,在往远处军营偷看的空隙,还不时扭头回望身后,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可那一片白茫茫的山脉,却始终是寂寥无声毫无动静。

    环山而建,从寒冷中苏醒的右卫大营,很快便有一队队士兵从营帐中钻出,捂嘴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的互相嘟囔着,来到校场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操练。

    一夜风雪,落满积白的旗杆上,突然落下一团雪沫,毫无声息的直往下边坠去,直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碎裂开来。

    颈后一凉,被捆缚在旗杆下的韩元恺冷不丁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一夜无眠,此时的他脸上已经结成一层白色的霜。

第八百八十一章

    听见旁边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韩元恺不由扭头看去,“还好么?”

    “还……还好!”话音落下,一旁的陆大虎吸着嘴吐出一道长长的白气,“你在想什么?”

    韩元恺抬起头仰望着逐渐放亮的天空,道:“这一夜我想了许多许多,说实在的,这些日子对我来时就好像一场梦……”

    顿了下,韩元恺又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本来我不该问的,可我想了一夜,还是有些不明白。”说话间,陆大虎一脸郑重的看向韩元恺。

    “什么事?”一扭头迎上投来的目光,韩元恺稍稍用了些力气,把嘴一抿,润了下被冻得发干开裂的唇。

    陆大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你为什么没有答应昨夜那人的条件?是为了江姑娘吧?”

    “额……”韩元恺愣了下,随后在陆大虎质询的目光中,轻轻颔首,“嗯,不过……”

    “我知道了……”陆大虎苦笑着,话语间说不尽的悲哀。

    把陆大虎神色悉数看在眼中,韩元恺正欲开口,可瞥见正在朝旗杆这里走来的士兵,他终究是闭了嘴,没有说出口。

    没有时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大虎突然深深一叹,说道:“就要死了,你能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找你么?这一定是惊天的大秘密吧?你知道么,以前二虎他是最多话了,便是在盯梢的时候,还要扯着我说一大堆。”

    甲片撞见发出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眼看那些身披甲胄的士兵越走越近,韩元恺急忙一口气说道:“这秘密我也只知一二,可是便是这一二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大虎,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翠翠,也为了二虎。”

    “你说什么!”陆大虎惊愕之余,隐隐还有些激动。

    韩元恺苦涩一笑,而后望着远处白色的山脉,轻轻的说道:“会的”

    陆大虎还待再问,却听走过来的当头士兵说道:“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韩元恺一眼便认出说话这人乃是刘泰手下,自然没做声,此人与他不仅有诸多过节,更是想要暗害他的性命。

    陆大虎也是沉默不言,那带头的**脸色沉了下来,队伍背后突然又踱出几人,正是癞子与刘泰手底下其他几个**。

    看着面前这狼狈不堪的二人,癞子嘿嘿一笑,张嘴便道:“两位好汉,你们还不知道吧?”

    笑意更甚的癞子看上去一脸的得意,他好整以暇的走近几步,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你们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诉你们,营里发下行头来了,沾了你们二位好汉的光,咱们丙字营立下大功,所以能在今日换装,弟兄们拼死拼活的好歹是混上一套正儿八经的铠甲了,其实爷心里头还是挺感激你们的!”

    “姓韩的,按例是要在午时三刻才行刑的,可是上边就是要在这大早上的杀你们的头,可惜了!”

    韩元恺不说话,可是那癞子却并不以为意,仍一直喋喋不休的,一副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模样。

    癞子见这样都无法激怒二人,顿觉扫兴,正要翻脸之时,却突然想起那两张手帕,“对了,姓韩的,你看你都要上路了,不如大方些,将你那两个相好让咱们弟兄替你照顾,也算是尽点力不是?”

    说话间,癞子还从怀里掏出包裹着一把铜板碎银的手帕,抛在手中发出沉甸甸的脆响,铿锵悦耳煞是好听!

    “哈哈……”

    伴着癞子等人放肆的淫笑,那方绣有两只鸳鸯的手帕一下颠起一下跌落,韩元恺脸色蓦然一变、就要发作!

    然盯着癞子那张猥琐中透着得意的长脸,韩元恺登时想到这些人无非是要激怒自己再最后博取一乐罢了,自己越是生起,他们便越是能感到愉快,想到此处,韩元恺一腔怒气已是大半化作悲凉,更何况,此时的他手脚僵硬,便是想要出手教训这些人也是不能。

    癞子狠狠盯了不言不语的韩元恺一眼,然后抛了抛手中的银钱,又笑道:“姓韩的老子还真有些佩服你了,滋滋滋……不仅能忍,挑女人的功夫也是一流,你看这手帕上还有一股子女人身上的香味呢,那小娘们一定长得挺俊,是哪家馆子的姑娘,说出来爷们弟兄几个也好去捧捧场啊,哈哈哈……”

    韩元恺死死盯着癞子,那张扑满冰霜的脸上,微微颤栗着,泛白的剑眉下,眼神说不出的寒冷!

    “你……你……”癞子一瘆,狂笑戛然而止,正把那手帕往脸上贴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一个**看着一脸愣怔的癞子讥笑道:“癞子看你这怂样!吹什么牛,尽给刘爷丢人现眼!”

    说着这**上前便是一拳朝韩元恺身上狠狠捣去!

    即使牙关紧咬,韩元恺还是禁不住闷哼出声,随后再无动静发出,苍白的面色下,多了一缕从嘴角溢出滑落的血丝。

    “你不是很能打么?小子,如今知道什么叫胳膊拗不过大腿了吧?”说着那**面色一狠,又铆足了劲一拳朝韩元恺身上打去。

    咬破的唇溢出的鲜红,满口的腥甜,韩元恺认得面前这人,不是那日被他踢了一脚的老兵油子还能有谁?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陆大虎再也忍不住,此时的他双目圆睁似欲喷火,仿佛是佛堂上的怒目金刚一般。

    突然被人啐了一口,那专心打着韩元恺的**很是吓了一跳,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一张脸立时如开了染坊一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加上旁边早围了一大圈人,他面子顿时搁不下了,丢下韩元恺便朝一旁怒目圆睁的陆大虎走去,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啐道:“呦呵!老子还没招呼你,你倒是上赶着要讨打,看来是皮痒痒了!哥几个,这么义气的好汉好不赶紧替他松松筋骨?”

    “得了!”癞子其余几人笑嘻嘻的应了一嘴,便摩拳擦掌的朝陆大虎走去。

    “住手!”

第八百八十二章

    突然一声急喝传来,众人急忙回头一看,正见几个汉子挤开人群大踏步走来,当头皮肤黧黑的汉子是齐不厉身边的人。

    虽然癞子停下了脚步,可脸上却是不见丝毫惧意,反而是一副好整以暇等着瞧热闹的神情。

    “哼!”**冷笑一声并不理会,猛又回身朝陆大虎身上狠狠打了几拳,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

    然而这边刚停,那边的几个汉子也跟着往陆大虎身上招呼了一番。

    眼见这些人如此作为,皮肤黧黑的汉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们……”

    那**朝打得发红的拳头哈了口白气,然后自顾自的朝一旁癞子等人说道:“还不快动手,弟兄们还等着咱操练呢!”

    待几人应了声,这**便转身朝赶来的几人笑盈盈的寒暄起来,“几位兄弟好生眼熟,是齐哨长帐下吧?看这架势你们莫非想要劫囚不成?”

    被他这话一噎,皮肤黧黑的汉子虽然气极,可到底也没了言语。

    见状,那**便不再理会,扭头又斥道:“你们这些只会嚷嚷的家伙,给爷都小心点,若出了差错,刘爷和把总可饶不了你们!”

    癞子硬着头皮瞪了韩元恺一眼,挺着腰板大声嚷道:“狗娘养的,看什么看,快走!”

    冻了一夜身子发僵的韩元恺刚被从旗杆上解下,还没来得及活动活动筋骨,便被人用力一推,搡着朝不远处的点将台走去。

    一路上,还有不少揉着惺忪睡眼的士兵刚从营房里钻出来,缓和一些的韩元恺悄悄用力一挣,却只觉一阵刺痛传来,并没有能挣开手上的绳索,又试了几次,皆是不成。

    想到即将赴死,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与身边陆大虎对视一眼,一齐挺直了腰板,将肩头左右一甩,震开了跟在两边的汉子!

    “娘的……”那**话音未落,便只觉腹下如遭雷击一般,惊呼一声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异变突生,不待众人回过神来,韩元恺又是一脚踢出,正中癞子的胸口,将他直接踹翻在地,一包东西也从他怀中滚了出来。

    “啊!”癞子顾不得痛,伸手就要去抓掉出来的那包银钱。

    韩元恺欺身上前,抬脚便是一砸,将那正要爬起身来的癞子砸回雪地!

    不待再有动作,便听身后传来几声暴喝!

    “住手!”

    韩元恺一回头,只见剩下的那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抽出长刀。

    那倒地的**捂着肚子,抽抽噎噎的说道:“弟兄们,快……快拿下他……他们!”

    陆大虎脚尖往雪地里一勾,然后往前一撩,带起一团雪沫!

    “咳……”那个**的脸上顿时便砸了个正着,张开的嘴也吃进去不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背了过去。

    看了眼那狼狈不堪的**子,又盯着面前的韩元恺,皮肤黧黑的汉子略一迟疑,然后抬手一挡,带着身后几人退了开去。

    韩元恺拿脚尖勾起掉在脚边的手帕,往空中一抛,裹在里头的铜板碎银便如雨滴一般,四散而落,落在洁白的雪地上,也砸在那躺在一旁的癞子脸上。

    没了束缚的手帕缓缓落下,韩元恺一扭身,而后张开被紧紧缚住的手掌,便觉一阵柔软的触感落在掌心,滑动间,微微有些发痒,仿佛那双绣了这方手帕的手轻轻抚过。

    营房附近,本来还一脸倦意的士兵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人群中,一个刚从营房里钻出的大胡子也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旁边还有一汉子凑近了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擂鼓响!

    很快一队巡逻士兵便赶了过来,三步之外一字排开,长刀出鞘,火铳抬起!

    一瞬间的功夫,已是团团围住韩元恺二人。

    鼓声急急!

    传到营地外不远的山头上。

    灌木丛后,正一脸着急往身后远眺的二人顿时面面相觑,急忙扭头看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搞的,还没到午时就要动手了?”

    “完了完了!这时候了雄管事还没见人,大小姐不会怪罪到咱们头上吧?”

    就在这两人急得恨不能抽刀冲出去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而乱的蹄声,便是在这白雪覆盖的土地上,也清楚的传来,可见来人是有多急。

    ——

    “大胆,还不快束手就擒!”

    韩元恺将手帕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回过身去,看着那喊话之人。

    见韩元恺朝自己看来,站在士兵身后的刘泰脸色十分难看,“再不放人,就休怪老子动手了!”

    不远处一个士兵闻言,悄声跟一旁的人嘀咕道:“这他娘的人家的手不就一直绑着么,压根也没解开过啊……”

    听见身后在窃窃私语,而韩元恺又一言不发,刘泰脸色更是难看,“给我拿下!”

    然而那些巡逻的士兵却似乎是没听见一般,兀自只是戒备,此外再无别的动作。

    刘泰虽然气得脸色铁青,奈何这些人并不是他手下士兵,他也不敢多说,尤其是自己那些人还被两个捆住手的人给干翻了。

    望着虎视眈眈的刀枪火铳,韩元恺看了一眼陆大虎,便一脚将倒在脚下的癞子踢了出去!

    “啊!”癞子怪嚎一声,在雪地上打起滚来,停住时已经是吃了满口的雪。

    陆大虎也不含糊,在韩元恺动手的同时,便也趁机一脚将其中一个**的刀踢飞出去,然后脚一落地,整个身子便猛地朝前一撞,将那人给撞得踉踉跄跄往后退去,差点没撞上了后头士兵的刀尖上!

    场面一时间又变得紧张起来,刘泰又嚷道:“再不动手,走脱了人你们谁都担当不起!”

    丁字营的巡逻士兵闻言,不由也有了些许动摇。

    便在这时,闻鼓声带着几人走来的陈兴德在刘泰身边停下,泛着血丝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与被围在圈中的韩元恺对视着,冷冷道:“我丁字营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丙字营发号施令了,刘哨长?”

    听见身后传来自家把总的声音,那些正要动手的士兵不免暗道一声庆幸,庆幸自己还好没听那姓刘的鼓动。

    见陈兴德来了,刘泰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伤,急忙退了开去,一张脸也是讪讪的不敢搭话。

    陈兴德也不理他,一双眼仍是注视前方,随后又看了眼远处不动如山的营门,脸上有些犹豫,却见韩元恺突然朝前一步步走来,似乎又要对那倒在地上起身不得的癞子动手!

    陈兴德脸上的迟疑很快消失,他把牙一咬,随后踏前一步,劈手夺过士兵手中的火铳。

    “点火!”

    那被夺掉火铳的士兵一怔,又被陈兴德冷冷一盯,急忙掏出火折子一吹,就往火铳上的引绳点去。

第八百八十三章

    脚踩在雪堆上,是不是会踩到冰块,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虽然一行人沉默着不敢发出动静,这声响却也丝毫不起眼,因为后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在翻过村后这座山坡,还没来得及踹口气,逃亡的人群身后,就闯进一批舞着弯刀的不速之客。

    这些人在村子里翻了一通,却一个人都没找到,只找到仅有的几只鸡,领头的是个高大雄壮的大汉,身穿盔甲,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铁盔,身上落了不少的雪,他看着一队队空手而归的士兵,脸上阴沉的能结成冰霜。

    凌乱嘈杂的村庄很快又平静下来,只有几声“噗嗤”,是几只瘦柴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不甘的挣扎着。

    “贝勒,看来这些贱民得到风声跑了,被窝很多都还是暖的,想必没有走远,肯定是跑到前面那座山去了,是不是搜山?”

    “哼!馊主意。”

    “你说什么?”

    “闭嘴!李龙儿,你有什么主意?”

    “夜黑风高,又是天寒地冻,咱们又对地形不熟,贸然进山岂是说寻得就寻得,况且这只是一条小村子,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贝勒爷,咱们还是赶路吧。”

    跟着老里长来到一个山坳里头,人和人挤在一起,倒也还不算太冷,坳子口外头,是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

    江翠翠缩了缩有些发抖的身子,一双眼却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前头远远那个掩在树干后的身影,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爱或是恨?她自己现在也说不清,

    雪下得很大,把一路上的脚印痕迹全部覆盖,不然只怕这处僻静的山坳也很容易被发现,韩元恺和陆大虎趴在石头边上,小心的向下瞭望着,两人趴在那里很快就被雪花盖住,可他们也来不及去理会,事关几十条性命,他们可不敢马虎大意,因为韩元恺心中总是不放心,这里离得还是太近,所以他一直怔怔的盯着下头的村庄,好防备鞑靼人突然的搜山。

    然而,在两人被堆成了两座小雪丘之时,那些鞑靼人竟然退了,一股脑的走了个精光,连房子也没有烧,

    韩元恺有些惊愕,原本以为他们找不到人,恼羞成怒之下会将村落付之一炬,仔细一想,倒也释然,这些鞑靼人为人为财而来,若是一把火烧了房子,他们也同样什么都得不到,可能这村子的人还会重换换个地方建村,留着来年还可以再来,这些进关来劫掠的匪寇作风一贯如此,倒也不奇怪。

    等人走光了,韩元恺特意又等了会儿,才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落满了雪,不过倒也没有被冻成冰棍,反而替他挡住了凛冽的寒风,韩元恺往后退了几步,翻过身来正要将背上的雪扫下去,就见有一道目光直直的望着自己,

    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幽怨,情绪复杂,韩元恺不敢再看,闪烁的挪开视线,将头上的积雪抖落干净,爬起身来向着山坳走去。

    江翠翠心里头有些失落,也不再去看他,眼帘低垂着,抖了抖身上积雪,将瘦削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些。

    老里长站起身,迎上前两步,一脸紧张的问道:“两位军爷,情况如何了?”

    韩元恺轻声道:“那些鞑靼人刚走,不过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上一等,以防有诈!”

    老实巴交的老里长佝偻着腰,不停地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的小声道:“军爷说的是,这次多亏了两位军爷不辞劳苦的跑来搭救,否则咱们一村老小都得做了鞑靼人倒下冤魂。女眷孩子也得做了他们的猪狗。”

    上次韩元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来。

    “老丈无须客气,这是咱们当兵的本份。”韩元恺心里着实有些惭愧,毕竟他如今是个兵,是个守卫疆土的边军,却让贼寇闯进百姓的家园,而无能为力,这次也只是顺手搭救,反惹来这些村民的感谢,他忽然有些难受。

    陆大虎仍然闷着不怎么说话,所以村民们大都对着韩元恺大说感谢之辞。

    老丈人见有些吵闹,忙抬手轻声喊道:“嘘声!那些鞑靼人可还没走远,莫把人引回来了!”

    老里长想来在村中威望颇高,亦或是鞑靼人的恶名太响,话音刚落,山坳里就重新静了下来,村民们又各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才站起来这么一会儿,地上那两瓣臀印已经被积雪覆盖。

    “军爷,你还是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的这么好说话的军爷,咱们村子不富裕,没什么银钱,只能在心里头时时感念你们的大恩大德。”

    韩元恺忽然拉着老里长往山坳外头走远了些,这才轻声说道:“老丈说的哪里话,我们可受不起,如果老丈执意报答,那晚辈斗胆请老丈帮个忙。”

    “请军爷吩咐!小老儿若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成。”老里长一脸的认真。

    “实不相瞒,老丈,我有一位……妹子,也住在你们村子,我这次来也是担心她,救你们也实属巧合,如果可以,请老丈平时多多照顾,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她。”韩元恺说着,下意识瞥了眼远处山坳里的江翠翠,见她将脑袋埋在膝盖里,便收回了目光。

    “是那位新搬来的女娃子吧,既是军爷您的妹子,小老儿自然义不容辞,有小老儿在一日,决不让旁人欺负了她,若真有人敢欺负姑娘,我们一村的人也不会答应。”老里长一听本就心里有数,再循着韩元恺目光一望,知道就是刚搬回来不久的江翠翠了。

    “那就多谢老丈了!”韩元恺说着恭敬的作了个揖。

    老里长慌忙伸出双手将他扶住,口中慌忙道:“小老儿怎敢受军爷大礼,不管您怎么说,您都是咱一村数十口子的救命恩人。”

    韩元恺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勉强,顺势直起了腰,两人又说了几句,韩元恺才拔腿向江翠翠走去。

    这才发现江翠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山坳里走了出来,正站在山坳口望着他。韩元恺身子一滞和她眼神对上,心里就有些发紧,也不知方才的话有没有被她听了去,见她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望着自己,韩元恺目光闪烁挪开几次,却见她还是那般的望着自己,身上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或是韵味,韩元恺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情景,相同的是都是在夜里,不同的太多太多,那时她长长的睫毛下的那对眸子是那般的明亮,彷如天上的星辰,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也亮堂了自己慌乱迷蒙的心。

第八百八十四章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一瞧见屋中场景,便笑道:“军爷,你可是醒了!”

    韩元恺回过头去笑了笑,听见他喃喃低语的江翠翠更是伤心,只是却也回过头来笑说道:“韩大哥,那是金婆婆,昨夜她在这里陪了我一夜,药也好了,你若不愿回炕上躺下,便在这里坐一坐吧。”

    江翠翠说罢,便起身走到一旁,取了块麻布垫着手将药壶提起,在灶台上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出来。

    老妇人提着一只篮子走了过来,而她身后是被吵醒过来的陆大虎,陆大虎与韩元恺对视一眼,见对方都无事,自是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老妇人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把上边盖着的布掀开,里头是一只杀好的鸡,江翠翠见了不由吃惊道:“金婆婆,你这是……”

    老妇人看着江翠翠说道:“这是只母鸡,给你这身后后生炖汤补补身子,你别问我,这都是我家老头子的意思。对了,老头子他们还正忙活着呢,一会儿还得请两位军爷去我老婆子那里吃顿饭,想来再有半个时辰的就该好了。”

    “这如何使得!”

    韩元恺与江翠翠异口同声,随后二人互相瞥了眼,又挪开了目光。

    老妇人道:“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昨夜里若不是两位军爷赶来报了信,咱们金家沟不知得遭多大的难!也得多亏那老头子听了翠翠娃的话,带着壮丁去村头,好在老天爷保佑,一切都过去了。”

    韩元恺有些愕然的望了眼江翠翠,他一直在与鞑靼人厮杀,却是不知还有这档子事,江翠翠感觉得到他在瞧着自己,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

    韩元恺知道自己之事,不愿再生麻烦,忙道:“既然如此,那这鸡我们就收下了,只是金婆婆,我这身子现在还不能见风,吃饭我就不去了。”

    “这……也是,不过老头子他们都已经忙活了一大半了,你们三个都不去,岂不是浪费了那么许多的好饭菜?”老妇人脸上有些为难。

    韩元恺见了便道:“让江……翠翠和我这兄弟去就是了,我身上出了一身汗,难受的很,正想洗个澡。”

    江翠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我也不去了,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离了人,让陆大哥去吧。”

    陆大虎迎上韩元恺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昨夜对那刁泼的妇人的一番驳斥,顿觉有些心虚,也就不敢说话。

    几人便当他默认了,老妇人便松了口气道:“翠翠她啊早就准备好了,里头还放了好些药材熬了,她还一直叮嘱我不要熄了火咧!”

    韩元恺看着江翠翠,江翠翠却是有些紧张的低了头。

    老妇人瞧见这幕,忙又道:“后生,你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娃,咱金家沟还没成家的后生们可是有好几个呢!”

    “额……翠翠她是我……”韩元恺正说着,却见江翠翠背过了身去,他不由住了口。

    “金婆婆,不要说了,我要替阿爹守孝三年,谁也不嫁,再说我和韩大哥……是义兄妹。”江翠翠低着头说完,便捧起灶台上的药回过身去走到韩元恺面前,咬着唇笑望着他将药递上,笑中带了些许的苦涩。

    韩元恺心里生起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说不,可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碗,药很苦,可却是不及心头万一。

    热气翻滚着扑面而来,江翠翠把锅里的水一勺勺的倒入浴桶。

    韩元恺看着她颀长的背影,犹豫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金家沟是不是有个叫金壮的人?”

    江翠翠手上一滞,随后又把舀了一瓢水,口中幽幽回道:“嗯……你都知道了?村里人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人了。”

    韩元恺见状,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江翠翠抬起手擦了擦扑在脸上的水雾,然后便回过身来,“有那雪人在,我很好。”

    韩元恺一愣,江翠翠便转身出了屋子,连带着把门从外头带上。

    韩元恺长舒了口气,然后褪下衣裤鞋袜,便跨进浴桶之中,将整个身子都泡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闻来沁人心脾,竟有醒神之效,韩元恺把发簪取下,头埋进药浴之中,双手用力搓着散乱的长发,他的头发有段日子没清洗过了,昨夜再溅上血迹,天一冷都有些粘连在一起了。

    “嚇……”韩元恺抬起头来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发团的长发已经被他三下五除二清洗干净,变得柔顺起来,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外边的江翠翠听见屋里的动静,有些担忧的问道:“韩大哥,你没事吧?”

    “额……我没事!”韩元恺又抓过桶边的毛巾,仔细的搓着身上的污垢,只是动静放小了些。

    江翠翠听见他的回应,脸色一缓,又回过身去,无意瞥见了远处的村子里,正有一个人往这里看来,许是察觉到被发现了,他便急忙转身走开了。

    江翠翠皱了眉,眼里又泛起了担忧,听见屋里的水声,她突然又自怨自艾的扭头往后瞥了眼,摸着脸幽幽一叹:“那叫玉代的女子应该长得极美吧?韩大哥与她是之前就认识的,还是离开的这些日子才好上的?”

    风渐渐的缓了,雪却是仍没个停歇的迹象,江翠翠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往火盆里又添了几根柴,然后伸手烤着火,听着远处村子里传来的隐约喧闹,她的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胡思乱想着。

    “吱呀……”

    房门打开,江翠翠忙收起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站起身来一回头,就瞧见韩元恺从屋里走出来。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在往下滴着水珠,洗净的脸上浓眉似剑目若朗星,棱角分明很是俊朗,更有一股男子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江翠翠瞧得不禁红了脸,一颗心砰砰直跳!

    许久不见,他身上的气势是越发的沉稳和深邃,就连心思也是更难以捉摸了。

    气氛有些微妙,韩元恺忙移开了目光,望着外边的风雪,叹道:“好大的雪,不知得下到什么时候去?”

    江翠翠抿着唇又坐回了凳子上,说道:“你……你不是说自己不能见风的么,怎么不多泡一会儿?那药浴对你身子大有裨益的。”

    “外边冷……”

    江翠翠身子一颤,便听韩元恺又道:“而且水也有些凉了。”

    会错意的江翠翠一脸失落的垂下了柔美的脖颈,没了声息,只是低头搅弄着火盆。

第八百八十五章

    “哎呦!”中年汉子拍手惊呼一声,急忙转头奔到堂屋去了。

    见此情形,江翠翠与夫人对视一眼,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跟了出去,只见那中年汉子正趴在地上,鼓着嘴往快要熄灭的灶膛里吹气。

    妇人见状急忙上前帮忙,两人手忙脚乱的忙活一通,才没叫那火苗熄了去。

    江翠翠叹了口气,道:“这药第一遍必须用大火熬制,待熬成药汁再加一碗清水,改文火慢炖,一共加三碗,如此药方成。”

    看着重新燃起的灶火,中年汉子被妇人一瞪,讪讪的回过头来,“姑娘,你看这药……”

    江翠翠缓缓摇头,“火一旦中断,这药的效力便已去了九成,而且……喝下去反而有害无益。”

    从江翠翠口中再次听到,那中年汉子身子往后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这天杀的,这药可是二钱银子一副,我的天呐……”气急败坏的妇人瞧了眼一旁的屋子,只得住了口。

    “我……我不是担心儿子吗,谁知道就给忘了呢。”中年汉子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很是懊恼。

    “大婶,你们不要吵了。”江翠翠抿唇轻咬,一转身拉开房门出了院子,就在中年汉子与妇人面面相觑之际,便又见那少女走了回来,一摊开手掌,秀气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粒碎银子和一把铜钱。

    中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姑娘,你这是?”

    “也没多少,你们先拿去用吧。”江翠翠说着把手心里的碎银和铜钱都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中年汉子咽了口口水,却又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你替水娃治病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们还没银子付你的诊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

    妇人也艰难的挪开目光,看着江翠翠道:“是啊,姑娘,你这样我们实在是……”

    江翠翠瞥了眼那桌上的银子,想起韩元恺心里一暖,“治病要紧,若是没有药,我再给他行针也是枉然。”

    “这……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放心,等我赚了钱,一定还上!”中年汉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郑重的朝江翠翠行了一礼。

    江翠翠哪里肯受此大礼,急忙一闪身避开了去。

    妇人见状便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感激的道:“姑娘你真是菩萨的心肠,仙女一般的人儿,日后一定嫁一个好郎君!”

    听见这番恭维话,江翠翠仍是不由俏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的道:“大婶,快去买药吧!”

    此时夜色已深,若不是那中年汉子今日买药回来迟了,少年的病情一旦行针又不能随意中断,否则她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还待在这里。

    “对对对,我这就去!”中年汉子说着捡起桌上那粒碎银子便急急出了门。

    寒风再一次灌入,妇人嘟囔着上前将门掩上,回过身来又笑道:“姑娘,快坐下,方才行针累了吧?”

    “没有,不累的,”药还买回来,江翠翠也就没推脱,便轻巧的在临近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袖里的手绢擦起鬓边的细汗。

    借着灶膛里依稀的火光,满心欢喜的妇人一脸感激的看着江翠翠,这才瞧见了面前少女的发髻与前几日初见时已然大有不同,不仅如此,新的发髻上还多了几根五彩斑斓的头绳,与她这一身的素净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定情少女才会有的打扮。

    是以妇人便依着江翠翠身边坐下,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看来你已经找到中意的郎君了?”

    “大婶,你问这个做什么?”江翠翠心里突的一跳,顿时警惕起来。

    妇人见江翠翠这般反应,更是断定她已有了心上人,又因儿子的病,有心想要与她多亲近亲近,又一时寻不到什么话来说,便挤眉弄眼的道:“不知道是哪一个这么走运的后生,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莫不是前两日陪着姑娘来的那两位中的其中一位?”

    见妇人问起关于韩元恺的事,江翠翠并不愿多说,随便寻些由头便搪塞了过去。

    妇人一来二去碰了个软钉子,生怕惹恼了这妙手回春的女先生,也就识趣的没再多问,但又觉枯坐着有些许尴尬,只好说起些水娃的病情与糗事来。

    这妇人有意讨好,江翠翠也知其心意,不愿多生事端的她便配合着搭了几句嘴,偶尔也抱以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那出去买药的中年汉子才回了来,正好也到了拔针的时候,江翠翠便在妇人的陪同下,又进了旁边的屋子,将扎在少年身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又嘱托了一番,这才告辞出了门。

    妇人送了几步,看着江翠翠下了庭院快步朝对面的西厢房去了,她也正要转身回去,却不经意瞥见一旁自家的窗户上,透出一道细细的光来。

    往那窗户的方向,妇人凝目细看,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房门的西厢房,便一转身回了屋子。

    把屋门掩上,走到旁边屋子门前,看见土炕上自己方才掖好的被褥现在变得有些凌乱,妇人又停住了脚步,然后背过身悄悄叹了口气。

    翌日,风雪终于停了,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色还早,放眼与周边无异,尽是枯黄与雪白相间的一座山头上,正有两人半蹲着隐在一簇衰败的灌木丛后,这二人一脸急色,在往远处军营偷看的空隙,还不时扭头回望身后,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可那一片白茫茫的山脉,却始终是寂寥无声毫无动静。

    环山而建,从寒冷中苏醒的右卫大营,很快便有一队队士兵从营帐中钻出,捂嘴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的互相嘟囔着,来到校场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操练。

    一夜风雪,落满积白的旗杆上,突然落下一团雪沫,毫无声息的直往下边坠去,直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碎裂开来。

    颈后一凉,被捆缚在旗杆下的韩元恺冷不丁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一夜无眠,此时的他脸上已经结成一层白色的霜。

第八百八十六章

    “你……你……”黑衣少女顿时被噎住了,看了后头的韩元恺一眼,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辩驳,只得气呼呼地道:“你这黑脸汉,休胡说!我才没这样的师兄,我吴家也教不出这样的徒弟,回去我就告诉爹爹,好叫他清楚你这道貌岸然的人!”

    “对不住了!”那抱着药箱的少年忙又作揖,又告罪,待瞧见黑衣少女离开,便慌忙追上去,“师妹,你听我说,我是进去瞧病的,可没有在里头多加逗留。”

    黑衣少女不满的声音传了回来:“狡辩!若不是恰巧被我撞见,你还说在替爹爹办事呢。”

    攫欝攫。“额……师妹,确实是师父叫我来的,不然我怎么敢……”那背着药箱的少年围在黑衣少女的身边一边作揖,一边解释。

    “哈哈哈……”齐不厉几人放声大笑,直将那黑衣少女气得更走快了些。

    “几位爷,还等什么嘛,今日人可多着呢,再晚就没房间了……”那蓝衣女子又凑上前来,娇媚的说道。

    齐不厉回过头来,发现韩元恺好像还一直在盯着那离去的黑衣少女看,便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了,韩兄弟,不必与那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一般见识,咱们进去吧!”

    韩元恺收回目光,目光落在面前这青楼里头,他不由苦笑道:“也罢,既然齐老大你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扫了大伙的兴致。”

    “哈哈,这就是了嘛!你那相好的怎会知道,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你堂堂八尺的汉子还怕女人么?说出去岂不是丢人!”齐老大笑说着,便拉着韩元恺朝青楼里走去。

    “齐老大,我……”陆大虎不想进去,反正也无人在意他,他正打算在外头寻个茶水摊面摊的坐下等着,哪料突然瞧见前头韩元恺的手,似有深意地摆动了几下。

    “陆大虎兄弟,怎么了?”齐不厉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道。

    陆大虎一愣,迎着几人疑惑的目光,随口说道:“没什么,我也是头一次……”

    “哈哈哈,原来我手底下还有这么多的童男子……”齐不厉回过头去,朗声笑着。

    一进了门,红的蓝的绿的白的粉的,莺莺燕燕,尽是些衣着暴露酥胸半露的女子,一个个身子软绵绵地,或双臂环住坐在嫖客怀里,斟酒夹菜,嫖客双手上下其手,妓女娇嗔不依,又或贴在倚在二楼栏杆处提着酒壶的嫖客身上,直接来个皮杯,酒水直接从唇边溢出,流到了白花花的酥胸上去,一时间叫人看得花了眼。

    一楼大堂里的台子上,还有女子在弹奏琵琶,配着二楼的房间里隐隐飘出来的靡靡之音,低吟婉转,好不勾人心魄!

    那蓝衣女子也瞧出一行人中以齐不厉为主,便直接搂着齐不厉的手臂,娇声问道:“爷,您看咱们是在一楼听曲儿,还是上二楼去……”

    “老大,咱们还是上二楼去吧,这人多碍手碍脚的,岂能尽兴……”那黑脸汉子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说着还在迎上来的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腰间抓了把,惹得那女子娇嗔不依。

    齐不厉脸上含笑,不答反问:“韩兄弟,你意下如何?”

    韩元恺避开那频频往他身边靠来的橘红色衣裙的女子,说道:“齐老大,兄弟既然欠了你一顿酒,你拿主意便是!”

    “老大,快些……”

    齐老大道:“急什么,先喝了酒再说!瞧你这点出息,那事迟些不行么?”

    然后,他又扭头朝蓝衣女子道:“二楼去,先上桌酒菜,再给留几间房。”

    蓝衣女子忙叫过一个小厮,小厮听了吩咐便朝厨房去了,然后蓝衣女子又带着齐不厉一行上到二楼,挑了间房。

    韩元恺看着那黑脸汉子一进了房,就忍不住对怀中女子上下其手,直将那女子衣裙更褪去几分,惹得那女子羞嗔着直喘粗气。

    韩元恺有些尴尬,也就乘势把迈进去的半条腿缩了回来,说道:“齐老大,既然酒菜没上,我先在外头听听曲儿,闷了许久,还真是好久没听过这等美妙的琴声了。”

    #21434#21437#32#20113#36713#38401#32#121#117#110#120#117#97#110#103#101#46#111#114#103#32#21434#21437#12290“哈哈,去吧去吧,等酒菜上了,再进来便是。”齐不厉看在眼里,只当他第一次进这风月场所,面皮薄有些放不开,也就不多说什么。

    韩元恺一转身,便见楼下也走来一个瘦削汉子,那瘦削汉子边走便往二楼上看,这一时之间避之不及,他便干脆在二楼上的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然后避开迎上来的姑娘,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凑近了那些嫖客,似乎在兜售着什么。

    韩元恺一转身,便往楼下一扫,见楼下也走来一个瘦削汉子,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那瘦削汉子边走边偷偷往二楼上看,这一时之间避之不及,好在那人并不曾察觉什么,他便干脆似模似样的在二楼上的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然后避开迎上来的姑娘,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凑近了那些正在喝酒听曲玩女人的嫖客,满脸堆笑,似乎在兜售着什么。

    韩元恺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一旁,把目光落在了那台上弹琵琶的女子身上,眼睛眨也不眨的,好像真个在听曲儿一般。

    韩元恺这一走,陆大虎自然也跟在一旁,他们特意选了个人少之处,看着底下放浪形骸的男男女女,陆大虎正要说话,却见那橘红色衣裙的女子也走了过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

    那橘红色衣裙的女子在韩元恺一步之外停下,忽然有些难过的道:“爷……你是嫌人家长得不够你那相好的好看,才这般冷落人家的么?”

    韩元恺压低着帽檐,心里只想让她快些走开,便赶忙随口应付道:“不是的,这位姑娘,你长得额……也挺好看的,我只是第一次来,一时没有适应,你先回房去,我们弟兄二人在这里听听曲儿……”

    女子又上前半步,咬着唇道:“爷,曲儿我也会弹,也会唱,会的可多了,你想听什么,尽管跟我说。”

    巘戅云轩阁YUnxUang#戅。陆大虎回过身子,脸上有些不耐烦:“还请二位姑娘先回房里等着,我们一会就来。”

    “那好吧,我们可等着二位爷了。”那两个女子无奈,只得转身去了。

    等人走远了,陆大虎才悄声问道:“这几日你心事重重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我已经被人盯上了!”韩元恺看着楼下放浪形骸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语气有些沉重。

第八百八十七章

    “老黑,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皮肤黧黑的汉子咬牙道:“当时若不是韩兄弟他们拼死杀敌,大震士气,你们说那些新兵蛋子能不溃逃,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一人冷笑道:“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又能怎么样?韩三水陆大虎他们到底是违了军令,是生是死全在把总一句话,如今把总受了小人唆使,咱们不过就是一大头兵,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又能如何?”

    又有一人苦笑道:“老黑,弟兄们都知道韩三水他们冤屈,可连一向受把总宠信的齐老大都无能为力,咱们还能怎么办?算了吧,该吃吃该喝喝,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就跟那百多号弟兄一样,连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呵呵,咱们拼下性命打了胜仗也不过换来一顿吃喝,功劳全是当官的,咱们再不要什么都没有。”

    几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尤其是那皮肤黧黑的汉子,又倒了一碗酒水,仰头喉头耸动,将那满碗的烈酒一饮而尽。

    “你说要见我,我来了,可以说了么?”

    韩元恺看着旁边这突然开口说话的士兵,微微有些诧异,“这位大人,既然来了,又何必再藏头藏尾的,我们也不过将死之人,还能威胁到你么?”

    “呵,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将死之人说到底还不是死人,还可以开口说话不是么?”

    昏暗的光照下,韩元恺看着那人模糊不清的侧脸,心知他就是那替鞑靼人卖命的内应,便道:“你也说了,怎么都要死,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哼!”语气一冷,乔装的陈兴德声音更压低也更急促了些,“想要我救你们?办不到。”

    韩元恺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

    “你……并非我不救,而是我也无能为力,赵志用为了贪功与千总柳大淼勾结,在这营中一手遮天,如今根本没有人可以救你们!”

    听着这若有愤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韩元恺又问道:“那你又如何能替我们弟兄报仇?”

    “这无须你操心我自有法子,只要你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我保证定替你等鸣冤雪恨!”陈兴德说完一顿,拿眼角余光瞥了眼正盯着自己看的韩元恺,“明眼人都知道丙字营能护住粮食击退鞑靼人,全是因为有你们两人帮他赵志用稳住军心,不是么?”

    韩元恺苦笑一声,“也许吧,不过如今是与不是一点也不重要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雪花扑打在身上,陈兴德语气变得愈发冰冷,“说来我与你也差不多,咱们都是苦命人,当初老子拼死拼活与鞑靼人厮杀,到头来换来的又是什么?

    哼!撂下一众弟兄尸首,好不容易打退了来犯的鞑靼人,可那王八蛋为了独占军功,竟然派老子去送死,亏老子对他忠心耿耿……”

    陈兴德接着道:“若不是老子命大,捡了一条命,如今怕已是枯骨一堆,你说那些阿谀奉承草菅人命的王八蛋该不该死!”

    不待韩元恺作答,陈兴德又道:“他们当然该死!不仅该死,还要死得很惨,所以老子以牙还牙,给他设了个套让他自己往里钻,送了他一程!”

    “原来如此……”

    陈兴德冷笑一声,道:“好了,若是不想让那些王八蛋逍遥快活下去,就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当初是如何知道有援军的,还有那支援军又是什么人所率?”

    看来贺虎臣离开金家沟之后,果真没有与赵志用再碰面,而且行事极为隐蔽,韩元恺叹了口气,看来那贺大将军不是忘了自己这茬,就是另有隐情,加上因缘巧合,这才沦落到这地步,说到底也怪不得别人,是自己把命运交到了旁人手上,怨不得谁。

    更何况即使能扳倒赵志用刘泰,可是久受赵志用信任的齐不厉也会被牵连的吧,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金家沟势必不能安宁,翠翠她也会陷入险境。

    念及于此,韩元恺便道:“援军是谁我不知,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会有援军。”

    “什么!哼,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韩元恺苦笑道:“我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稳住军心,而真有援军我想不过是赶巧罢了,是你多心了。”

    “我记得你们两个是才入营数月的新兵,为何面对鞑靼人能如此骁勇,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见身边之人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韩元恺不由胡诌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是怕得很,可我也知道,若是逃了只会死得更快,倒不如多杀几个鞑靼人,家里还能落着个抚恤。”

    “哼!”陈兴德自然是不信他这套说辞,“你……死到临头还在替他们着想,是那姓齐的?”

    “非也,我说的都是实情。”韩元恺淡淡回道。

    陈兴德走到韩元恺背后,低声笑道:“很好,可惜你够仗义,他却救不了你,或者说人家压根就没想着救你,原来这天底下还有比当初老子还要蠢的人。”

    “或许吧……”韩元恺叹了口气,白气在夜空中还没散去,便被刮过的寒风吹走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兴德突然道:“如果我说日后放过那姓齐的一马,你又当如何?”

    韩元恺一怔,与一旁的陆大虎对视一眼,随即陷入了沉默。

    夜色下,一个少年无精打采的走到一间房间门前停下,门没关,他不由看向幽暗的房间里,只见屋里的少女正抬手撑在脸下,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心里一沉,不由开口说道:“师妹,你在想什么?”

    少女有些慌张的回过身来,“没……没什么,你怎么来了,师兄?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少年东牙道:“饭好了,师父让我来叫你去用饭。”

    “哦,那走吧,我肚子真是饿得不行了。”吴娴女站起身走到门口,朝站在门边的东牙笑了笑,“我刚才就在想待会吃什么呢!对了,师兄,有没有肉?”

    看着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透着亮堂的光,东牙竟失了神,“额……我没注意,不过菜不少,应该是有的。”

    “太好了!”吴娴女把门掩上,便当先走了去。

第八百八十八章

    韩元恺停住脚步,昂首闭目,这一刻,他心中只闪过那一道颀长的身影,“对不住,我失信了。”

    “陈把总,你这是做什么!”

    一声急喝响起,正往这里赶来的赵志用见状大惊,情急之下,飞跑几步一把躲过身边士兵的刀便往前用力抽出,刀刃在火铳上重重一磕!

    “砰!”

    一声巨响,火铳朝天击发,众皆寂然。

    陈兴德眉头一皱。

    赵志用看着安然无恙的韩元恺,不由松了口气,目光也从韩元恺身上移开,越过陈兴德在后头的士兵中扫了起来。

    “报!”营门口跑来一个士兵,张望几眼,便在陈兴德与赵志用身旁停下,喘了几口粗气,“二.......二位总爷,营外来了一队马队,说是奉命从甘州来送物资的!”

    “什么?”陈兴德说着下意识朝远处的营门口望去,待瞧见那一队车马,眉头不自觉皱起,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旁的赵志用正要动手,却见站在围观兵士中的大胡子又摇了摇头,便又按耐住了性子,只是仍然偷眼瞥着陈兴德。

    陈兴德正把目光从营门收回,看着那士兵问道;“什么物资?奉的谁的命?”

    兵愣了一下,脸上有些为难,但被陈兴德盯着,只好硬着头皮回道:“这……还未查验,他们只说是奉总兵府之命运来的物资。”士

    “为何不查?”陈兴德语调缓慢,却透着一股冷意。

    “回总爷,他们手中有总兵府的令牌,他们不许查,小的也不敢强搜。”士兵一脸为难的说道。

    “什么!”陈兴德兀自一惊。

    “总兵府?”韩元恺闻言,却是急忙往营门口望去,只见一大队马队正等在大营门口。

    察觉到有人靠近,韩元恺急忙收回目光,然而就是这一扫,却是瞥见人群中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可等他再回去找之时,却没了踪迹。

    人群后,大胡子嘴角微扬,暗自点头,“这小子……”

    “给我活捉了他们!”赵志用朝赶来的手下喝道。

    那些士兵手上拿的都是长棍,这时听了赵志用号令,便一起越过丁字营的士兵,朝被围住的韩元恺二人涌去。

    韩元恺朝看来的陆大虎微微摇头,陆大虎来不及多想,二人便被一拥而上的士兵给摁住了双臂。

    见状,赵志用笑道:“人我已经拿住了,陈把总,还没到换防之时,还是请你去看看吧。何况千总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要惊动他了。”

    陈兴德看了眼赵志用,虽没言语,却把火铳往旁边士兵怀里一抛,带着巡逻的队伍就朝营门口走去。

    “把总……”守在营门口的士兵见了陈兴德,纷纷行礼。

    “见过总爷……”看着走过来的陈兴德一干人,站在营门口一个汉子迎了上来。

    陈兴德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见此人容貌平平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市侩的精明,又看向不远处的马队,那些站在马车旁边的人见了更是纷纷点头赔笑,一切看来似乎没什么反常之处,可陈兴德的脸上仍没半点好颜色,“你们是总兵府派来的人?”“正是,在下奉命送来这二十车,哦,这是总兵府的牌子,请总爷过目。”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牌子,双手递上。

    陈兴德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虽然他并没见过总兵府的牌子,可瞧手中这块也不似作假,便道:“军营重地不可不慎,你这车上拉的都是什么?”

    “总爷……”见陈兴德动作,汉子急忙跟了上去。

    陈兴德并不搭理,不等他开口就抽刀一砍,将一辆马车上的绳子砍断,随后一扯盖在车上的篷布,露出下边的几只大木箱。

    “总爷,这可使不得,这些东西是要亲自交验柳千总的。”汉子一脸焦急。

    陈兴德拿刀往前一搠,将其中一只木箱撬了开来,只见里头满满当当的是一箱肉干。

    陈兴德伸手抓起几根,确认再撬一箱,里头是几只大酒瓮,还没揭开便已经能闻到一股子酒香,一揭开更是香醇四溢。

    眼看一连撬开几箱,都没什么问题,陈兴德这才回身道:“军营重地,马虎不得,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汉子笑了下,又朝站在马车边上的人道,“还不快把箱子钉回去。”

    陈兴德回身瞧见韩元恺二人已经被押到了点将台上,悄然叹了口气,便把刀丢回士兵手中,“千总大人身体抱恙,恐怕一时半会你是见不到。”

    “额……这无妨,在下在此恭候便是了。”说话间,汉子朝远处的校场上瞟了眼。

    “你叫什么名字?”陈兴德道。

    “崔雄。”

    “崔雄?”陈兴德盯着汉子又打量了一番,随后朝营门口的士兵一摆手,“军营重地,管好你的人。”

    “多谢总爷!那牌子……”

    那自称崔雄的汉子自是拱手答谢,待直起腰来之时,却见陈兴德已经快步走开了,他便回身看向马队里一个衣着普通的大汉,见其点头,便一抬手招呼着马队进入营地。

    陈兴德发了话,把守的士兵自然不再阻拦,营门口的栅栏很快便被搬开,马队一路畅通无阻,在几个士兵的带领下,来到校场旁边的旗杆下。

    安顿妥当之后,那几个士兵仍然手按长刀站在马队一旁,自称崔雄的汉子走到一辆马车边上,朝那正在拍打篷布上积雪的大汉悄声嘀咕道:“雄爷,那牌子给那家伙拿走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原来这人才是真正的崔雄,他朝远处的校场上看去,“不管了,当务之急是找机会将马车赶到那边去,务必把人……”

    说话间,他突觉有些异样,目光向上头的点将台一眺,又急忙挪了开去,原来那人一直在盯着这边看。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急急忙忙从营房那边跑来,朝那假冒崔雄的汉子道:“你就是领头的管事吧?”

    看了眼旁边的真崔雄,假崔雄拱手道:“在下便是,军爷你这是?”

    那士兵说话倒是客气,“那请跟我走吧,我们千总大人要见你。”

    见真崔雄点头,假崔雄便拱手道:“有劳军爷带路!”

    崔雄看着走远的二人,也忙趁机跟一旁的士兵寻了话头,那几个士兵见他们乃是总兵府派来的,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还是送物资来的,是以便与马队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点将台上,韩元恺看着远处的马队,暗自思忖,皱眉间,他又把目光往下一沉,在底下挤挤攘攘的校场上寻了起来,然而却再也找不到那道身影。

第八百八十九章

    赵志用身后,一个大胡子正与周遭的士兵一般,光明正大的拿眼去瞧那支马队。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赵志用道:“大人深谋远虑,那家伙虽然可恶,可是表明功夫却是做得不错,贸然动手,难保他不会趁机作乱。”

    不料大胡子听了他这话,却是喃喃道:“总兵府?”

    “大人,难道他们不是你的人么?”赵志用诧异道。

    咚!

    鼓声再响!

    原本还喧闹的校场顿时静了下来。

    正盯着校场方向的崔雄脸色顿时一紧,站在车辆旁边的汉子们也循声而望,看向点将台上,身子更是悄然贴近了装满木箱的马车。

    赵志用正站在队伍前头,等着什么,却见一个士兵朝他走来,赵志用认得他乃是千总柳大淼身边的亲兵。

    “赵把总,千总有令,今日监斩韩三水二人一事全权交由您负责。”

    “千总他……”赵志用有些意外。

    “千总他身体抱恙,不能起身,怎么,赵把总是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不过千总他……”

    “赵把总请放心,千总他并无大碍,那么就请赵把总上台吧。”

    “什么!现在就行刑?”

    “不错,千总大人是这么个意思,赵把总……”说着,这柳大淼的亲兵还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志用,顺道还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兴德一眼,“迟恐有变……”

    正盯着点将台的陈兴德似乎有所察觉,这时回头看了一眼。

    赵志用眉头一皱,脸色明显变得不渝,“我知道了,烦劳回禀千总大人,望他早日康复。”

    “是,小的一定向千总大人转达赵把总您的心意,告辞!”

    看着那人走远了,赵志用这才扭头,看向站到自己身侧的大胡子。

    大胡子却仍然盯着马队的方向,沉吟不语。

    一通鼓罢,点将台上,赵志用的声音嘹亮响起,“将士们!俗话说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说犯了规矩的人该如何处置?”

    “杀!”

    “杀!”

    “杀!”

    “来人!”赵志用把手猛然一抬,却是把眼看向陈兴德。

    “咚!”

    鼓声再起,杀气了然!

    迎上赵志用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的眼神,陈兴德心里登时一个咯噔,再闻响有节律杀气腾腾的战鼓之声,一颗斗大的冷汗已然从额前冒出。

    再一细观,陈兴德更是冷汗连连,旁边似乎早就安排好的一队士兵这时纷纷横刀于前,只待台上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陈兴德盯着慌乱的赵志用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把叛贼陈兴德拿下!”

    那队士兵早就清楚,听见这话并不迟疑,纷纷抽刀出鞘!

    可校场上其他的士兵听到这话,却是大吃了一惊,尤其是陈兴德统帅的丁字营,更是惊掉了下巴,一脸的不敢相信,左右相顾交头接耳,生怕是自己听岔了一般。

    陈兴德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手下意识的抓紧了长刀。

    “老大!”

    便在此时,远处一辆装满木箱的马车突然朝校场冲了过来!

    看情形,拉车的骏马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而马队的汉子大惊失色的跟在后头。

    眼看那马疯了一般,校场上乌压压的士兵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场面霎时间乱了起来,赵志用大急,“拦住那匹疯马!”

    似乎受到那匹惊马影响,剩下的马也突然骚动起来,跟在前头那匹马后头一道朝校场狂奔而去!

    场面突变,面对直直冲来的十多辆马车,本来还打算上前阻拦的士兵也慌了神,纷纷逃开,场面立时大乱!

    陈兴德却是以为这是赵志用安排好的伏兵,情急之下当即抽刀大喝道:“丁字营何在,听我号令!”

    “在!”丁字营的士兵在一阵短暂慌乱后,便在陈兴德的喝令声中镇定了下来,一时间长刀出鞘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把锋利的刀刃,高高举起!

    陈兴德压刀朝着随马冲来的崔雄一指,放声大喝道:“弟兄们,贼人劫营,随我杀敌!”

    见自己把总发话,·本就一头雾水的士兵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对这番话也并不怀疑,下意识便跟着陈兴德放声喝喊起来!

    “杀啊!”

    一时间,校场上杀声震天!

    见陈兴德如此举动,站在点将台上的赵志用脸色登时变了!

    他一眼便看出那陈兴德是想搅起一场大乱,然后裹挟帐下士兵冲杀出去,一念及此,赵志用不由把眼一扫,从陈兴德身上移开看向那冲来的惊马,那惊马虽然拉着满满的一板车木箱,可发起狂来速度也不慢,然而那随车的汉子却能紧紧追在后头,虽然看上去好像是被后边的马撵着不得不往前跑一般,可是偏偏在此关头马惊了,这也太巧了!

    赵志用恐怕是陈兴德安排好的,但又恐真是总兵府的人,迟疑不决间急急跃下点将台,跑到台下一个身形魁梧脸上长满大胡子的大汉身边,再顾不得其他,指着有意纵马的马队开口便问道:“大人,那些人可是总兵府的人?”

    大胡子只是盯着那只马队看,尤其是那冲在最前的崔雄,他更是多看了几眼,而对于赵志用的话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并不作答,只是突然反身快步登上了点将台!

    快而稳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正在望着骚乱马队的韩元恺一扭头,正对上迎面走来的大胡子!

    四目相对,看着五花大绑面露愕然的韩元恺,这是本该得意一笑的大胡子此刻却面沉似水。

    追上来的赵志用又道:“大人,陈兴德这是趁乱裹挟,请速做决断!”

    点将台下的校场上,一片混乱中,一支整齐的队列杀气腾腾的迎上冲来的惊马!

    “马惊了,让开!快闪开!”崔雄也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些士兵反应既然如此迅速,不过他也没有退缩,反而加快脚步往旁边一个飞扑!

    崔雄刚稳住身子,便见雪花扑面而来,一匹匹惊马拉着满满的一板车木箱疾驰而过,踏起粒粒冰凉。

    崔雄顾不得擦去满面的雪沫,便把手朝胸膛摸去,后头的汉子们见他这动作,也跟着往怀里一掏!

    便在这时,远处的点将台上,眯着双目的大胡子却突然暴喝道:“贺方!”

    一旁的贺方叉手转身,走到鼓前抢过那愣怔士兵手中的鼓槌,朝鼓面猛然一砸!

第八百九十章

    崔雄刚稳住身子,便见雪花扑面而来,一匹匹惊马拉着满满的一板车木箱疾驰而过,踏起粒粒冰凉。

    崔雄顾不得擦去满面的雪沫,便把手朝胸膛摸去,后头的汉子们见他这动作,也跟着往怀里一掏!

    便在这时,远处的点将台上,眯着双目的大胡子却突然暴喝道:“贺方!”

    一旁的贺方叉手转身,走到鼓前抢过那愣怔士兵手中的鼓槌,朝鼓面猛然一砸!

    “咚~”

    鼓声乍响,众人无不为之一怔。

    韩元恺的心也猛然一跳,双眼直盯着前方的大胡子,此人果然便是贺虎臣无疑,可见他一个堂堂副总兵,此时竟是遮遮掩掩的,一时不知他肚子里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莫非也是要杀了自己二人不成?

    韩元恺正想着,便听前方又是一声暴喝响起!

    “来人!”

    瞧见下边那些人果然往台上瞧来,贺虎臣眉头皱得更深,视线从身后收回,深深看了眼冲在最前的惊马,惊马拖着一车子木箱疾驰,在后面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痕迹,眼看那马就要冲到校场上来,他也不再藏头遮面,抬手一指,“放!”

    一排十余人的士兵闻声上前,手举火铳对准了远处冲来的惊马!

    “砰砰砰!”

    这些个举着火铳的士兵站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的想要打中也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却也惊扰了那些惊马,有马蹄扬起猛然停下的,也有再受惊吓不管不顾继续往前直冲的。

    崔雄见状既惊又愕,可情况紧急前有扑来正结阵以待的官兵,一把把锋利的枪头带着无边杀意,此时已是退无可退,他也来不及多想,便将怀里的东西拿出用力一吹!

    那冲在最前的马再受惊吓,更是撒丫子狂奔起来,藏在木箱中的火油罐子已经被颠破,寒冷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一只燃起的火折子划过半空,稳稳落在马车上的木箱间。

    火焰乍起,一下子蔓延开去,整个马车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一幕让正带着士兵往前冲来布阵的陈兴德勃然变色,当即便叫道:“散开!快散……”

    陈兴德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巨响袭来,把他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

    “轰隆!”

    伴随着这惊天巨响,一股子呛鼻的黑烟很快弥漫了校场周围!

    待烟雾淡了些,便见跑在前头的马被这一股巨力掀翻在地,两只后腿和大半腰身已是皮开肉绽,深处可见白骨森森,白皑皑的雪地上,一时间黑的红的撒了一地。

    因为离得太近,陈兴德脑袋里此刻仿佛钻进了几百只烦人的苍蝇一般,把脑袋用力甩了甩,他便强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着身前不远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断翻滚的士兵,陈兴德狠狠一咬牙,回头盯了眼笼罩在黑烟中的点将台,那里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冷冷盯来,陈兴德不再多看,回头又复举刀暴喝:“弟兄们,随我杀贼!”

    喊罢,陈兴德便身先士卒冲了出去!

    惊惧不已的士兵见了陈兴德如此奋勇,一时间也回过神来,顾不上擦去脸上的黑污就跟着冲了出去!

    点将台上,贺虎臣眯着眼目视前方,大声喝道:“赵志用,着你守住营门,不许走脱一人!”

    “卑职得令!”黑烟中,赵志用朝着前方那道挺拔身影重重一抱拳,便转身带着人大踏步去了。

    然而赵志用才下了点将台,便又听远处的营门外传来又一声巨响,生怕营门有变,他赶忙带着身后的士兵在熏人的黑烟中拔腿狂奔起来!

    从营门的方向收回目光,贺虎臣突然朝右手边望去,透过逐渐变淡的黑烟,那里的中军大帐直到现在仍然安稳,他刚想到什么,就见烟雾中似有几道人影悄悄朝点将台上靠近!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恍惚间竟有地动山摇之势,旗杆上的积雪也好似受惊一般发了颤!

    再次掀起的浓烟在半空中飘散,泛着一股呛鼻的气味,呛得人纷纷扭过脸去捂嘴咳嗽起来。

    场面愈发混乱,这些新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溃逃!

    点将台上,贺虎臣只是略一分神,一回头便见那几道人影此时更是趁乱飞快地朝台上而来,心下大急,“拦住他们!”

    闻声,就站在点将台边上的贺方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几人身前,举着棒槌就道:“站住!”,

    见有人挡路,便有一人叱骂道:“放肆!连千总大人都敢阻拦,不想活了吗!”

    “千总大人?”

    这时,那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汉子面皮不自禁的抽了抽,“看清楚了么,连我都不认识,还不快给我退下?”

    贺方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说话这人,见他果然是那千总柳大淼,可他却并不让开,而是又拿警惕的双眼又往紧紧贴在他左右的两人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

    不想那柳大淼见他仍杵在自己面前,更气的是连瞧都不瞧多自己几眼,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唾沫也跟着横飞起来,劈头盖脸的就骂道:“混账东西!赵志用呢,让他出来说话!”

    “咳.......”不承想柳大淼这一着急,倒是忘了身边到处都是黑烟滚滚的,骂完了人一喘气便猛吸进去几口,呛得他是咳嗽不止涕泪横流!

    柳大淼正欲借弯腰咳嗽之际,寻找机会脱身,不料刚一动,就听耳畔传来一句恶狠狠的警告。

    “老实点!”见贺方几人并不搭话,也不动作,柳大淼身边那人一边拿匕首顶住柳大淼的后腰,一边朝面前士兵大声呵斥起来,“聋了吗?没听到千总大人的话?滚开!”

    贺方仍自站住,也不言语,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是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身前这三人,毕竟贺虎臣只叫把人拦住,他也不敢擅自动手。

    耳边尽是嘈杂之声,唯恐生变,那人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往前一指,“让开!违者杀无赦!”

    贺方几人自然不惧,一时间刀出鞘之声不止,被夹在中间的柳大淼脸色难看至极,张嘴欲言,却又突然身子一僵,到底是闭上了嘴。

    火药爆炸掀起的浓烟不断袭来,硝烟中一股浓浓的花椒味,叫人脸上露出的肌肤火辣辣的,韩元恺双手被绑动弹不得,即便憋气的功夫再厉害,也熏得他眼泪直流,可他仍然盯着那突然出现的三人方向。

    只见那贺方也不知在哪里扯出一块方巾,蒙了口鼻这才说道:“千总大人,赵把总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何必动怒呢?”

    黑烟弥漫,看不真切那柳大淼的面容,只听有一道有些发干的声音说道:“事情有变,先把那两个逃兵给……给我押下去!”

    “恕难从命,千总大人!”贺方双眼突然一眯,声音也重了几分。

第八百九十一章

    清晨,还未透亮,方浣儿已经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到一间客房门前,轻轻的叩响。

    “师父,该喝药了。”

    “门没闩,进来吧。”

    推门进去,方浣儿见灰袍老者正盘膝坐在床榻上,这时双眼仍然闭着,她便将药端到桌上放了。

    灰袍老者一阵喘息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浣儿,你眼睛怎么这般的红,一夜没睡?”

    只见方浣儿的双眼带有血丝,一脸的憔悴模样。

    “睡不着,索性便把您的药给熬了。”方浣儿也不隐瞒,而且脸上的倦容也隐瞒不了。

    灰袍老者没再问下去,而是说道:“天还早,你回去歇歇,为师身子不好,你可别再病倒了。”

    “知道了师父,那我先出去了。”方浣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出了门,然后又从外头将门掩上,这才迈开轻盈的步子回房去了。

    坐在冰冷的床榻上,方浣儿使劲摇了摇脑袋,可那一双渴求的眼睛却是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城中一处僻静的所在,有一间破败的屋子,屋顶漏了几个洞,不时有洁白的雪花从上边落到里头来。

    屋子虽然破败,可是此时却有人在这,天还未大亮,屋子里视线更是模糊,依稀只见有两个人影从屋里走出到门边来,边走手上的动作还不停。

    “冻死人了,方才还不觉得,这时候竟然……班头,那婊子的目光看着真他娘渗人!”

    正在整理衣衫的胖班头听到身边衙役的话,便扭头望去,只见那倒在角落里的少女,果真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几人瞧,双眼虽然红肿,可却不声不响,不哭不闹,恍如一个活死人一般,在这破败的屋子里看来倒真是有些渗人,他不由暗骂了句。

    高颧骨的衙役也一边套着外衫一边走了过来,小声的说道:“班头,看这臭丫头这般神情,看来药效已是过了的,而且观其举止,她可不像是那些寻常的女子那般容易唬住……”

    “你想说什么?”胖班头扭头细细的看着面前这说起话来,两块颧骨一抖一抖的家伙。

    高颧骨的衙役贴近了说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以免她日后把事情给抖落了出去!”

    胖班头犹豫了下,盯着那角落里的少女,此时的少女衣不蔽体,只有一件被扯烂了几个洞的外衫盖在身上,遮住了一些躯干,露在外面的肌肤一片青一片紫,瞧着我见犹怜很是诱人,胖班头不由又伸出满是白苔的舌头舔了下唇。

    角落里的少女看得身子一颤,手软脚软的缩紧了身子抱成一团。

    这丫头虽算不上什么绝色的美人,可也清秀,尤其是那白嫩的肌肤,更是叫他醉心,一时间他的心里竟觉得有些可惜。若不是天亮了,加上腹下已是不争气,他还真想继续再好好耍上一番。

    见胖班头神色,这高颧骨的衙役忙道:“班头,咱们这次可是给她瞧见了面容,不像是以往那般了,还请您三思。”

    沉吟了一阵,眼见天快大亮了,胖班头终是咬牙点了头。

    说话间几人已是把衣物穿好,胖班头推开正要上前的高颧骨衙役,自己走上前去,四下望了眼,笨拙的弯腰捡起散落地上的腰带,往鼻端用力嗅了一把,然后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视线下,一脸狞笑的往角落里走去。

    ——

    下了一夜的雪,路面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

    方浣儿走在街道上,飞快的穿梭着,此时天色还早,加上天又冷外边还下着雪,故而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按捺住焦急的心情,方浣儿走了好一阵,她才来到昨日那老汉的家门外。正要叩门,却听从这小小的旧茅草屋里,传出一阵有些急的脚步声来。

    “老头子,你又干什么去?”是一道惊讶的声音。

    接着是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嘘,小声些!莫吵醒了招儿,我出去一趟,你在家把招儿看好了,别让他乱跑。”

    “倔老头子你又去,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

    “嘘,轻声些!老婆子,不瞒你说,我这一宿心跳得好快,总觉得不安,尤其是方才,更是跳得厉害,我得去看看,这些话你可不许与招儿透露半句。”

    话音未落,老旧的木门便已颤颤悠悠的打了开来,从里头走出一个头花花白的老汉,他往相邻不远的一间破茅草屋看了几眼,确定无虞,才一脸凝重的迈步朝外头走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老汉,以及吱呀着重新关上的木门,躲在墙后的方浣儿现出身来,扭头往一旁的孤单小屋看了眼,便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她赶到衙门的时候,老汉还不见人影,望着远处大门紧闭的抚司衙门,方浣儿从袖中抽出一张黑巾覆面,然后循着上次的路线,潜进了衙门。

    此时的衙门里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即使如此,方浣儿也依旧小心谨慎,这些酒囊饭袋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那背后的青衣人,她却是不得不顾忌。

    轻车熟路的来到那日偷听谈话的客厅外,但此时并没有人在,她又循着客厅,一路摸到了一进院子里。

    门外既无把守,也无侍女,翻墙而入的方浣儿悄然走近,却是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嘿嘿嘿……”

    方浣儿走近一看,隐约可见有一人在屋中,不知在嘀咕着什么东西,便把耳朵贴了上去。

    房间里,那人在捧着一方洁白的丝巾,神情如痴如醉,还带着几分狂喜激动,“又取了一个处子贞操,离成功之日不远矣。”

    虽然心里已是有了些准备,可当亲耳听见,方浣儿还是心头巨震,她猛地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来,可刚举起,她又无力的垂下了手臂,脸上是道不清的迷茫,恐惧和痛苦。

    怔怔的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方浣儿突然一转身,飞快的离去了。

    街道上已是比方才多了些人,也多了些热闹,小巷里还有些顽童在互相嬉戏打闹,一团团的雪球互相砸着,溅起一片片的冰凉。

第八百九十二章

    然而从衙门里出来的方浣儿却是脸色煞白,心急如焚的她在一条一条街道上快步穿梭而过,行进间她的步伐凌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却不知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条街道,方浣儿竟然撞见了一个熟人。

    “公子!”

    方浣儿只做不知,没有停下,目光却是不经意的往老汉身后扫了一眼。

    眼见方浣儿没有听到,那老汉却仍然追了几步,喊道:“公子,等等!”

    方浣儿仍旧不停,很快就拐过街角,消失在人流中。

    摆脱了那老汉,方浣儿继续朝僻静的地方找去,却见人群突然一阵骚乱,隐约还有人喊着什么!

    方浣儿心里一个咯噔,拔腿就追了上去,拦住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有些慌乱的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在哪里!”

    “听说就在前头的破房子里,有不少人去瞧了,一个女娃子,死得可真是惨啊!”

    那人话语刚落,方浣儿已是快步离去,待来到那间破屋前,屋子外已是站了好些人,全都盯着里头瞧。

    破屋的门大开着,里头光线昏暗,里头还有不少好事的人在院井里站着,一点也不害怕面前的地方才刚刚出了人命。

    乞丐,挑担的小贩,还有好整以暇的人,此时竟然能站在一起,互相搭着话,指指点点的,言语中有惋惜,也有为一件谈资而开口争论。

    依稀可见黑暗中有一抹白在半空中悬着,方浣儿呆住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眶蓦然更红了,她忍住双眸的酸,快步越过身前的人群走进门中,自进了门,她的视线便一直盯着那道孤零零悬在梁下的身影。

    此时的少女身上衣衫不整,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衫就歪歪斜斜的披在她的身上,而内里竟然空落落的,一丝不挂,大片大片的白嫩与淤青暴露在空气中,让这些阴冷大饱眼福。

    阴暗的视线下,角落里还散落着一堆衣物,狼藉不堪,可想而知,这少女生前到底是经历了何等的痛苦。望着那双仍旧瞪得大大的眼睛,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和怨恨,正快步走近的方浣儿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一阵寒风袭来,院中的衣物随风飒飒作响,屋顶破了几个洞的屋里,那草草披在少女身上的旧衣衫也随风滑落,将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围观的人群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一边啧啧攀谈起来。

    “这么俊的妞儿,就这么寻了短见,真是可惜!”

    “看这情形,莫不是那采花盗又出手了?”

    “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昨日那被……”

    “管她是谁,就是可惜了,吊死也这么好看,昨日我到城南讨饭去了,没回这地方来……”

    说到这里,那轻浮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说话之人打了个摆子,然后扭头望向一旁。

    “公子!”

    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让方浣儿又停住了脚步,侧目看去,原来是那老汉。

    “公子,那……那是……”老汉视线越过方浣儿,一脸的震惊!

    “姐姐!”

    便在这时,老汉身后突然又响起一道惊惧的疾呼,稚嫩的童音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痛。老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哭喊着奔了进来。

    “招儿!别去!”老汉急忙把人拦住,将少年的双眼捂上,不叫他看见自己姐姐那凄惨又难堪之极的一幕。

    少年崩溃的两手乱抓,双脚乱踢,嚎啕大哭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恶人,姐姐!姐姐……呜呜,姐姐她没有死,我要姐姐!”

    一只镖掷出,割断那勒住少女脖子的腰带,方浣儿脚步更快,奔跑中将身上外衫一扯而下,那些人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便见那往地上砸去的少女尸身被接住了。

    将带着些许体温的衣衫包住了那光溜溜的少女尸身,方浣儿只看了一眼那瞪得圆圆的双眼,便慌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可脑海中,竟是一幕一幕的浮现出,昨日那双带着无尽渴求的眸子,叫她再不能自已。

    方浣儿用力的咬住了唇,然后仰起头来,伸出手去往少女发青的脸上抚去,可是一连三次,她的眼睛还是鼓鼓的瞪着。

    方浣儿四下一看,将脚边一张破旧的凳子踢正,再仰头一看,那一条系在梁上的腰带,她的眼睛也蓦地瞪大了,将盖在少女身上的外衫扯下一些,看着她的脖颈那一圈发紫的瘢痕,心下已是明了。

    谁也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见他抱着赤条条的少女尸身不放,还动手动脚的,眼神顿时就有些不对了。

    听到身后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老汉忙扭头一看,这才发觉少女的尸身已被那位公子给放了下来。

    老汉就这么一分神,那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便挣脱了去。

    “姐姐!”少年双眼只顾着看被人抱在怀中的少女,也没顾及脚下,一时不慎,竟然整个人都摔倒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方浣儿脚边,然后抓着她的腿便要爬起来。

    被外人触碰到身子,方浣儿浑身登时一紧,可是她终究没有闪开。

    方浣儿蹲下将少女的尸身平放到地上,然后拔腿就往外走。

    好巧不巧的,此时屋外边的围观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人赶到。

    从衙门里出来,方浣儿已是脸色煞白,她的步伐凌乱。街道上已是比方才多了些人,也多了些热闹,小巷里还有些顽童在互相嬉戏打闹,一团团的雪球互相砸着,溅起一片片的冰凉。

    方浣儿心急如焚,在一条一条街道上快步穿梭而过,而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而此时的方浣儿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是闷声赶路。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条街道,方浣儿竟然撞见了一个熟人。

    “公子!”

    方浣儿只做不知,没有停下,目光却是不经意的往老汉身后扫了一眼。

    眼见方浣儿没有听到,那老汉却仍然追了几步,喊道:“公子,等等!”

    方浣儿仍旧不停,很快就拐过街角,消失在人流中。

    摆脱了那老汉,方浣儿继续朝僻静的地方找去,却见人群突然一阵骚乱,隐约还有人喊着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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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498/ 第一时间欣赏釜明最新章节! 作者:佉水所写的《釜明》为转载作品,釜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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