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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三章

    这些人在村子里翻了一通,却一个人都没找到,只找到仅有的几只鸡,领头的是个高大雄壮的大汉,身穿盔甲,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铁盔,身上落了不少的雪,他看着一队队空手而归的士兵,脸上阴沉的能结成冰霜。

    凌乱嘈杂的村庄很快又平静下来,只有几声“噗嗤”,是几只瘦柴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不甘的挣扎着。

    “贝勒,看来这些贱民得到风声跑了,被窝很多都还是暖的,想必没有走远,肯定是跑到前面那座山去了,是不是搜山?”

    “哼!馊主意。”

    “你说什么?”

    “闭嘴!李龙儿,你有什么主意?”

    “夜黑风高,又是天寒地冻,咱们又对地形不熟,贸然进山岂是说寻得就寻得,况且这只是一条小村子,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贝勒爷,咱们还是赶路吧。”

    跟着老里长来到一个山坳里头,人和人挤在一起,倒也还不算太冷,坳子口外头,是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

    江翠翠缩了缩有些发抖的身子,一双眼却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前头远远那个掩在树干后的身影,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爱或是恨?她自己现在也说不清,

    雪下得很大,把一路上的脚印痕迹全部覆盖,不然只怕这处僻静的山坳也很容易被发现,韩元恺和陆大虎趴在石头边上,小心的向下瞭望着,两人趴在那里很快就被雪花盖住,可他们也来不及去理会,事关几十条性命,他们可不敢马虎大意,因为韩元恺心中总是不放心,这里离得还是太近,所以他一直怔怔的盯着下头的村庄,好防备鞑靼人突然的搜山。

    然而,在两人被堆成了两座小雪丘之时,那些鞑靼人竟然退了,一股脑的走了个精光,连房子也没有烧,

    韩元恺有些惊愕,原本以为他们找不到人,恼羞成怒之下会将村落付之一炬,仔细一想,倒也释然,这些鞑靼人为人为财而来,若是一把火烧了房子,他们也同样什么都得不到,可能这村子的人还会重换换个地方建村,留着来年还可以再来,这些进关来劫掠的匪寇作风一贯如此,倒也不奇怪。

    等人走光了,韩元恺特意又等了会儿,才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落满了雪,不过倒也没有被冻成冰棍,反而替他挡住了凛冽的寒风,韩元恺往后退了几步,翻过身来正要将背上的雪扫下去,就见有一道目光直直的望着自己,

    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幽怨,情绪复杂,韩元恺不敢再看,闪烁的挪开视线,将头上的积雪抖落干净,爬起身来向着山坳走去。

    江翠翠心里头有些失落,也不再去看他,眼帘低垂着,抖了抖身上积雪,将瘦削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些。

    老里长站起身,迎上前两步,一脸紧张的问道:“两位军爷,情况如何了?”

    韩元恺轻声道:“那些鞑靼人刚走,不过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上一等,以防有诈!”

    老实巴交的老里长佝偻着腰,不停地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的小声道:“军爷说的是,这次多亏了两位军爷不辞劳苦的跑来搭救,否则咱们一村老小都得做了鞑靼人倒下冤魂。女眷孩子也得做了他们的猪狗。”

    上次韩元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来。

    “老丈无须客气,这是咱们当兵的本份。”韩元恺心里着实有些惭愧,毕竟他如今是个兵,是个守卫疆土的边军,却让贼寇闯进百姓的家园,而无能为力,这次也只是顺手搭救,反惹来这些村民的感谢,他忽然有些难受。

    陆大虎仍然闷着不怎么说话,所以村民们大都对着韩元恺大说感谢之辞。

    老丈人见有些吵闹,忙抬手轻声喊道:“嘘声!那些鞑靼人可还没走远,莫把人引回来了!”

    老里长想来在村中威望颇高,亦或是鞑靼人的恶名太响,话音刚落,山坳里就重新静了下来,村民们又各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才站起来这么一会儿,地上那两瓣臀印已经被积雪覆盖。

    “军爷,你还是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的这么好说话的军爷,咱们村子不富裕,没什么银钱,只能在心里头时时感念你们的大恩大德。”

    韩元恺忽然拉着老里长往山坳外头走远了些,这才轻声说道:“老丈说的哪里话,我们可受不起,如果老丈执意报答,那晚辈斗胆请老丈帮个忙。”

    “请军爷吩咐!小老儿若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成。”老里长一脸的认真。

    “实不相瞒,老丈,我有一位……妹子,也住在你们村子,我这次来也是担心她,救你们也实属巧合,如果可以,请老丈平时多多照顾,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她。”韩元恺说着,下意识瞥了眼远处山坳里的江翠翠,见她将脑袋埋在膝盖里,便收回了目光。

    “是那位新搬来的女娃子吧,既是军爷您的妹子,小老儿自然义不容辞,有小老儿在一日,决不让旁人欺负了她,若真有人敢欺负姑娘,我们一村的人也不会答应。”老里长一听本就心里有数,再循着韩元恺目光一望,知道就是刚搬回来不久的江翠翠了。

    “那就多谢老丈了!”韩元恺说着恭敬的作了个揖。

    老里长慌忙伸出双手将他扶住,口中慌忙道:“小老儿怎敢受军爷大礼,不管您怎么说,您都是咱一村数十口子的救命恩人。”

    韩元恺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勉强,顺势直起了腰,两人又说了几句,韩元恺才拔腿向江翠翠走去。

    这才发现江翠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山坳里走了出来,正站在山坳口望着他。韩元恺身子一滞和她眼神对上,心里就有些发紧,也不知方才的话有没有被她听了去,见她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望着自己,韩元恺目光闪烁挪开几次,却见她还是那般的望着自己,身上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或是韵味,韩元恺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情景,相同的是都是在夜里,不同的太多太多,那时她长长的睫毛下的那对眸子是那般的明亮,彷如天上的星辰,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也亮堂了自己慌乱迷蒙的心。

    想起这些,韩元恺心头愧意更甚,察觉到老里长和一些村民们异样的目光,韩元恺不再迟疑,径直拔腿走了过去,柔声说道:“你……妹子,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江翠翠鼻子一酸,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嘴自己便会控制不住,她轻轻地点了下头,紧紧抿着唇道:“嗯……”

    听着她又长又软的从鼻息发出的一声应答,韩元恺咧嘴笑了笑,道:“哥回来你也不叫一声,心里还在责怪我不辞而别么?”

    江翠翠双眼忽然快速眨了几下,隐约泛着亮光。

第九百二十四章··

    甘州城,这阴郁的冬天仍旧飘着雪花,一如往常的寒冷。

    然而,这日告病休养的于成复却反常的出了门,并且还大张旗鼓的带了一队人马,在城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附近围观的百姓不少,都抻长了脖子,等着看一场热闹,好在回去之后,茶余饭后的可以消遣,免得闲出病来。

    就在这等着看热闹的人群中,就有那么两人,见了骑在马上的于成复,却是似乎有些吃惊,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在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里,吃到了一只刚从茅坑里出来的苍蝇一般,难看至极。

    于成复显然一直盯着远处看,并未留意,可他身旁的亲兵也不闲着,有眼尖的就发现了人群中这两个有些反常的人。

    “大人……”

    于成复瞥了眼这策马靠近的亲随,却是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只拿眼睛余光悄悄一瞥,便不再理会。

    那亲随跟在于成复身边也好些年头了,哪能不知这是何意,当即住口不言,若无其事的又退到了一旁。

    雪簌簌而下,不多时,就已经将于成复身上的披风涂上一层白。

    终于,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响起,慢慢地,那声音更清晰了些,可以听出是很大一队人马。

    果然,半刻钟不到,白皑皑的地面上便出现了一排高头大马,马上之人全是风霜满面,见了城门,更是加快了速度,驰骋着踏雪而来。

    于成复也策马迎上,见了中间那骑马的人,便抱拳道:“下官甘州新营守备于成复,见过副总兵!”

    贺虎臣打马上前几步,摆手道:“不必多礼,杨总兵人呢?”

    “恭贺大人,下官奉杨总兵命,特在此相迎!”

    贺虎臣有些意外的道:“总兵大人怎么搞这么大的排场,倒是叫我老贺有些不习惯了。”

    于成复道:“大人,外边天寒地冻,大人赶了几日的路,想必也是疲惫,请往总兵府歇息,杨总兵已设宴等候大人。”

    见他顾左而言右,贺虎臣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不对,便也没再多言,吩咐副将将手下士兵安顿好,便只带了几个亲兵跟在于成复后头,打马直奔总兵府。

    长长的队伍后,还拉着几辆囚车,瞧衣着竟是鞑靼人,个个长得五大三粗,身上的衣服溅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即便已经被囚在牢笼之中,可这几人的眼里仍是泛着凶,瞧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待队伍悉数进了城,被驱散到街道两边的百姓又重新聚拢起来,边七嘴八舌的谈论着,边跟了上去,似乎仍然意犹未尽。人群中那有些古怪的两人定住看了一阵,却是突然离开人群,匆匆出了城。

    守城的士兵之中,一人盯着两个上马跑走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坐落城中的总兵府,门边的两尊石狮一如往日肃穆庄严。

    贺虎臣下马,不待于成复引路,便直接大步登上长长的石阶。

    “总兵大人?”

    人未至,贺虎臣的声音已是嘹亮的响起。

    负手在廊下的杨肇基收起脸上的凝重,便见贺虎臣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于成复。

    “下官见过总兵大人!”

    “快快请起,贺总兵一路辛苦。”杨肇基迎上前几步,将躬身作揖的贺虎臣的手臂抓住,就往厅中走。

    说到后头,杨肇基竟然先笑了起,“你这个贺老粗,可终于回来了!”

    “哈哈,下官一路上紧赶慢赶的,终究还是让大人久等了!”

    杨肇基见于成复正要出去,便说道:“你也进来吧!”

    说罢,便先与贺虎臣一道迈进了大堂,而此时也开始上菜。

    “总兵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贺虎臣忍不住问道。

    杨肇基没有回答,反而与贺虎臣寒暄起来,待菜上完,那几个下人退下,他才开口朝那一头雾水的贺虎臣问道:“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事,很是顺利!”贺虎臣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总兵大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怎么知道边关的将士通敌?又为何……”

    “这一切说来话长,等过后再与你细细说来,那几个活口一定小心看好了,绝不可让他们出了什么事。”

    贺虎臣道:“大人放心,这一路上我就一直派人日夜不停的盯着他们,他们便是自个想要寻死,也是万万不能的。”

    “对了,听说丙字营与鞑靼人杀得难分难解?”

    “是的,大人,我也是意外,而且这次能擒住那几个活口,还是有赖于丙字营赵志用手底下的两个新兵。”

    “哦?竟有此事?”

    贺虎臣便将那一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尤其是韩元恺一人力战几个鞑靼骑兵的事,更是说得详细。

    杨肇基听得既吃惊又疑惑,“一个新兵怎么有如此本事?”

    “说来也怪,八成丙字营没有溃散,都是他韩三水的功劳,大人,您看他不仅保了一村的百姓,又擒住了鞑靼人的首领,功劳可是不小,我老贺正缺人才,能不能将他调到我手底下来?”

    沉吟半响,杨肇基道:“他虽是为了自家妹子安全,可倒也是救了一村人,如此说来,功劳确实不小!”

    贺虎臣急道:“大人,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到底答不答应啊?我老贺不要别的奖赏,也不要请功,就要他,你看总行了吧?”

    杨肇基笑道:“韩三水如此功劳,按例咱该替他上表请功的,可他不过是一新兵而已,依我看便将他安排到丁字营做把总好了,至于陆大虎嘛,就......”

    “大人,这怎么行!”贺虎臣一脸的惊愕。

    瞧着贺虎臣焦急的神情,杨肇基不由好奇的盯着他打量了几眼,慢悠悠的道:“哦?这有何不可?”

    意识到自己失态,贺虎臣急忙尴尬的笑了笑,“大人,我的意思是军中规矩不可轻破,不然可能会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他从新兵到把总已经是连升多级了,再者说这也是看他本事,若是他韩三水真有能耐能将一营兵士带好,咱们可再另行擢升嘛。”

    “大人,你不知道,我......我都在他们二人面前夸下海口了,可不能让我贺老粗失信于人呐!”见他主意已定,可贺虎臣仍旧不愿放弃,仍在苦苦劝说。

    “就这么定了,贺老粗,来来来,动筷子吧,不然菜可凉了!”杨肇基说着话,还往贺虎臣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大人,我贺老粗退一步,就要韩三水一个,您看这总成了吧?再说了他到我这里来,也还是您的属下不是?更比留在新营要好。”

    杨肇基看了眼一旁的于成复,放下了筷子,然后又回盯着贺虎臣摇头笑道:“好吧,贺老粗,看你如此执着,本官便许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第九百二十五章

    “额……什么?姑娘?”韩元恺一愣,竟是满脸的迷茫,浑然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此话。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一瞧见屋中场景,便笑道:“军爷,你可是醒了!”

    韩元恺回过头去笑了笑,听见他喃喃低语的江翠翠更是伤心,只是却也回过头来笑说道:“韩大哥,那是金婆婆,昨夜她在这里陪了我一夜,药也好了,你若不愿回炕上躺下,便在这里坐一坐吧。”

    江翠翠说罢,便起身走到一旁,取了块麻布垫着手将药壶提起,在灶台上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出来。

    老妇人提着一只篮子走了过来,而她身后是被吵醒过来的陆大虎,陆大虎与韩元恺对视一眼,见对方都无事,自是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老妇人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把上边盖着的布掀开,里头是一只杀好的鸡,江翠翠见了不由吃惊道:“金婆婆,你这是……”

    老妇人看着江翠翠说道:“这是只母鸡,给你这身后后生炖汤补补身子,你别问我,这都是我家老头子的意思。对了,老头子他们还正忙活着呢,一会儿还得请两位军爷去我老婆子那里吃顿饭,想来再有半个时辰的就该好了。”

    “这如何使得!”

    韩元恺与江翠翠异口同声,随后二人互相瞥了眼,又挪开了目光。

    老妇人道:“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昨夜里若不是两位军爷赶来报了信,咱们金家沟不知得遭多大的难!也得多亏那老头子听了翠翠娃的话,带着壮丁去村头,好在老天爷保佑,一切都过去了。”

    韩元恺有些愕然的望了眼江翠翠,他一直在与鞑靼人厮杀,却是不知还有这档子事,江翠翠感觉得到他在瞧着自己,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

    韩元恺知道自己之事,不愿再生麻烦,忙道:“既然如此,那这鸡我们就收下了,只是金婆婆,我这身子现在还不能见风,吃饭我就不去了。”

    “这……也是,不过老头子他们都已经忙活了一大半了,你们三个都不去,岂不是浪费了那么许多的好饭菜?”老妇人脸上有些为难。

    韩元恺见了便道:“让江……翠翠和我这兄弟去就是了,我身上出了一身汗,难受的很,正想洗个澡。”

    江翠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我也不去了,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离了人,让陆大哥去吧。”

    陆大虎迎上韩元恺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昨夜对那刁泼的妇人的一番驳斥,顿觉有些心虚,也就不敢说话。

    几人便当他默认了,老妇人便松了口气道:“翠翠她啊早就准备好了,里头还放了好些药材熬了,她还一直叮嘱我不要熄了火咧!”

    韩元恺看着江翠翠,江翠翠却是有些紧张的低了头。

    老妇人瞧见这幕,忙又道:“后生,你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娃,咱金家沟还没成家的后生们可是有好几个呢!”

    “额……翠翠她是我……”韩元恺正说着,却见江翠翠背过了身去,他不由住了口。

    “金婆婆,不要说了,我要替阿爹守孝三年,谁也不嫁,再说我和韩大哥……是义兄妹。”江翠翠低着头说完,便捧起灶台上的药回过身去走到韩元恺面前,咬着唇笑望着他将药递上,笑中带了些许的苦涩。

    韩元恺心里生起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说不,可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碗,药很苦,可却是不及心头万一。

    “刺!”

    “劈!”

    “收!”

    “挡!”

    天空中虽然下着雪,但校场上仍旧热火朝天的操练着。

    “报!”

    突然,一个士兵飞奔着从校场上经过冲进了后头一顶营帐,见了正坐在堂上捧着一本书看的人,便单膝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只细竹筒,说道:“禀总兵大人,副总兵有信传回。”

    堂上之人正是甘州总兵杨肇基,他这两日都在甘州中卫的大营里,听见这消息,他忙朝立在堂下的亲兵吩咐道:“快呈上来!”

    一个亲兵出列接过竹筒,往手心里倒出卷起的密信,又快步走到案桌前双手奉上,杨肇基一手抓过,翻开一瞧,顿时大喜道:“太好了!”

    正在这时,又有一突然跑进来俯身拜道:“报!”

    “讲!”

    那人忙一口气说道:“禀总兵大人,总兵府昨夜失火,无人员伤亡,但存有各营文书的库房被焚毁殆尽,里头的账册名录悉数被毁!”

    “什么!”杨肇基惊站而起,方才挂在脸上的喜色早已消失不见,“昨夜下雪,如何起得火?看守库房的人呢?干什么吃的!”

    那人回道:“回总兵大人话,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库房的门锁一直锁上的。”

    “账册名录?”杨肇基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沉着脸往桌上一拍,“该死!”

    营帐内鸦雀无声,杨肇基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便喝道:“回城!”

    ——

    热气翻滚着扑面而来,江翠翠把锅里的水一勺勺的倒入浴桶。

    韩元恺看着她颀长的背影,犹豫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金家沟是不是有个叫金壮的人?”

    江翠翠手上一滞,随后又把舀了一瓢水,口中幽幽回道:“嗯……你都知道了?村里人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人了。”

    韩元恺见状,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江翠翠抬起手擦了擦扑在脸上的水雾,然后便回过身来,“有那雪人在,我很好。”

    韩元恺一愣,江翠翠便转身出了屋子,连带着把门从外头带上。

    韩元恺长舒了口气,然后褪下衣裤鞋袜,便跨进浴桶之中,将整个身子都泡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闻来沁人心脾,竟有醒神之效,韩元恺把发簪取下,头埋进药浴之中,双手用力搓着散乱的长发,他的头发有段日子没清洗过了,昨夜再溅上血迹,天一冷都有些粘连在一起了。

    “嚇……”韩元恺抬起头来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发团的长发已经被他三下五除二清洗干净,变得柔顺起来,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外边的江翠翠听见屋里的动静,有些担忧的问道:“韩大哥,你没事吧?”

    “额……我没事!”韩元恺又抓过桶边的毛巾,仔细的搓着身上的污垢,只是动静放小了些。

    江翠翠听见他的回应,脸色一缓,又回过身去,无意瞥见了远处的村子里,正有一个人往这里看来,许是察觉到被发现了,那人便急忙转身走开了,看来很是有些古怪!

    江翠翠皱了眉,眼里又泛起了担忧,可待听见屋里的水声,她突然又自怨自艾的扭头往后瞥了眼,摸着脸幽幽一叹,心头满是酸楚。

    “那叫玉代的女子应该长得极美吧?韩大哥与她是之前就认识的,还是离开的这些日子才好上的?”

第九百二十六章

    走了一段,跟到了一处僻静些的巷子里,看着前头那无处不媚的女子,胖班头正要加快脚步上去将人拦住,打算以昨夜青楼遭了贼逃了人一事,将人带回衙门里去好好盘查,却不曾想竟被人从后头给扯着了衣衫。

    “你小子做什么!”胖班头十分不悦的低声斥道。

    虽然见他很是生气,但这衙役还是不得不说道:“班头,那女子怎么瞧着好像是陈家米铺掌柜的外室?”

    听见这话,胖班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未说话,又听身后另一人说道:“额……好像真是啊,班头,这女子我说怪不得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就是那陈掌柜背着养在外头的小妾。”

    见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了,胖班头也是认出了人来,一时间压着腹下那股子邪火,眼睁睁的目送那浑然不觉危险的女子扭着腰肢离去,“去他娘的,真扫兴!”

    谁叫那陈家米铺掌柜陈老狗近来生意越做越大,与抚司衙门几位大人都交好,如今他惹不起。

    “这么好的身段,白瞎了!”

    胖班头发了几句牢骚,便转身往回走。

    见前头那几人突然停住,那一直在吴又可后头跟着的人已是有些防备,在胖班头几人突然掉头回来之时,他已悄然转身。

    后头的方浣儿瞧不见巷子里的事,所以一时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正好被那人瞧了个正着,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只是稍微一怔,就不慌不忙的继续以之前同样的速度朝前头走去。

    心中万般焦急的吴又可却是没那么侥幸,这一下正被胖班头几人给瞧了个正着。

    胖班头认出对面这二人就是方才那师徒,还慌里慌张的,顿时起了疑心,加上有种亏心事被撞破的心理,便急忙追了几步问道:“你们鬼鬼祟祟的,这是想做什么?”

    好在吴又可虽然慌乱,却没有慌到乱了阵脚,毕竟在外行走多年,他很快便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赔笑道:“差爷,别误会,是我方才忘了说了,您这肝火太旺,需要饮食清淡,酒水也尽量不要碰。”

    “哼!你倒是尽心,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胖班头虽然还有些疑虑,可又实在想不通他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事,看在他如此奉承识相的份上,便也就作罢。

    目送着胖班头几人离去,吴又可总算是松了口气。

    胖班头正出了巷子口,就见一个眉目间有股子英气的俊后生迎面走来,见这人长得好看,穿着打扮也像是有钱人的模样,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心痒痒的刚想开口叫住,却见这人开了口。

    “先生!”

    吴又可一愣,就见一个俊后生从胖班头身边快步走了过来,他不由指着自己问道:“公子是在叫在下?”

    知道不止那几个衙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方浣儿便说道:“正是,方才我看先生医术精湛不说,还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大夫,所以这才一路追赶,好在终于没把先生跟丢了!”

    “额……不知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看公子步履轻盈,容光焕发,身子可是好的很。”吴又可说出了心中疑惑。

    方浣儿这下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细细看了对面这同样认真打量着自己的中年汉子几眼,说道:“先生不愧是先生,我的老师他病了,正在客栈里歇息,不知可否请先生随我一道前去医治?”

    停下脚步的胖班头见状,也顾忌这人会不会是哪家的公子哥,便打消了敲他一笔的念头,更何况也着实寻不出这人毛病来,胖班头便打着人继续往抚司衙门里去了。

    吴又可见这几个衙役真的离开了,终于是把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先生?先生若随我去,定有酬谢!”

    看着面前这俊后生,吴又可说道:“公子,不知你的老师他得的是什么病?”

    “我也说不好,就是身子虚弱,脸色不太好。”方浣儿想起灰袍老者就有些担忧。

    正好攒了许久的银子没了,若是再挣不到银子,过几日怕就得饿肚子了,吴又可也没挑,自然点头答应。

    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流连,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能早些将灰袍老者的身子治好,方浣儿索性真带着人往落脚的客栈走去。

    看着一北一东,各自离去的两队人,站在一处小摊前挑着些小玩意的青衣人沉吟着,把手上东西一放,便继续朝着胖班头几人身后追去。

    “哎!你这人,莫不是来捣乱的,不买看这么久做什么!”

    带着小贩不满的嘟囔,青衣人却是不予理会,很快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方浣儿却是回头看了眼,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锭碎银子,“先生,我突然想起还有件着急事没办,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方浣儿指了下一旁不远的一间面馆,不待这师徒二人说话,便转身匆匆去了。

    此时的抚司衙门门前,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加上这条街道上人不太多,与外边街道的热闹相比,一拐进来,顿时给人一种有些子冷清之感。

    看着胖班头带着人进了衙门,衙门前又有人把守,轻易是进不得门去,尾随在后的青衣人便悄悄摸到一旁的僻静小巷,左右看了一通,确认无人,这才拿出怀中的衙门地图展开。

    地图画得极为详细,细到每间院落有几间房,房间有几扇窗户,都一清二楚,这青衣人看上地图几眼,又往左右确认一番,而后又贴着墙根屏住呼吸细细听了一阵,确定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头乃是一处偏僻无人的所在,他便往后退回几步,而后突然疾走几步提身一跃!

    呼吸间,这青衣人便已是攀上了这丈二高的砖墙,只在斑驳的墙砖上留下半只前端浅浅的足印!

    青衣人一翻上院墙,很快又用手撑着纵身往下一跃,他便已轻巧的落入院中。

    面前所在之处果然偏僻,青衣人转到一处墙角,飞快地把身上的青衣褪去,这时便露出里头那一身早已穿好的衙役公服来,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顶折得有些褶皱的帽子戴上,又将脱下的青衣叠起放在角落里藏好,便转身出去,堂而皇之的快步离开。

    这僻静的院落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直到稍久之后,墙外又是一道人影翻入,悄然落地,才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第九百二十七章

    “老爷,这……瑜儿还没成家,现在交给他是不是太早了些?当初杨大哥可是说过得等瑜儿成家才能把东西交给他的。”妇人说着看了眼屋内,有些犹豫。

    见她不肯松口,高同甫却是说道:“夫人,瑜儿他不是已经与一位姓江的姑娘定下亲事了吗?他们的定情物你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是啊,那方手帕一看就是出自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那两只鸳鸯绣得栩栩如生,可见其用心,应该不会是假的,就是可怜了玥儿……”

    在心里叹息一声,妇人道:“老爷,可是他们到底还没有成亲圆房,按杨大哥所说,还是不能这时候就把东西交给瑜儿。”

    “夫人,瑜儿他……公事繁忙,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你这时候不给他,想要给他的时候,怕是找不到人了。”高同甫苦笑着继续劝道。

    “老爷,你这话说的,”妇人有些古怪的看着高同甫,“难道他成亲的时候,还敢偷偷瞒着我这姑母把事办了不成?老爷,你别再说,杨大哥的话就是如此,等到瑜儿成亲之日,我在婚礼上再把东西拿出来就是。”

    稍一停顿,妇人更是细细打量起高同甫,“对了老爷,你今日怎么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全不像你往日……”

    “哪有奇怪?为夫平常就是如此,夫人多心了。”

    “是么,可是我总觉得……”

    怕妇人再继续深究下去,高同甫急忙打断她道:“夫人,你也知道,瑜儿他这差事虽然风光,可也十分的凶险,有杨大哥留下的东西,或许他能更好的保全自己,你也不愿看到瑜儿出事不是?”

    “这……”妇人突然有些犹豫了,她怔怔的看着房中,心乱如麻,“老爷,你再容我想想,再说玥儿还病着呢,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高同甫见她已经有所意动,怕再继续劝下去,会适得其反,便也就住口打住不提。

    看着看着,妇人突然道:“对了,瑜儿他来得匆忙,想必还没吃过早饭,他以前是最爱吃我做的饼子了,一天吃不着,第二日准得来跟我闹,没想到,一眨眼,他就长成了。”

    见妇人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高同甫不由有些心疼,“夫人……”

    “还有玥儿,她也最爱吃我做的东西了,可是我得有好些年没再亲自下厨了,玥儿这丫头平日里虽然有些胡闹,可却一次也没有再缠过我。”望着床榻上高玥儿,妇人脸上的担忧之色浓重。

    “夫人,玥儿她……她到底是懂事了。”高同甫轻轻一叹,虽然玥儿还未彻底痊愈,可也已经慢慢在好转,妇人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看来见到杨瑜果然让她去了一大块心病,若不是她认得杨瑜的字迹,早就伪造书信与她了。

    妇人道:“玥儿她出了这么大一身汗,一会儿醒来,得吃些东西才行,老爷,你在这里陪着,我去给他们弄些吃的。”

    “夫人,你身子……还是让厨娘做吧,到时再说是你做的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妇人语气一缓,“更何况玥儿这丫头嘴刁的很,一口就能尝出来了。”

    说罢,妇人转身就出了院门,带着院子里的两个丫鬟一道离去。

    眼见她如此执拗,高同甫也没法子,只得任由她去,此时的小院里出了卧床不起的高玥儿,便只有守在床边的那人了。

    看着那人抓着自己女儿的手,是那般的小心轻柔,高同甫走进屋中,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与无奈,带着一丝央求说道:“方才的话我知道你都听了去,我不管你之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真也罢,假也罢,东西我会帮你要出来。但此后,杨柳两家再无干系,你该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若你真是心疼玥儿,心疼你的姑母,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回来了,更不要再让玥儿伤心。”

    话音落下,高同甫便不再开口,而是转身离开了屋子。

    韩元恺戏谑摇头,随后竟只是苦笑不止,无言以对,这一场牵连众多的纷争,究竟何时才能终结。

    “瑜哥哥……”

    床榻上的高玥儿双眼紧闭,仍在轻轻的梦呓着,汗珠已是布满额前,将额前以及鬓角的头发打湿,团起好几缕。

    暂时不去想那许多的烦心事,韩元恺拾起床上的一条干净丝巾,不时地替她拭去那大粒的汗珠。

    不多久,妇人便手抱一柄长刀回到了屋中,一进门正好瞧见这一幕,她不由更是惋惜起来。

    妇人的身后是两个捧着托盘的丫鬟,让丫鬟把东西放下,她便朝韩元恺说道:“瑜儿,先来吃些东西吧,玥儿我来照看就好。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饺子,说起来玥儿那一碗每次都吃不完,最后都是你吃的。”

    “有劳姑母了……”虽然方才已经吃过了,但妇人一片心意实在不好推却,韩元恺答应一声,松了手刚想起身,却发觉袖口又被高玥儿给抓着了。

    妇人也看得无奈,让丫鬟去取了一张矮桌矮凳来,让他就坐在床边吃。

    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妇人怀中所抱的长刀,韩元恺正吃着饺子,却见她突然让两个丫鬟出了房间,而后走近几步,来到床边坐下,把那刀往跟前递来。

    “姑母……”

    疑惑间,韩元恺接过刀来还未细看,又见妇人从袖中拿出一个包得四方整齐的布包来,缓缓解开,里头是一本古朴得发了黄的书。

    “姑母,这是……”

    “瑜儿,这是你爹当年托我保管的,你姑丈说的也有道理,姑母不该如此不知变通,虽然他当年留有话,得等到你成家之时才能交给你,但如今你既与人家姑娘定下亲事,也是时候把它交给你了,盼你好好保存。”

    妇人说着竟红了眼眶,许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吧。

    “你爹他当年一直想要谋求一份朝廷上的差事,好出人头地,可临了才醒悟过来,不许你再像他一般,谁知道天意弄人,你那嫡出的叔叔突然出了事,又没有儿子,只能让你去替了,但你这一去就是两年不归,我当初真不该心软让你去的。”

    旧书皮上什么都没有写,韩元恺在妇人忧伤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然后翻开来一看,开头是带着插画的拳术,动作虽简单不甚繁杂,可一招一式皆是实用,很像是江丰教授他的拳法太祖长拳。往后是棍枪剑弓箭,寻常兵刃皆有涉及,最后部分是刀法,末页写有署名,以及著书人生平。

第九百二十八章

    迎着寒风又走了一阵,他便来到了一处更为僻静的地方,四周一旁破败,两边的烂房子,没了窗户纸的窗户发出呼呼的怪声,便是连乞丐都不愿意在此留宿,

    寻了间房梁还算结实的烂房子,货郎把系在腰间的腰带解下,然后挂上了房梁,

    屋外门后,一左一右两道身影,都在盯着看“坛主,看来这人可以果真是要寻死呐。”

    旁边的男人没有搭话,只是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屋子里看。

    “咣当!”

    把绳索系好的货郎便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凳子。然而就在这时,屋外那两道身影飞快的冲了进来。

    呼啸的寒风中,乍听之下,大惊失色的货郎不自禁往后跌退两步,一脚踏在散乱一地的凳子腿上,重重摔了个屁股墩。

    “兄弟,怎么,莫不是怕了?”

    “这……这可是要杀……杀头的……”这货郎上吊都不怕,可一想到被官府拿到刑场上杀头,他还是吓得脸色苍白,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官府是怎么杀闻香教中人的,端坐案桌后的大老爷一声令下,那一颗颗圆滚滚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滚到血淋淋的地上,一双双瞪大的眼睛,让他回去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若非年轻力壮,差一点就下不来炕了。

    见了货郎狼狈不堪的模样,粗犷的大汉鄙夷的笑道:“哈哈哈,坛主,我就说这家伙是个孬货,咱们救他也是白费力气,哼!”

    “我……我不是!杀头我不怕,可是若是被官府知道,我那老娘和妻儿他们……”货郎从地上爬了起来,把牙一咬梗起脖子,可是说到后头,他又把脑袋垂了下去,声音也就跟着小了下去。毕竟那老娘三十多岁才有了他这一个儿子,如今才五十多已是累弯了腰,妻子过门几年,也生了三个孩子,一家子人的性命全在他一身。

    粗犷大汉刚要说话,却被他身边的男子拦住,那男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货郎,“哼!愚蠢之极!奸商勾结官府,肆意抬高米价,你以为咱们这些穷苦人还会有活路吗?要不饿死,要不你就挺起胸膛做一回真正的男儿,血性的秦地汉子!”

    “我……我……我加入你们!求二位好汉收留!”货郎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粗犷大汉身边的男子点头道:“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是条血性的汉子!起来吧,等你拜过明王,咱们就是真正的兄弟!”

    货郎顺势站起来身来,弯腰作揖道:“坛主,我还有几位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也是饱受那些官差……不!是那些狗腿子的欺负,我想他们也一定愿意加入咱们。”

    “很好,此事就……”说着话的男子突然,把头一扭,看着那破洞的窗子,眼神蓦地变得阴冷。

    “多……”货郎刚要答谢,却被那男子身边的粗犷大汉给抬手止住了。

    在粗犷大汉与货郎两人的目光中,那男子突然一闪身窜到窗边,四下一看,窗外却是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拧起的眉头一松,回过头朝粗犷大汉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咱们回去,你也随我们回去拜过明王。”

    货郎既已打定了主意,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行三人也不再耽搁,便一齐离开了这破烂的茅草屋,迎着风雪走去了。

    就在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快要消失在风雪之中之时,方才的茅草屋门边,一道身影赫然出现。

    他的脸上带着面具,如鬼魅一般,悄然跟在那离去的三人身后,很快也消失在了这风雪之中。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墙边拐角,突然走出一衣着寻常青衣之人,来人虽衣着普通,可脚步轻盈身姿挺拔,看起来气度甚是不凡,他只一眼便认了出来,来人正是那常常跟在崔家大小姐身边的护卫,崔究!

    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但当他把脸上的面具取下之事,那抹苦涩已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仿佛方才那只是错觉一般,他看着走过来面色不善的崔究咧嘴一笑,说道:“崔兄,那位姑娘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冷冰冰的崔究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男子道:“你……”

    那男子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不待他问出口,便收起笑正色道:“崔兄,我发现了闻香教的踪迹。”

    闻言,崔究眉头便是一皱,锐利的眸中更是闪过一丝诧异,稍久,缓过神的他转过了身子,朝方才那几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边走边道:“你以后少自作主张……”

    “我……我……我加入你们!求二位好汉收留!”货郎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粗犷大汉身边的男子点头道:“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是条血性的汉子!起来吧,等你拜过明王,咱们就是真正的兄弟!”

    货郎顺势站起来身来,弯腰作揖道:“坛主,我还有几位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也是饱受那些官差……不!是那些狗腿子的欺负,我想他们也一定愿意加入咱们。”

    “很好,此事就……”说着话的男子突然,把头一扭,看着那破洞的窗子,眼神蓦地变得阴冷。

    “多……”货郎刚要答谢,却被那男子身边的粗犷大汉给抬手止住了。

    在粗犷大汉与货郎两人的目光中,那男子突然一闪身窜到窗边,四下一看,窗外却是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拧起的眉头一松,回过头朝粗犷大汉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咱们回去,你也随我们回去拜过明王。”

    货郎既已打定了主意,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行三人也不再耽搁,便一齐离开了这破烂的茅草屋,迎着风雪走去了。

    就在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快要消失在风雪之中之时,方才的茅草屋门边,一道身影赫然出现。

    他的脸上带着面具,如鬼魅一般,悄然跟在那离去的三人身后,很快也消失在了这风雪之中。

第九百二十九章

    毕竟他搭救过我,实在没有理由推辞,我的姓名应该不会影响到韩大哥吧?嗯......朝廷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犹豫了下,江翠翠又走快两步,与那年轻书生拉了些距离,方才转身应道:“小女子姓江名唤翠翠。”

    “江翠翠?”

    年轻书生赞道:“人如其名,姑娘直如江边之绿竹,娇而娴静,直而不旁。”

    听着外头没有动静,江翠翠心中这才稍安,“公子过誉了,小女子愧不敢当,请留步吧。”

    “江姑娘,你路上千万当心。”

    待送那有些执拗的少女出了门,又看着她走远了,直到拐过曲折的石头墙,从视线中消失,年轻书生突然在心里幽幽一叹,

    “也不知是哪一个好福气的,竟得了这女子的芳心,只是那人却也实在不知珍惜,竟把她置于这般险境,唉......”

    空荡荡的巷子里早没了那道倩影,年轻书生想着家中的娘子,便转身进了门。

    躺在炕上的妇人见进来的只有自家男人,不见了那女郎中,便开口问道:“相公,姑娘她真走了?”

    “唉,走了,你看你,现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吧,若不是你方才乱吃干醋,也不会……”

    不待自家男人把话说完,少妇便努着嘴哼道:“还不都是你,一双贼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漂亮姑娘看,一听人家要走,连扶都不扶自家婆姨了,我看你根本没把我和肚里的孩儿放在心上。”

    “娘子,姑娘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心情不好,”年轻书生走上前去,往炕边一坐,陪着笑脸,“额……娘子,我错了,是我错了!”

    不料那少妇却突然伸手就往他耳朵上拧去,年轻书生一个没注意便落了贼手,“啊!疼!娘子,好娘子,为夫知错了,快些松手!”

    少妇一边抚着肚子不让自己动怒,一边却又扭住他的耳朵不放,“不松,我不管,都是你,害我无端的做了回恶人,就不松,谁叫你看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开眼!”

    “娘子,你可真是误会了!你不知道,那姑娘这般一人离去实在危险,方才那几条恶棍我看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年轻书生也不敢挣扎,说起话来脸上表情随着耳朵传来的疼痛,变得丰富。

    一听这话,少妇更是后悔,手上不自知用了更大的力道,“啊!那怎么是好?我……我不是成心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控制不住……”

    “娘子,莫激动,外头我仔细看过了,那些人应该已经走远了,你就放宽心吧。”

    “那就好,希望那位姑娘平安无事。”少妇虽然说着,可手上却是不松。

    年轻书生没了法,只得寻个由头,“娘子,我与你说一事,只是你不可激动!”

    “嗯……你说。”

    察觉到她手上力道一轻,已是恢复了红润的脸上有些好奇,年轻书生忙轻声道:“娘子,最近城里有不少年轻女子上吊而死,你还记得吧?”

    “怎么了?不是说有采花盗么?那些女子失了贞节,才羞愧自尽。”少妇虽然不怎么出过门,可也从街坊的张婶李嫂子嘴里听过了。

    “是这样没错,接二连三的,这案子为何迟迟破不了?只要从那些女子去过何处,与什么人打过交道,我想应该会有些共同之处才是。”

    “为什么?还不是那些衙门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能破了案才叫人惊奇。”

    一边揉着发红的耳朵,年轻书生一边宽慰道:“这是其一,这事情我看没那般简单。”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没有案子出现了,也没听说抓到那采花盗的消息,娘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与年轻书生相处久了,一瞧了他那神情,少妇便猜出了几分,一时间不禁有些惊疑,“相公,难道那些女子是……”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起,小心惹来灾祸。”

    “知道了,相公,可是这也太……”

    “我也只是推测,并无实据,这还是从方才他们追江姑娘才有了这般念头的。”

    “嗯?江姑娘?连人家名字都问了,”

    “哎呦!疼疼疼……”

    天空阴沉着,街道上人也不少,虽才是午后,可天气却已有些阴冷。

    在巷子口偷偷摸摸瞧了好一阵,江翠翠才趁着有女眷路过之极,拔腿快步走出,混入其中。

    不敢有丝毫停留,她就在街道中间行走,多有留意那些街道两旁的摊贩,

    可这永昌城她也第一次来,并不熟悉这些路,方才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也没有多加注意,天上又阴沉着,布满阴云。

    好在突然刮起了风,望着街面上猎猎作响的旗子,她才知道自己走岔了,恰好走过了街口的便撇过身去,打算往西边而去。

    可就是这么一转身,就给她瞧见了后头正有一个衙役鬼鬼祟祟的跟着,后头人群有些骚动,似乎还有人在往这里赶来!

    这下可好,装作不知也没用了,她也用不着小心翼翼的躲着人走,提起裙摆就跑。

    好赖方才歇过一阵,她的身上恢复了些气力,不然有心想跑,脚也不听使唤了。

    都过了街口了,那衙役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这下也只能直接朝她身后追去。

    江翠翠心知,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也是有口难辩,更何况若真被锁进了女牢,便是想死都不能了。

    “站……站住!”

    不喊还好,一喊前头那女子跑得还更快了些,这衙役却是有苦难言,本来肚子跟着胖班头吃了一道,早就是沉甸甸鼓囊囊的,此时跑起来是一阵阵的抽疼,气都要岔过去了。

    是以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如此这般追了一阵后,这衙役竟是被那女子给甩开了些。

    后头的衙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前头的江翠翠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不敢停下,一停下腿一酸,可真就再跑不动了。

    回头发觉那衙役被她甩开了些,她赶忙又加快了些速度,没想到,刚转进一道僻静的街道,就有一只手猛地从墙角后伸出,一把将她给拽进了巷子。

第九百三十章

    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叫,以及沉闷的马蹄声,陆大虎荡开劈来的弯刀,左手也用短棍拨飞钩锁,就往一旁让开了些,

    韩元恺拍马赶到,和陆大虎一左一右,正好堵住要冲进来的鞑靼人骑兵,斜提一刀挡住皮来的弯刀,顺势直接往前一刺,便将那鞑靼人的手指头削掉两根,那鞑靼人发出一声惨嚎,刀也随之脱了手,韩元恺回刀荡开旁边掷来的一道钩锁,直接一抓马缰探出身去,径直往那鬼哭狼嚎正要往后退走的鞑靼人身前横拉一刀,便见一颗首级冲天而起,一股热血随之喷涌而出,溅了旁边那鞑靼人一身。

    那鞑靼人一眯眼,陆大虎瞅准机会,也学着韩元恺探出身子劈了一刀,又是一颗头颅落地,还睁着一双斗大惊恐的眼睛。

    老里长见自己这些人也帮不上忙,

    “老里长,咱们快往山上跑!”

    “站住!两位军爷还替咱们挡着,不听江相公的话已然酿成大祸,如今咱们岂能丢下他们,做这等猪狗不如之事?谁都不能跑,跟我去后头守住墙,不能再让那些鞑靼人从后头摸进来。”老里长心知这一跑人心就散了,那两个军爷挡得住还好说,若是挡不住,自己这些人是根本跑不远,鞑靼人已经折损不少人马,势必要报复。

    “唉!走!”

    见老里长提着把叉子就往后头跑,这些汉子也不好再提逃命的事,

    韩元恺听在耳里,顿时松了口气,好在这老里长识得大体,否则村民一乱起来,自己两人决计抵挡不住。

    韩元恺又“唰唰”劈出两刀磕飞两道甩来的钩锁,抽空粗略扫了眼,外头还有十来骑,再远些还有两骑按兵不动,此外好像再无援兵,心头稍安,“陆大虎,没事吧!”

    “放心!一点皮外伤,死不了!”陆大虎双手挥舞着,豪气答道。

    风雪不停,成了个雪人的铁塔大汉见这两人如此凶猛,心头也有些惊慌,从他们所用的兵器和钩锁嵌入衣服那汉子却好似浑然无事,更是断定他们不会是普通的村民,奈何风雪太大,他们身上一直盖着积雪,瞧不清他们的衣物式样,不过铁塔大汉心里也有数,应当穿的都是盔甲,果然,又过了片刻,两人身上的积雪抖落一瞬,露出里头的黑色皮甲,这一幕被外头紧紧盯着的铁打大汉捕捉到了,他心头一沉,慌忙扭头四下瞧了眼,似乎并无什么异样,又见厮杀这么许久,都没见他们有援军来援,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再多加耽搁,

    一开始他根本没把这突然闯进埋伏的两人当回事,一身积雪白皑皑的,此地有偏离官道,只道是外出回来的村民,加上又想将这些人全部活捉,没承想一愣神的功夫,自己的人就折损一半,他不由喊道:“退!上弓!”

    韩元恺心中一惊,开始还当这些鞑靼人并未带有弓箭,他心里还奇怪着呢,如今只怕是没把自己这些人当回事,眼见那些鞑靼人就要退走,

    韩元恺和陆大虎岂能轻易放过他们,紧紧黏上,

    后头远远的那汉子看得着急,想要劝铁塔大汉不要理会那几个小兵喽啰,直接放箭一起射杀,可终究没敢张开口,毕竟自己只是个外人,到时候反而惹得一身骚。

    韩元恺也不下死手,一旁的陆大虎也明白他的用意,配合着一起出了村头的巷道。

    到了外头,韩元恺便捉对厮杀起来,铁塔大汉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

    韩元恺再不留力,不出片刻功夫,又将一个鞑靼人骑兵斩落马下,队形一乱,后头那些张弓搭箭的鞑靼人顿时就不知如何是好,没有命令也不敢擅自动手,

    铁塔大汉心疼得很,这可都是自己从部族带出来的亲兵,让他亲自下令杀死他们做不到,他抽出弯刀,吼道:“勇士们!随我冲!”

    韩元恺正和两个鞑靼人骑兵厮杀,便听前头冲来一队骑兵,心里凝重,前头一人身材壮硕,似乎就是这队人的首领,

    “闪开!”

    听到后头传来的暴喝和重重的马蹄声,那两个鞑靼人顿时一愣,韩元恺趁机一带马缰,马头随之横转,顺势划出一刀,将其中一个鞑靼人脖子砍断,

    那铁打大汉气急,踢出一脚将那匹挡路的马踹倒,然而这却也抵消了他的大半冲势,韩元恺看得明白,不退反进挥刀迎了上去,刀刃在半空中狠狠磕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嘶吼,

    两人捉对厮杀,旁边还有钩锁时不时的掷来,韩元恺身手愈发的熟练,操纵着战马左迎右挡,并不落下风,另一边的陆大虎被三个鞑靼人骑兵围着,倒是渐渐地有些吃力起来,

    眼看如此,韩元恺却抽不出手去援助,只能静下心先把面前这鞑靼人头领解决了再说,韩元恺一番厮杀下来,早已摸清这些鞑靼人骑兵的底细,又见这鞑靼人首领似乎在气头上,大力荡开他劈来的一刀,便故意卖了个破绽,

    没有避开那掷来的钩锁,韩元恺右肩顿时被勾中,爪牙抓进了皮甲的缝隙里,那拉着钩锁的鞑靼人骑兵顿时一喜,忙往后一拽,韩元恺便被那力道拽得身子一歪,差点翻下马去。

    韩元恺忙紧紧抓住了马缰,双腿也使了力气夹紧马腹,顺势从地上挑起一坨雪泥,往正持刀往自己劈来的鞑靼人首领脸上砸去。

    “锵!”

    两刀撞到一起,雪泥四溅,铁塔大汉大喜之下,并未防备,这一下慌忙之下下意识就扭头闪避,正中韩元恺下怀!

    韩元恺猛然起身,将那一直拖拉自己的鞑靼人骑兵从马背上拖了下来,随后一刀便往那鞑靼人首领身前劈去!

    鞑靼人首领被雪泥眯了眼睛,心知危险然而还不待往后撤走,便觉一道劲风袭来,慌忙回刀抵挡,却不想手中刀竟然直接被大力磕飞,

    韩元恺随后收住往后弹的长刀,又挥出两刀,将掷来的钩锁磕飞,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直接驾马往前一冲,手起刀落将那正要往后退的鞑靼人首领斩落马下,

    一颗硕大的头颅飞起,头盔和脑袋剥离,漏出一条金钱鼠尾辫,在半空中晃荡。

第九百三十一章

    清晨,还未透亮,方浣儿已经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到一间客房门前,轻轻的叩响。

    “师父,该喝药了。”

    “门没闩,进来吧。”

    推门进去,方浣儿见灰袍老者正盘膝坐在床榻上,这时双眼仍然闭着,她便将药端到桌上放了。

    灰袍老者一阵喘息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浣儿,你眼睛怎么这般的红,一夜没睡?”

    只见方浣儿的双眼带有血丝,一脸的憔悴模样。

    “睡不着,索性便把您的药给熬了。”方浣儿也不隐瞒,而且脸上的倦容也隐瞒不了。

    灰袍老者没再问下去,而是说道:“天还早,你回去歇歇,为师身子不好,你可别再病倒了。”

    “知道了师父,那我先出去了。”方浣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出了门,然后又从外头将门掩上,这才迈开轻盈的步子回房去了。

    坐在冰冷的床榻上,方浣儿使劲摇了摇脑袋,可那一双渴求的眼睛却是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城中一处僻静的所在,有一间破败的屋子,屋顶漏了几个洞,不时有洁白的雪花从上边落到里头来。

    屋子虽然破败,可是此时却有人在这,天还未大亮,屋子里视线更是模糊,依稀只见有两个人影从屋里走出到门边来,边走手上的动作还不停。

    “冻死人了,方才还不觉得,这时候竟然……班头,那婊子的目光看着真他娘渗人!”

    正在整理衣衫的胖班头听到身边衙役的话,便扭头望去,只见那倒在角落里的少女,果真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几人瞧,双眼虽然红肿,可却不声不响,不哭不闹,恍如一个活死人一般,在这破败的屋子里看来倒真是有些渗人,他不由暗骂了句。

    高颧骨的衙役也一边套着外衫一边走了过来,小声的说道:“班头,看这臭丫头这般神情,看来药效已是过了的,而且观其举止,她可不像是那些寻常的女子那般容易唬住……”

    “你想说什么?”胖班头扭头细细的看着面前这说起话来,两块颧骨一抖一抖的家伙。

    高颧骨的衙役贴近了说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以免她日后把事情给抖落了出去!”

    胖班头犹豫了下,盯着那角落里的少女,此时的少女衣不蔽体,只有一件被扯烂了几个洞的外衫盖在身上,遮住了一些躯干,露在外面的肌肤一片青一片紫,瞧着我见犹怜很是诱人,胖班头不由又伸出满是白苔的舌头舔了下唇。

    角落里的少女看得身子一颤,手软脚软的缩紧了身子抱成一团。

    这丫头虽算不上什么绝色的美人,可也清秀,尤其是那白嫩的肌肤,更是叫他醉心,一时间他的心里竟觉得有些可惜。若不是天亮了,加上腹下已是不争气,他还真想继续再好好耍上一番。

    见胖班头神色,这高颧骨的衙役忙道:“班头,咱们这次可是给她瞧见了面容,不像是以往那般了,还请您三思。”

    沉吟了一阵,眼见天快大亮了,胖班头终是咬牙点了头。

    说话间几人已是把衣物穿好,胖班头推开正要上前的高颧骨衙役,自己走上前去,四下望了眼,笨拙的弯腰捡起散落地上的腰带,往鼻端用力嗅了一把,然后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视线下,一脸狞笑的往角落里走去。

    ——

    下了一夜的雪,路面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

    方浣儿走在街道上,飞快的穿梭着,此时天色还早,加上天又冷外边还下着雪,故而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按捺住焦急的心情,方浣儿走了好一阵,她才来到昨日那老汉的家门外。正要叩门,却听从这小小的旧茅草屋里,传出一阵有些急的脚步声来。

    “老头子,你又干什么去?”是一道惊讶的声音。

    接着是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嘘,小声些!莫吵醒了招儿,我出去一趟,你在家把招儿看好了,别让他乱跑。”

    “倔老头子你又去,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

    “嘘,轻声些!老婆子,不瞒你说,我这一宿心跳得好快,总觉得不安,尤其是方才,更是跳得厉害,我得去看看,这些话你可不许与招儿透露半句。”

    话音未落,老旧的木门便已颤颤悠悠的打了开来,从里头走出一个头花花白的老汉,他往相邻不远的一间破茅草屋看了几眼,确定无虞,才一脸凝重的迈步朝外头走去。

    不想,刚走出不远,拐过一道巷子口,便见了前头正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老汉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公子,是您!”

    “那姑娘……昨日没有回来?”方浣儿虽然方才已是听得一清二楚,可她还是问了,而且声音有些发紧。

    老汉气恼的道:“例子钱老汉交了,可他们还是不肯放人,那些天杀的畜生!”

    “老丈,你去衙门打探一番,”

    看着渐渐远去的老汉,以及吱呀着重新关上的木门,躲在墙后的方浣儿现出身来,扭头往一旁的孤单小屋看了眼,便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她赶到衙门的时候,老汉还不见人影,望着远处大门紧闭的抚司衙门,方浣儿从袖中抽出一张黑巾覆面,然后循着上次的路线,潜进了衙门。

    此时的衙门里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即使如此,方浣儿也依旧小心谨慎,这些酒囊饭袋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那背后的青衣人,她却是不得不顾忌。

    轻车熟路的来到那日偷听谈话的客厅外,但此时并没有人在,她又循着客厅,一路摸到了一进院子里。

    门外既无把守,也无侍女,翻墙而入的方浣儿悄然走近,却是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街道上,风雪仍旧,路面上已经积了一层雪,雪面上是一串串凌乱的脚印,看着冒着风雪的行人,方浣儿把斗笠带上,也迈步汇入人流。

    因为风雪,虽然路上的行人已是比之前少了些,可两边的摊贩生意倒是更好了。

    “公子,你要不要买些胭脂送娘子?”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方浣儿停住脚步,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跑到了她的面前,身上穿的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

第九百三十二章

    这些人在村子里翻了一通,却一个人都没找到,只找到仅有的几只鸡,领头的是个高大雄壮的大汉,身穿盔甲,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铁盔,身上落了不少的雪,他看着一队队空手而归的士兵,脸上阴沉的能结成冰霜。

    凌乱嘈杂的村庄很快又平静下来,只有几声“噗嗤”,是几只瘦柴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不甘的挣扎着。

    “贝勒,看来这些贱民得到风声跑了,被窝很多都还是暖的,想必没有走远,肯定是跑到前面那座山去了,是不是搜山?”

    “哼!馊主意。”

    “你说什么?”

    “闭嘴!李龙儿,你有什么主意?”

    “夜黑风高,又是天寒地冻,咱们又对地形不熟,贸然进山岂是说寻得就寻得,况且这只是一条小村子,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贝勒爷,咱们还是赶路吧。”

    跟着老里长来到一个山坳里头,人和人挤在一起,倒也还不算太冷,坳子口外头,是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

    江翠翠缩了缩有些发抖的身子,一双眼却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前头远远那个掩在树干后的身影,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爱或是恨?她自己现在也说不清,

    雪下得很大,把一路上的脚印痕迹全部覆盖,不然只怕这处僻静的山坳也很容易被发现,韩元恺和陆大虎趴在石头边上,小心的向下瞭望着,两人趴在那里很快就被雪花盖住,可他们也来不及去理会,事关几十条性命,他们可不敢马虎大意,因为韩元恺心中总是不放心,这里离得还是太近,所以他一直怔怔的盯着下头的村庄,好防备鞑靼人突然的搜山。

    然而,在两人被堆成了两座小雪丘之时,那些鞑靼人竟然退了,一股脑的走了个精光,连房子也没有烧,

    韩元恺有些惊愕,原本以为他们找不到人,恼羞成怒之下会将村落付之一炬,仔细一想,倒也释然,这些鞑靼人为人为财而来,若是一把火烧了房子,他们也同样什么都得不到,可能这村子的人还会重换换个地方建村,留着来年还可以再来,这些进关来劫掠的匪寇作风一贯如此,倒也不奇怪。

    等人走光了,韩元恺特意又等了会儿,才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落满了雪,不过倒也没有被冻成冰棍,反而替他挡住了凛冽的寒风,韩元恺往后退了几步,翻过身来正要将背上的雪扫下去,就见有一道目光直直的望着自己,

    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幽怨,情绪复杂,韩元恺不敢再看,闪烁的挪开视线,将头上的积雪抖落干净,爬起身来向着山坳走去。

    江翠翠心里头有些失落,也不再去看他,眼帘低垂着,抖了抖身上积雪,将瘦削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些。

    老里长站起身,迎上前两步,一脸紧张的问道:“两位军爷,情况如何了?”

    韩元恺轻声道:“那些鞑靼人刚走,不过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上一等,以防有诈!”

    老实巴交的老里长佝偻着腰,不停地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的小声道:“军爷说的是,这次多亏了两位军爷不辞劳苦的跑来搭救,否则咱们一村老小都得做了鞑靼人倒下冤魂。女眷孩子也得做了他们的猪狗。”

    上次韩元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来。

    “老丈无须客气,这是咱们当兵的本份。”韩元恺心里着实有些惭愧,毕竟他如今是个兵,是个守卫疆土的边军,却让贼寇闯进百姓的家园,而无能为力,这次也只是顺手搭救,反惹来这些村民的感谢,他忽然有些难受。

    陆大虎仍然闷着不怎么说话,所以村民们大都对着韩元恺大说感谢之辞。

    老丈人见有些吵闹,忙抬手轻声喊道:“嘘声!那些鞑靼人可还没走远,莫把人引回来了!”

    老里长想来在村中威望颇高,亦或是鞑靼人的恶名太响,话音刚落,山坳里就重新静了下来,村民们又各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才站起来这么一会儿,地上那两瓣臀印已经被积雪覆盖。

    “军爷,你还是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的这么好说话的军爷,咱们村子不富裕,没什么银钱,只能在心里头时时感念你们的大恩大德。”

    韩元恺忽然拉着老里长往山坳外头走远了些,这才轻声说道:“老丈说的哪里话,我们可受不起,如果老丈执意报答,那晚辈斗胆请老丈帮个忙。”

    “请军爷吩咐!小老儿若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成。”老里长一脸的认真。

    “实不相瞒,老丈,我有一位……妹子,也住在你们村子,我这次来也是担心她,救你们也实属巧合,如果可以,请老丈平时多多照顾,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她。”韩元恺说着,下意识瞥了眼远处山坳里的江翠翠,见她将脑袋埋在膝盖里,便收回了目光。

    “是那位新搬来的女娃子吧,既是军爷您的妹子,小老儿自然义不容辞,有小老儿在一日,决不让旁人欺负了她,若真有人敢欺负姑娘,我们一村的人也不会答应。”老里长一听本就心里有数,再循着韩元恺目光一望,知道就是刚搬回来不久的江翠翠了。

    “那就多谢老丈了!”韩元恺说着恭敬的作了个揖。

    老里长慌忙伸出双手将他扶住,口中慌忙道:“小老儿怎敢受军爷大礼,不管您怎么说,您都是咱一村数十口子的救命恩人。”

    韩元恺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勉强,顺势直起了腰,两人又说了几句,韩元恺才拔腿向江翠翠走去。

    这才发现江翠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山坳里走了出来,正站在山坳口望着他。韩元恺身子一滞和她眼神对上,心里就有些发紧,也不知方才的话有没有被她听了去,见她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望着自己,韩元恺目光闪烁挪开几次,却见她还是那般的望着自己,身上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或是韵味,韩元恺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情景,相同的是都是在夜里,不同的太多太多,那时她长长的睫毛下的那对眸子是那般的明亮,彷如天上的星辰,照亮了漆黑的屋子,也亮堂了自己慌乱迷蒙的心。

    想起这些,韩元恺心头愧意更甚,察觉到老里长和一些村民们异样的目光,韩元恺不再迟疑,径直拔腿走了过去,柔声说道:“你……妹子,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江翠翠鼻子一酸,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嘴自己便会控制不住,她轻轻地点了下头,紧紧抿着唇道:“嗯……”

    听着她又长又软的从鼻息发出的一声应答,韩元恺咧嘴笑了笑,道:“哥回来你也不叫一声,心里还在责怪我不辞而别么?”

    江翠翠双眼忽然快速眨了几下,隐约泛着亮光。

第九百三十三章

    “嘿嘿嘿……”

    方浣儿走近一看,隐约可见有一人在屋中,不知在嘀咕着什么东西,便把耳朵贴了上去。

    房间里,那人在捧着一方洁白的丝巾,神情如痴如醉,还带着几分狂喜激动,“又取了一个处子贞操,离成功之日不远矣。”

    虽然心里已是有了些准备,可当亲耳听见,方浣儿还是心头巨震,她猛地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来,可刚举起,她又无力的垂下了手臂,脸上是道不清的迷茫,恐惧和痛苦。

    怔怔的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方浣儿突然一转身,飞快的离去了。

    从衙门里出来,方浣儿已是脸色煞白,她的步伐凌乱。街道上已是比方才多了些人,也多了些热闹,小巷里还有些顽童在互相嬉戏打闹,一团团的雪球互相砸着,溅起一片片的冰凉。

    方浣儿心急如焚,在一条一条街道上快步穿梭而过,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而此时的方浣儿一无所察;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条街道,方浣儿竟然撞见了一个熟人。

    “公子!”

    方浣儿只做不知,没有停下,目光却是不经意的往老汉身后扫了一眼。

    眼见方浣儿没有听到,那老汉却仍然追了几步,喊道:“公子,等等!”

    方浣儿仍旧不停,很快就拐过街角,消失在人流中。

    摆脱了那老汉,方浣儿继续朝僻静的地方找去,却见人群突然一阵骚乱,隐约还有人喊着什么!

    方浣儿心里一个咯噔,拔腿就追了上去,拦住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有些慌乱的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在哪里!”

    “听说就在前头的破房子里,有不少人去瞧了,一个女娃子,死得可真是惨啊!”

    那人话语刚落,方浣儿已是快步离去,待来到那间破屋前,屋子外已是站了好些人,全都盯着里头瞧。

    破屋的门大开着,里头光线昏暗,里头还有不少好事的人在院井里站着,一点也不害怕面前的地方才刚刚出了人命。

    乞丐,挑担的小贩,还有好整以暇的人,此时竟然能站在一起,互相搭着话,指指点点的,言语中有惋惜,也有为一件谈资而开口争论。

    依稀可见黑暗中有一抹白在半空中悬着,方浣儿呆住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眶蓦然更红了,她忍住双眸的酸,快步越过身前的人群走进门中,自进了门,她的视线便一直盯着那道孤零零悬在梁下的身影。

    此时的少女身上衣衫不整,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衫就歪歪斜斜的披在她的身上,而内里竟然空落落的,一丝不挂,大片大片的白嫩与淤青暴露在空气中,让这些阴冷大饱眼福。

    阴暗的视线下,角落里还散落着一堆衣物,狼藉不堪,可想而知,这少女生前到底是经历了何等的痛苦。望着那双仍旧瞪得大大的眼睛,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和怨恨,正快步走近的方浣儿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一阵寒风袭来,院中的衣物随风飒飒作响,屋顶破了几个洞的屋里,那草草披在少女身上的旧衣衫也随风滑落,将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这么俊的妞儿,就这么寻了短见,真是可惜!”

    “看这情形,莫不是那采花盗又出手了?”

    “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昨日那被……”

    “管她是谁,就是可惜了,吊死也这么好看,昨日我到城南讨饭去了,没回这地方来……”

    说到这里,那轻浮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说话之人打了个摆子,然后扭头望向一旁。

    “公子!”

    身后一道声音,让方浣儿又停住了脚步。

    “公子,那……那是……”

    “姐姐!”

    便在这时,身后突然又响起一道惊惧的疾呼,稚嫩的童音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痛。老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哭喊着奔了进来。

    “招儿!别去!”老汉急忙把人拦住,将少年的双眼捂上,不叫他看见自己姐姐那凄惨又难堪之极的一幕。

    少年崩溃的两手乱抓,双脚乱踢,嚎啕大哭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恶人,姐姐!姐姐……呜呜,姐姐她没有死,我要姐姐!”

    一只镖掷出,割断那勒住少女脖子的腰带,方浣儿脚步更快,奔跑中将身上外衫一扯而下,那些人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便见那往地上砸去的少女尸身被接住了。

    将带着些许体温的衣衫包住了那光溜溜的少女尸身,方浣儿只看了一眼那瞪得圆圆的双眼,便慌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可脑海中,竟是一幕一幕的浮现出,昨日那双带着无尽渴求的眸子,叫她再不能自已。

    方浣儿用力的咬住了唇,然后仰起头来,伸出手去往少女发青的脸上抚去,可是一连三次,她的眼睛还是鼓鼓的瞪着。

    方浣儿四下一看,将脚边一张破旧的凳子踢正,再仰头一看,那一条系在梁上的腰带,她的眼睛也蓦地瞪大了,将盖在少女身上的外衫扯下一些,看着她的脖颈那一圈发紫的瘢痕,心下已是明了。

    谁也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见他抱着赤条条的少女尸身不放,还动手动脚的,眼神顿时就有些不对了。

    听到身后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老汉忙扭头一看,这才发觉少女的尸身已被那位公子给放了下来。

    老汉就这么一分神,那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便挣脱了去。

    “姐姐!”少年双眼只顾着看被人抱在怀中的少女,也没顾及脚下,一时不慎,竟然整个人都摔倒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方浣儿脚边,然后抓着她的腿便要爬起来。

    被外人触碰到身子,方浣儿浑身登时一紧,可是她终究没有闪开。

    方浣儿蹲下将少女的尸身平放到地上,然后拔腿就往外走。

    好巧不巧的,此时屋外边的围观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人赶到。

    方浣儿定睛一看,驱赶着人群让出道来的正是那几个衙役,而走在最后的胖班头,正手拿着一只肉夹馍吃得正香。

第九百三十四章

    店里头有几个客人在,柜台里却没人,仍旧是伙计在热情招呼着,伙计一见了他们,便赶忙迎了过来。

    “呦!二位客官,可有段时间没见着人了,你们要的货我家掌柜的都备好了,就在后院放着,赶巧我家掌柜的也在,我这里实在又走不开,有劳客官自己进去验验货吧。”

    见伙计嘴里头说着客套话,眼神却是有些急迫,二人自是心领神会,嘴里头随便应答几句,就往后头院子行去。

    到了鬼门关前,只差临门一脚,是死是活就看天命吧!

    一掀帘子,二人沉着脸走出几步,还未下到院子里,便见一辆双马并驾的马车停在堂下,堂前一左一右立着两个抱刀大汉,角落里的马厩多拴了七八匹马。

    二人不免为之一惊,眼角余光对上也没敢说话,才停下的脚步又迟疑着很快迈了出去。

    把在门前的其中一个汉子似乎朝屋里说了什么,他们刚走到堂下刚要开口,那门就被推了开来,二人只得咽了口唾沫润润发紧的喉咙,继续往里走进。

    屋里只有三人,一坐二立,除了熟悉的管事背影,对面这两人都面生的很,瘦削汉子看着坐在首位上的女子,话到嘴边竟磕磕巴巴起来,“管事,这……她……她是……”

    “放肆!大小姐当面,你们还不上前见过?”回身立到一旁的管事板着脸说道。

    目光从管事脸上移开,二人俱是大惊失色,只匆匆扫了一眼那女子便不敢再看,低着头上前几步便俯身一拜,“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首位上的女子一脸平静,“说曹操曹操便到,你们来得正好,听说丙字营已经过了永昌卫,那人情形如何?”

    “这……”

    见身旁之人支支吾吾的,绿豆眼不由一慌,不再迟疑直接说道:“回大小姐,我们也不知道!”

    “什么!”

    “咳、咳咳……”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年挣扎着,有气无力的稍稍直起了腰,把头朝床榻外探出了些,露出了他那和盖在身上的破旧被子一样,打了好些个补丁的粗布衣衫。

    听见动静,一旁的中年妇人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着急的走了过来,“水娃,才刚吃了药,你怎么又咳了?”

    她的语气关切,又无奈,两只熬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床榻上的少年。

    “咳咳咳……”被唤做水娃的少年咳得不能回答,片刻功夫,他那张苍白的脸已是变得涨红,随着剧烈的咳嗽,凸显出一道道青筋。

    稍久,那声嘶力竭的咳嗽,才在妇人的拍背安抚下,逐渐平复下去,少年却不肯躺下,而是嘴皮子微动,从发痒的嗓子眼里挤出句话,“娘,我……我要去小解。”

    “昨天刚下过雪,现在外边冷着呢,大夫说你不能见冷,今天就在屋里吧。”妇人说着弯下腰去,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缺了一角的木盆。

    少年摇头,留下两抹病态红晕的脸上有些迫切,“娘,咳咳……你……你听,外边没风呢,我都好几日没迈出门了,就让……就让我……”

    不待他说完,妇人便无奈的叹了口气,搀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床榻上扶坐起,又弯下腰在床底下拿出一双落满灰尘的千层底布鞋,替他穿上好又起身把他给扶下了床。

    “咳咳……”身子一动,少年又止不住咳了两声,瞥见身旁妇人欲言又止,忙又生生的把到了嗓子眼的咳嗽给憋了回去。

    “吱呀……”

    遮住了去路的屋门被拉开,院子里是一大片的积雪,对面的西厢房已经有一段日子没住人了,天空阴沉沉的暗着,似乎又在酝酿着下一场雪。

    少年在身旁的叮咛声中,收回目光看着脚底下,在妇人的搀扶下,踏出了久违的院子,迎面扑来的是带着些冰凉的空气,闻来似有一丝清甜。

    “走吧!”妇人轻轻催促着,她还得赶紧把领的针线活做完,再领新的活计来做。

    正在他们向角落里的茅厕走去之时,院子外边突然响起熟悉的说话声。

    “水娃,不要咳。”妇人有些紧张的叮咛道。

    妇人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年还未作答,虚掩的院门突然就被人从外边推开,当先走进来的便正是这院子的主人——一个身材有些发福长了一张圆脸的中年妇人。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三人,一见了那落在后头的明眸少女,少年不由眼前一亮,激动之下,憋在嗓子眼里的痒再也抑制不住,“咳!”

    少年低着头脸红脖子粗,两只慌乱的眼睛里溢满了泪花,随后佝着的身子猛地一颤,鼓胀的腹下又是一股热浪喷出,烫得他双股不自禁的发起抖来。

    身旁少年这猛咳的一声,便将刚走进院中的一行人目光吸引了过来,妇人看着有些好奇和嫌弃的圆脸妇人,一脸尴尬的陪着笑,“对不住、对不住!孩子这几日受了风寒,肚子拉得都走不动道了。”

    感到院中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明眸亮人的少女,少年头也不敢抬,看着湿漉漉的裤腿,一张脸直红到了耳朵根,便用手撞了撞身旁妇人,这才难堪的别过了身子,朝屋子里急而踉跄走去。

    “吱呀……”

    房门在妇人的赔笑中关上。

    圆脸妇人有些不高兴的收回目光,回过头又带了些笑,然后走上几步掏出钥匙打开西厢房的门,请院中三人进屋看了。

    那三人倒也干脆,只看了一圈,便直截了当的掏出钱付了,圆脸妇人喜滋滋的将钱对清,她才不管这两男一女的是什么干系,又怎么住,便识趣的拿着签好的契约出了门去。

    这房子一进门就是一间似堂屋又似房间的屋子,一张桌子四张圆凳,左手边又开了一道门,里头是一间稍小一些的屋子,屋子都还算干净,只是有一阵子没住人了,桌子上落了些灰尘。

    “韩大哥,你看……”

    韩元恺闻声回头,只见那少女手中捧着一只不大的布包,她的目光直直投来,眼里满是疑惑,刚停下的唇还在微微颤动着,明**人人脸上还残存着淡淡红晕,叫人不敢多看。

    仿佛多停留片刻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韩元恺挪开了视线。

第九百三十五章

    一片不识趣的雪花飘来,落在那紫衫女子的披风上。

    垂手立在身后的侍女筠儿见了,下意识的上前替她拂去那片雪花,然而就这不经意的一瞥,却是不小心看见了那信纸上的几行字,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大小姐,二小姐她……”

    寒风中,那一张比花还娇的俏脸却如寒冰一般,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侍女筠儿急忙后退两步,小声道:“对不住,大小姐,筠儿不是有意的......”

    瞥了眼立在风雪中的三人,崔俨雅却是一点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信中说俨霏从李家出走,下落不明,你们有何想法。”

    管事听见侍女的话也知道这是私密之事,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又被崔俨雅这么看着,顿时慌了神,拿眼角悄悄往左边一扫,崔究仍旧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而站在中间的那人也还好,也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

    而且那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都扭头往右边看来,管事只得道:“大小姐,二小姐会不会得知您在这里,所以往这里来了?”

    “我的行踪李家都不得而知,她又从哪里知道,除非是……”崔俨雅好似想起了什么。

    “大小姐?”

    等了一会儿,管事见她还是那般蹙眉沉思,不过目光却朝自己投来,管事便把头一低,试探着说道:“大小姐,那小的即刻传信下去,让各地的人留意二小姐的行踪。”

    “不必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杨瑜与那江姓女子的下落,绝不可让蛇门的人抢在前头。”说着说着,崔俨雅突然又没了声音。

    察觉到她的异样,一旁的侍女筠儿有些担心,“大小姐,您怎么了?”

    “筠儿,你说我是不是对俨霏太过苛求了些……”呼啸的寒风中,眉头紧锁的崔俨雅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轻到可以被面前这股风轻易刮散,吹到天涯海角去。

    “大小姐,恕筠儿冒昧,二小姐她……”想起那特爱打趣玩闹的二小姐,筠儿把唇一咬,“二小姐她既不愿意嫁李公子,那何不......”

    “妄想!”

    这一声冷喝让立在庭下的三人都把眼望来,也叫身边的筠儿噤如寒蝉不敢再多言,崔俨雅把信往旁边一放,突然看着中间那人继续问道:“闻香教,又死灰复燃了么?”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那人回道:“恐怕是的,大小姐,闻香教不只是死灰复燃,他们发展教众的速度奇快,刚被招收入教的人又会把他们的熟人介绍进去,实在是如蝗虫一般,若是无人插手,他日这些妖人必又将祸乱天下。”

    崔俨雅冷冷的道:“哼,只会以些歪理邪说蛊惑些贩夫走卒,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那人一听顿时急道:“大小姐!万不可对他们掉以轻心,这些人……”

    “若有乱,必自西北起,我心里有数。怎么?你好像对他们很是上心?”崔俨雅看着那人急切的样子,突然问道。

    “大小姐……”

    “咕……”

    听见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中,一只信鸽从天而降,扑哧着翅膀落入廊下。

    侍女筠儿蹲下身,将那只雪白的信鸽抓起,却见鸽子腿上绑着一只小竹筒,她急忙解下竹筒旋开塞子,一张字条便落了手心,“大小姐,有封信!”

    信鸽乃是从西北方向而来,崔俨雅心中一动,接过一看上边的暗记,果然是甘州来的信!

    崔俨雅看着字条上的内容,一时间陷入了深思。庭下三人见她如此,也不好打扰,这时的三人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更白了。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之际,崔俨雅突然摆了摆手,他们只拱手答谢,便赶紧离开。

    “等等!”崔俨雅叫住了,“顺便吩咐下去,让各地的管事留意二小姐的下落。”

    “是!”管事应道,然后又赶紧离开了这里。

    ——

    号声停,寒风呼啸,箭雨渐歇。

    韩元恺藏在板车后,心如擂鼓,片刻后箭矢破空之声又起,抬头一瞧,便见漫天火光,照亮这片黑白相间的天地。

    如是以往,火箭扎在树干上、灌丛中,风一刮,这片落满枯叶枯枝的灌木林,火势骤起,似有摧枯拉朽之势!

    忽明忽暗的火,照得藏在黑暗中的人若隐若现,赵志用虽带人还击,可仍然阻挡不了火势的蔓延。

    手底下的这些新兵射箭哪有什么准头,这下又暴露在鞑靼人的视线之中,他们心慌之下更是把弓随意一拉朝山下乱射一气,鞑靼人这一拉开距离,箭雨威力不减几分,赵志用人马一下子死伤骤增!

    齐不厉这边也不好受,虽然鞑靼人退了,可他们所处的林中起了火,风一吹那火更是飞快扑来,虽勉力扑打也是无用!

    “啊!”

    一个士兵为了躲避窜起的火苗,不小心从树干后现出了身,顿时就被流矢射中眼睛,扑在地上翻滚哀嚎着,随后又是几枝火箭扎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他的身上便燃起了火,棉服遇火就着,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湮没在火中!

    “救……我,救救我……啊……”

    揪心的惨嚎声在耳边响起,那火人爬起了身,朝旁边那一双双惊惧恐慌的眼睛伸出手,齐不厉看得双眼发红,其余新兵已是吓破了胆。

    那火人挣扎间,脚下一滑直朝地面扑去,插在他眼珠上的流矢猛然间透入脑中,惨嚎不已的人顿时一动不动再没了声响,只有火势还在疯狂蔓延,瞬息间便已将其全部覆盖!

    齐不厉赶忙喝令底下士兵,提刀将枯枝杂草都砍掉,一时间,底下跃跃欲试的鞑靼人没了阻挡,当即又是一声号角起,便朝山坳冲杀而去!

    鞑靼人本就骑射一绝,黑压压的箭矢突然停了,韩元恺躲在板车后,看向对面的陆陆大虎,听着由远及近的蹄声,他把手攥紧了埋在地下的麻绳,大喝道:“拉!”

    麻绳突然弹起,冲在最前头的几个鞑靼骑兵马失前蹄,连人带马一起砸倒在地,后边的鞑靼人顿时策马停住!

    趁马头高扬之际,韩元恺抽刀扑出,暗夜中寒光一闪,便将那马上的鞑靼人抓着马缰的手臂齐齐砍下!

第九百三十六章

    青楼灯火通明,里边的人仍旧是醉生梦死,

    听着里头的琴声歌声,以及各种嘈杂的动静,避开巡夜士兵赶到的黑衣人与护卫来到楼后的巷子,那黑衣人率先蹲下身子,护卫也不客套,退后几步再飞奔而上,一脚踏在他的肩上,借着他向上的力道轻松的爬上了屋顶上。

    护卫上了去,又探下手将那黑衣人拉了上去。

    黑衣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原先那间房的窗外,把窗户悄悄打开一条缝隙,看见里头那几个衙役还没清醒过来,不免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刚要把窗户掩上,就见一旁已蒙了面的青衣人直接一把推开窗户,窜了进去,随后摸出一支长约一寸的迷烟,往烛台上点燃,又往几个衙役的鼻子前探去。

    待几个衙役都吸了,那护卫才转身往那胖班头走去,把人给迷晕后,他又在那胖班头身上一通摸,找出一袋银子,掂在手中沉甸甸的。

    把银子纳入怀中,护卫又探手往那胖班头怀中摸去,抽出几件粉的红的女式小衣,嗤鼻一笑,他并没有拿走这些东西,而是放了回去,然后又起身走回几个衙役边上,在那散落的衣衫里,又摸出几袋银子,不管多少,他都悉数纳入怀中,甚至还丢了一袋给那在窗外看着的黑衣人、

    黑衣人伸手接住,自然明白此举是何用意,一时间臊得他无地自容,他明白自己差点坏了大小姐的大事。

    把钱袋子收起,那护卫已经从房间里钻出,把窗户关上,又等巡夜的士兵走远,黑衣人又跟着他走到隔壁的窗前。

    此时的房间里正是酣战淋漓,听着那似难受又死快乐的低吟,恶人没再停留,而是又往下一间而去。

    “小妞,长得好生俊俏,来让爷好好疼疼你……”

    屋里传来些呜咽声,试着推了推,窗户没有锁死,黑衣人便把窗户悄然推开,然后闪身窜了进去。

    看着他冲向那背对着窗户正要把人抱到床榻上去的大汉,护卫没多停留,而是又往下一间房间去了。

    片刻功夫,二人已是各救了两个新被卖进窑子的少女。

    趁着巡夜士兵还没到,二人很快就把人给从房檐上接了下去,然后护卫又带着几人往靠近城门边上的一间客栈而去。

    来到地方,让黑衣人带着那几个少女绕到后头巷子去,护卫被面巾扯下,便敲响了客栈的门。

    黑衣人在后头等了一阵,就见后院的门开了,那护卫走了出来,他便带着几个少女走了进去。

    护卫看着几个怯生生的少女,从怀中摸出方才搜到的那几个钱袋子,全抛了过去,“这些钱你们自己分了,今夜你们先在这里安顿下来,若是不想被抓回窑子里做那营生,明日一早城门开了,便即刻离开。”

    不等他把话说完,黑衣人也把搜到的银子给那几个女子分了。

    “谢谢,多谢两位爷搭救!”

    几个少女哪里见过这等好事,一时间不敢相信,直到摸到了沉甸甸的钱袋子,她们才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要把自己拐走。

    这下,几个少女互相看了眼,便有一人带头说道:“两位爷如若不弃,小女子愿跟随身边伺候。”

    “不必,快进去吧。”

    那几个少女一脸幽怨的跟着护卫离开,黑衣人站在巷子里,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石头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知道又听到院子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才收起了那份心思。

    “走吧。”

    “有劳崔兄,”

    “不必,这是大小姐的吩咐,你该谢大小姐的宽厚才是。”

    “这几个女子,她们能去哪儿?”

    “这就不是你我该管之事了,钱有了,腿也长在她们身上,至于今后如何,就全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那护卫便当先离去了,黑衣人幽幽一叹,又回头看了眼这客栈,才拔腿跟了上去。

    ——

    黑夜的金家沟早早地已经入了梦乡,而村后头的独幢木屋前,站了两道黑影。

    看着上了锁的门环,站在右边那人悄声道:“师父,怎么办?这屋子瞧着像是修缮才不久,不过如今看样子没人住在这里。”

    左手边那老者盯着木屋沉吟了好一阵子,才转身往一旁的山上看去,“浣儿,随为师上山。”

    原来这二人便是方浣与那灰袍老者。

    方浣自是随在身后,跟着他往山上而去,山路虽然湿滑又陡峭,并不好走,但这两人却走得很快如履平地一般。

    直到了两座坟冢前,那灰袍老者才停下来,他的神情激动,似不敢相信,又似乎在问自己,“江丰,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你却已经死了?”

    “师父……”

    灰袍老者突然动了,抽出方浣手中的刀就往那右手边的坟冢而去。

    方浣一愣,随后上前用刀鞘挡下那朝坟头刺下的刀尖,“师父,既然人已经死了,又何必如何……”

    “我不信,我不信他死了,他一定是诈死!”灰袍老者荡开那碍事的刀鞘,挥刀就往那坟劈去。

    “铛!”

    又被拦下,提着的刀被突然伸出的刀鞘弹开,灰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瞧在眼中的方浣一愣,可还是劝道:“师父,他本就吃了那么多的玄蛇丸,能挨到这里,靠的定是那人从我身上抢走的玄蛇丸续命,师父,江丰他真的死了,如若不然,他一个那么爱自己妻子的人,又怎会把假坟冢立在此处。”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灰袍老者突然闭了眼睛,胸口猛然起伏几下,然后才又睁了眼,把刀倒拿递到一旁,“浣儿,你说的不错,是为师一时没想明白,老夫寻他也不过了却心中一桩憾事,如今却是永远再也补不上这一缺了。”

    接过刀柄,把刀入鞘,方浣说道:“师父,那一夜若非您的到来,单凭徒儿几个和公子手下那些人,想要拦住他只怕是不易,所以说起来他也是死在您的手里。”

    灰袍老者宽慰一笑,说道:“浣儿,几个徒儿数你最贴心了,如今身手又胜过你大师兄,好好替公子效力,将来这玄蛇门的门主,非你莫属。”

    “浣儿不敢,大师兄远胜于我,浣儿岂敢贪恋门主之位,只是江丰已死,那人线索又断了。”方浣低垂着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第九百三十七章

    陈兴德没回头,仍然盯着远处的旗杆,眼神复杂。

    “老大?”见陈兴德没做声,那汉子又试探的喊了声。

    “先等等,三更还没到。”陈兴德放下帘帐,回身看着站在身后的二人。

    那汉子点头道:“老大,你是想等柳大淼的人走了再动手?也是,那些家伙哪能熬得住,这大冷天的,怕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乖乖跑回营房去了,反正柳大淼那厮也吃醉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李庆道:“老大,如今这情况,根本没法子救人,便是搭上咱们弟兄,只怕他们也逃不了多远,就得被柳大淼的人给逮回来了,值得么?”

    陈兴德一怔,定定看了李庆几眼,没有说话。

    李庆心里有些慌乱,也不做声了。

    一旁的汉子急忙道“老大,李庆他说的胡话,依我看,等三更,若是柳大淼的人回去了,咱们就救人,若是人还杵在那,那到时再另想法子。”

    陈兴德正要开口,却见又有一队人朝远处的旗杆下走去,

    “老大,那些家伙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走……”

    陈兴德默不作声,脸色更是阴晴不定,只是定定望着远处,那被夜幕笼罩下的人影。

    见状,李庆小心地说道:“老大,我看……我看还是算了吧,犯不着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搭上咱们一众弟兄,更何况那齐不厉都不敢救,咱们又是何必……”

    “齐不厉……齐不厉……莫非是刘泰?”陈兴德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营帐里另一个汉子被李庆拿肩头一撞,愣了一下,也很快反应过来,生怕陈兴德还要冒险动手,急忙劝道:“就是啊老大,那韩三水是他齐不厉的人,他自己都不敢救,你可不知道,我要不是得了您吩咐,方才早收拾那姓齐的了,嘿,那家伙!”

    陈兴德眉头一皱,“齐不厉?他怎么了?”

    那汉子一想起刚才的齐不厉那般出言无状,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大,那姓齐的他是一点没把咱们放眼里!”

    陈兴德却似浑不在意,反而一脸正色道:“此人倒是一条汉子!”

    “老大你……你说什么?”那汉子睁大了双眼,一半迷糊一半吃惊地道。

    陈兴德一瞥身边两人,缓缓说道:“不许找他的麻烦,找机会把他拉拢过来,他对我有大用处!”

    那汉子又道:“可是老大,那姓齐的是赵志用的哨长,谁不知他是赵志用的心腹,备受宠信,咱们怎么拉拢他?”

    陈兴德冷哼一声,道:“赵志用的亲信?以前是,今日……不,确切的说明日之后,他就再不是了!”

    “老大,这怎么说?”李庆一听顿时凑近了两步。

    陈兴德道:“你们不见今日齐不厉所作所为?”

    李庆皱眉道:“见了,今日姓齐的大闹了一番,可那赵志用也不曾拿他如何,老大你想要拉拢他,怕是难呐!”

    陈兴德道:“赵志用是能容他,可是齐不厉呢,看着赵志用杀了他的好兄弟,他还能容赵志用吗?”

    “这……赵志用虽然是没干人事,可是下令处斩韩三水他们的人是千总啊,那赵志用贼的很,只不过一个无能为力,姓齐的便是要恨他也没由头吧?”另一个汉子出声说道。

    陈兴德嗤笑一声,道:“那无妨,明日柳大淼一定会让赵志用亲自监斩。“

    “老大,你怎么知道?”李庆一听想也不想就问道。

    陈兴德闻言,眉头微皱。

    另一个汉子却是撇撇嘴,朝李庆道:“李庆,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大既然这么说,定是自有主张,你怎么敢怀疑?”

    李庆一惊,急忙解释道:“老大,我是说假若那柳大淼没有让赵志用亲自监斩呢,那时咱们那又该怎么办?”

    陈兴德朝营门口望去,沉声道:“不会的,柳大淼这人虽没什么本事,可是他能做到这位置,也不仅仅是靠着关系,不出我所料,明日他一定让赵志用监斩。”

    “柳大淼算什么东西,还是老大厉害,嘿嘿……”那汉子说完,又道,“这么说来,等韩三水一死,咱们就可以拉拢那姓齐的家伙过来,作为赵志用的心腹,他一定知道不少事,他日不仅可以扳倒赵志用,便是那柳大淼也逃不掉干系!”

    身边两人说得唾沫横飞之际,李庆脸色却有些难看。

    那汉子不经意的一瞥,见李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拿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李庆,你怎么了,丢了魂啦?”

    “啊?”李庆笑了笑,“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用什么法子救人……”

    陈兴德闻声,瞟了有些慌张的李庆一眼,“不必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好巧不巧的那丙字营的人偏偏闹事。”

    那汉子惊道:“老大的意思是……难道那些醉汉闹事乃是刘泰授意?”

    一旁的李庆搭话道:“不,我看是赵志用,那王八蛋摆明是膈应咱们丁字营,给老大好看!”

    陈兴德沉默着,定定站在帘帐后看了好一阵子,重新亮起灯火的旗杆下,多了两个身披盔甲的士兵把守,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

    赵志用的营帐中,一个相貌颇威严的大胡子正站在帘帐后,透过挑起的缝隙往外看,醉酒的士兵已经被绑成粽子看押了起来,所以军营中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赵志用道:“大人,都是卑职御下不严。”

    大胡子脸色不大好看,可终究没有发作,“罢了,这也怪不得你,醉汉犯浑也不少见,喝了点马尿就谁也不怕,不过就因为几个醉汉加强防守,这阵仗还不小,以前可有先例?”

    “没有,以往军中出现士兵闹事,最多也就是打一顿军棍,断不会弄出这般阵仗来的,”赵志用顿了顿,又道,“大人,这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

    “哦?什么隐情,你倒是说说。”大胡子有些好奇的看着赵志用。

    “这……”赵志用一脸迟疑,似乎有所顾忌。

    “哼,说!”大胡子见状脸色一冷。

    陈兴德急忙回道:“是,回禀大人,依我看这其中定是陈兴德搞鬼,他早知道柳大淼会卖卑职的好,一定不会让韩三水在受刑之前出现差池,就是为了让我能顺利除掉那坏了他好事的眼中钉韩三水。”

    “有些道理,我看你也乏了,先歇着吧。”大胡子说罢便一挑帘帐,走了出去。

    营帐里另外一个汉子也跟着走了出去,他敢追上大胡子的步伐,便听大胡子的声音迎着寒风传来,“贺方,你说赵志用所言真是实情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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