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奴婢不吃，您吃吧。”云华勉强笑了笑，把碗推回祥嫔面前。
祥嫔坚决让她吃，云华拗不过，把已经冷了的圆子吃下。
原本软糯的表皮，冷了之后变得有些“生”，但里面的馅料还是一样甜。
甜在口里，苦在心里。
云华心情复杂地吃完圆子，祥嫔笑着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谢主子赏赐。”云华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出宫之事已经定下了。女帝要纳男妃，迎皇夫，实在不适合将咱们留在宫里……”
“什么意思？非走不可？”祥嫔脸上满是惶惑，抓紧了云华的袖子，“她们呢？她们也走？”
“先帝的妃嫔都要走。娘娘，离宫未必是件坏事，那陵园距离京城选，到时可以……”
没等云华继续说下去，祥嫔尖叫起来：“不！我不走！谁赶我都不走！”
“娘娘……”
“云华，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不想走，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祥嫔泪水涟涟地仰头看着云华，眼里满是哀求。
云华感到一阵无力，道：“奴婢知道娘娘的担忧，但是这是非走不可，不单是咱们，其他的娘娘也要走……”
“我不走！”祥嫔大喊，“嫁进宫里，宫里就是我的家，皇帝就是我的丈夫！她洛初是谁，不过是个宫女生的，我出身高贵，也算是她的母亲，我、唔……”
云华大惊失色地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能随便说？”
且不说理论上太后才是洛初的母亲，太后已逝，她们再怎么样也只是洛初的长辈，还要看她愿不愿意认。
如今洛初登基，要是被人听到祥嫔的话，在她面前告一状，介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洛初再怎么样也是皇帝，哪有一个低位妃嫔跳出来说自己是她母亲的。
祥嫔被捂住了嘴，拼命挣扎起来，双手挥舞间不慎抓伤了云华的手背。
云华没让她干过活，她的指甲和当妃子时一样留得长长尖尖的，云华还找来凤仙花给她染指甲，依旧漂亮。
手背一痛，几滴血从伤口里渗出来，云华动作一滞，祥嫔从手掌下挣脱。
“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捂我的嘴！你说，你是不是背叛我了？枉我对你这么好，你这贱婢！”
祥嫔娇艳的脸扭曲起来，仇恨地瞪着云华。
云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说话啊！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祥嫔不依不饶地道。
血还在流。
云华低头看着被弄脏的裙摆，想道：
又弄脏了，弄上血要尽早洗干净。皂角没有了，时间又晚，内务府的奴才肯定不愿意跟她磨，估计跟得去问媛嫔她们借，不知道她们肯不肯借给她。
“说话啊！你说话啊！”祥嫔气得脸都红了，抬手拍打云华的后背，云华被她打到，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你还敢躲！”
云华抬起手，挡住了祥嫔的手：“娘娘……”
“你怎么了？”祥嫔脸色突然一变，双手握住云华受伤的手，露出心疼之色。
“你怎么受伤了？是我弄伤的吗？”
“不是娘娘的错。”云华感到一阵无力，甚至连发泄情绪都做不到。
又是这样。
每次她都盼着祥嫔吼她，打她，好让她走的时候没有愧疚。
偏偏祥嫔情绪时好时坏，发现自己把云华打痛了，便会像这样心疼地安慰她，让云华始终狠不下心。
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娘娘是病了，不病的时候她对我很好。”
一次又一次原谅祥嫔的任性，直到如今。
祥嫔还要说什么，云华轻轻地把手从她的手里挣开，平静地道：“娘娘若是真心心疼云华，便听云华说完。”
祥嫔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
“娘娘，出宫未必是件坏事。先帝才崩逝不过两年，内务府就敢如此苛待咱们，要是再过一段时日，恐怕连清粥小菜都不让咱们吃了。”
祥嫔要张口反驳，被云华用眼神阻止。
“我知道娘娘想说什么，娘娘想说，你是先帝嫔妃，按理应该养你一辈子，对不对？”
祥嫔点头。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云华自嘲地笑了笑，“总有人不按规矩做事，偏偏这些人比谁过得都好。他就是敢苛待咱们，就是敢饿死咱们，可有人为咱们出半句声？”
祥嫔不说话了，眼泪在眼眶里转。
“娘娘啊娘娘，你如今才二十有三，正是桃李年华，为何非要想不开，将往后几十年耗在宫里？”
云华叹了口气，取出手帕给祥嫔擦眼泪，祥嫔摇了摇头，执着地把帕子按在云华的手背上。
“我没有本事，没有银钱，出了宫定会饿死。”
云华忽然将手覆盖在祥嫔按着帕子的手上，道：“娘娘是怕出宫以后，我弃你而去，后半生没有着落，是也不是？”
都走到这一步了，索性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开，这是云华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祥嫔对她好，只是为了拉拢她，如果她走了，便再没有任何人伺候她了。
祥嫔不肯出宫，是觉得出宫以后云华一定会离开，去过自己的日子，她没有人伺候，没有人依靠，一定活不下去。
可是她这样，何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云华更咽了，眼泪也流了出来，把数年委屈一并哭出：“我为娘娘考虑，娘娘何曾为我考虑，何曾信任过我？”
“哪怕以后我要离去，定然也会将娘娘安排好，为娘娘寻到依靠才能安心，娘娘何至于将话说得如此难听，认为我背叛了你？”
祥嫔的手僵住了。
云华声泪俱下，一件件将这些年在宫中受过的委屈说予她听。
“……娘娘只知道留在宫里有吃的，何曾想过这吃的也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要来的！他们如此待我，我还要为了娘娘去一次次示好，只为了那点吃的穿的……”
祥嫔无声地流着眼泪，听云华一件件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