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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真江少右     人间字火txt下载     人间字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蛊字字灵

    王大牛燃起柴火,将打来的野兔串在树枝上,然后架在火上烤。

    刘三在火堆旁的空地上忙活着,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野猪的蹄髈,砍了好几下,也没有砍下这块肉。

    王大牛看着刘三笨拙的砍肉样子,傻笑着说道:“刘小牛,是不是没吃早饭?怎么力气这么小?连块肉都砍不下?”

    刘三边砍边说道:“大牛,谁叫这野猪皮糙肉厚,而且骨头还这么硬!”王大牛不觉得这是理由,笑着说道:“小牛,你的刀可比他骨头硬多了,要不我来砍吧!”

    “不用!”刘三握紧刀,青筋暴起,像是砍柴火一样砍着野猪肉,“我必砍下它。”

    刘三每说一个字,就咬牙用力往下剁一下,按着说话的节奏,终于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砍下了蹄膀。

    王大牛高兴地拍了拍手掌,说道:“哇哦,小牛终于砍下它了,牛牛赏你一块。”

    王大牛捧起脚边的冬瓜,割下一片,递给刘三,刘三接过冬瓜,在王大牛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嘴,先咬了一口,然后发觉王大牛还在看,便又咬了一大口。

    王大牛自己也割了一片,生吃起来,含糊说道:“我牛牛最喜欢生吃冬瓜了!我之前都不舍得给别人吃!”

    刘三心里嘀咕着,这世界上还有比冬瓜还难吃的东西吗?一点甜味都没有,又硬又苦,但只能笑着说:“小牛喜欢,小牛喜欢!”

    王大牛咬着冬瓜,摇头晃脑道:“牛牛云,马儿吃草,牛儿吃瓜,理所应当!”

    刘三附和道:“牛牛说得好啊!小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快靠近正午的阳光又毒又辣,王大牛擦了擦脸上的汗,踢了踢脚边散落一地的冬瓜皮,闷闷不乐道:“这都快中午了,怎么江中牛还不来?把牛牛我昨天说得话忘了?”

    刘三这才明白为什么王大牛要办这牛牛大聚会,原来是准备宴请那小崽子,沉着脸说道:“这是不把你王大牛放眼里啊!大牛,你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人家,人家却不赏你脸啊!他没把你当朋友啊。”

    王大牛郁闷地坐在地上,肘弯支在膝盖上,然后把头搁在手掌心里,刘三放下刀,坐在王大牛旁边,继续说道:

    “这江中牛太不够朋友了,你王大牛在这村子,谁敢不给你面子?岂有此理,我俩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在这里忙活半天,他竟然不来!这王大牛你能忍?我刘小牛反正是忍不了了!”

    王大牛被刘三这么一说,也觉得非常生气,哞哞地直叫起来,然后说道:“牛牛我要找他质问!”

    刘三眼里闪过些许喜色,说道:“走,大牛!我们找他去!找他算账!”

    走之前,也许是冬瓜吃太多了,王大牛解开裤裆,在篝火旁边的泥地上尿尿。

    刘三翘着二郎腿坐在树墩子上,看着王大牛撒尿,王大牛是撒尿也不肯安分,像在逗乐一样,在地上乱涂乱划。

    刘三等王大牛尿完,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说:“大牛,咱俩去找他好好地算算账!”

    刘三越说越起劲,对着空气挥舞起拳头来,挥完说道:“大牛,你看等会儿小牛我就这样揍那小崽子,你说说那人怎么会这么不识好歹?”

    刘三又挥舞了几下,说道:“咱大牛难得请人吃饭,他竟然不来?我刘小牛一定帮你出这口气,一定要让他对你赔礼道歉!”

    他说了一通,却没有听见王大牛的回应,然后侧过脸,发现本该在他身旁的王大牛消失了,

    他还以为王大牛摔地上了,连忙转过身回头找王大牛。

    王大牛虽然脑子不大好,但四肢还算灵光,并没有走着走着摔一跤,他只是尿完尿后,没跟着刘小四一起走罢了。

    刘三看见王大牛蹲下身子,手好像在扒弄着什么,连忙小步靠近,定睛一瞧,王大牛是尿完了尿,但他不走,在玩尿泥了!

    刘三嘴角抽搐了一下,焦急地说道:“大牛,我们该出发了,该去做正事了,别蹲在这里玩这玩意了。”

    刘三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重,毕竟王大牛可是他名义上的头头。

    王大牛回头傻笑道:“牛牛是在干正事!冬瓜尿牛牛可不能浪费,牛牛可得让这土,这地,这草都吸收冬瓜的营养。”

    刘三挑起了眉头说道:“大牛你的尿还有这个功效?”

    王大牛一脸期待地说道:“然后来年在这地上给牛牛长个冬瓜出来!这样牛牛的冬瓜就无穷无尽了,牛牛就能躺在冬瓜的海洋里睡觉了。”

    刘三气不打一处来,越是想去报复江一唯,就越是看着王大牛墨迹的样子越生气。

    他在地上来回跺脚,实在是忍不住了,喝道:“王大牛!”

    王大牛憨头憨脑地转过来,注视着刘三,不知道他喊他要干什么。

    刘三看见王大牛转过头来,倒又突然怂了,变得低声细语起来,说道:“大牛啊,你好好玩,我小牛去替你出这口恶气!我现在就去让那中牛过来。”

    王大牛傻乎乎地笑着,又转过头在地上扒弄起来,他显然忘记了先前心头的不愉悦,开心地玩起尿泥来了。

    刘三一咬牙一跺脚,转身离去,他真的会一个人去找江一唯算账吗?他当然不敢。

    刘三只是觉得心里头很郁闷,很生气,他并没有往张大昭家里走,而是朝着回家的路。

    沿着山路往外走,刘三嘀咕道:“怎么我就摊上了这个傻大牛?这王大牛能不能有用一点?”

    刘三怎么也想不明白世上会有又这样的人,说开心就开心,莫名其妙的会变得开心,好像烦恼与恼怒无法在王大牛身上存活一样。

    叮铃,叮铃——,刘三耳边传来了一阵阵铃铛声。

    “什么声音?”刘三回过神来,四处张望,这山林里怎么会有铃铛声?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看见有个黑影子走在路前方,但没有看见他手里在摇铃铛,他的手放在身体两侧,手里空空如也。

    “那是我听错了?莫非是风声?”刘三疑惑不解,“算了,不管它了。”

    刘三耸了耸肩,准备接着走时,忽然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道路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铜钱!

    他咽了口唾沫,然后用手使劲抹了一下眼睛,再瞪大了看地上。

    铜钱!就是铜钱!地上长满了铜钱!

    这是什么情况?天呐,老天爷听到我的呼唤,给我撒钱了?!

    他担心被其他人看到,担心其他人会抢他的钱,从天而降的铜钱。

    他抬头看向那个黑影子,那黑影子每走一步,每动一下身子,便从袖口处掉出几文铜钱。

    刘三明白这不是老天爷撒钱,是这黑影子忘记把钱袋扎紧了!

    刚才传入耳朵的叮铃声,是铜钱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刘三喜出望外,说道:“好嘛,又遇到个二傻子,钱掉了都不知道。”

    他用嘴死咬着下嘴唇,强忍住笑意,弯腰将地上的铜钱捡起来,一步两步,一文十文,他悄悄地走在黑影子背后,默默地捡着钱。

    黑影子仍然慢慢悠悠地走着,刘三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不过走得慢,那太好了,越慢越好,最好慢得和蚂蚁走路一样。

    走得越慢,掉出的钱越多,他就能捡更多的钱!

    刘三怀里都快装不下了,他本来是打算走了,他也怕被那黑影子发现。

    可他刚准备想走,却发现那黑影子好像是铜钱掉完了,掉银子了!一小块银锭子掉落在了地上。

    刘三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块银锭,嘀咕道:“发了,真发了,如果让我拿到那个银锭,那少说值十两银子,不能放这银子跑。”

    刘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想捡起那块银锭子,第一下没捡起,怎么这么沉?不会外面是银漆,里面是金子吧!

    刘三的心砰砰直跳,他瞧了一眼黑影子,那黑影子仍然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已经往外又走了十几米,钱袋里的钱好像是掉完了,没看见地上有散落的铜钱或银锭。

    也就是说,刘三屏住呼吸,也就是说他现在拿了这块银锭子跑,没有人会知道!

    刘三准备一手抄起那个银锭子,这一次他用了不少力气,出乎他意料得是依旧没能拿起,他觉得很神奇,说道:“我刘三还拿不起你了?”

    他用手死死抓住银锭子,咬着牙往外拽,费了老鼻子劲,可银锭仍岿然不动。

    他丫的,还有这种事?

    刘三将怀里的铜钱拿了一点出来,这样就能腾出另一只手了。

    然后他勾起手腕,弯腰两只手死死攥紧银锭,双脚向后蹬地,脸上青筋暴起,憋着气道:“一,二,三,我拔!”

    在刘三即将脱力的时候,银锭终于被他拔起了,由于身体惯性,他握着银锭,向后倒去。

    他把玩着银锭,心里念道,终于时来运转了!王大牛啊,王大牛,这下我就不陪你玩了,当什么牛马!

    自从误打误撞与王大牛相识后,刘三便定居在了这白朝村,白朝村算是一大村子,人挺多,都阳县令特地派了个小吏,违反税额规定,强行来征收。

    而刘三就背负起了收钱的任务,自然费力不讨好,明着暗着,歪着斜着被村民拎出来斗,每每等要闹大了,小吏王腾虎便出来收拾残局,抓几个,打几个,安抚几个。

    可刘三身上吃得打却并不会因此消散,要不是王腾虎给他的钱两还算多,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银包金拿到手里,下半辈子就无忧了!”刘三看着越走越远的黑影子,咧嘴笑了起来。

    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一条银色小蛇紧紧咬住了他的喉咙!

    银蛇尾端连在银锭上,像是从其中长出来似的,尖细的牙齿刺破了刘三的皮肤,带来一阵剧痛。

    他一脸愕然,忽然的变故,让他从金钱的狂热中,幸福的眩晕中醒了过来。

    他连忙动手想扔走银锭,但这银锭像是沾了胶一样,死死粘在了他的手上,他越是甩动,银蛇咬得越紧。

    他感觉自己身体再渐渐发冷,灵魂都有点恍惚起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有谁?谁来救救我?”

    “当然是我了!”那黑影子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刘三眼前。

    他穿着一身黑袍,光着脚,他猛地拉开胸口,他胸膛的颜色和青铜一样,泛着铜绿,更抓人眼球的是,左胸上的蛊字闪闪发亮!

第六十二章 金钱蛊成

    刘三惊恐万分,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眼前这人是谁,也不明白这人为何要故意掉落铜钱。

    他慌慌张张地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给你……都还给你……”

    他颤抖着手,伸向怀里,他想将那些铜钱全都还给黑袍男子,希望这样子自己能保全性命。

    可将怀里的东西一掏出来,刘三却傻了眼。

    那本应该是一文文铜钱,现在掏出来,竟然变成了一块块圆孔石片!

    这,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铜钱怎么变成石头了?

    刘三看着黑袍男子,眼神里透露着恐惧,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想回到过去,砍断自己贪婪的手,这样他就不会去捡撒在地上的钱了。

    “对……对不起”刘三苦着脸说道,“放……放过我。”

    他忽然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那条咬着他喉咙的银色毒蛇,正在往他的咽喉里钻。

    黑袍男子笑着说道:“你放心,只要你配合,你不会感受到痛苦的。”

    刘三气愤地将怀里的石片拿出来,全扔向黑袍男子,黑袍男子被石片砸在身上,不为所动。

    刘三感觉钻进他喉咙里的银蛇分成了两条,像是流动的水似的,一条往上流,一条往下淌。

    黑袍男子话倒是没说错,他如果站在原地不动,身上一点异常感觉都没有,但他如果稍一动弹,就像是摇晃的开口水壶一样,立马会被滚烫的水烫到。

    刘三一丝一毫都不敢动,片刻后他觉得身体暖洋洋得,只不过就是头有点晕,像是喝醉酒了一样。

    黑袍男子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方士良一向善良,既然你这么配合,在你死前,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刘三看着微笑的方士良,他仍然惶恐地不敢说话,怕一说话会遭到疼。

    方士良边竖起食指,边说道:“你可以说话,不过你只有二十秒不到的时间了……”

    一得知可以说话,刘三并没有说他的愿望,而是哭天抢地喊道:“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求求你,放过我吧!”

    “五,六,……”

    “天呐,我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情!”

    刘三眼里闪过一丝悔恨,要是自己没有这么贪心就好了,自己拿着些铜钱早点收手,早点跑就好了。

    更何况这些铜钱都是假铜钱,都是石头,刘三不明白为什么石头到了自己眼里会成了钱?莫非自己真的是利益熏心,头昏眼花了?

    “九,十,看来你没有愿望啊,真遗憾,我这么好心肠。”方士良耸了耸肩。

    刘三着急地喊道:“有!我有个恨之入骨的仇人,姓江!穿蓝色长杉的少年,现在在那白朝村张大昭家中!”

    刘三顿了一顿,他又想起来刘小四打在他鼻子上的一拳,和那句断绝父女关系的话。

    他面容狰狞起来,说道,“结伴的那个女的是一个不要脸的小妓女,最好一并把她杀了,我要让她下来陪我!”

    “哦,就边上那个村子,江姓少年?我方士良一向善良,肯定会给他一个舒服的死法,那个妓女我也会一并收拾的,而你,就安心的去吧……”

    话音刚落,刘三瞬间头疼欲裂,眼前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起来,身体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他吼叫了一声,这声音听起来格外陌生。

    他翻着白眼,皮肤瞬间干瘪下来,从耳鼻口处渗出银色液体,然后从脸颊缓缓流下,汇入胸口,在胸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纹路图案。

    若有收藏家在场,一眼便能认出来,这胸口的图案是那饕餮纹!

    方士良看着刘三灰白色的眼睛,看着中蛊完成,皮肉鼓胀起来的傀儡,笑了起来。

    “没想到在这山里还有意外收获,我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人,由里到外散发着对金钱的贪欲之念,但凡你的贪欲弱一点,我的银蛇钻入你体内,都会使你爆体而亡。”

    方士良显得很开心,仔细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说道:“如果你不嗜钱如命,你根本就听不见石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石片掉落在地上,就像是铜钱掉落在你心里。”

    刘三木讷地走了几步,然后猛地抬起头,死鱼一样的白眼睛出现了竖瞳!蛇一样的竖瞳!令人心惊的黑黄蛇瞳!

    方士良看着缓缓匍匐在地上,行着大礼的刘三,说道:“金钱,记住你的名字,你叫金钱。”

    金钱笨拙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金钱,我叫金钱,金钱……”

    方士良整理了一下袍子,然后往前方走去,金钱跟在他的背后。

    方士良吹着口哨,说道:“金钱,你饿了没?我可饿扁了,肚子嗷嗷叫,咱可得去山里整点好吃的,你说这山里有没有梅花鹿?我可好久没吃过鹿肉了……”

    金钱没有回应方士良的话,仍然反复念叨着,“金钱,我的名字叫金钱。”

    方士良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心情,他当然知道这金钱蛊不能跟他正常交流,但他仍边走边说,“欸,金钱,你说这山里有没有老虎?你看看我,既想吃鹿肉,又想吃虎肉,想吃的太多!”

    金钱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好像是最后一遍,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如果有人这时候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金钱的嘴巴出现了一条贯穿上下嘴唇的银线,银线将嘴唇上下缝得密不透风,金钱再也说不出话来,是永永远远地说不出话了。

    方士良停住了脚步,凝视了一眼沉默的金钱,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这下我的金钱蛊算是真正的完成了,现在是谁也救不活你了,没想到这具身体这么好操控,真是天生的蛊胚子。”

    方士良随手一指,金钱猛地弹地而起,抓住了一只迷路的野兔。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刚说我肚子饿了,就有野兔子来了,嗯?怎么还有一阵烤肉味?”

    他用力嗅了嗅,便往肉香味传来的地方走去,金钱把野兔挂在肩上,跟在方士良后面一步距离。

    方士良快,金钱便走快,方士良慢,金钱便走慢。

第六十三章 谁扔的冬瓜皮?

    方士良本打算自己烤个野兔,马虎地填饱肚子就行,但可能真的是运气好,肚子一饿,附近就有人烤起肉来。

    像方士良这种人,当然是闻着味就去了,毕竟他自己也省时间烤野兔了,再说,走两步路就能吃上香气喷喷的烤肉,他怎么会不去呢?

    “天下烹饪,烤肉独占八斗!”方士良搓着手说道,他肚里的馋虫已经被烤肉香味给勾引出来了。

    他看到了一团火,又看到了一缕缕升腾起的油烟,再凑近一看,一个脖颈如项圈的肥胖小子正在烤着猪蹄髈,嘴里嚼着已烤得干香的兔肉串,摇头晃脑得,好像很开心。

    “牛牛云,马儿吃草,牛儿吃肉,理所应当。”

    王大牛大口嚼着兔肉,手不停地翻动着蹄髈,蹄膀的外表皮已经被烤得略显焦黑,里面的肉不断往外渗出汁水,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专注于烤肉的王大牛丝毫没有注意到方士良和金钱的靠近。

    方士良拍了拍王大牛的肩膀说道:“嘿,小胖子,能不能把这蹄膀肉给我?”

    王大牛转头看了一眼方士良,满脸疑惑地说道:“你谁啊?”

    方士良神情温和,微笑着说道:“我是一路过此地,饥肠辘辘的行人,这块肉能否让给我?”

    王大牛皱起眉头,说道:“牛牛我不认识你,你要吃自己去烤去。”

    方士良依旧微笑着说道:“我方士良一向善良,从不做什么强迫人的事,我再问一遍,这肉能不能给我吃?”

    金钱上前一步,用竖瞳死死盯着王大牛。

    王大牛没有搭理他,用手翻动着猪蹄髈,另一只手拿起兔肉串,张嘴咬了一大口,满嘴流油。

    这时王大牛注意到了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他侧头一看,就看见如蛇一般的竖瞳正盯着他。

    他的心窝子颤了颤,微微张开了嘴,嘴里的兔肉都被吐翻了出来,他说道:“这种眼睛怎么会出现在人身上?你是什么怪物?”

    他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想远离金钱,又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在刘三走后,他玩好了尿泥,种好了冬瓜籽,一起身便忘记了之前要去干什么,便忘记了要和刘三一同去找江一唯。

    他以为刘三是去树林里上厕所去了,他本想去找刘三的,不过他肚子又饿了,就一个人重新摆起烤肉串。

    可是烤好了肉串,王大牛没等来刘三,却等来了长脸蛇瞳的金钱,等来了想霸占他烤肉的方士良。

    方士良用手顶住王大牛倒退过来的背,说道:“没有!”

    然后他越过王大牛,人靠到烤串旁,想一把拿过喷香的烤蹄髈串。

    王大牛一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烤了半天的蹄膀要被人抢走,他连忙大喊道:“这是牛牛的肉,不准抢!”

    王大牛作势要阻止方士良强肉,“你要吃,自己去烤!牛牛很生气!”

    方士良冷哼了一声,金钱抬起右手,就是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了王大牛脸上。

    王大牛当时就感觉酸甜苦辣味一同涌了上来,指着方士良,想开口说点什么,但金钱没有给他机会,又是一拳重重地捶打在了王大牛的腹部。

    王大牛往前干呕,吃下去的烤肉混着酸水,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哭着脸大喊道:“牛牛被人打了,王小虎你在哪里!”

    金钱挥肘横扫在了王大牛脸上,王大牛感觉脸颊一阵酸麻,脑袋一阵眩晕,他便倾倒在了地上。

    “真不错,烤肉味道真不错。”

    方士良握着烤蹄髈串,用手撕拉着烤得焦香的外表皮,快速地丢入嘴中,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

    “看来今天运气真不错,肚子一饿,就有烤肉吃。”方士良细嚼慢咽,嗦了嗦手指说道。

    王大牛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有这么疼吗?谁叫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方士良边吃边说道,

    王大牛痛苦地哞哞叫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金钱的脚出现在了他眼前,他挑起眼睛,向上仰视,金钱冷冷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死了吗?”

    方士良说道:“我方士良一向善良,看在你烤肉味道不错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被打得恍惚的王大牛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方士良的话,他闭着眼,喃喃道:“江……江一牛,刘小牛,恕大牛我先走一步……”

    方士良咽下了嘴里嚼着的猪肉,他挑了挑眉,不知道是因为烤肉太好吃了,还是听见了王大牛的话。

    他靠近倒在地上的王大牛,蹲下身子,问道:“那什么江一牛,在哪?”

    王大牛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哦?”方士良眯起了眼睛,一旁的金钱抬起脚,又一次狠狠地踹在了王大牛肚子上。

    王大牛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了鲜血。

    “江一牛在哪?你想不想活命?”

    “在山脚一户人家里,门口拴着两匹大黑马。”

    王大牛本来是想硬气一把,但是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疼的打,他实在是扛不住。

    “恩,不错不错。”方士良缓缓站了起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蹄。

    王大牛说道:“你找江一牛干什么?”

    方士良笑着说道:“还有心思挂念你的朋友啊?我找他,当然是要杀了他啊。”

    王大牛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人是要去杀江一牛,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喃喃道:“牛牛得赶紧去找王小虎,小虎……”

    方士良扔掉吃了一大半的烤蹄髈,金钱一记手刃砸向王大牛的后脑勺,王大牛只觉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方士良毫无情绪地看着又一次摔倒在地的王大牛,说道:“怎么还想找人?给我先乖乖睡在这里吧,哎,我这人还是太心善了,这都没有下死手。”

    他叹气了一声,接着说得:“我这个人还是太善良了!太好心肠了!”

    方士良说完,刚准备往外走两步,突然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还好跟在他身后的金钱扶了他一把。

    他稳住了重心,往脚下一看,骂骂咧咧道:“他丫的,这是谁扔在地上的冬瓜皮!?”

第六十四章 睡醒

    等江一唯从床上起来,已是正午时分。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得,使不上劲,过了一会儿,才从席子上缓缓坐了起来。

    “这蒸酒后劲可真大,到现在头还有点疼疼的。”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感觉还是睡意十足。

    于是他站了起来,扭动了下身子,转动了下脑袋,想让自己尽快回到正常状态。

    看了看周围,张大昭和燕尘还在呼呼大睡,没有什么清醒的迹象,他轻声说道,“看来你两人的酒量还不如我呢,这一觉睡得,没了知觉。”

    昨晚一时兴起,喝了多少酒来着?他一时间记不起来了,不过看样子他们三个人都被刘小四喝趴下了,刘小四推杯换盏,不知干了几杯。

    江一唯叹了口气,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二人横七竖八的身子,走了出去。

    屋内没有人,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炒菜,一碗竹笋炒肉,一碗小青菜,升腾着热气。

    江一唯又往厨房里瞧去,也没有人,锅里放着木桶,正蒸着饭。

    他自然想得到,这些东西若不是刘小四做的,还能是谁?

    那现在刘小四去哪了?是不是再喂两匹黑马?

    他随即往屋外走去,一出门,便看到刘小四在拴马的大树旁,正低头扫着落叶。

    沙沙沙,刘小四使着扫帚,没注意到江一唯正在看她。

    江一唯没来由地想起了已逝的李村长,习惯早早地把饭菜准备好,等着调皮爱玩的自己上门吃饭,然后说一句,哟,回来了?肚子饿了吧?

    江一唯悄悄地靠近专注扫地的刘小四,他屏住呼吸,好像是做贼一样,然后轻轻拍了拍刘小四的肩膀,等刘小四回头的瞬间,低下头躲起来,刘小四茫然地回头看了看,说道:“谁?”

    但她没有看见任何人在她后面。

    “是我的错觉吗?”刘小四抚了抚自己的肩头,正准备再一次开始扫地时,突然听见了一阵笑声。

    这时候她才看到蹲在她背后的江一唯。

    一人蹲着,一人站着。

    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江一唯起身,说道:“别扫地了,进来吃饭了,我去叫他们起来。”“好的。”刘小四拿着扫帚走了进去,准备去把饭碗端出来。

    江一唯望着刘小四的背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也许他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像刘小四这么勤快温柔的人,怎么就会摊上这样一个爹,怎么就会被卖到青楼,受那老鸨的欺辱?

    刘小四把饭碗端了出来,发现江一唯还站在原地发呆,看着江一唯的脸,说道:“吃饭了,还在外面站着干嘛?”

    江一唯回过神来,笑着走进屋内,朝卧房里大喊道:“燕尘,大昭,起床吃饭了,别睡了!”

    ……

    ……

    王腾虎背着个瘦竹竿,竹竿上整齐地排列着三尾鲢鱼。

    他摇了摇头,叹气说道:“今天运气不佳,半天功夫才三条鲢鱼,这指定要被大牛嘲笑几句,说些小虎真不行的话,哎,真是的……”

    他摸了摸脑袋,离开村边池塘,往野牛山里走去。

    “要不叫个人去哪个村民家里顺两只鸡来?也不是不行。”

    王腾虎琢磨着,然后进到野牛山一条山路边上,喊道:“小齐,小王,给我过来。”

    喊完,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这两个人是去干啥了?大牛在上面烧烤,把他俩也叫过去了?不可能的事啊。”

    王腾虎有点疑惑地挑了挑眉头,又喊了几声,“小齐!小王!”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树林里依旧很安静。

    于是王腾虎往山路边上的树林里走去,那里有座小木屋,上面搭着个破牌匾,上写着,野牛寨。

    野牛寨看样子很简陋,但实际上的确很简陋,不光这屋简单,整个野牛寨加起来不过就王大牛,刘三和两个跟班。

    每当王大牛准备上山打猎或干点其他什么事的时候,这俩跟班就呆在这木屋里,按王大牛的话来说,这是看大门。

    可山又不止一条道,这哪看得住大门?王腾虎为了王大牛高兴,索性直接跟村民说,这座山归王大牛所有,并且警告了张大昭等一众猎人,别被他发现。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知道王腾虎的厉害,在他刚来强征税收时,就展示过他的能力,而且,他随时能调来都阳县城的人,他不是村民们能抗衡的。

    张大昭腿上的伤痕,正是那时候王腾虎刚来强征税收,与其争吵得来的。

    此时木屋外有一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王腾虎以为这两人是在屋里睡着了,走近一看,仍然是没有人,

    他脸上有点不悦,说道:“吃完饭就跑了?还敢出去厮混了?还是不是这野牛寨的人了?”

    他哼了一声,重新回到山路上,说道:“等我见完王大牛,你们最好已经回到这木屋里。”

    没走几步,他忽然发现,前边树旁边上有一只脚,裸露在外面。

    这个脚的位置显然有点不正常,他眯起了眼睛,手握紧了肩上的竹竿,缓缓靠近那只脚。

    顺着脚,望向倒在地上的人的脸,他皱起了眉头。

    倒在地上的人,正是看门的小王!

    额头上流着鲜血,人昏倒在灌木丛上。

    王腾虎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小齐倒在另一边,同样昏迷不醒。

    他摸了摸两人的气息,早已没了脉搏。

    王腾虎面色骤然阴沉下来,说道:“看来是有人想找事啊,竟敢在我头上动土!你敢动下我的大牛试试,如果你是这的村民,我这就要让你满门抄斩!”

    他着急地往山上赶,没走多远,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王大牛,他一把扔下竹竿,三尾鲢鱼脱落在地上,鱼眼睛泛着惨白。

    他先扫视了四周一圈,没见到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然后扶起王大牛,担心地喊着:“大牛,大牛!你怎么了?”

    王大牛没有说话,他立马背起昏死过去的王大牛,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王大牛的重量,快速地往自己家里赶去。

    对他而言,首要紧得是保证王大牛的生命安全。

    王大牛好像是被颠醒了,在王腾虎的背上慢慢睁开眼,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知道王腾虎来救他了。

    他缓缓张开嘴,用尽全部力气,说道:“找江一牛……”

    王腾虎听到王大牛的声音,有点高兴,又有点愤怒。

    愤怒的他听见江一牛三个字,便自动锁定江一牛是他的敌人。

    他认为王大牛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在交代谁是凶手,江一牛一定是那个凶手!

    他完全不认为王大牛是让他去救人,因为他没听过王大牛还有这样一个朋友,也不可能清楚王大牛受伤和去救江一牛有什么关系。

    王腾虎压抑着怒火问道,“哪儿?在哪儿?”

    王大牛用轻微的声音回复道:“大昭,张昭……”

    声音戛然而止,王大牛好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样,如释重负地昏迷了过去。

    王腾虎的眼睛发红,像是一只受到挑衅的老虎,说道:“好啊,你个大昭,上次我就应该亲手宰了你,而不是放狗咬你,想不到你还敢纠集外来人,欺负到我王腾虎头上来了!”

第六十五章 危险逼近

    王腾虎安放好王大牛以后,一刻不停地往张大昭家中赶去,他从未感觉如此愤怒,即使是上次刁民们拒绝交钱,他也没有如这般模样。

    王大牛想打猎,王腾虎就占了一座山,称为野牛寨,王大牛认了新朋友刘三,王腾虎就替其安排住所,正如王大牛自己所说,他想让王腾虎怎么样就怎么样。

    王大牛在王腾虎手心里可是宝贝,竟然被那什么江一牛所伤,他必须让江一牛付出代价!

    而在另一边的假称江一牛的江一唯,安逸地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吃着饭。

    他当然不会知道此时正有人为杀他而来,当然也不会知道此时想杀他的人有两个!

    除了气血冲脑的王腾虎,还有个自认善良的方士良,虽然他们因不一样的原因,但却行向同一样的目的。

    江一唯把肚子吃得滚圆,用手指甲剃了剃嘴里的残渣,称赞着说道:“小四,你这饭菜水平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高手,这厨艺堪比食肆大厨啊!”

    刘小四笑了一下,说道:“厨艺是自己小时候瞎摸索出来的,哪有张大昭烧得好?你们吃饭之前,我还在想会不会不好吃,看来我多虑了,合你胃口那最好。”

    张大昭附和江一唯的话,道:“小四姑娘谦虚了,你这水平只比我高,不会比我低。”

    而一旁的燕尘看样子还没有酒醒,连连打哈欠,连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吃。

    张大昭吃完饭,喝了一大口水后,又替燕尘倒了一碗水,递了过去,说道:“喝点水,缓缓肠胃。”

    燕尘咕咚咕咚,像喝酒一样,豪气地干了手里一大碗水,然后长吁了一口气,眼睛都变得明亮了起来,说道:“痛快!痛快!”

    张大昭放下水壶,看着江一唯的脸,说道:“我去看看你那黑马伤势如何了,我的伤药应该奏效了吧。”

    说完,张大昭往屋外走去,燕尘则自顾自倒着水,刘小四正开始收拾餐桌上的饭碗。

    “哎呀!”

    燕尘和刘小四都停下了手,看向发出讶异声的江一唯,眼神里都透露着迷惑和询问。

    江一唯拍了一下头,收了收嗓门,说道:“我突然间想起来了,那王大牛邀请我去那野牛山吃饭来着。我之前还想去来着,见一见那什么刘小牛……”

    燕尘低下头,喝着碗里的水,对这种事,他显然没多大兴趣。

    江一唯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这一觉醒来给整忘了,要不我现在过去?时间也不是太晚,说不定能赶上……”

    刘小四边收拾碗筷,边说道:“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现在去,人家应该都吃完回家了,咱们是起得晚,饭也吃得迟,现在都过了正午了,这你哪还想赶得上?”

    江一唯说道:“这到也是,算了,不去了,等王大牛过来兴师问罪。”

    他想起王大牛的种种,忍不住大笑起来,所谓的王大牛兴师问罪,只是他的玩笑话,哪怕王大牛真是一脸愤怒,他相信,自己哄两下就好了。

    他笑着往屋子外面走去,侧头看了看自己的黑马,张大昭正在给它们递水,然后他便在屋子前面随便走走,动动身子。

    可刚走出去几步,他就笑不出来了,他抬头看向上方。

    他看见一人高高跃起。

    他看见了一从天而降的大拳头。

    “什么情况?”江一唯来不及思考,他双手本能地交叉在了面前,胸口叶字发亮,青色元气迅速充斥了双臂。

    拳头来了,砰得一声,像是铁与铁的碰撞,江一唯双脚倒滑出去,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双臂颤抖不已。

    屋里的燕尘放下了水碗,站起身来,手搭在暮春上,他已经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

    江一唯迅速调整呼吸,一抬手,一片高速旋转的凌霄叶飞了出去,割向陌生男人的喉咙。

    陌生男人没料到江一唯会如此快的反击,还是以这种方式,他迅速低头一晃,飞叶在他肩头划出一道血痕。

    江一唯又控制飞叶倒飞回来,想要割向陌生男人的膝窝。

    但是很可惜,没有成功,在半空中被陌生男人一拳给打碎了,变成星星点点消散在了空中,与此同时江一唯不退反进,闷头前冲,左手蓄满力,打出势大力沉的一拳。

    他觉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抓住陌生男人来不及收回手的空档,对其发动攻击。

    陌生男人的确没来得及用拳头,但是他还有脚啊,陌生男人顺势侧身,一记鞭腿如重锤一般,袭向江一唯的身子。

    江一唯计划中的攻击只好作罢,左手直拳与鞭腿发生猛烈碰撞。

    一声闷哼,江一唯好像有点接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记鞭腿,手腕到手肘一阵酸麻,人又倒退了几步,倒是陌生男人越战越勇,打完鞭腿,连忙转过身,右手又是一拳。

    江一唯迅速凝聚出一片飞叶,抵挡在自己身前。

    陌生男人一脸狞笑,说道:“区区枯叶,何以抵挡?我的虎拳!”

    他的声音一字高过一字,两人距离一寸近过一寸,江一唯隐约间都感受到了这凌厉的拳风。

    江一唯叹了口气,抬手散掉了挡在身前的树叶,然后微笑着看着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倒有点看不懂了,但是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一把飞剑抵住了男人的攻势,拳头停滞不前。

    正如江一唯所料一般,燕尘出手了。这就是他的底气,只要他遭遇真正的危险,他就会获得燕尘的救援。

    陌生男人不信邪,连续出拳,连续地与飞剑发生冲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但依然靠近不了江一唯半寸。

    陌生男人有点恼火,一声怒吼:“虎形虎象拳!”

    一头透明猛虎闪着金色光芒,从他拳头里跳脱出来,发出老虎特有的怒嚎,张牙舞爪地扑向江一唯。

    燕尘上前拉开江一唯,握住暮春,嘴里默念道:“彻胆寒光!”

    一道森寒剑气破空而出,透明猛虎抱住那股剑气,用牙咬,用爪子撕扯。但这剑气仿佛有着万里海沟处的阴冷,没一会儿,透明猛虎化成一个冰雕,被剑气一分为二,森寒剑气迅速靠近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感受到了危险,不断大喊道:“虎形虎象,虎形虎象……”

    一只只猛虎跳脱出来,扑向森寒剑气,可这一切都如同螳臂当车一般,剑气划开一只只猛虎的身躯。

    陌生男人冷哼一声,随即停下挥拳,用牙轻咬拇指指面,让拇指流出血来,然后再一次用流血的手挥拳,喝道:“血虎拳!”

    一只通体血色的猛虎从拳头里蹦出来,面容不怒自威,在森寒剑气到来之刻,血色猛虎张开大嘴,锋利的牙齿死咬住剑气,百般阻挠,剑气终于偏离了方向,从他身侧飞过。

    陌生男人大口喘着气,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样,说道:“江一牛你竟然敢打王大牛,差点打死他!我王腾虎要跟你好好地算一算这笔账!”

第六十六章 皮如铜甲,骨如银

    王腾虎的视线一刻都没从江一唯身上移开,眼中的怒火似在熊熊燃烧,双手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有燕尘阻拦,他真的会打断江一唯的双腿双脚,甚至将其生吞活剥,这个可能的事实,在场其他人没有不相信的。

    但假设终究是假设,现实终归是现实,燕尘的剑就这么竖立在王腾虎的眼前,如鲠在喉,令王腾虎寸步不能动弹。

    “我打了王大牛?你搞错了吧?”

    江一唯脸色茫然地看着略显体力不足的王腾虎,说道。

    他当然认为王腾虎误会了,因为他睡了一上午,压根就没去山上聚餐,压根就没见到王大牛,面都没见,怎么会打伤王大牛?就算要打,他也得打那个刘小牛,刘三。

    王腾虎冷哼一声,说道:“你是不是江一牛?”

    江一唯苦笑着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江一牛,是王大牛告诉你的?”

    王腾虎大喝道:“那我就没认错人!你装什么傻!”

    他说完,一脸愤怒,作势又要挥拳打向江一唯,但发现持剑的燕尘正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不寒而栗。

    王腾虎恼怒不已,想打又不敢打,手握紧拳头悬在半空之中。

    江一唯皱起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王大牛受伤了?而且是重伤?”在黑马边上的张大昭当然认识眼前这个王腾虎,他巴不得王腾虎吃瘪,巴不得受重伤的人是王腾虎,而不是那个傻乎乎的王大牛。

    张大昭笑道:“王腾虎啊王腾虎,你也有不敢动的时候!”

    但刘小四并不这么想,她认为这肯定是个误会,她站在屋内,说道:“我想,大家应该把话讲讲清楚,伤害王大牛的定有其人。”

    王腾虎缓缓放下拳头,看着江一唯的脸,说道:“重伤,很重很重的伤。”

    江一唯看着王腾虎握着的拳头,不解地问道:“我都没有去山上,你要知晓凶手,应该去找那刘小牛,为什么要来找我,还想要杀我?”

    王腾虎说道:“刘小牛?我没见到他,不过估计也凶多吉少,为什么来找你?因为大牛他昏迷前说了你的名字!”

    王大牛这么惦记着自己?江一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那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去聚餐,他气不过吧。”

    王腾虎怒心头起,指着江一唯的脸说道:“你当我儿子傻啊?都被打成那样了,还惦记你去没去山上聚餐?他的意思,当然是说你是凶手啊!”

    这样子说,王腾虎也许高估了自己的儿子,以王大牛的智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到死还念叨着江一牛没去山上。

    江一唯耸了耸肩,心想,王大牛什么样的人你王腾虎难道不清楚吗?

    他叹了口气,说道:“反正凶手不是我,我压根没去山上。”

    王腾虎敢言敢怒,唯独不敢动手,瞪着大眼睛盯着江一唯。

    江一唯不想与他对视,视野瞥向四周,随处看看。

    这一瞧,倒让他瞧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奇怪的东西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肯定不是人!

    银线缝的嘴,黑黄蛇的瞳!

    身板笔直,略显高大,这个古怪的东西,走出了交叉的大树疏影,略显笨拙地往前走着。

    江一唯用手指着那个东西的方向,不解地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的视线随着江一唯的用手一指,齐齐望了过去。

    然后燕尘眯起了眼睛,王腾虎一脸惊讶,刘小四眼神复杂,张大昭饶有兴致。

    那奇怪的东西像是注意到了众人的视线,一改僵硬的步伐,从原地猛地弹地而起,一跃十丈,跃向江一唯,像那王腾虎先前一样,闪电般地轰出拳头。

    江一唯轻摇了摇头,说道:“能不能换一种方式啊?”

    说完,他抬手,衣袖处飘荡出一片飞叶,急速地刺向腾在空中的奇怪身影。

    可没想到,飞叶堪堪抵挡,便被拳头击飞,那奇怪的东西,长着奇怪的拳头,拳头似乎硬如金刚!

    那奇怪的东西,保持前冲的姿势,势要把这一拳狠狠砸在江一唯的脸上。

    而就在这时,王腾虎眼神闪烁,似有自己的小算盘,抓住燕尘和江一唯注意力的空当,他同时出手,大喝道:“血虎拳!”

    一头通体血色的猛虎扑向江一唯,仿佛是要重振它百兽之王的威风。

    战场瞬息万变,危机顷刻而至!

    临空一重拳,在地一血虎!

    上下夹击,势要取江一唯的性命!

    刘小四和张大昭虽然帮不上忙,但皆伸手大喊道:“危险!快躲开!”

    江一唯当然明白此时已是生死关头,他两头顾不及,情急之中,只好向后一跳。

    江一唯这一跳,显然是准备躲向燕尘的身后。这是徒弟有难,师父先上。

    燕尘并未多言,仿佛有配合似的,在江一唯后跳的同时,他往前一踏。

    一人一剑迎面两个硕大的拳头!

    燕尘握紧暮春,横在胸前,待血虎和刘三拳头快要靠近的时候,暮春横扫挥出,嘴里默默念道:“一剑梅子雨!”

    空气中突然出现点点水滴,千百水滴细密连成一条水线,像是拉满的硬木弓弦,刹那之后,千百水滴飞射而出,一滴接一滴,一箭接一箭,正如那屋檐下连绵不绝的黄梅雨。

    咆哮着的血虎瞬间被梅子雨洞穿,血色逐渐暗淡,猛虎身躯变得愈加透明,然后砰得一声,像是被扎破的气泡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王腾虎面色惨淡,看着自己因梅子雨而伤痕累累的双手手臂,方知自己完全不是这位中年儒生的对手。

    血虎破了,王腾虎败了,那奇怪的东西呢?

    江一唯脸色惊愕地看着那东西,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一样,那东西脖颈处血流不止,垂死在地上,反而接住了燕尘的梅子雨。

    张大昭和刘小四也是一脸惊讶,皆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奇怪的东西真的不能以常理来考量。

    那东西收回拳头,以身体硬抗梅子雨剑,竖瞳中似有精光,手臂上,身体上浮现出片片鳞甲,像是蛇的鳞皮。

    与蛇鳞不同的是,这鳞甲是由圆孔铜钱联结而出,每一枚铜钱就是一块鳞片,它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铜钱,也就是穿上了鳞甲。

    燕尘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如蛇一样的竖瞳,身上披着铜钱鳞甲。

    王腾虎倒退了几步,似要离这个东西远一点,边退边说道:“怪物!真是怪物!”

    那东西没有开口说话,仍然背对着王腾虎,然后它微屈双膝,又一次疾速前冲,双拳狠狠地砸向燕尘。

    那东西虽然不会讲话,但看起来是有脑子的,它知道在场人中谁是真正的危险,它知道必须解决掉他,才能再解决掉其他人。

    燕尘握着暮春,双脚一错,平刺而去,这一剑不歪不斜,笔直刺向那东西的拳头。

    那东西低头前冲,并没有收手,好像是对自己的鳞甲特别有信心,仍是递出势大力沉的一拳。

    拳与剑相碰,肉与铁的碰撞,却发出了金属相撞声,呲呲两声,暮春刺破鳞甲,划破表皮,可却好像是被石头卡主一样,停滞前进。

    那东西咧起嘴角,似在微笑,拳头仍然一往无前,暮春剑渐渐弯曲,很明显,剑不如拳头硬!

    张大昭和刘小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焦急地看着眼前一幕。

    他们在担心什么?当然是担心燕尘会输。

    张大昭捏紧了拴马绳,手心渗着冷汗,嘴里咕哝道:“燕尘兄,你可千万要顶住啊,为了在场的各位,你一定要顶住!”

    张大昭又侧头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动的王腾虎,然后又把不安的眼神转到燕尘身上。

    燕尘收回暮春,看见刘三的手指骨头处闪着银光,淡淡说道:“这骨头也不一般啊……”

    江一唯也看见了,心想,他的骨头莫非是由银子打造的?竟然折射出银光!

    重拳无限逼近燕尘的身子,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了它一样,它停下了拳头,化拳为掌,往边上一拍。

    这变故,自然是由高速袭来的飞叶而起。

    江一唯也出手了,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准备用飞叶去割烂这东西的蛇瞳眼珠,“让我看看你这眼里是不是有黄金?”

    再强大的东西,也会有破绽,纵使这东西皮如铜甲,骨如银,身上各处都像是密不通风的堡垒,但眼睛始终是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这东西的眼睛并不比常人坚硬。

    谁都能注意到这一点,它当然也明白,它的眼睛是最薄弱的,即使它这一拳能打到燕尘的身子,但是为了保护眼睛,它也不得不收拳,回避飞叶的攻击。

    它速度很快,收拳为掌,拍走骤然袭来的飞叶,然后又是紧跟着往前挥出一拳。

    短短的片刻时间,已经能让燕尘喘过气,思考好对策了。

    王腾虎止住了双手手臂的血,说道:“你会怎么做呢?对这么个硬石头,如何才好呢?”

    刘小四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小声替燕尘出谋划策道:“燕叔叔,要用别的手段,比如说打它的裆部……”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燕尘再一次持剑平刺,再一次去硬抗它的拳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重蹈覆辙。

    那东西不避不躲,虽一脸冷漠,但无不有嘲讽意味,它挥出跟刚才一样的拳头,又想硬接燕尘的剑,又想用骨头卡主长剑的去路。

    “不管用的,不管用的!”躲在林中某处的方士良冷笑着,他透过金钱的眼睛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我这金钱蛊,单论抗打,可以力抗斩铁上品高手,你是很强,但你也没有任何办法!金钱蛊不知疲惫,不知疼痛,我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然后趁你气息凝滞之间,杀死你身边那个清秀少年!”

    方士良像是胜券在握一般,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个普通人如果走山路时摔了,他下一次再走一定会更加小心,疼痛会提醒他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如果有反复摔倒的人,那脑子定不会比王大牛好大哪里去,但是燕尘的脑子还算正常,他更加不会在短短的时间跌倒两次!

    方士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完全就没觉得燕尘这下平刺有什么异样,除了他以外,在场的所有人也同样没觉得这和刚才那下有什么区别。

    但燕尘自己心里知道,这刺只是佯攻!

    他侧身上前一步,暮春擦着刘三的拳头,沿着他的手臂滑行。

    然后双手持剑,手腕一抖,剑身就如同砖块一样,往拿东西脑袋上狠狠一拍。

    剑身发出阵阵嗡鸣,这一下燕尘实打实地拍在了它脑袋。

    那东西脑袋里如果还有脑浆的话,这一下就给它拍匀了。它当然禁不住这一重拍,大概是眼冒金星了,人失去了平衡,左脚拌右脚,倒在了地上。

    “什么!竟然马上找到了它的弱点?”方士良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一拍,隔空打牛,不凑不巧,刚好拍晕了金钱蛊脑海中的银蛇,让方士良无法接着操控金钱蛊。

    方士良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我大意了!我应该让金钱直接用手握住他的剑的!真是大意了,可千万别把这蛊胚子给毁了!”

    金钱跌倒在了地上,燕尘用剑抵住金钱的喉咙,对着王腾虎说道:“我想,这东西背后的主人才是殴打你儿子的凶手吧!”

    王腾虎脑子反应并不慢,他现在已经平复了愤怒的心情,看到这显然不是白朝村的怪物,他倒也猜测到了这种可能性。

    不过,他唯一有一点不明白,他疑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背后有人控制呢?他不是单独的人呢?它身后并没有念力操控的线啊?”

    燕尘淡淡地说道:“因为经验,刚好得是这一拍,拍倒了它,那它定是具傀儡。”

    王腾虎抱拳说道:“不知阁下是谁?如此高手光临此地,不和本吏打声招呼?本吏必款以美人美酒,必提供一切方便。”

    燕尘轻笑了一声,用暮春刺透金钱的心脏,说道:“你这厮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第六十七章 等人上门

    “不打不相识,小王见过各位好汉。”

    王腾虎的殷勤来得是那么快,快到江一唯都倍感意外。

    江一唯微挑眉梢,冷冷地说道:“刚才不是还要置于我死地吗?”

    王腾虎并未说话,弯着腰,抱着拳,满脸赔笑地看着江一唯。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若是还不求饶,怕是难留得性命。

    现在的这副局面,要怪只能怪王腾虎之前联手打出的那一拳,若是不打那一拳,两人也就是个误会,但他打了那一拳,那便是生死之仇,那一拳,不光使他受了伤,还断了他的后路。

    张大昭连忙靠到江一唯身边,指着王腾虎说道:“瞧瞧你这个样子,刚才不是还要动手杀人?现在这是在求饶了?还小王?”

    张大昭瞪着眼珠子,他越看王腾虎越来气,越想起自己的伤疤就越不爽,然后他抬起脚,踹向王腾虎的胸。

    王腾虎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斥责,结结实实地挨了张大昭一脚后,向后跌倒在了地上。

    张大昭似在宣泄似的,拉开自己的衣服,指着自己的伤痕,说道:“王腾虎!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你记住你自己干得那些坏事!都会有报应的!”

    张大昭骂完,就对着跌在地上的王腾虎一阵拳打脚踢,王腾虎低着头,就这么忍受着张大昭的殴打。

    张大昭又是一脚把王腾虎踹倒在地,王腾虎又一次坐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张开了口。

    他盯着张大昭的脸,冷冷说道:“但凡我嚎一声,我就不叫王腾虎!”

    张大昭一拳打完王腾虎的左脸后,笑道:“那你就叫张小虎吧!”

    王腾虎擦了擦嘴角的血,闷声不响,盯着张大昭。

    张大昭笑了两声,然后对着王腾虎挥出比刚才还重的拳,比刚才还沉的脚!

    江一唯交叉着胳膊,平静地看着张大昭揍王腾虎。

    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阻拦,谁叫这王腾虎先前如此蛮横不讲理,二话不说就要取自己的性命,还与那东西联合夹击。

    他觉得张大昭打死王腾虎都没什么问题。

    面对姚威,燕尘和江一唯还需要顾忌多虑,毕竟刚出门不久,如果沾染上命案,可能就得马上回江府了,就走不远了。

    但是现在,路遥人远,杀了王腾虎这样的小吏,谁又能知道呢?

    就算有人明察秋毫,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是王腾虎想杀江一唯在先。

    至于张大昭所说什么王腾虎官场手段厉害,完全不被江一唯和燕尘放在心上,说到底不过是一小吏,什么杨家小女打猎,不过是王腾虎巴结的手段罢了。

    一旁的燕尘刺透了它的心脏后,接着拔出暮春,又刺穿它的喉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大昭在殴打王腾虎。

    燕尘淡淡地说道:“这皮没了鳞甲还这么硬啊,真是古怪的东西。”

    刘小四缓缓靠近它的尸体,蹲下身子看着它奇怪的脸,眼神复杂,脸上似乎有些许悲哀。

    江一唯看着满身是乌青和血渍的王腾虎,忽然想到了王大牛,那个傻傻的大牛,那个现在受了重伤的大牛。

    张大昭大口喘着气,弯下腰,手支在膝盖上,在做短暂的休息,很明显,他打人打累了。

    江一唯拍了拍张大昭的肩,说道:“够了,你也打累了。”

    张大昭侧头看向江一唯,喘气说道:“不累,王腾虎不倒,我不累。”

    江一唯轻笑了两声,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眼前的王腾虎。

    他低头坐在地上,虽然脸上流淌着血,但他仍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大昭。

    “王腾虎……”江一唯缓缓走到他身前,说道。

    王腾虎抬起头,并未理睬江一唯,而是看向左前方仍踩在那具尸体上的燕尘。

    他知道燕尘一直注意着他,他相信,燕尘的剑会比自己挥出的拳头更快,他若是动了,那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江一唯看着王腾虎的脸,说道:“大牛伤势怎么样了?”

    王腾虎没料到这人竟突然提起王大牛,顿了一下后,回答道:“还昏迷着呢。”

    江一唯说道:“你说,王大牛若是醒来发现他的王小虎不见了,会怎么样?”

    王腾虎不敢去细想,他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江一唯轻笑着说道:“那傻大牛大概会真的变傻吧,然后被人打,被人骗,被人骂,谁叫你这当爹的名声那么差呢?”

    王腾虎沉默了片刻后,看向江一唯的脸,说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江一唯嘲弄似的说道:“这么着急去死啊?”

    王腾虎没有说话,视线越过江一唯,看向燕尘,此时的燕尘正拧动着剑,正在搅烂那尸体的脖颈。

    江一唯注视着王腾虎,认真说道:“看在王大牛的份上,我不打算杀你。”

    江一唯明白,王大牛在昏迷前还喊了他的假名,是为了让王腾虎来救他,是为了让王腾虎一齐来抵挡这蛇瞳怪物。

    既然王大牛如此仗义,那江一唯自然能看在这仗义的份上,放这王腾虎一马。

    王腾虎收回眼神,听到这一句话,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真的不打算杀他,怔怔说道:“因为什么?因为王大牛?”

    江一唯缓缓说道:“既然能活命了,还不快去照顾王大牛?在这赖着不走了吗?”

    王腾虎连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血,抱拳说道:“恕我王腾虎怒火熏心,错将江兄认作凶手……”

    江一唯摆了摆手,说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王腾虎缓缓抬起头,他这时才注意到这少年的腰间佩牌,一块漆金铁牌。原来眼前这个少年是乡曲之侠啊。

    他又赔笑了两声,看向躺在地上的怪物尸体,认真说道:“我必将找出真凶!”

    江一唯目睹王腾虎离去后,便转身准备进屋休息。

    不过在此之前,他看见燕尘用剑割下了那个尸体的头颅,张大昭和刘小四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在不远的边上挖了一个坑,这坑不深,挖得很浅。

    燕尘将那尸体踹进坑里,再将它的头扔了进去,然后指示张大昭回土填坑,做完这一切后和江一唯一起进屋。

    江一唯不解地问道:“师父,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烧了它?就算埋你也埋得深一点啊,这怕是走路都会踩到啊。”

    张大昭同样疑惑地看着燕尘,像是和江一唯有一样的问题。

    燕尘擦了擦手,微笑着说道:“这自然是为了等人上门。”

第六十八章 悲喜交加

    等人上门?等什么人上什么门?

    张大昭听不懂这个,他继续低头填坑,说道:“埋完了这个,下一个就是你了,王腾虎……”

    填完了坑,他拍了拍手,抬头去找王腾虎,却发现王腾虎人不见了。

    他走到屋前,叫住江一唯,说道:“恩人,那王腾虎呢?他没死吗?”

    江一唯回过头,对着张大昭说道:“没死,我放他走了……”

    “什么?放他走了!”

    张大昭惊讶地看着江一唯,他没想到江一唯竟然会放走王腾虎,说道:“他要杀你,你怎么不把他杀了?”

    刚才张大昭离开短短一会儿,被燕尘叫去去挖土坑,没留意王腾虎的动静,也没去听江一唯和王腾虎的对话。

    江一唯挠了挠头,说道:“看在受伤的王大牛份上……”

    张大昭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着说道:“管他傻大牛啥事啊,是王腾虎要杀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

    江一唯犹豫了一下,说道:“生气当然是生气的,不过要是杀了他,王大牛可怎么办?他现在还昏迷着呢……”

    张大昭一时语塞,又后悔又着急地说道:“我刚才就不该去听燕兄的话,去挖坑的,我还以为江兄你上前是要动手把他宰了!”

    燕尘在屋里喊道:“人放都放了,大昭,说什么都没意思了,进屋休息吧。”

    张大昭拍了拍大腿,郁闷地看着江一唯,说道:“这……这不把他杀了,我刚才这样打他,我以后该怎么办?哎,我也收拾收拾跟你们走吧。”

    江一唯咧嘴一笑,说道:“跟我们走,当然可以啊……”

    张大昭连连叹气,略显无奈地看着江一唯,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周围的这片土地。

    看得出来,张大昭还对这个房子有留恋,他还想呆在这里。

    江一唯搭着张大昭的肩膀,笑道:“没事的,他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张大昭撇过头,有点不想回应,他是真的很惋惜,没有拿下王大牛的性命。

    江一唯敛起笑容,说道:“如果他敢来,那我江一唯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张大昭回过头,看着江一唯的脸说道:“要是那时候他像今天这样跑了,怎么办?”

    江一唯认真说道:“那我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张大昭哈哈大笑起来,有江一唯的这句话,他的心放松了下来。

    江一唯看着张大昭走进了屋,他看了看屋里坐着的两人,突然意识到,缺了一个人,小四呢?

    他连忙转身,扫视四周,然后在土坑旁找到了刘小四,他连忙靠了过去,说道:“小四你还蹲在这里干什么?”

    刘小四沉默了片刻,叹气一声,想起身却没有起来,她自从和张大昭挖完坑后,就一直蹲在这里,蹲得时间长了,自然腿就麻了。

    江一唯递过手,拉起了刘小四,打趣着说道:“这地上有什么?是在研究蚂蚁搬家吗?”

    刘小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仍是低着头看向土坑,像是在隔着土看里埋着的那具尸体。

    江一唯收起了玩笑心态,因为他发现刘小四神情不同以外,她的侧脸满是惆怅惘然。

    “刘小四。”他喊了一声。

    刘小四缓缓转过头,看着江一唯的脸,她的眼里像是有着无限的悲哀。

    江一唯想到一种可能,指着土坑,说道:“莫非,莫非这坑里的人你认识?”

    刘小四重新看向土坑,淡淡地说道:“当然认识,从它刚出现,我就认出来了,它就是刘三。”

    刘三?刘三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江一唯微缩瞳孔,惊讶地在刘小四和土坑之间来回看,说道:“这是刘三?完全不像啊!”

    刘小四像是毫无情绪变化似的,说道:“就是他,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江一唯沉默了一会儿后,感慨着说道:“刘三成这副模样,算是什么呢?也算是罪有应得吧,这皮如铜甲,骨如银的外表,也就你刘三配的上这样的了。”

    江一唯拍了拍刘小四的肩,说道:“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刘小四仰起头,望着寥廓的天际,慢慢地说道:“解脱?这不光是解脱,是终于大仇得报了。”

    刘小四没注意到自己最后几个字带起了哭腔,但江一唯听得出来,他默默地陪着刘小四,什么话都没有说。

    ……

    ……

    方士良同样是一脸郁闷,和张大昭露出的臭脸如出一辙。

    过了好一会儿,他恼怒地说道:“我怎么会忘记把耳朵堵上呢?嘴巴都缝上了,耳朵却忘了?”

    刚才金钱蛊与燕尘的交手,并不是如江一唯等人看到的那般简单,燕尘拿剑一拍,金钱就昏倒过去。

    与燕尘隔空交手的方士良明白,在其剑拍到金钱头侧的同时,一滴念力化作的雨滴,顺着金钱的耳朵飞速穿了进去,搅进金钱的大脑。

    那时方士良控制银蛇上下躲闪,却没想到那滴剑雨一穿入大脑,便爆了开来,无数细小的针四散飞舞,导致方士良失去了对银蛇的感知,金钱没有方士良的控制,立马就成了不会动的死人。

    方士良气恼不过,想打自己耳光,却又下不去手,象征性地轻轻拍了一下后,说道:“我方士良实在是心肠太好,替这刘三来完成什么愿望?吃饱了撑得?我还没彻底熟练掌控金钱呢,连耳朵都忘记堵上了!”

    方士良后悔不已,然后他望着张大昭的小屋,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在交手之前,谁能想到这么个破烂屋子里竟然还有个斩铁境的高手,哪来的大王八来这破烂村里呆着了!”

    方士良仍是觉得心痛,就这么损失了金钱蛊,捶胸顿足地说道:“这一趟刚出门便遇见这样的强敌,实是运气不太好!实是大意了!”

    但在当时,他碰见刘三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说的,而是说运气太好了,上天待他不薄。极悲与极喜两种情绪,今天难得的让方士良都感受到了。

    忽然,方士良脸色一变,“欸,有反应!银蛇竟然还有反应了?!”

    得知金钱蛊在处于生与死不确定的状态,他现在的情绪立马变得悲喜交加起来。

第六十九章 陷阱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轮满月已高高地悬挂在了空中,微凉的晚风徐徐吹过大地,星光点点,寂静无比。

    “他丫的。”

    一句咒骂打破宁静。

    方士良边走边小声骂着,“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傻站在那里搞什么东西?一站就站这么久,非得让我等到现在!”

    他如一团影子飘过来一样,悄没声息地走到了埋葬金钱蛊的土坑,伸手从土里插了进去,发觉填得坑并不深。

    他高兴地扫走金钱蛊头部位置的土,看见金钱蛊人首分离的样子,一下子肉痛了起来。“真狠啊,把头都给割下来了,怎么就下死手呢!”

    他气恼地看了眼黑漆漆的小屋,里面的人大概已经在睡觉了吧。

    “要不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个高手,我非得把你们两人的脑袋砍下来,死站着不走,让我在这吹冷风……”

    说完,他把手按在金钱蛊脑袋上,发出幽绿的光芒。

    渗人的场面发生了,金钱蛊的脖子长出一颗颗细小肉芽,从里面钻出无数条细小银蛇,往前游动着,拉着头颅靠近身躯,然后无数银蛇咬住身躯的断面口,绷直的蛇身像是细小的血管与神经,将头颅和身躯缝合起来,严丝合缝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它曾经断过头。

    头颅慢慢转动着,想从背面转到正面,就差这最后一步,意外发生了,一柄飞剑呼啸而至,他惊诧地看着如闪电般袭来的飞剑,太快了,躲不过!

    他认得这把剑,是拍晕金钱的那把剑,他意识自己掉入陷阱了!

    方士良一咬牙,腰腹发力,在极短的时间内侧了一下身子,飞剑像割破纸张一样,割开了他的右肩肩头。

    他嘴角渗出鲜血,露出疯狂的神情,双手齐齐按在金钱的头颅之上,头颅转动的速度逐渐加快,双眼的竖瞳不断上下抖动着。

    终于头颅转了过来,抖动的竖瞳也稳定下来,金钱身体又恢复到之前模样,金钱瞬间浮现铜钱鳞甲,起身将方士良整个人护在底下,张开了双手,以自己的身躯抵挡飞剑的攻击。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方士良身上已经被划开了好几个大口子,他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他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肘弯处已被飞剑划断了筋脉,

    方士良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疼痛,他摇了摇头,说道:“大意了,又大意了,自己的动向完全被对面掌控了,这个中年儒生要比想象中的厉害啊,咳咳。”

    他又咳嗽了几声,嘴角流出不少血沫。

    飞剑绕着金钱转圈,想刺到底下的方士良,随即飞剑左右摇摆起来,划出一道道剑影,嗖的一声,从金钱的胸口处往下刺,金钱低下头,用头盖骨顶住了飞剑的进攻。

    飞剑转换方向,换成金钱的胯下,金钱猛地一探手,手指缝卡主了飞剑的进攻,然后把飞剑往外一扔。

    同时方士良在金钱的胸口处一按,金钱突然间身躯暴涨,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变得又长又宽,披着铜钱鳞甲,活像一只穿山甲。

    金钱环抱住方士良,裹成一密不通风的球体,迅速地往远处滚去。

    飞剑嗡鸣了几声,在球体上重重刺了几下,无果,球体飞快地消失在了燕尘的视野之内。

    江一唯看了一眼燕尘,说道:“师父,这就是你等得那个人?”

    燕尘剑诀一指,暮春飞回而来,说道:“没错,就是他。”

    江一唯好奇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会知道它是受人操控的呢?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燕尘将暮春放回剑鞘后,说道:“在我拍完那一下后,我就明白了。”

    江一唯点了点头,看着暮春剑问道:“不过师父,人家飞剑都是用无柄短剑,你怎么用长剑?”

    燕尘思忖片刻,用手抵着下巴说道:“呃,大概是师父用顺手了吧,懒得换剑,用长剑当飞剑是不太好,速度不够快,不过师父我大抵都是持剑进攻,问题倒也不大。”

    江一唯说道:“那师父你多带几柄剑呀,背上背一把,腰间佩一把,脚丫子里在放一把,冷不丁地把脚丫子伸过去,飞出一把短剑,谁能猜得到?”

    燕尘看着江一唯手舞足蹈的样子,笑着说道:“不好。多带几柄剑一点都不好。”

    江一唯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说道:“为什么呢?如果你用短剑,说不定刚才就能将其一剑穿心了。”

    燕尘说道:“因为不够潇洒,一人一剑,才叫潇洒有气质。”

    江一唯嘴角抽动了几下,说道:“好勉强的理由啊,行吧,勉强接受,话说回来,师父,那操纵刘三的人,你觉得他会不会死?”

    燕尘潇洒地甩袂而去,留下一句话,“十之八九。”

    ……

    ……

    金钱一直滚一直滚,滚到了不知名的山林深处,偶有些獾类路过,皆惊吓跑开。

    等确定不会有人追上来了,金钱送开了怀抱,方士良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方士良也有今天?!祸兮福兮,金钱你真是害我不惨啊!”

    他用手拍了一下金钱的脑袋,然后又痛苦地呻吟起来。

    “不过你以为就这样能置于我方士良死地?!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知不知道蛊字字灵者,有个外号……”

    方士良狞笑起来,然后咳嗽了几声,说道:“叫不死蛊!不将我大脑或心脏彻底摧毁,我可是死不了的!我方士良一向善良,老天还是对我有些许青睐,不会让我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方士良胸口蛊字闪亮,一条幽绿的线从字中延伸出来,在胸下徘徊,在皮肤上灼烧出些神秘纹路,像是在胸口作画一般,纹路相互交缠,一条线咬住另一条线。

    许久,古怪的图案形成了,神秘的蟠虺纹浮现在了他的身上。

    方士良喘了口气,说道:“让我小睡一会儿,等我醒来,我方士良又是一条好汉!这个江什么牛和这个臭书生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在方士良作画的时候,金钱已经挖好了一个棺材样式的土坑,“哎呦,让你挖个坑,咋自动挖了个放棺材的土坑,这么咒我死啊!”

    他拍了一下金钱的脑袋,说道:“我一不操控,你就这个吊样。脑子里的残念就知道挖棺材,他丫的。我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可说归说,骂归骂,方士良还是躺进了棺材式的土坑里,然后金钱把土坑掩埋,掩埋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挖过的痕迹。

    之后金钱在继续往前走,找到一个山中池潭一跃而下,沉入潭底,它缓缓闭上了眼,等待方士良的苏醒,这一睡,不知多久才会醒来。

第七十章 再别

    江一唯并未马上动身,而是又在张大昭家中待了几日,倒不是因为白朝村依山傍水,风景美好,而是因为他要看看那王腾虎到底会不会再来,再来找他和张大昭的麻烦。

    刚开始张大昭也陪着江一唯等人在屋里,后来他闲不住,觉得呆在屋子里久了,人要发霉了,便整天在外面抓泥鳅,抓鱼。

    再后来呢,他抓泥鳅,抓鱼也抓厌了,便提出一起去上野牛山打猎。

    江一唯并不打算去,燕尘同样也不想去,刘小四更加不用说了,不会去,本身打猎她也出不了什么力,除了在旁边加油助威。

    张大昭看众人都不想去,犹豫着说道:“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怎么敢去?”

    刘小四眨着眼睛说道:“为什么不敢去?”

    张大昭说道:“这还用说么?我独自一人去野牛山,万一被王腾虎逮住了怎么办?”

    刘小四接着问道:“被逮住了会怎么样?”

    张大昭看着刘小四的脸,说道:“当然会被打咯,之前我怎么打他,等会儿他就怎么打我。”

    刘小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之前抓鱼,抓泥鳅,你是怎么敢一个人去的?”

    张大昭摸了摸鼻子,说道:“那不是路近吗,即使碰见了,我觉得我还能逃回来喊救命。”

    江一唯看向屋外,说道:“这样子好像也不是个事……”

    张大昭用略显幽怨的眼神看着江一唯的侧脸,像是在说,你之前不把他放了,把他杀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燕尘低头喝着茶水,然后缓缓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这样吧,要不现在冲到王腾虎家,把他杀了,我们这样子呆着也不是事……”

    话音刚落,张大昭和刘小四同时咽了口唾沫,虽然燕尘的语气是这么得云淡风轻,但听起来却是那么得渗人。

    张大昭顿了一顿后,脸上带着点喜色,说道:“燕兄说得对,这王腾虎就是该杀,走,燕兄,我替你带路!”

    燕尘随即起身,喝完了茶杯里最后一口茶水。

    刘小四嘴唇抿成线后,说道:“燕叔叔,你真的是打算现在动手杀人?”

    燕尘笑看了一眼刘小四后,对着张大昭说道:“我帮你废了他,然后交给你们村民处置如何?”

    张大昭拍着手说道:“那最好不过!咱村子里的人想干他,想了很久了!”

    这时,江一唯插嘴说道:“先等一等,有人来了。”

    张大昭一边向屋外看去,一边说道:“是王腾虎前来找死了吗?他若是来,那最好不过了,省的我去找他!”

    令张大昭失望得是,来的人不是王腾虎,而是王大牛。

    王大牛蹦蹦跳跳得走了过来,好像是注意到屋里有人看他,他停下脚步,定眼一瞧,高兴地大喊起来:“江一牛,你竟然还在!”

    然后王大牛双手放在头上作牛角,左脚后撤,踢了两下土,像头野牛一样拱了过来。

    刘小四看着眼前这一幕,捂嘴轻笑道:“真是个傻大牛……”

    江一唯上前一步,与王大牛来了个牛抱,然后他被王大牛的头拱得轻轻往后退了两步。

    王大牛亲昵地在江一唯胸上搓了搓,江一唯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怎么放,身子该怎么动。

    终于王大牛直起了身,作势就要往江一唯的脸上亲。

    江一唯急忙拦住,按住王大牛的肩,说道:“大牛,你伤好了?”

    王大牛点了点头,手往上一举,摆着跟门神一样的架势,说道:“已经牛气冲天了!”

    江一唯看着活力四射的王大牛,笑着说道:“伤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看得出来,江一唯是由衷地高兴,其实他也说不上来,这种高兴的感觉是怎么来的,自从是以玩耍的形式认识傻大牛后,他和傻大牛就有一种无隔阂的亲近。

    他在这几天想过,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智力缺陷的傻大牛和他一样,和刘小四一样,和张大昭一样,是命途多舛之人。

    虽然傻大牛比刘小四和张大昭幸运,他有个爱护他的爹,但他比他们不幸的地方,在于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低龄孩童的水平。要是没有他爹,王大牛可能早就饿死了吧。

    王大牛笑嘻嘻地说道:“走,江一牛,去我家坐坐。我家有大冬瓜!”

    江一唯说道:“大牛,你之前不是叫我中牛吗,怎么现在改口了?”

    听到这话,王大牛突然神情低落起来,难过地说道:“因为小牛他不见了,他抛下牛牛独自走了,没了小牛,哪也不必排座位了,就不用说大中小了……”

    刘小牛也就是刘三,当然不是抛下王大牛走了,而是成为金钱蛊了,不过知道这个的只有江一唯等人,王腾虎并不知道,没发现刘三的尸体,只好推断他失踪了。

    江一唯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大牛,你这趟过来是来干什么?”

    “小虎他让我来带些话,带给谁来着?”

    王大牛揉了揉脑袋,看样子是想不起来了,“不管了,反正是带到这个地方,就告诉一牛你好了,他说,他要带牛牛离开白朝村了……”

    张大昭赶忙问道:“这是去哪?”

    王大牛看了一眼张大昭,对着江一唯说道:“他是谁啊?”

    江一唯笑着说道:“不用理他,你接着说,小虎要带你去哪?”

    王大牛继续说道:“小虎说,带牛牛回都阳县城去,说考量法已经结束了,不用在这村子里收税了。”

    然后王大牛忽然哇的大哭起来,像是说到了什么伤心的地方,抱着江一唯,哭咽道:“牛牛再也见不到你了,牛牛好伤心,刘小牛不见了,江一牛也不见了,再也没有人陪牛牛玩耍了……”

    江一唯拍了拍王大牛的肩,说道:“去都阳县城好啊,那里热闹,说不定你会有新朋友呢!”

    王大牛松开了抱着的手,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又不是没在都阳城待过,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从小到大,没有人陪我玩,他们就知道用书本,用石头,砸我,笑话我。”

    江一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也许现在回去,情况就不一样了呢?”

    王大牛眼巴巴地看着江一唯,说道:“江一牛,一定要来都阳县城找我哦!我在那里等你!我会给你留最大的冬瓜的!”

    江一唯笑着说道:“我要是来,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可别把我忘记了!”

    王大牛瞪大了眼睛,说道:“不会的!一定不会把江一牛你忘记的,我已经把你的脸刻在我脑子里了!”

    最后江一唯挥手和王大牛告别,王大牛缓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

    江一唯看着张大昭的脸,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这野牛山可以随便去了。”

    刘小四望着王大牛的背影,说道:“王腾虎还有这个心思来通知我们,看来他晓得我们一直在这。”

    张大昭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说道:“这王腾虎竟然会走?看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还以为他会一直赖在这里呢!”

    江一唯说道:“考量法都结束了,赖在这里干什么,再说了,刘三也死了,没有人替他打下手了。”

    燕尘摇了摇头,说道:“下手没了,再找便是,乐意敢这种事的人多的很,我猜他回都阳县城,一方面是考量法结束的缘故,另一方面是为了去更好的寻找伤害王大牛的凶手吧。”

    江一唯微挑起眉梢,说道:“这王腾虎哪还找的到凶手?师父你都把凶手杀了,他上哪去找一具尸体?”

    燕尘笑着说道:“这倒也是,那人被我刺了那么多剑,早已流血而死了,就是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张大昭笃定地说道:“按王腾虎的性子,定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找到这个凶手是不会罢休的。”

    ……

    ……

    江一唯等人背起行囊,牵着黑马准备动身,张大昭前来送行,手里拎着一壶黄酒,一袋竹笋,一定要让江一唯带走。

    他推让了几下,张大昭撇嘴显得不高兴,说道:“江兄,这你可一定要收下,这笋我特地从山上挖来得,知道你们今天要走,起了个早。”

    江一唯看了看竹笋,黄澄澄的外壳上还沾着黏土,是新鲜得很,笑着接过后,说道:“你呢?你不打算走了?之前不是说准备跟我们一起?”

    张大昭爽朗一笑,说道:“不走了,我去看过,王腾虎真的不再了,没有什么好让我担忧得了,外面哪有自己家好。”

    江一唯拍了拍张大昭的肩,说道:“之后打猎可要小心一点,别像上次那样被野猪拱了!”

    张大昭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我这技术现在又提高了,上次那种拙劣的手段不会再有了!”

    “那我们就走了!”

    “一路平安!”

    江一唯等人翻身上马,策马扬蹄,张大昭目送着他们远去,之后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草席上有一个小布袋子,下面压着一张纸,写着多谢款待。

第七十一章 饮茶

    在南固城以西的一处山脚官道旁,有一凉茶小贩呐喊叫卖。

    “刚煮好的金银花茶,清热解渴,好喝又不贵!”

    江一唯老远便听见了卖凉茶的声音,他向燕尘提议半道歇息一会儿,先饮一饮凉茶。

    燕尘并不反对,这一路驰骋数日,人和马都很疲惫,现在南固城就在眼前,不必急着赶路了,就有时间慢慢地喝一壶凉茶。

    江一唯下了马,牵着缰绳,走到小贩身前,说道:“给我来一壶凉茶。”

    然后他又指了指小贩手边上用白毛巾盖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小贩见有生意开张,笑着说道:“这是凉糕,客官要不来一份?”

    “来上三份。”

    “好嘞。边上坐!”

    桌子上两壶凉茶,三份撒了红糖水的凉糕,江一唯并不着急吃喝,而是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咕囔道:“这一路马不停蹄地,骑马起得累死了。”

    刘小四还没落座便拎起茶壶,替江一唯和燕尘倒着茶水。

    坐在小凳子上的燕尘看了一眼刘小四,对着江一唯说道:“坐在你马背上的小四可比你要累得多,你驾马上下颠簸得太过厉害。”

    江一唯仰头喝完碗里的凉茶,说道:“我当然也知道自己马术欠佳,这不今天开始都让小四坐你马背上吗?”

    燕尘笑着问道:“你有说过这话?我怎么没听见?小四不还是坐在你身后吗?”

    江一唯看向刚刚入座的刘小四,说道:“小四,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去燕尘马背上?”

    刘小四用筷子叨了一小块凉糕放入嘴里后,说道:“是说过,只是我自己不想换来换去,坐在一唯身后挺好。”

    燕尘笑着说道:“当真?”

    刘小四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当真,一点都不累。”

    燕尘轻摇了摇头,拿起茶碗,大口大口得喝起来。

    江一唯吃完了他的那一份凉糕,忽然说道:“这一路过来,也没见到什么太活山,那草帽大妈是不是记错了,这刘豹子到底是被带到哪里去了?”

    刘小四停下了吃凉糕的动作,叹气说道:“希望他还健康的活着吧……”

    燕尘放下了倒空的茶壶,说道:“谁知道呢,什么活太山,太活山的,那俩大妈指不定是记错了。”

    江一唯看到茶壶都空了,回头喊小贩过来添一壶茶。

    燕尘皱起眉头看向江一唯,说道:“欸,不对,会不会是我们听错了?”

    “什么听错了?我也听得是太活山啊。”

    江一唯侧头看向刘小四,问道:“小四你听到得是不是也是太活山?”

    刘小四恩了一声,这时,小贩将新添的茶壶摆到了桌子上,说道:“客官,你的茶,对了客官,你们是要去太活山吗?”

    听到这句话,三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小贩,江一唯微挑起眉梢,说道:“怎么?真有这座山?你知道?”

    小贩回答道:“真有,就在前面不远处。”

    “那里面有什么道观吗?”

    “让我想想,山里好像是有个破旧的观。”

    燕尘看着小贩的脸,问道:“那观里还有人吗?”

    小贩挠了挠头,说道:“哪有什么人,那观早就荒废了。”

    燕尘思索了片刻后,问道:“我怎么听别人说,那观几年前还有来着,听别人说,那观里的道士乐善好施,常行好事呢?”

    小贩眼往上挑,好像在极力的回忆着什么一样,然后他拍了一下头,说道:“这观以前是有人,不过是十几年前了,那观里是有个道士,观里香火的也挺好,然后有一天,这道观发生了变故……”

    江一唯不解地问道:“变故?遭了土匪不成?”

    小贩继续说道:“比土匪还糟糕,一雨夜中,有人看见水缸一样的粗的闪电劈在道观之上,道观瞬间起火,然后周围的山林也开始起火。”

    “下雨还能起火?”

    “能啊,只要火大雨小,再说了道观内有的是能着得起来的东西。”

    燕尘低声说道:“那观里的人跑了没有,有没有死人?”

    小贩叹了口气,说道:“哪跑得了哦,烧死了个道士,还有他收留的几个小孩……”

    刘小四倒吸了一口气,说道:“烧死了收留的小孩?”

    江一唯连忙对刘小四安慰道:“是十几年前,不会是你弟弟刘豹子的……”

    刘小四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哦,对,是十几年前。”

    燕尘对着小贩认真说道:“你确定是十几年前?而不是最近?这观里没有人修缮过?”

    小贩嗐了一声,说道:“那肯定的咯,这破山破观人也没有的,谁会去修啊,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看看咯,反正在前面一点点路。”

    江一唯说道:“那这太活山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比如寺庙之类的?”

    小贩觉得可乐,笑着说道:“客官,那山里什么都没有了,自从十几年前的大火之后,能搬走的人都搬走了,没搬走的老人到现在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人都没了,弄什么寺庙道观。”

    这时,路上又来了几个行人,站在凉茶招牌前,喊道:“来块凉糕。”

    小贩对着江一唯等人摆了摆手后,忙回身招呼几个行人道:“要什么?凉茶还是凉糕?”

    燕尘喝了口碗里的凉茶,说道:“这样子说来,这活太山里根本不会有人来上观烧香,那两大妈果然是说错了。”

    江一唯用手掌撑着脑袋,说道:“那大妈不是一会儿说活太山,一会儿说太活山吗,太活山……”

    突然江一唯眼前一亮,说道:“太活山,会不会是太霍山?”

    太霍山中有一观,名为紫霄观,乃是能与北门学宫相媲美的道家修道之地,就是曾经在洛阳摆下罗天大醮,度亡荡秽的紫霄观。

    草帽大妈当时说什么太活山,虽然字音差不多,但江一唯根本没往这里想,毕竟这山与那竹林山相距甚远,他不相信那去上香之人会千里迢迢跑紫霄观烧香,可现在看来,那人实是诚心可鉴。

    燕尘点了点头,说道:“我之前觉得也是那里。”

    江一唯看向刘小四怅然的脸,说道:“小四,刘豹子肯定还好好的,这太霍山离南固城也就几十里地,之后我们去那看看便是。”

    刘小四恩了一声,浅浅笑着说道:“都听你的。”

第七十二章 肉包子砸人

    “姓名,茅明,丙级通缉犯四十三号,姓名,方士良……”

    江一唯牵着马,站在城门告示前,默默念着上面写着的字。

    刘小四来回扫视着眼前的告示,好奇地说道:“怎么这里贴的十张通缉犯告示,有几张有画像,有几张没有画像?”

    燕尘笑着说道:“很简单啊,就是朝廷知道有这号人,但不知道他的长相。”

    一个普通人如何变成通缉犯呢?首先他要干件坏事,干件杀人的坏事,被县衙注意到,然后再干很多件坏事,持续被县衙注意到,最后他依旧在干坏事,但就是没被县衙或者军府抓到,那他就会成为通缉犯。

    如果他杀人杀得够快,逃跑跑得也快,或者长期蒙面,会易容换面,那朝廷自然画不出他的长相,但有一点通缉犯是如何都掩饰不了的,那就是他惯用的招式,顺手的武器。

    对于字灵者的通缉犯,那辨识度就更强了,完全不需要长相,只需要看见他使用的能力是什么,就能知晓他是不是名单上的人。

    刘小四微微张嘴说道:“那长相都不知道,抓他们岂不是很难?”

    燕尘点了点头,用手指着这一排告示,说道:“所以在这里张贴,希望城里有人听过他们或者见过他们。”

    江一唯念到最后一张,发现这个人他熟悉,然后他指着犯人的画像,侧头对着燕尘说道:“这人不就是当时客栈的那个?”

    客栈的那个,自然是那时的黑心客栈大当家,凤儿他爹,菜刀手乔二。

    燕尘笑着说道:“这不是那什么被我一锅端掉的乔二吗?”

    江一唯觉得有些意外,说道:“他都死了,怎么还在这里贴着?”

    燕尘摸了摸告示的纸角,说道:“看来这里的告示都有些陈旧了,没有及时更新。”

    江一唯轻摇了摇头,说道:“在这里贴着几张纸装装样子?看来这里的县令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啊。”

    然后他拉着马,往前面的道路走去,燕尘和刘小四注意到江一唯走了,他们随即在后面跟上。

    刚走进一个巷子,江一唯就注意到了前面有动静,一个女的正追着一个男的跑,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男的看起来岁数更小一点,暂时还看不出是因为什么而在追追跑跑。

    燕尘笑着说道:“这小道士莫不是揩了这人的油?这少女脸上如此愠怒。”

    江一唯说道:“这小道士会干这种事?我猜大概是认识的人在玩闹吧。”

    然后他侧过头,对着刘小四说道,“小四姑娘,你觉得呢?”

    刘小四静静地说道:“为了什么打闹,我不知道,但我猜这小道士对身后这女的有意思。”

    江一唯挑起眉梢,讶异地说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刘小四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猜的,凭我的直觉。”

    虽然刘小四说是凭她的直觉,但实际上她是察觉到了小道士动作与神情上的些许变化,她多年在十三楼陪酒,习惯上练就了对人脸上的细微表情的敏感,能从这微表情中大致猜到他人的小心思。

    小道士和少女越追逐离他们三人越近,燕尘低声说道:“看这打扮,这小道士还是紫霄观的人,这是下山历练来了?”

    江一唯这时也注意到,那小道士的道袍左胸襟上,用浅色绵线刺绣着紫霄观三个字。

    “别打了,姑娘,这是个误会。”

    小道士穿着玄黑道袍,用手抱着头,撒丫子跑着,身后一穿着玫红箭袍的秀气少女追着他跑,手里拿着不知是什么馅的包子。

    江一唯笑着说道:“姑娘,哪有用包子砸人的?那不挠痒痒吗?得用石子啊。”

    追逐的两人同时注意到,迎面的小巷拐角多了三个人,正在看热闹,秀气少女瞪了江一唯一眼,捏着包子的手更加用力。小道士则苦笑了一声,显然这突然多出的三个人挡住了他逃跑的路。

    小道士低头说道:“各位好汉,借过借过!”

    然后就往江一唯那个方向跑了过来,低着头,弯着背,想要从刘小四和江一唯的空隙中穿过。

    “登徒子,哪里跑!”

    少女说完,将包子用力地扔了过来,小道士抱着头往后瞧了一眼,观察包子掷过来的方向,连忙停住脚步,提前晃身。

    江一唯看见包子划过一道弧线,朝他这里飞来,笑着说道:“来得正好!”

    他迈出一步,双手向前一接,包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心里。

    然后在少女眼睛的怒视下,他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嘴边沾满了油脂,含糊说道:“嗯!是肉包子!”

    这箭袍少女跺了跺脚,不知道是生气没砸到小道士,还是生气这陌生少年吃她的肉包子,然后她又从竹篮子里拿出个包子,掷了过去。

    一旁的小道士缩了缩脖子,江一唯则又伸手去接肉包子,接过来以后,递给刘小四,说道:“小四,你尝尝,咱多久没吃肉包子了,这皮薄馅大。”

    见江一唯护着小道士,箭袍少女叉着腰,愤愤说道:“没吃过包子啊?要吃自己买去啊!”

    江一唯边嚼着肉馅,边摇头说道:“没吃过,尤其是别人买的包子,真没吃过。”

    “你!真好意思的啊!”

    江一唯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我不接,我不吃,掉地上不就浪费了?还是说你还要接着拿回去吃?”

    说完,江一唯指了指刘小四手里还没动过的那个包子。

    “我可不要!你要吃都给你!”

    箭袍少女索性把篮子里剩下的两三个包子都扔向江一唯。

    这时候,小道士倒不躲了,挺直了身子站在江一唯旁边,江一唯也没有让他失望,手疾眼快地接过几个包子,最后实在拿不住,双手抱住,把包子全挤在胸前。

    小道士见少女包子扔完了,有讲理的空隙了,连忙说道,“姑娘这是个误会!我只是想问一下路,谁能料到……”

    箭袍少女气冲冲地靠了过来,说道:“料到什么!”

    小道士连忙往江一唯身后躲去,说道:“这真是个误会,你听我把话说清楚,我不是有意摸你的……”

    “摸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箭袍少女虽然语气强硬,但她的脸肉眼可见变得通红起来,大概是没想到小道士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直言不讳。

    江一唯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小道士,白净的方圆脸,脸颊肉嘟嘟的,想不到长得这么稚气,干得事却那么大胆。

    燕尘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场景,然后竖着大拇指对小道士称赞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刘小四也捂嘴轻笑了起来,低声说道:“燕叔叔之前猜得可真准呀。”

    小道士左顾右盼,脸也红了起来,声音好似蚊虫一般轻柔地说道:“这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的是个误会,我并不是有意摸她的……”

    箭袍少女瞪了他一眼,嗔怒说道:“你还说!”

    小道士低着头,向上偷看了一眼少女,呡起嘴唇,轻声念道:“我说得这么轻,还被你听见了。”

    江一唯看着这脸颊透红的两人,瞬间觉得胃口大开,怀里的肉包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了进去,燕尘好像也饿了,伸过手来拿了一个肉包子,细嚼慢咽地吃着。

    整个气氛安静得古怪,小道士又偷偷瞧了一眼少女,想开口,又被少女一眼瞪了回去。

    吃完了包子,江一唯说道:“这样站着也不是个事,这样吧,小道士,你讲讲看,你是如何不凑巧碰到她的?”

    箭袍少女哼了一声,说道:“关你什么事?要你多管闲事?小道士你给我出来!”

    江一唯正想说话,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位是来自紫霄观的道长吗?”

    一个穿着灰色短衫的中年男子缓缓靠近众人。

    小道士用手指了指自己,疑惑地说道:“你找我吗?我是来自紫霄观的,但你是找我吗?”

    中年男子试探着说道:“是去周府?周老爷府上?道长可否姓霍?”

    小道士点点头说道:“是的,去周府,观里是让我去周府,我正找你们呢。”

    中年男子笑着说道:“这周府,南固城没有人不知道地方的,道长刚才随便问一问就好。”

    小道士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箭袍少女一眼。

    箭袍女子气愤地说道:“钱叔,别让他进来,他是坏蛋!”

    “这紫霄观的道士怎么会是坏蛋呢,小姐,可别为难老仆了。”

    钱叔劝完箭袍少女,对着小道士抱拳说道:“那么请道长跟我来。”

    箭袍少女听罢,闷闷不乐地走开了,赌气似地将小竹篮扔在了地上。

    钱叔笑着捡起小竹篮,回身指引小道士说道:“那我们走吧,道长。老爷等你很久了。”

    小道士瞧了一眼身旁的江一唯,然后咳嗽了一声,对着钱叔说道:“我还有些个替我搭把手的同伴……”

    钱叔当然也注意到了眼前站着的江一唯三人,对着小道士客气说道:“只要是道长的同伴,老爷都欢迎,那么请吧,各位。”

    钱叔在前面带路,小道士在后面走着,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江一唯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江一唯和燕尘相视了一眼,燕尘说道:“看来这小道士想让你帮忙,你就独自去吧,我和小四就不插足了,我们在这附近客栈歇息,等你回来。”

    江一唯当然也知晓小道士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去挡那箭袍少女,喃喃道:“这小道士还挺不怕生的,这就邀请我去,也就刚好遇到我这么个闲人。”

    刘小四说道:“可要小心一点。”

    江一唯把缰绳递给刘小四,看见小道士仍然在示意他们跟上,他低声说道:“我们之后要去紫霄观,现在和这小道士搭上个缘倒也无妨,我去去就回。”

    然后江一唯跟上了小道士,小道士问道:“那两个人不来吗?”

    当然小道士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嘴,他实际上也只想邀请江一唯一人。

    江一唯摇了摇头,岔开话题,打趣道:“小道士,你真摸了那姑娘吗?看样子那姑娘是想杀你的心都有了。”

    小道士略微停顿了下脚步,与前方的钱叔拉开了点距离,小声说道:

    “这真是个意外,我只是去问个路,准备拍一下这少女的肩,谁晓得她突然间转头,而我的手也这么刚巧不巧地拍了上去,是差点碰到她了,我感觉我根本没碰到,可她偏说碰到了,然后便是后来这样的局面……”

    江一唯笑眯眯地看着小道士,说道:“真的还是假的?”

    小道士义正言辞地回道:“当然是真的了!”

第七十三章 垂死床中惊坐起

    杂货铺,客栈,药行……

    江一唯和小道士跟着钱叔,陆续从这些店铺门口走过,然后便看见了坐落在前方的周府,摆着两尊气派的铜狮子,钱叔上前,叩了叩门环。

    江一唯侧头对着小道士低声说道:“周家人倒挺喜欢热闹,府邸离店铺不远,不像别家大院,一片静悄悄。”

    小道士说道:“也许是这周老爷子喜欢听戏喝茶,住在这,生活方便得很。”

    江一唯笑着说道:“不光是周老爷子吧,那女的不也自己上街买肉包子吗?”

    小道士明白江一唯再说那个箭袍少女,他连忙向四周探了探头,发现那女子并未跟上来,然后小声说道:“等会你可千万要帮我拦她,还有等会儿吃饭要帮我挡挡酒,报酬之类的我会给你的。”

    小道士坦率地讲出让江一唯过来的原因,江一唯没想到还有挡酒这一回事,不过倒也无妨,他并不是滴酒不沾的人。

    江一唯点了点头,说道:“那咱得先说好,五文钱一杯酒,公道吧?”

    小道士摸了摸鼻子,说道:“这样吧,一口价,这一趟十两银子。”

    代喝一餐酒,代当一天护卫,能拿十两银子?

    江一唯微挑眉梢,他没想到小道士出价如此阔绰,这无亚于天上掉馅饼了,笑着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说道:“成交!”

    这时门内的仆人打开门,探头出来,看见是钱叔,连忙敞开门,笑脸弯腰迎钱叔几人,钱叔先走了进去,小道士随后,再然后是江一唯。

    钱叔带着江一唯和小道士走到一间屋子门口,然后说道:“周老爷在里面等你们,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于是小道士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了进去,江一唯在后面跟上。

    一进屋便看见硕大的匾额,写着顺心堂,周老爷坐在红木椅上,刚放下茶杯,小道士和江一唯一走进来,他连忙起身迎客。

    “快,来人,上茶。”

    周老爷一幅怕怠慢贵客的样子,往外招呼着仆人。

    小道士被邀请坐下,然后周老爷发现还有个人,并未身穿紫霄观道袍,便对着小道士问道:“这位是?”

    小道士刚想解释,周老爷笑眯眯地说道:“道长的随从?”

    江一唯从张大昭家出走后,听从燕尘的建议,早已收起了漆金铁牌,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身上尽是灰尘,倒也像是个忙前忙后的小仆人。

    小道士瞄了一眼江一唯,江一唯正安分地站在他的旁边,于是他点头说道:“是的。”

    然后周老爷问道“这一次请道长过来,想必道长也知晓原因吧?”

    小道士说道:“听闻是来驱除邪秽,不知周老爷家中谁沾了邪气?还是说家中有那鬼怪作祟?”

    周老爷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小道士,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眼神中透露着些许不信任。

    小道士抚了抚袖口,对着周老爷认真说道:“别看我年纪不大,驱除邪秽这类小事可难不倒我。我自然不会砸了紫霄观的招牌。”

    周老爷仿佛是吃下颗定心丸一样,连连摆手,说道:“没有这意思,没有这意思,我相信紫霄观,我也相信道长的本事,只不过……”

    周老爷坐在红木椅上,皱起了眉头,两只手各按在膝盖上,叹气说道:

    “只不过这事挺奇怪,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家独子,不到半个月的工夫瘦得是骨瘦如柴,本来他人吧,说不上多胖,但肯定不瘦,整个人看起来是有些圆润,就这么半个月的时间,瘦得都快脱相了。”

    小道士说道:“是不是周少爷得病了?还是周少爷有心事,如果有心病,茶不思,饭不想,那自然而然人就瘦了。”

    然后他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别看我现在有点胖,我之前也瘦过,当时刚进观里,整日整日想着下山,想着山下的冰糖葫芦串,吃啥也吃不进去。”

    周老爷摇了摇头,说道:

    “我儿吃还是在吃,虽然吃得少,但饭量和之前也没多大的变化,可这人的斤两却蹭蹭蹭得往下掉,不瞒你说,我也找郎中替他把过脉,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郎中说就是身子骨虚,精气不足。”

    小道士疑惑地说道:“那是不是有心事?”

    周老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是也猜他大概有了心病,他之前去过几趟青楼,我说过他几句,我在想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于是我花重金,包了几个名魁陪侍了他几天,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去搭理那些女的,好像完全不感兴趣似的。”

    小道士微挑眉梢,说道:“莫非是周公子有心上人了?”

    周老爷说道:“没看出来他有心上人的样子,整天在屋里待着。”

    “在屋里待着干什么?”

    “一天到晚的睡觉。”

    “睡觉?”

    周老爷苦着脸说道:“这几天他人越发瘦弱,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哎,别说吃饭了,连起床走路都办不到了,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似的,这才请道长过来看看,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小道士摸了摸脑袋,说道:“周少爷之前还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吗,比如什么发疯大笑?”

    “没有。”

    “那有没有动不动打人,动不动砸东西?”

    “没有。”

    “那有没有寻死觅活,或学些狐狸老虎的叫声?”

    “这也没有。”

    小道士咦了一声,觉得十分不解,想了一会儿后,说道:“那请周老爷带路,让我去察看一下周少爷的情况。”

    “好,请道长定要仔细察看,定要帮我查出这是什么原因!”

    周老爷连忙起身,带着小道士和江一唯前往周少爷的卧房。

    在一屋门前,周老爷连连敲门,可屋内就是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回答,也没有走动声。

    周老爷说道:“瑞儿,开门啊,我给你请人过来了。”

    许久之后,屋内穿出一道声音,软绵绵,有气无力。

    “不需要,我没事,别进来。”

    周老爷有些生气,说道:“你这多少天了关在门里不出来,整天吃饭也是给你送到门口,不然人进去,你赶紧给我过来开门!”

    屋内没有声响。

    “今天不开,也得开!真是的,你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周老爷招呼几个仆人,一齐用力踹开了眼前的木门。

    咔嚓一声,木门被踹开,昏暗的卧房,几个装饰瓷器摆在一旁长条案上,白色帐子硬木床,模模糊糊能看见个人影躺在床上。

    周老爷走了进去,一把掀开帘子,刚想怒喝斥责的他,随着帘子的拉起,也悄然得闭上了嘴。

    小道士和江一唯看见床上躺着的周少爷,两人同时神情惊讶起来。

    江一唯瞳孔微缩,心想,这床上怎么躺了个干尸,不,是活着的干尸!

    瘦弱的身子骨搭着一层皮,好像用手一戳就能露出里面的骨头,眼睛深深陷入了眼眶,眼袋下垂,有着硕大的黑眼圈,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朝床顶看着什么。

    小道士握住周少爷的手掌,说道:“周少爷,周少爷,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少爷缓缓地转过头,用轻微的声音说道:“能,不过你是谁?”

    整个人好像似醒非醒,说话迷迷糊糊得,然后他盯着周老爷说道:“我都说了没事,你带人进来干什么?”

    小道士松开手掌,往周少爷脑袋上拍了一张朱书符箓,掐诀念咒道:

    “天将守律,地只卫门,鬼显邪散,急急如律令!”

    周少爷被小道士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住了,脑袋一动不动,张开的嘴也忘记闭上了,人像是出神了一样。

    小道士又拿过身旁仆从手里的一碗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喷在了周少爷脸上后,掐诀说道:“退退退!鬼显邪散!急急如律令!”

    周老爷有点欣喜地说道:“道长,怎么样,成功了吗?”

    江一唯看了看周少爷,又看了看小道士,眼神里像是在说,这紫霄观的道士一出手就是不一般啊。

    周少爷被喷了一脸水,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周老爷瞧了瞧周少爷,又瞧了瞧小道士,发现小道士面色凝重,他刚想问些什么,忽然,周少爷一把扯掉脑门上的符箓,弯起身子,大骂道:“他丫的,你是不是找抽啊!还喷少爷我一脸水!真是莫名其妙,快滚!”

    周少爷一改之前轻柔声响,尖锐的声音刺入众人的耳朵,小道士尴尬地摸了摸发髻,然后缓缓起身,说道:“好像,好像没有邪秽……”

    周少爷继续骂道:“我跟你说了,我没事,没事,又是请郎中,又是请道士的,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像是有什么问题的人吗?”

    江一唯心想,你这骨瘦如柴的样子,任谁看都像有什么问题啊。

    周老爷随即坐在床边,赔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肚子饿不饿?可以起来吃饭了。我叫仆人给你把药膳鸡煲送上来,好好地补一补,你这样子实在是太瘦了。”

    周少爷摆了摆手,厌烦地说道:“都给我滚出去!我一点问题没有,出去!出去!别来烦我,打搅我的美梦!”

第七十四章 奇怪的算术

    “你会一点问题没有?”

    周老爷气得脸色十分难看,但又不敢开口斥责,怕加重周少爷的怪病病情。

    周少爷用手擦拭了脸上被喷的水,看着小道士的脸,说道:“哪来的玩意儿?给我滚,还往我脸上吐水,吐口水!滚蛋!”

    然后他睁大那凹陷下去的眼睛盯着周老爷,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再不走,我那鸡汤都不喝了!再闯进来,绝食死给你看!”

    周老爷瞬间气得喘不过气来,好像胸口都被拿石头堵上了,无奈之下他遂了周少爷的意,走了出去,然后江一唯和小道士也跟了出去。

    小道士挠了挠头,对着周老爷说道:“周老爷,我可以断定周少爷并没有被邪秽附身,对于周少爷为什么会这么瘦,我也很奇怪。”

    正如小道士之前所言,可以不相信他的本事,但要相信紫霄观渡亡荡秽的能力,更要相信这紫霄观出品的朱书符箓。

    而且小道士一下手就是下猛药,所贴符箓乃是他师君亲自划写,他一点都不吝啬,上来就用,什么魑魅魍魉,阴魂邪秽,都难逃这符箓的掌控,即使不能将其镇杀,也能将其逼出身影。

    小道士并不觉得这世上会有阴魂邪秽能比师君的本事还大,能在师君的符箓之下完全躲藏,所以他现在敢笃定那周少爷骨瘦如柴并不是身上沾了那些东西。

    周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莫非他真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江一唯低声说道:“周少爷看来除了瘦,其他一点问题没有,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

    小道士用眼角瞧了一眼江一唯,然后对着周老爷微笑说道:“周少爷如此不耐烦,也许是我之前的法事太过突然,吓着周少爷了。”

    周老爷说道:“让两位道长见笑了,平时我儿可不是这样的,待人有礼,最近他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他也从小念书养气,练就铁杉境,怎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后他还是一脸不相信地问向小道士,“道长,你确定没有鬼怪附身吗?还是说是你功力不足?”

    小道士知道这是周老爷爱子心切,但事实就是事实,他认真说道:

    “确定,经过我查验,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你可以怀疑我的本事,但你应该相信紫霄观里的符箓。但凡有一点阴寒之气,符箓都会燃烧起来。”

    周老爷点了点头,眉头紧锁,说道:“道长要不你在呆两天,多观察观察,莫非是我家里某给地方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有什么风水不对的地方,你帮我看看。”

    小道士抱拳说道:“我会尽力,不过观内就许我在这呆两天,时间一到,周老爷,我还是得回观去。”

    周老爷说道:“那好吧,还望道长尽力,若是道长发现了问题在哪,不光这五十两银子不会少你,我在给你加五十两银子,凑齐一百两银子!”

    江一唯挑起眉梢,看着小道士的脸,心想,出来喷口水,就五十两银子到账,这买卖可太划算了,难怪让自己来当护卫这么阔绰,甩手就是十两银子。

    小道士轻声说道:“周老爷不必如此客气,我自会竭尽全力。”

    周老爷朝远处钱叔喊了一声,然后对着小道士说道:“有道长这句话我安心了不少,等会儿让老钱带你们看看我这家中,有没有哪些地方得改动改动,是不是影响了风水。”

    钱叔马上靠了过来,恭敬地站着,等周老爷的吩咐。

    周老爷对着钱叔说道:“先带道长们在这府上转转,然后好好安排晚饭,切记,不可怠慢了他们。”

    然后周老爷自顾自的走了,江一唯望其背影,晓得他定是非常郁闷。

    不过碰见这事,换谁的爹娘都郁闷,看得到果,但找不到因,料到是病,但找不到解决的药。

    钱叔对着江一唯他们笑脸盈盈,说道:“道长,那咱们先从西南角的小亭子开始看起好了,如何?”

    小道士点了点头,便跟着钱叔走,江一唯随即也跟了上去。

    江一唯在小道士身边轻声说道:“那人是不是在练什么不为人知的邪魔功法,所以显得这么古怪,不准人去打扰他。”

    小道士思索了片刻后,说道:“那这我也不清楚了,只能等我回观里问问师君。”

    “两位道长,竹亭到了。”

    钱叔已然将两人带到了西北角的亭子。

    还在思考的小道士缓缓抬起头,忽然间,他脸色一变,急忙往后撤了一步,作势要往江一唯身后躲去。

    江一唯往前正眼看去,嘴角轻笑起来。

    能让小道士如此张皇失措的,除了那箭袍少女还能有谁?

    本来坐着的少女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石子如天女散花般扔了过来。

    这石子大抵是早就准备好了,听了之前江一唯的话,准备用石子砸人了。

    江一唯明白该他表现的时候到了,赶忙上前,护住小道士,接连挡住飞洒而来的石子。

    一旁的钱叔也连忙帮着遮挡,脸上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表情,等少女扔完了石子,他笑着说道:“小姐,你这样胡闹,被老爷看到可就不好了。”

    箭袍少女仍是十分愠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伸手指着小道士,看样子不打小道士一巴掌是誓不罢休。

    小道士探了探头,感觉情况不妙,又缩回头,然后扯紧了江一唯的衣服。

    “你别躲,给我出来!”

    箭袍少女想抓住小道士,但中间却隔了个江一唯,箭袍少女往左边走一步,小道士便拉着江一唯往右边走一步,两人绕着江一唯画起了圆圈。

    钱叔呵呵笑着,觉得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于是说道:“金怡小姐,我先去厨房安排伙食了,等会儿在过来。”

    周金怡没有回话,钱叔缓缓走离,空地上只留下三人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江一唯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不光自己的衣服都快被扯烂了,而且对于阻止少女行动没有帮助,小道士既然付了十两银子,那他得显示出作用来。

    他一面摆起手势,表示暂停,一面说道:“周小姐息怒,让我做中间人,把这事解决了!”

    周金怡停下了脚步,说道:“你说怎么解决?”

    “哎呀,很简单嘛,他摸了你一下,你就摸他一下,这不就扯平了?何须动手打架呢?”

    江一唯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说话的语气是那么若无其事。

    “你……你无耻!”

    周金怡耳根红了起来,显然不觉得江一唯的提议有多高妙。

    小道士探出头来,低声说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师君说万物齐一,我摸你一下,你摸我一下,这就扯平了,不过事先说好,你只能摸我一下,我长这么大,胸也没有给别人摸过,你可是第一个哦!”

    周金怡愣了愣,没想到小道士竟会认为这互摸合理,用手指了指小道士,说道:“无耻之徒!笨道士,臭道士!”

    小道士趁她伸手指指点点的时候,连忙上前一步,顺势前拉周金怡的手掌,将其按在自己的胸口处,然后松开了手。

    小道士一脸真挚地望着周金怡,说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哦!”

    周金怡瞬间红了脸,慌了神一样抽回了手,支支吾吾地说道:“笨道士,笨道士,真是笨死了!”

    小道士咧嘴一笑道:“我有名字的,我叫霍小藿,这名字好吧,我师君取的哦,你听正念反念都一样,好记吧?”

    周金怡没回话,嘟起嘴,用力揪住了霍小藿的耳朵,霍小藿没来得及躲,疼得不断求饶。

    周金怡揪着耳朵,恶狠狠地说道:“笨霍藿,傻霍藿,你摸我两下了,你记住了哦!”

    霍小藿呻吟地说道:“记住了,记住了,疼,疼……”

    周金怡不经意间微笑了一下,松开了手,转身离去,用手指着别处说道:“我去叫钱叔,让他接着来带你们”

    江一唯注视着周金怡地远去,而霍小藿正揉着自己的耳朵,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略显疑惑地对着江一唯说道:

    “好疼啊,欸,这不我摸她一下,她摸我一下,这不算扯平了吗?怎么变成我摸她两下了,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这主意你提出来的,你听懂她的话了吗?”

    江一唯耸了耸肩,说道:“我大概是听懂了。”

    霍小藿捂着耳朵好奇地凑近,江一唯接着说道:“就是你摸了她两下,字面意思咯。”

    “什么字面意思?不是她摸了我吗?”

    江一唯笑着说道:“反正我不管你懂没懂,你就是摸了她两下。”

    霍小藿摸了摸发髻,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回去我要跟师君好好地讨论一下,不是说万物齐一吗,怎么男的碰女的一下,就和女的碰男的一下不一样呢?我真是第一次被人摸胸啊。怎么好像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江一唯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你们道士不是经常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看你摸她和她摸你这就是非常道了,你觉得呢?”

    霍小藿放下捂耳朵的手,说道:“这要问师君,不过她揪耳朵的力道真得好重,要是再轻一点就好了……”

第七十五章 佯装

    “钱叔!钱叔……”

    周金怡来到厨房门口呼喊了几声,没听见任何回应。

    本来在谈天说地的厨师和女仆一见到周小姐来了,立马抖擞起来,厨师摆弄起自己的铁锅,女仆继续择手里的菜。

    周金怡疑惑地走进厨房,问道:“钱叔没在这里吗?”

    女仆回答道:“出去了。”

    厨师刷干净了铁锅,放下了抹布,说道:“他刚才来这报了几个菜名后,就又出去了。”

    “去哪了?你们知道吗?”

    “不清楚,可能是买东西去了吧,刚才我跟他说厨房里的盐、葱都没了。”

    周金怡哦了一声后,对着厨师说道:“那这样,等会儿钱叔回来了,你跟他说,我会替他招呼那个小道士的,让他不用过来了。”

    虽然周府离巷子里的杂货铺近,但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花费不少时间,等回来天色肯定也暗了,总不能让那两人就这么站在那里吧。

    厨师明白地点了点头后,周金怡便走出了厨房。

    她还没走到亭子跟前,就看见那小道士和身旁那人仍然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低声细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们俩在讲什么呢?”周金怡远远地喊道。

    江一唯注意到了周金怡的靠近,笑着对霍小藿说道:“那金怡小姐又来了。”

    霍小藿抬起头望向周金怡,嘴里呢喃道:“这又是来干什么?”

    江一唯平静地说道:“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你放心,我觉得她不会再揪你耳朵了。”

    “那可就最好不过了。”霍小藿轻声说道。

    周金怡走到他二人面前,说道:“钱叔出去了,现在由我来招待你们,怎么样?”

    看着神采奕奕的周金怡,霍小藿露出了苦笑。

    江一唯满脸无所谓地说道:“当然可以了。”

    周金怡接着问道:“那刚才钱叔是带你们干什么?来到这亭子喝茶还是?”

    霍小藿回答道:“是周老爷安排让他带我们逛一逛你家,看看有没有风水煞气。”

    “那好,那就跟我走吧!”周金怡看着霍小藿的脸,说道。

    ……

    ……

    钱叔推开一扇半掩的柴门,有一仆人正费力地用斧头劈着圆木柴火,柴火已经有不少劈好了,垒起高堆,放在身边。

    钱叔双手负后,手里拎着葱和盐,走上前来,看仆人劈柴,大概是快力竭了吧,第一下劈出个印子,第二下顺着印子才把圆木劈开,发出喀咯的声音,两瓣圆木倒在地上。

    仆人弯腰捡起劈好的两瓣,扔向身后,等他再次站直身体后,钱叔说道:“没想到这姓周的还请了个紫霄观的道士过来,真是爱子心切啊。”

    仆人停下了手,皱起眉头说道:“被他发现了?”

    钱叔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哪怎么会?如果没人提醒,谁会往这个方向想?这道士摆弄了两下符箓,有什么用,又没有什么魑魅魍魉,贴这狗皮膏药会起作用?反倒是被那周瑞痛骂了一通,姓周的脸都变了。”

    “那这道士以你的眼光观察厉不厉害?”

    钱叔顿了一下,说道:“这我倒不是很能看得出来,不过那道士年龄不大,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吧。”

    “十五六岁?原来是毛头小娃啊。”

    仆人冷笑了一声,低下身子,握起柴斧,淡淡说道,

    “今夜子时,按原定计划进行。”

    仆人捡起裂开的两瓣,扔到身后,钱叔迟疑了一下,说道:“有这小道士在,会不会有意外?”

    “开玩笑,不过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娃娃,有什么意外?”仆人停住了动作,嘲讽似地说道。

    钱叔仍是显得很没有把握,说道:“可他毕竟是紫霞观出来的,人不可貌相……”

    仆人看着钱叔的脸,说道:“你放心,我又十足的把握,我说能废了那周瑞,是不是就废了?你现在再瞧那周瑞……”

    钱叔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仆人笑着说道:“再拖下去,肯定会被发现出端倪的,刀要磨得快,现在就得出手,那小道士来,反而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他来了那周严海定会摆宴喝酒,这几人定会喝的烂醉,到时候,哼……”

    钱叔低声说道:“你得把对周瑞使的东西也对他们用上,才能放心。”

    “这还用你操心?我定是想得比你周全,等他们喝醉了,再让他们陷入梦乡,便无需担忧了。”

    钱叔说道:“那周瑞的鸡汤还需要放你那药吗?”

    仆人冷冷说道:“那个药不过是让他更加神魂颠倒,神智发昏,现在他都这个样子,随时都可能猝死了,还需放什么?不用了。”

    钱叔这时注意到仆人的左胸口正有亮光闪烁,他看着仆人的脸,说道:“那周瑞又睡着了?你又在发功了?”

    仆人满是得意地说道:“当然,我刚才透过窗户纸看见他又睡了,这下他真的快要死了,预计活不过今晚……”

    然后他又捡起一块圆木,握好斧头,准备劈柴了。

    “要不等到寅时,等我去探探周瑞到底死没死……”

    钱叔还想说些什么,仆人猛地向下一挥斧头,斧头陷在砍柴墩子上,“不用多说了,就子时,你去开门把我弟兄们接进来,然后杀那周严海!”

    钱叔闭上了嘴,沉默了片刻后,提醒道:“可别伤了那周金怡,我们事先说好的。”

    仆人不耐烦地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

    钱叔看这仆人的神色是不准备搭理他了,于是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柴门。

    仆人又劈了两根柴,估量钱叔走远了,冷笑着看向柴门,说道: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挥了?那周金怡我惦记她很久了,那小脸蛋,小身材,细皮嫩肉的,哼,我杀是不会杀她,我不会食言,但我可没说不会奸她。到时候,嘿嘿,美人与财宝皆是我囊中之物!”

    钱叔带上门的时候,是留了点心思,在门上候着想偷听些什么,可尽是些劈柴声音,没听到有什么其他的话语。

    既然没有异常,他便缓缓走开了,准备去安排晚饭了,毕竟他是周府的管家,时间耽误不得,不过如果他在多等几分钟,也许就能听到那仆人险恶的想法了。

    ……

    ……

    “这一圈走下来,咱家这风水怎么样?”周金怡停住脚,笑着看向霍小藿说道。

    霍小藿挠了挠头,说道:“好,挺好的,这亭这角……”

    大概是周金怡的笑脸扰乱了他的思绪,他一下子还组织不好讲述的话语,只能先开口称赞说好。

    “怎么个好法?”

    江一唯看着略显青涩的小道士,摇了摇头,对着周金怡说道:“周小姐,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还是边走边说吧。”

    霍小藿连忙附和道:“对,边走边说,边走边说。”

    周金怡嘟起嘴,回身又开始在前面带路,指着边上的屋子,说道:“那里是柴门,再前面是打井水的地方……”

    几人缓缓走过柴门,忽然间,四处扫视的江一唯发现柴门里好像有淡淡白色亮光,然后他眨了眨眼,接着张望了一下,发现亮光没了,“自己眼花了吧……”

    江一唯连忙跟上走在前面的霍小藿和周金怡,如果他不走,而是走进柴门,就会看见一个敞开了胸口的人,他左胸口正闪着亮光,上面赫然是一个梦字!

    那人因劈柴劈得汗流不止,正敞开了衣裳,裸露了胸口,擦拭着汗水,又嫌站着太累,于是便坐在了柴木墩子上休息,由于他起先站着后来又坐下,江一唯才看见一闪即逝的白色亮光。

    “边走边说,霍小藿,你到是说呀。”

    面对周金怡的发问,霍小藿跟在后面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坐落在巷子里,以形看是龙头摆尾的龙尾,以势看,这亭子与这些屋子聚阴散阳……”

    周金怡停下了脚步,微蹙眉尖,说道:“所以,所以是好还是不好?”

    霍小藿没说话,江一唯接过话茬,平静地说道:“一听就是不好。”

    周金怡愣住了,说道:“那,那该怎么办?”

    霍小藿摸了摸鼻子,说道:“风水这东西其实我也不太懂,我可能是胡说的。”

    周金怡恼怒起来,又想要揪霍小藿的耳朵,霍小藿连忙缩头后撤。

    江一唯笑着说道:“既然他说是胡说的,那就胡应对好了,把那亭子敲掉,在门口种排树……”

    周金怡疑惑地说道:“种树?这有啥关系?”

    江一唯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懂,我猜的,听人说,风水不好种满树就行了。”

    周金怡指着两人说道:“你也不懂,他也不懂,要让你们两来干嘛!”

    江一唯和霍小藿面面相觑,然后霍小藿低声说道:“这风水我还没学呢,我也一知半解,是周老爷非要我来看看……”

    江一唯说道:“周小姐,你在雇一个厉害的风水先生就是了,让他再来看看。”

    周金怡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周严海的事了,反正我不在乎这些事。”

    霍小藿说道:“那你刚才还问怎么办呢?”

    周金怡白了一眼霍小藿,说道:“这是很自然的发问好吧!好奇,行不行?”

    江一唯和霍小藿连连一齐说道:“行行行,周小姐怎么说都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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