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怀恨在心
钱叔来到亭子前,发现原来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连忙去找,遥遥地望见周金怡和那两个人站在一起。
他猜得到,是刚才他不在,周金怡代替自己去替他俩带路,随后他前往厨房,将葱和盐递给厨师。
厨师见钱叔来了,便把周金怡刚才让其说的话说了一遍,钱叔点了点头,然后让其可以开始烧菜,制作晚上的宴席了。
钱叔又指着柴火煮炖的药膳鸡煲,对旁边的女仆说道:“给周少爷送去。”
女仆诧异地问道:“钱叔,这鸡煲平日里你不是不让我们送吗,今日怎么突然变了?”
钱叔淡淡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今天和以往不同,有贵客上门,我得亲自在这把关,这鸡煲你就送过去,放在门口。”
于是女仆端起砂锅,小心翼翼地往周瑞屋前走去。
钱叔望着女仆端盘而走的背影,低声说道:“今日就是你父子俩的死期!金瑶,这一天终于到了……”
金瑶正是周金怡的母亲,她在三年前去世了,是病死的,她的病很古怪,难以医治,在她生病的那一段时间,周严海推脱各种借口不回家,不见金瑶。
等金瑶一死,周严海立马就迎娶了新夫人,同时带回来了他的私生子周瑞。他之前没有另娶妾室,是因为金瑶的阻挠反对,他之所以顺从了金瑶的意,是因为金瑶背后的娘家。
钱叔并未察觉自己眼含泪水,他站在厨房外,望着远方,说道:“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你周严海毒死了她,等金家一倒台,你竟然当即就下死手,周严海你真该死!”
他想起了金瑶的临终叮嘱,让他定要看护好周金怡,他在她面前,涕泗横流,双手起誓必会守护周金怡。
“让你如此糟践她!让你如此狼心狗肺!周严海别以为你自己是个铁杉境上品的武夫就不会死了!”
钱叔嘲弄似地望着某间屋子,说道:“以这种方式死去,周瑞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就这么忘乎所以的死去吧,让那周严海尝尝什么叫痛彻心扉的感觉!”
……
……
周瑞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他都快睡着了,却被周严海打扰叫醒,还被喷了一脸水,“打扰我和仙女姐姐的相遇,烦死!现在终于安静了。”
他枕在枕头上,拉起被子,缓缓睡了过去。
“仙女姐姐,你在哪里?”周瑞在树林里探寻着,忽然听见前方有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他高兴地朝那靠了过去,满眼的绿意盎然,一路的姹紫嫣红,他奔跑在红花绿叶之中。
他离得越近,越加步履加快,连一秒钟都不想耽误。
他急忙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看见了一汪清泉,和那洁白无瑕的后背,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那仙女姐姐甩了甩长发上的水,他看到了那芙蓉般诱人的侧脸。
他咽了口唾沫,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仙女姐姐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笑意更浓,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隐约间露出了身材曲线。
周瑞呼吸急促,像牲口一样走到泉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中仙女,急急忙忙地脱完衣服。
仙女姐姐回眸一笑,说道:“你来了?”
还没等仙女姐姐说完,周瑞猛地扑了上去,上下齐手,仙女姐姐并未显露慌张,反而是妩媚一笑,意味深长。
……
……
三人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好像已经把什么研究风水之事放到了一边,就这么等着天黑,等着周严海等会儿的宴席。
“喂,小道士,你那观里好玩吗?”周金怡忽然回头问向霍小藿。
霍小藿挠了挠头,说道:“没啥可以玩的,观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人,除了读些破书,就是看天发呆。”
“那……那观里有女道士吗?”
“观里没有,山上的几处分殿倒有。”
周金怡微蹙眉尖,问道:“那些女道士长得好看吗?”
霍小藿是不明白怎么周金怡突然从观里好不好玩就跳跃到女道士好不好看了,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应该算是好……不好看。”
他连忙改嘴,因为他发现周金怡的脸上神情出现了细微变化,挨过一次揪耳朵的他,觉得这肯定不是好的前兆。
江一唯笑着对周金怡说道:“哎呀,周小姐,那观里一天到晚修道练功拜神,他哪有什么心思看什么女道士长相,霍小藿你上一次见女道士是什么时候了?”
霍小藿注意到了江一唯的眼神,他皱起眉头像是在回忆,然后说道:“那得一年前了吧,在师君山中讲坛之下,见过她们,还见到了山下慕名而来的香客。”
周金怡露出微笑,说道:“霍小藿你在观里不觉得无聊吗?”
霍小藿思忖了片刻后,说道:“不觉得,师君说,乐是自寻的,我觉得我在观里很快乐。”
江一唯说道:“那周小姐你快乐吗?”
周金怡敛起笑容,冷声说道:“我发现你好像一直护着他说话呢!”
霍小藿瞄了江一唯一眼,似再说,要是周金怡动手了,我可不好帮你。
江一唯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说道:“周小姐,时候不早了,要不带我们去客房看看,好知道等会儿我俩睡哪里。”
周金怡注视着二人,然后缓缓说道:“好,我带你们去看看。”
刚走没一会儿,便看到一女仆端着砂锅往他们这里走来。
霍小藿惊讶地问道:“得跟周老爷说声,怎么特地给我们端菜过来了,这可不行。”
江一唯笑着说道:“你看看这条道,熟不熟悉?刚才是不是来过?”
霍小藿看到边上是周少爷的房间,一下子明白过来,说道:“哦,这是来给周少爷送吃的。”
周金怡喊住了女仆道:“这砂锅里面是什么?”
“药膳鸡煲。”
“你给我吧。”
女仆随即将砂锅盘子递给周金怡,然后转身离去。
江一唯问道:“这是干什么?”
周金怡冷冷说道:“给他吃也是白吃,这鸡煲不如你俩吃!”
霍小藿说道:“这不太好吧……”
江一唯透过窗户往里面窥看,看见周瑞正呼呼大睡,然后抬头对霍小藿说道:“还在睡觉,这鸡煲给他的确是浪费。”
“你们要不要吃?”周金怡又一次问道。
江一唯说道:“这都晚饭了,这鸡汤就不必喝了吧。”
周金怡冷哼一声,说道“你们两不吃,那我就去倒掉。”
霍小藿还没来得阻止,周金怡已经将砂锅鸡汤倒向了旁边的草丛,嘴里喃喃道:“就知道念着周瑞,是疼了还是病了,真好笑……”
第七十七章 梦呓
哗啦——
油润的鸡汤混杂着鸡肉从砂锅里倾泻而出,浸湿了地上的绿意植物,周金怡的脸颊带着仿若冰霜的冷意。
打周瑞回府,金瑶去世,周严海就好像没有生过周金怡这个女儿一般,冷落、不闻不问,连丫鬟仆人都不给周金怡安排。
对周严海的冷落和无视,周金怡并不在意,在她印象里,自出生起,周严海就没有个父亲的样子,这府上除了她母亲,就只有钱叔对她好。
周金怡唯一生气的是,为什么在她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周严海从不回家关心照看,为什么等她母亲一死,那周严海便立马迎娶新夫人。
她永远不会原谅周严海,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母亲死时的面孔,她恨周严海,因为周严海,她也恨那个新夫人,恨周瑞。
倒完了鸡汤,周金怡解气似得拍了拍手。
江一唯看着倾倒在地上的砂锅鸡汤,露出十分可惜的表情,说道:“好端端的一锅鸡汤就这么浪费了,这鸡汤少说温煮了二三个时辰,味道想必鲜醇无比……”
霍小藿点了点头,说道:“要是被我师君知道,好好的东西就这么浪费了,肯定要我罚抄太上感应篇五十遍,不,我猜应该是一百遍……”
周金怡笑着说道:“你们刚才自己说不要喝的啊,怎么?现在嘴馋了?”
霍小藿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你就倒掉了。”
周金怡咦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说了啊,说不好意思。”
霍小藿挠了挠头,轻声说道:“不好意思是不好意思,但不是说不喝,如果真要倒掉,还不如倒嘴里……”
周金怡指着地上的砂锅,说道:“这不是还有一小半在里面嘛,还能喝。”
霍小藿连忙摆手说道:“这我还是不捡起来喝了吧。”
江一唯看着周金怡的脸,问道:“周小姐,我记得这鸡煲是周老爷吩咐给周少爷喝的,就这样倒掉,不怕周老爷等会儿……”
周金怡嘴角冷笑,说道:“就说是周瑞不要喝,嫌弃被人打扰,打翻了砂锅便是。”
江一唯哦了一声,心里顿时明白这周严海家中有不小的矛盾,以至于周金怡倒掉了送给周瑞的鸡汤,以至于周金怡先前独自一人在外闲逛。
霍小藿看了看天色,对周金怡说道:“时候不早了,直接带我们去吃饭的地方吧。”
周金怡转身替他二人带路,江一唯刚准备踏步,忽然间,听到周瑞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呻吟声。
“等等,先别走。”
江一唯指了指周瑞卧房,说道:“这里面有动静。”
周金怡淡淡说道:“能有什么动静?不就是打呼噜声吗?”
霍小藿和江一唯凑在窗户边,看见周瑞扭动着身躯,嘴里腻歪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
温泉氤氲着热气,朦胧地照出一男一女的身影,那男的正是周瑞。
周瑞靠倒在女子的怀里,说道:“仙女姐姐,不要离开我。”
女子一手摸着周瑞的脸颊,一手撩荡温热泉水,说道:“我一直在这里,不走不离。”
周瑞大喜过望,用脸揉蹭着女子的肌肤,说道:“太好了,仙女姐姐。”
女子娇笑一声,说道:“但动不动就离开的人是你啊。”
周瑞忽然站了起来,将女子拉往他的臂弯,说道:“不走了,我要一直陪着仙女姐姐。”
女子笑着推开周瑞,在水雾中舞动起诱人的身姿,一颤一扭,像是要勾走周瑞的三魂七魄。
“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不走了!谁来拉我,我也不走了。”
周瑞喘着粗气,用力地抱住如水蛇一般的仙女姐姐,说道:“我要永远地住在你的怀里……”
仙女姐姐将手指贴在周瑞的嘴唇上,故作尤怜地说道:“这样下去,你可是会吃不消的哦。”
周瑞放声大笑,然后捏住仙女姐姐的手,盯着她的脸,说道:“我怎么会吃不消?就算吃不消,累倒在仙女姐姐的怀里,想想就不要太好。”
仙女姐姐微笑着说道:“你会死的。”
她淡淡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寻常的意味。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如果这句话是周严海对周瑞说,周瑞大概会暴跳如雷,如果是大夫郎中对周瑞说,周瑞大概会全当放屁。
但是从仙女姐姐口中说出来,她的好心提醒,在周瑞的耳里听来,就变成了别样的挑逗,异样的情趣,好像是在问他到底行不行。
周瑞淫笑起来,扑倒仙女姐姐,说道:
“死在仙女姐姐脚下,我周瑞死而无憾!”
……
……
江一唯皱着眉头,站直了身子,对着霍小藿说道:“这周少爷怎么嘴里一直嗯嗯啊啊的,这是在干什么?”
霍小藿也是满脸不解,说道:“这我倒也看不出来。不光梦呓,身子还扭来扭去,动作挺大。”
江一唯思忖了片刻后,想到一种可能,说道:“莫非,莫非是在练什么邪门功法?”
霍小藿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像,练功法何必睡着练呢?”
周金怡正准备插嘴谈论,忽然看见钱叔从对面走来,改口对钱叔打招呼道:“钱叔,你怎么来了?”
霍小藿和江一唯听闻,也转身看向钱叔。
钱叔笑着说道:“我是来请道长吃饭的,找了一圈可找着你们了,周老爷已经在餐桌上等你们了。”
“好的,好的。”霍小藿和江一唯异口同声地说道。
周金怡说道:“跟我来。”
她便带着霍小藿和江一唯往厅堂那里赶去。
“金怡小姐,该是我带他俩去的……”
钱叔正准备跟上去,忽然瞧见边上倾倒的砂锅,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周金怡的背影,喃喃说道:“金怡,我知道你心里的痛,我跟你一样……”
他重新端起砂锅盘子,静静地站在周瑞房间门口,听着周瑞不断发出的呻吟声,嘲弄似的笑着说道:“看来今天格外厉害,往日并不是这样怪叫。”
然后他缓缓往厨房里走去,对着周金怡消失的背影,说道:“你放心,这两人活不过今天了,他周严海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周瑞是因失阳而暴瘦,因脱阳而致死!”
第七十八章 最后晚餐
江一唯和霍小藿跟着周金怡来到了厅堂门前,然后本来领头带路的周金怡停住了脚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并不准备进去。
霍小藿觉得奇怪,向周金怡轻声问道:“怎么?你不进去?”
江一唯用余光观察着厅堂里面,正如钱叔所言,周严海正满面愁容地坐在餐桌边上,身旁坐着一个同样忧心忡忡的妇人。
饭桌上摆放着不少开胃凉菜,热菜并没有上,丫鬟仆人待命立在一旁,都在等江一唯和霍小藿的到来。
周金怡往里探了一眼,撇了撇嘴,说道:“别问了,你们进去就是。”
先前是动手倒掉给周瑞煨煮的药膳鸡煲,现在又是到了厅堂门口却不进去,周金怡与周严海父子二人必然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周金怡如此行事。
这一点,江一唯和霍小藿当然察觉得到。
江一唯注意到周金怡眼眸里有一闪而逝的愤恨,他轻摇了摇头,默默念道:“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身为外人的他俩自然不会多问,霍小藿指了指里面,对周金怡说道:“那,那我们进去了。”
周金怡摆了摆手,说道:“赶紧进去吧,我走了。”
这时,屋里的周严海看到了他们几人的影子,向外面喊道:“道长还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吃饭。”
然后他吩咐仆人丫鬟们赶紧上菜,霍小藿和江一唯刚踏进屋门,周严海注意到屋外还有一道影子,他挤出笑容,喊道:“周金怡,还不进来陪陪道长?这么好的饭菜不一起吃吗?”
周金怡略微停顿了脚步,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忽然像是撞到了堵墙一样,撞到了一人身上。
她捂了捂额头,抬头看去,发现是钱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没好气地说道:“钱叔,你干什么?”
钱叔笑着对她说道:“别回去了,进去和他们一起吃饭。”
周金怡气笑着看向钱叔的脸,说道:“钱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和他一起吃饭了,我都自己解决。”
钱叔自然明白周金怡不和周严海吃饭的原因,不过他还是好声劝道:“今晚就和他们一起吃饭吧,看在那小道士的份上,陪陪小道士。”
周金怡露出奇怪的表情,说道:“钱叔你怎么回事?”
钱叔温柔地看着周金怡,低声说道:“陪他们吃一顿吧,这是他周严海最后一餐饭了……”
周金怡怔了怔,说道:“钱叔,你在说什么?”
钱叔将手按在周金怡的肩上,将她的身子转了回去,说道:“赏钱叔个脸,好吧,再说了去看看那周严海的苦瓜脸不好吗?你不开心吗?看他们两人愁脸难得的。”
周金怡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厅堂,走近餐桌。
餐桌上摆满了时蔬海珍,几人已经开始动筷了,见周金怡进来,都望向周金怡,脸上都有些意外。
江一唯和霍小藿意外的是,周金怡刚才明明说不进来,明明跟她爹不对付,怎么现在又进来了,女人的心真是猜不透啊。
周严海瞧了周金怡一眼,然后指着霍小藿边上的位置,说道:“金怡,你坐道长旁边,好好地陪他喝喝酒,来,给他把酒满上。”
霍小藿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不用金怡小姐动手,我自己会倒。”
但周金怡仍是拿起酒壶,替霍小藿把酒满上,笑着说道:“道长,今天一定要喝高兴哦。”
霍小藿看着周金怡的笑脸,猛然间身子上有鸡皮疙瘩起来,说道:“周小姐,我酒量可不好……”
这时周金怡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对着霍小藿敬道:“欢迎道长来这里,我先干为尽。”
话音刚落,周金怡仰头一口干,霍小藿无奈地看着杯中酒,叹了口气,只好一饮而尽。
周金怡又替自己倒满了酒,然后又想给霍小藿倒酒。
霍小藿赶忙给江一唯使了个眼色,江一唯便握住酒杯,对周金怡说道:“周小姐,这酒可不能连着干,要喝,我陪你喝。”
周金怡二话没说,拿酒杯和江一唯一碰,又是仰头饮尽。
看得出来,周金怡想将自己灌醉,江一唯喝完酒,看着周金怡泛起红晕的脸,说道:“慢点喝,不着急。”
周严海没想到周金怡上来就连干两杯,对两位来客如此热情,这还是他认识的周金怡吗?但是他并没有劝阻周金怡少喝点,反而笑着说道:“道长,今天要喝开心,明天还得辛苦道长想想解决办法。不知道长刚才风水看得如何?”
霍小藿迟疑了一下,说道:“这该怎么说呢?”
周严海面色凝重起来,说道:“道长的意思是,风水不好吗?”
霍小藿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以我拙眼看来,不是太好。”
一旁的妇人埋怨似地说道:“我就说得换府邸住,你之前还说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房子死……”
“住嘴!”
周金怡忽然站起来,指着妇人喊道。
妇人冷冷地看着周金怡,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指着我喊?”
“就凭我叫周金怡!”
妇人恼怒地说道:“我都没让你滚出去,是给你面子……”
“够了!”
这回轮到周严海斥责了,他瞪了妇人一眼,说道:“道长还在这里坐着呢,你们是嫌丑还出得不够多吗?”
然后又对周金怡冷声道:“我让你来陪道长喝酒吃饭,不是让你来呼喊乱叫的,不愿意吃,就出去!”
江一唯来回瞧着几人的脸,叹了一口气,这父女二人果然是势同火水啊,然后他又看了妇人的脸,心头猜测道:“这真的是亲娘吗?怎么感觉不像啊。”
霍小藿连忙打圆场说道:“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本来就被周严海和那妇人的样子给激怒的周金怡,一听霍小藿这话,更加生气,一拍桌子,甩手出门,说道:“谁愿意吃一样,不吃就不吃!”
周严海怒喝道:“我就不该叫你进来的!像什么样子!”
第七十九章 吃不下去
周金怡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想在跟周严海再多讲一句。
看着周金怡消失的背影,霍小藿尴尬地挠了挠头,对江一唯低声说道:“我是不是火上浇油了?”
“与你的话无关。”江一唯轻叹了口气,说道:“他们父女之间的裂痕不是一般的大。”
饭桌上少了个人,一时间也没有人动筷子,场面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周严海敛去了怒容,握着酒杯,挤出笑脸对着霍小藿说道:“道长,咱接着吃,都怪我教女无方,让道长看笑话了。”
霍小藿端起酒杯,说道:“没有,没有,家人之间难免会有小摩擦,我和师君也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但吵过就好了。”
“道长说得是。”周严海与霍小藿碰杯同饮。
霍小藿刚放下酒杯,一旁的妇人耐不住焦急的心情,问道:“道长,我这瑞儿身上的病和这风水有关系吗?”
霍小藿摇了摇头,说道:“完全没有关系。周少爷他的病非常蹊跷。”
妇人叹了口气,脸上的愁容更深了,她根本没有心思动筷吃饭。
她之前不在府上,是去替周瑞烧香拜佛了,听闻周严海请了个道长过来,便连忙赶了回来,希冀紫霄观的道士能有本事解决周瑞的怪病。可没料到这紫霄观竟然也束手无策。
周严海与霍小藿喝完,又和江一唯碰杯,显示他不怠慢任何一位来客。
他像是没有听到妇人和霍小藿的谈话一样,给自己斟满了酒,又给江一唯和霍小藿倒满,然后说道:“来,两位朋友,让我们齐饮一杯。”
霍小藿便停止了和妇人的谈话,与江一唯一齐和周严海碰杯。
“两位朋友,今天晚上在我周家可一定要吃好喝好!从太霍山下来,路途辛苦,不多吃点可不行!”周严海明显有点醉意,说话都有点含糊其辞。
然后他又笑着给霍小藿和江一唯夹菜,霍小藿和江一唯连忙客气答谢。
妇人略显不满地看着周严海的侧脸,瞧见周严海又要倒酒,她连忙拉住周严海的手,说道:“严海,别喝那么多了,你想想办法,瑞儿他可不能再这么瘦下去了。”
周严海不悦地注视着妇人的脸,然后甩开妇人的手,将酒壶重重搁在桌子上,说道:“我怎么没想办法?我现在在请谁吃饭?”
然后他像是不在乎霍小藿和江一唯的存在一样,又指着妇人骂道:
“周瑞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让他喝什么河石散,喝了那破药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有脸说让我想想办法!”
妇人被周严海的连声责问,噎得说不出话来,等周严海自顾自倒满了酒,她才哭着喊着,对周严海说道:
“瑞儿他是我生的,我怎么会害他呢,那河石散是我从一位道士手中花钱买来,替瑞儿滋补身体的,你那时候明明知道的,现在怎么会是我害瑞儿变瘦了呢?”
霍小藿在一旁对着江一唯小声说道:“这河石散不过是一普通的安宁养神方,怎么会有滋补功效呢,周夫人大概是被人骗了钱财了。”
江一唯默默说道:“这周瑞和周金怡的待遇可谓是云泥之别啊。”
妇人越说越激动,指着周严海说道:“倒是你,上次瑞儿去青楼玩耍,你偏要阻拦他,以前都没事,那天偏要拦着他不让他去,瑞儿为什么会瘦,就是因为你骂了他,他得了心病!”
因为被骂没有去成青楼,所以就得了心病,相当于是说,少吃了一顿饭,人就饿坏了身子,少呼吸了一口气,人就伤了脑子,不能不说是没有关系,但更多的是牵强附会,为了有原因而强行凑原因。
周严海刚自斟自饮杯中酒,听妇人指责他,怒从心中来,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饭菜都震了起来,他喝道:“你竟然敢指责起我来了?我做得一切不都是为他好吗?”
“自从你娘俩进了这周府,我什么要求没有满足过你们娘俩?你倒好,不念得我的好,竟然敢顶撞起我来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给我滚!”
妇人哪经得起这般严厉责骂,还当着江一唯和霍小藿的面,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啜泣道:“我这不是替我那瑞儿着急吗,让道长想想办法啊,这耽误下去,我这瑞儿可怎么办啊……”
“滚滚滚,我也不该带你一起吃饭的,饭也吃不安稳!”周严海骂道。
妇人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掩面而泣,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要哭回房里哭去,你在这哭,我们还怎么吃饭?”
“好好好,我走,我走。”
妇人有气无力地起身,在泪水的影响下,眼袋下垂得更深了,看着霍小藿哭求道:“道长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我的儿子,我相信道长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霍小藿安慰着说道:“夫人,我既然来了,定会帮你查明周少爷的病情,定会尽我所能。”
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堂门,和刚才气势汹汹的周金怡不同,她的步伐软绵绵的,像是随时都会瘫倒在地上。
本来就没坐满的饭桌上,又少了个人,宽大的饭桌显得格外空旷。
等妇人走出去以后,周严海和没事人一样,对着霍小藿说道:“道长,咱接着吃,一点小插曲,希望不会影响道长喝酒的心情。”
这一回霍小藿没有回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周严海,说道:“已经喝了不少了,足够了,喝不下了。”
江一唯将杯中酒喝完,说道:“我也已经够了。”
周严海说是这样说,但他先赶走一个,后又逼走一个,争吵如此激烈,翻脸如此彻底,怎么可能会不影响霍小藿和江一唯,他们已经不打算在吃下去了。
周严海笑着说道:“那就吃菜,这桌上的菜还没有动过呢,来来来,一起吃。”
江一唯和霍小藿稍稍动了几筷,然后看着周严海自顾自饮酒。
他不知第几杯下肚,已烂醉如泥,霍小藿淡淡说道:“周老爷,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去歇息了。”
周严海迷糊中应允了一声,霍小藿和江一唯起身,缓缓往厅堂外走去。
刚走出门,他们便听到周严海含着大舌头,喊着酒话。
“都给我走!让我一个人!上天的报应?哈哈……”
第八十章 闻香睡意浓
周金怡在回屋的路上又遇到了钱叔,不过这一次,钱叔并没有挡她的路。
钱叔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吃好了?你进去吃才没多久吧?”
周金怡撇过头看着地面,脸上仍是怒意未消的样子,没有回话。
“怎么?在生我的气吗?”钱叔笑着说道,“那两人说你什么了?”
周金怡嘟起嘴,看向钱叔的脸,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就说不要去,你硬要我去,他们念着周瑞,看我身体无恙当然来气了。”
钱叔轻声说道:“周严海不也喊你进去吗?是他惹你生气的吗?”
周金怡说道:“倒不是他先惹火我的,而是那女的,你担心周瑞就担心周瑞好了,偏偏要扯到我娘身上,你说她是不是存心气人?”
钱叔微眯起眼睛,说道:“那女的和周严海蛇鼠一窝,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人,你当时就应该把酒泼到她脸上!”
听罢,周金怡懊恼地说道:“钱叔你说得对,反正这家也呆不久了,我不光得泼她酒,还应该打她几个耳光,周严海就晓得护着她,我一跟她吵起来,他就让我滚出去。”
钱叔冷冷说道:“喊你进来是他,让你滚蛋也是他,他真就对你没有一点感情?”
周金怡望着清幽的月光,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自从我娘病死以后,我和他早就如同陌生人了。”
钱叔摸了摸周金怡的头,说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
周金怡抬起头,看着钱叔的眼睛,说道:“要是没有钱叔你,我可能早就离家出走了吧。”
两人谈论了几句后,周金怡告别钱叔,回房休息。
钱叔望着周金怡的背影,喃喃说道:“金怡,你可要开心健康的活下去啊!”
……
……
江一唯边走边说道:“霍道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这周少爷的病你有眉目了不成?”
“实话说,我一点眉目没有。”霍小藿远远望向周瑞的屋子,说道:“但是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明天得问问周少爷,他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自己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江一唯笑着说道:“那你五十两银子还怎么拿到手?来一趟饭也没吃好,钱也没拿到。”
霍小藿说道:“江兄,你放心,你那十两银子我是不会少你的。”
“用你的私房钱?”
霍小藿笑着说道:“用不着,那五十两银子周老爷是一定会付的,这事无论办不办成,出观一趟就得付这个钱。”
“啊?”江一唯停下脚步,看向霍小藿的脸,略显惊讶地说道:“这紫霄观这么不讲道理的吗?没干成活也收钱?要我说,不能不给,但得打对折,五十两付个二十五两就是。”
霍小藿说道:“反正这是师君定下的,出观便是五十两,我也不好违背。”
江一唯摇了摇头,说道:“你那师君做得是稳赚不赔的打算啊。”
霍小藿微笑着说道:“要是被师君听见了,师君肯定会说,山上那么大一家子要养呢,哪哪都需要花钱。”
来到房前,江一唯推了推门,发现门上还有一把锁。
他看向霍小藿,疑惑地说道:“我记得之前来看的时候,这屋子没有锁的啊?难道不是这间屋子?”
霍小藿摸了摸锁,又朝四周看了看,说道:“我记得就是这里,不可能咱俩都记错吧,莫非是周小姐她带错房间了?”
江一唯摊了摊手,说道:“谁知道呢,周老爷喝得烂醉,周小姐气得回屋,看来今天我俩得睡在亭子里咯。”
霍小藿挠了挠头,说道:“我们可以问钱叔啊!总不至于没房间睡吧?”
“有道理。”
两人刚准备动身去询问钱叔,这时有一个身材结实的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串钥匙。
“两位道长,周老爷让我来替二位开门。”
仆人转动着门锁,江一唯好奇地问道:“这门什么时候锁的?下午来的时候还开着呀。”
仆人推开了门,江一唯和霍小藿走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果香,同时看到珍兽模样的小香炉里正焚着香饼,香饼已经燃了小半。
然后仆人慢慢说道:“周老爷之前吩咐要给两位道长的房间点上香,说是贵客来到,不能怠慢,怕傍晚风大,把门吹开,便让我们锁上门。”
江一唯点了点头,说道:“周老爷想得倒是周到,不过要是我们晚上喝酒喝饱了,哪还需要点香,沾床就睡了。”
仆人笑容满面地说道:“两位道长,好好休息。”
然后他走了出去,带上了门,缓缓地走了出去,如果周金怡这时候在旁边,也许会告诉江一唯和霍小霍,这人是钱叔新招来砍柴烧水的打杂工,小毛,老实肯干,劈柴勤快。
霍小藿皱着眉头,说道:“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周老爷下午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还会有心情来给房间点香?点香这事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江一唯躺倒在了床上,他之前因舟途劳顿,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再加上晚饭时喝了好几杯酒,早已困倦难耐,现在闻着淡淡果香,他觉得他能一觉睡到大中午。
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这样吧,你晚上睁一只眼睡,有啥动静,啥坏人进来,你就喊我。”
霍小藿想了一会时间,没有什么思绪,回头看江一唯,早已经呼呼大睡起来,他便拉开被褥,小声说道:“可能是我多虑了吧,这香闻着倒也没什么异常,普通帐中香罢了。”
小毛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一片月亮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说道:“这不是有两个道士吗?还说就来了一个!这个白痴钱叔!幸好我亲自来看了看,还好两个都是小毛头……”
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中充满了戾气,阴险地笑着说道:“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这半个月时间可没有白费!”
然后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在等,等夜深人静,黑云弥天。
缓缓地,黑暗角落里闪着淡淡白光,他胸口的梦字已然悄悄发动。
第八十一章 沉溺梦中
钱叔来到厅堂,看见周严海仍在举杯豪饮,桌子底下倒出都是散落的空酒壶,看他这架势,不把府里储存的酒喝完是誓不罢休。
周严海倒完手中酒壶最后一滴酒后,摇晃了下酒壶,然后把酒壶随手扔到了地上,对着身旁的仆人命令道:“拿酒来,再给我拿酒去。”
仆人满是关切地说道:“老爷,可不能再喝了……”
“少废话,拿酒去。”
周严海不高兴地说道:“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仆人只好闭上了嘴,去往屋外拿酒,这时,钱叔走进来,止住了仆人的脚步,说道:“不必拿了,老爷喝得够多了。”
仆人乖乖地立于一旁,然后钱叔靠近周严海,说道:“老爷,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
周严海抬起喝得无神的眼睛,见是钱叔,含糊地说道:“老钱啊,你跟了我这么久了,你说说看,我这人怎么样,对周金怡好不好?”
钱叔眯笑着眼,奉承道:“老爷自然是这南固城首屈一指的人物。”
“那对周金怡好不好?”
“好好好……”钱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周严海大笑起来,看着钱叔的脸,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看那金瑶留下的钱两和那些首饰翡翠,我可是一分都没拿,将来可都要给金怡她当做陪礼,当嫁妆的呢。”
“老钱,你说是不是?我还特地把钥匙给了你,其他人都不知道!”
钱叔连连点头,说道:“亏得老爷的信任,我定是好好保管。”
话音刚落,周严海又忽然激动起来,扔掉了手里的酒杯,说道:
“可这周金怡不识好歹,天天跟我唱对头戏,对他后娘摆脸色,她现在吃得喝得都是用我的钱,不是她娘的钱,她竟然这样对我!”
钱叔眼眸中闪过微冷的寒光,但嘴里仍顺着周严海的话,赔笑着说道:“老爷教训的是,我下次也得跟金怡小姐她讲讲老爷的不容易。”
周严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还是你懂事,老钱,不枉跟了我这么久,有你办事,我放心的很。”
然后他打了个酒嗝,满身酒气地说道:“既然老钱让我不喝了,那我就不喝了,来老钱,送我回屋!”
钱叔扶着周严海的身子,搀着他的胳膊,强忍住对他的厌恶,说道:“老爷,夫人刚才跟我说,她今天换个房间睡。”
周严海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妇人家家,随她去,省得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惹我心烦!”
钱叔费了不少力气,把和死猪一样沉的周严海放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周严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喝出了回忆,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道:“金瑶,金瑶,你在哪?”
正准备走的钱叔,扭过头,满脸仇恨地看着周严海,说道:“你还有脸说这种话!金瑶可是被你给毒死的!周严海,我真是巴不得你现在就死!”
过了一会儿,钱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走出门外,然后四处寻找小毛的踪影。
他在一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小毛,小毛正吁着长气,调整呼吸。
小毛见到钱叔的到来,神色略显不满,低声斥道:“你不去外面接我几个兄弟,还过来干什么?”
钱叔回答道:“这不是还差一刻钟吗?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小毛说道:“不需要,按照原计划进行就是。”
钱叔指了指旁边屋子,说道:“这两位道长,现在是都睡着了?”
小毛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缓缓从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说道:“当然,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不出意外,他们这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不出意外?万一等会儿有声音动静,会不会吵醒他们?”钱叔张望着屋里的江一唯和霍小藿,的确如小毛所言,已经鼾声震天。
小毛同样看着屋里熟睡的两人,说道:“你放心好了,那些声音,那些动静,吵不醒他们,因为他们不愿醒来。”
“不愿醒来?也如周瑞那般的春梦?”
“不是。”小毛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个毛头小娃,不像是沉溺美色之人,我能告诉你的是,在我的能力协助之下,他们会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不愿醒来。”
他并不是故弄玄虚,其实他也不清楚入睡之人会做什么梦,也只能根据入睡之人醒来以后发生的各种改变,来下判断。
他知道的是,他的梦字用于睡眠时,能引诱出人当下内心最渴望的幻想,编织幻境,做那黄粱美梦,见那恋念旧人。让入睡之人,梦中不知身在梦,贪恋其中的欢乐,不可自拔,不愿醒来。
对于自己稀里糊涂获得的梦字,他研究了不少时光,可惜仍未能参透梦字字源的全部奥秘。
钱叔见状,也不再过多询问,便转身去接小毛的两个同伙到来,然后去解决掉他想解决的人。
等钱叔走后,小毛慢悠悠地走进周瑞的房间,周瑞仍在咿呀呻吟,不过他的声音是越来越轻微,气息是越来越微弱,好像随时都要死了似的。
忽然周瑞一改呻吟,怪叫道:“再来,我还能再来!”
小毛微挑眉梢,笑着靠近周瑞的身子,说道:“真是舒服惨咯,有那么爽吗?”
周瑞当然没有回答,他是根本不知道小毛进来,也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一心一意沉浸在梦里。
小毛看着周瑞抽搐的喉结,说道:“看样子不用我动手,你都要虚脱而死了,梦里的牡丹花,有那么美吗?”
说完最后一个字,小毛手如刀,劈在了周瑞的喉结之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惊醒了周瑞,睁开惨白的眼珠,惶恐地瞪着小毛,如砂纸摩挲一样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咯咯咯。”
小毛不屑地盯着他,手又往里加重了几分,“给我去死吧!”
本就软绵无力的他,哪禁得起这般重创,当即四肢一摊,失去生命。
第八十二章 寂静杀人夜(一)
子时已到,钱叔悄悄地打开了铁门,然后是两道人影窜了进来,皆手持朴刀,身穿灰色短打,他们看向钱叔,钱叔缓缓说道:“跟我走。”
那两人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钱叔身后,钱叔走在前面,时不时眼角余光瞄向他们,倒不是怕他们有什么非分之举,而是他心中仍觉惊讶。
钱叔认得他们二人,就在前面巷子里的客栈当跑腿,时不时能碰见,几人之间还算面熟,当小毛说他的同伙是他们二人时,他是有点意外,表面任打任骂的跑腿,背地里竟然也是拿刀砍人的老手。
钱叔来到妇人门前,让那两人往后隐在阴影里,然后他敲响妇人的门,发出咚咚的声音。
仍未入睡的妇人,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啊?”
“我,老钱。”
“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钱叔颤抖着声音,说道:“周少爷,周少爷他……”
“怎么了?周瑞他发生什么事了?”
本就因焦虑担忧而无法入睡的妇人,听到周瑞的消息,连忙从床上下来,手忙脚乱地打开屋门,看着钱叔焦急地问道:“快说啊,怎么了?”
钱叔装作很慌张的样子,说道:“周少爷他死了!”
“什么……”
妇人的尖叫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钱叔一把捂住口鼻,她刚想挣扎,又被不知道哪里探出来的两把朴刀刺穿了腰腹。
妇人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身子如棉花般柔柔地躺在了地上,她看向钱叔,眼神里写满了惊愕。
钱叔弯下身子,憎恨地看着妇人,说道:“你放心,周严海马上就下来陪你了,狗男女,金瑶在下面等着你们呢!”
妇人费力地张开嘴,求饶道:“老钱,求求你,别杀了老爷,你跟了他这么久……”
钱叔愤恨地说道:“就是因为跟了他这么久,所以更要杀他!”
然后他拿过带血的朴刀,一刀捅进了妇人的胸膛,妇人满身是血,奄奄一息。
钱叔抽出朴刀,对身后两人说道:“走,下一个!”
在经过仆人居住的偏房时,钱叔踮起脚尖,向前猫着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身后的两人也学着钱叔的样子,毕竟现在夜深人静,有一点异样的声响都有可能把人惊醒。
但突然从偏房里走出来一个人,钱叔立马停住了脚,把刀负手在身后,对着未知的黑影,镇静地问道:“谁?这么晚还不睡?”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小毛咯。”
黑影慢慢走上前来,在月光底下展露出他的样貌,他正咧嘴而笑。
钱叔微眯起眼睛,看向小毛的脸,不解地问道:“按计划,你现在不该在这里的。”
小毛回答道:“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谁叫这里的人好好得不睡觉,半夜出来溜达。”
“所以?”
小毛收敛笑容,毫无情绪地说道:“所以我把这房间里的仆人都杀了!”
“什么!”
钱叔面色凝重地看着小毛,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杀周严海那三人,不滥杀无辜的!”
小毛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本来也不打算杀的,谁叫那人溜达到了周瑞的房间,被那人看见我杀人了,那我只好动手咯。”
钱叔说道:“那又何必把这屋里的几人都杀了?我们不是讲好了吗?我给你钱,你替我杀了周严海三人,你现在又多杀人,这怎么弄?”
小毛回答道:“我又不让你加钱,我都已经杀了,你还要说什么?”
钱叔默默地闭上了嘴,他身后的两人这时已经靠到了小毛的身边,小毛伸手对钱叔,说道:“把刀给我。”
钱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扔给了小毛,小毛又把刀还给了他的同伙,然后招呼钱叔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叫周严海了,我们在周瑞房间里等他。”
小毛三人很快消失在了钱叔的视野,钱叔侧头看了看死寂的偏房,内心突然觉得些许不安,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然后他摇了摇头,摒去杂念,往周严海的屋子里走去,边走边说道:“那钥匙只有我知道在哪里,不管如何,小毛肯定还是会听我的话,他不可能不要钱的,我要付给他的可是一大笔钱。死了几个仆人,就死了吧,只要能杀了周严海……”
另一边,小毛三人路过江一唯和霍小藿的房间,小毛身旁有一人停下脚步,指着屋子,说道:“这里面的两人要不要杀?”
小毛白了他一眼,说道:“要能杀,我早杀了,轮得到你现在来问?”
身旁那人连忙闭嘴,跟着小毛往前走,但小毛还是拍了下他的脑门,说道:“人家怎么说都是紫霄观的道士,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保命法宝,就算杀成了,那紫霄观不得把我皮扒了,做那拨浪鼓?你说你问的问题是不是傻问题?”
身旁那人连连捂头,不敢多说一句话,小毛收回手,然后阴险地笑着说道:“只要困住那两道士,这周府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
……
燕尘还没有睡,就着油灯,在翻看夫子章句。
刘小四翻了个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察觉燕尘还坐着看书,便问道:“燕叔叔,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燕尘又翻了一页,说道:“本来是准备睡了,但读出感觉来了。”
刘小四感慨说道:“什么时候我能和燕叔叔一样,识得这么多字句,懂得这么多东西,就好了。”
燕尘缓缓合上了书,侧过头,看向刘小四问道:“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他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说这早就问过的问题,刘小四怔了怔,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跟着一唯他了。”
“你确定?”
“确定。”
燕尘笑着说道:“那我接下来可得好好教教你了。”
刘小四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说道:“燕叔叔,这……这我如何受用得起?”
燕尘起身,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因为江一唯他,我很看重。”
然后他缓缓走到了窗边,说道:“你跟着江一唯,也许将来的路不好走呢,去往东海的这一路,你还有机会反悔。”
“不会。”
刘小四笃定地说道,脸上洋溢着笑容,“跟着一唯他,在苦我也不怕。”
“好好好。”
忽然燕尘声音戛然而止,他侧移一步,瞄向底下巷子,有两个男子,腰间挎着刀,轻飘飘地走在地上。
“好像有蹊跷。”
第八十三章 寂静杀人夜(二)
“咳咳咳……”
周严海忽觉凉意,咳嗽了几声,下意识地去拉被子,被子一半盖在他腿上,一半掉落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被子当然不是钱叔替他盖的,而是之前他冷醒过一次,自己迷糊着起来盖的。
“这老钱,也不知道替我把被子盖好,就这么把我扔到床上就完事了?”
他嘀咕了几句,接着他拉着膝盖处的被子往上提,想把胸口盖住。
可是他拉了几次,这被子仍然原封不动,他疑惑地说道:“这奇了怪了,是我喝酒喝费了吗?拉不动被子了……”
于是他手里加了几分力道,这下才感觉到,不是被子拉不动,而是有人在底下扯着被子,好像是在和他拔河。
“给我过来!”
周严海坐起身,恼怒地将被子往前一拽。
被子成功地被他拉了起来,然后他定眼去瞧,到底是谁在底下拉着他的被子。
“啊!金瑶!怎么是你?”
周严海恐惧地惊呼起来,底下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亡妻!金瑶!伸着枯瘦的手臂拉着他的被子,两眼空洞洞地留着血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张开苍白的双唇,说道:
“我……我死不瞑目!”
然后她顺着被子,就要往周严海的身上爬过来。
周严海一时间忘记自己还是铁杉境上品的武夫,蹬着腿,人不断地往后退,惊恐地喊着:
“你,你不要过来啊!”
周严海猛得一睁眼,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他弯起身,发现自己穿着衣服,身子也不冷,被子盖在胸口一角。
地上也没有什么女人尸体,更没有什么亡妻踪迹,刚才原来是个梦。
“真吓人。”
周严海抹了抹脸上的冷汗,说道:“哎,还是去外面散散心吧,顺便去看看周瑞他怎么样了。”
他被这噩梦一吓,魂都差点被激出来了,是一点睡意没有,他怕一入睡又会梦到那渗人场景。
他刚打开门,正准备走出去,就看见有人着急地往他这里跑。
身影很熟悉,虽然没有点灯,但周严海看得出来是谁,便问道:“老钱,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
钱叔喘着粗气,说道:“老爷,不好了……”
周严海皱着眉头,看向钱叔说道:“大半夜的,有话直说!”
钱叔故作惊慌地说道:“老爷,少爷,少爷他……”
周严海神情瞬间起了变化,凑上前去,急切地询问道:“周瑞他怎么了,快说啊!”
“他死了!”
“什么!?”
周严海大步流星地奔向周瑞的卧房,一脚踹开卧门,坐在周瑞床前,用手去试探周瑞的鼻息,发现他没有呼吸!
周严海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摇晃起周瑞的脑袋,焦急地说道:“醒醒,周瑞,你醒醒!你怎么了!说话啊!”
死人当然不会有回话,周瑞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严海悲痛地抱着周瑞,低声泣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早上我还请人来替你驱邪除秽,你还不乐意,还赶我们走,这倒好,晚上你就走了。”
周严海把周瑞缓缓地平放在了床上,哀叹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钱叔,说道:“老钱,周瑞他的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钱叔并没有说话,小毛替他回答道:“老爷,是我发现的!”
这时周严海才注意到,钱叔身边还站着小毛。
“他是怎么死的?”
小毛平静地说道:“是我杀死的!”
周严海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短暂的惊讶过后,怒从心头来,喝道:“你说什么!?”
小毛嗤笑了一声后,以手作刀,劈向周严海,像是要置周严海于死地。
“你这是在找死!”
周严海怒吼着向前挥出一拳,不偏不倚打在小毛的手上,可触感很怪,软绵绵的,好像是打在了水面上,然后他看见小毛的手臂如水波一样荡了开来。
波澜沿着他的拳头荡漾,片刻后他发觉自己身处在了另一个地方。
眼前是一片湖,湖面很静,远远望去好像一块通透的玉石。
周严海面色凝重地站在湖边,他四处眺望,用眼神搜寻着小毛的踪迹,忽然,一声声救命从他脚边传来,他连忙低头察看,发现有人溺水,那人正是周瑞。
“救我!救我!父亲,快救我!”
周严海喝道:“别给我装神弄鬼的,我知道你是谁!”
他谨慎地看着挣扎的周瑞,周瑞还在水里扑腾,头往下沉,咕咚咕咚地喝了不知道几口水,然后拼死探出头来,对着周严海说道:
“父亲,是我啊,周瑞!我没有死!我是被那歹人困在梦里了,你把我拉出来,我就能活了!父亲,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说完这些话,周瑞像是用完了力气,身子直往下坠。
周严海一咬牙,往水里一跳,潜入水中寻找下坠的周瑞,拉住周瑞的脚,然后往湖面上游,探出头的那一刻,身子一僵,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小腹处传来。
“这怎么回事?我故意抓了他的脚,他怎么可能还伤的到我?”
周严海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头食人鱼,咬住了他的小腹,再一看,不止一头,是有两头,咬着他的胸口和腰腹。
周严海吸了一大口气,潜入水中,喝道:“铁掌!”
掌如精铁,重重拍向身上的食人鱼,食人鱼纷纷后退而去。
他继续拉着周瑞的脚,费力地把周瑞往岸上拉,但周瑞的脚突然彷如铁钩,在他的侧胸划出五道血痕。
周严海再次沉下水,看着水中周瑞的脸,咬牙愤恨地说道:“我就知道是你!我定要杀了你!”
他怒吼一声,愤怒地向前挥拳,可拳头没有打到眼前化作周瑞的小毛,他的拳头在水中停滞了。
小毛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把刀,插入了周严海的胸口,周严海意外地看着这把刀,然后吐出满嘴鲜血,随着小毛拔出朴刀,他人往后倾倒而去。
“你终于死了!”
小毛大口喘着气,看着倒在地上的周严海,说道。
周严海满身都有刀伤,致命伤是小毛的最后一刀,插进了心脏。
“杀这周严海可真是比想象中的要不容易!”小毛说道,“不愧是铁杉境上品的武夫,是不能小瞧。”
小毛看向钱叔,说道:“该杀的人都杀了,你该给钱了吧。”
钱叔淡淡地说道:“既然周严海死了,钱我自然会给你们。不过,不是现在。”
倒在地上的两个小毛同伙也慢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然后这两人忽然上前,一人一边夹住钱叔的身子。
小毛抬起钱叔的下颌,冷笑着说道:“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第八十四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江一唯茫然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吆喝叫卖的摊贩。
他微张开嘴,迷惑地自语道:“我这是在哪?”
不知是他声音太过轻微,还是周围太过吵闹,没有人回应他的问题。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小兄弟,你是要买冰糖葫芦吗?”
江一唯意识到有人在喊他,于是他看向身前热情的摊主,摊主指着旁边的冰糖葫芦,说道:“要一串,还是两串?”
江一唯下意识地回答道:“要一串。”
“好嘞。”
摊主立马将一串冰糖葫芦递了过来,嘴里的话也没停下,还说道:“我用得都是最好的料,保小兄弟你吃了喜欢。”
江一唯接过糖葫芦,便转身就准备走。
“欸,小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怎么不付钱啊?”摊主在边上喊道。
江一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付钱,看样子他的脑袋还是有点迷迷糊糊。
他拍了拍额头,说道:“对了,对了,多少钱?”
“五文。”
“好。”
然后他就去找口袋里的钱,但找了一圈,没发现自己装钱的袋子,他以为袋子是掉地上了,弯下腰在地上四处寻找。
摊主看着弯腰的江一唯迟迟不起身,他也没了耐心,斥责道:“年纪轻轻,就晓得吃霸王餐不成?”
江一唯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袋子的踪影,尴尬地直起身子,说道:“那,那糖葫芦还给你,反正我还没吃过……”
然后他正准备将糖葫芦递还过去时,左右肩都被人用手按住。
按着左肩的手略小,按着右肩的手略大,他晓得这是两个人。
他侧过头,先看向左肩,问道:“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他手里的冰糖葫芦掉到了地上。
……
……
霍小藿拿着扫帚,耐心地扫着石阶上的落叶,许是劳作了很久,他的脸上尽是大粒汗珠。
他提起袖口,往脸上擦抹几下,然后坐在了石阶旁的石凳上,手杵着扫帚柄,下巴搁在手上,整个人望着远处发呆。
“嘿!”
霍小藿被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低头认错道:“王师叔,我不是在偷懒,我只是,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霍小藿反应过来这不是王师叔的声音,这声音有点熟悉,但一时间还分辨不出是谁,他偷偷地瞄了一眼,然后抬起头轻笑起来,他认出来了身前这人是谁。
对面的人也浅浅微笑着说道:“笨霍藿,觉得什么?”
好像春风拂面,霍小藿略微直了直身子,说道:“觉得远方的天空好蓝,好美,不坐下来好好欣赏欣赏,就可惜了。”
周金怡捧腹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一样,说道:“笨霍藿,现在是阴天啊!”
霍小藿站在那里,没有回话,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周金怡,看着她月牙般的笑眼,看着她脸颊处可爱的酒窝,片刻后,他也跟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周金怡笑着说道:“你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笨了是不是?怎么也笑起来了?”
霍小藿回答道:“这倒不是……”
“那是什么?那你是觉得我可乐咯?”周金怡眯起眼睛,凑向霍小藿的脸说道。
霍小藿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敢笑话周小姐你呢?”
周金怡收回了头,负手站在霍小藿身前,脸上似笑非笑,霍小霍觉得自己还未解释清楚,赶忙说道:“因为周小姐笑了,所以我跟着笑了,这,这就是因为好笑……”
霍小藿实在是不清楚自己该怎么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短路,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那,那你就先罚喝三大口好了!”
周金怡忽然拿出了两壶酒,霍小藿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掏出来的酒壶。
他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如果这能让你开心,那我喝便是。”
然后两人面对面坐到了长石凳上,中间摆着两壶酒。
周金怡拔开酒壶盖子,递给霍小藿,说道:“喝!”
……
……
江一唯愣在当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他此时内心的震撼,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左边的人。
按着他左肩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黄莉。
他当然不会认错,因为他见过她,不光是在那亦真亦幻的梦中,还在江原暗藏起来的画里,那副江原不愿拿出来,不愿徒增悲伤的画像。
在他做完那场梦之后,便询问江原是否有他母亲的画像,江原这才艰难地从隐蔽机关中拿出了那副画像,确定他母亲的模样后,他便更加笃定要去往东海,去寻找他母亲的踪迹。
千里之遥,才刚启程不远,竟在这里见到了他的母亲,实是令他百感交集。
他木讷地开口问道:“娘,是你吗?”
黄莉点了点头,江一唯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右肩处有声音传来,“一唯……”
江一唯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看到右肩这人,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掐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不见。
站在他右肩这里的人,是李村长,是他的李爷爷,李秀明。
他的眼眸中充满了悲伤和激动,对着李秀明说道:“爷爷,我好想你啊!”
他在这里见到了这两个他想念已久的人,他意识到这里大概不是现实,这是他的梦,他想起来自己是在周府,和霍小藿在一间屋里睡觉。
他伸手,摸住按在他两肩的手,他倍感温暖,开心地笑了起来,笑中带泪,喃喃道:“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喂!小兄弟!”
对面的摊主脸色不悦地质问道,“你都把糖葫芦扔掉了!你要付钱啊!小兄弟!”
江一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带钱,不过这既然是他的梦,那不付钱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好了言辞,正准备开口,身旁的黄莉和李秀明同时说道:“这钱,我们来付。”
没想到摊主一把扔掉了二人递过来的钱,指着江一唯说道:“这钱就要由他来付!”
江一唯没来由觉得很不爽,这摊主,不光打断他和他爷爷母亲的温情相见,还咄咄逼人偏要让他付钱,这到底是他的梦还是谁的梦?他的梦难道不由他说了算,还由别人说了算?
想到这,他蹙起眉尖,说道:“我偏不付!”
“不付?”
一声冷哼之后,眼前的摊主脸上五官忽然冒起黑气,陡然伸开了巨大的骷髅翅膀,向江一唯飞扑而来,冷冷地说道:“那你就给我回去吧!”
江一唯微缩瞳孔,看着那纤细的手指刺向他的额头,越来越近……
第八十五章 惊觉
江一唯睁大了眼,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环顾四周,仍是一片漆黑,燃着的香饼早已燃尽,只是屋里还弥漫着淡淡余香。
“果然是梦啊。”他轻声呢喃道。
当他见到黄莉的那一眼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母亲,能和她一起回家,他认为那是真的,但当他再回首,见到和蔼的李秀明时,他知道了,这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因为死人是不会复活的,死了就变成灰飞走了。
他多么希望刚才的场景是现实而不是梦境,他能牵着母亲的手,能看见李爷爷的笑脸,和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
然后他劈柴,李爷爷烧火,母亲煮饭,至于江原么,负责洗碗,他连这一步都想好了,但想象终归是想象,他还是得接受惨淡的现实。
他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因心情低落而垂下的头,不开心地自语道:“要是这梦再做长一点就好了,最好一梦十年不醒,那古怪的黑影为什么要捣我乱……”
江一唯当然认得那骷髅翅膀,正是因为这黑影在他梦里说道那番话,他才有了动身启程的念头。
虽然听起来有点可笑,也许这是梦中黑影的胡言乱语,可他愿意一试,即使到了东海什么都没有,即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至少去过,他去找过他的母亲。
现在又见到了这个黑影,他不知道它是什么,但他晓得它绝对不简单。
“莫非我一做梦就能碰见你不成?可我记得先前做了那么多梦,也没见你扇着翅膀出来啊,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到我见到他们了,你出来了……”
江一唯抱怨了一长串碎语之后,准备下床走走,去外面溜达一圈,排解郁闷的心情。
这时,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霍小藿,含糊地说着梦话,“来!干!你一我三!你二我六!”
“这是在做什么酒梦?”
江一唯摇了摇头,穿上了鞋,蹑手蹑脚地往屋门走去。
等他推门出去以后,霍小藿仍在梦呓,“你三我九!……别啊,你怎么一口气喝了六杯,那我不得十八杯……好好好,我喝!”
江一唯靠着栏柱,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斗,说道:“大晚上的,可真安静啊,无风,无月。”
话音刚落,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说道:“晚上不安静,那啥时候安静?我这话说得,真是好笑。”
然后他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他准备绕着这个房子走一圈,他不想打扰到其他睡觉的人,这个房子就睡了他们俩和周瑞,不过周瑞是住在前头头间,他们俩是住在后头最后一间。
“这周瑞真能睡一天不成?”
江一唯靠近了周瑞的房间,在窗边好奇地往里窥探了几眼,轻声说道:“还真睡着,先前怪叫,现在睡得这么死啊。”
忽然,他脸色一变,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的眼眸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异,他连忙往前走,紧张地推开了周瑞的屋门。
一进屋,便看见周严海僵硬的尸体,横流满地的鲜血。
“发生了什么?”
他又抬头看向床上的周瑞,其眼珠无神,脸干瘪无血色,手臂垂落在床沿,没有一点生机可言,周瑞显然也早已死去。
“不妙!都死了!周金怡会不会出事?这香是不是有问题?”
江一唯迅速在脑海里辨析当下的情况,然后他急忙往他俩睡的房间里赶,“得赶紧把霍小藿叫起来,得赶紧去找周金怡!”
……
……
钱叔被两人劫持住,他并不慌张,仍然淡定地听着小毛的言语。
“如果我要你现在拿出来呢?”
钱叔表情镇静地说道:“拿不出来,钥匙不在我身上。”
小毛看着临危不惧的钱叔,收回了手,笑着说道:“那在哪?”
钱叔回答道:“在别处,我埋在山里。”
“山里?”
小毛挑起眉毛,然后猛地向钱叔肚子打了一拳,说道:“我怎么有点不信呢?放山里就不怕被人拿走吗?”
钱叔往外干呕,吐着胃水,小毛拍了拍手,说道:“拿出来!对你好,对我也好!”
钱叔喘了喘气后,淡淡地说道:“真的在别处,这钥匙现在不在我身上,你要钱,我会给你,我当然不会食言,你这样是在干什么?”
小毛阴险地笑了起来,然后把脸凑到钱叔面前,说道:“当然是为要更多钱咯。”
钱叔说道:“我先前不是给了你一笔钱当许诺,你若是要更多的钱,我可以当前面那笔不算,我再付给你那约定好的钱。”
小毛用眼神示意了他的两个同伙,同伙随即各踢向钱叔的膝盖,钱叔便跪倒了地上,小毛俯下身子,看着钱叔的脸,说道:“如果我觉得还是不够呢?”
钱叔眯起眼睛,威胁着说道:“那我们还可以谈,你这样子做,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样啊?一分钱都不给我啊?”
小毛坏笑起来,说道:“那我就只好拿周金怡来换咯!这小美人要是卖给青楼,可值不少钱吧?”
“你!”
提及周金怡,像是摸到了钱叔的逆鳞,钱叔一改先前冷静神色,变得焦急起来,挣扎着身子,对小毛喝道:“你敢动周金怡试试!”
“哦豁,你这话说得,难道我会不敢动?”
小毛挑起眉眼,说道:“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周金怡奸了,你信不信?”
“我呸!”
钱叔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强起,往小毛脸上吐了些口水,说道:“你动周金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
小毛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吐口水,他惊讶地摸了摸脸上的唾沫,然后重重地扇了钱叔一巴掌,对着钱叔说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敢动周金怡,什么叫奸淫!”
钱叔还想说话,但夹着钱叔的两人也挥拳打向他的腹部,他闷哼了两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小毛抬手一挥,对着身旁两个同伙说道:“我们走,去那周金怡屋子,等我玩好了,你们两也有份!”
两个同伙淫笑起来,夹着萎靡的钱叔,和小毛一同走向周金怡的屋子。
第八十六章 那声撕心裂肺
江一唯匆匆走进屋子,喊道:“出事了,霍小藿,走!”
他来找霍小藿,是因为面对未知人数的敌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盲目地独自冲过去,万一周金怡解救不成,他也搭上性命,那睡熟的霍小藿可能也无法幸免,所以他必须同霍小藿结伴而去。
“不能再喝了,再喝路都不能走了。”
霍小藿好像没听到江一唯的喊声似的,仍是躺在床上,说着梦话,时不时还摆动着手,“酒能行气壮神,然不过饮也。喝多了,狂脉便作,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看着仍安然睡得如死猪一样的霍小藿,江一唯嘴唇微微抽搐,喃喃道:“你可真是能睡啊!”
然后他一把掀开被子,两手食指中指相并,往霍小藿的屁股那戳去,
“我不知道你狂脉作不作,但我现在是真的狂脉发作了!”
“啊!好疼啊!”
剧烈的痛感从屁股中传来,霍小藿惊醒过来,还没搞清楚屁股为什么这么疼,便被江一唯拉下床,他夹着屁股问道:“怎么了?”
“周严海,周瑞死了!”
“死了?”
霍小藿微缩瞳孔,见江一唯已一个箭步冲出屋子,他连忙跟上,说道:“那周金怡?”
江一唯头也不回地说道:“生死未卜!我们要去救她!”
霍小藿瞬间醒悟过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拼命地跑了起来,说道:“我就觉得那香有问题!周瑞的病有猫腻!金怡!你等着我!”
……
……
走到半路,钱叔扯着嗓子喊道:“金怡!金怡快跑啊!”
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小毛的两个同伙一人卡住他的喉咙,一人往他胸口又锤了一拳,他立马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们用衣服布条塞住了钱叔的嘴,小毛回头看着钱叔,说道:“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了你,我还需要你说出钥匙在哪呢!”
屋内的周金怡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翻坐起来,望向门外,喃喃道:“什么声音?”
然后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但没有听到任何异响,四周都很安静。
“真是怪了,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喊我名字的啊,难不成是幻觉?”
周金怡拉了下皱拢的被子,准备躺下接着睡,“我明天还得跟周严海好好地斗一斗呢……”
忽然,砰的一声,周金怡的房门被人踹开,有人走了进来。
周金怡立马看向踹门之人,严声斥责道:“周严海!你想干什么!”
“哦?周严海?”
就着黯淡的月光,周金怡看清了来者的脸,不是周严海,而是那个新来周府的仆人,小毛!
小毛缓缓靠近,坏笑着说道:“周小姐,你好啊。”
周金怡攥紧手里的被子,看着小毛的脸,说道:“你想干什么?这么晚来踹我的门,信不信我明天告诉钱叔,让你滚蛋!”
“哎呀,我好怕怕啊。”小毛拍了拍自己胸口,压尖了声音说道。
周金怡指着小毛,继续厉声说道:“你现在立马给我出去!不然明天钱叔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小毛不说话,点燃了边上的油灯,看着周金怡的眼睛,说道:“周小姐,你再仔细瞅瞅。”
随着屋房被照亮,周金怡马上瞧见了被两个人夹持而跪在地上的人,嘴里塞着布条,满眼悔恨和担忧,这熟悉的面容,不是钱叔还能是谁?
周金怡愕然地说道:“钱叔?”
小毛拍手说道:“对咯!你猜对了!”
“你……你想干嘛?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
小毛来到床边,忽然抓住了周金怡的手,狞笑着说道:“我只要你!”
然后他拉掉了周金怡身上的被子,凑到周金怡耳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真是迷人的味道!”
周金怡强忍恶心,紧张地说道:“周……周严海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想起周严海了?”小毛将周金怡的两只手按住,放倒在床上,说道,“他已经死了!和那周瑞一起,被我杀死了!”
这下周金怡慌张起来,颤抖着嘴唇,说道:“什么?他死了?”
小毛按着周金怡的手,但周金怡仍然在全力挣扎,扭动着四肢,小毛笑着说道:“小娘子,越挣扎越痛苦哦。”
“我跟你拼了!”
钱叔不知道从哪里迸发而来的力气,挣脱开身旁两人的手,拉下嘴里的布条,冲向小毛,像是一头发狂的凶兽。
小毛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按着周金怡的手,然后扭过身子,握紧拳头,一拳打向扑面而来的钱叔。
本就因挨打而虚弱不堪的钱叔,自然避不开小毛的重拳,被其重重地砸在了左面脸颊上,而钱叔的拳头只是堪堪碰到小毛的胸襟。
钱叔瞬间倒飞在地上,他在昏迷之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金怡,我对不起你!”
小毛不屑地看着晕死过去的钱叔,说道:“哼,找死……”
周金怡仍在费力挣扎着,虽然小毛腾出手去对付钱叔,但他的双腿如钳子一样钳在了周金怡的腰间。
小毛重新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金怡,说道:“小娘子,这下可就没人来救你了,没人能阻挡我小毛的快活了!”
然后他淫笑着低头,凑向周金怡的脸,但他好像是忘记了,并没有抓住周金怡的手。
“啪!”
周金怡使出全力,重重地打了小毛一耳光。
小毛眯起了眼睛,立马控制住周金怡的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现在有多野,等会叫的就有多浪。小爷我就喜欢野的!”
随即他再次低下头,舔舐着周金怡的肩头。
这下周金怡再也控制不住,绝望地哭喊起来,“谁来救救我啊!”
小毛又抬起头,边扯着周金怡的衣服,边说道:“喊破喉咙都没有用的!周府的人都死绝了!”
周金怡脸上淌满了泪水,她竭力挣扎,她不相信小毛说的话,她相信有人还活着,她相信有人会来救她。
“霍小藿!快来救我啊!”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像是要贯穿天际。
第八十七章 交锋
“如果这帐中香有问题,那刚才赶来的仆人肯定没那么简单……”
“这周府定是有内鬼,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使周瑞暴瘦。”
“周严海和周金怡关系恶劣,那妇人定不会这样干,周金怡她也不像有这个本事……”
“那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周瑞下套……”
“想必是那钱叔了!伙同他人,谋财害命!”
霍小藿和江一唯边急忙往周金怡那赶去,边互相交流,在两人的分析下,对即将面对的敌人心里大概都有了个底。
他们觉得杀周严海和周瑞的,定是有钱叔参与,有刚才替他们开门的那个仆人辅助,是钱叔起了异心,想要侵吞周家的钱财。
“救我——”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霍小藿脸上再无冷静之色,在即将到达周金怡屋门之时,他双膝微屈,猛地弹地而起,像头野马一般,飞踹向木门。
哐当一声,木门碎裂在地上,踏门而入的霍小藿先声怒喊道:
“你敢动周金怡一下试试!”
听到霍小藿来了,周金怡高兴地小声泣道:“真的来救我了……”
小毛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突然闯进的霍小藿,面露寒光。
他是没想到,周金怡的一声呐喊,还真就叫来了人,还真就把这理应昏睡不醒的小道士叫了过来,虽然他不想沾惹上紫霄观的麻烦,但并不代表他怕了这紫霄观的小道士!
他扯着周金怡的头发往上提,对着霍小藿说道:“我就动了,怎么地?”
霍小藿眼眸里尽是汹涌的怒火,他盯着小毛说道:“你会死的!”
小毛笑了起来,然后看向霍小藿的脸,冷冷说道:“毛还没长齐的小娃娃,还学大人口出狂言?我会死?给我上!”
他松开了握着周金怡头发的手,缓缓走下床,两位同伙也纷纷拔出腰间的刀,率先一步,持刀砍向霍小藿。
可两位同伙还未靠近霍小藿,便被一高速旋转的凌霄叶割开了喉咙,鲜血如泉水一样,喷溅而出。
“怎么?”
江一唯走了进来,用挑衅地口吻说道:“你是在欺负我们人少?”
啷当两声,两把朴刀皆脱手,掉落到了地上,那两个同伙不可置信地看着随后而至的江一唯,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然后缓缓瘫倒在了地上。
看着悬在空中的凌霄叶,顷刻倒地的同伙,小毛面色凝重起来,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人并不会因为外表年轻而好对付,恰恰相反,这两人会非常棘手。
但他并不是无计可施,非苦战不可,他身后还有手无寸铁的周金怡,他可以用周金怡来威胁这两人。
想到这,小毛随即就伸手抓向周金怡的喉咙。
不过他能想到这点,霍小藿和江一唯当然也能想到,他们并不是木头人,定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弹指雷鸣!”
随着霍小藿的一声怒喝,一道细小的紫色闪电从他指尖跳动而出,迅速地劈向小毛的手。
小毛微缩瞳孔,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收手的动作哪会有闪电快?
见雷光一闪,有轻烟升起,小毛手掌处被贯穿出了一个口子,里面血肉模糊,焦黑得不成样子。
小毛来不及思考片刻,下一秒凌霄叶飞速而至,他急忙低头,避开飞叶的袭击,可躲得了一处,但躲不了两处,又是一道紫色闪电破空而至,洞穿了他的肩头。
鲜血从小毛的嘴角淌落,他用手擦了擦,说道:“你这小道士,还真有点本事,不过……”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看着急速前冲的两人,看着分秒必争的两人。
江一唯挥出拳头,如重锤一般狠狠砸向小毛的胸膛,霍小藿腾空而起,手指如利箭,飞身刺向小毛的脸。
显然江一唯和霍小藿并不打算和他多废话,他们只想尽快将他解决,将身后的周金怡解救而出。
他面露疯狂,扯开胸襟,咧嘴狞笑起来,嘶吼道:“想杀我小毛可没那么简单!”
就在江一唯和霍小藿即将碰到小毛的身躯时,小毛胸口的梦字闪闪发亮。
接下来,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小毛整个人像是流水一样,荡漾开来。
一拳一指像是穿进了柔软的薄薄水面,江一唯和霍小藿没有想到好好的人化作了水,他们难以控制前冲的身体,齐齐穿过这轻薄的水面。
碰了水,身上却没有半点阴冷湿意,江一唯和霍小藿都意识到,这并不是真正的水,正当他们抬头准备寻找小毛的踪迹时。
下一刻,忽觉天地变幻,如同置身于梦境一样。
眺目望去,水天一线,广阔的天空,平静的湖水,皆清澈通明,湖上有长堤,白玉护栏,青石底座。
湖水至清至净,天面至清至亮,天是湖的倒影,湖亦是天的延伸,如果不是有这长堤,也许无人能分清哪个是天空,哪个是湖水。
江一唯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察觉到在这长堤上,只有他一人,没有看见霍小藿,也没有看见小毛,他想起那耀眼的梦字,低声说道:“这就是梦字字灵的威力吗?怎么比我这个叶字厉害多了。”
他缓缓向前走,手指拂过长堤上白玉护栏,说道:“这是小毛编织的梦境吗?总应该有破解的方法吧……”
他心念一动,一片凌霄叶旋转起来,刺向脚下的长堤青石,不过激起些许灰尘,没有任何效果。
“这下完蛋了,被困在这里了。”
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后,他暗骂着说道,“这时候你倒不出现了,该你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你出来的时候老是出来……”
江一唯这是想起了那打扰他与亲人相见的骷髅黑影,那令他从梦中惊醒的额头一指,他觉得如果黑影出现在他身边,他定是能从这幻境中逃脱出去。
然后他再一次操控凌霄叶刺向脚底的青石板,希冀着能将长堤打出一个洞,他能从这里面出去。
可费了不少力气,仍是没有任何成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脚底下堪堪多了几道浅白印子的青石板,说道:“这该怎么办?只能期望霍小藿有法子出去杀了那人,我是没办法了,困死在这里了。”
他又抬头望了望长堤左右两端,漫长看不到尽头,然后他叉腰自语道:“沿这长堤一直走,好像也不靠谱,谁知道这通往哪里啊?”
接着江一唯搭在护栏上,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幽静的湖水,他觉得也许脱离幻境的法子在这湖水里。
不过令他懊恼得是,他并不会游泳,上次被麻绳带进水底,差点溺死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要不是被那船夫救上来,他那时候可能真就死在水底了。
“要不要赌一把呢?也许跳下去,就能回到周府了……”
江一唯似乎在下什么决心,虽然他是在湖里吃过水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好像是非跳下水不可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挠了挠头说道:“还是算了吧……”
然后他望向好似无尽的长堤,说道:“要不我还是顺着往下走吧。”
……
……
霍小藿发现自己站在了长堤上,身旁空无一人,脚下是无风无浪的湖水,他看着这如镜面般干净的湖水,明白了自己之前做的梦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我向来睡觉不做梦的人,怎么偏偏今天梦到周金怡,还睡得这么死,怎么叫都叫不醒。”
霍小藿双手环抱,一脸气呼呼得,说道:“害我被江兄用手插了屁股,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喋喋不休地骂了一通后,然后开始思考起如何从这幻境中出去。
只见他弯下身子,伸开五指,拍向脚底青石板,念道:“雷鸣!”
一时间电光耀眼,紫色闪电沿着石板缝隙,向四周蔓延,不过除了冒起一阵青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霍小藿又尝试了几次,也是和第一次一样,青石板非常坚硬,他的闪电劈在上面,不疼不痒。
然后他直起身子,对着空气大喊道:“你给我出来!别在这里躲躲藏藏!”
霍小藿自然是在对小毛呐喊,他认为小毛一定是藏在这长堤某处,可是他喊了几嗓子,没有任何回应,一点动静声音都没有,四下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他低声呢喃道:“我不信你真能一直把我困在这里!”
然后他沿着长堤跑了起来,他想看看这长堤到底通向何处。
……
……
周金怡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与害怕。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一唯和霍小藿冲到小毛面前,一拳一指皆打到了小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垂下了手,如同失了魂一样,低着头站在原地。
她看向小毛,小毛正跌坐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肩头,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哇的一声,小毛又往外吐了一口鲜血,脸面虚弱,尽显萎靡。
然后他看着如木头人一样的霍小藿和江一唯,低声说道:“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幻境虽然只能持续半炷香的时间,但足够了!”
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接着说道:“足够我杀死你们两人了!”
第八十八章 拿命来
周金怡看着小毛颤颤巍巍地去捡地上的朴刀,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阻止小毛去捡刀,她要替霍小藿和江一唯争取到这半盏茶的时间!
她从床上下来,跑着撞向小毛,喊道:“不会让你得逞的!”
小毛回头看着周金怡,不屑地笑着说道:“就凭你?哪怕我就剩一只手能动,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周金怡咬着下嘴唇,她的脸上勇敢而又坚定,她才不是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弱女子,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倔强与无畏!
小毛看着撞过来的周金怡,不躲不闪,而是狞笑着挥出一拳,说道:“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就在他这一拳刚挥出之时,周金怡伏下身子,向前飞扑了过去。
她的目标不是小毛,而是地上的那两把朴刀!
周金怡压低身子的一扑,躲过了小毛的拳头,压住了地上的刀!
小毛并没有料到这点,他还以为周金怡是想把他撞倒,他就这么高高地挥出一拳,也就这么打在了空气上。
他看向趴在地上的周金怡,嗤笑着说道:“这你还不如直接撞我呢,这有什么用?一点用都没有!”
他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左脚狠狠地踩在了周金怡的背上,见周金怡仍是死死地压着刀,他恼怒起来,接着反复往下重踩,嘴里念道:“一点用都没有!一点用都没有!”
周金怡闷哼了一声,嘴巴里弥漫着血腥味,但她并没有移动一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她现在只想替霍小藿和江一唯争取更多的时间,替他们,也替自己争得那份生机。
可精神上的强大并不能赋予她这柔弱身体力量,在小毛又一次重踩之下,周金怡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知道再这样被踩下去,她是会被活活踩死的!
忽然小毛停住了踩脚,蹲下身子,看向死撑着不动的周金怡,然后扯起她的头发,笑着说道:“有用吗?你以为你这样能延缓多久?你以为杀个人要多久?”
周金怡毫无畏惧地怒视着小毛,小毛摇头笑了几声,然后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过延缓了二十息时间,而我杀个人只需一息,杀两个人只需两息……”
然后小毛拽着周金怡的头直往下撞,说道:“也就是说,我陪你再玩一会儿都没事!你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
砰得一声,周金怡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她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死咬着的嘴唇再也绷不住了,从里面不断往外渗着鲜血。
小毛缓缓起身,看着周金怡惨白的脸,说道:“你看看你,何必这么做呢,等我杀了他俩,你跟着我,保你比现在还快活一百倍!”
周金怡咽了口血沫子,直直地盯着小毛猥琐的脸,说道:“跟你?还不如让我死!”
小毛大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好说好说,不过在我杀了你之前,你先好好看看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他提起脚,将柔软无力的周金怡踢向一边,然后弯下身子,捡起朴刀,握着刀缓缓靠近江一唯和霍小藿。
周金怡虚弱地抬起眼皮,看着小毛的背影,说道:“别……别杀他们。”
小毛好像听到了周金怡这番轻微的声音,转头狞笑着说道:“晚了!已经晚了!他们死定了!”
周金怡望着小毛身后的霍小藿,如木头人一样杵着的霍小藿。
她想起来和他不过刚刚认识,不过是这下午才相识,但她却觉得好像认识了好久,像是有十年那么长,她想起当时他问路的憨厚模样,她想起他满脸歉意的躲闪奔逃。
周金怡嘴角浅浅微笑起来,感慨着说道:“你真的来救我了,虽然是这个结局,希望我们来生再见吧……”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模模糊糊中看见有一人缓缓从屋外走了进来,她呢喃道:“是谁?难道小毛他还有同伙?”
小毛高声对周金怡宣判了江一唯和霍小藿的死亡后,他回正头,准备抬脚向前走时,身上猛地冒起一阵凉意,背上瞬间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令人惧怕的东西似的。
“我身后不就一个周金怡?有什么好怕的!”
小毛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单手握刀,斜斜砍向霍小藿的脑袋,说道:“不管是谁,都已经晚了!他们两死定了!”
“是吗?”
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回荡。
正准备劈砍的小毛,手停在了半空中,一动都不敢动,他知道他若是动一下,他就会死!
“晚了?你跟我说说,什么晚了?”
周金怡竭力地睁开眼睛,见那人淡淡地说着话,止住了小毛的动作,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知道他是来救她们三人了。
如果江一唯这时候醒着,他就会认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尘!
燕尘掐着剑指,暮春的剑芒正对着小毛的后颈,但凡小毛敢动分毫,暮春就会贯穿他的喉咙!
小毛不敢转头,因为他知道背后这人要远远比他厉害,他此时此刻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真正地感受到了恐惧!
他立马松开了手里的刀,嘴里支支吾吾地求饶道:“好……好汉饶命!我……我有很多很多钱!”
“有多少钱?我要一百两,你有吗?”
“一百两!?”
小毛再无之前嚣张气焰,和所有将死之人一样,哭丧着脸,说道:“我给,我都给!”
“那好,成交。”
小毛大喜过望,眼光瞄向身后,连忙说道:“好好好,你把剑放下,我立刻给你去拿!”
他察觉到抵着他后颈的剑尖缓缓后退,便松了口气,低声说道:“谢过好汉,我小毛这就给你去拿……”
话还没说完,小毛感觉到喉咙处凉飕飕得,一摸都是血!
他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悬在空中的凌霄叶,看着正怒目圆睁的霍小藿和江一唯,他的脸上尽是惊惧。
燕尘淡淡地说道:“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他们可不愿意啊。”
“拿命来!”
霍小藿怒吼着,一拳重重打中小毛的面门,小毛随即后仰倾倒在了地上,喉咙处的血不断往外冒,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第八十九章 接玉丹
小毛挣扎了一会儿后,渐渐失去气息,不再动弹。
江一唯看着小毛彻底死了以后,松了口气,低声说道:“我还以为在那幻境里出不来了呢,幸好,不知何故,还是出来了……”
他那时在幻境长堤上走着,起初还留意边上可能的动静,防备着突然杀出的小毛,后来见无风无波无人影,他索性闷头跑了起来,不再管边上或者底下有没有小毛,他只想跑离这片寂静。
跑着跑着,忽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身后的长堤开始块块碎裂,段段崩塌,速度飞快,他脚下的青石板也即将塌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开始拼命奔跑。
可人力有时尽,他奔跑的速度哪能比得上这堤开裂的速度,他一脚踩空,猛然下挫。
他觉得有些遗憾,他的脚还未丈量出这堤的长度,还未跑到这堤的尽头,便随着碎裂的青石板,歪倒的白玉栏,一同向湖里倒去。
在失去重心,即将进水的那一刻,他仰头看着天,看着这和镜子一般干净的天面,他意外地看到了像是飘在天边一角,如鸿雁大小般的字,墨水几近透明,要不是他以这种姿势望天,很难发现。
可还没等他念出来,他便从这幻境中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看见喜形于色的小毛,他不想去听小毛嘴里絮絮叨叨念着的话,他不过是一抬手,凌霄叶随心念而出,迅捷地划开了小毛的喉咙。
“金怡,你还好吗?”
霍小藿的声音打断了江一唯的思绪,江一唯抬起头来,看着霍小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看着霍小藿握紧拳头似要对某人挥出重拳。
江一唯赶忙伸手呐喊道:“霍小藿,那是我师父!”
霍小藿随即止住了前冲的拳头,他怔了怔,指着燕尘,转头对江一唯说道:“这是你师父?”
江一唯点了点头,小步接近,看向燕尘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燕尘负手在后,笑着说道:“因为猜到了徒儿有难。”
江一唯问道:“师父是怎么能料到这个?大半夜的还能赶过来。”
燕尘指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小毛同伙,然后看向江一唯的眼睛,说道:“这两人是客栈伙计,我在入睡之前,恰好看见他俩佩刀走向周府,那我自然能猜到这里有危险。”
江一唯哦了一声,笑着说道:“要不是师父你,我和这小道士可能早已被这人杀了。”
燕尘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周金怡,缓缓说道:“你应该谢谢她,是她替我,也替你们争取到了时间,让我能赶到这里。”
“我说周金怡怎么躺在这里……”
江一唯看向正枕在霍小藿臂弯上的周金怡,看着她头上的伤,嘴里的血,感慨地说道:“看样子周金怡她,真是在搏命啊。不愧是能追着霍小藿打一路的女子啊。”
“金怡,你还好吗?”
霍小藿轻轻地摇了摇周金怡的头,焦急地喊道。
周金怡半开着眼,用轻微的声音说道:“太好了,你还活着。”
见周金怡还有意识,霍小藿连忙从怀里掏出了粒白色小丸,扣入周金怡的嘴唇中,轻声说道:“金怡,你把它咽下去,你的身子就会慢慢暖和起来。”
周金怡听着霍小藿的话,吞咽下了这粒小丸,短短片刻时间后,她因受伤出血而虚弱发冷的身体,果然变暖了起来,她苍白的脸渐渐起了红晕。
燕尘像是认出了这粒白色小丸,看向霍小藿说道:“这是接玉丹?”
霍小藿点点头后,并没有回话,仍一脸担忧地看着周金怡,生怕她恢复不好。
江一唯问向燕尘道:“师父,这接玉丹很厉害吗?”
燕尘缓缓说道:“厉害,用来疗伤救命的丹药,这紫霄观两年也不过做一炉,说是哪怕人快死了,一粒下去,也能多活半个时辰。”
江一唯说道:“那吃了这丹,周金怡她是不是伤就能好了?”
燕尘笑着说道:“当然,甚至都有点大材小用了,这点皮肉伤就用接玉丹,还能不好的话,紫霄观的牌匾都可以砸咯。”
周金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霍小藿那忧虑的眼眸,她咧出酒窝,低声说道:“放心,我死不了。”
霍小藿随即挤出微笑,说道:“金怡,等你稍稍恢复点力气,我帮你扶到床上,然后好好睡一觉。”
周金怡点了点头,说道:“还好有你在,还好他们选择今天动手。”
然后她看向变成冰冷尸体的小毛,说道:“没有你,也许我早已被那小毛侵犯,早已受辱自尽了。”
霍小藿安慰着说道:“不会的,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小毛他现在已经死了,死得透透了。”
周金怡笑了起来,忽然她想到什么,拉了拉霍小藿的衣服,然后指着墙边一处说道:“快去,快去替我看看钱叔还有没有活着。”
“钱叔?”
“在哪?”
江一唯和霍小藿都觉得有些意外,分别开口询问道,他们之前认为钱叔和小毛是一伙的,因为这周府内务杂事全由钱叔掌管,如果有人能瞒过周严海,下计于周瑞,除了钱叔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进屋只注意到小毛和他的两个同伙,完全没留心到钱叔正趴在墙边,而是以为钱叔要么在另外的地方搜刮周府的钱财,要么是在另外某处接应小毛等人的撤离。
周金怡咳嗽了一声,然后略提高音量地说道:“就在那里啊,快去看看。”
江一唯连忙往那走了过去,果然看见了钱叔,钱叔正头朝下趴在地上,好像是没了呼吸。
他连忙扶起钱叔的脑袋,然后探了探钱叔的鼻息,转头对赶过来的霍小藿,说道:“还没死,还有一口气。”
霍小藿倒也丝毫不吝啬,也拿出一粒接玉丹塞入钱叔的嘴里,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钱叔,江一唯同样如此。
他们想问问钱叔,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选择了和小毛一起杀人夺宝,如果选择了背叛周府,那又怎么最后会躺在了周金怡的房间。
江一唯想到了一种可能,看向霍小藿,说道:“看样子他想保护周金怡,但小毛不让。”
霍小藿说道:“应该是这样,不过这一点他理应能想到啊,杀了周严海,杀了周瑞,杀得没有人能抵抗小毛了,小毛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江一唯叹了口气,看着钱叔惨淡的脸,说道:“也许在他眼里,周严海的死比什么都更加要紧吧……”
第九十章 衙门来人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树梢,穿透了小巷,小巷里的人们自睡梦中醒来,睁开朦胧的眼,穿了衣服吃好饭,或开门迎客,或手工劳作,又奔波于生活的忙碌之中。
对于别人而言,这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和往常一样,再普通不过,不过对于在周府的周金怡而言,这一天翻天覆地,她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
偌大个周府,上下二十余口人,现在就剩了她和钱叔,再加上个侥幸活命的厨子。
那晚上,厨子干好了活,闲来无事,也没和人打招呼,便独自一人去外面找找乐子,整宿的酩酊大醉后,他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周府,他甚至都没关心为什么周府的门半开半阖。
厨子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仆人的卧房,然后他的酒意瞬间就被吓醒了。
因为他看到了尸体,看到了干涸的血迹。
“不好了!杀人了!有人死了!”
厨子尖叫着跑了出去,脸上惶恐不安,他冲出了周府,边跑边呼喊求救。
在周金怡房间里的江一唯等人自然是听见了厨子的喊叫,他们略微觉得意外,这周府现在到处血淋淋,竟然还有人能活得生机。
江一唯望向屋外,说道:“这人睡得可真够沉啊,到现在才发现这周府死人了啊?”
然后他转头看向霍小藿,笑着说道:“和霍道长你有的一拼了,霍道长要不讲讲你梦里是喝了多少酒啊?什么你一我三的……”
霍小藿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然后稍稍有些恼怒地看向江一唯,说道:“你还提这回事?那不是因为那小毛吗?不然我哪会睡得这么死?”
这么一说,江一唯想起自己之前用手插了霍小藿的屁股,笑得更大声了。
然后他看见霍小藿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明白再这样笑下去,霍小藿要发飚了,便连忙忍住笑意,说道:“那要不要我替你揉揉?我那时也是没法子啊,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霍小藿撇开江一唯递过来的手,说道:“不需要。”
江一唯笑着说道:“怎么?霍道长生气了?这特殊情况嘛……”
“别提了,这一次就算了。”
“好好好。”
躺在床上的周金怡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奇地问向霍小藿道:“他怎么你了?做了什么梦?”
霍小藿被周金怡这样一问,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既不想提被插屁股,也不想说梦里与她喝酒,便连忙摆手说道:“没什么,没做什么梦。”
周金怡浅浅一笑,像是看出了霍小藿的窘迫,说道:“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
霍小藿挠了挠头,没有说话,就这么坐在周金怡的床边。
一旁的江一唯则缓缓靠近钱叔,这屋里就一张床,周金怡睡床上,钱叔就只能躺地上了。
他看见钱叔睁开了眼,便蹲下身子,问道:“钱叔,我就直接问你了……”
钱叔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江一唯的眼睛,说道:“你问吧。”
“你和那小毛是不是脱不了干系?”
钱叔叹了口气,眼神里尽是复杂意味,他说道:“是的,我和他算是一伙的。”
还没等江一唯开口询问,周金怡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钱叔看向周金怡说道:“为了金瑶。”
周金怡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我明白钱叔,可是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吧。”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连累其他人的。”
钱叔脸上尽显疲惫,然后看向周金怡的脸,说道:“更不想连累你的,幸好有两位道长在,不然……不然我真是不敢想。”
周金怡摇了摇头,对钱叔摆了个手势,说道:“钱叔,别说了,我明白了。”
虽说周严海活着的时候,周金怡也盼着周严海死,两人之间的矛盾尖锐无比,但当周严海真死了,连带这那对母子也死了,周金怡的心里并没有什么高兴之感,而是空落落的,有些恍惚。
这时燕尘指着屋外,淡淡地说道:“有人来了。”
江一唯直起了身子,望向屋外,虽没看见人,但已听见密集的脚步声,呼喊声,和指挥声。
“这边走,这边走。”
“报告何县令,周瑞和周严海都死了!”
“来,抬一把。”
“留意凶手,去找有没有活人!”
听得出来,是那厨子喊来了衙门救兵,来处理周府发生的可怕命案。
然后江一唯看见那厨子焦急害怕地往周金怡这跑了过来,厨子望见这房子里还有活人,便向他身后急促地喊道:“县令大人,这里有活人!”
下一刻,何县令带着几个捕快风风火火地往他们这里走来。
因为厨子不认识江一唯等人,捕快们刚准备拔刀相向,原本坐在床边的霍小藿走了出来,何县令当即止住了捕快们的动作。
何县令微笑着说道:“道长也在周府?是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吗?”
他虽然不认得霍小藿是谁,但他认得霍小藿衣服上的紫霄观三个字。
霍小藿抱拳说道:“受周老爷的委托,来替周少爷看病,不曾想夜晚遇那凶恶犯人,待我察觉出手制止,已然是晚了,只能护得住这位周小姐的性命。”
何县令点了点头,环视了屋内一圈,对着江一唯和燕尘,说道:“不知你们二位是?”
霍小藿说道:“乃是和我一齐的同伴。”
“金怡小姐!你还活着!”厨子大喊着跑向周金怡,然后他又注意到了边上的钱叔,他眼眶湿润地说道:“钱叔,你也还活着,太好了!”
何县令也走了进来,看见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说道:“想必这三人便是那凶手了。”
忽然何县令眉眼一皱,他蹲下身子,拉开小毛的胸口,看见了胸口的梦字,沉声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人还是个通缉犯!”
然后他和身旁的捕快们窃语了几句,越加笃定了,便对着霍小藿说道:
“幸好道长在府上,没有让这歹人逃走,此人乃朝廷丙级通缉犯,叫茅明,梦字字灵者,道长这是立了个大功!解了南固城一个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