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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人开始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墨丶小安     从一人开始崛起txt下载     从一人开始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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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道登仙

    南方一市,远离繁华都市的郊区民居。

    小院,右有瓜果时蔬,左栽四季之花,藤绿果红,花香怡人,年月皆春。

    李观云安坐于葡藤下,着青衫,佩三尺剑,摆两本古书,封面靛蓝。

    一经名《道德》,一经曰《观音心》。

    执《观音心》,朗声念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言罢若有所思。

    又执《道德》,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语毕若有所悟。

    从容舍却二经,面容淡泊,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冥思物外。

    暖阳如沐,微风寂寂,葡叶光影流连,映其面,容颜清秀,身材颀长。

    其人二十有五,幼无双亲,自小按部就班,入幼学、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入世。

    二三年光阴去,烦惑心渐长,超脱心更生。

    卸身心之担,远离红尘,深居简出,参佛悟道。

    午时日烈,神思归附,手抚胸膛,自语:“我小时候就有出世之心,只是没办法替自己决定,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现在已经长大,孑然一人,无牵无挂,理该放下所有,追寻心中所思所想。”

    李观云看着两本经书,传统文化的熏陶,让他明白,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两本经里。

    遥想辞去前途大好的工作,搬离城市,四五友人瞠目结舌,无法理解他的决定。

    在这农家园舍待了一年有余,日夜思悟,所获虽然不少,可仍是一头雾水。

    究竟闭门造车,难成大器。

    他已有打算,三天后离开这里,云游四海,寻道观,或寺庙。

    以他人之心明己心,他人之道证己道。

    心念通达,于是握住三尺长剑。

    剑锋出鞘,原是一把木剑。

    他也无所谓是铁是木,兴之所至,藤下舞剑。

    其剑无常式,随性而出。

    飘飘然如云,皎皎然如月。

    若雾里看花,若水中捞影。

    清灵澈净,点尘不染。

    除却看经,在这把剑上,他也下了不少功夫。

    说来有趣,有现在观感,全靠机缘巧合。

    最开始,他少年所想,十分简单。

    一要帅,二是潇洒,三得有仙气。

    通过请教一些剑术大家,再照着网上的视频模仿,年月渐深,早已忘记最初目的,却真让他捣鼓出门道来。

    不知何时,木剑划过之处,凭空显出条条白痕,如同悬浮在空中的蚕丝,透出一种未知的神秘。

    李观云顿时收剑,身周却是白痕遍布,形似蚕茧,将他包围,一时不敢乱动。

    心中惊疑不定,“破碎虚空?”

    这四个字,不过是小说家的杜撰,人类不可能够做到,不会拥有那种力量。

    他自个儿心如明镜,没有半点修仙的想法。

    若是参佛悟道,以修一身神通法力为目标,通俗来说:妄想症患者。

    可是,眼前这些,如何解释?

    李观云犹疑之刻,蚕茧往内收缩,他心如擂鼓,隐约有生死间的大恐怖降身。

    不及多思,木剑一挥,木屑飘扬。

    茧丝缩至体表,将他层层包裹,放出一缕蒙蒙白光,似天地初开第一缕光芒。

    ……

    “四哥,这里是哪儿?”

    谷畸亭环顾四周,山谷高绝,不见出入,唯见高天。

    谷内九人,如入瓮中,处处透着奇诡。

    “诸位兄弟姐妹,三十六人,只九人入内,因我等将得到的东西,前后绝无,又合九之极数,不可再增之理。”

    无根生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一双眸子灿亮如星,扫过众人,皆面色各异。

    张怀义越众而出。“冯曜,你召集我们三十六人,现在又只有八人和你入谷中深处,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说过,诸位谨守心神,念心中所愿,‘根源’出现了。”

    话音刚落,一束白光自谷中绽放,刹那间,风云变色,日月失光,天地之间,唯有一线,如鸿蒙初开第一缕光。

    众人即惊又愕,但觉那光,明亮更胜曜日,令不能直视,柔和更似暗月,使举目可观。

    这一束光,恢弘也狭隘,浩大且渺小,强盛也微弱,难以用言语形容。

    依稀之间,光中一扇亘古长存的门户渐开,流淌出根源之水。

    转眼之后,又什么都不曾存在,连光芒都是幻觉。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众人受之照彻,先后坐地,心中妙法流转,无师自通。

    生来即有却忘,今日得光忆起。

    片刻……

    端木瑛率先起身,凝望双手,一红一蓝,难以置信。“这是!双全手。”

    双全手——红塑肉身,蓝造意志。

    端木瑛出身医道世家,见人间疾苦,有悬壶之心,愿天下无人不可救之,便得双全之法。

    阮丰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六库仙贼,舒坦呀。”

    六库仙贼——夺天地生机,近乎长生。

    阮丰胸无大志,望多活几许年月,便得六库仙贼。

    又有张怀义、郑子布、谷畸亭、马本在、周圣、风天养等人得悟,皆福至心灵,呼出心中法之名,

    张怀义问:“无根生,你得到什么?”

    “不可说,各位身上已有禁制,切忌不可吐露今日之事,另外,有人走漏了风声,快逃吧。”

    三十六贼结义,碾压一切法门的八奇技出世,异人界掀起偌多风雨,后世称这一劫为——甲申之乱。

    九人离去,光芒凝而不散,似乎在孕育某物,次日辰时,无根生去而复返,抱起光中之物,再不回头。

    光芒仍不散去,渐渐浓缩,光华大亮,日月不能分润,使谷内深处彻夜通明,谷外却依然如故。

    一日,光短一丈,亮增一分;十日,光短十丈,亮增十分。

    九九八十一日,光如针尖,亮至绝巅,便即消隐。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道法自然,强生于弱,弱归于强,生死枯荣,谓之轮回,世间万物,概莫能外。

    根源之光隐灭,一人却堕入谷中。

    此天外来客,正是李观云。

    足踏地面,他身躯陡震,盘膝而坐,一法于心间留存。

    九为极数,奇技本尽。

    然李观云观明灭之妙谛,破极数,得十法。

    此法盖九法,独立奇技外。

    合其心,直通大道,大道登仙。

    其名——《原欲法》

第2章 七情经

    得到原欲法,李观云自然是喜出望外,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前世纷纷红尘,即便他有出世之心,也不过是个一知半解的程度,距离自己心中所想,十分的遥远。

    他也曾有过怀疑,成仙不可考,得道真的存在吗?

    李耳释迦,上下数千年,也才两人而已。

    关键是,这两位圣人,又是否真的得道呢?没有人能够证明啊。

    种种迷思,萦绕心湖,黄粱如梦。

    但现在,这一卷原欲法,直通大道,让他疑窦尽去,心湖盈满大欢喜。

    便不顾身在何方,地球如何?此地又如何?

    没有回乡的念头,更无故乡的概念。

    他本赤条条临世,无亲无故,无牵无挂。

    此身所在,既是家乡。

    目光所及,两本经书,一截剑柄,也随他而来,李观云扫了一眼,不见动作,参悟妙法。

    半日后,饥肠辘辘,他却观想,腹中饱满。

    一日后,嘴唇干裂,他却观想,满口生津。

    三日后,形如枯槁。

    七日后,气若游丝。

    九日后,他已奄奄一息,最后一缕气机消逝之时,黑发脱落,皮膜尽去。

    四肢百骸,涌出大股黑泥,若江河奔涌,熏人欲欧,触及体外衣裳,织物顿时溶解。

    黑泥逐渐变硬,生成一茧,将他包裹其中。

    七七四十九日,黑茧裂开一条缝隙,李观云跃然而出。

    其人赤身裸体,面容清秀,身材颀长,乌发如墨染,华光流转其上,肌肤幼嫩如稚子,吹弹可破。

    泥垢之上,李观云拾起剑柄,剑身早已化为飞灰,独留一柄。

    目光望去,微有怀念,慨然曰:“我少年之时,有仗剑之心,细细想来。”

    记忆前所未有的明朗,连刚离开母体子宫之时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活跃,用剑的理由,更一念即达。

    原来是一部热播的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令他对里头的剑侠向往不已,遂生出练剑之心。

    “大道在前,此剑微末小术,徒增歧路,弃之成美。”

    李观云随手一掷,剑柄飞到半空,化为灰灰。

    舍剑之后,父母的脸庞,竟在眼前闪过,挥之不去,他眉目轻蹙,嘴角微有苦涩。

    “即已弃之,何必念之?”

    喟然一叹,那一男一女的脸,便如云烟般散去,并不存于心间。

    他和他们,不过陌路人。

    复坐于黑泥,李观云以手支颐,望着二经。

    直到现在,他仅仅是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个世界的异人,基本练炁,但他体内,没有任何炁的存在。

    换而言之,他除了外在的变化,并无丝毫超凡力量,他现在的程度,充其量是个身体非常好的普通人。

    唯有原欲法刻进脑海,指出一条通天大道。

    此法,没有一点关于力量的运用,也没有一点告诉他怎么获得力量。

    若只是这样,多半会被人戏称为鸡肋。

    然而,李观云,以凡人之身,能望见仙门,独此一份。

    所谓力量,何足道哉?

    恰如前世,爱因斯坦创立相对论,仅仅是个理论。

    没有相对论,哪来原子弹?

    原欲法冠绝九法,讲的是纯粹的大道,没有双全手的奇妙,没有炁体源流的玄奥。

    只因,九法或术大于道,或术道均分,或道大于术,无论如何,总有术的痕迹,抹灭不去。

    十法唯道!

    两手触两经,佛道二家,流传千年,经文典籍如渊如海,其中纲要精华,在此二经中。

    两家皆有超脱之法,最终的求索,却南辕北辙。

    李观云手碰经书,恍恍惚惚,心中回响洪钟大吕之声。

    己身即众生。

    众生为己身。

    片刻。

    两经化为齑粉,李观云面容安详,端坐于黑泥之上。

    术中生道,难如登天。

    道中生术,易如反掌。

    修行不知年月,若是有可能,李观云不愿修术。

    术,小道尔。

    有那功夫,还不如参悟大道,方才,他便弃了剑中小术,多年付出,付诸东流,心中毫无惋惜。

    然人世多龃龉,无术在身,人之鱼肉。

    性命尚且不保,大道从何谈起。

    故以,参术,无奈之举。

    原欲法衍化诸术,却没有一样让他满意,又是七七四十九日,一术跃然于心湖。

    李观云欣然习之。

    修习越深,心下微惊。

    他以凡人之身,得原欲之法,竟不知不觉中,生出唯我之念,自视甚高,竟不屑练术。

    此刻修此术,方知术之精妙。

    术乃道之延伸,诚然不可重视,却也不可小视。

    而原欲中道,玄之又玄,举步维艰,术法相证,能事半功倍。

    春去夏来,术法渐深。

    祥和喜悦,如同喷泉,自心底一股股冒出,他面上,变得春风般怡人。

    深谷中的草木,也受到影响,竭力舒展嫩绿的枝条,伸向高远的天空,纳取阳光雨露。

    即便是常年在阴暗处,难受光照,只会越来越矮,直至归于大地的草木,也被那喜悦所感染,冲破阴霾。

    一颗颗大树,在他周围肆意生长,一天一个模样,没多久,绿叶婆娑,为他遮住阳光。

    李观云浑然忘我,研习此术。

    术名《七情经》,生自《原欲法》,炼心不练身。

    岁月如歌吹,弹指一年去,深谷化林海。

    ……

    这一天,螺旋桨声打破山谷寂静,半空中的直升机甫一出现,一道寒光正中机腹,拖着黑火,流星陨落。

    残骸落在李观云身后二十米处,火焰燃烧,热浪阵阵。

    他适才睁眼,七情经喜之一脉,已尽得真意,仍有六脉未能贯通。

    此经脱胎于原欲法,虽然是术,却也是道的伸展,若能融会贯通,修至大成,原欲法当能更上一层楼。

    一年来,他渐感原欲法难悟,幸天无绝人之路,可以术触道。

    火焰渐弱,残骸一阵响动,一人十七八岁,头将钻出。

    看了眼残骸,同行的几人或呈烂泥、或化焦炭,他却只是擦伤,真乃福缘深厚。

    跳将出来,心中暗惊,据情报所说,这八奇技发源地,乃谷中深处,应是光秃秃了无生机。

    可此时此刻,为何成了一片林海。

    低头一望,惊上加惊,直升机油液漏泄,又有火星,本该引起一片山火。

    但他眼中所见,燃料充足,火焰却不显升腾,反而越来越小,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压制。

    刹那功夫,火焰已灭,男子见得那盘坐之人背影,手足皆汗。

    小心翼翼上前,恭恭敬敬一礼。“敢问,是哪位前辈?”

    “汝是何人?”

    连道:“我叫夏南海。”

第3章 生发由心

    话音一落,心思如电转,这发源地,为何有人?

    听他语气,还十分古老,难道是某个隐世不出的前辈。

    心中有一种直觉,这林海,这突灭之火,和这人有难解难分的关系。

    “从何处来?”

    夏南海浑身一震,下意识要说谎,他的出身可算不上太好。“我从……”

    “不要说谎。”

    夏南海满头大汗,硬着头皮。“我是全性中人。”

    “全性?”

    “前辈难道不知道全性是什么?”夏南海心中一动,微声问道。

    “我是问你从哪里来,不是问你哪门哪派。”

    夏南海登时愣住,他误会了李观云的意思,此时,又有直升机的呼啸,他面色狂变。“前辈,危险。”

    “何来危险?”

    “有人追杀我,前辈,还请搭救晚辈一命,来日一定会报答前辈。”夏南海连忙躬身。

    时年天下初定,仍有乱世之象,异人界本就实力大损,更风声鹤唳,大小门派急欲自保。

    恰八奇技走漏风声,引得天下异人门派群起而图之。

    一年过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全性乃千年邪派,未图得八奇技,但得来情报,知起源在山谷中,派人来探查。

    然而,并不只有全性派出人马。

    “何人?”

    “王家,他们明明都有八奇技之一,还贪图更多的奇技,他们是一群无恶不作的豺狼,前辈。”

    “你在试图影响我的判断。”

    “晚辈不敢。”夏南海连忙低头。

    他是心思活络之辈,方才和李观云交谈,猜出他连全性是什么都不明白。

    只是不知为人是正是邪,于是故意撺唆,看李观云听到王家‘恶名’,会不会有所情绪。

    结果让他失望了,这位前辈,毫无表示,声音从未起伏,更看出他的小算盘。

    夏南海犹豫片刻,心中一狠,看来不来硬的,是不行了。

    当即屈膝一拜。“前辈,晚辈恳求救我。”

    “坐下即可。”

    夏南海依言坐下,仍是惴惴不安,心里打鼓,暗衬。

    ‘这前辈看起来很牛的样子,到现在,甚至没有转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牛,还是说装出来的?’

    他坐立不安,但好歹李观云在前,心里抱有几分希望,直到直升机放下一架软梯。

    王家来了四人,看到那为首者,夏南海面色煞白,两股剧震。“前辈,我们快跑吧!”

    “哦?为何要跑?”

    夏南海欲哭无泪,这前辈真是心大啊。

    也是,蹲在山窝窝里苦修,眼界有所局限,格局不太够,自然不知道来人的厉害。

    “前辈,那是王家中青一代三大高手之一——王劳归,十年前就已名震一方,放眼整个异人界,也是有名有姓的大高手,我当然不是怀疑你的实力,但是趁他们还在下落,我们快跑吧!”

    夏南海说罢就抬脚,“你在这谷中应该有些时日,哪里比较好躲?咱们动作快一点。”

    说着说着,他心里也在骂娘,难怪一击就能击落他们乘坐的直升机,王家来人,竟是这么个大高手。

    看到王劳归那张脸,夏南海撞墙的心都有了。

    至于李观云,不是夏南海轻视,实在是王劳归名头太响。

    一时盛名,恐难副之,十年盛名,绝非空谈。

    便是身在全性,夏南海也能数出王劳归几场大战,王家神涂,出神入化。

    而李观云,看上去是个前辈,但异人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随便钻个深山老林,就能遇到可以匹敌王劳归的人物,夏南海自己都不信。

    有王家后辈王木叫嚣。“想跑?你们两个,乖乖等在那里,归叔或许能饶你们一条性命。”

    夏南海面色通红,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一副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着实是滑稽非常。

    “远来是客,却颇无礼。”

    正在下落的四人微愣,夏南海满头大汗。‘前辈,我是自身难保,你可不要作死啊。’

    那王劳归,离地有十米,飘然落下,气息不散。

    三名后辈赞不绝口,王劳归微微颔首,放目背影。

    片刻,三人也落,王木不耐,略过夏南海,望着背影。

    “你是谁?归叔在此,还敢装神弄鬼!”

    “小木,不得无礼。”王劳归摆手。

    王木面色微变,他也不是愣头青,能让归叔谨慎,必有几分不凡。

    王劳归目光微眯,扫视周围环境,王家已捕获风天养,得八奇技——拘灵遣将。

    风天养事无巨细,娓娓道来,王家也知八奇技乃此地悟出,自要派人探查。

    碰上全性,击毁直升机,不过顺手为之。

    但落在地面,王劳归有些错愕。

    风天养所言,谷中深处,草木皆无,荒凉光秃,为何现在,长有林海。

    风天养性命系于王家,不可能撒谎,那么这林海,恐怕是短短一年间生出。

    王劳归颇有礼数。“阁下何人?”

    “烂柯道人。”

    “烂柯道人?”王劳归细细咀嚼,异人界绝无此人名号。

    王劳归面色微微变换,“阁下可知此地,乃八奇技生发之地?”

    “八奇技,不知。”

    王木喝道:“胡说,归叔,他肯定知道。”

    王劳归手一压,李观云的虚实无从得知,但他可以确定,这人不是成名异人。

    想要知道虚实,最好的方式是动手,但正因李观云虚实不知,王劳归没有把握,也不愿为王家添敌。

    王劳归目光微动,一指夏南海。“此人,乃全性妖人,还请阁下交给我们。”

    一直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竭力想当一个小透明的夏南海差点吓尿,大呼。“前辈救我。”

    王家,虽然是正派,但属于正派中最脏的一批,他全性出身,落入王家之手,必生不如死。

    “全性?妖人?与我何干?”

    “阁下爽快,去将人拿来。”

    王劳归暗自点头,小小试探,李观云不敢接下,多半是虚张声势。

    三个小辈依言接近,夏南海一个哆嗦,朝着李观云奔来。

    王劳归自不屑去看,“另请你,随我去王家一趟。”

    “何解?”

    王劳归呵呵一笑。

    “这山谷是八奇技发源地,你在此地修行,是否得了八奇技,需要我王家来判断一番。”

    无怪王劳归目中无人,王家在大劫中,善于保存实力。

    此消彼长之下,如今的王家,在异人界举足轻重。

    王劳归更是王家中青一代三大高手之首,本身实力极强。

    见得那正一天师,也只问一声好,自有傲然的资本。

    夏南海听着,一边跑一边暗骂。‘你装就装的像一点,把我卖了,你自己能好过?’

    沉默片刻,就在王劳归准备亲自动手时。

    “予汝三息,出谷不究。”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为之一顿,王家三名后辈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劳归讶然无比:“你说什么?”

    “我嘱你坐下,为何却奔逃?”

    “前辈,我,我……”夏南海讷讷难言,此刻他距离李观云,仅三米之距,背影充塞眼帘。

    方才二十米之外,夏南海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到现在接近,仿佛猛然回神。

    那人发生华光,肤如宝玉,琉璃无垢,非动非静。

    不论他人如何咄咄逼人,也从未有所触动,依然波澜不平。

    端坐青石,纹丝不动,像一尊活着的神像。

    王劳归面色明暗交错,便是王家家主,没有缘由,也不能这么和他说话。

    王家小辈请示。“归叔,你说怎么办?”

    王劳归面上似笑非笑。“看来,非得请你去我王家一趟不可了。”

    忽闻一声叹息,一片粉末随风吹来。

    王劳归面色不动,他看得清清楚楚,李观云指尖一点,刮去坐下几缕石粉。

    石粉沾上体表,王木浑身微震,一股股祥和喜乐,自心中生发,前所未有的欢喜,盈满心田。

    一时之间,浑然忘我,竟忍不住想要起舞。

    心念一动,当即手舞足蹈,与同伴臂膀交缠,舞作一团。

    如此变故,出人意料,可谓吊诡。

    见三人载歌载舞,夏南海瞠目结舌,王劳归眉头狂跳。

    “王木,你怎么回事。”

    “归叔,我没事,我感觉特别高兴。”王木喜笑颜开,流露出发自真心的欣悦。

    “你干的好事!”王劳归略思,不敢怠慢,三名小辈在王家地位不低,不能出事,就欲出手。

    手臂抬至半空,体内炁息鼓动,倏地一散,大欢喜满溢心湖。

    “归叔,你也来,找什么八奇技?管他王家李家?不如跳舞!”

    不舞,不足以宣泄心中之喜。

    林子里,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夏南海震撼莫名,震怖莫名。

    “这…这…前辈,他们,他们怎么了?”

    “他们很高兴,很快活,不是吗?”

    夏南海震惊过后,看着四人舞蹈,那笑容虽是灿烂如花,却让他心中不寒而栗。

    那可是王劳归啊,异人界有名有姓的大高手,和他这个全性的无名之辈,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如今,不知这前辈施了何种邪法。

    不,李观云压根没有出过手。

    “前辈,晚辈眼界太小,格局有限,试问前辈,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四位陷入癫狂?”

    “癫狂?何来癫狂?”

    夏南海瞄了王劳归四人一眼,其形其貌,已不知身在何方。

    心中疯狂吐槽,这他妈疯透了好不好,还何来癫狂?

    心下确定,李观云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手段,他也自忖懂事,没有再问。

    夏南海脑袋转动,前辈实力高深莫测,当即鼓动唇舌,拍起李观云的马屁。

    “前辈手段惊为天人,王劳归都栽在前辈手里,我看这异人界,前辈的实力,逼近绝巅。”

    “实力?我何来实力?”

    夏南海一呆,前辈难道不喜欢听这种好话?躬身道:“这?前辈过谦,前辈实力通玄,晚辈仰之弥高。”

    “你以为,什么叫实力?”

    ‘前辈这是给我出题目呢。’夏南海不假思索。“一掌催山河,一拳分大地,这就是实力。”

    片刻,夏南海不见李观云发声,面露焦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己身之力,可催山、断河、裂地、撕天,此为实力?”

    “那是当然。”夏南海忙不迭点头。“但前辈并没有表露出来,就能让王家四人乖乖授首,可见前辈的实力,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并不需要造成外在的破坏,所以我觉得,实力,就是屈人之力。”

    “错了。”

    夏南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道:“这,哪里错了?实力莫过于屈人之力。”

    “我何曾屈过这四人?”

    夏南海啼笑皆非,不是你干的,王家四人岂会原地起舞?还不承认自己有屈人之力?

    ‘别闹了,大哥,我知道你牛,我这两只眼睛看着呢,你掩饰没有用,也没必要掩饰,就承认了吧。’

    “汝细观。”

    夏南海本能想要反驳,然余光一扫,见四人欢脱样貌,不知疲倦的舞动。

    面上的笑容,仿佛在说,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让人无法去质疑其中的真假。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场,多半会觉得这是真的。

    夏南海那是亲眼目睹,这是出于李观云的手段。

    但现在,他也不由去怀疑,这真的是出于某种手段吗?

    他走上去,拉住王劳归。“王劳归,你很欢喜吗?”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王劳归,此刻不恼不怒,和颜悦色,更不恶他全性妖人,反问:“你觉得我是装的吗?”

    ‘嘶’夏南海倒抽一口凉气!

    “何来癫狂?皆由心而发,何来实力?乃自身欢喜。”

    虽然李观云说得很有道理,但夏南海总感觉哪里不对,若是与人争杀,突然傻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是夏南海考虑范围之内,他不假思索,拜倒在地。“前辈,晚辈想学。”

    便听一阵笑声,夏南海暗自思忖,前辈隐世不出,孤身一人,方才相救于他,看上去也很好说话。

    他不如主动一点,说不定能学得妙法,走上人生巅峰,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激动。

    许久之后,王劳归抬头,李观云已然不见。

    夏南海揉着双膝,嘀嘀咕咕:“不教就不教嘛,害我跪这么久。”

    倏地心中一跳,背后的欢笑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殆尽,他猛地转头,看到王劳归四人。

    王劳归躺在草地上,满脸疲惫,仍是喝道:“滚。”

    王木一脸麻木,喃喃自语。“归叔,我感觉,刚刚好快乐,我甚至,希望永远…”

    王劳归斥道:“都是假的,不要失了心智!”又苦笑一声,“唉,高人啊。”

    用仅自己听见的声音。‘我又何尝不是?那种感觉,直有令人前赴后继的魔力,他修的术,绝对不下八奇技。’

第4章 不怒之人

    人生在世,受七情六欲之苦乐。

    眼、耳、鼻、舌、身、意,此六欲,凝成色身,为有情众生。

    色身生七情,是以有情众生,不脱喜、怒、忧、思、悲、恐、惊七者。

    七情经,炼心不炼身,术若大成,七情贯通,亦无移山倒海、摘星拿月之能。

    然此术直指本心,万物有情,莫能避之。

    七情经与实力无关,不存屈人之力,生发于本心,为人所自取。

    不论乡间老农,贩夫走卒之辈,亦或天下无对,只手裂天之人。

    但凡心存七情,不能守者,皆逃不得此术,陷于七情之中。

    或手舞足蹈,或怒发冲冠,或忧心如焚,或肝肠寸断……

    李观云离开深谷,已经有一段时日,他得道亦得术,勤修不辍,无出世之念,寻名山大泽,潜心修行。

    原欲法,七七四十九日,得窥大道之门,再无寸进,路漫漫其修远兮,唯将上下而求索。

    道中之术七情经,修习一年有余,得七情之喜,后更有六脉。

    他心生明悟,若要修道,需以术证之,七情七脉贯通之日,可观原欲之妙谛。

    为何不舍术七情经而专修原欲法,实乃大道玄之又玄,人力不可及也,曰:不可说,不可言。

    说则失道,言必失真。

    得道若登山,山无路,便能望见山巅,也是若虚若幻,而路在脚下,以术开辟之。

    李观云存喜于心间,转而参怒,可这怒之一字,和他全然没有契合之处。

    三日后,只觉心烦意乱,豁然睁眼。

    届时虎啸山林,威势烈烈,他目光一动,循声而去。

    林中,草木青翠欲滴,空地,却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同一猎户对峙。

    大虫俊猛异常,黄皮黑纹,油光亮丽,长有丈余,呈虎踞龙盘之势,虎视眈眈,虎尾如勾,竟有音爆之声。

    猎户身材魁梧,腰挂朴刀,方脸宽额,目如隼鹰,身着短褂,两臂肌肉虬扎,长弓在手,箭在弦上。

    两方剑拔弩张,人惧虎之爪牙,虎畏人之弓兵。

    相持渐久,王侯鼻翼冒汗,张弓之手轻颤,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不然一定是他先力竭。

    王侯乃附近镇上猎头,如往常一般上山打猎,不成想遇虎。

    但他并不像寻常猎人那般惧怕,作为猎头,死在他弓下的,不仅有野猪獐鹿,虎豹也杀过几只。

    不过这般猛兽,他并没有独自捕获过,看这只大虫,更是壮年,他若出弓,仅有四成把握。

    正当王侯欲要搏命之时,忽闻一声轻叹,他倒不绝有异,大虫却脊背一躬,显顺服之貌。

    “去吧。”

    大虫顿时不再凶恶,虎目盯王侯一眼,步步后退。

    王侯轻舒口气,放目山林,余光望虎。“不知哪位高人相救,切不可放虎归山,不然为祸一方,后患无穷。”

    “你也去吧。”

    王侯眉目轻皱,目光微变,似乎下了决心,弦上之箭立发,破空声起,大虫毛发竖立,往左一扑。

    然大虫防备大减,王侯又是猎头,眼力毒辣,臂力强大,铁箭瞬息便至,正中大虫后股。

    大虫痛吼一声,虎血落地,携箭败退,转眼无踪。

    王侯咬牙。“可恶。”

    胸中正想责问几句,但忍耐下来,循着虎血追去,日落时分,无功而返。

    李观云观之,心中古井无波。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反之亦然。

    不过他不曾露面,仅一缕气息,便让那猛兽生感,从他嘱咐。

    猎户自不如大虫强盛,同样一缕气息,却没有影响其人决断。

    同为有情众生,兽心混沌却也澈净;人心复杂而又多变。

    复入苦修,果然是步履维艰,又是三日,不得其法,不得寸进,李观云以手支颐,皱眉深思。

    七情经,以人之七情为根本,王劳归这般异人亦不能免,令手舞足蹈,不知身在何方。

    盖因其实力虽强,人心却少有锻炼,引之则发,发之则喜,若探囊取物。

    而修此术者,绝非空中阁楼,必先得喜之真谛。

    换而言之,己心得喜,己心盈满大欢喜,方能发人之喜。

    七情之喜,如此修之;七情之怒,亦需如此。

    然他,不怒也。

    他何来怒之,何怒之有?

    李观云压根就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怒发冲冠。

    他甚至很难想象,自己心中,会有被愤怒灌满的一天。

    二十余年的经历,过于浅薄了些,对于世间七情,体悟不深,尤其是怒。

    他自小就有出世之心,处事淡然,不与人相争。

    便是受了委屈,有所怒火;见了不平,有所怒火,也很快湮灭,可谓情绪管理大师。

    这本来是个优点,是一件大好事,可世事难料,如今连七情之怒,都难窥其门。

    李观云微微而笑:“道中之术,便如此难修,通天大道,真如登天。”

    盘膝而坐,体悟己身得喜的过程。

    穿越之喜,得法之喜,得术之喜,一一流转心间。

    七情七脉,如果要分个层级,喜之一字,对他毫无难度。

    因为他穿越到这里,乃梦想成真!

    世间之喜有千万,乔迁之喜、生子之喜、结缘之喜、高升之喜。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可有一种,能与‘梦想成真’相提并论?

    喜之极,莫过此四字尔。是以直合本心,毫无瓶颈,短短一年,修成一脉。

    不知不觉间,心中又盈满大欢喜,不知怒为何物,不知怒有何用。

    一缕气息,在他身周流转,又融入这方天地,草木无风自动,虽是无情之物,却也分明感受到喜悦。

    枝条高升,叶片舒展,随着他的每一个呼吸,这山上的林木,都呈现与上一秒不同的光景。

    一日一夜,三日三夜,林化密林,万物生发,祥和喜悦。

    忽有一声轻动,竟是那后股中箭的大虫,伤口已然流出脓血,皮毛亦不复油光。

    它一瘸一拐,不愿发出一点生息,不愿影响那端坐之人。

    在身前三丈处,大虫蹲伏下来,温顺无比,没有任何凶恶之气,不见百兽之王的威严。

    那双虎目,褪去凶厉,竟泛着温润,注视着李观云,口鼻吐出缕缕白气,吸草木灵气,纳欢喜之意。

    半日后,脓血止,一日后,铁箭出,三日后,伤口合,七日后,噼啪响。

第5章 喜怒相冲

    李观云闻声,眼皮略抬。

    大虫晃晃虎首,发出一声,有如猫呜。

    李观云莞尔,不做理会。

    噼啪声如碎石,九日方止,大虫一身早已长成的骨肉,竟不可思议的再度生长,一丈大虫,生为两丈。

    这日,大虫起身,虎目泛着灵光,朝人一拜,没入林中。

    半月后,一股凛冽杀气突如其来。

    威勇大虫,皮毛带血,口中叼物,一副弓箭。

    放下弓箭,嗷呜一声,如若献宝。

    李观云睁眼,杀气顿消,见虎见弓,挥一挥手,大虫便去。

    一月后……

    狂风起兮,犹如实质的血腥味随风刮来,冲散了林中的祥和喜悦,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隐随末路虎啸。

    大虫二丈身躯,百箭在身,皮开肉绽,鲜血流泻,如溪流潺潺。

    口中叼物,是一乳虎,白皮黑纹,尚未睁眼。

    “何必再来。”

    大虫鲜血流失极快,原地聚成小潭,已然回天无力,听得李观云之语,屈膝一拜,虎头竭力抬起。

    微叹一声,接住乳虎,大虫倒地,压塌几许青翠。

    虎目失光,温柔不散,凝望李观云掌中乳虎。

    小白虎愣头愣脑,在手掌中钻来钻去,李观云逗得一逗,微微而笑,置于身侧,复又修行。

    乳虎毕竟是幼兽,饿的极快,幼弱虎爪搭住他的衣裳,要找奶吃。

    奶自然是没有,小白虎很快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动作的力气都不再有,咕噜一滚,四脚朝天,呼吸渐弱。

    李观云一点虎额,祥和欢喜之意注入,小白虎呼吸趋于稳定,无师自通,吸纳密林中草木灵气。

    小白虎酣睡,李观云凝望虎尸,心中微动。

    这两月来,他只是复修七情之喜,对于七情之怒,仍然是毫无所获。

    “这虎生崽,却为人所杀,幼崽眼睛都没睁开,就失去了父母,啊!感觉有点生气呢!”

    “这虎也杀人,害得一个家庭破灭,如果那猎户家中也有孩子,啊!感觉好愤怒呀。”

    一拍额头,神经病啊!

    他原本是想不要执着,先修七情之喜,说不定修着修着,就有所眉目。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无法避免,他必须要找到心中的愤怒,才能修出七情之怒。

    李观云扪心自问。“我怒在何处?”

    杀父之仇?他无父无母,更不曾被杀过。

    夺妻之恨?他心怀大道,心中男女之情近乎于无。

    亦或是前路被断、梦想受阻、残肢断腿、人格受辱,种种怒火之因,于他,皆是雾里看花,毫无感触。

    “愤怒好难。”李观云无语望天。

    不怒之人,如何得怒?只此一脉,如同天堑,七情不成。

    然原欲之法,直通大道,道中之术,非修不可,不修不足以得道。

    倏地福至心灵,不修不足以得道!

    李观云大笑三声,声震层云,惊醒小白虎。

    “我明白了。”李观云欣然盘坐。

    他搞错了一件事,常人之怒,常人之喜,必有因由,他乃求道之人,得喜得怒,又怎能以常人的视角去看。

    不修七情,不得原欲;不得原欲,不通大道;一切缘由,尽在于此。

    转瞬之间,李观云面色狰狞,犹如恶鬼明王,祥和喜悦涤荡一空,心中满溢大愤怒。

    怒从何来?怒自道生!

    苦修一世,若未得道,如何自处?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小白虎缩了缩身子,想要离开,却也不敢,想要留下,更是惧怕。

    不知何时,天昏地暗,林海惊涛,林木无风自动,末端的叶片,隐隐透出一抹褐红之色。

    “这山里,我前几个月还来过,怎么现在,这些树木长的这么茂盛?”

    人声起,一伙猎户,七八个人,身强体壮,背弓带箭,疑神疑鬼。

    “不对劲,突然就变天了。”异常忽起,同伴左右张望,有所发现。“快看,是那头杀了王侯的恶虎,死了。”

    一伙人谨慎接近,确认大虫已死,个个兴高采烈。“可惜了这张好皮,不过这身骨肉也不错,大家分了吧。”

    众人追杀大虫,一是为王侯报仇,二当然是这身血肉,如今有所收获,人人欣喜不尽。

    “有人。”

    “白虎!”

    见得小白虎,众人目光顿时变了,如此异兽,货于权贵,泼天富贵,大虫血肉,不值一提。

    “你是谁,少在这故弄玄虚,识相的就把白虎交出来。”领头一人,胡子拉碴。

    没有得到回应,一年轻猎户小声道:“王哥,你看这荒山野岭,他一个人,白虎又这么珍贵。”

    众人目光闪动,领头王哥低语:“你们怎么看?”

    得到肯定答复,众人蜂拥而上,朴刀出鞘。

    贪心之下,无人发现,脚下的草地,叶片尖端红褐。

    小白虎似乎有所感应,呜呜叫出声,反倒更激起众人心中的贪欲。

    十米之距,二三人在后拉弓,四五人已扑上前来,异变陡生。

    一缕火焰腾地升起,不似寻常火焰黄中带赤。

    这缕火焰,颜色单一,如血一般。

    猎户们当即被点燃,无一人例外,然而非常奇怪,着火处并不疼痛,也没有被火烧的感觉。

    纵然如此,也足以令人胆寒,那王哥见多识广,面色狂变,想起两个字,异人!

    两股一震,忙不迭跪下。“不知是高人在此,我们这就……”

    话音未落,心中便被暴戾之气所灌注,只觉一股滔天怒火横冲直撞,往日被压抑的念头无尽伸张。

    “王大柱,别以为你跟我老婆的事我不知道。”一声大喝,年轻人怒发冲冠,一刀劈来。

    血火静静燃烧着,刀光与血光的融入,更增火焰的艳丽。

    ……

    外在的显化,李观云没有去理会,心中的变故,让他有一种玩脱的感觉。

    怒火将人心烧的千疮百孔,此刻他若是停下,必然是性情大变。

    一点不顺,就会火冒三丈;一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

    如此之人,谈何大道?

    七情之喜,即便生发,也只是让人欢喜;七情之怒,一旦生发,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要人老命。

    如今看来,七情之中,喜怒忧思悲恐惊,舍喜之外,皆是不美。

    李观云又惊又怒,欲要平息怒火,但这并不是他所能控制。

    人心已被怒火灌满,要么引走,要么外物。

    若受这怒火不间断的灼烧,定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能再等,封存的七情之喜跃然于心中,喜怒相接,自然是水火不容,心中的怒火,被一点点压制下来。

    数日过后,结果不好不坏,七情之怒,得了几分意蕴,但圆满的七情之喜,却往回跌落。

    人心易变,上一刻是喜,下一刻转怒。

    即便流浮于表面的喜怒,也难以共存,遑论他所修者,乃其中真蕴,不仅在己身,更生发他人。

    李观云静静冥思,此时方觉,七情经修炼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初通一脉时不觉得,修到第二脉,就看到前路艰难,而且是一脉更比一脉难。

    目前他想出上中下三策。

    上策:以大毅力镇压怒火,使之消弭,怒火过后,火中取栗,得怒中真蕴。

    中策:怒火盈满时,引之出体,待怒火散去,也能得栗。

    下策:七情之喜,可中和七情之怒,令两者相冲,熄灭得栗。

    上策不通,时刻有走火入魔之危,如悬崖走钢丝,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性情大变,我非我也。

    中策伤天害理、万物不容,实为下下策也。

    唯有下策,以七情之喜的修为,来修炼七情之怒。

    李观云想明此点,眉目微沉,以喜养怒,转而修喜,耗费的功夫,着实让人无望。

    如此一消一长,这七情之怒,起码十年方能修成,再修第三脉——忧,十年加十年,第四脉、第五脉……

    粗略一算,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七情贯通,需二百一十年。

    纵然他初窥大道,得大道法体,易筋洗髓,辟谷增寿,远胜常人,但同样耗不起这二百余年的光阴。

    ……

    从修炼中醒来,举目四顾,面上微有惊愕,毓秀之山,自山腰往上,万物成灰,凄凉寂寥。

    随手捻起,指肚沾满黑粉,触之即散,一吹即飞,干干净净,皆在怒火中化为虚无。

    身前几具人形黑粉,令李观云心中若喜若悲,微声曰:“多谢。”

    风起,半山黑灰洋洋洒洒,吹向未知的远方,露出黄土地面,依然如故。

    身侧响喵呜,低头望去,小白虎大了几圈,已然睁眼。

    白色皮毛上的纹路,隐有黑红之色,呈火焰升腾之貌。

    那一双橙黄兽瞳,尽化血色。

    受他目光照面,血瞳中登时涌出无限怒火,张口一吐,一团毫无温度的血焰袭来。

    李观云摇头叹息,随手挥散血焰,手抚虎额。

    指腹一疼,鲜血溢出。

    血色兽瞳,已被愤怒烧穿了理智,李观云静静凝望。

    祥和喜悦生发而出,黄土地上,冒出娇俏嫩绿,兽瞳中的狂怒,如阳光融雪。

    小白虎松开嘴,咬痕瞬息便止,粉嫩舌头舔舐掌心,透出一股依念,靠在他身旁,吞吐灵气。

    半年之后,七情之喜重归圆满,复以下策修七情之怒。

    生死枯荣,黑灰嫩绿,交替数回。

    此山异象,也引其下村人的注意,流言四起。

    直二年光阴去,终有人上山探寻,所见,林木参天。

    日月如梭,天下定鼎。

    湖川之地,流传几许传说。

    一曰旱魃魔人,所过之地,草木皆灰,赤地千里,令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二曰白虎真人,据传,白虎真人之虎有三丈,惩恶扬善,杀贼无数,只是无人见其真容。

    三曰神农野人,不着衣物,只围草裙,头大如斗,眼大如盆,脚大如象,魁梧如熊,四处流窜,吃人为乐。

第6章 冯宝宝

    川蜀之地,漫漫长夜,某处平凡的小山村里,小土坡上,坐着两个人,一名女子,一个男孩。

    女子长发及腰,面容姣好,双眼黑白分明,澈净空灵,面上却有一丝蒙昧之色,如同刚出生的婴孩。

    男孩十三四岁,愣头愣脑,看上去非常老实,透出一股淳朴的稚嫩之气。

    徐翔盘膝而坐,每夜的练炁,已经成为了习惯,体内之炁,已经达到一定的程度。

    不过他个人,不知道如何用炁,冯宝宝也没有教过他,于是只能像这样不断的增加炁的数量。

    冯宝宝在一旁看着他,像一位护道者,眼里莫名有些疑惑,在那空灵的眼眸中,激起许多的涟漪。

    “阿无,白天我娘跟你说的,你不要想太多。”例行修炼完,徐翔发现冯宝宝直勾勾盯着他,两腮一红。

    “哦,狗娃子,但是,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冯宝宝点点头,眼里的疑惑却不曾减少。

    徐翔故作成熟的咳嗽一声,环顾四周,月色下,自然是静悄悄的。

    “喜欢啊,就是因为某个人开心而开心,痛苦而痛苦,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生活。”

    冯宝宝似懂非懂,徐翔笑了笑。“所以说,阿无,你希望和我们一家人待在一起生活吗?”

    冯宝宝若有所思,徐翔眼见四下无人,心脏怦怦直跳,奇怪,以前和阿无在一起,明明没有这么多心思。

    一定是因为长大了,晓得男女之事,徐翔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因为害羞,没有说出口。

    “狗娃子,你想说什么?”反倒是冯宝宝奇怪看来。

    时逢月光照面,冯宝宝的脸庞沐浴在月华中,白嫩的肌肤,看不到哪怕一个毛孔,如婴儿般细腻。

    “阿无,其实,那个,我,我挺喜欢你的。”徐翔说完,面红如血,狂擦冷汗。

    “哦。”冯宝宝歪着脑袋,有点奇怪的看着徐翔窘态,倏地伸出一只手。“你的炁乱了,狗娃子。”

    徐翔拍开她的手,感觉自己有点被打败,又没有那么厚的脸皮面对冯宝宝,身子一转,平复心情。

    冯宝宝望着徐翔侧影,感觉到他体内的炁乱成一团麻,怎么想都想不通,更加奇怪了。

    两人默默的坐在山坡上,届时一阵微风刮过,一片黄中带绿的树叶飘扬,好巧不巧,落在徐翔鼻尖。

    ‘我也喜欢你,狗娃子。’一个声音,不知是从外界,还是从自己的内心响起,徐翔惊喜转头。

    “阿无,你刚刚说了什么?”徐翔眼中又惊又喜,心湖盈满大喜悦。

    “我没说话。”冯宝宝莫名其妙,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狗娃子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

    “是……是吗?”喜悦消散一空,精气神迅速萎靡,徐翔好不懊丧,又转过去,一个人自闭了。

    脑袋里却是忍不住去想,阿无来到他们家里有四五年了,什么都记不得,又一点没有变老,事情肯定不简单。

    而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慢慢教导,总会变得正常,但阿无不知道怎么,无法融入平常人的生活。

    徐翔心中有一种直觉,冯宝宝有一天,会离他们一家人而去,因为她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他内心就会变得十分难过。

    又不禁为冯宝宝担心,她这个样子,如果遇上的不是他们一家人,而是坏人,那可就完了。

    这四五年的观察,徐翔知道,冯宝宝连辨别善恶的能力都缺乏。

    想着想着,眼皮有些沉重,方才突如其来的喜悦,似乎耗去了他莫大的心力。

    “阿无,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徐翔说着站起身,还没走两步,便趴倒在草地上,传来轻微的鼾声。

    冯宝宝背起徐翔,刹那间,一阵大风刮来,卷起落叶无数,叶片似乎有预谋一般,轻触冯宝宝体表。

    每一片叶子滑过肌肤,心中俱会升起一丝浓缩到极限的欢喜,若是常人,只需一片,便不能自己。

    冯宝宝的心湖,也泛起了许多的涟漪,不由自主回忆起和徐翔一家人的生活。

    如果喜欢是希望生活在一起,那么冯宝宝觉得,她喜欢徐翔一家人。

    她站在原地,随着叶片拂过,面上的表情,也变得精彩了几分,有一种婴儿知世的懵懂向往。

    不多时,大风停卷,喜悦无踪,冯宝宝心湖重归平淡,面上的神情,再度蒙昧。

    不知喜为何物者,焉能于心中生发出欢喜?

    方才叶片轻拂,纵然激起涟漪,但也仅仅只是涟漪,心湖深处,从未触动。

    不知何时,一人站在坡上,身侧趴伏着白身黑纹的巨虎,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了冯宝宝与徐翔。

    李观云静静望着冯宝宝,面上微微有着讶异,这个女子,着实怪异,心中无喜,浑然非人。

    冯宝宝看到李观云的第一眼,心中也有一种直觉,令她脱口而出。“你很奇怪。”

    标准的川蜀方言,若非李观云近年一直在湖川之地流连,不然怕是不知其意。

    闻言微微一笑,身侧小白吼得一声,威势烈烈,足以使凡人丧胆而死,冯宝宝仍是古井无波。

    李观云笑摸虎头,虎吼止歇,小白一双斗大虎睛,注视着冯宝宝,眼里带着一丝敌意。

    “我是谁?”

    冯宝宝呆了一呆,“我是谁?”摇摇头,“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背着徐翔,面无表情的走向村庄,小白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人。

    徐翔梦中听得虎吼,汗流满面,大叫一声醒转过来,看见一头魁梧的不像样的白虎,以及……

    那人发生华光,肤如白玉,面容清秀,温和无害。

    徐翔声音提高了八度。“白虎真人?”

    这原本只是一个村子里的传闻,此情此景,如传闻成真,他下意识说出,未成想那人朝他一笑。

    徐翔想要细看,骤然起风,迷得眼睛难睁,片刻,他揉了揉眼睛,人与虎皆不见踪影。

    “阿无,刚刚发生了什么?”

    冯宝宝摇摇头,“狗娃子,我们刚刚,差点被老虎吃了,还好我跑得快。”

    “怎么会,那如果真的是白虎真人,没听说过他害人。”徐翔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待两人远去,李观云骑在小白身上,望着两人背影。

    那男孩毫无出奇之处,但那女子,却着实让他为之惊叹。

    七情之喜,不能生发她心中之喜,七情之怒,多半也没有效果,方才细观,更看不出这女子七情六欲为何。

    这里面问题很大,七情经的能力,有情众生皆不能避免。

    想要一点不受影响,除非境界通明,彻悟七情,能守住本心,如此境界,曰‘无常’,曰‘玄同’。

    或者说,草木金石,无情众生,既然无情,自是不受七情加身。

    然而冯宝宝一没有境界,二不是草木,那么只有第三种可能。

    ‘天生无情无性?’李观云眉目轻皱。

第7章 干预

    天下初定,魑魅魍魉四起,似乎也知道嚣张不了多久,竭力发挥余热,在最终审判来临前肆意疯狂。

    两湖川滇之地,山高皇帝远,这种现象尤为严重,流寇土匪、山贼恶霸,层出不穷。

    李观云这些年,做了不少常人眼中所认为的好事,无非就是除些恶人,至于是否是宣扬正义,只有他知道。

    这天清晨,徐翔昨夜见虎,闻听虎吼,又大喜成空,吹饱夜风,早上身体有点不适。

    徐翔父母看他确实需要休息,各自出门农忙,冯宝宝也出去帮忙。

    中午时分,村中呼喝声四起,闯进一伙歹人,二十余人,个个凶神恶煞,手拿凶器。

    村里的小老百姓哪里敢反抗,数百人纷纷被驱赶到村中空地,土匪头子喝令村民,将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徐翔和父母,一家三口,也在一群蹲下的村民之中。“娘,阿无人呢?”

    “去抱柴了。”妇人眉宇间有一丝忧虑,却没有说出来。

    “阿无现在可别出现,不然……”徐翔老爹也是欲言又止。

    “一群穷鬼,真他娘晦气。”山贼头领搜寻完值钱物事,对收获大失所望,吐了口唾沫。

    “活该,谁叫你抢穷人。”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嘲讽,村人又惊又怕,生怕有人惹恼了这群土匪。

    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出声的不是村子里人,反而是土匪群里一个年轻人,和土匪头领有五六分相似。

    “闭嘴。”土匪头领王霸恨恨盯去。王放不甘示弱。“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小老百姓。”

    “有种去城里抢?抢农民算什么本事?”王放毫不退让,盯着王霸就是一顿嘲讽。

    其他的土匪,听到他的话,还真有几分惭愧,确实去城里抢收获大,但城里危险啊,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小王八蛋。”王霸大步上前,啪一下,抽得王放脸颊鼓起。“如果不是看你是我弟弟,早杀了你。”

    “有种就杀了我,爹娘如果看到你做这种事,从坟头跳出来把你摁回肚子里。”王放大怒。

    王霸深吸两口气,眼神示意,有土匪绑住王放,封住他的嘴巴。

    看着这个弟弟,王霸也感头大,两兄弟战乱分离,命运从此南辕北辙,不久前才相聚。

    王霸自然是大喜,又知道这兄弟读了几年书,山寨急缺这种人才,还是自家兄弟,准备带上一起干。

    谁知王放知道他们干的事,当即怒火冲天,王霸几番教育,今天更亲自带下来打秋风,仍是不见好转。

    又甩了王放一巴掌。“给老子看清楚了,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别以为读了两年书,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王霸狠厉一笑,拉过一个畏畏缩缩的村汉,扫视这群村民。“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都在都在,都拿出来了,各位好汉,村里实在就这些,没有更多了。”村长老头,颤巍巍的应声。

    王霸抄起一把刀,扎进村民的大腿,登时引得一声惨叫,将人踩在脚下,望着那些惶恐的村民。

    “我不管你们有多少,不让我满意,挨个放血。”王霸提着淌血刀,土匪呼哨四起。

    而脚下的人,却是无力挣扎,鲜血染红地面,村民中又有妇人哭叫,扑上前来,受伤者原是她的男人。

    王霸虎目环顾,没人吱声。“看来,你们还有侥幸心理,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王霸一声令下,又有许多村民添了刀伤,终于有人扛不住,回屋拿出一些藏匿的钱财。

    王霸呵呵冷笑,让手下不要停,继续伤人,却要注意,不能杀人。

    伤人归伤人,杀人就是另一码事,伤人会激发恐惧,让村人钱财买命,杀人则生出仇恨,让村人同仇敌忾。

    在钱财没有到手之前,王霸不会让手下去杀人立威,其中道理,他自个儿十分清楚。

    一番操作之后,得到的钱财,数倍于之前,王霸冷哼一声。“真是一群贱骨头。”

    “看到没有,老弟,谁说穷人没有钱财,石头也能榨出油来。”王霸略感得意,来到王放面前。

    左右山贼无不叫好,吹捧王霸手段高明,也确实如此,山寨中几个头领,王霸威势较高,因其人较为机敏。

    “混蛋。”人群中的徐翔,咬牙切齿,徐翔父母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收获不错,王霸正要带土匪们回山,突然一缕歌声入耳,哼唱的川蜀民谣。

    “好生俊俏的小姑娘。”王霸眼前一亮。

    “遭了,阿无怎么现在来了。”徐翔大惊。而冯宝宝旁若无人,捧着一捆干柴,走向空地。

    发觉村民都集合在这里,还有一些个拿刀的土匪,冯宝宝觉得奇怪,什么情况?

    “小妹儿,陪哥哥耍耍?”当即就有山贼忍不住,他们接触的都是村妇,何曾见过这么美貌的姑娘?

    “抢劫就抢劫,你们还想当禽兽吗?”王放猛地吐出封口,大声质问,却挣不开绳索。

    左右土匪微有尴尬,王霸皱眉。“干什么吃的,封住他。”于是王放再度被封住嘴巴。

    有土匪拉住冯宝宝,徐翔他爹忍不住了,上去恳求。“各位好汉,钱财都有了,她还是个孩子,放过她吧。”

    土匪将徐翔他爹踢倒,但数年相处的感情,哪里能看着冯宝宝坠入狼窝,徐翔他爹不依不饶。

    王霸摆摆手,徐翔他爹还以为是放人,然而土匪都懂,钱财到手,也就不用顾忌杀人与否。

    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土匪,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杀人,不过是因为钱财罢了。

    铁刀高举,徐翔他爹面色惊变,隐约闻嗅到死亡的气息,妇人凄厉一叫。“快回来!”

    徐翔太阳穴突突狂跳,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然弱小如他,又能做些什么?

    土匪随意一脚,便将徐翔踹翻在地,铁刀斩来,徐翔父母瞳孔猛缩。

    一旁的冯宝宝,呆呆木木,全然不知道,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下一刻,就将失去性命。

    土匪的狞笑声传入耳中,恶意满满,肆无忌惮,但冯宝宝仍是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好又怎么样?坏又怎么样?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虎吼如天雷灌耳,那持刀的土匪,只觉耳膜剧痛,四肢无力,惨叫一声,软倒在地。

    众人无不色变,王霸凝神看去,持刀土匪竟七孔流血,无声无息,被生生震死。

    空地的村民,也是炸开了锅,他们面对着土匪,清晰看到,土匪身后,一头白身黑纹的巨虎。

    那虎长有三丈,近两人之高,虎头转动,如在楼上俯瞰众人。

    数个土匪,也感觉到一下子变得凉快许多,原来是莫名的阴影遮住了阳光,于是回头一看,魂飞魄散。

第8章 教导

    “他要死了,你不救他?”

    “什么是死?”冯宝宝眨眨眼。

    “白白白虎,白虎白虎真人!”王霸头皮发麻,仰视那白虎背上的人影,整个人如坠冰窟。

    “扔下刀兵,伏在地上。”

    王霸眼睛不自觉眯上,那人脑后一轮大日冉冉升起,令人无法看清他的全貌,一言一语,如同天宪。

    “什么白虎真人,老子不信这个邪。”有土匪浑身发抖,被那诡异的气氛逼疯了,提刀砍来。

    小白头一转,望着那人,土匪只觉四周的空气都被抽干,竟不能再进一步。

    此时方觉,那一双虎瞳如血,狂怒如海。

    浑身剧震,双目逐渐无光,片刻之后,活活吓死。

    众土匪遍体生寒,纷纷扔了刀兵,跪在白虎脚下,眼望地面,挥汗如雨。

    而小村村民,则是心中惶惶,不知谁起了个头,也跪倒在地,不敢直视白虎,更不敢看虎背上的人。

    白虎骄傲的舒展前肢,趴伏下来,在烈日的照耀下,流线型的身躯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力与美。

    李观云信步落下,空地之上,不跪者寥寥数人,人群中一阵骚动,妇人冲出,和男人抱在一起,徐翔在后。

    “谢谢真人,救我家汉子性命。”两人拥抱即分,诚惶诚恐下拜,李观云微微颔首。

    “起来。”

    徐翔父母站起,发觉李观云的目光,并没有望着他们,而是放在冯宝宝身上,一时更增忧愁。

    “她是谁?”

    “我的女……”妇人下意识的维护冯宝宝,直觉告诉她,如果说出冯宝宝的不同,必定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未尽,正望见一双眼睛,一眼盈满欢喜,一眼充斥愤怒,妇人灵魂震颤,低下头来。“她叫冯宝宝。”

    “真人,她还是个孩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男人慌了阵脚,忙不迭解释。

    “为什么紧张?”

    “我,这??”男人张口结舌,诚然,方才李观云现身,一众土匪若土鸡瓦狗,不仅救了他,更救了整个村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财货也不会损失,但男人的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惴惴不安。

    尤其是李观云注视冯宝宝的眼神,更为让他提心吊胆,凡人的感觉告诉他,冯宝宝落入土匪手里,最多有些损伤,但若是落入李观云手里,恐会引发难以估量的后果,因为他的手段,不是凡人所能想象。

    李观云略过两夫妻,望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冯宝宝,继续方才的问题。

    “你有能力救这个男人。”

    “什么是救?”冯宝宝有些疑惑。

    “阿无,你,唉!”妇人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冯宝宝的眼中,不知是恨还是叹。

    若非李观云出现,徐翔父亲多半已经死了。

    徐翔父亲下意识道:“真人,你说阿无有能力救我,不会的,她是个傻孩子,哪里是二十多个土匪的对手。”

    “你打得过这些人吗?”

    冯宝宝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打得过。”

    “这?”徐翔母亲目光更为复杂了,如果不是知道冯宝宝的性情,已经要骂白眼狼。

    徐翔父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阿无这孩子,确实凉薄了些。

    跪地的土匪,不能相信,冯宝宝凭什么打得过他们,但他们也不敢反驳,这么大一头老虎还盘在这里。

    “你既然有这个能力,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制服土匪,救下村人。”

    冯宝宝目中有一丝迷茫之色,对于李观云的话,她显然很难理解。

    观她片刻,李观云眉目轻皱,这冯宝宝,是否真是无情无性,以目前的表现来看,八成是了。

    但有一点,还需要确认一下。

    “你之所以没有选择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在你眼中,与草木无异,生也好,死也罢。”

    “你说什么?阿无绝不是这种人。”徐翔突然跳了出来,怒视李观云,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两夫妻面无人色,连忙抱住徐翔,捂住他的嘴巴,目光偷瞄,幸好李观云没有计较。

    同时,两人也竖起耳朵,等待冯宝宝的答复。

    “徐叔赵姨还有狗娃子,不是草木。”冯宝宝猛地摇头。

    两夫妇还有徐翔,听到这句话,面露欣慰。

    “哦?”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冯宝宝紧接着的这句话,却让两夫妇眉头紧锁,在场但凡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不是哭笑不得。

    烈日之下,阳光普照,一滴滴汗水落入黄土地,一只只蚂蚁,也在地面窜来窜去。

    李观云拈起一只,“生。”指腹一合。“死。”

    “懂了吗?”

    冯宝宝空灵的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片刻,摇摇头。

    李观云莞尔,丢来一把土匪的刀刃。

    “杀了他。”

    “真人,不行,怎么能让阿无杀人,她什么都不懂的。”两夫妻瞠目结舌,不知李观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年幼的徐翔,不由瑟瑟发抖,这白虎真人,亦正亦邪,远没有传闻中那样正气凛然。

    冯宝宝捡起刀,来到方才抓她的土匪面前。

    那跪地的土匪,看到自己身前的人影,又听到李观云的话,心中绝望之际,又生出一股杀机。

    ‘你要杀我?老子先下手为强。’那土匪正要反抗,刀刃撕风,他瞳孔大睁,看到自己的无头身躯。

    “阿无,你杀人了。”两夫妇悚然一惊,徐翔他爹,也是没想到,杀人对冯宝宝来说,如此的轻而易举。

    徐翔母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冯宝宝,眼中微带着惊恐。

    徐翔也是吓得满脸煞白,但不知为何,看到那断首的土匪,心中不住要为冯宝宝叫一声好。

    “怎么样?”

    “没感觉。”便是衣襟染血,冯宝宝依然木讷,直到砍下土匪头颅,她的心跳都没有丝毫变化,杀人仅此而已。

    这个答复,李观云颇为满意,无情无性之人,连感情都没有,杀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人,可以毫不眨眼的行世间一切大恶,心中不会有任何触动。

    “杀了他。”

    “你,你是坏人吗?”徐翔双目圆睁,李观云这次所指的,竟然是他们一家人。

    “真人饶命。”两夫妻面如土色,跪倒在地,磕头不止,见过冯宝宝杀人不带犹豫,他们不敢有任何奢求。

    “为什么?”冯宝宝提刀的手一紧,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杀在场其他人,但有三个例外。

    “为什么?你刚刚杀人,想过为什么吗?杀了他。”

    “真人!真人。”两夫妻苦苦哀求。

    徐翔大叫一声,朝着李观云冲来,半途却见一双虎目,幼小的心灵被恐惧攫取,吓得冷汗直流。

    “你二人,只杀一个,谁愿受死?”

    “杀我。”妇人拜倒在地。

    “不,杀我,徐翔辛苦你来养。”男人挺身而出,妇人默然。

    “夫妻情深,那便共赴黄泉。”李观云恶趣味的笑了笑,不过两人哪里还有心情观察他。

    冯宝宝提着淌血尖刀步步接近,面对那双毫无波动的双眼,男人闭上了眼睛。

    女人哭出声来,泪流满面,脸上悲痛欲绝,凄声叫道:“阿无!”

    冯宝宝看着泪如雨下的女人,浑身一颤,只觉心脏狠狠收紧,脚步顿时止住。“让我杀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他们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吗?他们都是人,冯宝宝,你要杀人,不需要理由。”

    “我。”冯宝宝望望徐叔,又望望手里的刀,咬着嘴唇,不觉间溢出鲜血。

    “我做不到。”猛然看到女人面上的泪珠,只觉心中五味陈杂,蓦地把刀一丢,一脸失魂落魄。

    “你杀别人不需要理由,为何杀他们却做不到呢?”

    在常人眼中,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甚至不需要犹豫。

    若是有人要对你的亲人挥起屠刀,自然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但对于冯宝宝来说,这个问题,让她的眉毛都拧成了一股麻绳,她钉在原地,苦苦思索。

    两夫妇担惊受怕,生怕李观云再说什么,生怕冯宝宝捡起刀来。不过李观云,似乎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许久,冯宝宝眼前一亮,迸发出一股鲜明的情绪,女人悲痛的脸,在她脑海中浮现,分明让她也感到难过。

    她不想女人难过,不想男人伤心,也不愿狗娃子哭泣。

    “徐叔死了,赵姨会难过,赵姨死了,徐叔会难过,我不想他们难过,徐叔赵姨,还有狗娃子,我喜欢你们。”

    “阿无,好好,我们也喜欢你。”两夫妻逃过一劫,回应着冯宝宝,又惊怵的望着李观云。

    “刚刚他差点死了,你为什么不动作呢?”

    “我该怎么做?”冯宝宝还是缺根筋的样子,疑惑不解的望着李观云。

    “你觉得呢?”

    冯宝宝猛点头,倏地捡起刀刃,在两夫妇惊恐的眼神中,来到方才差点杀死徐翔父亲的土匪面前。

    本已流尽的刀刃,复又染红,冯宝宝回头。“是这样吗?”

    “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

    李观云微不可觉一叹,无情无性之人,世间并不存在。

    道家修炼的极致,乃太上忘情,旨在不受七情六欲所动,而非太上无情。

    冯宝宝歪着脑袋想了想。“谢谢你。”

    “不用谢。”

    冯宝宝不解。“为什么?这是你教我的,以后如果有人杀徐叔赵姨还有狗娃子,我就杀了他们。”

    李观云微微一笑。“随我来。”

    仍存的二十余土匪,如释重负,纷纷起身,跟在李观云身后。

    王霸目光闪烁不定,他们这一群人,乃是惯匪,向来不缺拼杀的狠厉,又岂会如猪狗一般,任人宰杀?

    方才冯宝宝杀人之时,他就想带人拼个你死我活,刚有苗头,便见一双虎瞳,勇气登时抽空。

    王侯悲哀的发现,不论是人还是虎,和他们这群土匪,都不是一个层次,配合还好,不配合当场就得暴毙。

    “等等,白虎真人,你为什么对阿无说这些。”徐翔也放下心来,少年鼓起勇气,望向李观云。

    李观云不答,敲了敲他的脑袋。“勇气可嘉,以后说不定有所成就。”

    咫尺之间,也觉那人畜无害的面容,分外亲切,徐翔摸着脑袋,憨厚一笑。

    “谢谢你救了村子这么多人。”少年认真道谢。

    在他心里,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事实也证明,白虎真人没有害他们的意思,只是对阿无的考验。

    李观云不答,望向仍然跪着的村民,发现两具尸首,方才小白一吼,余波仍是震杀一二胆弱的无辜村民。

    骑上白虎,扬长而去,身后二十余土匪,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爹、娘,多亏白虎真人,而且你看,阿无果然是喜欢我们一家子人。”徐翔天真一笑。

    “现在世道不太平,村里不能留,找个时间离开,顺便把阿无送走吧,这孩子,让人害怕。”妇人一阵心悸。

    “你说得对。”男人无奈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徐翔无法理解,为什么怕阿无?阿无有什么可怕的?

第9章 血火

    王霸一伙子土匪,跟在那白虎身后,这虎高大浑然不似人间之兽,让人心中倍感绝望。

    “他让我们跟着是想干什么?难道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杀了我们?”王霸思维敏捷,寻觅生机。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马上被他自己否决,如果李观云要杀人,在村前空地上,为何不杀?

    既然不是要杀他们,那么李观云心里一定有某种打算。

    王霸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也接触过一些异人,知道异人中,有些人的思维迥异于人。

    ‘他有可能是要我们替他做某种事,才留下我们的性命,而这件事,对我们绝对没有什么好处。’

    王霸这样想着,一时间没有性命之危,那说明还有机会,还有可能逃出生天。

    白虎踏上一座小山,山脚下,有土匪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约莫三四人,悄悄离队,准备溜之大吉。

    王霸心中一动,正好有人试验,然而下一幕,就让他心中冰寒彻骨。

    有人逃跑,白虎猛然回头,血红虎目如灯,竟然飘出两朵血焰,瞬息追上其中两人。

    血焰沾身,两人顿时被点燃,下意思在地上打滚,同时发出惨叫,结果发现这火焰扑打不灭,也并不灼烧体肤,没有传来疼痛的感觉,那两人还有闲暇站起,惊奇的看着自己燃烧的双手。

    平静错愕只是刹那,两人面色忽然狰狞,疯狂扭打在一起,咒骂声不断传来。

    两人遍体鳞伤,火焰静静燃烧着,双双扑倒在地,在寂静中燃烧成灰。

    一众山贼噤若寒蝉,头皮发麻,直到现在,都没见过白虎真人出手,仅仅是他胯下一虎,便恐怖如斯。

    窥一斑可见全貌,这白虎真人本身,又该是何种可怕的存在?

    “真是不长眼,白虎真人器重我们,竟然想着逃跑。”王霸愤愤骂了一声,一众山贼侧目。

    “你怎知我器重尔等?”

    王霸两股一震,他原本是口出试探,没想到歪打正着,听这语气,白虎真人果然有事情让他们去办。

    “我王霸仰慕真人已久,真人之名,湖川之地,如雷贯耳,今天有幸碰见,若有吩咐,一定是万死不辞。”

    李观云笑了笑,王霸感觉有戏,叹道:“其实也是世道所逼,生活艰难,我们不得已落草为寇。”

    “世道艰难啊。”

    王霸露出一丝愁然之色,“如果不是这样,谁又想当土匪呢?真人,我黑龙寨上下,没几个是真心为恶。”

    听他这么一说,还确实有几个土匪,触动心中柔软,面上流露几丝悔恨出来。

    “黑龙寨?”

    “不瞒真人,我王霸,添为黑龙寨六当家,寨中大概有八百名兄弟,都是不得已落草,我们大当家龙枭,也对真人十分敬佩,常常和我提及,真人所为,大快人心,恨不能举寨入真人麾下。”

    “你莫非想请我去你黑龙寨一观?”

    王霸头冒冷汗,确实有这个想法,没想到被李观云直接点破,望着那双淡然的眼睛,心中一狠。

    “我寨中易守难攻,占据天时地利,各类枪械齐全,弹药充足,真人入内,不亚落入龙潭虎穴之中。”

    王霸心中未尝没有后悔,本想着出来打打秋风,主要锻炼一下弟弟,没有带上枪炮,只是提了几把刀。

    如果有二十条枪在身,这虎便是再魁梧,血肉又岂能挡得住枪子?

    白虎真人再厉害,二十条枪指着,也能让他束手束脚。

    时代有所变化,异人的厉害,渐渐被枪炮取代,在枪炮面前,异人的能力,也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王霸也存有激一激李观云的心思,看这白虎真人,会不会一个上头,冲到黑龙寨惩奸除恶。

    他如果敢去,后果一定会非常美妙。

    “你倒实诚。”

    王霸深吸口气,如意算盘落空,李观云显然不是那种一听有贼窝,就会热血上脑的人。

    “不管真人信不信,我这次下山,只为求财,无杀人之心,还望真人放过我们这些兄弟一命。”

    “你求财杀人,与我何干?”

    “落入真人手里,我与众兄弟毫无怨言,真人若有事想托,必前赴后继,只望事情成后,真人能够网开一面。”

    王霸心中快速计较,听他口气,他们是否杀了无辜村民,李观云都未必在乎。

    但他仍然要尽量去撇清关系,谁知道李观云是不是装的。

    短短时间的接触,这白虎真人是他生平仅见的大敌,不仅实力高深莫测,心思也是如渊海般沉凝。

    犹豫片刻,微声道:“我黑龙寨七人义结金兰,相约同年同月同日死,”

    言下之意,他若是死了,黑龙寨必定报复,纵然报复不到白虎真人,也会引得一方祸起,民不聊生。

    “口舌倒是伶俐,若事情办完不死,便饶尔等一命。”

    王霸大松口气,心中又一震,办完不死,这四字,却是耐人寻味。“多谢真人,不知有何事?”

    “他是何人?”

    察觉到李观云的目光放在被绑住王放身上,王霸道:“我弟弟,年轻莽撞,恐惹得真人不喜。”

    “松开。”

    王霸一挥手,土匪给王放松绑,刚撕下封口,王放双目腾腾跃出火星。“活该遭报应!”

    一众山贼敢怒不敢言,王放哈哈大笑,活像个愣头青。

    “倒是有趣。”

    届时白虎止步,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小山山顶,村庄就在不远处,依稀可见。李观云踏上地面。

    ‘来了。’王霸心中没来由有些紧张,李观云究竟会让他们做什么事?

    众人心中打鼓,李观云望去,见土匪不安之貌,微微一笑,盘膝坐下,几乎是同一时间,焦灼气息散发而出。

    小白自然的趴伏在地,显然和李观云已经有了默契,下巴靠着前肢,深沉的虎息如微风吹拂。

    “六当家,你看。”有山贼瞳孔猛缩,看到一缕缕血色火焰,从李观云身上凝聚,钻入小白鼻孔中,白色皮毛上的黑纹,也像是活了过来,呈现黑红之色,以肉眼可见的形貌扭曲,如同在燃烧。

    仅仅片刻,小白像是吃饱了,不再从李观云身上吸取血火,鼻孔中喷出的只有白气,呼吸绵长。

    但血火并没有停止凝聚,自李观云身上抖落,落入青草地面,无声无息的燃烧。

    一众山贼登时慌乱至极,那赫然是方才烧死两个山贼的血火。

    王霸强作镇定,不敢乱动,血火果然绕过这二十余人,席卷向周边的山林,火焰升腾,林木成灰。

    “草木成灰,旱魃魔人!”有山贼惶恐惊呼,王霸也不由咽了口唾沫,失去几分镇静。

    不知何时,李观云面容狰狞,作狂怒之姿,豁然睁眼,声如洪钟大吕。

    “我是谁!”

    每一个受他双目扫过的山贼,情不自禁跪倒在地。

    “我是张三。”

    “我是李四。”

    “你是白虎真人。”

    “你是旱魃魔人。”

    回答不一而足,直扫到最后的王放,他也不跪,毫不示弱的瞪来。“我是谁关你屁事?”

    瞬息之间,二十余人,无不身染血火,双目皆红,只觉一股狂怒席卷,心湖再无其他,唯有一怒,不得不发。

    往日同伴,但凡有一丝积怨,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拆其骨,厉吼一声,状若疯魔,挥刀杀去。

    血火,幽静燃烧。

第10章 好的

    三日过后,整座小山的林木,皆化为灰烬,李观云,也从修炼中醒来。

    修为有所长进,最后即便以七情之喜中和收尾,损失也小了许多,缘由不必多言。

    原本需要十年方能练就的七情之怒,在这四年光阴中趋于大成,节省了大半时间,为何呢?

    目光望去,成灰的土匪,依稀有着人形的痕迹,见此,心中微叹。

    这仿佛神话中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了一次,发觉效果立竿见影,便一次又一次,传出个白虎真人除恶之名。

    但他真是为了除恶吗?此情此景,甚至不需要解释。他只是为了修炼,用恶人来修炼,仅此而已。

    七情之怒不同于七情之喜,修之,心中盈满大愤怒,灼烧人心,扭曲心智,稍有不慎,走火入魔。

    李观云以七情之喜中和,修成七情之怒需十年光阴,此为下策。

    可现在不过四年,七情之怒便将大成,关键在于,他甫以中策修行,曰:祸水东引。

    怒火生发,引之出体,如此便无需损耗七情之喜的修为。

    血火燃烧,草木成灰,是怒火离体的一种外在显化。

    但无情之物,草木金石,又如何能理解有情众生的怒火?是以得火不得怒,燃烧再多,也无甚用处。

    怒之一字,唯有情众生可以承载。

    人,乃万物之灵,天地灵长,一生皆受七情六欲之苦乐,所能承受之怒,远在走兽飞禽之上。

    李观云喟然一叹。“此法有伤天和,因果缠身,不可久持。”

    不论是善是恶,人就是人,夺其命者,必受其因果,他即便有大道法身,积少成多,也有祸患。

    身旁小白察觉到他心中的感怀,大脑袋蹭了蹭他的身体,这个亲昵的动作,随着小白长大,世间无人受得住。

    李观云差点被它一脑袋拱倒,一侧头,看到小白一脸委屈和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莞尔。

    轻抚小白虎额,感受到它躯体中爆炸性的力量,三丈虎躯,绝非绣花枕头,每一条肌肉,每一块骨骼,都蕴藏着山崩地裂般的神力,而最让李观云感叹的,还是小白得了几分怒之真蕴。

    数年来朝夕相处,小白也受他影响,踏入修行之道,白虎血脉,本就是虎中至尊,溯本归源,谓之灵兽。

    如今得七情之怒,于血脉之外,再添神奇,放眼天下,也寻不出第二头。

    收回手,望向那二十余土匪化成的黑灰,倏地黑灰轻动,抖落下来,王放睁开双眼。

    环顾四周,那眼中又惊又怒,连忙摸索自身,微露疑惑,闭上双眼,眨眼间,那一头黑发化作赤色。

    王放双目圆睁,呼呼喘气,脑海不断浮现记忆,他们明明被血焰焚烧,他人皆化飞灰,为何他却无事?

    依稀之间,那时的自己怒不可遏,大怒火中生出大破灭,竟有毁灭一切之念。

    但他生性易怒,人心受过锤炼,即便怒火冲脑,也留有一线清明,守住本心不失,未成想逃得一命。

    他眉头紧锁,隐约觉得,自己得了一场造化,但是否是好的方向,又不敢确定。

    于是梗直脖子,盯着那始作俑者。“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自然。”

    数年之间,成灰之辈,数以千计,今日竟然有人能受之不死,李观云心中,亦有几分惊奇。

    虽说那只是他一次修炼所生怒火,更分成二十余份,微乎其微,然而王放此人,亦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王放一骨碌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要离开,一声微弱的呼唤响起。

    “弟弟,带我,带我走…”王放低头一望,悚然一惊,他哥哥王霸,竟也未死。

    但相较于他,王霸凄惨无比,全身上下,皆是烧伤,已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你死了还轻松一点。”王放呵呵冷笑。

    “我不想,看在我是你哥哥的份上,救,救救我。”一只干枯焦黑的手,颤巍巍的拉住王放的裤腿。

    王放本不想搭理,但不知为何,幼时一幕幕划过脑海,哥哥也曾拼命保护于他,若非战乱分离,当兄友弟恭。

    ……

    山下小村,已然入夜,土匪被带走,过了三日,村民们渐渐平复,又是日复一日的生活。

    徐翔家里,这晚他心中有一种感觉,仿佛宝贵的东西,即将离自己而去,临睡之前,望着徐母。

    “娘,答应我,不要把阿无送走好不好?”徐翔目露哀求,可毕竟是不能自主的孩子,拗不过父母成人意见。

    “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徐母不答,轻抚徐翔短发,目光温和而慈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睡觉。”徐翔咬着牙,用出孩子独属的孩子气方法去抗争。

    “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乖乖睡觉。”徐母气得在他头上瞧了两个暴栗。

    “好好,我这就睡觉。”徐翔吃痛,捂着脑袋,转过身子,似乎是听了妈妈的话。

    等了一会儿,徐母轻手轻脚离开卧房,徐父等待着他,老夫老妻目光交汇,俱都看到各自眼中的所想。

    “赶明儿去城里,我哥在城里谋生,狗娃子也长大了,算是半个劳动力,咱一家人不至于饿死。”

    徐父沉默片刻。“依你。”

    昏暗油灯下,两人相对而坐,心中各有所思,片刻,徐父开口。“阿无她?”

    “我算是明白了,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徐母叹了口气。

    “那送给谁,别人我不放心。”徐父闷声闷气。

    “阿无这孩子,生得俊,但也傻的可以,被人利用都不知道,我看啊,不能送给普通人家。”徐母也觉头疼。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灯火越发黯淡,徐父小声开口。“听说真人还在山里,没有离开。”

    “这?不太好吧,我看那真人不好不坏,邪性得很。”徐母皱着眉头。

    “不然还有别的选择吗?三天前他说了那么多的话,明显是为了阿无,交给他,总比别人好。”

    “那明天,我们带着阿无去山上看看。”徐母也同意了徐父的看法。

    “不行,不能把阿无送给别人,阿无要住在我们家里。”徐翔穿着短褂,气冲冲的闯进来。

    徐翔硬着头皮,已经做好被大骂一顿的准备,然而想象中的斥责没有来,有的只是徐父一声,“没睡啊?”

    徐翔呆若木鸡,看着自己的父母,恨不得他们能打自己,因为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转机。

    但父母十分的平静,这种表情,让他想起自己以前生病却不想去打针,父母即不打他,也不骂他,只是抱着他,任他怎么挣扎,都被抱到村里医生的家里,挨了一针。忽然明白,他们已经做出决定。

    “徐叔赵姨,你们要撵我走吗?”冯宝宝从屋外钻进来,一双纯澈的眼睛望着徐父徐母。

    徐父徐母微有些尴尬,徐父犹豫片刻。

    “阿无,不是我们撵你走,你不适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对我们不好,对你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阿无这么好的人。”徐翔大叫。

    “小兔崽子,你懂什么?闭嘴。”徐母眼一瞪,徐翔不甘示弱,然后被拉过来,捂住嘴巴。

    “为什么?我可以种地,我还能挑水,我也能抱柴。”冯宝宝歪着脑袋,伸出手指,一板一眼的数起来。

    “和这没有关系。”徐父苦笑一声。“总之,明天跟我们上山。”

    冯宝宝目光望去,徐父徐母俱都避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非常的沮丧,但流不出眼泪,终究只得说。

    “好的。”

第11章 大道寂寞

    翌日一早,两夫妻就出发了,身后冯宝宝亦步亦趋的跟着,心中似乎有些话想说,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随着越发接近,那黑乎乎的山头,让两夫妻一惊一乍。“好一场大火,真人还在不在?”

    徐母却蹲下来,拨开地面一层薄灰,发现黄土地面,浑然没有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你瞧,这火真奇怪,树木都烧尽了,但地上没有一点起过火的痕迹。”徐母啧啧称奇。

    按照他们的理解,既然出了山火,那么地表也必然被灼烧成焦土,可现在这地面,依然如故,只是没了草木。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将这一切归咎于李观云身上,想来也是,除了他,没有第二种可能。

    随着登山,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照耀万物,两夫妻回头一望,冯宝宝跟在身后,面上却在思索。

    徐父正要说两句,徐母却拉住他,徐父叹了口气,三人越发接近山顶。

    届时,一股祥和欢喜,倏地从心中生发,如同心田流出一缕清泉,心灵包裹着淡而深沉的喜悦。

    刹那间,那些犹豫、那些愧疚、那些茫然,皆在这欢喜之中,烟消云散,两人顿立在地,面目安然。

    一颗颗野草钻出地表,一颗颗小树舒展枝叶,黑黑的山头,迅速被嫩绿覆盖,包围了三人。

    冯宝宝心中一动,她依然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但心中想说的话,却变得清晰。

    “徐叔赵姨,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冯宝宝双手放在胸前,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安然的两人相视而笑,欢喜潜于心田,仍是不知不觉间影响着他们,面目无比柔和,徐母笑着。“傻孩子。”

    冯宝宝低下头,徐父柔声道:“我们说的,或许你不懂,但是阿无,遇上你,是我们一家人的幸运。”

    谈话之间,绿草已在脚下,树木也有腰高,山顶上传来声音,渺远浩瀚,如天外之音,草木随之摆动。

    “来了,上来。”

    徐父心中感叹,若是之前白虎真人,以如此面貌示人,不会有一个人惧怕他,不管他多么强大。

    很快,三人就到了山顶,李观云随意而坐,发生华光,以手支颐,似笑非笑,人畜无害,静如处子,温良如玉。

    身侧白虎,也毫无凶厉之气,趴伏在地,似乎酣睡,尽显神兽华美之姿。

    “见过真人。”两夫妇躬身一拜。

    李观云微微而笑,两夫妇受宠若惊,但心中欢喜微一流转,便将这一抹不安驱散,只觉万象如花,美不可言。

    而眼前坐着的李观云,便是那花中之花,凝结了人间一切美好,汇聚了世间所有温柔。

    “我以知之。”

    一言既出,两夫妻心中的惴惴泯然于无形,甚至不需要提出自己此来的目的,以心传心,心生安焉。

    “那便劳烦真人挂念,阿无这孩子,来历神秘,是我夫妻路边捡来,四年相处,未能教会她为人之道,愿她聆听真人教诲,早日成人。”两夫妇面目慈和,复又深深一拜。

    李观云笑而不语,徐母转向冯宝宝。“阿无,你以后就跟着真人,好好听真人的话,知道吗?”

    “哦。”冯宝宝点点头。

    “下去吧。”

    两夫妇再行一礼,方走下山去,甫一离开小山,祥和喜悦消散一空,杂念丛生,两人不由患得患失。

    “这真人,会不会是菩萨转世?怎么一靠近他,我心里就那么欢喜呢?”徐父挠挠头。

    “阿无能伴随在真人左右,也许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徐母也比较放心。

    两人回到家里,发现徐翔不在,登时面面相觑,知子莫若父,徐父一拍脑门。“八成是去山上了。”

    “这混小子。”两夫妇不敢怠慢,又马不停蹄的往小山赶去。

    ……

    徐翔在山林中游走,只见周围草木,每一个呼吸,都拔高几许,稍一不注意,便长了一截。

    他心中也生发出源源不断的欢喜,冲散了冯宝宝离开的伤心难过,不禁回忆起那些欢乐的时光,为之驻足。

    “不行,我要找到阿无。”他小小的心灵,很快就挣脱了喜悦,生出一股执着。

    此非徐翔能抵抗七情之喜,这一山林木,不过是修喜之时,一缕气息涤荡,于无形之中,潜移默化,微不足道。

    徐翔继续登山,林间暖风阵阵,吹断几片绿叶,一片嫩绿飘然而来,落在徐翔肩头。

    心中欢喜,登时如同火山爆发,不受色身桎梏,冲冠天灵,九窍皆开,徐翔不知身在何方,手舞足蹈。

    叶片招摇,也像是随着他起舞,他心湖盈满大欢喜,人间一切离他而去,只愿起舞。

    纵然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不能让他有任何的动摇。

    不过片刻,叶片落下,徐翔累倒在地,呼呼喘气,全身的精气神,都在舞蹈中流逝,在欢喜中泯然。

    这时,又有一片绿叶,落在额头,徐翔双目圆睁,猛地从地上弹起,面目扭曲狰狞,只觉怒火滔天。

    他拔起一颗小树,如疯如魔,将一腔怒火,尽皆倾泻到眼中所见之物,不论是人是木,皆欲杀之而后快。

    不知过去多久,徐翔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仰望蓝天,太阳没有任何偏移,告诉着他,才过去几分钟罢了。

    徐翔咬紧牙关,“阿无!”声波扩散,传出很远。

    “不去看看他?”

    山林一切,尽在掌控,李观云生发徐翔之喜,又激发其怒,将这孩子,玩弄于掌中,却并未令其喜怒而死。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狂喜狂怒锤炼人心,徐翔又已练气,他朝进入异人界,当知今日炼心之缘。

    “不用了,看到狗娃子,我一定会心里不舒服。”冯宝宝摇摇头。

    方才李观云运转七情喜怒,令徐翔身不由己,也施在冯宝宝身上,结果如那夜,难以勾动其心。

    徐父徐母这时也匆匆而来,受到指引一般,径直找到徐翔躺倒的所在。

    看到徐翔虚弱,两人大惊失色,又摸又看,原来没有大碍,只是力竭而已,抱起徐翔,匆忙离去。

    小白苏醒过来,狐疑的瞄了眼冯宝宝,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吼,声震层云。

    “大老虎好像不喜欢我。”冯宝宝莫名其妙,直勾勾盯着小白。

    “安静些。”

    小白委屈的趴在地上,一双虎瞳仍是瞪着冯宝宝,身上的黑纹都有燃烧的迹象。

    “你会做什么?”

    冯宝宝认真的想了想。“我会洗衣服,还会劈柴,赵姨夸我力气大,好生养,种地也懂一点点。”

    “入我座下,不必做这些俗事,那日听你会唱歌,唱来听听。”

    “哦,是赵姨教我的。”冯宝宝说罢,便轻轻哼唱民谣,她的声音十分清脆,比黄鹂还要动听,歌声宛转悠扬,有一股空灵之气,令人耳目一新,不过有些遗憾在于,唯有空灵,没有灵气。

    身侧小白听着听着,惊奇的望着冯宝宝,喵呜声起,竟融于歌声之中,多了几分灵气。

    “不错。”

    “还要我做什么?”

    看着不谙世事的冯宝宝,确实是个奇怪的女子。

    “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听吗?”

    “徐叔赵姨把我交给你,我听他们的话,那也要听你的话。”冯宝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观云莞尔一笑,走到冯宝宝面前,看着这个表情认真的女子,亭亭玉立,肌肤胜雪,长发如墨,便吐出四字。

    “与我双修。”

第12章 细雨长眠

    双修之法,佛道皆有,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采阴补阳,采阳生阴,龙虎交泰,天地交感,阴阳和合。

    又有大道寂寞,若得同路相随,结成双修,互为道侣,亲密无间,亦是一大乐事。

    不过李观云所修,并非阴阳之道,七情经无关阴阳,也无所谓寂寞与否。

    此双修非彼双修,冯宝宝此女,不知为何,虽非无情无性之人,但轻易不受七情影响。

    李观云甚至猜测,她得太上忘情之境,不过种种表现,又不尽契合。

    然不论如何,冯宝宝自身,对七情六欲极为迟钝,以他的修为,甚至难以生发。

    换而言之,她能承受更多的七情之喜,亦能承受更多的七情之怒,

    李观云修行怒脉,正苦于七情之怒,需七情之喜中和,如此白白折损修为,而引之出体,又大伤天和。

    七情经并非魔道,以人之性命堆叠而出的修为,不论所沾之血,是善是恶,皆是不美。

    “双修?怎么做?”

    冯宝宝十分单纯,她和徐家结缘,听徐家夫妇二人的话,现在二人将她交给李观云,自是听李观云的话。

    话音一落,小白嗷呜一声,一双虎爪捂住双眼,但它眼大如盆,哪里能捂住?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二人。

    “孽畜。”

    小白受到斥责,无比冤枉,连忙屁股对人,时不时还偷偷回头,让李观云哭笑不得。

    “坐下即可。”

    冯宝宝依言,李观云也盘膝而坐,两人咫尺相对,冯宝宝身上飘来一缕缕淡而无味的气息,李观云心中一悦。

    这种气息,纯澈而清净,由心而发,若是修炼之人,有冯宝宝的心境,再行修行,必然事半功倍。

    心无外物,可通玄佛。

    李观云合上双眼,刹那间,面容狰狞如恶,大愤怒满溢心湖,冯宝宝观他面容,心中也没来由一抽。

    小白不知何时,靠近过来,伏在他身边,吸纳血火。

    小白也在修行,它天生白虎血脉,体魄强大至极,又得七情之怒,每日渐长,假日时日,说不得能修成怒脉。

    同时小白的存在,也能为李观云分担一部分怒火,不过其量微末,乃李观云有意控制,因为若是加重,小白恐会失去灵性,沉溺于愤怒,化为凶兽恶兽,为祸人间。

    眨眼七日过去,冯宝宝和七日前,没有半分变化,李观云让她坐在这里,她便一坐七日,毫无不耐。

    怒火飙升到极限,亟待七情之喜中和,亦或是引出体外。

    他双目圆睁,赤红如血,冯宝宝浑身一震。

    空灵宁静的心湖,转瞬间染上赤色,怒火无休止的灼烧,冯宝宝满脸通红,目含杀机。

    李观云面目微沉,随时准备灌入七情之喜。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冯宝宝面色变化,忽红忽白,如此转换九次,恢复白皙,体内怒火,消散一空。

    冯宝宝大叫一声,往后倾倒,李观云将她抱住。

    “感觉如何?”

    “很难受,像是要裂开一样。”冯宝宝气息不复强盛,但她皱着眉头,有些无措的看着心湖中生出的种种情绪。

    那是往日不会存在的心情,一腔怒火消散之时,留下了一些东西,令空灵心境,无所适从。

    观她面上迷茫之色,李观云微微一笑,作为修炼的副作用,无垢白纸,添了色彩。

    “休息一天,明日继续。”

    冯宝宝的存在,代表他尽可以将怒火倾泻,不必损七情之喜。

    如此收获,大出所料,大喜过望。

    ……

    小村又来了一伙凶徒,三十余人,不同于王霸那一次,这些人,不仅带着刀,还背着枪。

    村民被赶到空地上,虬髯汉子望着这群战战兢兢的村人,面色不善。“我七弟,就是死在你们村?”

    “好汉,什么七弟,我们着实不知。”村长老头头皮发麻。

    “六当家,七当家最后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村子里,然后失踪不见。”有山贼贴耳。

    六当家一挥手,拉出一个村汉,“我七弟人呢?”

    村汉哪里知道七弟不七弟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六当家极不耐烦,一刀劈下,额头至下颌,皮肉翻卷。

    一时不死,大声惨嚎,一众村民怛然失色,哭叫连天。

    “在那座山里,被真人带走了,你们有种就去啊。”村民中,一个小孩叉着腰,恨恨的盯着这伙山贼。

    ‘嘭’小孩应声而倒,有妇人冲出来,很快也被一刀毙命。六当家冷笑,“什么狗屁真人?”

    “王二,你带八个兄弟,看着这群牲口,其他人跟我来,为七弟报仇。”六当家发下命令。

    一行人便往山上赶去,届时万里无云,曜日当空,光芒四射,众人汗水涔涔。

    “六当家,我听说,是白虎真人干的,他可能是异人,我们要不要从长计议?”有山贼擦汗道。

    “异人?老子又不是没见过,从长计议个屁,我们这二十多条枪,还怕什么异人?”六当家颇为不屑。

    众山贼见头领坚持,也没有再说,一路跟在身后,不时紧握刀枪,找到几分安全感。

    确实如六当家所说,异人也就那样,有些异人,一枪就倒,算不得什么。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举目一望,山不算高,林中飘来一缕缕清凉的气息,驱散头顶烈阳灼热,令人通体凉爽。

    众人也不觉有异,毕竟树下好乘凉,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甫一踏入林中,众人皆观察周围环境,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山草木,怎么全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六当家蹲下身子,发现脚下的青草,俱都低下了头颅,几乎是近半折弯,左右树木,也萎靡不振。

    众人倍感诧异,林子本该是生机焕发,草木青翠,怎么这座山里,却感受不到多少生气?

    “天色好暗,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中午。”有山贼指天,众人凝神望去,昏暗的天空,似夕阳落寞。

    而四周左右的阴凉,无孔不入,让他们不仅打了个冷战,心中也不觉间,蒙上一层阴霾,了无生趣。

    “果然有古怪,不愧是盛名已久的白虎真人,速速退去,从长计议。”六当家犹豫片刻,发号施令。

    一行人连忙往回走,他们进山的时间不长,走的路也不长,不用两分钟,就可以离开小山。

    可刚一折返,有人便感觉头顶微微湿润,透出一股水意,带来丝丝寒凉。

    一摸头,六当家大骂。“见鬼了,竟然下雨!”

    无云不成雨,雨自云中生,方才他们进来之时,天空万里无云,怎么可能会下雨?

    而下一幕,让六当家亡魂俱冒,在这细若牛毛的雨中,一众山贼纷纷倒地,双目之中,无不透出深沉的忧郁。

    “六当家,报仇好没意思,不如我们躺一会。”有人喃喃自语。

    “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快给我起来。”六当家两股剧震,这必然是白虎真人的手段,好生邪门!

    话音刚落,他也身子一软,成为了躺倒中的一个,牛毛细雨飘飘洒洒,他的心情,也一点一滴落入谷底。

    人生有何意义?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幻。雄心壮志又有何用?终究不过一具白骨。

    眼睛半睁半闭,只觉以前所在乎的一切,女人、钱财、权力、欲望,皆了无生趣。

    到得最后,连呼吸都觉得惫怠,一山草木,也软趴趴贴在地上,无论人与树,皆在细雨中长眠。

第13章 家

    小山上,相较于之前,现在的山顶,多了一座有模有样的木屋,一厅一室,木凳木椅,勉强像是人住的地方。

    屋子的主人,是冯宝宝,修炼之余,她不知怎的,和小白成了朋友。

    数天前,修行告一段落,李观云喜怒已通,正沉浸在七情之忧,眉宇间忧心忡忡,不知作何思考。

    冯宝宝醒了过来,她没有修行的概念,但现在也看出李观云暂时不需要她,于是站起来。

    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积了一层薄灰,两人坐在地上,已经过来近月,冯宝宝难免沾染尘埃。

    她拍了拍手,灰尘激荡,又抖抖身子,不禁咳嗽了两声,身上却还是有一些余灰。

    眼睛眨动,有些奇怪,近在咫尺的李观云,依然是那副模样,肤如白玉,身上一尘不染。

    刚刚她身上飘去的灰尘,靠近李观云时,也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排开,不落身躯。

    冯宝宝的动作,惊醒了正在吞吐灵气的小白,虎瞳不满的扫了过来,斗大睛瞳,足以使凡人丧胆。

    但冯宝宝可不是凡人,她看着山顶,青草趴伏似紫菜,矮木萎顿如海带,高大的林木,主干虽然不至于倒下,但枝条却贴上地面,仿佛一条条海蛇,万籁俱静,没有风声,没有鸟鸣。

    就连小白身上,那如火焰般燃烧的黑红条纹,火势也显得弱了许多,平白无故添了几许压抑。

    冯宝宝深吸一口气,却吐不尽沉沉郁气,直觉不舒服,敲了敲脑门,望了李观云一眼。

    如果是平时,她大可以定在原地,直到天长地久,但今天,却想要找点事情做。

    这山上不好不坏,两人一兽,就这么坐在这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冯宝宝以自己有限的见识,开始费劲的思考,不过她的经验属实浅薄,想来想去,也只有徐翔一家。

    一拍脑门,狗娃子一家生活在一起,可不是像他们这样,往山顶乱七八糟一坐,这么潦草的。

    而且他们睡的地方,也不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大老虎,你叫小白,我是冯宝宝,跟我一起造个家吧!”

    小白本来是不满的,但听到‘家’这个字,虎头转动,似乎在思索,片刻,它点点头。

    轻手轻脚离开李观云,小白来到冯宝宝身旁,很快就找上一棵大树,只觉树干软绵绵的,偏偏韧性十足,冯宝宝又没有趁手的工具,一时间犯起了难,小白挺身而出,虎瞳中飘出一缕血火。

    冯宝宝一眨不眨的盯着静静燃烧的大树,小白还特意只让大树根部起火,然而七情怒火,点之则发,难以控制。

    大树烧成黑灰,小白有点尴尬,又找了一颗,弹出虎爪,轻轻一划,那合抱大树便软趴趴倒下。

    冯宝宝扑上去,要将大树抱起,然而这数千斤的大树,她哪里抱得动?而且又软不好使劲,枝条还容易缠在身上,最后还是小白出马,虎掌一拍,大树蹦起,背在它身上,呈现一个不断晃动收缩的弧形。

    小白示意她可以开始,冯宝宝摇头。“我看过村里木匠师傅,这树是软的,建不了房子。”

    冯宝宝回头一喊,“李观云,树被你搞软了,你把它弄硬。”

    李观云睁开一条眼缝,瞄了一人一兽一眼,小白一个激灵,把软树抖下,又缩了缩头,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冯宝宝没什么反应,在她认知里,这很正常,树是李观云搞软的,要让它硬起来,肯定也要找李观云。

    望着冯宝宝毫不动摇的脸,李观云面上郁郁消散,眉头轻蹙,一月修炼,衍生出来的怒火,可使千百人陷入彻底的疯狂,冯宝宝却轻易承受了下来,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七情的影响。

    按理来说,冯宝宝早该恢复正常,有了常人的喜怒哀乐,但实际情况是,影响近乎于无。

    让李观云怀疑,之前第一次修炼,所感受到的白纸染色,到底是不是幻觉。

    她体内,似乎有一个格式化的程序,不管受到了多大的影响,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动程序,回归初始的状态。

    换而言之,她可能永远体会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也理解不了人类的喜怒哀乐。

    这个发现,让李观云心情比较奇妙,本来,修成怒脉,冯宝宝经受七情冲刷,该当融于人世。

    那时候,她也就不能再承受七情,否则定和凡人一样,欲生欲死。

    李观云,也不得不面对,以喜怒的修为,中和忧悲,修炼速度不可避免的落下。

    但现在冯宝宝有如此特质,简直天生契合于他,是他最好的双修鼎炉,绝佳的修炼工具人。

    可李观云,并非那种牺牲他人,成就自己之辈。

    如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肆意播下怒火,撒下忧雨,如此修行,人间已起浩劫。

    所以他倒是希望,冯宝宝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思绪顿止,微微一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存在,她真的是个人吗?还是说,是某种不可名状的生命?

    一股祥和喜悦之气,自身周逸散而出,七情之喜,最合李观云心意,他来到此界,正是梦想成真,乃无量欢喜。

    青草微震,林木颤动,小山上的草木,如同苏醒一般,纷纷挺直了腰杆,将根深深扎进地里。

    不过片刻功夫,小山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观云复又体悟七情之忧,冯宝宝和小白,也忙活起来。

    小白利爪一挥,伐倒大片树木,数千斤的树干背在它身上,轻若无物,来回奔走,虎瞳灿亮,很是快活。

    半天之后,冯宝宝拍了拍手,终于是把房子盖好了,大概是八条腿的样子,造型像一只蜘蛛。

    小白前肢推了推冯宝宝,后者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哦,没有盖你住的屋子。”

    小白有点小委屈,它可是头号功臣,忙活了半天,居然被人忘了,换做别的老虎,哭给你看,哄不好的那种!

    冯宝宝这时灵光一闪,抄起一堆边角料,在怪屋旁边捣鼓起来,小白满怀希冀的看着她。

    没多久,小白指了指那个不到它巴掌大的小窝,虎瞳中有些疑惑,这上看下看,怎么这么奇怪呢?

    冯宝宝转头。“村里的狗都住这种小房子。”

    小白当时就怒了,这么大一头老虎,你哪只眼睛看着像条狗?一脚就给它踩扁,顺便还要给冯宝宝来一脚。

    哪料冯宝宝一脸震惊的看着它。“小白,那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要拆掉啊?”

    小白张开大嘴,鼻孔中冒出白气,就要骂人,只听一声虎吼,狂风骤起,把冯宝宝建好的八脚怪物吹飞。

第14章 冯宝藏

    小山的树木遭殃了,小白像是故意气她似的,忙照样帮,但冯宝宝一旦建好屋子,立马就给她吹倒。

    冯宝宝也不生气,随着一座座奇形怪状的木屋毁掉,她的土木技术,那是极速提高。

    天快黑时,一人一兽,已经把小山上大半大树霍霍光了,只剩下山脚还有些适合建造的材料。

    “这里有人。”冯宝宝和小白来到山脚,第一眼,就看到横七竖八躺在草木中的六当家等人。

    “都死了。”走近一看,无不是面容沉郁,呼吸全无。

    小白点点头,凑近过来,硕大脑袋晃动,虎睛望着几人的尸首,眼里有些莫名的光芒。

    冯宝宝眨眨眼,直勾勾盯着小白。“你想吃吗?”

    小白好像被吓了一跳,摇摇头,冯宝宝哦了一声,届时左近草木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小白脸虎口一张。

    风息汇聚如刀,削飞灌木,云从龙,风从虎,身为虎中真灵的白虎,对于风息的驾驭,可谓生来即有。

    灌木矮了大半,显出七八个山贼来,见得小白,俱都大叫一声,疯狂逃窜。

    冯宝宝莫名其妙,小白也没有追杀的意思,那些人边逃边叫。“六当家,不要怪我们不能给你收尸。”

    小白背上树干,两者正要回返,冯宝宝却听到山脚下溪流潺潺的声音,低头一望自己灰扑扑的双手。

    夜晚,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李观云偶有所得,睁开双眼,小白躺在他身边,好像出神。

    “小白。”

    小白亲昵的蹭了蹭他,李观云不以为意,投目冯宝宝,登时吃了一惊。

    山顶偏下的一块空地,平地起了一座木屋,第一眼看去,十分简陋,但细细观去,还挺符合土木力学的设计。

    木屋周围围了一圈篱笆,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防贼的作用,反正是有模有样的。

    冯宝宝蹲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身后两个水桶,身边放了一堆木块和石头,木块有长有短,石头有尖有钝。

    她拿着尖石敲敲打打,在那一双灰扑扑的手下,一套桌椅神速完成,竟然是榫卯结构,有一种大巧不工的美感。

    又捣鼓两下,造出一个大桶,看上去应该是浴桶,她想了片刻,用一块尖木和木块,开始钻木取火。

    双手舞残影,没多久火星冒出,她眼里好像也很欢喜,开始用石头凿大石,凿出一口石锅来。

    又从水桶抓出两条鱼,利落的处理内脏,开始烤鱼,同时石块堆了个石灶,架上石锅烧水。

    李观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生存技能点满呢?还是说再现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

    按照这个发展,估计很快就要来到青铜器时代。

    烤好鱼,冯宝宝朝他招了招手。“吃鱼。”

    李观云信步走近,自辟谷之后,以天地灵气为食,数年未进水米,眼前这条,卖相倒也不错,浅尝一口。

    鱼肉火候恰当,软嫩不失弹牙,没有任何调味,只有原汁原味,好吃与否在于个人,李观云不觉难吃。

    水还没开,冯宝宝三两口吃掉鱼肉,不显得狼吞虎咽,自然而然。

    一回头,又不知捣鼓什么东西去了,半盏茶功夫,一座缩小木屋,从她手上落地,放在院子里。

    李观云看了两眼,心下古怪,这是,狗窝?

    “喵呜……”院子外面的小白目露凶光,在冯宝宝的木屋落地之时,虎口一张,风息迅疾,将木屋劈成零碎。

    冯宝宝也不恼,继续捣鼓……

    小白一副认命的模样,前肢搭在头上,捂住了斗大的眼睛,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你怎么学会这些的?”

    “这些啊。”冯宝宝望着石锅中将开的泉水。“我要装水,用手捧不了多少,想起狗娃子家里的木桶,还想起村子里的木匠师傅,我就学着做了一个,还挺管用的。”

    “另外的呢?”

    “屋子按照狗娃子家里的房子造出来,椅子凳子也一样,这个一勾就扣上的地方,是我看木匠师傅想起来的。”

    村子里的木匠师傅听到这种话,竟然有人只是旁观两眼,就把本事给学去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李观云又问了几句,冯宝宝对答如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奇怪。

    言语中的漫不经心,行动上的自然而然,让他想起经中的一句话,致虚极,守静笃,虚极静笃,尤若赤子。

    在这种状态下,不受七情六欲的影响,不受俗世红尘的纷乱,空明湛然。

    一句大白话,就是心无杂念,专心一致。

    顺其自然,就有了此种变态的学习能力,正是心中无垢,事倍功半。

    这是一种普通人无法到达的境界,因为人活于世,七情六欲时时生发,甚至入眠,也会做梦。

    所谓得失、所谓取舍、思慕怨恨、攀比虚荣,一直都在折磨那颗人心。

    而人有限的精力,就在每一个杂念生出之时,悄无声息流失。

    待到垂垂老矣,回头一看,原是白忙活一场。

    李观云缓缓吐了口气,心中有一个想法,冯宝宝的状态,有一种婴孩的纯澈。

    虽然其中有着蹊跷,但这种状态,是天生的修炼奇才,如果一心向道,取得的成就恐怕难以估量。

    “冯宝宝,看着我的眼睛。”

    木柴噼啪燃烧着,石锅中的水即将翻滚,冯宝宝愣了愣,望着他的眼睛。

    七情经乃道中之术,重在炼心,如若传法,也不记文字,而是以心传心,直指本心。

    当然,李观云所得乃是‘原本’,他如果要传给别人,不可能掏出一本秘籍让人去练,首先他自己要吃通。

    他融会贯通了,才能传下完整的七情经,但他目前只得喜怒,初通忧脉,也只能传下这喜怒两脉。

    冯宝宝但觉他一只眼睛,黑白分明,满溢祥和欢喜之意,仿若甘泉,充斥着春风般的温暖;另一只眼睛,却蒙上一层血色,充盈愤怒破坏之意,仿若岩浆,将目中所见皆化灰灰。

    大喜悦和大愤怒在心中一一流转,却因为是传法的缘故,并未影响本身,而是让她自己去参悟,去体会。

    良晌,李观云微冒细汗,传法的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如何?”

    “什么如何?”冯宝宝瞪大眼。

    李观云面色微沉,手背贴住冯宝宝光洁额头,以心相感,接触到的却是一片空白,依稀有几分色彩,幻而不真。

    摇头叹息,他误会了,纵然冯宝宝非常适合修炼,但七情经于她,没有丝毫可能。

    连七情六欲都没有的人,又如何去体会七情六欲呢?

    这也让李观云明白了,冯宝宝有问题,不论太上忘情、虚极静笃、明心见性,种种境界,都有一个前提。

    从低到高,修行而至。

    到了那种境界的人,绝不是没有七情六欲,而是参透,看透,悟透。

    冯宝宝,是一个没有过程的人。

第15章 追问

    “没事了吧?”石锅之水,咕噜咕噜的响,冯宝宝看着深思的李观云,莫名其妙的问道。

    李观云点点头,他正在思考,造成冯宝宝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你在干什么?”

    “洗澡,我身上都有灰了,脏了就要洗澡啊,你好奇怪,身上都没有灰尘。”

    冯宝宝一边说着,滚水入桶,另外一个大些的水桶里的凉水也倒入,而衣裳也去。

    “他们没教过你吗?”

    “哦,对了,平时都有赵姨帮忙,李观云,你来给我搓背。”

    说着就已经进木桶,乌发收拢在胸前,羊脂般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以后不能在我面前洗澡。”

    冯宝宝呆了一呆。“那谁给我搓背啊?”

    李观云又好气又好笑,一番询问,才知道,徐翔母亲会照顾冯宝宝洗澡,而徐家父子,自然是避开。

    偷看洗澡这种事没发生过,这就造成了,冯宝宝不觉得需要避讳什么。

    而徐翔母亲兴许有自己固有的印象,却没想到,冯宝宝连洗澡这种小事,都缺乏基本的认知。

    午夜,院中的草地,星汉灿烂,月华如洗,冯宝宝湿漉漉的头发正冒出缕缕白雾,得月光一照,如梦如幻。

    她每时每刻都在被动的修炼,但修不是任何一种法门,只是单纯的让体内的炁增加。

    女孩双手抱住膝盖,痴痴的望着远方,“李观云,我们是一家人吧?”

    “你认为什么是一家人呢?”

    冯宝宝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狗娃子他们家一样,有徐叔赵姨,还有狗娃子,他们三个是一家人。赵姨把我交给你,那这里就是你和我,还有小白,也是三个,是一家人。”

    打瞌睡的小白耳朵一动,睁开眼睛,看到院中的狗窝,顿时炸毛了,屁股一扭,一点都不搭理冯宝宝。

    “他们说你之前失过忆,还记得自己的亲人吗?”

    “我想这个脑袋会疼,我们是一家人,对吧?”冯宝宝摇摇头,望着李观云,不知是否是幻觉,似乎有些期待。

    “怎么这么执着一家人这三个字呢?”

    冯宝宝想了一会儿,一拍手掌,认真的给他科普起来。

    “因为赵姨说过,一家人是最好的,最快乐的,最幸福的,我想当一家人。”

    “一个人加一个人,两个人在一起,然后再从地里捡到第三个人,像狗娃子,就是一家人了。”

    李观云莞尔,摸了摸冯宝宝的脑袋,修行路漫漫,随着喜怒通之,他所得颇多,感悟也颇多。

    如此,越发认识到,大道之前,俗世一切,都显得微末而无足轻重。

    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大的情绪,认为自己和凡人划清了界限;也很容易让人心生卑微,觉得自己不值一名。

    但他不同,他不仅有这一卷七情经,他所得为道,名原欲法。

    他心里十分清楚,七情经,喜怒忧思悲恐惊。

    即便七脉贯通又何如?不过成了道中一术,仅此而已。

    如同登了一座小山,其后还有更高的山峰,他要登上一座又一座,直到踏足大道之峰,方不枉此生。

    而原欲法就像心中的明灯,照亮了前方的山路,更照亮了自己,不会让他自大,也不会让他感觉卑微。

    “我辈既入修行门,万事当以道为先。”

    冯宝宝是一点没听出来什么,她执着的追问答案。“你说的话我不懂,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李观云微微一笑,修炼的深入,也让他有一种模糊的直觉,他求道之心虽然坚定,但自身却有不足之处。

    红尘的洗练,必不可少,或许有一天,他会入世修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于山中清修。

    或许从现在就可以开始做准备,一山一人一兽,闭门苦修虽有独到之处,却也少了许多生气。

    经历,感悟,自来都是相辅相成,不说太远,思悲恐惊四脉,便有冯宝宝辅助修行,他的理解也是欠缺。

    至于这个女孩,七情贯通之日,可以试着让她回归正常,毕竟七情经,乃炼心之……

    冯宝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话啊!”

    “什么意思?”

    ……

    黑龙寨三十里外熊家村,村中百余户人家,约莫三百余人,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融青山绿水之中,倒也清闲。

    但今日一大早,大量士兵的到来,打破了村子的平静,望着荷枪实弹的士兵,村人大都流露恐慌。

    村中少见青壮,基本都是些老人带着孩子,有些个大头兵不禁感叹世道艰难,生活不易。

    熊村长得到消息,令村人不要惊讶,他早早在村外迎接,请得这次行动负责人刘团长入村。

    村内唯一的青石屋子,在一个村里年轻人的搀扶下,这据说是前朝秀才的熊村长,上前行礼。

    “刘团长,黑龙寨无恶不作,烧杀掠抢,我熊家村上下,苦黑龙寨山贼久矣,奈何老弱妇孺,唯有受人欺凌,如今终盼得天兵天降,万望团长提兵攻寨,铲除恶贼,还川蜀之地一个朗朗乾坤。”

    “老村长,快快请起,言重了。”刘团长一身军装,相貌堂堂,正气凛然,将老村长搀扶起来。

    他身旁则站着个微有病态的大汉,同样的军装穿在身上,显得煞气纵横,鼻梁到左脸的一条刀疤,更增杀气。

    “黑龙寨山贼的情报,你们知道多少?”大汉闷声开口,一垂眉,脸上除却杀气,眉宇间,也隐含苦涩。

    老年人本就胆弱,见这汉子脸上刀疤,煞气扑面,登时乱了阵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村长莫慌,这是赵少校,带兵打仗,他在行。”刘团长轻言细语的解释。

    老村长不敢看他,他旁边的年轻人连忙说道:“黑龙寨上下有二三百人,占据黑龙山,枪炮众多,易守难攻,寨中七位当家,听说各有本事,每逢秋冬的时候,就会倾巢而出,抢劫钱粮,掳走妇女,平时偶尔下山为祸。”

    刘团长和赵少校对视一眼,那赵少校目光一眯。“二三百人,你怎么知道只有二三百人?”

    年轻人也被那煞气冲的有点胆怯。“这,这都是传闻,我们小小一个村庄,哪里知道具体的消息。”

    老村长镇定一些,道:“两位将军,村人的情绪不太稳定,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恕老朽不能相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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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747/ 第一时间欣赏从一人开始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墨丶小安所写的《从一人开始崛起》为转载作品,从一人开始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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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人开始崛起介绍:
目前:一人之下…鬼灭之刃…刺客伍六七……
无根生聚人结义,窥根源灵光,获八门奇技。
李观云天外来客,得原欲法,衍七情经,生天魔道。
是绝情弃欲;还是入魔无岸?
是立地成佛;还是立地成魔?
寻仙问道,该有情还是无情?
红尘滚滚,该堪破还是沉沦?
堪破为仙,沉沦为魔。
PS:各卷基本独立,可跳卷从一人开始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一人开始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一人开始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