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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十籼米     鹿魂玉txt下载     鹿魂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安抚,然后告白

    刚才还手掌大小的金箔,在黄眉怪口诀催动下,变成了一人多高,六七人环抱才能围一周的大小,一下就把子渔和剑萝收了进去。

    那黄眉怪身旁的青脸妖怪,看上去像是黄眉的二把手,面色一惊,问道:“大王,怎么把那女娃也给收进去了?她不是姜教主的人么?”

    “哼,九幽堡垒和狱教,何时成一体的了?”黄眉怪瞪了他一眼,道:“九幽堡垒虽创立之初得姜教主协助,但管理者另有其人,况且姜教主与我族联络,要么是令黑蝠堂传信,要么是自己来,何时让人带着黑龙令牌过来了?”

    那青脸妖怪听后,恍然大悟般点起头来,道:“原来如此,大王英明!那令牌我当初用一串铜钱买了三个,这女娃拿鸡毛当令箭使,怕不是暗藏祸心,想独吞海族皇子的肉!”

    金箔内的剑萝听了气急,怒喊一声,一拳砸到金箔内壁上,咣当一声响,金箔却是纹丝未动。

    “臭妖怪,你给我等着!”

    子渔看自己的话得到了应证,又嗤笑了一声,撇了剑萝一眼便不再看她。

    剑萝心有不服,对他道:“你以为只有我想杀你吗?西域的所有妖怪都收到了姜焱凌的指示,都等着捉了你食你之肉!”

    子渔对她的挑拨不以为意,摇摇头笑道:“当初在朔池国,他警告我你们要对我图谋不轨,我没听。”他看着剑萝充满敌意的眼神,嘴角一抽,道:“我选择了相信你,才被你害得如此,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他说出这话时,希望能在剑萝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的愧疚,可是他没有,他没有用读心术的时候,便一点也看不穿这个姑娘。

    但剑萝的目光还是有了那一瞬间的躲闪。

    金箔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这次直接把两个人都颠到了半空,原来是外面黄眉怪和子空没谈拢,黄眉怪抄起狼牙棒一棒把金箔打向了子空,子空反手一棒,击飞了金箔,深深嵌入了一旁的墙壁里。

    子渔一阵天旋地转,浑身上下都磕了个遍,差点把昨晚喝的粥都吐了出来,待金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发现剑萝压在他身上,又用刚才在外面的姿势把他牢牢锁在内壁上。

    “你有毛病吧?杀了我,你也别想出去!”子渔挣扎着喊道。

    “哼,他们收不到我消息,定会来这里寻我,到时候这帮墙头草和你的师兄师父都吃不了兜着走!”剑萝大声恐吓,双腿更加用力地锁住子渔的喉咙。

    外面的激烈打斗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子能和子净的高喊。

    “小师弟,你怎么样?!”

    子渔被勒得喘不过气,但还是挣扎着回应道:“我还好!她暂时杀不了我!暂时……”

    “阿萝!咱们夫妻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解决,莫要为难我师弟!”子能在金箔外喊道。

    “呸!谁和你是夫妻!大肥屁股一身油,谁嫁给你谁倒霉!”剑萝被激得破口大骂,一下把子能骂自闭了,外面半饷都没人回话。

    子渔被勒得涨红了双颊,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便用没有被剑萝扳着的另一只手去掰开她的双腿,谁知猛地一使劲,看上去紧紧扣在子渔颈上的长腿居然被他抬起来了。

    剑萝顿时一愣,常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子渔却一手掰开了她两条腿,要知道她这样锁人技巧,连比她强壮三倍的半魔都挣脱不了,看来半魔和神族的体质,实在是有一道技巧难以弥补的鸿沟。

    子渔趁她愣神的功夫,得意一笑,一把便把剑萝推到了金箔另一侧,剑萝虽撞了脑袋,但意志十分坚定,又扑上来骑到子渔肩膀上,继续锁住他的喉咙。

    两人在金箔内激烈缠斗,令嵌在墙壁上的金箔在剧烈晃动之下几乎要脱落,随着剑萝再次被挣脱,而后第三次扑向子渔的时候,两人撞向了金箔的外侧内壁,将金箔从墙上撞了下来。

    一声如古钟鸣响般的声响,金箔内暂时安静了下来。

    子空一棒挥飞了群妖,将那黄眉怪打得印在了自己的石座上,废了半天劲才把自己拔出来,只听青脸妖怪一声大叫,竟是被子空一棒子打碎了天灵盖,一命呜呼了。

    黄眉怪大惊,这貌不惊人的尖嘴猴腮的和尚,怎么力量如此强悍,身上的妖气比自己还要浓厚许多,若不是修行上百年的大妖,如何有这等实力?

    “且慢!”黄眉怪大叫,令殿中妖怪都住了手。

    子净和子能也同时收手,护着唐长老来到子空身边。

    黄眉怪细细打量着子空和他那手中铁棒,试探道:“阁下,而是那东海石猴?”

    子空目光露出几分意外,冷笑道:“哼,五百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认得爷爷我!”

    黄眉怪面色大惊,又问:“这铁棒,可是那定海神针?”

    子空把铁棒扛在肩上,道:“不错!当年爷爷我用这棒子和各路神仙斗法时,尔等小妖连个人形都未修炼出来,如今却敢和我叫板!”

    那些小妖见他家大王都对这和尚露出忌惮和尊崇的神色,不觉也一一往后退去,给这师徒四人让开了空间。

    黄眉怪画风一变,拱手道:“我妖族向来尊敬强者,既是石猴前辈要护之人,我等,不敢觊觎!”

    “废话少说,还不放人!”

    那黄眉怪的嗓音粗鲁狂放,一听就是大恶人,说起客套话来也是十分的不应景,但他忌惮子空,便真作出要放人的意思,对金箔道:“小娃儿!我等下会让金箔打开一条缝,你赶紧飞出来!那女娃乃是奸细,莫要让她有机会逃了去!”

    金箔中,纠缠着的子空和剑萝闻言看了对方一眼,心中飞过万千小计谋,只听黄眉怪大喊一声“开!”,那金箔果真打开一条缝,子渔仗着力气大,一脚把剑萝踹开,飞出了金箔。

    剑萝如何肯抓住这个机会,催动巫妖刃的灵力使出空间法术,在金箔将要关上,还剩一条缝的时候也追了出去。

    其他人眼看着一红一紫两道光飞了出去,连那金箔似乎也跟着飞走了。

    黄眉怪愣了,他不欲放走剑萝,剑萝却以过人速度冲了出去,导致金箔似乎夹在她身上一并飞走了。

    殿中妖怪面面相觑,黄眉怪先反应过来,追出殿外,大喊道:“我金箔呢?!”

    子渔使出了浑身解数逃离了那个寺庙,他不会战斗的法术,但飞行是神族天生就会的,只要他动用所有灵力逃跑,还真不一定有妖怪追得上他。

    脱身的喜悦还未在心里欢腾多久,他便看见剑萝正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她的双刀发出紫光,正是这股灵力令她有了空间跃迁的能力,才能够追上子渔的步伐。

    子渔咬牙,被这女子扰得不胜其烦,身体在繁杂的枝干中来回闪躲,企图用枝叶做掩护来甩掉剑萝,可剑萝身上紫光更盛,不但没甩开,反倒越来越接近了。

    子渔觉得情况不妙,突然一个急转弯,蹭着一棵树的树干飞过,剑萝反应不及,便一脚踩到树干上欲借力急转,谁知左脚刚踏上树干,便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啊——!”身后传来剑萝的惨叫声,子渔闻言停止了飞行。

    他眼看着剑萝从高空坠落,身体在树干之间重重撞击了好几次,如一只从悬崖跌落的鸟,来回在两边弹落,飘摇下坠。

    子渔心惊,下意识便飞回去查看剑萝的情况,只见她已重重摔落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他脑子嗡嗡作响,也不顾她之前是要杀他的,冲上去要查看剑萝的情况。

    “阿萝姐姐!阿萝!”子渔抱起她来,见她身上脸上都是伤痕,既纠结又心疼,而她的左脚脚踝处,黄眉怪的金箔正牢牢夹在上面。

    他倒吸一口凉气,那金箔夹力何其强硬,连他拼尽全力也掰不开,此时竟就这样夹在她脚踝上,而她居然也强忍着这种剧痛追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志和目的,能令她这样不顾生死?子渔又是恼怒又是心疼,深深叹着气。

    这时,剑萝居然在她过人的意志支撑下,突然惊醒。她见了子渔,一拳打在他鼻梁上将他打翻,左脚的剧痛令她整条腿都快失去知觉,压制子渔的动作便慢了一分,被他抓住双手手腕,一转攻势,反而把剑萝压在了身下。

    半魔体质本就不如神族,即便子渔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力气也要比剑萝这样训练有素的半魔要强大,她双手被子渔按在地上,小腹被子渔膝盖顶着,本就左腿行动不便,这样一来更难挣脱了。

    她无力怒吼了几声,便放弃了挣脱子渔的钳制,怒视着他,仿佛眼中要喷出火焰。

    可是子渔的目光没有丝毫怒意,他在担心她的伤势,也在可怜她苦苦支撑的顽强和尊严。

    这种温柔的目光对剑萝来说,更甚于直接把她杀了的羞辱,她怒火中烧,大喊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子渔看了一眼后,又望着她,道:“你死了,剑方怎么办?”

    剑萝怒容不减,但眼中微微泛红,喊道:“关你什么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是一种蕴含着无限包容的无奈的眼神,剑萝记得每次和姜焱凌吵架,他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可是他的包容,令她觉得她是那样弱小。

    “你和姜焱凌一样,都是自诩为神明之人,看待平凡卑微的种族,满眼都是怜悯和施舍!剑萝虽力薄,但也不容你这样羞辱!”

    她挣扎着又要举起刀来,再次被子渔按下去。“可是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善待你!”

    子渔如何不懂剑萝为隐藏自卑而伪装的坚强和刚硬,剑萝恶语相向,反倒令他心疼,道:“你俘获了一个神族的爱,你还觉得你平凡吗?你若是都如此妄自菲薄,那爱上一个欲杀我以成大业之人的我又算什么?!”

    剑萝满眼不可理喻,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我才见过几面,你爱我?莫不是你觉得我命苦,就大发慈悲地想可怜我?神族的爱都这样廉价吗?!”

    子渔无奈地抿了下嘴唇,情绪逐渐平静,看上去有些犹豫地说道:“我那天看你在天台难过,我就想开解你的痛苦,我承认我私自窥探了你的内心,但那是……那是。”

    两人保持着男上女下的姿势,子渔欲语还休,剑萝却睁大了眼睛审视着他,觉得这少年行事好生怪异。

    这种看上去要斗得你死我活的情境,他怎么好像还害羞了起来?

    “那是为了和你共情,为了了解你心中的所有悲伤,对于海族来说,动心是共情的必然结果。”

    剑萝听呆了,一时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回应这件事,她欲杀之人对她告了白,表了爱,她还应该继续下手吗?

    她的自尊似乎不鼓励她去杀一个心甘情愿任由她摆布的人。

    “我和他不一样,姜焱凌居高冷傲,从不与人亲近,也不和他人吐露心事。但我愿意去了解你,愿意……”

    “你能别说了么?”剑萝冷冷打断道。

    子渔好不容红着脸鼓起勇气要说出肉麻的话,却又被剑萝拒之门外了。

    好不容易,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却都没有勇气去和对方对视。

    脸上还残留着稚嫩的少年,他广阔的包容之心安抚了面前这只充满杀意的野兽,把她安抚成了一只躺在他身下,不欲再挣扎的乖巧猫咪。

    子渔悄悄朝着剑萝的淡紫色嘴唇靠近了几分,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冲动,令他想去吻她。

    然而剑萝坚定地躲开了,虽然眼眶泛红,但是她毅然拒绝了这股温柔的触碰。

第六十一章 脚伤

    被参天巨树的枝叶遮盖得幽暗的树林里,两个气氛微妙的男女已经久久没有交流过一句话了,少年温柔地把比他高上半头的女子抱到一棵树下,试着把那紧紧夹在女子左脚上的金箔取下来。

    子渔把手指伸进那金箔的缝隙处,几经用力,可就是撼动不了那金箔哪怕一丝半点,反倒因为动作过大碰到了剑萝的伤口,疼得她咬牙切齿。

    没一会儿,子渔累的一头汗,剑萝也是疼得一头汗了,可她没有发出半句怨言,安静地等着少年想别的法子把自己的腿抽出来。

    看来这法宝非同小可,应是上等仙家所持,被那黄眉怪偷了去,现下这法宝油盐不进,蛮力掰不开,也没个破坏力强大的法宝把这金箔毁了,但那样,又容易伤着剑萝的腿。

    子渔看着金箔陷入了苦思,剑萝见他束手无策,皱眉道:“带我去找那黄眉怪,法宝是他的,他自有办法打开。”

    “不行,他当你是想独吞成果的细作,要拿你开刀。”子渔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他要把我交给姜焱凌处置,姜焱凌又不会为难我。”

    子渔心中有些酸涩,倔强道:“这帮妖怪不讲信义,你现在脚上有伤,他们若是强硬对你,你连反抗都反抗不了,我觉得不妥。”

    剑萝平静地朝树干靠了下去,注视着少年思索的神情,他明明是个初入尘世的小子,不似姜焱凌那样有手段,也没有姜焱凌的武力,但那股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却是驱使着他和这世上最残酷恶毒之人相斗,毫不畏惧。

    剑萝不经意地笑了,不知是嘲笑,还是欣慰。

    子渔突然灵机一动,从颈上的挂坠上摸下一颗海蓝色的圆珠,这是母后在他出门时给他的,但由于他江湖经验和运用经验不足,把这个不起眼的法宝给忘了。

    他取下那圆珠,塞入金箔的缝隙中,正好卡在上面,他默念口诀,只见那圆珠发出海水般的蓝光和波涛涌动的声音,渐渐变大,居然一下便把金箔的缝隙撑开了,且在金箔的夹力之下没有丝毫碎裂的痕迹。

    等到金箔被撑开了一条足够大的口子,子渔上手借势再掰开几分,剑萝感觉脚上的夹力松去不少,用力一抽便把腿抽了出来。

    子渔急忙松手,收回了珠子,那就金箔咣当一声在空中夹了个空,如蚌壳般紧紧合上了。子渔看着便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把自己手指夹住了,怕不是要疼得背过气去。

    剑萝得以脱身,一着急便要站起来,左脚刚着地便又传来钻心疼痛,脚下一软,又坐了下去。

    “着什么急啊,你这多半是伤了骨头,哪能说起来就起来?”子渔嗔怪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也是海族皇后让他带在身上的灵药,有口服的也有外敷的,他拿出那瓶能治疗断骨的膏药,道:“涂了这药以后,七天之内左脚不要剧烈活动,也不能浸水,七天以后应该能痊愈,我先帮你……”他手触及剑萝的靴子时停了一下,脸上突然发热。

    他抬头对剑萝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切”了一声,不耐烦道:“你要涂就涂,随便你。”

    “哦……”子渔脸颊发热,帮剑萝脱下了靴子,眼看她的脚踝有一大片的紫青,比她淡蓝色的皮肤颜色还要深,肿的和她的小腿一样粗,皮肤表面有微微的淤血。

    子渔脸上冒汗,心中后怕,还好半魔体质和骨头比常人硬上不少,这若是换成普通人或修为稍微低微些的小妖,怕不是整只脚都被夹成肉泥,连骨头都碎了。

    他坐在剑萝身旁,用自己的腿垫着她的脚,防止敷药时的抖动刺激到她的伤口,将那黑色的膏药倒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敷在她脚踝上,又帮她揉搓均匀。

    剑萝虽疼,但看着少年这样专心体贴,也不忍发出半句怨言,毕竟是她要杀他在先,自己受了伤,他既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扔下她不管,还这样温柔地照顾她。

    当真只有美好的神话里才能走出这样拥有这样善良宽容的人吧,她想到,可能神话中描述的,本就是他这样的神族。

    但是那些害了姜焱凌,又害了蚩尤族和半魔的人呢?他们也是神仙,剑萝一时陷入矛盾之中。

    “你刚才急着站起来,不会又是想杀我吧?”子渔突然问到。

    他的脸色看不出阴晴,剑萝也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心思,干脆便没有回答。

    她刚才只是想试着站起来而已。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依旧是子渔先脸颊发热,挪开了目光,手上按摩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剑萝如果没有被不周山的煞气感染,应该是个和柳星月一样的绝世美人吧?也不用整天舞刀弄枪,喊打喊杀的,每日被父母家人宠着,做个人见人爱的小家碧玉。

    虽然现在的蓝色皮肤和紫色嘴唇,为她的美貌增添了些别样的韵味,但是她的命运中的枷锁,实在是太沉重了。

    “老姜曾经说,半魔是三百年前才出现的种族,源于西北大荒,你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子渔突然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们。”剑萝冷冷说道,刚才被子渔的温柔所感染出来的柔软突然便消失了,又变得冷酷起来。

    “啊?”子渔望向她,想一探究竟。

    剑萝的目光如冰锥,瞪着他道:“三百年前,一只鲲鹏降临不周山,随后封印被破,地底煞气大肆涌出,自那以后西北大荒的居民全部被煞气感染异化,变为半魔,不属于妖,也不容于人。”

    “鲲鹏?”子渔震惊,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便重了,疼得剑萝咬牙切齿,用另一条腿报复性地踢了子渔一脚。

    “你趁人之危啊!”

    “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吧。”子渔急忙道歉,又轻轻地揉起剑萝的脚踝。

    刚才剑萝一番话,令子渔心里万分震惊,自古相传海族的真身是一条红鱼,海族的祖先,便是神话中体型绵延万里的鲲,鲲可化身为鹏,遮天巨翼,也不知有多少万里。

    海族都是可以修炼成鲲鹏的,用的时间因人而异,有的几百年,有的几万年,有的到死也突破不了这个瓶颈,并且和海族本身的修为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和他们的心中境界有关。

    修炼成鹏,才能掌握战斗技巧和法术,这是海族上万年来的惯例,自上一次有族人修炼成鲲鹏,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我族已经几千年没出过一只鲲鹏了,我父王和叔父曾有望飞升,但都死在三百年前不周山下那场战役中,而且我从未听说过,打开不周山封印的事是鲲鹏所为。”子渔皱眉,甚是不解剑萝从哪听来的这些传闻。

    剑萝冷哼一声,道:“说了你又不信,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做了好事恨不得昭告天下,犯了错便大肆遮掩生怕被人抓了把柄,你还小,你族中人自然不会说给你听。”

    “不是……”子渔甚是不满剑萝这样污蔑他的长辈,辩驳道:“我海族向来光明磊落,密撰中记载着开天辟地以来每一件大事,从未有遗漏,那些诬告是谁告诉你的?”

    “姜焱凌说的,我觉得挺对。”剑萝斜睨他一眼,侧过脸去。

    听她此时提起那个人,子渔心中一颤,双颊涨的通红,费了好大劲才按下冲动,道:“你相信他,就不相信我吗?”

    “你是神,我是半魔,神魔殊途,我和姜焱凌才是一样的,哪怕我和他有再多分歧。”

    她艰难地挪动着那条快要没知觉的伤腿,宁可光脚踩在草地上,冒着伤口被脏东西感染的风险,也不想再搭在子渔身上。

    她不想再承他的好了。

    子渔唰得一下站起身来,用不知如何形容的炽热目光盯着剑萝,愤怒,难过,还有一股对剑萝口中“神魔殊途”四字的不忿,对这被默认的规则的极其不服气。

    剑萝低着头,她心想,这是他趁人之危的最好机会,但是他不会,剑萝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这些在黑暗中拼杀之人的肮脏心思,不会出现在这个正直的少年的心里的。

    “你走吧。”剑萝低声道。

    子渔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之所以出现在千刃峰上,是因为我族预见到了一个具有毁灭性的未来,我去找姜焱凌,便是为了商议逆转之法。”

    剑萝抬头看她,嘴角有一丝轻蔑,道:“他会为了你们这帮神仙的命出手相助?”

    “不光是神,三族六界,所有生灵,都会受到摧残,我们要救的,除了人、神、仙,还有妖……和半魔。”

    剑萝嗤笑一声,不作评论,在她听来,这和天方夜谭没有区别。半魔一族的命运,连现在的姜焱凌都几乎撒手不管,到底是心中怀有怎样悲悯的神仙,才愿意来拯救他们?

    除了自己的双手,任何异族她都不信。

    “你口口声声说神魔殊途,但现在的万物生灵,都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由上古三皇一并创造的,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同源,又何来殊途之说?”

    子渔走到一旁,接着道:“在我们逆转这个未来之前,我还不能死……”

    剑萝看着少年的背影,初见之时,他还更像是个孩子,却在短短几月,突然长出了男人般的坚毅气质,是什么促使他突然这样快速成长的呢?

    “我既决定了爱你,便会去证明神魔之间从不殊途,也绝不会后悔!”子渔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样告白的话语。

    “对了。”子渔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来用明朗的目光和剑萝对视,道:“我吹笛子也很好听的,可惜从未有人送过我笛子。”

    剑萝似乎意识到他看到了送出的那根骨笛的故事,他在满怀期待地给予她暗示,但是在剑萝作出回应之前,他就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女子的视线。

第六十二章 灵魄附体

    子渔走后,剑萝深知这片丛林不是久留之地,黄眉怪那帮妖怪肯定在四处寻找他们两人,她的腿伤成这样,若是被抓回去,怕不是还没交给姜焱凌就先没了半条命。

    她等子渔的药膏在她脚上干了点,就忍痛穿上靴子,一瘸一拐地在树林中寻找出口。她从高空甩下来后,重伤在身,只不过刚才在子渔面前有意隐瞒,子渔还以为她只伤了条腿,她现在想用巫妖刃催动空间法术时,都会有胸闷的感觉,想要吐血。

    要是那个少年知道她浑身都是伤,恐怕要把身上带着的所有灵药都拿出来,不把她治得活蹦乱跳都不肯罢休吧?听起来像是他这个老实人会做的事,剑萝念及此处,忍不住笑了一声,明明是想要嘲笑他的耿直,可是心底却不经意地浮出一丝温暖。

    树林里突然刮过一阵阴风,剑萝感到周围煞气大盛,心下一惊,以为是小天竺那群妖怪追了上来,可是这股迫人的气势,分明不是那种修为的妖族能拥有的。

    抬头一看,面前出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一个高大魁梧,手中的血红巨斧十分骇人。

    剑萝一惊,便要下跪请示,那条伤腿忽然一软,她差点便摔倒在地。

    “属下参见玄冥长老,穹兵统领!”

    玄冥见她左腿抖得厉害,定是疼痛难忍,便对阴逵道:“快去扶她。”

    阴逵扶起跪都跪不稳的剑萝,心疼道:“阿萝,你的腿怎么了?”

    “伤的这样重,是谁干的?”玄冥追问。

    剑萝面露愧色,道:“昆子渔那三个师兄本事颇大,属下不敌,被他们走了……”

    她自然没有把子渔为她疗伤的事情吐露出来,但转念一想,便又道:“中途还被小天竺黄眉等妖横加干涉,这才伤了腿。”

    说罢她掏出金箔,递给玄冥和穹兵。

    穹兵一听,血红眼眸中冒出凶光,道:“哼,连个从天竺出逃的小妖都解决不了!”

    说罢,他一手捏着金箔,猛一用力,传来几声刺耳的金属弯折的声音,一团金色的废铁被扔在地上。

    剑萝见此状大惊,穹兵此等巨力,连子渔一介神族都要依靠法宝才能勉强撑开的金箔,在他面前竟是不堪一击。

    “阿萝,我们久久收不到你的消息,这才告知长老和统领,生怕你出事。”阴逵关心道。

    玄冥点头,道:“阿萝,我们本来也有事要告知你,你可知道,阿方情况不妙。”

    剑萝一听如受晴天霹雳,身体一晃,慌了神,急忙问道:“阿方?!阿方他怎么了?!”

    阴逵又上前搀着剑萝,生怕她摔倒,道:“你别慌,阿方没有性命之忧。”

    “自他服下姜教主给的药物之后,身体发生了异变,个子长大了些,但身上生出了野兽的毛发,口中长出利齿,外貌似狼,额上还生出了一只宛若眼睛的物件。”玄冥缓缓道。

    “怎么会……”剑萝神色恍惚,她自小便和弟弟相依为命,若是剑方出了什么事,她便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一大活下去的念想。

    “老夫研究过姜教主给的药物,是用赤牙狼的血液为引炼制的,可能姜教主以为,阿方是中了妖毒,便以妖血以毒攻毒,但以阿方的情况来看,他多半不是中毒,而是被灵魄附了体。”

    剑萝和阴逵第一次听闻灵魄附体之说,一时不知所谓,面面相觑。

    “灵魄附体,夺舍宿主的邪术,在蚩尤族的秘籍上记载不多,如今已经失传,但阿方的情况,显然是被不属于他体内的另一生灵附体,才会显露出和常人完全不同的行为和外貌特征,而且他的外貌,和传说中的三眼魔狼极其相似,那曾是上古时期蚩尤的坐骑,也许是三百年前趁封印松动之时逃了出来。”

    说起三眼魔狼,穹兵神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没被人察觉。

    “阿方现在虽没有性命之忧,但三眼魔狼生性嗜血贪婪,定会找机会夺舍剑方,若是想解救他的话……”玄冥意味深长地看了剑萝一眼,又道:“便只能打开封印,去寻那九幽之下的蚩尤族,才有机会破解这一邪术啊。”

    阴逵不想剑萝过于焦急和难过,便道:“阿萝,你不要太过心急,你现在身上有伤,先好好休养,海族皇子一事,就交给我和小黑他们吧。”

    玄冥摇头,抚着自己的长须,道:“海族皇子身边有高人保护,你们这帮小娃娃修为尚浅,恐难以得手。”

    他回头仰望穹兵凶恶的面孔,道:“此事迫在眉睫,穹兵统领,还望能屈尊相助啊。”

    穹兵不屑地低头看了一眼玄冥,轻轻用斧柄撞击了一下地面,却也令三人感到微微的地震。

    “也好,我也好久没尝过那帮总躲在海底的小家伙的味道了。”穹兵磨了磨尖锐的牙齿,残忍道。

    剑萝低垂眼帘,若是穹兵出手,那三个和尚和子渔,哪里敌得过他一合之力?拿下子渔,简直易如反掌。

    眼下阿方的情况迫在眉睫,可是她却不受控制地为那个少年担心了起来。

    在皇帝的防疫政策下,长安城内的瘟疫已经得到了一些控制,已经连续七天没有新的瘟疫感染者了,但是依旧有大量的患者还未痊愈,顾云清自告奋勇加入太医院帮忙配药,他曾长期在野外生活,熟悉各种草药药理,自己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自己治好的,凌珊因为身染怪病,对药物也具有一些理解,便和顾云清一起加入了炼药工作。

    入了夜的长安,在瘟疫期间人烟十分稀少,夜市已有几月未能出摊了,空中一只巨大的乌鸦仓皇飞过,身后追着一道诡异的蓝光,在屋顶之间灵巧地跳跃,未能被乌鸦甩开分毫。

    那乌鸦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蓝光,心知其修为高深,远胜自己,却甩也甩不掉,不知道对方的企图,只得拼命逃跑。

    她不过是在皇宫中潜伏了几日,便被身后这法力高深的妖族盯上了,虽同为妖族,但她觉得来者不善,便一味地逃出了宫,现下都快要出城了,对方还是穷追不舍。

    一个不经意间,那蓝光竟然不知何时飞到了乌鸦的头顶,面容妖艳的女子手持蓝色长剑,笑容张扬恣肆,一剑刺中了乌鸦的翅膀,乌鸦吃痛,惨叫一声,翅膀受伤的她坠落下去。

    那乌鸦坠落之后,化身为一个清丽的女子,鬓间还隐约残留着乌鸦的羽毛,她不愿束手就擒,站起来拔腿就跑,跑没几步却似撞到墙上一般,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

    姜焱凌站在女子身前,微微放出威压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尝试逃跑。

    姳奚落在女子身后,截断了她的退路,女子见这两人气势非凡,非一般小妖能及,尤其是面前这男子,未曾运功,只凭着威压便让自己无法动弹。

    “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两位大能何苦为难我一小妖。”

    “小妖?夜鸦一族血脉虽弱,但你好歹也是王族,居然也妄自菲薄,自称小妖?”姜焱凌收了威压,严声道。

    “你怎知我是王族?”女子吃惊,这男子身份果然非同小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不周山千刃峰,姜焱凌。”

    女子大惊,急忙单膝下跪,俯首道:“夜鸦一族,拜见蚩尤后裔!”

    姳奚和姜焱凌对视一眼,苦笑一声,早知道报上姜焱凌的名号就能摆平她,何必费力追这么远呢?

第六十三章 汲血咒

    姜焱凌看这化为人形的夜鸦背上有血迹,面上微微露着痛苦的神情,便看向姳奚,不悦道:“都是同族,何必折人翅膀?”

    姳奚不服气地昂起头,抱着胳膊,顶嘴道:“她飞那么快,我怕她跑了嘛。”

    姜焱凌沉着脸摇了下头,姳奚下手狠毒他是知道的,便也不再做无用的训斥,便低头看着夜鸦道:“你起来,我接下来问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夜鸦面对这位蚩尤族血脉之人不敢有任何异议,十分恭敬,道:“姜教主尽管问,小女知无不言。”

    姳奚知道接下来的环节对她来说必是十分无聊,就在旁边踱步打转,无聊地摆弄着街道上两旁的灯笼和挂饰,时不时还飞上屋檐看看月亮伸个懒腰,也不用提防夜鸦还会有逃走的心思,毕竟那是姜焱凌,妖族对待他都如对待神明一般。

    要是什么时候她在妖族中能有这般地位和声望,姜焱凌也许就不会对她爱答不理了吧?

    “这长安城内瘟疫,可是你所为?”姜焱凌摆出一副审问架势,眼神中尽显威严。

    “这城中瘟疫,确实出自小女之身,但并非我有意下毒,而是那朝中的万永之垂涎于我,强掳了我,这才染上了妖毒。”夜鸦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似她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一样。

    “他是人,你是妖,他哪来的本事强迫你?”姜焱凌微微皱眉,见夜鸦支支吾吾的,定是还有隐瞒,便道:“你来长安所谋何事?如实说来。”

    夜鸦听了后莫名感觉一阵压力,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哇地一声便哭得梨花带雨,道:“姜教主!那妖妇曲沄枫,为了长命百岁,杀害了小女的父母,吸干了他们的血!她如今身怀夜鸦王族之血,小女的同族都不得不听她号令,小女又法力低微,为了报父母之仇,不得以才想方设法混入朝中的啊!”

    姳奚同为女子,看着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嘴中不由得啧了好几声,在旁挖苦道:“哎哟,你好好说话不行啊,哭这么大声!”

    姜焱凌面色不改,瞳孔却是震惊了几分,道:“吸血?你为何一开始不说?”

    “小女……小女几次看到姜教主进出曲沄枫寝宫,以为您与她交情颇深,不敢明说……”

    姜焱凌听夜鸦如此言语,便立即和自己之前的猜测对上了。

    “汲血咒……”

    姳奚望他一眼,问道:“你可确定是汲血咒?那可是人妖两族都极为唾弃的邪术。”

    汲血咒,乃是近百年来,源于西域的一种邪术,连狱教的情报系统,也查不到这种邪术是如何诞生的,仿佛就是有人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一延年益寿的秘诀一般。

    此咒是以妖族之血注入体内,因妖族寿命远长于人族,使用此术之人便可以延续生命,同时也能获得一部分妖族的力量,身上也会出现一些妖族的特征。

    而曲沄枫,那对和夜鸦一般的琥珀色眸子,以及她喜好黑暗,在黑夜中没有光源也能视物的特点,正是从夜鸦这里继承过去的。

    “我还以为她与夜鸦是有何种渊源,原来竟是汲血咒!”姜焱凌紧咬牙关,竟是十分痛恨此种行径的样子。

    妖族自古以来便遭到人族与神族极大的不公平对待,或被赶尽杀绝,或被当异类排挤,只能躲在不适宜人族居住的荒郊野外苟且度日,若不是他带领着妖族反击,教他们凝聚成群,妖族恐怕要继续忍气吞声地受到人族欺凌百年千年。

    人族体质虽弱,但数量远多于妖族,且有神族传授修炼之法,修仙门派遍布神州。

    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无非是因为上古战争中,人族和神族的祖先是胜利者,妖族兽族的祖先是战败者。

    战败者就如丧家之犬,只能食胜者的残羹冷炙。

    在姜焱凌还是姜流的时候,他的命运,就是妖族千年来的缩影,如今赶尽杀绝还不够,还要吸食妖血以延年益寿,把妖族最后一丝可利用的价值吸食殆尽,这如何能不令他愤怒。

    姜焱凌突然抬手,灼热的烈焰把他右侧的房屋轰成了碎渣,这一击之后,他憋在胸口的那滔天盛怒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只是在发泄之后,他突然想起了杜瑶光,那个一身清冷如仙的女子,认真地看着自己,说自己比起不周山上那魔头,更像个好人。

    然后是唐长老,那句渡人才能渡己的忠告。

    终究,他还是把心中的怒火和恶念给压下来了。

    “我本想着信你那句渡人才能渡己,以不挑起争斗的方法取得自己所需之物,可惜,有些人到底是不配我这么做……”姜焱凌自言自语道。

    姜焱凌俯首,从夜鸦鬓边拔下来一根羽毛,对方不敢有丝毫抵抗,显然是被姜焱凌刚才发怒的模样吓着了。

    “你即刻回西域,不要再来中原,等曲沄枫死后,你的同族自会去寻你。”

    夜鸦满眼感激的泪光,抬起头,颤声道:“谢姜教主为小女做主!”

    “小女小女,好一个装柔弱,要是我也学她,你会不会更喜欢?”姳奚目送着夜鸦离开,也学起她刚刚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摆给姜焱凌看。

    姜焱凌一直黑着脸,也不说话,瞟了一眼姳奚。

    没能把他逗笑,姳奚便换了种方式,轻抚着姜焱凌的背,就像自己变成猫时姜焱凌揉搓她背上的毛皮一般,一边摸着一边道:“好了,别为这狡诈的凡人生气了,妖族总受这不公平的待遇,我都习惯了,大不了把曲沄枫杀了泄愤就是了。”

    哪知姜焱凌摇摇头,叹气道:“以牙还牙,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罢了。”

    姳奚一怔,道:“你现在真是好奇怪,要是以前,你早就杀了曲沄枫拿了玉跑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又是帮忙查案又是和李长空喝酒的,几十年不见,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你现在到底是站哪边的?”

    姜焱凌瞧了一下姳奚眼中的不解和不满,道:“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你帮忙了,姳奚女王的假期也该结束了。”

    “哼,赶我走这点倒是没变……”姳奚脸色一沉,扭过头嗔道:“我都看到你房间里的画了,还在装正人君子,你是有什么心病吗?被人看出了心事还死不认账?”

    姜焱凌被数落了这么几句,不怒反笑,抬头望着一轮弯月,道:“那不是你,她叫阿琪,是被天地灵力孕育出的女神,既有泽被众生的大爱,也愿意为无名小卒降下小爱。”

    姜焱凌神色复杂地扭过来看着姳奚,道:“你有她的外貌,但没有她的热忱。”

    “我尊重你,所以不愿让你当她的替代品。”

    “哼……冠冕堂皇。”姳奚十分不卖他的帐,不过是找借口掩饰两人身份不对等罢了。

    “若是我有朝一日也成了众人敬仰的女神呢?”姳奚问。

    “如果是为了你自己,那么我恭喜你,若是为了我,大可不必。”姜焱凌冷静回道。“凝寒淬灵力太强,极易反噬于你,你若是想进一步修炼,万不可借用此剑灵力。”

    姳奚心下郁闷,她本想安慰一下他的愤怒,告诉他,自己才是为数不多能理解他的人,可是却意外地发现,原来他对自己的抵触,拒绝她进入他内心的防备是毫不例外的。

    她也有自己的高傲,在遭到拒绝时,她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姳奚拿出凝寒淬,划开一道空间裂缝,不知去了何处。

第六十四章 曲沄枫,危

    姜焱凌慢慢悠悠走回宫中那一处院子的时候,看到屋内前厅聚了几个人,似乎是在商讨什么事,脸上有激动之情,姜焱凌看起来优哉游哉的,一时不知所以,没法和他们融入到一起。

    李长空见他回来,走出门问道:“你那只三尾妖猫呢?”

    他随意地一摊手,道:“放生了啊。”

    李长空面色一黑,有些不满,道:“把妖兽带进宫里来,真有你的,现在不需要那只猫了,我已经找到瘟疫源头了。”

    说罢,拿出一根深棕色的羽毛,姜焱凌一眼便认出,这是夜鸦身上的羽毛,李长空竟也寻到了夜鸦的下落?

    “两个多月前,万永之和朝中好友在家中聚餐,看上了好友家里的一个丫鬟,为表达倾慕之意,还作了一帘诗。”

    李长空拿出一张画卷,那天万永之他们酒后起兴提出作画,万永之便把好友家的丫鬟画了下来,左下角还提了诗。

    “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谁道五丝能续命,却知今日死君家。”

    姜焱凌看后哑然失笑,文采是好文采,可惜看上的红颜是个祸水。

    不难猜出,万永之看上的这个丫鬟,就是假扮成人类想混进宫中的夜鸦。

    “我今日去万永之家中搜寻线索,在他小妾房中找到此物,他说他家小妾已经失踪多日了,从这羽毛上的妖气来看,那个丫鬟多半是妖族。”

    “你只找到了羽毛,又没找到更多线索,如何能下定论?又如何配置瘟疫解药?”姜焱凌反问。

    李长空微微叹气,面色一沉,道:“现下还没寻到那妖物,你在妖族中见多识广,可知道这羽毛是何妖族身上的?”

    姜焱凌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另一根羽毛,这一根微微发白,是夜鸦脖子上的羽毛。

    李长空见了羽毛,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姜焱凌这段时间看上去闲着,竟然和他同时找到了瘟疫的线索。

    “夜鸦血液性寒,唾液性热,其二者在夜鸦体内得以中和,但若单独为凡人所触碰则有害,万永之因和夜鸦有了肌肤之亲而咽下其体液,所以肺和咽喉出现燥热之症,咳嗽数月都不见好转。”

    他转而看向顾云清,问道:“云清,若出现此症,当如何医治?”

    顾云清常年生活在山里,对草药之理有些理解,他思索一番,回答道:“当用枇杷叶,甘草,百合,桔梗,川贝入药,之前太医院因此瘟疫发于深冬早春,当成寒症医治,难怪总不见效……”

    “再加入定风草下药,用以抑制夜鸦体液中的毒素。”姜流补充道。

    顾云清点了点头,自然地拉起凌珊的手往太医院跑去,姜流一愣,他这几日没注意,两人的感情何时这么好了?

    等两人走后,姜焱凌回头看了眼李长空怔怔的神情,摊了下手,很得意的样子。

    李长空摇头笑道:“我还真不习惯,你居然在以凡人的方法做事。”

    顾云清和凌珊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来访者,他戴着盖住头脸的兜帽,进门之前没有暴露长相。

    两人正纳闷深夜中怎会有人上门,就见来者摘下了兜帽,竟是骠骑将军李元朔。

    姜流和他对视一眼,道:“李将军还真是着急,竟深夜来访。”

    “本将心系国家,得知二位在瘟疫一事上有大进展,自是十分上心,毕竟……隔壁就是那妖后的寝宫,恐有杀人灭口的风险。”李元朔冷冷地望了一眼隔壁曲沄枫的寝宫,寂静得连平日乌鸦的叫声都没有。

    李长空面色一凛,看着姜流,用眼神示意了下李元朔。

    “你叫来的?”

    姜流不置可否,面带笑意,对李元朔道:“区区小妖,奈何不到我和李掌门,我们也已找到了能令李将军满意的线索。”

    他把那根从夜鸦身上拔下来的羽毛给李元朔瞧了瞧,李元朔虽不认识妖族,但他认得曲沄枫宫里的乌鸦,一见这羽毛,便两眼放光,道:“可是从那妖后宫中搜出的?”

    “并非如此,但它可以是从凤鸾殿搜出来的。”姜流道。

    李元朔心领神会,点头冷笑道:“和姜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明日一早,二位去魏相府上禀报,将此证物呈上,证明那曲沄枫是祸国殃民的妖后,本将在陛下下令之前就会率兵进入凤鸾殿,将那妖后诛杀!”

    “夜鸦血液性寒,于常人属于有毒之物,用银针一试便知。”姜流附和着李元朔道。

    “姜公子所求之物,无非是那妖后手上的赤田暖玉吧?等我割下那妖后项上人头,那块玉必然是公子的。”

    姜流眼神微变,但未收起笑容,道:“李将军的情报挺准确啊。”

    李元朔露出冷酷杀伐的笑容,停顿一下,观察着姜流的表情,问道:“姜公子以为,此计如何?”

    李长空听了这一整个栽赃污蔑之计,对姜流投去十分的不满眼神,他蜀山派向来光明行事,现在居然要跟着他做这种勾心斗角的计谋,自是非常抗拒。

    “你这是做什么?!”

    姜流没有回应,第一时间对李元朔道:“李将军请先回,李掌门这边我来说服。”

    等李元朔走了,姜流才扭过头来直面李长空深度不解和愤怒的眼神。

    “我还以为你转性了,不杀人了,合着现在改借刀杀人了?!为了一块玉,要搭上一整个凤鸾殿人的性命?!”

    听完李长空的咆哮质疑,他也不回避,回答道:“你可知道曲沄枫为何整日带着赤田暖玉,连就寝沐浴都不取下来?”

    “关我何事?!我……你还偷看人家就寝沐浴?”李长空的眼神逐渐离谱起来。

    “她用汲血咒吸干了夜鸦王的血,所以整日畏寒,黑暗中也能视物,整日头顶上都跟着几只乌鸦……那些夜鸦把她当做鸦王了。”

    他自知心中无愧,便也不躲闪李长空质问的眼神,继续道:“一个用邪术汲取妖血以求长生不老之人,你们蜀山派会怎么定义?逆天而行?邪魔外道?莫非蜀山派对万物一视同仁的大爱已经广阔到这种地步,连害人利己的恶徒也要相护?只因为,她不是妖?”

    面对姜焱凌咄咄逼人的阴阳怪气和质问,李长空一时没从这血淋淋的现实中回过神来,只能问道:“你从哪得知的?”

    姜焱凌又拿起手中羽毛晃了晃,道:“一个被架空了势力,被迫变成孤家寡人的下一任夜鸦王告诉的,我阻止了她进宫报仇,李掌门现在可愿意听我的道理了?”

    李长空冷静了一下,道:“你若是想要那块玉,解决了瘟疫之祸,求陛下赏你便是了,何须这样借刀杀人?”

    姜焱凌失笑,觉得李长空作为常年接受正道思想洗脑,思路还是有些许顽固和天真。

    “那是曲沄枫保命之物,如何愿意给我?这等吸干他人血液以换来自己长命百岁的奸人,难道李掌门认为不该受到任何惩罚?”

    李长空知道此事涉及到妖族被迫害,也难怪姜焱凌胸有怒火,便另寻一话茬,道:“恶人自有天命惩戒,何须李元朔来代天授命?”

    “李掌门,李元朔和曲沄枫积怨已久,此宫廷之乱是注定好的事,你我只需稍稍推波助澜,这一场动乱,本就是天命。”

    他上前轻轻拍了下李长空的肩膀,冷声道:“不要太过抗拒,毕竟不用你亲自动手……”

    李长空觉得从姜焱凌身上发出一股寒意,已被劝服了大半,哑口无言,站在院子里发怔。

第六十五章 断续的一生

    第二日早朝路上,姜流追上了上朝的魏相,将夜鸦羽毛呈上,并将针对曲沄枫的说辞对魏相一一禀告,并已成功制成解药,魏相眼中惊愕,但反应不大,似乎曲沄枫的隐情他早就能猜到几分似的,说此事兹事体大,还需先禀告圣上,说罢便拿着羽毛前往乾坤殿上朝。

    到了朝堂上,免不了要一番对峙,而万永之一个小小户部侍郎,定是已经被李元朔恩威并施,逼得配合口供了。

    不出姜流所料,魏相在朝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羽毛交与皇帝,禀明李长空和姜流在这羽毛上发现了妖气,是从太后宫中找到的,恐与瘟疫之源有关。

    皇帝质疑魏相推测,朝中官员,第一个发病的是户部侍郎万永之,如何跟太后有关系了?

    等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戴着面巾的万永之在咳嗽声中缓缓出列,扑通一下便跪下,对皇帝说有重大隐情禀报。

    两个多月前,户部按惯例每年统计各宫人口,统计到太后的凤鸾殿时,一只比人脑袋还大上几分的怪异乌鸦突然飞了出来,莫名袭击了万永之,当时他受了些皮肉伤,去太医院包扎了下就没有声张,谁知一回家就染上了怪病,如今咳了近三个月都没好转,各种药都用过了,未能见效。

    他本想着官位低微,不敢指正太后,可如今魏相已查出真相,他也不必再隐瞒下去了。

    这一出栽赃污蔑的大戏,李元朔在一旁默默看着,眼神阴狠,直到皇帝试探性问到他的看法,他才装作公正谦卑地说出,一切凭陛下定夺。

    可心底里,如何不想现在就冲出去把那妖后千刀万剐。

    皇帝坐在龙椅上沉吟了半饷,也没下任何圣旨,连下令搜查凤鸾殿或者封禁太后寝宫的意思都没有,那毕竟是他母亲,即便可能是她放出了瘟疫,即便她可能是妖……

    “此事暂不声张,退朝之后,长孙将军留下,朕有要事商议。”

    如此大事,就被皇帝一句暂不声张敷衍带过了,皇帝对曲沄枫的偏袒之心不出李元朔所料,即便真逼着皇帝决定,也定夺就是把曲沄枫封在宫里,仔细彻查此事,万万不会要了曲沄枫的命。

    另一个阴毒的计划,在李元朔脑海里酝酿。

    今日是个难得的阴天,几日的艳阳高照后,终于迎来了凉爽的一天,宫外狂风呼啸,凤鸾殿的殿门也紧闭,以防曲沄枫的身子被吹出了什么毛病。

    今年的暖春对她十分友好,比往年要暖和许多,阳光也要比去年的春天更加灿烂,她喜欢坐在寝宫外的小花园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满园春色,一边在画卷上写写画画,哪怕她根本记不起来她要画些什么。

    “韵儿。”

    曲沄枫一声传唤,侍女韵儿从殿外走了进来。

    这几日曲沄枫十分怕冷,大太阳下都要披着厚厚的披风才能御寒,她知道,这是她饮用的妖血过少导致的,只要她饮血的量足够多,将身体大半转化成妖族的体质,她就不会感觉到冷了。

    可是她不愿意,她怕那样会泯灭她的人性,她隐约害怕,那个人会认不出来她,但那个人是谁,她却记不得了。

    韵儿紧闭门窗,以防有人偷听,她常年侍奉曲沄枫,深知她习惯,她这几日这样怕冷,怕是又要到了饮血的日子了。

    “韵儿,那个日子,快到了吧?”曲沄枫声音虚弱,这凉爽的天气对她来说是寒冷刺骨的。

    “是,太后。”韵儿点头,关切道:“需要奴婢去取来您的手记么?”

    曲沄枫缓慢地点了点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寒冷抽走了一般。

    汲血咒的副作用,便是每喝一次血,记忆都会衰退,样貌虽然能一直保持年轻,但也会有些微改变,如此来看,曲沄枫记忆里的人,除了能凭借她仅存的一点记忆和人性,没有任何凭据能认出她了。

    半个时辰之后,韵儿从弘文馆取来了记载着曲沄枫一生的手记,但这记载的一生,并不是从“曲沄枫”这个名字开始的,久远到,她自己已经忘了是哪个身份了。

    她翻开了最近一段的记忆,“曲沄枫”这个身份,是从西凉国开始的,她上一次饮血过后,被换血之痛疼得昏了过去,西凉国的国王外出狩猎,在沄溪河畔的一棵枫树下找到了她,西凉国王心善,便把这个少女带回去抚养,视如己出,给她取名,曲沄枫。

    她承了国王夫妇的情,便将自己的身份一一托出,然而国王并不嫌弃她是个用邪术长生的人,还道她命途多舛,身世可怜,为了心心念念的弟弟操了百年的心,却连见上一面都不能如愿,国王对外宣称她是西凉国的嫡公主,还暗中派人去打听她弟弟的下落。

    在中原的军队进攻西凉之时,李元溱已经攻入了王宫,国王让她逃,她身体不好,记忆有损,又是一介女流,只要瞒住公主身份,中原人不会为难她。

    可是她不愿这样抛下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国王和王后,她第一次动用了自己从夜鸦那里偷来的妖力,唤来了整个西域的夜鸦,对冲入王宫的中原军队展开了殊死一搏。

    凡人的士兵再强,也抵不过这么多的妖兽,李元溱被轰出了王宫,中原军队收获了第一次惨败,但西凉国国力始终落后中原皇帝太多,国王不愿百姓受战乱之苦,曲沄枫便提议,自己去和皇帝和亲,以保护这片收养了自己二十年的土地。

    手记的最后,只写到西凉国的公主与中原和亲,曲沄枫提起笔,趁她还记得,她要先把这后来几十年的琐碎片段写下来,有韵儿在旁边提醒,大部分的重要事情,还是能记起来的。

    曲沄枫本要下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如玉般光滑白皙的素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太后?”韵儿小声唤道。

    她突然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拼命往前翻着手记,自己的一个又一个曾用过的身份如过眼云烟般翻过,她都未曾停留,她一下便翻到了第一页,自己的第一生,她迫切的想要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手记的开始,在御龙关,她是镇关大将的千金,她有一个被父亲收养的弟弟,性子孤傲执拗,两人足足相处了十几年,他才唤自己第一声姐姐。闲暇时候两人一起比剑,她教他作画,教他如何把心事都画下来,别闷坏了自己,两人如同亲姐弟一般,但好景不长,弟弟犯了事,连父亲都护佑不住的大事,他被迫离了家,从此下落不明,他最后一次见她时,所唤的称呼又从姐姐变成了小姐。

    曲沄枫鼻子一酸,她隐约想了起来这段似乎属于她但又有些陌生的经历,眼眶微红,亲人离去时那种熟悉的撕裂心口的感觉此刻涌上她浑身上下,与那股寒意交替着拉扯她的经络。

    原来,她没有记错,她的少年时,既是在御龙关的将军府舞剑弄墨,也是在西凉国的草原上策马奔腾,还有在西域的一个小国作为一个平凡的女子,过完平淡的一生,然后用汲血咒换了一身的血液,也换了一副身份和面孔,再重新过一遍另外的人生。

    那么,她到底是谁?

    曲沄枫看向第一页的落款,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挤出一个凄凉的微笑,低声道:“原来,我是关家小姐啊……”

    遗失的记忆如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曲沄枫猛然抬头,看向整个屋子唯一一幅完成的画,画上那首诗,和那个面孔清晰的人,无不令她震惊地说不出话。

    “纸笔为牢墨为囚,浓淡相间色相钩,留得画中人长久,不知卷外人易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一时痛哭流涕,但看着画上的那个男子,她突然失笑,哽咽道:“原来……是你啊……!”

第六十六章 最重要的记忆

    瘟疫解药炼制的消息传得很快,令日日因瘟疫紧绷神经的百姓们放松了下来,撒开了欢,直奔几个月都没染指的酒楼青楼赌坊等人群聚集之地,有的甚至当众摘下了面巾,被巡逻的官兵看见,一阵呵斥又不得不戴上。

    魏相带着管家穿过金银楼嘈杂的一楼大堂,金银楼的在瘟疫期间的生意便络绎不绝,此时解药研发在即,生意更是红火了不少,两人绕过派对的人群,上了顶楼,进入了早些时候差人预定的包厢。

    姜流比他早到一些,魏相订的这个包厢正对着皇宫的方向,金银楼是长安城最高的建筑,顶楼的包厢是专为朝中重臣和皇室准备,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格外清净。

    “魏相。”姜流拱手道。

    “姜公子不必多礼,约公子来到宫外是有要事相商,莫要见怪。”魏相令管家脱下了他披在身上的长袍,两人在窗边的番龙眼座椅坐下,一同望着表面上风平浪静,暗流涌动的皇宫。

    随从给两人沏了两杯茶,便在一旁候着。

    “今日朝上,本相把姜公子所说之事禀报了圣上,谁知那万永之突然改了口供,直指太后,但圣上念及母子之情,未对太后有什么发落,只不过……”

    姜流心中有数,那万永之定是受了李元朔胁迫,才会突然改口泼曲沄枫脏水的。

    魏相停顿了一下,又道:“只不过李元朔向来激进,今日面对万永之对太后的指控,他竟面不改色,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今日陛下没有下旨,本相担心他暗地里沉不住气,私下计划惹出乱子,便约了姜公子出来议事,在太医院的顾公子和凌姑娘我也告知过了,完事之后莫要回凤鸾殿隔壁那处院落了,怕引火烧身,这几日,几位暂且搬到本相府上吧。”

    “魏相思虑周全,姜某佩服。”姜流微笑点头。心中对魏相有些许敬意,他对朝中形势如此了解,深知李元朔为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预判到了李元朔会用强硬手段逼宫太后,也难怪他能够长期稳坐宰相的位置。

    “魏相既如此顾忌李将军,何不提醒圣上和太后?”姜流问道。

    魏相抿了一口茶,沉吟道:“姜公子不是朝中之人,说与你也无妨,那李元朔自负战功显赫,又是将门之后,在朝中行事十分嚣张跋扈,再看长孙将军身为长孙皇后的兄长,为人却忠厚稳重,丝毫不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居高自傲,行事待人公正温和……哼,圣上,恐怕早已有了借口除之的想法。”

    姜流略微意会了一番,他对于凡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只是略微了解,但作为力量至上的血脉,心底里是十分唾弃的,尤其是这种帝王家的权谋之术,连骨肉至亲都可以相互利用。

    “可曲太后……毕竟是皇帝的母亲啊。”姜流沉吟。

    魏相朝随从招了招手,接过来一本簿子,道:“至于曲太后,那就有本相的私心在里面了。”

    姜流接过簿子一看,第一页记录的是曲沄枫的一生,从西凉国公主变成中原太后的过程,不过也记录了和亲之前的经历,不像是中原的史官记载的。

    又往前翻了翻,原是她每一次汲血咒之后,便会经历浑身的换血,容貌变更,同时也会换了个身份,这往前翻了几页,已经翻过好几个她曾经用过的身份了。

    “公子指证太后是妖物,我便命人偷偷进入弘文馆去查阅太后手记,那份手记除了太后本人和侍女韵儿,任何人都不得查阅,我的人将其重要部分抄了下来,原来这曲太后,真的是以邪术谋得长生的妖妇!她这份手记,记载着每一个她曾经使用过的身份,最早,可追溯到前朝晋元年间,也就是三百年前。”

    魏相说及此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放在腿上的手掌都出了汗,作为一个初窥这世间超越凡人认知的妖邪之物的人,魏相的反应还算平静,对得起他的身份。

    “既然她当真是那妖邪之人,那正好借着李元朔的手,为我朝除患。”

    姜流深觉得这长期游离于朝中的宰相,心思属实可怕了些,看上去什么都没做,却又把他以为的有害之人全部除去,用的,还是他和李长空找来的证据。

    这才是最高境界的借刀杀人吧。

    姜流假装不感兴趣,继续翻着那本簿子,翻到最后一页,竟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关”字。

    那随从见状,面带歉意的解释道:“属下是从后往前抄录的,抄到最前面的时候,太后的侍女韵儿突然也来了弘文馆,属下便赶紧离开,没能抄完。”

    魏相似是对属下办事不利在外人面前丢人很是不满,沉着脸道:“手上动作慢,脑子可记下来了?”

    随从面露难色,回想着手记上的内容,期期艾艾道:“好像……好像是西北御龙关人士……叫……叫什么……”

    “御龙关?”姜流皱起眉头,他想起来曲沄枫闲聊时曾说过,她年轻时和父亲镇守御龙关,不过近百年来,中原改朝换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御龙关的放养态度,不再往那里派任何守将,一律归雍州管辖。

    御龙关最后一任守将,是三百年前的关剑山,姜流的养父。

    暗的没有一丝光线的凤鸾殿内,曲沄枫伏在案几上,纤纤细手死死抠在桌角,几乎要抠出几道指印。

    头上的玫瑰晶步摇,在黑暗中黯淡无光,随着曲沄枫的痛苦而微微颤抖,此刻的摇曳生姿,更像是垂死挣扎。

    案几上的白瓷碗中呈着一碗暗红的鲜血,那是夜鸦的血,是顾云清射下来那只身上的,曲沄枫第一次汲血咒吸的是夜鸦王的血液,而夜鸦一族,只有王族能化为人形,其余夜鸦心智尚浅,只会被动跟随夜鸦王,于是,曲沄枫之后喝的血,都是从跟随的夜鸦身上获取的。

    她只要喝了那碗血,身上如被千万冰锥刺穿般的极寒与刺痛便能即刻缓解,她只需睡一觉,便又是那个母仪天下,温柔娴淑的太后,随之而去的,是她仅存的记忆,和她保存记忆的能力。

    每喝一次血,就像投了一次胎,她会忘了自己是谁,记忆力也会变得更差,那份手记不是用来记录她的身份的,而是她自己用来提醒她是谁的,在这将要饮血的最后关头,她猛然想起了记忆中最重要的事,即便此时受着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她也不愿意把那碗妖血喝下去。

    外面好像有人闯入,她听见了太监和宫女们的惨叫声,她心里清楚她只要喝下这碗血,补充了妖力,外面那些凡人如何是她的对手?

    但是此刻被痛苦刺激出来的清晰的记忆,竟是比外面那些宫女太监的命都重要,同样,也比她自己的命重要。

    即便失忆了再多次,她也没有忘掉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件事,没有忘掉她的弟弟,但是她不敢赌,她怕她下一次醒来,便真的什么都忘了。

    忍受痛苦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外面的激斗声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轰然撞开,一个男人背着光立在门口,曲沄枫看不清他的脸。

    她用虚弱的声音嗫嚅道:“阿流……是……你吗……?”

    魏相的随从一拍脑袋,对魏相和姜流道:“我想起来了,手记上写的什么,关啊女啊月啊的……也许她姓关,叫关娟,是御龙关守将的女儿。”

    魏相白他一眼,训斥道:“关娟?将军女儿能叫这名字吗?!荒谬!”

    随从被喝的往后缩了缩,急忙道:“魏相赎罪,属下再想想……哦——!想起来了,手记上写的是‘关家有女名月莹’,关月莹!”

    “什么——?!”姜流如受晴天霹雳,大惊之下失态地从椅子上站起,圆睁的眼睛把随从吓了一跳。

    “她叫什么?!”姜流再次询问。

    “关……关月莹啊。”

    魏相对于姜流突然失态也很奇怪,站起来道:“姜公子,可是有何想法?”

    姜流直直盯着随从,问道:“你可想清楚了,没有看错?”

    “当然没有,因为姜公子你也是御龙关人,我看到那里时,心里觉得真巧,公子你居然是和太后一个地方出来的呢。”随从理直气壮道。

    姜流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两人的话语在他耳边都成了过耳云烟,半句都没有听清楚。

    “我年轻时,父亲是镇守御龙关的将军。”

    “我有一个弟弟,是父亲收养的,他与家人起了冲突,远走高飞了……”

    “姜公子与我弟弟容貌有些相似,可否帮本宫个忙?让本宫把公子画下来?”

    “本宫所持之记忆,大多都支离破碎,难以联系了……便只有本宫的弟弟一人,是万万放心不下,忘却不了的。”

    曲沄枫的一席席话语,此刻连接成了一条小蛇,一口咬在了姜流脑海中,那个储藏着短暂的家庭的记忆的地方。

    他从窗户望向深邃的皇宫,浑身激动地微微发抖,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六十七章 落枫

    凤鸾殿的门外,黑压压站满了一排排的御林军,李元朔手持这兵部的令牌,闯过了一道道宫门,没有任何太监宫女敢上前阻拦的,如此全副武装,声势浩大地靠近太后的寝宫,就如他当年出兵征讨西南苗疆,杀气腾腾,志在必得。

    这宫中的主人,是他李家两代人的魔障,即便看上去只是一介孱弱女流,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们干什么?!你们……”

    门口的宫女惊呼了一半,便被李元朔手起刀落抹了脖子。

    满院守夜的宫女,被门外这阵仗吓破了胆子,逃也不敢逃,也不知道该往哪躲,只有曲沄枫的随身侍女韵儿还有些神智,跑到太后房间前,一阵如雨点般的敲门声,还伴着她的惊呼。

    “太后!不好了太后!门外有人要杀进来了!”

    随后她才想起来,今日是太后饮血的日子,若是喝了血睡下了,不到六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门外之人专挑太后饮血之日气势汹汹杀进来,是真的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韵儿想明白此处,心中一阵凄凉绝望,曲沄枫命途坎坷,几经转换身份,承受了凡人不能承受的莫大痛苦才将生命延续至今,今日,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李元朔没有命人强攻攻进院子,而是命人一字排开,排成三列,分别将箭头点燃,拉开长弓,对准了曲沄枫的寝殿。

    韵儿见了此景,脚下一软,便靠着门瘫坐下去。

    李元朔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曲沄枫的寝殿,他此举志在必得,不会给这妖后一丝一毫的反抗机会,等他杀光了她的随从,把她射个万箭穿心,烈火焚身之时,再一剑砍下她的脑袋,为他父亲一整个凄惨的晚年报仇。

    “放箭!”

    明晃的火箭如雨点落下,落点从前院朝凤鸾殿蔓延,暴露在外的太监宫女应声倒地,精致的庭院花草顿时被贯穿,点燃,被烧成一堆干枯的灰烬,这位宫中长盛不衰的最美丽的女人,终究要在这一天迎来她的死亡。

    韵儿双眼流泪,闭上眼睛,随时准备好让那些炽热的箭头射在自己身上,和她尊敬的太后一同携手黄泉。

    可是那意向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甚至箭矢落下的声音也一并停止了,面前刮过一阵狂风,韵儿意外地睁开眼睛,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身影,火焰随着他双臂的挥动起舞,空中的箭矢停在他头顶,扎进花草亭台的箭矢和火焰也被一股凭空的力量拔出,吸附,凝聚在他上空。

    “姜……公子?”韵儿在火光的照耀下,认出了姜焱凌的黑金长衫,金色的镶边在火焰下熠熠生辉。

    姜焱凌一念驱使,火焰腾空而起,如炸开的一朵蘑菇云,火光冲天,那夹在里面的箭矢早已被烧得渣都不剩了。

    “你……!你在干什么?!”李元朔见是他,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他扭头看了一下隔壁的院子,本该的燃起大火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李元朔心下一虚,嘴上却不落气势,道:“姜流!你我可是有约在先的!”

    “我可不记得,这杀人灭口也在你我之约中。”姜焱凌一语点破,说得李元朔双颊发热。“你派到我等住处点火那帮人,应该已经被李掌门解决了,你这栽赃陷害的火,没点着。”

    魏相今日在朝堂上指证曲沄枫,若是当晚姜流和李长空的住处就起了火,那曲沄枫便是最大的嫌疑,李元朔如何不清楚这点,他便一边进军凤鸾殿,一边派人烧了隔壁院子,事后既能栽赃给曲沄枫,也为自己诛杀妖后多寻了一道理由。

    可是他的这种心思,早已被魏相预料到了。李元朔和曲沄枫,都是迟早要被除掉的人,只是魏相万万没想到,姜焱凌居然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下了这个与他不过几面之缘的太后。

    李元朔恼羞成怒,骂道:“你们这帮修仙之人,整日就会装神弄鬼,夸夸其谈!现在还背信弃义!”

    姜焱凌脸色一沉,道:“修仙者?你骂谁呢?”

    “哼,你们这帮臭道士,平日里便只会大放厥词,一到了危难关头就当缩头乌龟!真正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兵!”

    李元朔拿出他那一对金铁锤,指着姜焱凌道:“有本事把你那些玄乎的法术收起来!你跟老子真刀真枪打一场!”

    姜焱凌冷哼一声,抬手将李元朔身边副将的佩剑吸到手中,道:“我也不欺负你,五十招之内你若伤不了我,就给我滚蛋!”

    李元朔怒火中烧,眼睛瞪得如铜铃,在军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自称五十招之内不输于他,这么多年,被他打的人不是什么招摇撞骗武林高手就是什么装神弄鬼的假道士,若真论起拳脚功夫,他敢说这长安城没人能挡得住他五十招。

    如今这姜流竟拿了一把十几斤的破剑,就敢挑战他这一对百来斤的金铁锤,是何等地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几步冲上前,一对铁锤如千钧之势砸向姜焱凌,姜焱凌也不傻,心知自己手上这把剑平庸的不能在平庸,硬接的话定是一击就把这剑砸个粉碎,他脚下用力,向后一闪躲过,被砸的地方如炸开了花,一连几十块地板都被李元朔的巨力震碎。

    李元朔哪里肯放过这轻视自己之人,一击落空又一击追上,姜焱凌几次都没有用剑和他的铁锤正面交锋,都是用剑锋侧着划过他铁锤的边缘,两人在殿前战得你来我往,一时间已快速过了二十招。

    姜焱凌用的不是自己的功夫,而是之前偷学的李长空的剑法,因其剑招飘忽不定,常常能以柔克刚,与蚩尤族的功夫大不相同,他也是无意间模仿了来,因与自己的招式习惯相反而没怎么用过,结果却在这种兵器质量极其不对等的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李元朔几招都像打在棉花上,更是气急,五十招已过了快一半,怕不是要丢大人,出招便更加激进,一锤扫过姜焱凌面部被他仰面躲过,又跟上一锤,眼看着对方就要躲闪不及,却还是被横剑隔开,一锤把旁边的石狮子砸烂了半边,姜焱凌手上那把剑,被巨力一震,自是已出现了裂纹。

    姜焱凌不满皱眉,心里默默对李长空的剑法打上了不好用的标签,这几招过的甚是憋屈,他也不装了。

    李元朔一锤砸断了姜焱凌的长剑,另一锤直攻他右肩,被他反手用剑柄击在铁锤表面,震开了这一锤,李元朔脸色微变,觉得对方的实力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趁着对方武器破损,一锤指向他面门。

    铛!断剑与铁锤碰撞的那一刻,另一半剑刃直接就碎掉了,然后是剑格,被压扁成了铁片,李元朔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碾压之势眼看就要得逞,这一击过后,姜焱凌非得废了半边胳膊不可。

    可是那铁锤却突然被停住了,姜焱凌完好无损地站在那,没有退后半步,那把剑虽然被李元朔击碎了,但是姜焱凌是空手一拳打在了铁锤上,李元朔惊得睁大了眼睛。

    凡间的兵器再怎么厉害,如何伤的了蚩尤族?

    “你还说你没有用法术!”李元朔怒斥。

    “我天生神力啊。”姜焱凌冷笑,手上一用力就把李元朔逼退了几丈。

    姜焱凌活动着手腕,道:“别人的功夫就是不好用,再来,让我看看你再过二十招,还能不能站得起来。”

    李元朔如何肯服输,抄起巨锤再次冲上前,姜焱凌空手和李元朔的金铁锤过招,却比刚才用剑更加刚猛,完全是以硬碰硬,不带丝毫躲闪的。

    姜焱凌以五指对上金铁锤,指尖划过铁锤时迸出激烈的火花,每一次碰撞都令那些围观的将士心惊,李元朔何等巨力,那铁锤普通人拿都拿不起来,姜焱凌空手迎战,完全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境界。

    换成了凶猛进攻的姜焱凌,三招震退了李元朔,手刀一划被他躲过,一击劈断了院内亭子的亭柱,李元朔趁机扫向他下盘被他空翻躲过,一锤在地面上砸了个大坑。

    两人招式可谓是破坏力极强,一击落空遭殃的便是周围建筑,十招之后,地面上便已经是坑坑洼洼了。

    姜焱凌一脚扫去,就快地板被腿风掀起飞向李元朔,李元朔击碎了地板,双锤指向姜焱凌,被他一手一个稳稳接住,对方微微用力,金铁锤竟被他捏的变形。

    李元朔惊魂未定,姜焱凌突然发力将他震退,一脚踢到他面门,李元朔还未站稳,便看见他五指插进了刚刚被打烂的那半个石狮子,把石狮子当成武器一般向他扫来,李元朔奋力一锤打碎了石狮子,却也被这股力道震麻了半边身子。

    未等他缓过神来,姜焱凌冲上前,一掌挡开了他防守的一锤,一脚踢向他刚要出击的右腿,只听咔嚓一声,李元朔的右腿已是被踢断,剧痛难忍,一脚又被踢飞了几丈,他眼眶通红,勉强直起身子,挥出的一锤又被一脚踢飞,左手刚动就被抓住手腕,被他一拳打断了肘关节。

    姜焱凌几下狠招废了李元朔,将他一甩扔到了凤鸾殿的门口,跟上一脚,李元朔砸开了凤鸾殿的大门摔入其中,倒在地上呻吟吐血,已无反抗之力。

    守在门口的将士们见李元朔惨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姜焱凌一掌的掌风纷纷击倒,如被一只巨兽冲了进来,撞得人人眼冒金星。

    姜焱凌缓缓走进了凤鸾殿,轻蔑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李元朔,便抬头望向坐在案几前的那个人。

    她伏在案几上,很是难受的样子,见有人闯了进来,竟也没有分毫惊慌。

    三百年了,时隔了那么多岁月再次相见,姜焱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是吸妖族血液长生的邪佞之人,她是不惜以牺牲其他生灵以换来自己苟且偷生的奸恶之人,但是,她又是自己曾经的家人。

    姜焱凌心绪复杂地望着黑暗中的她,这时,她抬起了发着琥珀色光芒的眸子,柔情地望向了自己。

    “阿流……是……你吗?”

    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深深触动了。

第六十八章 关月莹

    时隔三百年,再次听到有人叫自己“阿流”,姜焱凌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但他黑着脸,望着和记忆中已大不相同的关月莹,冷冷道:“关小姐,你一介大家闺秀,吃穿不愁,衣食无忧,竟也学着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害人利己?你曾说过,人妖走兽都是世间生灵,同样拥有活下去的权利,难道如今在你心里,妖族已成了卑贱种族,活该为了你长生之计被你吸干血液么?如此行径,你竟也下的去口,令人不齿!”

    姜焱凌好一阵数落,眼神中满是对她的厌恶,可她终究是和别人不同的,若是换做其他人,何须费这些口舌,直接杀了便是,但是……她是姜焱凌曾经的家人啊,他宁可再多骂她一会儿,也不忍下这个手的。

    曲沄枫顶着浑身的剧痛,颤颤巍巍从伏着的案几上站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发着微光,一刻也不肯从姜焱凌在黑暗中的身影上挪开,口中自顾自地嘀咕着:“关小姐……关小姐,呵,当年你离去时,就是这么唤我的……”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哽咽,又像是在苦笑,姜焱凌每每心软,想上去搀扶着每一步都像要摔倒的曲沄枫,但是想起她做的那些事,被她吸干鲜血死去的妖,那夜鸦也是安分守己生活在荒漠上,什么恶事也没做,便活活被这样杀死了双亲。

    “哼,以歪门邪道谋取的长生,日夜受寒毒噬体之苦,如此糟践自己,你又是何苦?难道一世的荣华富贵你没享够吗?月妃娘娘?”

    姜焱凌知道,她作为关月莹时,在他离家之后没几年便入宫做了皇帝的妃子,他虽然手里有她的消息,但从未有过任何探望的念想——关家当初不顾一切与他撇清关系,逐他出家门,多少也是有些怕他一人的恶名坏了全家的前程吧。

    关剑山镇守西北,远离皇权,待遇堪比封疆大吏,关月莹受皇帝青睐,多次宣入宫中,一对父女拥有何等风光的未来,而他呢,他只需要随波逐流,不要拖了关家人的后腿就好了,一个捡来的孤儿,能祈求谁的偏爱呢?

    姜焱凌无所不用的恶语相向,没有止住曲沄枫走上前的步伐,这几步的路程,却需要她用尽全部的力气,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去触摸他的脸颊,脸上露出夹杂着凄凉与欢喜的笑容。

    “你长大了……长得比当初还俊些。”

    姜焱凌皱眉,曲沄枫的手碰到自己脸的那一刻,就如同一头扎入了万年不化的冰河之中,她的纤纤玉指冷得像一根根冰棍,一点活人的温度都没有,姜焱凌大惊,曲沄枫即便被夜鸦血液的寒毒入侵,也不该冷成这样。

    他抬眼去看桌上的白瓷碗,借着微微照进的月光,他能看到碗中的血呈的满满当当的,未曾被喝下去一口。

    “你没喝血?”

    曲沄枫沉默不语,只和他的眸子对望着。

    “你多久喝一次血?一月?两月?”姜焱凌又问。

    “一年。”

    姜焱凌惊得挪不开眼,呵斥道:“疯子!活该你日日受寒毒之苦!”

    他转身就要去拿白瓷碗,却被曲沄枫拽了回来,她虽然浑身剧痛,但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用恳求的语气道:“不!趁我现在还记得,我一定要说!”

    “你……”姜焱凌无语,十分不理解曲沄枫这样折磨自己的行为。

    曲沄枫低下头,狠狠咬牙克服了一番身上的痛苦,她浑身已经汗湿,俏脸上全是汗珠,但是身体依旧冷得跟冰块似的。

    她艰难地抬起头,双手扶着姜焱凌的肩膀,免得自己脚下一软晕过去。

    “我知道,你在记恨我爹,记恨我们关家人,我们收养你二十年,却在你被千夫所指,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将你逐出家门,我们……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爹的余生,都活在愧疚之中,他临终之时,百般嘱咐,让我一定要找到你,对你致上歉意……!”

    姜流抬眼,冷声道:“哼,前尘往事,不必再提,我该感谢大将军和娘娘如此挂念么?”

    “我知你不是凡人,寿命何止百年千年,我若不出此下策,恐怕此生都难再见到你!阿流,你尽管骂我是虚伪之人,但你千万不要怨爹爹……”

    曲沄枫说及此处,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流过她冰冷的脸颊时,几乎要凝结成冰。

    “三百年前,西北大荒那一场旷世之战,聚集了各路的妖鬼神佛,害得西北的百姓苦不堪言,父亲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自知百姓万万经不起如此折腾,便暗自屯兵,日日提防着不周山再起变动。你自小便体质特异,爹知道你可能并非凡人,想方设法瞒住你的身份,将你收为义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被中原那灵山派走了消息,你一时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父亲也因此被朝廷调查,查出了他暗中屯兵的事,怀疑他要造反,我……我无奈之下,只得应了皇帝的宣召,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这才保下我关家上下几百口人命。”

    “哼,若真如此,何不在御龙关便把我杀了!正好为你们家正名,也省的委屈娘娘入宫受苦。”姜焱凌不以为意,讽刺道。

    曲沄枫摇头,对姜焱凌的恶言相向,竟是百倍包容,一点也怒不起来,她接着道:“你身世暴露,若继续留在关家,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放你离开,我再入宫保全关家,我们才都有活路可走啊……”

    姜焱凌不语,继续听曲沄枫道:“父亲随后被召回京城,余生都活在愧疚之中,我们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你后来在中原惹了大乱子,跟诸多仙门打得不可开交,父亲心里多有挂念,临终之时将我唤到床前,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对你致歉……可我一介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又是锁在宫中没有自由的嫔妃,若不是赶上朝局动荡,叛军入京,我恐怕一辈子,也出不了那个宫门。”

    “我知道,我这续命之法,是邪道中的邪道,但我放心不下你……你一人与万人为敌,苦了累了,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不想让你一人待在那荒芜可怖的不周山上,孤独地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比起你……我这些彻骨的寒冷又算得了什么?阿流,我……”

    曲沄枫声泪俱下,几百年的深情和担忧此时一并吐露而出,她脚下一软,便要跌倒在地,姜焱凌急忙将她抱在怀中,双手触及她的背部,竟是因过于痛楚而开始痉挛,曲沄枫忍着此等剧痛说完了这番话,立刻便要昏死过去。

    姜焱凌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已耽误了饮血之日,饮血周期本就太长,若是此时再耽误了,恐有性命之忧——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岂能轻易再次失去?

    他动用全身的阳炎灵力,注入到曲沄枫的体内,为她驱散着经脉中的寒毒,蚩尤族的灵力何其强盛,不消片刻就将夜鸦血液的寒毒驱除殆尽,疼得大汗淋漓的曲沄枫恢复了一点知觉,又开口道:“阿流……我放心不下你,但我又怕喝了血之后忘了你,便时常把你画下来,但最后……还是把你忘了,对不起……”

    “留的画中人长久……不知卷外人易朽。”

    姜焱凌哽咽,强忍着通红的眼睛,构筑百年的心防,在遇到家人的时候脆弱地像纸糊的一样。

    “能……叫我一声姐吗?”

    “姐。”

    曲沄枫破涕为笑,在姜焱凌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过得十分平缓,事态发展都在人意料之中。李元朔因犯下刺杀皇室的重罪被株连九族,万永之因受贿一时被贬,李长空和姜流护驾有功,顾云清和凌珊也因研制解药令瘟疫痊愈而立了大功,四人都被好好赏赐了一番。

    姜流和太后变得十分亲密,这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几人在宫中又住了几日,每日姜流都往太后宫中跑,要么就是韵儿亲自来喊他,李长空本人都没预料到,姜教主居然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们问起他和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都只用“救命之恩罢了”这句话敷衍了事。

    曲沄枫也不再让他坐在宾客位置上,而是一并挤在案几前坐下,这时她会让侍女们全部退下,要好好聊聊这百年来发生的事。

    “爹给你取名姜流,希望你随波逐流,与世无争,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越来越往反方向发展了……也罢,不论你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好。”曲沄枫意味深长地嘱咐着他。

    “是,关小姐教导的是。”姜焱凌白她一眼,自己每天来都免不了听她说这句话,如今实在是听腻了。

    曲沄枫笑着叹气道:“几百岁的人了,还跟年轻时一样,以前,你刀枪功夫比我强,每次比试都是你赢,你怕我难堪就喊我姐逗我开心,但是我骑术略胜于你,每次输了,你就喊我关小姐气我,真是……”

    那碗血她终究是没喝下,她心愿已了,如今已无牵无挂,已用不着用这种方法续命了,而且,她最挂念之人就在眼前,万万不能再忘了。

    她看着姜焱凌依旧如年少时一般的面孔,颇为艳羡,心中一时感慨,将挂在颈上的赤田暖玉取下,放到姜焱凌手上,将他五指合上。

    “这……”姜焱凌吃惊,他几日都没提这块玉的事,怎么她突然就将其给了自己呢?

    “我现在身上已不觉寒冷,阿流,你拿去帮助你的朋友吧。”

    姜焱凌犹豫了下,急忙道:“姐,你饮用妖血多年,寒毒非我这一次运功就能剔除干净的,这……要不这样,我请求皇帝让我留在你这里,日日运功为你驱寒。”

    曲沄枫摇头拒绝,正色道:“不可,你乃天命之人,以后是要成就一番大事的,如何能为我驻足在这宫中?我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这本就是偷来的几百年寿命,早该还回去了,而且你我自幼相伴,我实在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老去。”

    她出身将门,本有着一番上阵杀敌的志向,却因为命运使然,当不成这巾帼英雄,反倒永远被锁在了宫里,这一锁,就是三百年。

    姜焱凌看着曲沄枫精致美丽的容颜,将那一宫的莺莺燕燕都压得黯淡无光,就是这样一副有如双十年华的倾国容貌,不久之后便会老去,化为白骨,姜焱凌想及此处,悲从中来。

    曲沄枫不愿气氛如此压抑,便又笑道:“圣上马上要举办围猎了,咱们姐弟俩好久没一块骑马了,你便陪我一遭,事后再走,如何?”

    姜焱凌笑着点头,这时门口正好传来皇帝驾到的通报,他搀着曲沄枫站起,两人行礼道:“参见圣上。”

    皇帝一见两人如此亲近,互相搀扶,心中十分纳闷,但还是转念道:“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一切都好,姜公子为我运功之后,身体都不冷了。”曲沄枫慈爱地笑道,上前搀着皇帝的手,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道:“圣上,你明日,可是要去围猎?”

    “正是,母后和姜公子几位可以前去观看。”皇帝道。

    曲沄枫狡黠一笑,道:“唉,你父皇走后,我已经近十年没有骑马了,正好刚刚姜公子听说有围猎活动,想要参加,我看他盛情难却,便也想一同前往呢。”

    皇帝一怔,道:“母后可是也想参加围猎?”

    “是啊,有何不可?”曲沄枫睁大眼睛反问道。“我好不容易身体好转,可甚是想念年轻时骑马射箭的日子呢。”

    皇帝向来依着母亲,见她作出一副十分怀念的样子,当下便心软了,道:“唉,母后您自己想去,如实说就是了,何必搭上姜公子?既然母后发话了,儿臣一会儿便去吩咐一下,多准备些弓箭和马匹。”

    曲沄枫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满眼喜悦地望向姜焱凌。

第六十九章 离别

    曲沄枫昨日在猎场里和姜流策马狂奔,活像个二十岁的野丫头,身后的侍女太监怎么追也追不上,姐弟俩打了一堆奇珍猛兽,连天上飞的海东青都没放过,倒显得其他的王公贵族打来的猎物略显单薄,曲沄枫享受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和络绎不绝的奉承之语,与姜流相视一笑,她年少时便好胜心强,这一回可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第二日,曲沄枫早早起床,身上一点疲惫也没有,皇帝见母亲身体比之前康建不少,心里十分喜悦,对姜流甚是感激,送他们一行人走时又赏了点东西。

    只是,曲沄枫望着姜流离去时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让皇帝心里总有些别扭,感觉母后心里藏着事情,却不愿意对他这个做儿子的说。

    “母后莫要太挂念了,来日方长,以后还会和姜公子再见的。”皇帝搀着曲沄枫,伏在她耳边说道。

    母亲几十年来容颜未老半分,也不知道是否各方面需求还和年轻时一样……难道对姜公子有意?皇帝心中猜想道。

    “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余生有没有机会再见了……”曲沄枫语气有些哀伤,姜焱凌不是凡人,寿命长过她这个姐姐百倍千倍,此生能像这样再见一次,已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

    “母后身体安康,定会长命百岁,如何见不得?”

    “长命百岁啊……大可不必了。”曲沄枫苦笑道,望着姜焱凌的背影,消失在宫门的另一侧。

    “严格来说,他还算得上是圣上的舅舅呢。”曲沄枫打趣似地说道。

    皇帝一怔,随后只当母后是老毛病又犯了,在一旁陪着笑笑。

    出宫之后,姜流也依依不舍地又回头望了一眼皇宫,曲沄枫停止饮血之后,所剩寿命不多,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再回来看看。

    不过他经历此事之后,觉得神清气爽,虽然过程有些繁琐,但是却意外地令他找到了曾经的家人,难道他只要以善意待人,命运就会眷顾他么?

    他望着宫门,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

    顾云清和凌珊对望一眼,看着姜流,嘀咕道:“姜大哥这样动不动傻笑,持续多久了?”

    “自从他救了太后之后,一直这样。”

    这两个小年轻这几日都在药房里忙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李长空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姜流要是没有出手救下曲沄枫,任由她成为宫廷冲突的牺牲品,可就收获不了家人带来的喜悦了。

    “渡人才能渡己,感觉如何?是否偶尔不用暴力行事,也没有那么憋屈?”李长空笑着问道。

    “呵,我还以为你们仙门人常说的行善积德,都是哄骗小孩儿的呢。”姜流笑道。

    现下赤田暖玉也已到手,凌珊说觉得身上温暖了许多,下次寒毒发作,应该会舒缓许多。

    “现在有何打算?没想好的话,我可就先回蜀山了。”李长空道。

    凌珊上前一步,拿出原本那块青色的玉佩,对李长空道:“李掌门,我知道蜀山百年大派,名满天下,您又见识广博,可否知道这块玉的来历?”

    李长空接过玉佩,眼中冒出异色,看了看姜流,道:“这不就是你那块……如今竟找到了另一半?”

    姜流点头,道:“误打误撞,我找了多时都未找到,没想到另一半竟由云清他爹交给了他,而且还是凌珊当初的救命恩人。”

    姜流简短地将顾云清的父亲顾云冰和凌珊之间的事述与李长空,李长空摇摇头,手中掂量着玉佩道:“从未听说过此人,应是其他门派的普通弟子,不过这玉……入手温润,隐隐有灵力流动,绝非凡品,倒像是我等仙门所持之物。”

    李长空将玉还了回去,道:“我蜀山派记载之物,大部分都在神启塔里存放着,我回去有空会查查,但希望不大,不过,若是要论见识广博,这天下谁有比得上灵山派呢?”

    姜焱凌面色微变,皱起眉头,要论天下最精明准确的情报系统,曾经是他灵山派,如今是自己狱教的黑蝠堂,当初他对仙门开战,第一要务就是灭了灵山派,连灵山仙人洞的大半个山头都被他炸平了,也不知道灵山派还剩多少幸存者,总之全部躲入了地下,暗中行动,元气受到重创,有名无实,此举相当于戳瞎了仙门的双眼。

    李长空瞧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姜流,道:“灵山派没了,灵山热海总还在啊,那处天然形成的灵池,据说能预知未来,窥探天机,你们若想知道,去试一试也无妨。”

    “窥探天机者会受到天罚的,你是真的一点不盼着我好。”姜流白眼道。

    “你还怕天罚啊?”李长空故意反问道。“好了,我此次在外耽误时间太长,回了蜀山定有许多事务处理,就不奉陪了,拿着这封信,到了陈州,陈州刺史会好好招待你们。”

    李长空把自己一封亲笔信交给姜流,一个御剑冲上天际,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他是真回蜀山,还是借口去别的地方喝酒了,姜流想到,他是自己见过的最不负责最贪玩的掌门。

    子渔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睁开眼,是楼兰王宫里的卧室,他以为是自己被噩梦惊醒的,可是很快,又发出一股猛烈地震动,震得房间里的装饰和床帐都在晃动,窗外隐隐有火光,还有嘈杂的惊呼和喊叫声。

    他这段时间经常做梦,有时会梦见有人要杀自己,有时会梦见剑萝,有时这两个因素会变成一个。

    这令他神经十分敏感,被惊醒之后,他便难以再入睡,冲出王宫,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城中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王宫的地势比较高,子渔能一眼看尽城中居民区的情况,他远远看见一个黑影在城中肆虐,举着一把血红巨斧,上前抵挡的楼兰士兵被他如蝼蚁一般劈开,抛掷,万夫难挡。

    子渔用法术增强了视力,看清了那黑影的脸,登时吓了一跳,腿一软退后几步才站稳。

    湮世穹兵!

    子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剑萝刺杀任务多次失败,湮世穹兵万分恼怒,亲自出手。

    楼兰国王见状,领着子渔和唐长老等人,来到王宫后院,一面巨大的镜子前,足有四五人高,三人宽,其白玉般的镜框,以及结构装饰不像是楼兰本地的工匠所造,不知为何会立在楼兰王宫内。

    楼兰国王看了眼唐长老,然后看着子渔,道:“我楼兰先祖曾受过海族恩惠,造了这一轮回镜,危难关头可用来躲避天灾,如今我楼兰遭此劫难,几位乃是外人,万不可留在此处,还请进入轮回镜避难。”

    子空一听,顿时便抗拒起来,道:“王上这是何意?我等非贪生怕死之人,岂能任由那妖物肆虐?”

    子渔看着高大的轮回镜,说道:“那家伙是冲我来的。”

    此言一出,引来唐长老和师兄们的惊奇目光。

    “小师弟,你见过那怪物?”

    子渔点头道:“曾在不周山脚下见过,他实力极强,杀死了两个巨灵神,楼兰举国之力都不是他对手,只要我引开他,百姓便可安然无恙。”

    轰隆!这一爆炸声十分接近,几乎就在几墙之隔外,王宫内升起火光,穹兵越来越逼近了。

    此情急之时,子渔念起咒语,轮回镜发出白光,镜中出现了一处如处在水面下的山水画面,此时地面剧烈震动,镜中的画面都随着颤抖,扭头一看,穹兵就在身后不远处,已将王宫守军冲得七零八落,一眼便看见了子渔等人。

    “快!快!轮回镜的另一头在西凉女国,诸位长老快走!”楼兰王回过神来,催促道。

    唐长老骑着白马和四个徒弟刚刚进入轮回镜,子渔还未来得及关上轮回镜的入口,就看见穹兵巨大的身影冲了进来,子渔手忙脚乱地收了法术,扭头就跑,这轮回镜是他第一次进来,其中虚实如何都是未知数,但身后强敌在即,他半分思考时间也没有,带着唐长老和师兄马不停蹄地想把穹兵甩掉。

第七十章 轮回镜

    穹兵闯进了轮回镜中,被这突然变换的奇景惊得愣了一下,这一愣的功夫,五人已经跑出去百步有余了。

    唐长老策马狂奔,他从来没有骑马骑得这么快过,不觉冒出一头冷汗,脸色发紫,胯下的白马似乎很是通人性,知道危险将至,不需唐长老驾驭就跑得飞快。

    而其余四个徒弟都是用飞的,而唐长老在地上跑,难免被一人多高的草打着脸,十分不舒坦。

    子渔向后望了一眼,穹兵竟然没有急着追上来,心想他居然这样谨慎,轮回境中天地换转,与镜外完全是两个世界,也难怪他觉得此地有诈,不敢长驱直入。

    不但穹兵对这里一无所知,连子渔也是一样,这个海族所造的宝贝,听说能穿越过去与未来,但穿越法则十分复杂,只能观看,不能干预,子渔这慌张闯入,也不知闯进了哪个时间点。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上古时期,一会儿的功夫,面前已经跑过好几只子渔没见过的庞大异兽了,天上的太阳也没有现实里那么高,仿佛就在山川之间穿梭,炙烤着大地。

    他突然看见,太阳底下,一个皮肤黝黑的巨人正在追逐着太阳。

    “夸父逐日……?”子渔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闯入了哪个时间点。

    背后一声巨响,连大地都震动了几分,子渔顿感身后一股杀气逼近,回头一看,湮世穹兵高高跃起,起跳的高度有如一旁的太阳,瞬间就逼近了师徒五人。

    那血红的巨斧上,冒着紫红的闪电,携千钧之力朝五人劈来,狂奔了半饷的功夫,被人家一个起跳就追上来了,子渔心中连连叫苦,手心早已被汗浸湿。

    “小师弟,你保护好师父,我等去会会这怪物!”子空语毕,和子能子净互使了个眼色,调转方向,朝着高空的穹兵冲去。

    子渔深知穹兵的本事,刚想叫师兄们回来,不可硬抗,可是三个师兄已经飞远了。

    “子空!子能!”唐长老扭头唤着徒弟们的名字。

    子渔飞到唐长老身旁,道:“师父!莫要担心师兄们,他们各具本领,我们只有把那怪物困在这轮回镜里才有机会脱险!”

    三个师兄距离穹兵越来越近了,子空举起铁棒,暗念咒语,将那铁棒变得巨大,比穹兵的身体还要大上数倍,他举着那一根冲天大棒,和两位师弟迎上了穹兵。

    穹兵见有人阻拦,十分的不耐烦,举起血红巨斧,全力朝着三人劈了下去。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震得远处的子渔浑身都在发抖,差点把他的心脏从嗓子眼处震了出来,眼前一黑,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三个师兄如断翅的鸟儿从高空坠落,子净落入了树丛,子能掉进了山沟,子空则重重摔在平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穹兵携着一身雷光重重落地,竟是毫发无伤,猩红双眼盯了远处的子渔一眼,又高高一跃,追了上来。

    子渔和唐长老穿过了一面如水面波纹一般的镜面,又跑到了另一处场景,面前一座巍峨高山拦住了去路,子渔慌张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穹兵,正焦急着,唐长老的白马突然腾空而起,驮着唐长老飞过了这座山峰。

    “喔!看!有神仙!”山下一帮正在开山凿石的人们,指着子渔和唐长老大喊。

    唐长老在山峰和浮云间飞跃,一时恍惚,心中虽有些怕,但也惊讶于此等风景。

    穹兵紧追而至,他在跃在空中无法拐弯,突然撞见这座大山,他咬牙切齿怒吼一声,举起巨斧一击劈向山腰,一时间山崩地裂,飞沙走石,子渔在山的另一侧,却也感受到了这一击刚猛,眼看着那座山峰出现了好几处巨大的裂纹,贯穿全身,裂缝中冒出红色雷光,一瞬之后,竟是整座山都炸成了碎石,湮世穹兵在碎石与灰尘中怒视着子渔,一副势不可挡的威仪。

    “愚公爷爷!愚公爷爷!快看,神仙帮咱们把山劈开了!”

    “咱们再也不用被这大山挡住去路了!”

    “快!快!谢谢神仙!”

    “谢谢神仙!”

    子渔听了那些人们的话语,面色一阵尴尬,这下可好了,这个世界的“愚公移山”可能要变个说法了。

    这一愰神的功夫,穹兵便又紧追上来,这一次,子渔和唐长老躲无可躲,甩也甩不掉,子渔只好掏出挂在颈上的蓝色珠子,一念造出一面蓝色的屏障,虽然他心里知道他的力量在穹兵面前何其微弱,但也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

    不出所料,穹兵只一击之力,就把这屏障劈成了许多光点,子渔闪得快,躲过一斧,但巨大的冲击力和迸出的雷电却也掀翻了子渔和唐长老,两人的五脏六腑都几乎要被压碎,还好那白马拼死护了一下唐长老,不然他凡人之躯,定会被这股巨力震死。

    被一斧扬起的沙尘缓缓落下,两人一马虚弱地躺在地上,那唐长老身上,有微弱的金光,护着他那凡人之躯。

    穹兵看了一眼唐长老,心中暗叹,这西方天竺的佛家法力他怎会不认得。

    “哟吼,这不是金蝉上仙么?上次见你时,你那佛家的法术可是闪得我睁不开眼呢。”穹兵那如金属对撞的邪恶嗓音,不断讽刺着唐长老。

    子渔忍着如五脏六腑都颠倒过来的剧痛,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唐长老被穹兵一步步逼近,他握紧了拳头,双眼通红,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将他拦下来。

    “我要再次杀了你!和你的坐骑!”

    只见穹兵一斧头正要劈下,突然狂风呼啸,一个巨大的身影张开双翅扑向穹兵,生着利爪的双足紧紧抓着穹兵的斧柄,穹兵一惊,没料到还会有其他人出手,一时与其纠缠不休。

    子渔看得真切,那身影,竟是一只藏青色的鲲鹏!那鲲鹏仗着体形之利,推着穹兵走了数十丈有余,被穹兵挣脱之后,依旧依依不饶地和他周旋,利用空中优势与其纠缠。

    子渔一下便明白了鲲鹏的意图,这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他忍着疼痛,扶起了唐长老,那匹白马也站了起来,驮着两人飞奔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在轮回镜中经历了多少个日月的更替,子渔一直看着身后,确保那穹兵没有再追上来,他刚才拼尽全身灵力凝聚出的屏障,被穹兵一击就破了,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耗,在加上被一斧头砸出的冲击力掀翻,他在路上已经吐了好几口血,若不是心里担忧唐长老的安危,他早已昏厥过去。

    他们冲出了最后一道镜面,竟是脚下一空,纷纷摔倒在地,连那身负重伤的白马,也是体力不支倒下了。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子渔恍惚间看到,周围围着一群穿着铠甲的女子,见有人从轮回镜中飞出,纷纷拔剑警惕。

    子渔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想站也站不起来了,楼兰王说轮回镜的另一边是西凉女国,那这些女子,想必就是女儿国人了。

    无所谓了,只要不是敌人,怎么编派他们都行,子渔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人群之中有一身份明显高一点的身穿银甲,走出人群想上前查看这两人一马,轮回镜突然又一闪,飞出来三个外貌古怪的和尚,正是唐长老另外三个徒弟,灰头土脸,气喘吁吁,身上还有几处伤痕。

    “大师兄……这,这是哪……啊?师父!师父!”三人见唐长老和子渔躺在一旁,急忙上前查看。

    此时,一位身穿红袍的尊贵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其他女子纷纷露出恭敬之意,道:“王上。”

    那红袍女子生得很美,贵气凌人,双目如炬,一言一行自带着一股威严,头顶梳着蛛网一般的金色高髻,眉心印着一枚火红如枫叶般的花钿。

    “王上,轮回镜两个时辰之前突然起了反应,末将再次守卫多时,这几人,就是刚刚从镜中跳出来的。”那名穿着银甲的女子对她禀报道。

    女国国王目光扫过三个面目奇特的和尚,然后是已经昏过去的子渔,最后看向那面如白玉的唐长老。

    “呵,好俊的和尚。”她笑道。

第七十一章 怀孕的二师兄

    西凉女国地处西域诸国的中心位置,其三面都环着一条广阔的河流,地理位置优越,那条宽约百丈的清澈河流,拥有着许多神奇的传说,据说是女国的生命之源,子渔在这河边坐了半日,看见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来这河边祭拜一番,然后喝上一捧清凉的喝水。

    子渔带着唐长老逃出轮回镜之后,把穹兵困在了里面,然后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一睡便睡了五日,一觉醒来看到房间里全是准备给他喂药擦身换衣的大美人们,他承认他十分地害羞,赶紧找个理由去找唐长老和师兄们,见了他们都安然无恙,他便借口出来透风,在河边一坐就是半日。

    被穹兵追杀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回想起来,依旧令他心惊胆战的,这天下寻常的妖族根本连擦破他的皮都很困难,就算是妖族中的王,他施点法术也是随随便便能脱身的,可遇上穹兵,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全身灵力竟也挡不住他一斧头,一击劈开高山的力量,着实可怕。

    拥有一个这么凶猛的头,也不知剑萝是不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她任务多次失败,该不会受到严厉的刑罚吧?半魔民风彪悍,听起来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可她脚上伤还没好,若是再受刑……

    子渔望着河上自己的倒影,猛然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能总是思念一个和自己立场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他在轮回镜中,又看到了好几个似乎是未来的场景,不过那时他已然重伤在身,看得不是很清楚。

    子渔正努力回想着轮回镜中的场景,就听见旁边有个人冒冒失失地跑到河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捧起一大把喝水就往嘴里送。

    “诶诶!二师弟!那是人家的生命之水,岂能被你喝了去啊!?”身后子空和子净赶上来,对着子能一顿训斥。

    子能憨憨地笑着,又捧起一把水洗了脸,道:“大师兄,那王宫里实在是闷得紧了,师父又忙着和国王陛下约会,我那房间里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可把我渴坏了,这么宽一条河,我就喝一口,人家又不会把我抓起来。”

    子空气急败坏,在子能的肥头上兜了一巴掌,道:“人家女国举国全是女人,没有男子,全靠着喝这河水才能怀上胎,如今你喝了,你一个出家人是想做母亲不成?”

    子能悻悻地捂着头,道:“师兄,你别诓我了,男人哪会怀孕,小师弟,你说是吧?”

    三人看向还有些沉静在思绪里的子渔,子渔突然回过神,对于师兄们的话题还有些一知半解,便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子渔见识广博,他都点头了那肯定没问题,子能对子空使了个眼色,捧起一把水又喝了一口。

    这时,师兄弟几个发现,唐长老那匹白马也在河边呢,不过跟他们隔着一片树丛,没有发现另一边有人在看。

    白马似乎在对着河中张望,而那清澈的河水中,能清晰得看到一个龙头。

    那是一头通体碧绿的龙,体长约有五六丈的样子,比海中龙族要小很多,嘴边的龙须有两根是淡粉色的,看着十分有少女感,子渔作为海中生物,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头母龙,而唐长老那匹白马,是龙王的三太子所化的,所以这一公一母两头龙,莫不是在暗中私会?

    “他们俩在聊天么?”子能小声道。

    子渔细细听了一会儿,脸上羞出红晕来,三个师兄们好奇,都问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他们不是海中种族,听不懂这两头龙在说什么。

    “这……不太好吧。”子渔推脱道。

    “没事,就我们几个知道,你师兄们不会卖你的!”子能拍着胸脯说道。

    子渔面色尴尬,但还是为三个师兄翻译道:“我这河里地方又大,鱼虾又多,你干脆就留下来和我做个伴,当一对神仙眷侣,别去天竺啦。”

    “姑娘你有所不知,本太子是在天庭犯了事,被佛祖保下来,让我护送唐长老取经,戴罪立功的,可不能半途反悔。”

    “那就等你到了天竺,功德圆满,再回来找我,好不好?”

    “那我也要先回东海,向父王禀明此事,征求他老人家的同意,才能来迎娶你。”

    “那要是你父王不答应呢?”

    “这……这个嘛……”

    “哼,我懂了,你不过是看不上我这河里的乡下姑娘,找借口罢了。”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子渔翻译那头青龙的话时,还特地捏着嗓子模仿女子的嗓音,听得三个师兄甚是满意,连连点头微笑。

    听他们这语气,也不是第一天私会了,子渔昏迷这几天都错过了什么?

    “唉,我当初和阿萝,也是这样拌嘴的。”子能突然哭丧着脸往地上一坐,暗自神伤起来。

    子渔皱着眉头,有那么一瞬的心虚,往旁边躲了躲。

    回去之后,子能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他一开始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喝水太凉喝坏了肚子,可是过了两个时辰,肚子竟然鼓了起来,涨的如一个大西瓜,把他肚子上和腰上的肥肉都撑得滚圆。

    子能想起白日师兄的警告,心里后怕起来,赶紧叫来了御医,在他脉搏上仔细一把,竟是有了喜!

    子能和面前那位面目扭曲的御医大眼瞪小眼,对方显然是憋了很大一股笑意,又被这肥头大耳的男子有了身孕一时惊得万分尴尬和诡异,这才一时将面色扭曲得看不出喜悲,仿佛不舒服的人是她一样。

    “好像……是一对双生胎。”御医十分窘迫地说道。

    好嘛,喝了两口水,就怀了两个胎,这生命之河的功效还真是一分都不克扣。

    御医看得出来,这师徒几人是万万不能让子能把孩子生下来的,便支了个招,说他们这女国有一种打胎水,女国内没有男子,因此怀孕后后悔的人也极少,只有国王才能决定是否使用。

    唐长老一听,便去拜会女国国王去了,希望她能大发慈悲,帮他这不中用的徒弟打个胎。

    唐长老后脚刚走,子空就揪着子能的耳朵不放,疼得他哇哇大叫。

    “你这蠢猪!让你莫要喝那喝水,你非不听!现在给师父惹了这么大麻烦,若是你生了孩子还怎么取经!说出去丢死人!”

    “哎哟哎哟!大师兄,师父和女国国王交好,那国王肯定会献出打胎水的!”

    一旁的子净怎么拉都拉不开子空,把子能的耳朵都快揪掉了,口中依旧骂道:“那国王几次想留师父与她成婚,师父为了取经大计,日日婉拒,眼看那国王就要放咱们走了!如今被你这一闹,那国王若是以师父留下成婚为条件才肯给你打胎,该当如何!你这蠢货!净会惹事——!”

    “哎哟——大师兄我错了!但是咱们都留下来当皇亲国戚也挺好的啊……哎哟——!疼疼疼!”

    “岂有此理!”

    “大师兄,二师兄有孕在身,你别把他打坏了!”

    子净劝子空劝了有一个时辰,才停止对子能的拳打脚踢,三个做徒弟的,此刻不能为师父分忧,心中十分地愧疚。

第七十二章 道不同

    唐长老穿过王宫弯曲斗折的宫道,来往的宫人们待他如无上贵宾,来这女国的第一日起,国王喜欢这白嫩玉面的和尚的事就在整个王宫传的沸沸扬扬,这一宫的女官们,看待唐长老的目光,就似看未来的国王夫婿似的,品鉴中带着好奇,好奇中又带着八卦。

    这样的尊贵待遇却让唐长老忐忑不安,他不止一次请求国王放他去天竺取经,结果现下子能出了这等事,这寂静的夜里,他不得不去国王房间里待上一时半刻,给这宫里的香艳传闻一个名正言顺的传播理由。

    他来到女国国王的房间前,看向那宫门上的图案,两只凤凰顺着从天上落下的天河水,随波嬉戏,他的心情却无法和图案上的凤凰一样喜悦,而是有着无比的无奈。

    “见过长老。”

    唐长老还未打算迈出那一步,守在门口的两名女官已经提前替他告诉国王他已经来了,安静的宫道,回响着她明亮的嗓音。

    望着两个女官热情的笑颜,唐长老额上微汗,只听见屋内传来国王喜悦娇媚的声音。

    “是御弟哥哥吗?”

    眼见如今也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唐长老上前一步,道:“陛下,贫僧有事求见。”

    “快进来。”

    两名女官打开宫门,唐长老漫步走进了国王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熏香的味道,眼前层层玫红色的罗帐后,是一国之君的寝榻,那美丽的女王,正满心欢喜地在床上伸展着柔软的四肢,用手轻轻掠过白皙无暇的肌肤,想着一会儿怎么把这美人在前都面不改色的和尚的魂给勾走。

    “陛下。”唐长老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层层罗帐后模糊的身影。

    “干嘛这么见外,快过来,在我的房间里,不用叫我陛下。”

    唐长老慢慢绕过罗帐,朝那床榻走去,这对他人来说梦寐以求的闺房,对他却是那艰难的试炼场,他不敢正眼去瞧那越来越清晰的女王,可那女王却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下,来到他面前。

    唐长老看清女王的装束时,急忙低头侧目,双颊烧得通红,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女王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纱衣,胸前绣着一朵精致的彼岸花,头上不见白日繁杂的头饰,简单地簪着一支金色的簪子,近乎透明的纱裙,长及脚踝,因地上铺着温暖的毯子,女王赤着脚在房间里行走。

    这副场面若是让寻常男子瞧见,那还绷得住半分正人君子的样子,早已沦陷在女王的温柔乡里了。

    可是唐长老,只默默念了几句佛号,便恢复如常,连那滚烫的双颊,也降了下去温度。

    女王不顾他的反对,搂着他的胳膊,把他搂到床上坐下。

    “哥哥,听说你有事求我?”女王目光暧昧地看着他。

    唐长老身子稍稍往旁边挪了一下,道:“正是,小僧深夜拜访,的确有事要求陛下。”

    “哦?”女王的身子往唐长老身上依偎了一下,惹得他浑身不自在,但她却不以为然,道:“哥哥和我之间,何必客气,说来听听。”

    唐长老侧目看了一眼火辣诱人的女王,咽了一口口水。要说长安城第一美人,当属当今的太后曲沄枫,唐长老面见皇帝时曾见过她一面,嫁入长安几十年容颜未老,温润典雅,贤淑知性,倾国容貌一眼便惊艳了唐长老,但也只是怀着欣赏的心态罢了,如今一位热情张扬的女王,有着难分高下的姿色,软软地贴在他身上,他那一心向佛的执念若是说分毫不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那劣徒子能,误饮了城外的河水,如今腹痛难忍,还望陛下能救我那徒儿。”

    女王明眸微转,俏皮道:“救他?那哥哥是想让我给他在国中找个好人家,给他和腹中孩儿一个名分咯?”女王调皮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唐长老的脸颊,觉得甚是有趣,道:“看看你这当师父的,怎地还落后于你的徒弟呢?”

    唐长老急忙道:“并非,贫僧想求陛下,把我那徒儿的肚子消了,好让我们师徒去天竺取经。”

    唐长老虽未与女王对视,但他能感觉到女王的身子顿了一下,余光隐约瞟见她在盯着自己,神情定是极其不悦。

    女王冷笑一声,道:“哥哥,你如今可是有事求我,若我应了你,你该如何回报我呢?”

    “贫僧无财物傍身,又无神通手段,一心只愿能去天竺取得真经,解救万民,还请陛下,不要太为难贫僧……”

    女王的脸颊又靠近了唐长老半分,轻声道:“我怎会为难哥哥?只不过,我这王宫之下,有一地库,那下面有一口古井,每个人在井中,都能望见自己心爱之人,哥哥明日陪我去一遭,若是哥哥在井中看见了我,便说明你的取经之心已有了瑕疵,这样即便去了天竺,佛祖也会嫌你不诚,不让你带走真经,既然那样,哥哥不如大方承认心中所爱,与我在女国成婚吧。”

    唐长老闻着女王口中吐出的芳香,怔怔地点了点头,与直接要求自己留下相比,这个办法还算有些转圜余地,希望那口古井不要太严苛,莫要把自己心中所有实情全都映出来才好。

    子渔问门外的宫人们要了一张画卷和笔墨,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点上一盏灯,他觉得他看到的未来已经出现了不同版本,海族长老占卜中,妖魔的灭世大军的三个领头人,分别是姜焱凌、湮世穹兵和另一个更加巨大不知名的魔物,子渔依稀记得他如山一般的巨剑和遮云蔽日的巨大蝠翼。

    可他在轮回镜中看到的场景,姜焱凌却没有和那两个人站在一起,而是成了敌对关系,和他身边的一位白衣仙子,并肩斩杀着妖魔大军。

    那白衣仙子的样子,子渔曾经见过,就是在戊虚国诛杀妖王的杜瑶光。

    海族的记忆力很好,只要意识还在,没有完全昏死过去,看到的事情是一定能记得,即便意识模糊也是能想起来的。海族有一种秘书,能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完整地画下来,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还原记忆中的全貌。

    子渔用法术操控着画笔在画卷上动了半个时辰,确保记忆中的细节全都吐了出来,这才收起法术,好好观摩着自己的杰作。

    他当时倒在马背上吐血,没能及时看清整片战场的情况,只看得到那山峦之上,妖魔大军已经爬上了山顶,跳上那些被铁索连着的浮空山峰,姜焱凌和杜瑶光,一人挥着裂炎涌,一人执着青玉缚,在潮涌般的妖魔中杀出一条口子。

    虽然那些铁索和千刃峰上的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山峦间钟灵毓秀,浮峰上的建筑颇具仙家风采,再结合山势险峻,此处应是蜀山派无疑了。

    也不知是走了哪一步,令未来的姜焱凌没有和妖魔大军同流合污,子渔思索着这些繁杂诡谲的因果关系,一不小心,双腿已经开始变成鱼尾了。

    “哦!别别!别!”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此次深入思索却思考不出结论,又差点把自己变成鱼了。

    此时,房间内突然有了动静,子渔猛一回头,一个黑影闪到自己面前,一双手分别抵住自己的咽喉,捂住了他的嘴。

    他在这双手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幽深的香味,一抬眼,看到了那一副时常光顾自己梦中的姣好容颜,一双被烛光映得晶莹的双目。

    “阿萝姐姐?”

    “别大声说话,动静小点。”剑萝冷声道,晃了晃抵住他脖子的紫色匕首。

    子渔点头,剑萝便收回了威胁,一男一女安静地站在房间里,互相打量着对方。

    “你的脚好了?”子渔低头看向剑萝的左脚,看她的姿势已经不像有伤在身,看来是自己给她涂的药膏起作用了。

    他百感交集,原本不知道梦中思慕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这才过了几天,便又能见到她了,子渔心中欢喜过头,只顾着看着她笑,想有些其他亲近的动作却又不敢,怕把剑萝吓跑,便只能挂着傻笑,支支吾吾的,手背在后面绕圈,脚下也不安生,活像个傻小子。

    剑萝望着他的傻样,心情复杂,连她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我很担心你,那个黑脸怪物没罚你吧?”子渔关切道。“你既然来找我……那你是不是不用再回去了?跟我走吧,湮世穹兵身边太危险了。”

    剑萝听了子渔不着边际的话,用一股能浇灭子渔热情的冷漠语气道:“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穹兵统领已经从你的小伎俩里脱身了,不日就会到达这里。”

    子渔倒抽一口气,道:“坏了,那我得赶紧走,阿萝姐姐,你也和我一起走吧。”说罢,他就上前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抗拒地甩开了。

    “说什么傻话,我自然要回去。”剑萝脸一沉,道。

    “那你干嘛专门来提醒我?”

    “你救我一命,我自当回报,半魔向来恩怨分明,但若是再相遇,我绝不会手软!”

    子渔的心情一落千丈,眼中满是忧伤,他指着刚画好的那幅画卷,对剑萝道:“你不能回去!湮世穹兵,将来会主导一场灭顶之灾!天下所有生灵都会遭遇浩劫,你不能回去助纣为虐啊!”

    “你我身份地位天壤之别,为何我要相信你所说的未来?”

    “阿萝!”子渔着急,往前一步,结果剑萝退后一步,真是一点接近的机会都不给这个少年。

    “一生气连姐姐都不叫了是吧。”剑萝突然开玩笑似的说道,她面前的少年,似乎个子也长了一些,没初遇时那么矮了,有一些大人的模样。

    “明辨是非啊,阿萝!”

    剑萝冷哼一声,语气如锋利的尖锥一般反驳道:“姜焱凌也总是否定我,觉得我毕生追求都是错误,你不是说你和他不一样么?现在看来有什么不一样!”

    “神魔殊途,你的岸说不定就是我的苦海,你的绝望,也可以是我的希望!”

    子渔长叹一口气,悲伤地看着剑萝毅然运起空间法术,消失在他面前。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七十三章 女国的宿命

    唐长老在女国国王的房间里待了一夜,整整一夜,门外守夜的女官趴在房间门口,贴耳倾听,只能听到一些微小的动静,但是清晨唐长老和女王一并出屋时,他身上的袈裟都染足了女王房间里熏香的味道,另一侧的佛衣上,星星点点还沾着女王脸上的胭脂,唐长老这幅样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他作为出家人的清誉几乎是毁了一半了。

    他一夜未眠,稍显疲色,旁边的女王却是容光焕发,很难不令人往非礼勿视的方向去幻想,几个徒弟见了他,皆是面露难堪,面面相觑,子能挺着个大肚子,愧疚得无地自容。

    子空带着师弟们正要上前慰问,唐长老轻轻一摆手,示意不必多言,他把女国国王和自己的约定说与徒弟们听,若是一会儿在井中,自己看到的不是女王,则证明他心里不曾对女王有过任何触动,女王才会放他离开女国,继续前往天竺。

    子渔一听,深感棘手,唐长老和女王在如此香艳的气氛下共处一室整整一晚,受了整整一晚强行的心理暗示,若是现在就去那口古井,不论唐长老心里爱不爱女王,估计看到的都会是女王的面貌。

    唐长老一夜未眠,精神正是薄弱之时,又被女王强行灌入了心理暗示,那口井除非能分辨出什么是真爱什么是心理暗示,否则他们多半是不能以正常方式离开女国了。

    而唐长老的几个徒弟个个都不是凡人,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只是唐长老不愿以非常手段前往天竺,这才处处受限的。

    若是他真在井中看到了女王,那便是他取经之心已然不诚,罚他留下也无话可说。

    果然,女王想趁热打铁,师徒几人吃过早膳,女王就带人让他们一同前往古井,唐长老食欲不振,早膳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此时脸色更是煞白如纸,十分没有精神。

    众人跟随女王绕过王宫花园,来到一处顶部放置着凤凰雕塑的水池,水池呈阶梯状,水流从高至低,每一层的水池边缘都摆着手掌大的凤凰的雕塑,凤凰的图腾,在女国真是很常见呢。

    “古老的传说中,我西凉女国的祖先曾是一只凤凰,可她没有爱上自己的同类,而是爱上了一只鲲鹏,鲲鹏乃是通晓天地因果的海族修炼所化,曾助三皇击败蚩尤,一统天地,地位血脉尊贵非凡,可那只凤凰不顾身份不等,与其私奔,逃到了如今的女国。”女王对众人讲着女国的来历。

    她拧动一只凤凰雕塑,水池在厚重的摩擦声中挪开,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通道。

    子渔本来正想着脱身之法,结果突然在女王这里听到了自己前辈的传闻。

    “可那鲲鹏是个花心的主,来到此处之后,又喜欢上了河里的何灵,凤凰因信任他才抛却了自己的家族,如今她的感情被如此羞辱,自是难以忍受,便将这负心汉的行径禀明了天帝,求天帝惩罚鲲鹏和河灵。”

    “后来呢?”子渔忍不住问道。

    “后来……鲲鹏因身份尊贵,小小惩戒了一下,无伤大雅,那河灵却是惨了,罚她一辈子不得离开,世代守护凤凰的后代。”女王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长老的徒弟喝的水,便是那河灵所在河流的河水。”

    三个师兄眼神滑稽地看向子渔,看得子渔脸红,他怎知道自己祖上还出过这样一个负心汉呢?

    “那口古井,便是凤凰造的,为了防止后代遇到男人心口不一,可结果却是这样的情况总是发生,久而久之,西凉女国便没有男人了,这口古井也没人用了,有那条子母河的河水可以生养后代,若非真遇到心爱之人,这一国的子民哪里还需要男人?”

    女国一国子民精明强干,确实不需要男子也能生活下去,可见女王对唐长老的真心是日月可鉴的,这一番话听得几个徒弟都为女王感到悲凉,尤其是子能,大着个肚子,像是要当妈的人心比以前软,听着听着居然开始抹眼泪。

    多半是他也受到过感情欺骗,此时感同身受吧,子渔想到。

    向地底行进了约百步的距离,看到顶部投下来一束光,正好照在面前那一口古井之上,这里原是一处山洞,从头顶的洞口能看到外面的景象,这里应该是王宫外的林子里。

    子能大着肚子不便行走,女王便叫了两个女官把他放到担子上抬着走,此时终于到达目的地,两个女官得以放下肥胖且怀有身孕的子能,大大地喘口气。

    女王的纤细玉手轻轻抚着井口密布的青苔,眼神暧昧地透过头顶照下的光,望向对面唐长老苍白的脸。

    那是一张何等无瑕,何等俊美,何等超然的脸庞,仿佛他上辈子是天上的神仙,这一世带着令人情不自禁便要俯首的神圣降临,有着这样容貌的人,心中怎会不曾怀有爱呢?

    她一定要把这样一副面孔留下来,留在自己身旁,只要自己足够爱他,定然会在他心中脱颖而出,成为他眼中芸芸众生中最特别,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可是尊贵的国王,她连一个国家都征服得了,如何征服不得这样一个有着一样七情六欲的凡人?

    “御弟哥哥,你说你的心中,是普度众生的大爱,对个人的小爱举足轻重,不值一提,但是,你若连爱你的人都渡不了,何以渡天下呢?”

    唐长老不语,低头默念着佛号。

    “来吧,你会想要审视你的内心的,一个不诚之心,如何取得真经?”女王自信地笑道。

    唐长老上前一步,低头看向那古井,此时女王也在身旁,他看到的人,女王也能看到,连说谎隐瞒的机会也没有。

    井中水面变化,一个女子的样貌正在变得清晰,两人都睁大了眼睛,想要一睹那副面孔的真容。

    子渔手背在身后,突然默念口诀,手指一挥,一抹微弱的蓝光闪过,那井中水面突然泛起波纹,那本该出现的影像也一并消失了。

    虽然唐长老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要以真诚待人,不得使卑鄙手段,但是他们若不走,湮世穹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到时候又要连累一国百姓丧命,这可非同小可。

    子渔如此虽然算是小手段,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算不得卑鄙小人。

    “不可能……不可能……”女王惶恐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口古井。

    唐长老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道:“陛下,你我缘分如此,还望陛下坦然接受,履行承诺。”

    子渔默默走到古井前,好奇地向下望去,他看到了和他梦中的那一幕,皮肤淡蓝的女子,露出从未对他有过的柔媚笑容,令他有些沉醉。

    可是下一刻,井中画面突变,子渔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女子,下半身是半条鱼尾。

    “鳞儿?”子渔心生奇怪。

    女国国王虽然伤心欲绝,但还是遵守了承诺,献出了打胎水,恢复了子能的肚子,并且让大臣换了通关文牒给唐长老,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他们师徒离开了也不曾露面。

    唐长老终于离开了他的试炼场,心中悬而未决之事终于落地,面上也恢复了些血色,子能摸着自己恢复正常的肚子,虽然也没变小多少,但浑身轻松,心情愉悦。

    此时离开西凉女国已有五十里左右,子渔才向唐长老说明了实情,刚才在古井面前,他做了弊,才得以让国王放他们离开。

    “阿弥陀佛——”唐长老听后,并没有责备子渔的小手段,而是远远望着已变得渺小的女国王宫,眼神复杂。

    “师父,弟子耍此卑劣手段欺骗女王,心中难安,待弟子回去和她道歉,再回来追你们。”子渔向唐长老请示之后,扭头向女国王宫飞去。

    随着里女国越来越近,子渔在子母河的另一侧看到了一大朵黑云,颇为阴邪,子渔暗叫不好,隐约猜到那可能是穹兵到来的前兆,他急忙找到女王的房间,听见她在里面大发雷霆,噼里啪啦地摔着房间里的东西,他从打开的窗户飞进去,正好接住了一个她扔飞的瓶子。

    女王察觉到扔出去的东西没落个响,不耐烦地回头看去,正好和子渔四目相对。

    “是你……谁让你进来的?!你们不是都离开了么!”女王甚是没好气地质问着少年。

    子渔轻轻把手中墨绿色的花瓶放在一旁,拱手道:“王上,在下乃海族皇子昆子渔,此次折回,是想向陛下致歉。”

    “哼,他心中没我,缘分如此,何须致歉?”女王冷冷驳道,但总体还是保持着一个王的修养。

    子渔微微叹口气,眼神真挚道:“今日在井中,是我动了手脚,才导致画面消失的,但事出有因,还望陛下原谅!”

    “什么?!”女王听后勃然大怒,拔出窗边的佩剑指着子渔,剑尖离他双眼不过几寸的距离。“如此卑鄙,还敢回来?你不怕我杀你!?海族……难道我西凉女国总要栽在海族手上!”

    见女王气得发抖,子渔反倒保持着镇定,眼神中有十分的歉意,道:“陛下,我不愿搅了您良辰美事,但我们身后有一棘手的魔物在追赶我们,我们若不走,他恐会危及您的国家,为大局考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况且师父的心也是肉长的,即便他不愿为了您驻足于此,也万万不愿意看您的百姓受到侵害啊!”

    “果真?”女王眼中有怀疑,子渔指向窗外,正对着的,就是子母河对岸,笼罩在高空的乌云。

    一扭头,子渔已经不见了,而她也收到了敌人入侵的战报,她披上大红的战甲,赶往城外,在子母河的两侧,一侧是西凉女国的精兵强将,数以万计,另一面,所谓的敌人只有仅仅三人,一个戴着帽子的老者,一个穿着夜行装的高挑女子,还有一个,是面目丑恶,头生双角,手持血红巨斧,身高约有几丈的黑脸怪物。

    河对岸的漫天黑云正在朝女国蔓延,时不时鸣响的红色雷电,让方圆百里的气氛都变得充满沉重杀气。

    女王望着河对岸的不速之客,看到那手持巨斧的丑恶面目时,她心中一凛,不敢怠慢,令手下将士排兵布阵,随时准备好应敌。

    “来者何人!?”女王高昂响亮的嗓音穿过了百丈宽的子母河,传到了穹兵耳朵里。

    “哼。”区区凡人,在他这里摆国王的谱子,是何等可笑,穹兵了冷哼一声,不屑答道:“湮灭的使者,污蔑光明之人!天神的克星,湮世穹兵在此——!”

    说罢,他用斧柄轻敲地面,那股震动越过了河面,直传入女国将士们的脚下。

    河里慢慢浮出一只龙头,正是那条青龙,只见她化为一个青衣女子的模样,手持双剑,浮在河面上,敌视着对岸那三人。

    她便是被天帝惩罚永远守护凤凰后代的河灵。

    “阁下造访我西凉女国,有何贵干?!”女王高呼道。

    穹兵鲁莽地上前一步,喊道:“海族皇子在哪儿?!叫他出来!否则我劈开你这城池!”

    “本王从未见过什么海族皇子!阁下请回吧!”

    穹兵烦躁地低吼了一声,看向河岸对面的眼神已是充满了杀气,玄冥和剑萝对视了一眼,剑萝朝他点头,道:“昆子渔就在这里,这帮凡人不识好歹,让阿萝来惩治她们!”

    穹兵不耐烦道:“都退下!别来给我添乱!”

    剑萝还欲再说什么,突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她胸闷气喘,下意识就要跪在地上,玄冥修为高深,勉力稳住身形,原是那穹兵脚下蓄力,发出的威压竟让身边的人都喘不上气来。

    只听一声巨响,穹兵腾空而起,手上的巨斧冒出深红闪电,百丈宽的子母河,转瞬之间已要被他跃了过去,那些女国将士,全都抬头看着这超脱凡人的惊世骇俗的一幕,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唯有那河灵,再次化为青龙,朝空中的穹兵扑去。

    还未和穹兵接触,青龙竟已顿住了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强压了下来,她嘶吼着,却在空中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开山裂地的一斧劈向了女国将士们所处的地面。

第七十四章 半日灭国

    穹兵强硬的大手掐着那条奄奄一息的青龙,另一手把劈进残破地面的巨斧拔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弥漫着血腥、焦灼和绝望的粘稠空气。

    他十分享受这令他愉悦的气味,站在破败的王宫前,他转身望向熊熊燃烧着的西凉女国,所有生命寂灭,万籁俱寂,只剩下燃烧的声音。

    半日时光,一个国家,百里城邦,千户人家,万亩良田,金玉王宫,所有一切都在他手下灰飞烟灭,那些凡人,和这条天地灵气生养的青龙,在这个灭世魔神面前全都不堪一击,翻手覆手即可覆灭。

    他看着自己创造的令人迷醉的毁灭奇景,发出猖狂又震慑的狂笑。

    “陛下,你可听见了吗?湮灭,多么甜美的呢喃——!”穹兵站在火海之中,对着天空狂吼。

    在他接下来的狂笑声中,被掐着脖子的青龙还企图作最后的挣扎,她的龙角被折断,浑身都是破开的皮肉和断裂的鳞片,她用最后的力气想挣开这双皮肤坚硬如铠甲的大手,可是下一刻,穹兵在狂笑声中突然残忍地加大了力道,一下便掐断了青龙的咽喉。

    这条曾经和鲲鹏与凤凰纠缠过的有着奇异传说的龙女,就此落幕。

    玄冥和剑萝,等穹兵好好享受完他的毁灭杰作之后,才缓缓走到他身后。

    剑萝一介小小半魔,望着这仅仅半日就全部寂灭的一个国家和它的守护龙灵,心中受到了颠覆性的震撼——原来天神般的力量,是如此令人敬畏和恐惧,还有一丝诡异的向往。

    她望着穹兵魁梧的背影,久久说不上来一句话。

    “海族皇子呢?”平静下来的穹兵,厉声问着身后的人。

    剑萝身子一颤,保持冷静道:“统领,她们说那师徒几人早些时日离开了。”

    穹兵现在心情愉悦,听见这样的消息,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烦躁,而是把咽了气的青龙往旁边一扔,简短吐出一个字:“追。”

    姜流、顾云清和凌珊三人,这一次托了皇帝的福,终于坐了一次正常的马车,而且还赏了他们足够的金银珠宝,若是换成现钱,估计能挥霍一两年也挥霍不完。

    他们先到了陈州,见了陈州刺史,他早就得知了长安城的消息,听说过三个侠士,那可是当今圣上眼中的红人,驱除了长安城的瘟疫,捉住了作恶的妖孽,还拿下了有谋逆之心的李元朔,可以说是一举清除了皇帝的所有心腹大患,此等功劳,居然没留在长安封爵做官,而是驾到他陈州,令他如何不以接待王公贵族的礼节招待三人。

    毕竟在皇帝面前立下这等大功的人,去到哪里都会带着皇帝的青睐的,虽然现在身份还是平民,但只要皇帝愿意,随时都有可能回长安领个一官半职的,现在招待好他们,以后的仕途也好有个照应。

    陈州刺史在官场上摸爬多年,一见三人就看出来,顾云清和凌珊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也许手上有些特别的本事,但是真正精明的人是这位姜流公子,在前厅坐着时便多找姜流说话,不过本来那二人对陈州刺史所问的朝堂之事也不甚了解,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药房熬药,便也不觉得被冷落。

    当问及日后去向时,姜流如是答道:“刺史大人,我等有要事需要前往灵山,借那灵山热海一用。”

    陈州刺史脸色微变,问道:“哟,姜公子有所不知,本官听说自从百年前那狱教教主姜焱凌炸了灵山派的根基,灵山洞府现在只剩下半个山脚,很是不太平。”

    姜流和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当年他一怒之下炸平了灵山的山头,整整一个门派的弟子都仓皇逃窜,无家可归,但后来灵山洞府如何,他却是不甚清楚的,只知道灵山派再也没回去过,那里好像是被妖族中的狐族占据了。

    九尾狐族,在妖族之中算是实力强劲的几个部族之一,有他们在霸占灵山洞府,灵山派人恐再难拿回这建派的百年根基了。

    姜流神色一转,诚恳道:“只是我等有要事不得不前往灵山热海,还望刺史大人能安排我们前往。”

    陈州刺史一介凡人,不了解这些仙门妖族之中的利害,既然姜流执意前去,他也不便阻拦,便写了封信,让姜流带着去拜访密阳县令,密阳距离灵山洞府,不过十里不到的脚程。

    午时刚过,他们便又急匆匆地上路了,这陈州也算是大城市,这里的风土人情只能日后有机会再来感受了。

    两个年轻人,坐在空间宽阔的马车里,样子十分享受,舒展着双臂靠在马车的窗沿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长长地伸到对方屁股下面,同步的姿势一看就是长时间待在一起被同化的结果。

    这样一来,倒显得坐在中间的姜流,没怎么享受到这车内空间变大的优待了。

    他看了一眼闭眼微憩的顾云清,又看了一眼同样姿势的凌珊,嘀咕道:“姑娘家的,和云清学的大大咧咧的。”他笑着摇头,道:“没了寒症果然就是硬气。”

    凌珊睁眼,下意识去摸自己胸前的红玉,自从戴上这块赤田暖玉后,她身子时常暖烘烘的,如今早过了发寒症的日子,她竟也不觉得寒冷。

    “谢谢姜大哥!”凌珊笑容甜美对姜流道。

    姜流看着窗外被阳光普照的街道,这会儿这是热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百姓应该都躲在家里休息。

    他对陈州还是有些印象的,曾经他毁了灵山洞府,追查灵山派余党,曾来过陈州。

    “真是好久没去平玉坊了,下次若有机会,定要去大醉一场。”姜流露出怀念沉醉的表情,引来顾云清的注意。

    “姜大哥,那是什么地方?”

    姜流挂着一抹坏笑,道:“自然是,满屋都是美人美酒的好地方,男人们最爱去了。”他说罢,瞧了凌珊一眼,凌珊很快就意会到姜流所说的是哪种场所了。

    “是吗?我也可以去吗?”顾云清看上去还挺期待。

    “你不许去!”凌珊红着脸嗔道。

    姜流不顾凌珊反对,继续笑道:“那地方,聚集了全天下各地的美人佳色,一定能让你,大饱眼福。”说罢,还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拍了下他的肩膀。

    凌珊涨红了脸,虽然顾云清没有明确表示对那些美人感兴趣,但是她脑海中已经代入了顾云清被美女环绕的场景,开始生气了。

    她摸出随身的小镜子,观赏自己的容貌,她的眼睛鼻子脸蛋,应该长得也不错吧?不会被平玉坊的狐媚坯子比下去吧?

    这坐马车上赶路,也没什么找乐子的东西,姜流想起来在陈州发生的一些事,自顾自地讲到:“要说这平玉坊,也出过一位奇女子,便是如今狱教的右护法柳星月。”

    “奇女子?那可真是奇女子,被姜焱凌掳了去,不但保全了自身,还被授以功法,当上了右护法,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狐媚连姜魔头都能拿下。”

    姜流对凌珊口中对自己的偏见不予理睬,道:“若是没有她,这诺大的陈州,恐怕也如灵山洞府一般化为废墟了。”

    前往密阳路途无聊,两人便又听姜流讲起了故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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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炎凝寒,力破千古,玉雪仙子,出尘绝世,千刃峰上,群魔相附,昆仑山下,蔷薇盛开。鹿魂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鹿魂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鹿魂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