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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太狼     刀斧txt下载     刀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危机

    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雪舞。

    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风雪中蜿蜒向前,正是从青海湖边消失的苏莱曼汗亲率的主力。

    蒙古人和回鹘人都对苏莱曼的计划直接予以拒绝,哪怕苏莱曼汗断言,祁连山口必定会遭到宋军突袭也无济于事。

    在冬天翻越雪山,就是自杀!

    不仅仅有高原反应,极度的低温会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身亡,雪盲症会让人在山上失明晕眩,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冬了!

    “你们想想,连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够翻越雪山,宋人更加难以预料,我吩咐大军撤离凉州府时,在东北城墙脚下埋了几千枚爆破弹,只要能到凉州城,坚城唾手可得!”

    苏莱曼在那个深夜,面对一群对翻越雪山惊恐不定的将军们,发表了一通疯狂又不失理智的演说。

    “汗王,不是我们蒙古勇士不相信您的判断,只是怎么翻越雪山,勇士们都会被冻死的!”

    “上山前养足精神,喝烈酒和胡椒汤,可以撑住两日!”

    那蒙古头人追问道:“那两日后呢?如果山上起了暴风雪,两日不一定能下山!”

    苏莱曼汗不再理会他,大声鼓劲道:

    “战争就是赌博,这点险都不敢冒,还打什么仗?

    赌不赌就看收益大不大,这次领兵的是大宋的战神,可战神也没法做到万无一失,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人数和后勤,只要在这里击败他,那以后,大宋还有谁能够阻挡我们的兵锋!”

    苏莱曼汗的演说凑效了,众人渐渐地陷入他描绘的蓝图里无法自拔,击败战神纵横中原的美梦刺激着所有人的贪婪和欲望。

    连自己人都想不到,何况是宋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在冬天翻越雪山!

    将士们拄着兵器,跟在身前的人,蹒跚而行,就在先头部队刚刚翻越顶峰之后,暴风雪如期而至,掉队和冻伤接连出现。

    生命只有在停止的那一刻,方才显出平等的本质,无论你是士兵还是军官,无论你是奴隶还是贵族,在最后的审判面前,并无不同。

    风雪如针,刺得脸生疼,可没有人敢低下头,生怕抬头之后,就失去了前面人的踪影,寒风呼啸,将士们用绳子拴在前面人的腰上,一个拽着一个踉跄而行。

    双腿已经麻木,呼吸逐渐困难,脑袋在低温环境下越来越痛,在高原稀薄的空气中,哪怕动动脑子去想想家人的温暖,都成了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

    苏莱曼汗拄着一根权杖,脊背挺得笔直,身上裹满了狐裘皮毛,连眉毛上都挂满了冰凌,口中的白气从围巾里喷薄而出,正撑在一个雪丘上,看着脚下蹒跚的军队。

    “真主安拉在考验你们!

    伟大的先知在深夜给了我指引,他让我告诉你们,踏上异教徒的地盘,带给他们真和善,让这个世界只存在一个声音,那就是安拉的训诫!

    坚持住勇士们,坚韧不拔才是生命的真谛,冲过雪山,冲进凉州城,如果宋人不愿皈依,那就用异教徒的血,证明我们对安拉的忠诚!”

    苏莱曼汗不顾肺部如火烧般的缺氧反应,执意对经过的军队发起鼓动人心的演说,刚刚兴起的***教,仿佛给脆弱的生命带来了无穷的能量,沧桑的呼喊竟然透过风雪和千山,无数喀剌汗的勇士从内心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温暖,

    这是宗教的力量,而这股力量正在飞速地感染着回鹘和蒙古人,他们惊叹于得到鼓舞的葛逻禄人表现出来的狂热,内心深处的灵魂也在苏莱曼汗的鼓舞下震颤不已。

    三千多名同袍长眠在雪山之上,但绝大多数人都活着走了下来,来到山脚下的大营后,所有人都欢欣不已,苏莱曼汗的威望达到了顶峰,将士们都认为这是他的功劳,更是真主安拉的福音。

    这里是石羊河的水源地,这条河流从融雪获得水源,一直向北,流经西凉府城,深入大漠,汇入西湖与东湖。

    在后世,东湖早已不见踪影,唯有阿拉善盟各种各样与湖有关的地名,方才能窥得古湖的一二掠影。

    十一月一日,喀剌汗大军五十万,兵叩西凉府,他们从森林里砍来无数厚木,做成盾车,在西军的箭雨中接近了东北部城墙,点燃了隐藏在外的引线…

    ……

    “殿下,轻炮第三军落在山岭后面,没跟上来!”

    李现一脸焦急地回道:“让果勇军留下,帮他们推炮!”

    “殿下,狄帅来报,他们的大军离我军还有六十里!”

    “让他们不用与我军汇合,立刻北上,增援杨文广!”

    “殿下,凉州急报!”

    李现一听斥候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强忍住心中的惊恐,稳了稳心神道:“说!”

    “昨日午时,凉州城破,我部被包围在凉州城内西北角,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末将绝不苟且,誓与凉州城共存亡!”

    斥候念完就沉默在一旁,李现听了后心中更是慌乱。

    次奥,杨文广啊,你可不能死!

    凉州更不能丢!

    “啪”李现狠狠一挥马鞭,扯着嗓子对路上急行军的将士们吼道:

    “都他娘的没吃饭吗?!西军弟兄们被敌军压在了凉州,我们大半的给养也在凉州,凉州丢了,我们都得给西军的弟兄陪葬!!!给我跑!”

    话糙理不糙,军中接受的就是这种沟通方式,来一通文人的之乎者也,估计将士们听了会吐血!

    凉州危急,这次不一样,狄青的给养都带在身边,可李现为了追求速度,给养可真的扔在了凉州。

    平生第一次,李现心中有些慌乱,凉州一丢,全军要么退去兴庆府,要么南下秦凤路,这河西走廊,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莱曼那老小子笑纳了!

    “燕甫!”

    “末将在!”

    “捧日第二、云骑、银骑三军汇合中军重骑,随我飞驰救援凉州!”

    “末将领命!”

    “陈怀安!”

    “末将在!”

    “步军全部由你统领,紧随其后!”

    “末将领命!”

    “出发!”

    “嚯~~~”

    形势已经万分危急,李现承认,苏莱曼汗是他遇到的难得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已经摸到了胜利的旗帜!

    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亦是机会,现在十一月二日巳时,距离凉州还有八十里,骑兵全速奔驰之下,傍晚之前一定能够赶到。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保住凉州,苏莱曼汗的数十万主力,未必挡得住自己的雷霆冲击!

    李现面沉似水,策马狂奔,马蹄声如雷,身边是紧紧跟随着的是一万五千骑兵,捧日重骑在最前控制着速度,云骑和银骑两军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全军呈品字形结成整齐的军阵向西疾驰!

    李现急归急,但依然保存着一丝理性。

    一定要全员到达再发动进攻,否则自己的突击就是自杀!

    他相信杨文广,杨家将的名头绝不是后人随便乱叫的;

    他也相信西军将士,他们的撤退一定是为了收缩兵力更好地防守;

    他更相信狄青,狄武襄公绝不会让自己失望;

    而信任,也成了李现目前唯一的凭仗!

    那一刻,李现抬头看了看南方远处的皑皑雪峰,阳光下的雪山一片金黄,高山杜鹃迎风怒放!

第三百一十六章 凉州危城

    “距离凉州城四十里…”

    “斥候来报,凉州依旧在激战,城池未破!”

    “…十里…”

    “斥候来报,发现敌军游骑,云骑军追击,全部绞杀…”

    “…五里!”

    李现右手高举,疾驰的军阵渐渐停了下来,每个人的脸庞都冻得青紫,战马拼命打着响鼻,无论是人还是战马,口鼻中喷出的白汽在面前形成了一片薄雾。

    “休整一炷香,喝水,换马!”李现来不及喘口气,大声对四周吼道,军令一层层传遍了军阵,密密麻麻的骑士们连忙下马休整,还赶紧给待会作战需要使用的战马喝水,捧日军的重骑更加忙碌,他们冲阵时使用非常高大的骏马,正忙着给它们披上甲胄。

    李现赶紧喝了两口凉水,策马奔上一旁的土丘,千里镜中,远处凉州城的硝烟如一道笔直的黑剑,直冲云霄,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厮杀声,数十万骑兵组成的军阵广阔无边。

    “殿下,敌军势大啊~”

    李现不屑道:“切,怕什么,我大宋国力如此雄厚,精锐骑兵也就才四五万,这些西域蛮夷穷苦,大部分都是牧民而已。”

    此时各军的都知们也都围了过来,看到远方厚重的敌军军阵,一个个脸上都透着股凝重。

    “别怕,他们的精锐顶多不超过五万,其余都是牧民,待会冲锋的时候跟着我!”

    燕甫面冷心热,急道:“不能!殿下在我军身后即可!”

    李现抬手制止燕甫:“不用多说!马上准备,捧日第二军在前,云骑在左,银骑在右,各将可还有疑问?”

    土丘上一片寂静,一万六千多人对五十万本来就已经够疯狂的了,燕王还要亲自领军冲阵?

    步军落在身后三十多里,大概还有大半个时辰就可以汇合,可现状已经由不得继续等下去了,刚刚在千里镜中,凉州城的城头上宋军的旗幡已经全部被换成了喀剌汗的王旗。

    城池的西北角硝烟滚滚,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意味着西军仍在抵抗,可看这样子能不能顶得住半个时辰谁都说不准。

    众人的脸上阴晴不定,许世恒咬咬牙上前劝道:“哪有主帅冲在最前的道理,殿下和燕甫待在一起,我许世恒打头!”

    李现白了这老将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进攻的部署还有谁有疑问?!”

    “哗啦!”一声,燕甫单膝跪地,行了个军中拜礼:“龙卫云骑誓死追随燕王!”

    他乃军中宿将,追随李现作战久矣,燕王在战场上的决定,从来不容别人反驳。

    无论身在军阵中何处,都是九死一生之局,燕王得势以来,大宋变化日新月异,武人地位大为提高,他书读得不多,不过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还是深深刻在了灵魂深处。

    既然如此,我燕甫唯一能做的,就是追随殿下慷慨赴死即可!

    许世恒眼眶一红,郑重地跪了下来:“捧日第二军誓死追随燕王!”

    李现的目光投向了龙卫银骑军都指挥使刘省的身上,这个年轻军官是陕西的将门世家,银骑军也是朝廷在李现下野之后新组建的禁军轻骑兵。

    刘省毫不犹豫,当即跟着许世恒跪下道:“龙卫银骑誓死追随燕王!”

    “好,战死在沙场是我大宋军人最高的荣耀,起来吧!”

    李现策马转向西侧,黑压压的旷野上布满了宋军的骑兵。

    捧日军黑盔黑甲,战马也披着一件铁丝棉甲,一丈三尺的旗枪枪尖如林,显得彪悍异常,而云骑和银骑两军都为轻骑兵,旗枪八尺,甲胄为银白,满眼望去,犹如一片银色的骑兵海洋。

    见李现的目光望了过来,所有人都面朝主帅,昂首挺胸,尽显精锐之色。

    “杨文广带着西军被围了,可他们还没完,他们还在抵抗!

    我们的粮草都在凉州,这些狗日的蛮夷,想要断我们的后路,想要解决了我们,好去杀我们的父老乡亲,侮辱我们的母亲和姐妹!

    痴心妄想!

    我们答不答应?!”

    将士们的火气一瞬间被点燃,异口同声地回道:“不!!!”

    “相信你们的同袍,跟紧你们的军使…”

    “呛啷”一声龙吟,李现抽出腰间长剑,指着身边杨龙扛着的“燕”字大旗,接着放声大呼道:

    “…看着王旗所指,随我进攻!!!”

    “嚯~嚯~嚯~~~”

    说完,李现就在地崩山裂般的欢呼声中冲向了捧日军的最前方,不过刚刚站定,五百名重骑亲卫就将它团团围在了中间,许世恒又带着自己的亲兵挡在了前面。

    开什么玩笑,自己还没死呢,哪能让燕王真的冲在最前面,刀枪无眼的,万一…呵呵,军心士气可就全跌下去啦。

    李现也不坚持,自己还身负全军统帅的重任,真要是第一个拜拜了,这西征、大宋的改革等等,才刚刚开始啊。

    骑兵作战并未携带战鼓,只能以旗号为令,随着王旗向前倾倒,各军开始缓缓前行,军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军令声。

    “向前…”

    “保持军阵…”

    “不听号令者斩!”

    “跟随殿下~~~”

    地势渐渐高起,一座山岗正横在辽军与宋军之间,越过山岗后,就是围攻凉州的回鹘联军。

    军阵最外围的都是些侍从兵,战斗力很弱只能跟着大部队后面打打秋风,苏莱曼汗动作神速,这才攻城的第二天,他的大军已经攻进了城内,看样子今天就能够安安生生地在凉州城里吃晚饭,于是就先把自己的近卫军、贵族们的直属骑兵调进了城池内,那些侍从兵都环绕着城池,等天色一晚就安营扎寨。

    凉州城西北角的一处大院里,杨文广手持长枪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厮杀声越来越近,他已经不清楚城池内还有多少西军将士。

    从昨日下午城墙东北角稀里糊涂地发生爆炸坍塌后,自己和弟兄们已经一日一夜没合过眼,蒙古人、回鹘人、葛逻禄人蜂拥而至,惨烈的厮杀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两万西军如今估计仅余三千人。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领着西军牢牢地守在凉州城里,直到战死的那一刻!

    一名浑身浴血的小校冲了进来,跪倒在杨文广面前,急道:“将军,赵都监战死,西街快守不住了!”

    杨文广霍然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冲四周招招手,随后率先冲了出去,整个院子里此刻仅剩自己的两百亲兵队,见状都提起武器跟了上去。

    那浴血小校脸露一丝决绝,从地上捡了把长刀,低吼一声也冲了出去,不一会,西街上的厮杀声又激烈起来。

    一阵北风吹来,小院里仅剩枝丫的槐树被吹得呜咽直响,枯黄的落叶被卷到了半空中,在杀声震天的凉州城里保持了一份诡异的宁静。

第三百一十七章 西军万胜

    此刻的凉州城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厮杀主要集中在三处,其中两处正是环绕西北角的城墙,城墙上通道狭窄,宋军结成严密的盾阵,尽管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但战力丝毫不落下风。

    另外一处就是通往西北角军营官署的西街了。

    此时的西街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军营官署门前的广场上,上千弩军依旧阵型不乱,在军官们的呼喝声中,依令发射,而他们前方一百多步远的大街上,杨文广刚刚率领自己的两百亲兵队堵上了溃散的窟窿。

    凉州兵马副都监赵克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了广场边上,他的脸上赫然插着三根箭矢,血流如注早已断了气。

    不过冲杀过来的一对蒙古人也已经精疲力尽,在杨文广生力军的冲击之下,向后溃退而去。

    前脚刚刚退走,后面又是一营四百个蒙古人挥舞着弯刀冲了上来,苏莱曼汗铁了心今天一定要攻下城池里最后这块要塞,一万多蒙古人用车轮战的方式,向宋军的军阵发动了一波接一波的冲击。

    在青海湖边的感觉又一次笼罩在了苏莱曼汗的心头,太特么难打了!

    可这次他决定绝不给宋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连续作战,哪怕每次只造成十几个甚至几个战果,总比面对缓过气来的宋军来得强。

    自己有无穷的人力可以轮换,可宋军就那么些人,他们战力哪怕再强,总得吃饭睡觉吧!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自己的优势被渐渐得放大,视线中已经可以看到西北军营的官署大门了。

    而宋军军阵中,一个披着精良铠甲的将军手持长枪从容指挥,身旁的亲兵竖着一面巨大的“杨”字战旗,正是城池守将杨文广,苏莱曼汗叫来身边一名军官指着远处道:

    “去,组织神箭手,射杀宋军的统帅!”

    “是!”

    苏莱曼汗摩挲着刀柄上的宝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杨家世守雁门,大宋击败西夏和辽国之后,燕云十六州光复,雁门成了内地,而杨文广也奉召进京,这批亲兵原本有机会进入禁军担任军官,可绝大多数人都拒绝了朝廷的安排,继续以杨家家臣的身份,陪伴在杨文广左右。

    庆历六年,杨文广奉调知兴庆府,兴庆南路兵马都总管,这批亲兵又披上战袍抛下京城的安逸追随至西北,赵祯得知后感念其忠诚果勇,每名亲兵都赐武阶以示嘉许。

    他们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经过庆历新政期间的精兵训练后,一举一动都透着浓浓的杀气,生死与共的默契让战阵的威力更为犀利。

    枪盾翻飞之间,面前的敌军难有一合之敌,几个回合下来,亲兵们就不得不注意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流淌的鲜血让路面变得异常坎坷和湿滑。

    被他们的勇武鼓舞,越来越多的宋军缓过劲来,加入了战阵,西街本就不宽,敌军的人数优势无法得到体现,只能几百人几百人慢慢添油,可无论填进去多少人,宋军的战阵就如同一个噬人的妖兽,去多少死多少!

    “骑兵!”

    杨文广闻言连忙转身指挥弩军准备狙杀敌骑,巷战打到这种地步还要出动骑兵冲阵?

    敌军统帅怕不是个傻子!

    瞄着战马百十来根弩箭招呼上去,多宽的路都得被死马堵得水泄不通,

    忽然,就在骑兵被射得人仰马翻之时,从不远处的房顶,箭影如电,对准杨文广激射而来。

    “小心…”

    一旁的亲兵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将杨文广一推,就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根箭矢狠狠扎在杨文广的左眼之上,箭羽仍在兀自震颤,杨文广捂着左眼,半坐在了地上,七八根箭矢插在他原来站立之处。

    “仲容!”

    身边的亲兵两鬓已经斑白,乃是杨文广其父杨廷昭的部将孟良,杨廷昭去世后,就谢绝朝廷恩赐,护佑在杨文广左右直到晚年。

    从北军到西军,从青年到老年,这场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情感与追随,让孟良自己也说不上来,杨家将这三个字在自己心中意味着什么?

    “孟良住嘴!”

    杨文广急忙制止身边老将的哭嚎,撑住地一下站了起来,左手抓住箭杆,忍住锥心之痛使劲一拔…

    滴着血的眼球被箭头一带而出,杨文广满脸血污,状若疯魔,竟学那魏忠侯夏侯惇之事,一口将左眼眼珠吞进了嘴里,放肆大嚼吞了下去,然后将箭矢一把扔在地上,放声大呼道: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杀敌!!!”

    刚刚因杨文广中箭而稍稍慌乱的军阵又一次坚如磐石,主将看似疯狂的举动,俨然成了扑灭混乱开端的定海神针,而回过神来的孟良连忙组织弩军占据了周边的屋顶,无所遁形的蒙古神箭手纷纷遭到绞杀,形势又一次回归到了微妙的平衡。

    苏莱曼汗对自己盟友的战斗力实在是无语,为什么,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宋军一不投降,二越战越勇,自己明明占据了所有的优势,可偏偏没法吃下眼前这批残兵。

    想想以后还要对付从青海湖死里逃生的那十万多宋军,以及正在围攻宣化府的七八万,他悲哀地发现,回鹘联军的战斗力,远远赶不上自己惊为天人的战略谋划!

    唉,干脆休整一下吧,刚才那几个蒙古头人,已经在抱怨自己的勇士已经连续进攻了一天一夜,即使把他们当炮灰使也不能如此昭然若揭不是…

    杨文广清楚,此刻的宋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日一夜连续作战,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敌军停止进攻,只要进攻不停,战斗高压之下,那口精神气吊着,这军心士气就还能挺得住。

    怕什么来什么,眼前的敌军却是退了…

    果不其然,这口气一松,不少宋军顿时感到浑身疲惫异常,连站都站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苏莱曼汗远远看到宋军的异变,吃惊之下猛然醒转过来,连忙取消全军休整的命令,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心一横压上自己的近卫军,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这一来一回一刻钟过去了,疲劳仿佛弥漫在空气里,将宋军将士们紧紧包裹,任凭杨文广奔走呼喝,坚持站起来的宋军双腿不停地颤抖,双臂也如坠了千斤般沉重。

    面对着缓缓逼近的喀剌汗生力军,不少宋军惊异地发现,再也无法提起刚刚那不顾一切慷慨赴死的勇武之气了,杨文广焦急万分,情急之下长枪不停敲击着地面一边鼓舞道:

    “燕王已经率军回援,狄帅亦从西宁州北上驰援,援军近在咫尺,只盼我西军儿郎再鼓神勇,守护神州…”

    还未说完,就被西军将士们的抱怨打断。

    “…援军在哪儿?”

    “…燕王离凉州两百多里呢!”

    “…狄帅的大军战损过半,还能顾得上咱西军?!”

    “…呸,咱西军难道是后娘养的,凭啥军饷少两百文!”

    杨文广更急,他知道禁军与边军之间存在着互相看不顺眼的现象,但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应该探讨待遇是否公平的时机。

    杨文广不顾伤口剧痛,大步走到军阵最前,放声喝道:“闭嘴!”

    也许是他久镇西北功勋卓著,又或是这事儿确实上不得什么台面,上千人竟然被这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将喝住,流言蜚语顿止。

    “无论禁军边军,都是大宋军人,军人就得保家卫国,少两百文怎么了,作战时哪次不是禁军顶在前面?禁军服役十年,中途可有沐休探亲的机会?国朝若南方有警,难道会抽调咱们西军去南方?!”

    边军的日子并不苦,虽说每月只有两日沐休,可要是家中有什么急事儿,请假离营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庆历二年起,大宋的边军只在边地府路招募,有的人家就住在军营边上,相比而言,禁军的日子就苦多了,除非父母亡故,否则十年服役期内,随意离营者按逃兵论处。

    只要边关有警,禁军就得千里赴援,妥妥的作战主力。

    “弟兄们,咱们怕什么?!怕咱们大宋打不过这回鹘小儿?亦或是燕王会败在这蛮夷的手下?亦或是…有人怕死不成?!”最后一句声色并厉,不少西军将士的脸都被激得通红。

    “咱西军没有孬种!”

    “杀胡人从不手软,你要不是杨令公的后人,俺黑毛一巴掌呼你!”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谁怕谁!”

    ……

    “咱西军儿郎都是好样的,战死了,朝廷给咱们家里分田!”

    杨文广用最热切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他心里特别想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可旋即又觉得有些可笑,求援的战报昨日才发出,燕王还在两百里外的宣化,而今天,貌似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哪里还用记住这么多张脸,没多久不就又都在忘川河边聚首了嘛。

    “哈哈哈,分田,上次刘军吏帮俺算过,俺要是交代了,家里能分八十多亩地…”

    “吆,不错啊…”

    “黑毛我尽看见你调戏州城的小娘子去了,哪还有力气杀敌,你梦见八十多亩了吧…”

    “哈哈哈…”

    气氛瞬间活泼起来,杨文广心里笑着,走进了军阵,刚才顶撞他的那个叫黑毛的突然在人群里问道:

    “杨将军,咱们要是全交代了,谁知道我黑毛的功劳?朝廷怎么分田?”

    杨文广一听也觉得有趣,对他答道:“监军会把军功簿在万不得已时藏起来,只有枢密院的人才知道暗号,少不了你的功劳!”

    哄笑声顿起,黑毛倒是没笑,晃着脑袋砸吧了两下嘴,蹦出来几个字:“还是官家英明!”

    杨文广看见黑压压的敌军已经快进入两百步内了,看盔甲的样式,这敌军又换人了?!当即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呼:“盾阵!!!”

    “嚯~~~”

    众将士条件反射般地迅速结成军阵,杨文广此时却没有退到后方,他稳稳地端着长枪,站在了盾阵第二排,身边一西军士兵惊疑道:

    “杨将军,您这是…?”

    “哎哎,让让~”

    杨文广回头一看,却是孟良从后面挤了过来,接着军阵地前面几排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兵队。

    “嘿,老孟啊,刀枪无眼的,待会可得长点儿心!”

    “嘿嘿嘿,仲荣你还小呢,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得了吧,你教我那些三脚猫功夫都是野路子,你还吹牛师从龙武道人?我的天,你就是个绿林土匪好吧!”

    “哈哈哈…”

    杨文广被孟良笑得有些发毛,微怒道:“什么场合了,笑什么笑?”

    孟良自顾自说道:“没啥,你刚才就跟六郎一样,说啥总能让人热血沸腾!”

    杨文广眉头一抬,望向眼前这须发斑白的老者的双目中似有神采溢动:“…我爹?”

    孟良躬下身,将长枪架牢,眼神恢复锐利,犹如一头作势欲扑的猎豹,并未答话,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杨文广不再年轻的脸上泛起一阵欢喜,随即归于肃杀,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来自亦仆亦友的肯定,让心中原本模糊的父亲形象变得丰满而动人,生死蜕尽了铅华,也许能和“杨家将”这三个字放在一起的,只有杨家一代代人战死沙场的荣耀。

    还好,我还有怀玉!

    每个人在想到自己的孩子时,内心深处都会感觉到血肉交融的温暖,这种温暖可以带给你做决定之时的决绝与勇气,也能带给你面临审判时的坦率与平静。

    面对蜂拥而至的敌军,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神里充满着坚定与无畏,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

    “西军万胜~~~”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号角

    “啪~”

    一名军官打扮的喀剌汗骑士脸上瞬间多了一条血痕,火辣辣的疼痛钻心而来,可他却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转眼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响,另外一边的脸颊上也添上了一条血痕。

    苏莱曼汗丝毫不见解气,抡起膀子左右开弓,直到这军官被抽的满脸血污皮开肉绽方才罢手。

    他一直认为是因为蒙古人和回鹘人的孱弱才导致进攻不畅,可等到葛逻禄人上场后,表现更加不堪!

    这就是刚刚带队进攻的千夫长,攻击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折损近半的喀剌汗士兵就哭嚎着向后溃退而来。

    “房子拆到什么程度了?!”苏莱曼汗气得将马鞭扔在地上,扶着马鞍微微气喘地喝问。

    “靠近军营的几排房屋不知用什么材料建造,拆…拆不动…”

    凉州为西北边陲重镇,靠近军营的三排房屋都用水泥加固过,不动用专门的拆迁设备,轻易不会损坏。

    苏莱曼汗听了这噩耗后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这大宋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继续问道:“那盾车呢?弄进城没有?”

    宋军守城时把四门全部用水泥封死,炸开的城墙段全是碎石极难通行,盾车防御力极佳但极为笨重,苏莱曼汗只以为城破之后战斗将会很快结束,所以沉重的盾车全都丢弃在城外。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可以依靠盾车之坚,破开宋军的密集军阵。

    宋军的爆破弹和火油弹早已消耗殆尽,他有信心,只要盾车一到,眼前宋军的盾阵就会失去任何作用,在喀剌汗勇士的进攻下分崩离析。

    “弄进来了四辆。”

    “冲进去,摧毁他们的军阵!”

    苏莱曼汗心中又一次涌起了信心,在他的催促下,费劲千辛万苦吊进城池的盾车排成一排,刚好把西街堵得严严实实,上千名喀剌汗近卫军在盾车的防护下,举着盾牌向前一步步逼近。

    杨文广抬头一望,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他的左臂被一根长枪刺穿,刚刚打上绷带,身边的亲兵队也是人人带伤,这批敌军与蒙古人不同,兵器与盔甲明显更加精良,战斗技艺更为出众。

    若对阵的依旧是西军的话,刚刚那一阵谁胜谁负确实难说。

    四辆盾车如同四头狰狞的怪兽,在敌军的推动下,缓缓而来,精钢弩箭完全无法击穿,一根根原木堆成的正面为身后的敌军提供了完美的防护。

    “爆破弹…”

    “将军!爆破弹、火油弹…都没了!”

    杨文广的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也不知是失血过多,亦或是绝境将至,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昏眩和黑暗阵阵袭来,忽然间,孟良一个箭步冲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仲荣,别坠了杨家将的名头!”

    这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杨文广猛地一震回过神来,将士们正关切地看着他,担忧、恐惧、热血、坚定…无数种目光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肩负的职责与重担!

    “不退!!!”

    “不退!”

    “不退!”

    伤痕累累的宋军在一声声“不退”的怒吼声中,又一次握紧兵器,锋利的枪尖稳稳地指向前方,他们的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到疑惑和恐惧,在内心深处与家人和远在汴京的皇帝告别之后,视死如归的悲壮占据了所有人的躯体。

    杨文广此时此刻突然想起了范仲淹,当年正是范仲淹慧眼识珠,从茫茫人海中把自己提拔上来,送给自己八个字——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听我号令~全军突击!!!”

    “嚯!”

    坐等盾车推到跟前,哪里还有还手之机,杨文广选择了最悲壮的逆袭,上千宋军喊着军号排着整整齐齐的军阵,向前大步冲去…

    “轰~~~”

    同样不甘示弱的喀剌汗近卫军也在军官的鼓舞声中加快了速度,转瞬之间,两股钢铁洪流迎头又一次撞在了一起,盾车倒在了路边,战斗刚一开始就无比惨烈。

    杀声震天,习惯于战阵配合的宋军很自然地结成了一个个小三才阵,而喀剌汗人胜在人多势众,残肢横飞,鲜血喷溅,没多久,连续作战的宋军就明显出现了体力不支的现象。

    一个个三才阵在数倍于他们的敌军围攻下分崩离析,一个腹部中枪的宋军死死抓住敌军的长枪,直到同袍冲过来一刀解决了敌军之后方才倒下;

    一名宋军与敌人扭打在一起,喀剌汗人死死掐住宋军的喉咙,这名宋军又用手指狠狠插进敌人的眼窝,两人最后谁也不松手,双双毙命;

    一名下半身被齐齐削断的宋军,一边口吐血沫,一边用匕首一刀一刀地插进压在身下的喀剌汗是士兵的身体里;

    厮杀声、咒骂声、哭声、求救声,奏成一曲来自地狱的挽歌,来自两个国家无数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为了他们各自的诉求和使命,将热血和生命挥洒在这冷冰冰的战场上。

    弩阵中的一名弩手看着眼前空空的箭囊大吼:“补充箭矢!”

    连呼几声也毫无反应,身边已经有不少同袍与自己一样用完了箭矢,同样茫然地大声提醒,可迟迟不见补充箭矢送来。

    “没箭了…”脸若死灰的军需官从官署里带来令人绝望的消息,众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办?

    越来越多的弩军用完了箭矢,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指挥官,那老将须发怒张,狠狠将神臂弩摔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将弓弩毁成一堆零件。

    “神臂弩乃我大宋军国利器,人在弩在,人亡弩毁!”

    将士们一听,有样学样,那老将见此情形面露欣慰,“呛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站在军阵前方疾呼:“咱西军,只有战死的鬼,没有苟活的畜生!随我杀敌!”

    老将一声呐喊,身后抽刀之声响成了一片,失去了弓弩的弩军又拿起了长刀,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战团。

    得到弩军支援的步军战阵,隐隐形成了优势,战线一步步地被倒逼回了敌军的中军。

    苏莱曼抬头看了看西去的太阳,心里不再继续挣扎,叫来弓箭手指挥官:“放箭~”

    “呃…汗王,我们的勇士还在前面…”

    苏莱曼汗面无表情,骑在马上看也不看吃惊的麾下,只是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放箭!”

    “嗡嗡嗡…”

    杨文广正杀死眼前一个敌军,耳朵里猛然传来阵阵弓弦震颤之声,抬头一看,一片黑云正从半空中当头落下!

    敌军疯了!

    “仲荣!”

    一声惊呼,一个身影从一旁飞跃过来,将杨文广死死压在身下,“剁剁剁…”的弓箭入肉之声落在他的耳中显得无比清晰!

    “啊…”

    “别射啊,自己人…”

    “保护将军…”

    敌我两方的声音混在一起,猝不及防之下,箭雨一瞬间夺走了数百士兵们的生命,喀剌汗不少弓箭手面露犹豫,箭阵停了下来。

    苏莱曼汗见状恨恨地跳下马,一刀将面露不忍的军官砍死,亲自在箭阵前疯狂怒吼:“给我继续射,谁再敢停下,他就是下场!”

    铺天盖地的箭矢如雨点般向战场中厮杀的将士们扑去,在这场不分敌我的屠杀里,缺乏盾牌防护的喀剌汗步军和宋军弩军损失殆尽,只剩下数百西军步兵用盾牌围成盾墙,苦苦支撑。

    杨文广捧着孟良,眼眶通红,刚刚还在和自己嬉笑怒骂的老将,此刻全身钉满了箭矢,双目怒睁,双臂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唯恐对少主护卫不周!

    就在同时,城墙战场又生异变,不知何时,喀剌汗人将一辆盾车搬上了城墙,此刻在盾车冲击之下,宋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一具接一具的尸体从城墙上跌落下来,面对盾车毫无办法的守军向后亦步亦趋的撤退。

    可身后就是城墙死角,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杨文广颤抖着将孟良的双目合上,一把抓起长刀就要冒着箭雨冲出去,麾下亲兵连忙死死摁住他,这会盾阵外箭如雨下,出去就是送死!

    杨文广悲戚地跪在地上,心如死人一般,就等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没多久,连绵不绝的箭雨停下了…

    撤去盾阵一看,周围如同平地倏地爬满了刺猬,除了他们这三百多步军,再也没有了一个活人!

    敌军的下一场进攻箭在弦上,苏莱曼汗已经轻松地拍打着盔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欢庆胜利。在他看来,远处那几百宋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呜~呜~呜~~~”

    苏莱曼汗心里微微一乐,这是谁这么懂事,在城外吹号角提前给我庆祝?

    不仅如此,若隐若现的呼喊声从城外也传了进来,这就有些夸张了,好歹也得等这些残兵统统伏诛之后再欢呼庆贺才好吧…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城西的山岗上望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杨文广也在同时看向了西方,斜阳之下,一面面宋军的战旗从山棱线后翻腾而起,中间一面巨大的“燕”字大旗正迎着山风,猎猎飘扬,无穷无尽的宋军骑兵,如天边涌动的黑云,奔腾而下,一往无前!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机会

    “结阵~~~”

    独特的号角声配合着飞舞的战旗,得以将军令迅速传遍大军的各个角落,前排的骑兵不停向左右看齐,扭曲的阵线逐渐调整成平直。

    敌军势大,一万多宋军必须保持一个整体,任何脱离战阵的行为,都是自杀。

    山棱线转眼间已经近在咫尺,李现将头盔扣下,整个脸全都被钢盔包裹在里面,向左右看去,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突前的捧日军和亲兵重骑,如同一个个移动的铁人,整个军阵散发着一股彪悍和冷冽。

    重骑兵甲胄全重六十四斤,骑枪四十二斤,长刀八斤四两,马甲二十二斤,再加上不低于两百斤的骑士,战马负重超过三百二十斤,这还没算上零零碎碎的随身物件,这导致爬坡这件轻而易举的事,对于重骑来说却显得十分费劲。

    好在山岗并不陡峭,重骑胯下的骏马也雄壮高大,等山顶一过,被密密麻麻的敌军包围的凉州城赫然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李现举起千里镜,西北角那一片大宋特有的五方旗依旧在城头飘扬,其中一面“杨”字牙旗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好在,护旗兵看穿着依旧是宋军。

    山岗在凉州城西三里多处,距离最外围的敌军,却只有一里多,一万多骑兵奔腾的动静不可小觑,已经有不少敌军聚在山脚下向上仰望,看到宋军出现大惊失色,向后一边奔逃一边大呼示警。

    而他们身后的军阵中,不少侍从兵正忙着搭帐篷、挑水生火,等着他们的贵族和头人晚上可以尽快休整,刚刚汗王的命令已经传遍全营,迅速搭建坚固军寨,防备明天可能到来的敌军反扑…

    天赐良机!

    “杨文广还在,进攻!”李现将抗在肩上的长剑向前一挥,杨龙趁势挥舞王旗,“燕”字大旗在空中画了个圈,随后重重向前一指,平地雷声起,上万人齐声呼应,吼声在山河间荡漾不止。

    进攻的号角一齐吹响,刺破空气,穿越了敌军的重重封锁,钻进了西军的耳畔,杨文广指着西方,语无伦次地喊道:“援…援军,是燕王殿下~~~”

    两百多里,算上信使在路上至少花费了整整一夜,燕王是怎么在大半天的功夫就飞过来了?!

    大军出征准备甚多,接到警情后还要拔营起寨,除非…

    除非燕王早有所料!

    在西军将士们的欢呼声中,杨文广看向远方的目光里,渐渐多了些敬佩与叹服,燕王是如何发现凉州危险的?

    苏莱曼汗的心中同样惊疑不定,这是什么人?!

    燕亲王?

    一定是他,就是那大宋战神!

    从宣化府道凉州的道路自己可是走过的,翻越胭脂山就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更何况沿途还有两条必须通过摆渡才能跨过的河流,两百里听起来不远,走起来至少要接近三天!

    再算上信使在路上的时间,宋军哪怕一刻不停,至少也得四天才能赶回来,除非,他们早就从宣化府出发了…

    难道是军中有内奸?

    苏莱曼汗想到此处摇了摇头,绝不可能!

    内奸传递消息,只有两条路,一,绕过雪山;二,下雪山后前去报信,而这两种可能性,所耗时间基本上与凉州的信使耗费的时间是一样的。

    抛去所有的可能性,唯独剩下的那一个,无论听上去多么得天方夜谭,必定就是答案——宋军的统帅判断出了自己真实的意图!

    苏莱曼汗想到此处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惟一的破绽就在于青海湖撤围之后并没有出祁连山口,他不禁暗暗咋舌,换做是自己,怕还会在宣化府流连下去…

    如今形势变得有些微妙,不久前他刚刚吩咐城外大军就地安营扎寨,宋军突然这时候杀出来,凶多吉少!

    作为一个饱经战阵的统帅,他深知一个道理,战争的胜利可从来不由人数来决定!

    唉,早知道就在祁连山口派支偏师佯动就好了!

    苏莱曼汗扬天长叹,心中的愤恨溢于言表,抬起马鞭只想西街那头的宋军,怒吼道:“全军进攻,杀光他们!”

    “杀~~~!!!”

    宋军的弩箭已经消耗殆尽,数百喀剌汗勇士重新换上战马,蹄声隆隆向前冲去,他们的心里清楚,这数千残兵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一旦形势有变,同样精疲力竭的喀剌汗勇士同样挡不住内外夹击。

    “快,退回军营官署!”

    杨文广福临心至,一见远处敌军开始冲锋,连忙招呼残存的宋军迅速向军营冲了进去,牺牲固然可敬,但此时生存对于战局来说更有意义。

    军营围墙都已经经过水泥加固,缺乏攻坚利器的喀剌汗骑兵,面对这样的要塞只能又一次选择强攻,而这样的强攻在剧变的形势下,还能支撑多久,显然是个未知数。

    杨文广壮士断臂,不仅仅召回了广场上所有还能动弹的宋军,连城墙都放弃了,一共三千多残兵陆续退进军营,随着大门轰然关闭,军营显然成了一个城中之城,要塞中的要塞。

    苏莱曼汗已经顾不上他们这数千残兵,眼下,更大的危机发生在了城外,宋军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加速,而远远望去,大军的最外层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混乱,不战而溃的下场近在眼前。

    他果断地命令身边的亲兵吹响进攻的号角,此时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来一场硬碰硬的决战,结局无非只有两个,杀光宋军的骑兵,或是自己的大军在骑兵冲击下分崩离析,一溃千里!

    此刻,他对自己把精锐全都调入城内懊恼不已,不过看情况赶来的大宋援军数量并不是很多,只要听过最开始的混乱,自己凭借人数优势,一定能够转危为安。

    喀剌汗的勇士,绝不会害怕真刀真枪的血战!

    就在同时,好消息终于传来,清理城门的军官报告,宋军堵塞城门的水泥堆终于清理干净,自己的大军不用拥挤在东北角的毁墙,进出城的迅捷通道终于打开。

    “蒙古人,占据城南,让溃兵从你们阵线的边缘向东撤,任何冲击军阵的军队全部格杀勿论!”

    他很清楚那些侍从骑兵的战斗力,好在城西的军队数量只有三万多人,内心里,这些人已经被他放弃,权且当做迟缓宋军进攻的屏障了。

    “阿萨兰王,带着你的回鹘大军,和蒙古人一起,务必将宋军挡在城南!”

    现在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在他的命令下,蒙古人和回鹘人在号角声中,迅速在城南列好军阵,一群群骑兵和弓箭手聚集在一起,靠近城南的喀剌汗侍从骑兵,已经开始依照命令向东撤退。

    苏莱曼汗不愧名将之称,处惊不乱,随着重新部署的命令不断下达,数十万大军如臂指使迅速变阵,只要宋军一旦在城西有一丝犹豫,颓势必定扭转!

    可李现,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吗?

第三百二十章 喀剌汗人的应对

    “…一里!”

    身边传来一声爆喝,匀速前进的骑兵大阵的速度陡然加快,这是冲锋前的热身,还未到发起冲锋的最佳距离,李现用马刺轻轻踢了踢马腹,胯下的建龙仿佛通灵一般,稍稍加快了速度。

    骑战永远都是最热血的战斗,雷鸣般的马蹄声,呼啸而过的风声,刺激着所有人的肾上腺素极速分泌,在大阵中会让人不由而然的产生一种睥睨天下的豪迈,速度越快,血液愈加沸腾!

    “…四百步!”

    “锋矢~~~!”

    “呜呜呜…”

    战阵又一次加速,处于李现前方的许世恒,斜向上挥舞了三下,急促的三声低沉的号角,将变阵的命令传遍全军。

    捧日军的中央渐渐突前,两翼向侧后方展开,云骑和银骑迅速向中间靠拢,将军阵处于捧日军重骑的战线之后,长方形的军阵不一会就变成了三角形。

    “…两百步!”

    锋矢阵愈发紧密,每个宋军都已经与身边的袍泽恨不得脚挨着脚,肩并着肩,前三排的重骑兵已经将竖立的长枪平放下来,军阵突然间想怪兽般露出了獠牙,裹挟着滔天的杀气,向前疾驰。

    敌军的营地中,一群又一群的骑兵集结完毕,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毫无畏惧地向宋军冲来,猛然间平地腾起一片乌云,敌军的弓箭手开始了抛射。

    “盾!!!”

    “哗啦啦”的金铁交击声响起,宋军在军令声中齐齐将手臂上的圆盾举在头顶,李现只觉得天空中倏地一黯,雨点般的箭矢就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圆盾之上。

    两百步的距离对于全速冲锋的骑兵只需要十息,捧日军全军披挂重甲,这种箭矢抛射对于他们来说犹如挠痒痒,只有云骑和银骑军中的轻骑兵,因为战马中箭,有数百名骑兵抛落马下。

    军阵中坠马,只有面临死亡这一个结局,大宋军律,坠马被践踏致死致残的军士,按战斗伤亡处理!

    “…一百步!”

    轰隆隆…

    战马已经完全放开马力,所有人已经微微离开马鞍,身子紧绷着躬了下来,最前三排的重骑兵将旗枪牢牢夹在臂弯里,耳畔只剩轰鸣的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这个天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得住万人如一的重骑冲锋!

    李现只觉得胸膛中一股磅礴之气再也压抑不住,在阵中高举长剑发出震耳的怒吼:

    “大宋万胜~~~!”

    “万胜!!!”

    “杀!!!”

    飘扬的“燕”字大旗给所有的宋军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这是他们的统帅,这是他们的战神,这是属于大宋才有资格拥有的骄傲,伴随着燕王的怒吼,全军爆发出冲天的万胜与喊杀声,就在这声势达到鼎盛之刻……

    “轰!!!”

    犹如无数把铁锤相击,两军接触之处发出剧烈的金铁撞击之声,数不清的躯体被甩上了半空,面对散乱冲来的喀剌汗骑兵,宋军的兵锋犹如一把烧得彤红的铁钳,狠狠破开了松软的黄油!

    古时骑兵作战,左右各会留出足够辗转腾挪的空间,双方在交错的那一瞬间,施展十八般武艺,先刺到对方的骑兵获得胜利。

    因为对战斗技艺要求较高,骑兵成了操练成本非常高昂的兵种,这里面不仅仅涉及到装备和战马,还有经年累月的技艺练习。

    可宋军的骑兵,却是李先按照近代骑兵的标准打造而成,参考的对象正是拿破仑麾下百战百胜的法兰西骑兵。

    法兰西人面对哥萨克骑兵时胜多败少,就是依靠这用纪律武装起来的骑墙战术,所有的骑兵排成整齐的队列,紧紧挨在一起,无论前方是骑枪还是马刀,刀山或是火海,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冲锋!

    面对近似于同归于尽的骑墙战术,喀剌汗人在接战的一瞬间就放弃了抵抗,紧紧挨在一起的宋军如同一面插着长枪的钢铁之墙,除了以命换命之外,根本没有丝毫撼动他们的可能。

    这些平时只是牧民或者奴隶的侍从骑兵,哪里会有如此的勇气,他们作战时需要自己准备战马和兵器,还都是各自家中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在喀剌汗,他们只是象征贵族财富的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

    奔驰的骑阵只是稍稍一顿,旋即又恢复了冲击力,他们的面前全是打马奔逃的敌军,奔驰的骑兵将面前一切障碍踩在了马蹄之下,宋军依旧保持着紧密的军阵,向前猛冲。

    李现稳稳坐在马鞍之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的变化,就在敌军大面积的溃散开始之后,迅速举起左手,先是握拳复又张开。

    掌旗兵连忙挥动五方旗,旗令:分进合击,驱赶溃兵!

    云骑和银骑两军如两道离弦之箭,从左右两翼向外迂回,一左一右将整个城西的溃兵包在中间,中路捧日军同时将两翼徐徐展开,三军骑兵如开口的铁钳,不慌不忙地将溃兵往城南方向赶去。

    更为可贵的是,变阵过程中宋军依旧保持着相对完整的战阵,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阵列更为齐整。

    云骑和银骑两军上好骑弩,在身后不时齐射一番,任何企图脱离战场或是组织抵抗的喀剌汗人在骑弩的打击下,都被射成了刺猬。

    身后的马蹄声不紧不慢,不时有强弩射来,一个个勇士和头目接连惨死,奔逃的喀剌汗人更添恐慌,不时有骑兵马失前蹄摔下马来。

    近了!

    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早已列阵待命的南路军,五万蒙古骑兵居中,两翼各三万回鹘骑兵,他们个个弯弓张弩,游骑正在前方招呼溃兵向南退却,任何胆敢冲击军阵的溃兵都将遭到无情射杀。

    有人不信邪,硬着头皮向中军冲去,等待他们的无一不是一阵箭雨,在死亡的威胁下,喀剌汗溃兵终于清醒,庞大的骑阵从城南军阵面前扭头向南,露出了后面呈月牙形冲锋而来的大宋骑兵。

    不好!

    眼前骤然开阔,突然出现的军阵下了李现一跳,苏莱曼汗的动作太特么快了,此刻自己的阵型还处于追击状态,若是此时敌军突然冲锋,大宋的军阵极有可能被截成数段!

    就在敌军暴露在视野中的同时,李现又一次下令变阵,左臂高高举起,张开的五指突然收拢——锋矢阵!

    宋军严苛的训练在此时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云骑和银骑两军也对眼前的一幕吃惊不已,不过好在中军及时做出反应,两军立刻按照部署,迅速向中间收拢。

    此刻已经来不及保持军阵了,云骑和银骑两军迅速减速,冲进捧日军的两翼之后,而捧日重骑又一次化身为锋利的箭矢,毫不停留地向前冲去。

    刚刚冲出南门抵达战场的苏莱曼汗,亲眼目睹了宋军在极限时间内的变阵,心中隐隐发憷,这种军队到底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自己的近卫军根本做不到如此整齐划一!

    就算勉强做到,哪里还能保持军阵?

    大宋的军队,简直就是一抬精密运行的机器,高效、统一、无懈可击!

    可他们并不是没有弱点!

    苏莱曼汗没时间继续感慨下去,策马奔到阿萨兰王的身边,指着几百步外的宋军急道:“阿萨兰王,命令你的回鹘骑兵立刻攻击宋军两翼,斜线攻击,冲进去!”

    阿萨兰王此刻已经被宋军的攻击弄得有些心惊胆战,看了看苏莱曼汗那可以冻死人的脸色,无奈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好~”

    苏莱曼汗知道他有些发虚,继续安慰道:“你们无需拼命,只要拖住他们,我亲率近卫军迂回敌军侧后!”

    随后又对蒙古的头领们交道:“蒙古铁骑一定要死死挡住他们冲锋的势头,敌军人数很少,唯一依仗的就是速度,等我们四面一围,赶过来的大军就能将他们的血肉一片片慢慢撕下,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在场的阿萨兰王和蒙古人这才放下心来,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他们也担忧自己成了炮灰,苏莱曼汗带着喀剌汗人把他们丢下一个人跑了,稍稍琢磨一下,就知道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非常高。

    军略的安排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宋军的兵锋越来越近,下定决心的阿萨兰王将手中的权杖向前一挥,六万回鹘骑兵一左一右,如两道利剑向宋军两翼冲了过去。

    他们,同样采用了锋矢阵,这是骑兵杀伤力最强的军阵!

    而中路的蒙古人,阵型正迅速向两翼展开——雁形阵!

    冲锋的宋军无论选择右路还是左路,都将受到另外一侧的袭击,如果不管不顾从妄图从中路的缺口冲出去,境遇将会更加惨烈,蒙古人将会从两翼对中路的宋军发动持续不断的攻击!

    这是硬逼着宋军停下脚步与他们纠缠在一起!

    而苏莱曼汗亲自统领着一万精锐近卫军,利用战场的宽度,从战线的南边快速迂回,他的目标正是宋军的后路,成千上万的更多的士兵,则在他们领主的号令下,慢慢平静下来汇入城东依旧庞大的军阵。

    一旦宋军陷入重围,他们就将从四面八方,在凉州城南的旷野上把这一万多宋军死死围住,直到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第三百二十一章 险胜

    “轰…”

    六万回鹘骑兵一分为二,如两把锋利的剔骨尖刀,从捧日与云骑银骑之间的结合部狠狠扎了进去。

    面对优势敌军的反扑,视死如归的宋军毫无畏惧,可无奈敌军人数优势过于明显,终究,回鹘人在付出了极大代价之后,从宋军两翼的侧后,硬生生咬下两块血肉。

    数万回鹘骑兵将三千余宋军团团围住,不过自己的伤亡也极为惨重,数千骑兵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殿下,后方!”

    李现在疾驰中回首看了一眼,那一瞬间恨不得立刻挥师回军解救,但眼看着前方不远处严阵以待的蒙古大军后立刻打消了念头。

    敌军统帅确实难缠!

    回身救援除了白白送命之外,对战局于事无补!

    “随我进攻!”

    李现将手中长剑向右前方一挥,大声吼道。

    看似蒙古人军阵中有一处缺口,但那其实正是敌军的圈套。

    后世的蒙古骑兵将骑兵战术发扬到一个恐怖的地步,这种狼群战术在未来会有一个特有的名字——鸦兵撒星阵!

    一开始避敌锋芒,随后四面伏兵骤起,往来奔复,通过骑射、投掷武器等,一口一口地从战战兢兢的敌军身上,咬下一块块血肉来。

    等到敌军士气尽丧之时,再通过来自四面八方的连续冲击,将敌军分割歼灭!

    不过现在来看,蒙古人还没有掌握到这种战术的精髓,急急忙忙摆出雁形阵运用得并不熟练,弓力弱小的马弓也不能奈何重甲分毫。

    李现压下心里的慌乱,人数是宋军最大的软肋,一旦停下冲击的脚步,等待自己的就是灭亡!

    留给自己的选择只有进攻!

    而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炮军和步军挣在自己身后三十多里迅速靠拢,开战已经接近一刻钟,等到步军和炮军抵达之后,就是局势翻盘之时。

    必须掌握战场主动!

    宋军的锋矢忽然方向一变,瞬间从正东变为东南,将冲击的目标换成了南路的蒙古人。

    震天的马蹄声中,冲锋的军阵抛下被围困的袍泽,狠狠扎进了南路蒙古军阵。

    蒙古人异常悍勇,面对宋军的重逢也一步不退,但装备和战术上的被动却不是单靠勇气能够弥补的了的,面对如同一面墙疯狂突击的宋军军阵,阵脚渐渐散乱,死伤无数。

    绝大多数只装备了皮甲和弯刀的蒙古骑兵迅速被宋军淹没,北路的蒙古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向宋军侧翼发动牵制进攻。

    北路蒙古骑兵冲进了宋军阵尾,云骑军猝不及防之下被数万蒙古人硬生生地从大阵中咬了下来,宋军的军阵又一次被削弱了!

    关键时刻宋军又一次变阵,重骑兵凿穿了南路的蒙古军阵后,迅速向右转向,紧紧咬住了向东迂回的喀剌汗近卫军的尾巴。

    形势突变!

    战场渐渐形成了三块,一块有数万回鹘联军拼命绞杀三千多宋军,一块是蒙古人绞杀三千多云骑军,可变局却发生在了另外一处。

    李现所在的捧日军和银骑军,如同一条蟒蛇,正在喀剌汗近卫军身后衔尾追击。

    宋军在度过了两次凶险的侧击后,在面对苏莱曼汗亲自统帅的喀剌汗近卫军时,取得了绝对的上风!

    此刻喀剌汗人根本不敢掉头迎击,苏莱曼汗心急如焚,他的近卫军虽说装备和战斗力不俗,但也造成了一个致命的缺陷——陷入被追击的地步后,无法迅速甩开追兵。

    绕后的猎人却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苏莱曼汗决心扭转战场上的形势,在他的指挥下,近卫军迅速向两翼分兵,奔驰的骑阵从中间整齐的分开向侧后绕行,期望通过分兵机动能够绕到宋军侧翼。

    李现一看敌军动向,立刻指挥银骑军从两翼加速迎上去,坚决不让苏莱曼汗的应对得逞!

    一旦向两翼迂回的兵锋被宋军纠缠,自己这一万多近卫军可就完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回鹘人的军阵靠拢,利用人数的优势挡住宋军的冲锋,苏莱曼汗迅速收回迂回的两翼,无奈向回鹘人的战场靠了过去。

    阿萨兰王正指挥着麾下应对宋军的拼死突围,根本没有想到,原本应该与自己组成联合包围圈的喀剌汗人,竟然毫不减速地向自己冲来。

    直到被身边的人提醒后望向南边之时,喀剌汗人那彪悍的势头,一度让他怀疑是不是苏莱曼汗临敌叛变,向回鹘骑兵发起了倒戈一击!

    不过他们身后宋军奔腾而起的烟尘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可问题同时又出现了,回鹘人该怎么办?

    要知道他的精锐此刻都在内圈与宋军作战,要是宋军突然抛下喀剌汗人,转头向自己冲击,单凭外围那些散兵游勇,形势可就…

    苏莱曼汗可不清楚阿萨兰王此刻心里的担忧,他巴不得宋军掉头攻击回鹘人,回鹘骑兵至少还有五万大军,只要自己的喀剌汗近卫军稍稍喘一口气,就可如法炮制,向宋军的尾部发动反击。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磨合,任何临场变换的战术不经过有效沟通,两军只见如何知晓?

    更何况,这还是来自两个不同国家的军队。

    喀剌汗人微微转向,从回鹘人的外围如疾风般掠过,苏莱曼汗还在为近卫军迅捷的变阵暗自得意,可事实上,阿萨兰王看到了喀剌汗人被宋军追杀得狼奔豸突!

    这还怎么打?!

    苏莱曼要跑了!

    回鹘人的军心迅速动摇,而李现也并未让回鹘人失望,就在喀剌汗人转向的一刹那,宋军的兵锋又一次从回鹘人柔软的肋部插了进去!

    溃败从回鹘人外围开始,如一阵风迅速向内传播,就在苏莱曼汗侥幸逃开宋军的追击,勒令转向的同时,阿萨兰王在回鹘近卫军的掩护下,加入了溃败的洪流。

    被围的宋军仅剩不到千人,此刻看到燕王领军救援之后士气大振,迅速归入宋军军阵,在回鹘人的身后展开了追击。

    燕甫正在蒙古人的围攻下苦苦支撑,失去了速度的云骑军在面对蒙古人四面八方的围攻后,早已失去了任何突围的可能,对于云骑军所有人而言,也许此刻已经到了舍身成仁的时刻!

    蒙古人正专心致志地绞杀宋军,猛然发现在他们和凉州城之间,原本联合作战的回鹘人竟然被不知何时又一次被杀过来的宋军,赶鸭子般向东溃败!

    怎么回事?

    外围的蒙古人看得目瞪口呆,可发现宋军的兵锋抛下回鹘人,转向自己之后却一下子傻了眼。

    喀剌汗人不是说好了去缠住宋军主力的吗?!

    蒙古人和回鹘人一样,将云骑军团团围住,面对汹涌奋进的宋军,哪里来得及摆好迎战的阵势?

    宋军又一次转向,丢下正在向东溃败的回鹘人,又一次冲进了蒙古骑兵中!

    装备精良的宋军重骑势如破竹,一炷香后,抵挡不住的蒙古人放弃了抵抗,一股脑儿向东撤去。

    稍稍喘了口气的回鹘人刚想组织反击,忽然发现数万蒙古骑兵从他们的南方飞驰而过,不知道身后又发生了什么幺蛾子的阿萨兰王立刻打消了反击的念头,与蒙古人一前一后,退进了城东大阵。

    苏莱曼汗猛然惊醒,他赫然发现,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了自己,喀剌汗近卫军人数被宋军追击的那阵损失了上千名骑兵,如今这几千人哪里还有胆量去挑战宋军?当即贴着凉州城同样窜进了城东大阵!

    李现止住了突击的步伐,在离敌军大营两里多处停了下来。

    敌军已经做好接敌准备,无数长枪手在领主们的命令下,在大阵前组成了枪阵,突袭的意义已经失去,至于用骑兵去撞步军的枪阵,李现自认还没有狂妄到如此地步!

    凉州城内一片死寂,对军营官署的围攻在城外战场失利后也迅速停了下来,虽说城池大部依旧掌握在敌军手中,但至少,杨文广的数千西军残兵,终于暂时安全了。

    李现轻轻拍着坐骑“建龙”,经过半个时辰的连续冲击,战马的身上都布满了汗水,一万六千余人的宋军伤亡惨重,除了银骑军和李现的重骑卫队,捧日和云骑两军基本上都已伤亡过半。

    不过刚才李现那一通临阵指挥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完美体现了骑兵作战的精髓,时机的把握和阵型的变化都堪称用兵大家,倒在战场上的敌军尸体更多,粗略一算,敌军的伤亡觉不低于两万。

    敌军损失惨重却并未伤筋动骨,苏莱曼汗回到大阵后连忙制止了即将火并的回鹘人和蒙古人,两方都在互相指责对方,在战场上率先溃败,导致自己的攻势受挫。

    这样的争论在苏莱曼汗看来简直如同儿戏,除了导致联军的军心更加动摇之外,毫无用处!

    还是要看自己人的啊!

    苏莱曼汗收拾好些许凌乱的心情,望着已经有些暮色的旷野,决定趁夜继续进攻。

    这次他再也不相信回鹘人和蒙古人了,也不敢托大再和宋军打什么骑战,宋军战神果不其然,刚才那种形势下,如果换成自己,哪里敢发起主动进攻?

    更别说最后不仅全身而退,以少敌众之下还隐隐占了上风!

    一面白玉盘挂在了天边,西边的晚霞还未退去,喀剌汗的步兵阵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向宋军发起进攻。

    苏莱曼汗的目的很简单,利用步兵枪阵,将宋军赶出凉州城南,随后立下大营,一南一东,两座大营可以互相支撑,全军趁此好好休整一番,待明日天明,就将眼前这万余宋军一举歼灭!

    而此时凉州城北,塞外五里处,石羊河渡口一片灯火通明,数百艘渡船在石羊河两岸往来不绝,这正是一直与李现大军一起的三万辽军精锐!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决战

    李现决定后撤。

    去硬冲结成枪阵的步军?

    自杀还得找个好姿势不是!

    更别提对面还有几十万大军!

    他自信,等到炮军一到,这几十万人绝对不够塞牙缝儿,可现在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在城外白白浪费生命。

    在喀剌汗人的步步紧逼之下,宋军开始缓缓后退,双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里半到两里的距离,就这样,李现将刚刚得到的城外南部区域拱手让给了苏莱曼汗。

    越是简单,越是难受,面对这种表面上顺利的情形,苏莱曼汗心里越来越着急。

    这种看似默契的举动,正是宋军统帅理性的体现,从开战到现在,除了刚刚开始时占据了局部优势之外,其他时间战斗的节奏全在大宋燕王的掌控之下。

    无论是进攻、反击、撤退或是防守。

    在决定和自己的兄弟分道扬镳之后,苏莱曼统治的东喀喇汗与伊卜拉欣统治的西喀喇汗没少过纠纷。

    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在战争方面更具天赋的苏莱曼汗占了便宜,几十年下来,东喀喇汗占据的领土越来越大,伊卜拉欣无奈之下只得每年缴纳沉重的上贡来祈求和平。

    每一次战争,苏莱曼都游刃有余,而现在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憋屈!

    宋军每一次都不能如他所愿,几乎是每一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老了,那对手简直强大得可怕!

    对于这两种判断,苏莱曼汗倾向于后者。

    他都能猜到,如果再次派出骑兵出击,敌军还会继续后退,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什么意外中了埋伏那就太不值当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应该就是宋军的先头部队,胜利貌似已经遥不可及,可现在他的形势很尴尬——无法撤退。

    古代军队有夜盲症,这是缺乏维生素的一种临床表现,特别是中亚地区的半游牧民族,这种现象特别普遍。

    而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再继续逼过去,两翼走散了这种荒唐的现象说不定也会出现。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的军队太累了!

    要是还不休息,那这几十万人就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如果这时候撤军,在敌军亦步亦趋的追击下,别说几十万人,上百万人也得崩溃,

    必须得休息,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

    在回鹘联军占据凉州南部之后,苏莱曼汗无奈地宣布安营扎寨,夜晚也没法伐木,老规矩——挖战壕!

    数万喀剌汗步军兵不卸甲,点着火把,照亮了军阵前方,辅兵和奴隶们在火把照明之下,迅速在城南挖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深壕,再安排好守夜巡逻的哨兵后,苏莱曼汗终于稍稍心安地走进了王帐。

    他的王帐温暖如春,几名衣着暴露的侍妾早已备好了热水,做好了服侍的准备。

    而城中的杨文广部,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宋军也已经精疲力尽,只要野战获胜,那座军营唾手可得,可要是野战不胜,就算拿下军营最终还是镜花水月。

    十一月二日当晚,气温骤降,从戌时正起,石羊河渐渐开始结冰,浓厚的雾气不知从何所起,天地间只余白茫茫的一片,宛若仙境。

    喀剌汗人需要休息,李现的骑兵同样需要休息,不过相比较于白天,晚上的好消息明显多了起来。

    三万辽军骑兵已经运动到了凉州府北十里处,隐蔽在石羊河与红水河之间的三角地带。

    而到了亥时,赶紧赶慢的步军主力终于遇上了银骑军派出的哨骑,这让李现大喜过望,特别是炮军的到来,让他的底细增加了不少。

    全军立刻在城西山岗的背风面宿营,到目前为止,只剩下狄青统领的十四万大军依旧不见踪影。

    李现在深夜独自望向了南方,他的左手边的旷野上,是无边无际的敌军营地,数不尽的灯笼和火把星星点点,将大营装扮成了星空一样。

    而南方却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昨日中午之前狄青就遣人来报,两军距离只有六十里,按道理说,最迟到今晚,狄青应该就抵达战场了吧。

    可为什么没有动静呢?

    迷路?蛰伏?

    这场战争开始之后李现就发现,面对这个朋友自己并不是非常了解,他和杨家、种家、折家等将门集团不同,行事里多了许多乖张和不羁,历史上正是他的这种性格特点,造成了与文官集团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

    战争时期因为出征在外,矛盾并不显现,但到了和平时期同朝为官之后,风险逐渐累积了起来。

    特别狄青还是大宋第一个武将枢密使,本来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为险恶,李现甚至已经可以预见到,战后一旦狄青回到汴京后,前路将会有多少腥风和血雨!

    自从出征后从韩琦来信中隐隐看出些苗头,无论是革新派亦或是保守派,在对付狄青这一方面,已经达成了共识。

    唉,李现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营地走去。

    从半夜子时起,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带到天明之时,天地间的一切已经被白雪覆盖,一片狼藉的战场,被大雪深深掩埋,纯净得仿佛昨日的杀戮就是一场梦境。

    最后的决战在隆隆的战鼓和号角声中拉开了帷幕,宋军步兵主力的到达显然出乎了苏莱曼汗的意料,而没到小腿的积雪给回鹘联军骑兵的部署带来了巨大困难。

    李现今日却打得中规中矩,风格稳健地和昨天比起来判若两人,所有的战斗和防御都围绕着炮兵进行,划时代的武器又一次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次轮到苏莱曼汗不得不咬紧牙关发动突击了。

    炮击还未持续一刻钟,敌军就发动了全军突击,哪怕面对的是密集的宋军枪盾阵。

    苏莱曼汗毫无办法,再不进攻,自己的军阵面临的只能是被火炮活活轰成溃散,而且自己一步不能退,天知道昨夜为了保住战果,死了多少勇士!

    事实证明,在大宋火炮、重装步兵和神臂弩的面前,任何攻击都是以卵击石!

    苏莱曼汗不断驱赶着麾下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然后再被宋军一波又一波地杀了回来,联军的进攻就像汹涌的海浪,而宋军的防御更如同防浪堤一样得坚固。

    就在磨战之时,凉州城北突然生变,三万辽军精骑突然出现,从联军的侧翼发起了凶猛的突袭!

    联军阵脚大乱,战斗力低下的侍从军在危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混乱从大阵的右翼迅速向中军蔓延。

    苏莱曼汗被这一下突袭吓得心惊胆战,连忙向右翼派出最后的预备队,两万名忠心耿耿的近卫骑兵迎着辽国精骑的冲击迎了上去,暂时遏制住了军队溃散的势头。

    战况又一次陷入了胶着,李现指挥着步军步步推进,却在昨日敌军挖开的战壕面前有些傻眼,推进的大军只能等在战壕面前等待炮军工兵营架桥。

    而敌军却利用战壕的掩护,不停的近距离放箭,给工兵营的作业带来极大干扰。

    北路的辽军在喀剌汗近卫军的顽强阻击下,推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安定下来的侍从骑兵们渐渐被集结起来向两翼迂回,反而一步步逼着辽军步步后退。

    苏莱曼汗期待中的势如破竹没有发生,李现期待的分进合击也遭受到了极大的挫折,战争中总是发生各种各样未知的意外,无论准备和算计有多么的充分,最终决定结局的,却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原因。

    比如说现在!

    联军左翼的战斗并不激烈,胆大的老兵甚至可以在战场上摸摸鱼,可眼前这一副场景,却让最滑头的兵油子也心惊胆裂——

    无穷无尽的宋军从南方的山岗后如蚂蚁般冒了出来,无数面旗幡在山头猎猎飘扬,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号角声、冲锋而下的马蹄声,无一不预示着山岗后宋军规模的庞大!

    “狄”、“征西大将军”、“天下第一军”、“天武”…

    正是连李现都不知道行踪的狄青大军!

    宋军最大的一股力量,在青海湖边陷入重围却毫不退缩的孤军,只不过这一次,命运站在了他们的身边。

    “汗王,顶不住了!”

    高昌回鹘的阿萨兰王急道,形势已经很明了,他们被宋军包围了!

    唯一的出路还只能向东突围,可那边是大宋的地盘…

    “走不了了,必须杀出去!”苏莱曼汗脸若死灰,他已经没有预备队了,身边仅剩一千名古拉姆近卫军,这是他最后保命的凭仗,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去霍霍。

    “汗王快走吧,我们中了宋军的圈套!”

    溃败已经从左翼开始了,此处的宋军炮火更加猛烈,而且两军之前在青海湖交过手,那种泰山崩于前而宁死不退的铁硬,勾起了回鹘联军中所有人惨痛的回忆。

    苏莱曼汗心中长叹一声,这明明是他设的圈套啊!

    正是应了汉人的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能向东撤,我们从北边冲出去,进大漠!”苏莱曼汗懒得和阿萨兰王啰嗦,扔下一句话后拨马就走。

    北边看旗帜并不是宋军,他现在一想到要和宋军正面硬钢就有些发憷,不过面对辽军倒并没有多少害怕和担忧。

    况且,自己还有两万近卫军在北面,就算逃跑也得把近卫军带回去,别到时候有命回了八剌沙衮,却没命继续做汗王了!

    苏莱曼汗骁勇果决,一旦下定决心绝不拖泥带水,他不想也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撤军的命令迅速传遍了军阵,对于军事部署,阿萨兰王和蒙古的贵族们没有丝毫话语权。

    数十万残兵在王旗的指引下,迅速向北发动最后的突击,李现因为受困于战壕,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将辽军精骑淹没。

    不过越来越多的宋军骑兵从南路冲了上来,特别是骁勇和骁猛两军,军士组成全部都是契丹人,面对自己的同胞陷入危机,自然向北拼命冲杀。

    落在后面的侍从骑兵哪里能够抵挡,只得跟着前面人的背影抱头鼠窜,当溃败开始后,追击就成了最为轻松的战斗。

    纷飞的箭矢、锋利的枪尖,无一不成了吞噬生命的利器,从凉州城一路向北的路上,铺满了回鹘联军的尸体。

    “殿下!”

    李现还在战壕边发呆,刚刚还回荡着喊杀声的战场如今变得空空荡荡,一种极度不真实感徘徊在心头,几十名骑兵从战壕对面冲了过来,正是狄青和他的亲兵队。

    “狄青!”

    “殿下赎罪,末将来迟!”

    李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如此,好揽下滔天大功,干脆装傻充楞,指着凉州城道:

    “边军进城归杨文广指挥,军中各部、禁军和炮军全部留下,你去指挥骑兵追击,追到宣化再回头!”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担忧

    狄青闻言一愣,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刚刚挽救局势于水火之际,此时战事还未结束,这就要卸磨杀驴?

    就算要追究青海湖战役的责任,也得等到战后不是?

    “殿下,战事未平,末将已经安排呼延灼统领骑兵战事…”

    “狄青!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狄青话还未完,就被李现的一声爆喝打断了,在他看来,这孙子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自己找死!

    狄青楞在当场,一阵朔风卷起一阵雪雾,可在他和李现之间,一股比寒冬更冷的气氛慢慢在积累。

    他根本意识不到,李现目前的处置是为了他着想,等日后回了汴京,李现大可将狄青所为包装成主动交出兵权,在他的庇护和调停下,文官集团难免投鼠忌器,从而保住这北宋历史上难得的将才。

    可惜狄青会错了意。

    “狄青!执行命令~~~”

    狄青依旧沉默,眼前的老友变得有些陌生,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整个大宋七成的军队已经被他们两人掌握了吗?

    为什么要夺走自己的兵权!

    难道等回了汴京,他又要像五年前一样,将兵权拱手交出,跑去做监工?

    当年自己还在东北,听说了李现放弃所有兵权的举动后,心里充满对朝廷的愤恨,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朝廷卸磨杀驴,对军功集团变相的打压。

    若不是包拯在东北力挺,剿灭女真残余的行动哪里能够如此顺利?!

    这个天下,只有手中的实力,才是赢得对手尊重的砝码!

    “燕王!

    …恕末将难以从命~”

    李现眼看着形势向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心急如焚,端起长剑指着狄青:“汉臣~~~”

    狄青一拨马头,扔下一句话:“你别说了,不灭回鹘,末将绝不回汴京!”

    望着狄青一行远去的身影,李现愣神了半晌,忽然回过头来罕见地冲工兵营怒道:“他娘的,填个坑怎么要这么久!快点!!!”

    杨龙在身后道:“殿下,狄帅…”

    李现回头瞪了他一眼,话到嘴边的杨龙只得施施然沉默下去。

    不远处正是策马向北疾进的狄青部的步军,李现心生一计,连忙对杨龙道:

    “打旗语,让东边的都知们都过来见我!”

    杨龙连忙挥舞起五方旗,不一会,七八个宋军军官打马奔到了战壕对面。

    唐渡满脸欣慰道:“末将唐渡参见殿下!”

    唐渡这些年混得不错,李现回想起当年的点滴,脸上情不自禁也露出了笑容。

    “你们都留下听我调遣,迅速进城。”

    唐渡脸上顿时一滞,不过他对李现可是绝对信任,当即领命去指挥延兴军向凉州城靠拢,不过唐渡身边几个都知倒是颇有微词。

    “我等身负狄帅军令,没有狄帅的命令,怕是不能听从燕王调遣!”

    李现双目一眯,冷声道:“是谁在和本王聒噪?”

    那名将领倒也不惧,他身边几个军官都以他为首,虽然没有开口,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末将步军司清朔军军都指挥使——云昱!”

    李现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自从狄青成为枢密使后,在禁军中大力培养忠诚于自己的势力,这清朔军的老都知在庆历八年退役,狄青就从西军中将此人调来,直接接管了清朔军。

    步军司清朔军,在禁军战力排行榜上,可是和陈怀安的骁捷军并驾齐驱的,天武、神卫之下,其余各步军之首。

    “我乃圣上亲封的平西大将军,统管西北战事,节制诸军!”李现厉声喝道。

    “狄帅也是圣上亲封的征西大将军,统管西北战事,除非拿出枢密院公文,否则还望燕王恕我等无礼!”那将领不甘示弱,昂首回复道。

    李现被问得有些懵,谁不知道狄青是枢密使,你让我怎么让狄青下这种命令?

    云昱微露得意之色,坐在马上拱手道:“燕王若没有其他事情,末将等就告退了,狄帅军令,全军北上追击敌军!”

    说完,他拿眼神在场中扫视了一圈,看那样子就是逼着在场的军官们立刻表态。

    “我呸!你爷爷我听燕王的!”天武第二军军都指挥使高开远在马上呸了一口,根本对云昱的威胁理都不理,对李现拱了拱手:“燕王,我高开远听你的,末将这就去把天武军带回来。”

    “我也听燕王的!云都知,你自己去追狄青吧!”这次出声的是天武第一军军都指挥使王荣,天武第一、第二军本为一体,王荣和高开元平日里关系密切,再加上又是从庆历年间走过来的老将,平日里根本就不把云昱这种空降来的军官放在眼里!

    云昱平白吃了俩瘪,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他算是看清楚了,凡事老将都不吃自己那一套,也就身边这几个狄青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一直在坚持。

    “哼,军令岂是儿戏,没有枢密院公文,你们这是要造反?!”

    “你少来,凭什么听狄青的就是遵守军令,难道燕王的命令不是命令?”这会出声的是殿前司虎翼军军都指挥使孙胥,虎翼军在庆历年之前长年驻守皇城,若不是李现改革了内卫制,估计虎翼军永远得站在宣德门的城墙之上。

    “本来就是狄帅统领我们出征,带着我们从青海湖边杀了出来,孙胥你胆敢如此…”

    “少提青海湖!

    二十万人被带进了圈套,放着赞画部的计划不去实施,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孙胥年纪大了,中气倒是很足,青海湖一战虎翼军折了整整一个营,自打回归禁军战斗序列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心中那股憋屈今天终于得以抒发出来,那叫一个舒坦!

    “孙胥!”李现冷哼一声,一股冷冽的气息瞬间从李现身上迸发出来,孙胥连忙收声,对李现拱手道:“如此,老将这就去指挥二郎们进城!”

    “我等也是!”王荣一见孙胥走了,连忙打了个招呼拉着高开远跟了上去,广武、拱卫诸军的都知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李现抬眼看向云昱,缓缓道:“若是真关心狄青,就劝他立刻回来找我,我和他过命的交情,不会害他~”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殿下,壕桥搭好了!”

    李现深深看了云昱他们一眼,随即策马而去,不久后,乌泱泱的步军一分为二,五万人选择留在了凉州,几个炮军的长官一听李现来了,根本不用动员,直接拉着队伍跟了过来。

    边军倒是都被云昱他们带走了,狄青毕竟就在秦凤路崛起,边军中的声望远大于李现。

    站在凉州城的城墙上,看着狄青他们远去的背影,李现心中沉得发紧,他想到了一句诗,倒是切合此情此景。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真实的历史里,狄青在枢密使的位子上基本上把文官集团得罪了个遍,在他的纵容下,驻京禁军的军纪废弛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倒不是烧杀抢掠那么不堪,怎么说呢,就是嚣张!

    想想那副场景吧,一群脸上刺了字的禁军士兵们,他们之前可能是强盗、可能是强奸犯、可能是泼皮无赖,天天在汴京城里晃荡,关键大理寺和开封府还不敢管。

    管了第二天狄青就会领着人上门问罪!

    一群彪悍的军士往门口一堵,哪个文官还有心思安心办公?

    历史上,在狄青主政枢密院那几年,赵祯对他接近无条件信任,任何弹劾狄青的劄子全部留中不发。

    哪个敢管!

    现在的军队成分已经远比庆历年间改善了许多,李现依旧坚持将驻军军营全部安排到城池之外,除了轮值戍守皇城的禁军外,任何禁军士兵在没有获得三衙发放的通行证的情况下,绝对不允许进城!

    就算在后世,上海北京这些大都市里面,也轻易看不到最可爱的人民子弟兵。

    这或许就是狄青灭亡之道的开始吧!

    而且现在看来,情形比历史上更糟!

第三百二十四章 徐文定

    回鹘联军的大营里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军需大车,绝大部分都还是在青海湖边缴获的宋军补给。

    数不清的粮草、豆料、肉干,兵器和铠甲,城东大营里看押着五万多来不及逃跑的战俘,里面有葛逻禄人、回鹘人,但只有极少数蒙古人。

    另外,还完整的俘获了苏莱曼汗的随军行宫,二十多名姿色与身材无双的舞姬,上百名服侍汗王的内侍。

    想起当年赵祯对胡姬的向往,李现当即派遣一营禁军,将苏莱曼汗的后宫团装上马车送往汴京,臣子嘛,当然要先君王之忧而忧才对!

    至于曹皇后和张贵妃会不会因此嫉恨,那就轮不到李现去纠结了,只要赵祯开心就好。

    随军赞画部倒是被李现一并截胡了下来,他早就听唐渡说起赞画部长官徐文定,当他得知徐文定所献的军略竟然与自己的想法一致无二时,顿时勾起了心中的好奇。

    “你就是徐文定?”李现看着眼前堂堂玉立的年轻人感慨万千,一个男人,怎么能帅成这样?

    “卑职枢密院赞画司副承旨,随军赞画部长官徐文定,拜见燕王殿下!”

    徐文定双膝跪地,一伏到底,规规矩矩给李现行了个大礼。

    “好了好了,以后在军中以军礼见之即可。”

    “谢殿下。”

    “你是前唐英国公后人,从他出仕之前的姓氏?”

    徐文定眼前一亮,英国公是被唐太宗赐的李姓,之前是姓徐的,这段典故知道的人并不多,害得他每次都要解释一遍。

    “殿下博闻,确实如此。”

    “赞画部有多少人?”

    “随军赞画部连同卑职在内,一共十三人,分为作战、行军、后勤三科,每科有主事一名,赞画三名。”

    李现微微点头,接着,握拳敲了敲桌案上的一叠文牍,对徐文定道:“这是赞画部的提案?”

    “正是,此策可以最大程度发挥我军优势,可…”

    “可什么?”

    “狄帅认为,大军出其不意,可一战定乾坤,故未采纳!”

    李现听了这话后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狄青老于军事,不应该看不到这份计划的意义!”

    这…徐文定心里咯噔一下,又看了看桌案后的李现,此刻的燕王看似不经意地盯着自己,但右手却牢牢摁住了那份军略文牍。

    莫非…

    徐文定低头试着答道:“都是卑职未尽赞画本分,未尽拾遗补缺之责…”

    “认错态度不错,坐吧~”

    呼,徐文定内心吁了口气,早就听说燕王与狄青两人交情匪浅,果然是在给挚友找黑锅,计划有意义,肯定的是自己的能力,狄青却没看出来,质疑的是自己的态度。

    现实中是不存在绝对的公平的,李现亦不能免俗,无论狄青如何,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挽回,在大宋,官场上名声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你的政治生涯的长短。

    是,这个黑锅李现已经定性成徐文定玩忽职守,可收获并不是没有,我燕王,认可你的能力!

    以后必不亏待你,前提是,你来背这口黑锅,更何况,你还是前唐英国公的后人,以大宋文官集团和皇室的尿性,绝对不会拿你怎么样!

    但狄青可就难说了!

    李现喝了口茶,大帐中燃着几个火盆,温暖如春,气氛转为轻松,李现还想当场考校一番:

    “接下来大军该如何行动?”

    此刻大帐里只有他们两人,徐文定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思绪答道:“卑职认为,我军应立即向宣化府进军,但大战,估计打不起来了,敌军很有可能会乞求停战。”

    李现一听兴趣更盛,鼓励道:“说说看~”

    徐文定拱了拱手:

    “高昌回鹘的阿萨兰王战斗意志并不坚定,无非是受蒙古人挑拨,此战蒙古人被苏莱曼汗利用,实力大为衰弱,已经失去了要挟回鹘人的资本;

    敌军另外一部的主要构成是与回鹘同宗的东喀剌汗王朝,苏莱曼汗在国内的统治并不轻松,西有虎视眈眈的西喀喇汗,国内又有觊觎汗王之位的胞弟穆罕默德;

    特别要注意的就是这个穆罕默德,他可是在宣化府统领着接近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十万东喀剌汗的精锐——伊克塔骑兵!”

    李现听到这里早已坐直了身子,赞赏道:

    “国际形势课学得不错啊,武学毕业?”

    徐文定笑了笑:“承蒙殿下夸奖,皇佑元年卑职从武学毕业,名列三甲!”

    “怪不得,那时我还在造城~”

    “武学为殿下所创,按道理,卑职当属殿下的学生。”

    李现摇了摇手:“谬言,武学的山长是陛下,你们都是陛下的门生!”

    “可国际形势这门课乃殿下所创,所学内容包含天下九州风土人情政经全貌,只是卑职只听过昆仑国、大食、泰西诸国,但那所谓的大洋洲、美洲等…”

    李现连忙抬手:“我在问你军略呢,开拓海外那是皇家海军的活儿,你要是想可以以后申调去海军。”

    徐文定连忙拱手称是,继续道:“以卑职所料,忠于苏莱曼汗的军队在狄帅追击之下必然伤亡惨重,无论苏莱曼汗是否伏诛,东喀喇汗国今后都不会太平,停战心情最为迫切的当属此人!

    高昌回鹘夹在大宋与东喀喇汗之间,地处要冲,他首先担心大宋兴兵报复,又担心苏莱曼汗假途灭虢,对于停战也十分期待;

    如果阿萨兰王能够屈服,夹在吐蕃高原与河西走廊之间黄头回鹘,一定也会偃旗息鼓,唯一需要处理的,当属失去故土的蒙古人!”

    李现忍不住击掌叫好:“不错,战争永远都是政治的延续,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能在谈判桌上得到的东西,就没必要大动干戈,国与国之间当属利益为上!

    那停战的条件呢?”

    “首先,战争的输赢身份必须明确,回鹘联军必须承认是这场战争的失败者;

    其二,向大宋和辽国支付战争赔偿,具体金额由朝廷决断;

    其三,释放所有汉人战俘、奴隶;

    其四,向大宋·归还完整的河西地区,包括肃、瓜、沙三洲!”

    李现听到现在,已经对徐文定惊为天人,这家伙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思路清晰,直击根本,这样的人才决不能放过。

    就在此时,杨龙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殿下,呼延灼有要事求见!”

    呼延灼?

    李现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奉狄青的命令追击去了吗?

    “快叫他进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戴罪立功

    呼延灼脸冻得通红,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抖了抖披风上的雪粉,雪粉落在地上瞬间成了水滴,李现连忙让杨龙给他倒了被热茶。

    呼延灼忙不迭接过热茶凑在炭盆旁烤了烤火,他乃呼家后人,承祖荫担任捧日第一军的军都指挥使。

    那时候,上四军已经逐渐沉沦为汴京守备队,天武捧日简直就是将门后人混吃等死的标配,谁知李现横空出世,愣是带着上四军南征北战,重新焕发了禁军往昔的光荣。

    今年已经四十有八,再过两年,他就得强制退役了,《兵役法》实施后,这些老将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对外强硬的呼声越来越高,就是为了能够搭上军功的末班车。

    与后世评书里艺术化的呼家将不同,真正的呼家将也仅仅指的是呼延赞,在他之后,只有一子呼延必显被封为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的虚职,等到了他的孙子呼延灼这一代,也只能蒙荫捧日军都虞侯,后来一年年熬上来,最终止步捧日第一军军都指挥使。

    若是没有李现,呼家将会一代代衰落下去,直到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正是这个人,联络金人,推动了大宋与金国的“海上之盟”。

    呼延灼刚刚从严寒中缓了过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末将参见殿下!”

    李现倒没在意他一进帐篷就烤火的无礼,外面起码零下十来度,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连夜赶了回来,只是诧异地问道:“呼延都知,你怎么回来了?”

    呼延灼站起身来,看了看帐篷里的徐文定,李现招招手,徐文定立刻识相地告退,杨龙跟着他出了帐篷,将厚厚地帐帘拉好。

    “狄青是怎么回事?”呼延灼说话直来直去,一下子就问住了李现。

    “本王也不知,怕是有什么误会~”

    “嗨,这小子,我估摸着是立功心切罢了…”

    李现听了后一头雾水,他立功心切要这么干?

    他傍晚做的那事儿,写在纸上连改都不用改,现成的造反谋逆的弹劾证据!

    “立功心切需要私自出兵?”

    “还不是因为你~”呼延灼一屁股坐了下来,捧着茶盏,理所当然道。

    李现更加狐疑:“因为我?”

    “对!”呼延灼放下茶盏,接着道:“殿下军功卓著,人称大宋战神,可狄青呢?哪场大仗是他独自领军的?就这高居枢密使,谁能服他?你别看这家伙当了官嚣张跋扈的,还不是因为心虚?”

    呼延灼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是将门之后,说话也就不饶弯子了,他在李现手下打过不少仗,对这个年轻人还算是了解,并不是很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李现边听边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呼延灼说的是真的,那狄青所做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不采纳赞画部的建议,是因为自己的那封信。

    他说不定早就蛰伏在凉州城南,想要做那力挽狂澜之人,无非是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已。

    包括傍晚的不辞而别,也是因为想要独自领军证明自己罢了。

    “他现在在哪儿?”

    呼延灼头一抬,咧嘴一笑:“嘿嘿,末将把他绑了回来!”

    ……

    李现终于见到了狄青,他的发髻有些散乱,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一见到李现,眼神就闪闪多多不敢直视,身后跟着的云昱几人,更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原来狄青一行追上捧日军后,呼延灼正在石羊河与红水河的三角洲处停了下来,十余万敌军被捧日军、羽骑军、骁骑、骁猛四军迂回后,放下武器选择投降,而石羊河早已冰冻,苏莱曼汗等敌军的首脑越过冰河遁入茫茫大漠。

    这时节没有准备就进瀚海沙漠如同自杀,再说现场还有十来万战俘,呼延灼想了想,还是决定停下脚步,等待燕王进一步的军令。

    在他们看来,燕王到了后,大军自然要听他的,可谁知狄青独自领着七八万步军赶了过来,却没有带来燕王的军令。

    不仅如此,还要求呼延灼统领骑兵继续追击,呼延灼有些疑惑就争辩了几句,狄青倒是没说什么,云昱那几人却把和李现的冲突一股脑儿说了出来,逼着呼延灼等人立马表态。

    太年轻了,呼延灼就剩一年多退役,又是功臣之后哪里会怕几个毛头小子,年逾半百的他见惯了风雨,骁骑骁猛两军的主将又是当年的契丹人,羽骑军还是李现一手重建起来的轻骑兵部队,军官们更是叫嚣不断。

    而呼延灼知晓内情后简直怒不可遏,好端端再混个一年多就能回老家尽享天伦了,别到最后惹上谋逆的污点毁了一辈子,趁狄青一愣神的功夫,从马上飞扑过去将狄青推下马去。

    当场所有人都吓傻了,只有骁骑、骁猛两军的契丹都知冲了上来,三人一起把狄青死死摁在地上。

    等云昱等人反应过来时,刀枪剑戟已经顶在了喉咙口。

    呼延灼在狄青耳边怒吼:“老子看着你长大的,燕王一手把你捧起来的,你若还当自己是宋将,还把跟着你的这七八万弟兄的命当命,你就好好想想该干什么!”

    拼命挣扎的狄青听了呼延灼这声怒吼之后,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如此,近十万宋军押着十来万敌军战俘,连夜赶回了凉州城,而狄青自觉羞愧,让呼延灼把自己绑起来,送给李现负荆请罪。

    ……

    李现缓缓走到狄青身边,啥话也不说,把绳子解开让他做到椅子上,还让杨龙给他端来茶水。

    不过云昱几人就没这么好待遇了,李现抄起马鞭,杨龙等几个侍卫狠狠踹上了他们的膝窝,几个年轻人吃痛跪了下来,随后,李现的鞭子就如同疾风般落在了云昱的脸上。

    狄青他下不了手,这几个年轻军官哪来的胆子,公然顶撞自己,就算抛开主帅身份,单单说一个亲王摆在这里,这几个家伙竟然敢如此无法无天,若是真有乱世,岂不都成了枭雄?!

    这种风气绝不可滋长,李现抡着膀子,一鞭接一鞭,直把云昱抽得皮开肉绽,在地上滚来滚去哭爹喊娘地求饶起来。

    狄青只是低着头端着茶盏一动不动地坐着,另外两个年轻军官更是跪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口,呼延灼倒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地看着状若疯魔的李现。

    燕王还是心软啊,呼延灼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儿要是轮到自己的话,直接拖出去咔嚓一下,任谁都挑不出个毛病。

    鞭子谁没挨过,过两天还不一样活蹦乱跳?

    鞭打一直持续了半刻钟,等李现气喘吁吁地停手之时,云昱已经瘫在地上像摊烂泥剩不下几口气了。

    李现叉着腰,把鞭子狠狠摔在云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指着他身后那两个吓傻了的年轻军官,喘着气道:“扒了他们的衣甲,吊在辕门口,鞭六十,现在!”

    说完,踉踉跄跄地走回帅案后,端起茶盏想喝口水,可手臂刚刚用力过猛,一杯茶水竟被抖去了大半。

    狄青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李现案前,懊悔道:“上云,都是我的错,有什么冲我来!”

    李现又抖抖霍霍到了杯茶水,不一会,门外响起了凄厉的惨嚎和恐怖的鞭打声,军医过来探了探云昱的鼻息,随后招呼两个亲卫将他抬了出去。

    “武人日子好过了啊,这是什么啊?忘了?!”

    李现端着剑鞘,狠狠点了点狄青额头上的刺青,狠声问道。

    狄青摸了摸两额的刺字,这两个“敕”字犹如一道刀疤,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当年大宋武人暗无天日的时光。

    “我来告诉你,是囚犯的刺字!是贼配军的侮辱!”李现猛地发飙,脖子和太阳穴上的青筋爆出来,犹如一头猛兽露出了獠牙。

    “不…不能忘,末将不敢忘!!!”

    “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今的军人,为什么不用刺字啦!为什么不用在军营里孤老终生了!为什么退役了还能衣食无忧了?!!!”

    狄青跪在面前无语,呼延灼仿佛也被勾起了什么往事,脸色显得有些落寞。

    那时节,真是苦啊!

    “贼配军”三个字犹如一个巨大无形的枷锁,将大宋武人最后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李现继续吼着:“狄汉臣,老子来告诉你,你们都别以为这是咱们武人挣来的面子,这是陛下!”

    说到这里李现遥指东南边境的方向,认真做了个揖,正色道:“是陛下给的,不是我李现挣来的,也不是你狄青挣来的,是陛下给的!

    你牛啊,我都不敢坐枢密使的位子,你倒是做官其乐无穷是吧?

    陛下能给,陛下也能收了,你想让弟兄们又回到从前?”

    狄青抬了一眼,嘀咕道:“我…我没有…”

    “有没有不是你说的,而是看你做的。

    你是不是带人堵过大理寺和开封府?

    你是不是随便允许禁军进京?

    你是不是随意给军士们发钱?

    用的还是赞画司的预算!

    赞画司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用来堵文官的嘴,你倒好,克扣他们的预算,你自己数数,朝廷里还有谁是你没得罪过的?

    汉臣,官场不是我们武人该待的地方,战场才是我们的舞台,为什么要趟这汪浑水?!”

    一旁的呼延灼听了李现对赞画司的描述之后,心头恍然大悟,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庆历之前,可都是文官领军,有了赞画司,文官参与军事,或是军人习文,都给了文官集团一个漂亮的台阶。

    燕王的手段,不去做宰辅,可惜了啊!

    狄青的头埋得更低了,好半天才出声道:“上云,你说咋办就咋办吧,只是云昱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不会有事吧~”

    李现叹了口气,还特么的真是条汉子,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别人。

    “戴罪立功吧,云昱那孩子说话不过脑,今晚监军部的公文估计都已经发回去了,接下来的战事我会给他们机会,你也一样!”

第三百二十六章 补充军

    兵变的风波还未发酵,就被老将呼延灼一力平息,李现当晚就将事变公文处理好,连夜发回汴京。

    除此之外,李现还给韩琦写了一封私信,详细地描述了事情的起因和结局,也给狄青打下包票,希望老韩能够以西征大局为重,说服政事堂不要在征战期间对狄青进行缺席的审判。

    涉及到的三支禁军分别为步军司清朔军、步军司克戎军以及步军司万捷军,至于原军都指挥使云昱等人,干脆一撸到底,各自打散到其他禁军中担任队长。

    年轻人有点血性是好事,只要以后不被带歪,有本事的自然还会步步升迁,至于那顿鞭子是否会招他们嫉恨,李现嗤之以鼻,多少人当兵没被打过?

    三支禁军的统帅就先由副军都指挥使代理,至于长官的人选李现已经有了定计,反正枢密使就在军中,李现写完调令,转身就让狄青盖上枢密院大印,直接发向汴京要人,大宋的规矩,没有战事和军职的高级武将,必须留在汴京随时待命。

    而有军职的武将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除非执行驻屯任务,否则也必须待在汴京周边的军营不得随意离开。

    比如说在朝鲜半岛屯驻三年的龙卫飞骑军,军都指挥使正是李现当年的中军亲将——仁怀亮。

    三衙练兵司已经全面采用李现编写的《步兵操练手册》进行新兵训练,最大程度地保证所有的禁军对旗号、金鼓号角以及战阵技艺的标准化认知,所以说,“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没什么不好,关键是怎么操作的问题。

    禁军这个历史上的大杂烩,慢慢就变得更加专业化,任何一名统兵将帅,只要拿着军册,就知道军队的人数、兵器、组成以及战斗力高低,勾勾选选即可组建一支出征大军。

    三衙和枢密院之间的分工更加明确,三衙只负责招兵、练兵、退役安置,而枢密院就负责征战调遣,军队人事,后勤保障等等,能够长时间统领军队的最高级军官,止步于各小军的军都指挥使。

    真要是哪个武人想要造反,除了自己麾下那五千来人,其他的各军谁都指挥不动。

    而汴京附近足足有五十多个军!

    折继闵、折继祖兄弟俩在京城都快闲出鸟了,不过历史上继闵皇佑四年就会挂,原因李现也不清楚,最好的人选就是折继祖。

    种鄂在京城整日斗鸡玩鸟,颇有纨绔之风,自他从高丽监督完军港建设回京后,一直无所事事,禁军的军都指挥使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正经行当。

    他哥哥种古在佛拭城快待够十年了,大宋军律,统边大将十年为期,期满后必须回京等候安置。

    最后一个人选李现选择了姚兕,这也是将门之后,这厮目前在汴京挂了个右班殿直的虚职,赶紧趁着战事调过来积累些带兵经验。

    接下来又是清点缴获,苏莱曼汗在青海湖一战缴获宋军的粮草,至少有一半又被他遗弃在凉州城下,大概有三十多万石,加上后方源源不断运来的粮草,足够李现的大军安然无忧吃上足足两个月。

    整个凉州城外共计收拢了接近五万敌军的尸体,在凉州城南立起一座京观,层层叠叠的尸骨足足累了一丈多高,这是中原王朝宣示权威,震慑塞外蛮夷的首选手段。

    这座京观规模非常大,直到十年后,每逢夏夜,凉州城南都是绿幽幽的一片。

    凉州城下当场俘虏了五万多人,呼延灼又带回来十万多俘虏,整场战斗下来,共计十五万战俘,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贵族和头领。

    李现留下贵族和头领,中亚各国有战后赎回贵族的规矩,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黄金,至于剩下的十来万人,李现大手一挥分了一半给了辽国,自己留下一万战俘作为打扫战场的苦力,其余的全部押送回京供工部调遣。

    辽国损失惨重,支援自己的三万皮室军在战斗的最后受到敌军绝对优势兵力的突击,战后清点仅剩一万三千多人,有了这些丁口,辽国的实力会迅速复原。

    汴京城还在修,南北和东西的官道工程对于劳动力的需求就是个天文数字,有了这些免费劳力,司马光估计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这才是战争应该的模样。

    任何人,都应该从战争中获得利益,如果不能获得利益,除非是抵抗侵略,那这种得不偿失的战争就根本没有发动的必要!

    此战宋军的损失一样惨重,边军损失接近十万,禁军战损三万多人,战死、失踪、被俘人员的统计繁杂无比,李现对于被俘将士倒没什么看法,反正他受伤我这七八千葛逻禄、回鹘、蒙古人的贵族和军官,一个人换宋军十个被俘人员,到时候还有结余剩下。

    十一月六日,凉州战后第三天,经过休整的宋军开始向西进军,于十一月八日抵达原胭脂山大营,经过侦查,胭脂山北的删丹城目前是做空城。

    敌军放弃了删丹城,全军集结在宣化府,静静等待这宋军的到来。

    在战场上失去了进取之心,是对战争前景极度悲观的表现,从地形上看,与长城连为一体的删丹城,远远比宣化府来的险要。

    换位思考,李现更愿意在删丹城展开对峙,蜿蜒的山丘地形,可以极大地限制宋军火炮部队的威力。

    既然敌军不要,那李现就笑纳了,此时他的兵力已经膨胀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包括炮军在内,一共十一万禁军,八万西军,又占据了险要的胭脂山和删丹城,未战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而宣化府的敌军早已失去了任何进攻的欲望,只是在宣化府外挖了一条又一条深深的战壕,苏莱曼汗经过战败和沙漠的双重打击后,最终回到宣化府的残兵只余十万人,加上宣化府十七万人,共计不到三十万。

    而这三十万,成分愈加复杂——

    惶惶不可终日的蒙古人,心惊胆战的阿萨兰王,虎视眈眈的穆罕默德,汉王地位摇摇欲坠的苏莱曼汗!

    十一月十一日,将删丹城和胭脂山构筑成坚固要塞的宋军,终于开始全军西进,在宣化府东十里删丹河畔,扎下大营。

    胭脂山大营由千雄军领三万边军驻守,看护从凉州过来的粮道;果勇军领着一万边军驻守删丹城,刚好和胭脂山大营将粮道护在当中,两个要塞互为犄角,牢牢守护着大军后路。

    其余十万禁军和三万西军在删丹河边立下的前沿要塞,与胭脂山大营和删丹城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三角阵。

    此阵有前沿亦有后守,宋军进退通畅粮草无忧,正是由赞画部全权商议后进行的部署。

    与狄青不同,李现只是告诉赞画部自己的构想,至于过程中的行军、粮草军资的调配、各军防区和任务等等,全部由徐文定领着赞画部做出计划交由全军执行。

    文人的细腻与武将的灵敏果敢融为一体,赞画制第一次在战场上开始了精彩表演。

    十一月十五日,删丹河军砦竣工,此砦占地近两里有方,各军扎营地井然有序,校场、军医部、伙房、公厕、军械库、粮库、指挥中心等等无一遗漏,李现视察之后连连点头,这都已经赶得上后世的野战军营地了。

    好消息接踵而来,十五日下午,用于补充前期战损的三万禁军补充兵抵达了删丹河军砦,同行的,还有折继祖、种鄂、姚兕三员大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来自徐文定的崇拜

    宣化府,后世张掖市境内甘州区。

    地处河西走廊中部,祁连山北麓,北有合黎山、龙首山,黑河从两山北麓蜿蜒向西,渡过黑河后,就是荒凉广袤的巴丹吉林沙漠,整个宣化府地形南北高中间低,是一个由东南向西北倾斜的盆地。

    走廊盆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黑河贯穿全境,灌溉条件便利,而宣化府城就如同一把锁钥,把河西走廊拦腰斩断,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此刻,帅帐里挤满了各军长官和赞画部官员,军官们站在大帐两侧,中间留出一条进出的通道来,一名信使站在通道中央,包括李现在内的所有人,都对这名信使说的话感到意外。

    “…苏莱曼态度倨傲,不仅拒绝何谈,还撕毁文牍,辱骂使臣,放言要在宣化府城下,将我军一举歼灭,以血前耻!”

    李现听了后有些惊讶,忍不住干笑了两声:“这苏莱曼汗,还挺有骨气!”

    大帐里也传出几声嗤笑,败军之将安敢言勇?

    徐文定觉得有些奇怪,对信使问道:“你们除了苏莱曼汗,可曾见到其他人?”

    信使思索一下,肯定地说:“除了苏莱曼汗和他弟弟,并没有见到阿萨兰王和蒙古人。”

    “敌营内可有异常之处?”

    “我等一进大营就被黑布罩面,无法窥探敌营…”

    李现抬起手制止住徐文定:“不用再问了,苏莱曼汗还没有死心,凉州一战敌军损失惨重,苏莱曼汗要是借坡下驴,他的汗王之位真就危险了!

    回鹘人和蒙古人已经被他们彻底抛弃,就算他们不想打,葛逻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胜利还是要在战场上获得,现在惟一的问题就是这场仗应该怎么打?”

    看着主帅一脸严肃的表情,众将心中凛然,齐声称诺,李现撑在沙盘边,招呼众将围了过来,八尺见方的桌案上,正是宣化府周边详尽的地形沙盘。

    沙盘精确细致,正是赞画部作战科根据斥候哨探的结果进行精工细作,其上山川丘陵、草木河流、城池村庄栩栩如生。

    按照上北下南的规则,沙盘从最右下角的凉州开始,一直到最坐上角的肃州为止,宛若一幅西北千里风光图。

    而在中间区域,正是两军对垒之处,只见宣化府城外一条条战壕错综复杂,犹如巨兽在地上拉出的爪痕,将两军分在两边,宋军用红色小旗标识,东喀喇汗人用黑旗标识,红黑两色所占据的区域差不多大小,

    整个敌我态势在这张沙盘上得到了完美体现,李现指着徐文定道:“徐长官,将敌我形势给大家说说。”

    徐文定点点头,用长条棍指着沙盘道:

    “经过凉州一战,苏莱曼汗仅剩十万左右的残军退入凉州,据斥候反复确认,他的古拉姆近卫军战损并不严重;

    他的弟弟穆罕默德在宣化府屯兵十七万众,其中有喀剌汗精锐依塔克骑兵十万人;

    据我军斥候最近捕获的敌军战俘所称,十万伊克塔骑兵绝大部分依旧拥护苏莱曼汗的权威;

    我判断,这和古拉姆近卫军实力保存完整有直接联系…”

    李现在心里暗暗点头,喀剌汗人的武装力量大致分为常备兵与非正规志愿兵,比如凉州一战中苏莱曼战损、抛弃的绝大多数都是非正规志愿兵,但是常备兵却大部分保存了下来。

    而常备兵种精锐的精锐,就是他身边那不到两万的古拉姆近卫军,

    古拉姆重骑兵一般装备最为精良的铠甲与马匹,铠甲诸如突厥风格的尖顶护颈盔,盔顶配有狐尾装饰、毛毡点缀四周的重型毛皮盔,优质锁子甲,重型片甲,骑乘高大强健的阿克哈—塔克马,并给马匹装备铠甲以良好防护,使用锤、刀、剑作战,并兼具优秀的骑射技艺。

    这支近卫军就是苏莱曼汗纵横西北、巩固王权的底牌,但凡出战,古拉姆近卫军必定伴随汗王左右。

    常备兵另一个重要组成就是伊克塔,从他们的征召服役的特点来看,很像唐初的府兵,也有西方骑士集团的身影,可以说是杂糅了东西方特色的一股军事力量。

    他们的数量众多,在喀剌汗国内属于小地主阶级,汗王承诺保护他们对于土地的所有权,作为交换,一旦到了战争时期,伊克塔们就要自备战马和武器,加入汗王的军队参加战斗。

    伊克塔的利益与喀剌汗的利益交织在一起,除了装备比古拉姆近卫军差点外,战斗力并不弱。

    最后就是喀剌汗的非正规志愿军,他们的来源多种多样,有游牧部落的部落兵,有村庄的民兵武装,有城镇***民兵武装,还有其他***王朝的志愿者,战斗力参差不齐,但是平时担任了很多辅助工作。

    比如说让人头疼的战壕,正是这些志愿兵们的杰作。

    “…现在最难办的是突破敌军的战壕,由于宣化府的地形限制,我军只能从东边向西平推过去,因为战壕的限制,我军的火炮威力无法正常发挥…”

    李现听到这里,脑海里出现了一战期间的凡尔登绞肉机,数万英法联军从正面向德军的战壕发起冲击,在德军的机枪火力下,其中一天的战死人数就高达六万人!

    但德国人却在凡尔登之战后,输了!

    事实证明,但凡从正面冲击战壕,哪怕现在只是出于冷兵器时代,同样会造成大量伤亡,但面对战壕并不是毫无破绽!

    大宋的士兵很贵!

    死多了,大宋的财政力量可能会撑不住!

    徐文定就站在李现的身边,但是他说的话却又仿佛远在天边,李现沉浸在了历史的回忆里——二战时,战壕就不怎么管用了!

    闪电战!

    机动力只是闪电战其中一点要素,更重要的是…

    “…此战步兵必须发扬我大宋禁军的优良传统,敢打敢拼,勇于争先…”徐文定越说心里越没底,他很想但又不忍心直接了当地告诉在场的都知们,这次,要死不少人…

    “等等!”

    众将见李现打断,都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步军的都知们心里都燃起一丝希望,期待李现想出什么不一样的办法,按照徐文定的计划,步军就是站在前面当炮灰的命!

    李现对徐文定微微点点头,然后看向众将,缓缓道:“这种战壕攻坚战,轻易不要打!”

    步军的都知们一个个都松了口气,老于战事的他们私下里都探讨过如何破解战壕战术,但最后发现,一旦开战,宋军的各种火力和战阵优势,威力全都大打折扣,感觉一个身强力壮的壮汉被绳索缠住了手脚,一个明显弱于自己的对手,同样动作笨拙地与自己拼命。

    本来可以做到伤亡轻微,跳进战壕后却要以命换命,太不值得了!

    “我军的火力、装备远强于对手,机动力与对手相当,但敌军显然还没从凉州那一战缓过神来,他们摆出了铁桶阵,就是放弃了他们唯一能和我们抗衡的优势——机动力!”

    李现恍若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切困难迎刃而解,接过木棍指着沙盘接着道:

    “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在宣化府硬拼?!

    是!河西走廊绿洲密布,自古以来攻略西域都是沿着走廊一路向西,但并不代表向西就必须要走河西走廊!”

    人们的脸上有的露出了深思、但大部分却一脸茫然,徐文定紧缩眉头,死死盯着沙盘,心中仔细琢磨着李现所言,如同身在一个漆黑深洞,感觉到身边徐徐微风,却苦苦寻不到出口的亮光!

    李现边说边从宣化府向北移动着木棍:“如果~我们集中精锐力量,带着炮军,从塞外向西,绕过宣化府,奇袭肃州,夺取敌军粮道的必经之处——阳关!

    这三十万敌军就如同瓮中之鳖,还能嚣张几天?!”

    对头!

    徐文定此刻觉得豁然开朗,自己早该想到,燕王最爱使用迂回奇袭战术,当年就是他在朔州一系列风骚到极点的操作,硬是在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中,烧了辽国的西京大同府。

    炮军反正被战壕限制,留在宣化府就是一根根破铁桶,但是用来进攻阳关就完全不一样了,控制住这个地形比宣化府更显要的要塞,那么从高昌那边运来的粮草和军资就只有走高原或是沙漠。

    高原到河西走廊有祁连山阻碍,极难通行,那敌军的后勤只能从沙漠同行,而从大漠经过的运输队,将会面临黑河大营宋军的堵截,局面就会逼着敌军离开坚固的战壕。

    到那时,宣化府敌军只剩下两条路,无论是孤注一掷地突围,还是绝望的投降,困扰宋军的战壕,都将失去作用!

    “妙计!妙计!殿下实乃古今难得的用兵大家!”

    徐文定难掩崇拜,忍不住叫嚣起来,拱手躬身,给李现深深行了个大礼。

第三百二十八章 踟蹰的苏莱曼汗

    苏莱曼汗坐立不安,穆罕默德用他那阴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像一头狼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知道自己还能坐在汗王的位子上是因为近卫军,不过据说当他战败的消息传到宣化府的时候,大半伊克塔都去觐见了穆罕默德。

    眼前的平静犹如大海,汹涌的洋流还不知道将海面下卷成了什么样。

    他不能回去,至少,他不能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去!

    他希望宋军尽快发动进攻,哪怕只有那么一次,自己能够挫败敌人的进攻,那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宣布胜利,丢下阿萨兰王和蒙古人,立刻回八剌沙衮去。

    可他又对战事有些恐惧,宋军太强了,他们的盔甲、兵器、战马、战斗意志和纪律,其实和自己的近卫军差不多,可他们是怎么做到让所有的军队都能保持如此精锐的状态的?

    要知道东喀喇汗耗尽了国力也就才保持了一万八千多古拉姆近卫军,宋人难道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那么富有?

    至少击破宣化府后,就发现这座城池中的财富就堪比自己的都城八剌沙衮,若是能够冲进大宋的腹地,那该是一幅怎样的美景?

    苏莱曼汗不禁又沉浸到了对大宋富庶的想象中,欲望像野火一样在胸中肆虐,可刚过一会他就沮丧地发现,如果不能击破挡在路上的宋军,这些财富和自己根本没有一丁点关系!

    “汗王,将士们士气低落,我们应该尽快从宋人和回鹘人的纠纷中脱身!”

    苏莱曼汗微微皱眉,道:“我们和阿萨兰王有盟约,背信弃义会让帝国的声誉受损。”

    穆罕默德心里暗暗冷笑,站在帐下抬头问道:“我们已经在宣化府休整了半个月了,汗王,如果不撤退,那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这个问题又让苏莱曼汗头疼不已,要说自己不敢进攻是因为宋军过于强大的话,那宋军磨磨蹭蹭地不进攻是什么意思?!

    他自信战壕的威力,自己的近卫军就埋伏在宣化府北的龙首山里,等到宋军的攻击受挫,近卫军将从山岭中冲杀出来,只要击退宋军的进攻,立刻就能班师回朝了。

    “宋军的火炮威力太大,离开战壕就是自杀,我亲爱的表弟,打仗可不能意气用事,多动脑子~”

    面对苏莱曼汗的冷嘲热讽,穆罕默德并不在意,他心中颇为忌惮他表哥的一万八千人的近卫军,刚刚得到战败消息时,伊克塔们恨不得将自己的营帐挤爆,可等到苏莱曼汗带着近卫军回来后,自己的营帐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可这半个月来,看到表哥这天天挖战壕的“神勇”表现,自己的内心慢慢又活络了起来,比起苏莱曼汗,他更期待宋军迅速发动一场强大的进攻,只要战事稍有挫折,自己立刻就能取而代之。

    “汗王…”穆罕默德脸上浮现一股戏谑之色:“臣弟为什么总感觉,军中不少人可是被宋军吓破了胆~”

    “放肆!”

    苏莱曼汗怒发冲冠,忍不住站起来厉声呵斥道。

    穆罕默德毫不畏惧地抬着头,一双鹰目迎上苏莱曼汗的眼神,沉默的大帐中,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帐帘突然间被掀开,苏莱曼汗的亲卫队长慌慌张张冲了进来,颤声道:“汗王,不好了!宋军发动进攻了!”

    大帐中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兄弟俩立刻撤去敌意,苏莱曼汗一把抓起马鞭和头盔,急匆匆向帐外冲去,一边对跟过来的穆罕默德道:“集结军队,让回鹘人和蒙古人顶到前面的战壕里去!”

    “呜…呜…呜…”号角声响彻了宣化府内外,一群群骑兵在街道和军营中驰骋,一对对步兵向东边的战壕飞奔,随即如一道道溪流,汇入丘壑之中隐而不见,只有在战壕上快速移动的旗幡,提醒着敌我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十一月十六日晨,李现派出三万步兵结成巨大的方阵沿着删丹河向向西行军,在距离喀剌汗人的战壕一里半左右的距离扎下阵脚。

    随后,数百们轻重火炮开始架设发射阵地,半个时辰后,火炮开始了轰鸣!

    李现将重炮第一军和轻炮第二军平均分配成两个打击群,一个集群轰击,一个集群闲着,等到火炮需要散热的时候再交换身份,在单个炮击集群中又采用间隔发射,最大程度保证了炮火的延续性。

    强烈的震动,好似地震一般,一共两百八十八门火炮向喀剌汗人的战壕区域无情地倾泻着钢铁弹雨,每一波七十七枚炮弹把战场炸得一片烟尘,苏莱曼汗等喀剌汗军官和贵族在后方看得瞠目结舌。

    战壕里的回鹘人和蒙古人更是连头也不敢抬,对于宋军的火炮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只能缩在战壕里祈祷炮弹别不长眼睛,直接落在自己的身上。

    半个时辰后,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挖掘的战壕就已经多处坍塌,大多数人被轰得灰头土脸肝胆俱裂。

    其实在战壕的掩护下,炮击造成的伤亡非常有限,真正可怕的是那种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窘迫,和束手无策的恐惧。

    种鄂兴冲冲从汴京跑来西北可不是来看大炮表演的,克戎军在禁军中以战斗力只是一支乙等军,可他却笃定地认为,在他的带领下,克戎军一定能够在战场上一鸣惊人。

    “殿下,敌军已经被吓破胆了,要不…”

    李现回过头来就见到种鄂一副心痒难耐的模样,笑道:“要不你去冲冲看?”

    “对对对,这得轰到猴年马月的,末将保证,只要一个冲锋,一定能将敌军赶出战壕!”

    李现没有理会,一边举起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战场,一边淡淡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闭上嘴在这儿看着;二,收拾收拾回汴京,克戎军我重新找人带~”

    “呃…”种鄂被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讪讪退了回去。

    他哪里敢回汴京,自从他爹种世衡病故后,自己就如同一匹脱缰野马,眼看着就得成汴京恶少,李现的调令到达汴京的时候,自己正外面蹴鞠,等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就已经连同兵甲战马全都打包好了。

    按母亲的话来说,如果不能在禁军里混点名堂出来,就打发自己去交趾在哥哥手下当个亲兵算了。

    交趾是什么鬼地方啊,听人说,佛拭港的蚊子跟麻雀一般大小!

    想想还是禁军好些,最起码,一个月有两日沐休可以回汴京快活!

    周围的军官见种鄂吃瘪,心下凛然,这小子年纪不大,可却是燕王看好的军中才俊,当年征伐辽东,种鄂年纪轻轻的可是东路军主将。

    也就是燕王退出军职后,狄青这样的边军出身的军官天生对将门后人不喜,这才没处可去,遭到雪藏。

    连他都被燕王毫不留情地怼了,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戏吧!

    ……

    预想中的宋军进攻迟迟没有发动,连续不断的炮击一直持续到傍晚,三万宋军在旷野上喝了一天的西北风,又整整齐齐地护卫着炮军撤回了军砦。

    苏莱曼汗等人松了一口气,不过等战损的清点结果出来后,又愁眉苦脸起来。

    至少一半的战壕被毁,两百多个倒霉蛋被落进战壕里的炮弹打死,另外有上千人被坍塌的战壕掩埋,闷死了三百来人,还有数千人被震得咳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汗王,不能这样束手待毙啊~”

    苏莱曼汗看着眼前慷慨激昂的表弟,以及面色不虞的回鹘和蒙古贵族们,咬牙切齿道:“谁再敢妄言出击扰乱军心,本汗砍了他的头!”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后路

    十七日、十八日、十九日。

    整整三天,宋军每天早上排着整齐的军阵压过去,然后就按部就班地开始炮击。

    回鹘联军的士气,就这么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所有人都垂头丧气,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而对于苏莱曼汗的怨恨也如春风吹过的野草,茂盛的在所有人心中疯狂地生长。

    有不堪折磨的士兵发狂般冲出战壕向宋军发起自杀式的攻击,却被严阵以待的大宋弩军射成了刺猬。

    有发了失心疯的士兵嚎叫着向后奔跑,被自己人就地射杀的。

    苏莱曼汗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咬牙硬顶着巨大的压力,自己有三十万大军,就算每天被轰死五百人,也能撑得住两个月,而且自己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在前沿尽量少的安排了兵力。

    伤亡并不大,甚至可以说相当轻微,就是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太严重。

    至于向宋军发起主动进攻?

    别开玩笑了,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坚守,任何离开战壕的主动进攻,绝对就是自寻死路!

    他将宣化城里的宋人年轻女子全部充为军妓,供士兵们淫乐,又让阿萨兰王从后方运来大量葡萄酒,这才勉强将军心位置在一个可控的地步。

    而且在内心深处,危机感不断浮现,宋军的举动也太反常了,这和在凉州城下摧枯拉朽的那支军队判若两人,他每天晚上都召集军官们商议战事,可说来说去却怎么也不能平复心中的不安与困惑。

    ……

    李现很郁闷,火药断供了。

    连续三天下来不间断的炮击,消耗了二十余万斤火药,上万枚炮弹,石鑫坦言,自从炮军成军后加起来,都比不上这几天打得炮多。

    不过今天炮军铁定要趴窝了,不仅仅是因为火药消耗殆尽,炮管的寿命也差不多要到头了。

    轻炮的炮管寿命大概在一万发所有,而重炮只有八千发。

    李现当然想到了火炮寿命的问题,军需库里足足带了屯了两百根炮管不过他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火药上。

    赞画部后勤科没想到李现采用了这种流氓战术,将火药补给排在了后面,最快也得到二十一日,补给才能跟得上~~~

    “算了,今天全军休整,骑兵严密监视宣化府敌军动向!”

    赞画司还在完善之中,李现允许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错,反正自己的目的又不是真要轰到天荒地老,能够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就行。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狄青哪怕是爬,也差不多该到肃州了!

    ……

    距离宣化府西北五百多里的巴丹吉林沙漠的深处,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正在马鬃山山脚下蜿蜒向南。

    这正是狄青统领的迂回奇袭大军,为了保证突击的力量,李现将绝大多数禁军全都让狄青带走了,苏莱曼汗怎么也想不到,占地庞大的删丹河军砦里,连上炮军总共就三万多禁军和一万边军。

    一旦苏莱曼汗领着三十万大军不顾死活地猛攻,留给李现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回胭脂山大营或是删丹城。

    他每天在宣化府城外打炮,就是为了给敌军一个错觉,用连续不断的攻击来摧毁支撑敌军进攻的士气。

    成果很丰硕,至少,今天没有炮击的情况下,并没有敌军敢踏出战壕一步。

    ……

    七万禁军,以及轻炮第三、第四军,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肃州以北,他们沿着黑河向西,渡过弱水,穿越合罗川地区,在马鬃山前折而向南,直插嘉裕山隘口,这是河西走廊向西的必经之路,唯一的险要。

    嘉峪地区原本有关无城,只起稽查来往行人的作用,狭长的河西走廊到了嘉峪山隘口处,狭谷穿山,危坡逼道,地势极其险要。

    自从西夏在大宋和高昌回鹘的联合绞杀下灭亡后,大宋和高昌回鹘以肃州为界,宋朝于庆历三年在嘉裕山口修建了一座雄伟的关城——阳关!

    旧时阳关坐落在沙洲敦煌,与古玉门关一南一北,扼守这河西走廊沟通西域的咽喉,无奈沙、瓜二州被回鹘人占据,大宋只得另觅关址。

    为了表达对汉唐盛世的尊崇,赵祯亲自给嘉裕山隘口的关城命名——阳关!

    李现对此不置可否,嘉裕山隘口的关城,就叫嘉峪关不就得了?!

    再有一日,狄青的大军就将兵临阳关城下,阳关失守全因回鹘人乔装商队混进了关城内,半夜突然起事,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次,宋军将会堂堂正正攻下雄关险隘,狄青也誓要通过这场胜利,回报李现的信任。

    二十一日晨,冬日的阳光惨淡地洒在阳关关城之上,阵阵朔风在荒漠中吹起阵阵黄沙,寒冷从守军的衣甲缝隙中钻了进去,即使他们身上都裹着厚厚的皮毛,但面对这彻骨的冰冷依旧无济于事。

    士兵们三三两两围在城墙上的炭盆边抖抖索索地烤着火,军官则窝在温暖的城楼里喝酒,这些日子的后勤补给比之前好上了许多,整车整车的美酒往前线送,作为守军他们可以稍微截胡一些供自己享用,不过也只有军官有这样的待遇,士兵们只能顶着寒风在外面受罪。

    阳关城内共有两万守军,一万喀剌汗步兵守西门,一万回鹘骑兵守东门,平日里他们各守一方,倒也相安无事。

    西门,一名喀剌汗步兵感受着炭火带给他的温暖,一边回头朝远传望了一眼,视线被天边的动静给吸引了,一条粗壮的黑线涌动着向城池逼近。

    远远的还以为是补给队到了,正在纳闷这补给队难道是连夜出发时,大队人马已经开始涌进狭窄的嘉裕山隘口。

    迥然于喀剌汗和回鹘的战旗、盔甲、兵器和行军阵列,那名步军呆呆看了许久,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西边的动静,一个可怕的事实逐渐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敌袭!!!”

    凄厉的呼嚎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整个关城瞬间活了过来,乌压压的士兵从军营和房屋中冲了出来,提着兵器跟在军官的身后上了城墙。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狭窄的山口外,宋军密密麻麻铺满视线所及之处,一直到遥远的天边。

    人说“人过一万,无边无际”,果不其然,七万多宋军将整个山口赛得满满当当,守将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在城楼上向两翼大喊鼓舞,阳关乃大宋边境重镇,决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被攻下的!

    同时,立刻派遣骑兵向宣化府报信,阳关乃大军生命线,只要守住城池,撑到可汗大军到来之时,就是大功一件!

    守将从开战时起,就一直驻守阳关,在他的意识里,阳关这样的坚城就根本无法从外部攻破,守军稍稍有心,任何敌人攻破城池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城池里有两万人,阳关又修建第坚固非常,城池里原来的宋人男的全部杀光,只有几百年轻女子全都送给了将士们,内部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他有信心,这样的坚城至少能守半个月!

    而这样的信心,伴随着第一发激射而至的炮弹,被轰得粉碎!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现派遣狄青率七万大军迂回肃州阳关,宋军以火炮敲开阳关城门,守军从东门向宣化府逃窜,宋军无一伤亡。

    而阳关内,几乎所有的民房、仓库中,都堆满了如山的粮草和军资,而苏莱曼汗的三十万大军,被困在肃州和宣化府之间,弹尽粮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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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介绍:
这不是一本架空,这是一本历史。
鲜血、尸体、背叛、铠甲、残阳……康定元年的三川口战场,卷入纪律危机的李现教授重生于一名为生存挣扎的刀斧手身上
风雨飘摇的大宋颓势初现,如何挽救这个让人神牵梦绕的璀璨文明,李现只有一个金手指,那就是超越时空的知识,西夏、大辽只是等闲,大食和拜占庭才是终极征服目标,刀斧手,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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