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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糖梨     谋春txt下载     谋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0章 有组织

    根据陈妈妈所言,他们在京城时,就已经被南絮一党盯上了。

    那时候陈妈妈的哥哥去世,陈家其他人容不下陈妈妈一家,想尽办法想将他们赶出去。

    张贵即余贵凭着自身才干已是陈家米行的中流砥柱,陈家大郎在世时更信任他,对自己不学无术的三个儿子并不看好。

    所以,余贵的好日子在陈大郎去世后走到了尽头。

    以前,因为陈大郎的器重,余贵在陈家地位颇高,陈家三子因为不学无术反倒要夹着尾巴做人,要想拿钱也得说好话求着余贵。

    陈大郎一死,形势立马就变了,由于陈大郎是临时去世,也没留下遗嘱,三个儿子自然是要继承家业,而毫无关系的余贵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优势。

    一开始,余贵在陈家产业中颇有地位,陈家的大半生意都是他在打点,陈家三个儿子完全不知如何插手,但他们心思深沉,竟用余贵的身体缺陷来攻击他,并且还添油加醋,肆意抹黑他。

    没多久,余贵便被他们搞得臭名远扬,对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说,自然不知道谁是谁非。

    那段时日,可以说唾沫星子都要将余贵淹死。

    连带着陈妈妈一家都被骂得体无完肤。

    就在余贵心灰意冷之时,有人找到了他,告诉他愿意帮他脱离困境,代价就是他们一家必须在特殊的时候听从他们的指令。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陈妈妈、余贵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于是,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将陈家产业收入囊中,没过多久,陈家米行便在京城销声匿迹了。

    且此人手段了得,没有人查到到底是何人所为。

    等陈家产业都被收购后,他将此一包装,变成了另外的产业放入了余贵名下。

    之后,他又帮余贵打通了军政商各界环节,让余贵名下的产业迅速成了京城乃至周边最大的产业。

    所以当余贵带着这样的身家来到江林县,找到余老太太时,她怎么能够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对她来说,这是余家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曾经被她们余家抛弃的孩子竟然如此争气,给余家带来了这些年最大的希望。

    只要他愿意帮着余家走上锦绣繁华路,死几个人让余贵出出气,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

    儿子早已没什么用,不仅没能给余家带来繁华,反倒让她操碎了心,何况她还有孙辈,余家后继有人,她不在乎。

    “哼,这真是个狠心的老太太,自己生的儿子也像东西一样,说扔就扔。自己生的孩子连畜生都不如,说宰了就宰了。这老太太才是余家最大的魔鬼。”陈妈妈说到这,忍不住唾骂了两声余老太太。

    接下去的事就和之前说得那般,余贵找到了余富,以能带来富贵的婚姻诱惑余富,引诱他和徐丽兰和离。

    没想到余富在这一点上倒是重情重义,也许他是真心喜欢徐丽兰,怎样都不肯离开她。

    最后,余贵就用了离间计,假意徐丽兰和他有苟且,成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只是余贵没想到,爱之深恨之切,因为余富太过喜欢徐丽兰,以至于怀疑徐丽兰背叛他后,直接就将她打死了。

    后来,又丧心病狂的强BAO了余萍。

    一系列的事情发展下去,让整个余家变得越发乌烟瘴气,肮脏血腥。

    只是,自带魔鬼属性的余老太太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听说徐丽兰死了,非常开心,迅速促成了余富和艾氏的婚事,并且她还将余萍接了回来,养在膝下一段日子。

    明面上是说可怜这孩子没有了亲娘,担心她受继室的欺辱。实则是为了利用余家的长孙女去和秀州一大户结亲。

    那户人家家产殷足,他家的一个小妾和余老太太沾了点远亲,几次提出想两家结亲,这次终于让老太太逮着了机会。

    只是,余老太太没想到的是这事遭到了余富的激烈反对。

    续弦不久的余富听说祖母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秀州的这户人家,坚决不同意。

    因为这户人家准备与余萍结亲的儿子是个病秧子,按照郎中的说法,最多活不过一年。

    余富不同意将女儿嫁给这么个半边人,哪怕对方给出了丰厚的聘礼,他也坚决不同意。

    余老太太本来想强行将余萍嫁去,没想到余贵也不同意。

    她可以不顾余富的感受,但却不能不顾及余贵,于是,在余贵的反对下余萍要嫁病秧子的事才算作罢。

    之后,老太太也无心养着余萍了,她让余萍回了秀州新宅,不再过问。

    哪怕后来余萍生下了余骏,她也不过是淡淡说了一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嫁给那个病秧子,好歹还换了半屋子的聘礼。如今这样反倒便宜不知道哪个汉子。

    “对于那个老妖婆来说,余家的子子孙孙都是物品,都是工具,不能物尽其用,就是浪费。”陈妈妈虽说手段凶狠,但对自己的子女倒还算有些人性。像余老太太这样的,连她都觉得可恨。

    “再后面的事,郎君你也都推断出来了,老婆子我也不费这口舌继续说了。”陈妈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道。

    万宁喊人给陈妈妈端了杯水给她润润嗓子。

    由于她手指受伤,便由芰荷喂着她喝了。

    陈妈妈喝了水后,继续道:“京城那人帮了我们之后,便将阿湖、山儿都招了去,名义上是帮他府上做工,实则是训练他们,用他们牵制阿贵和我。后来,芰荷长大了些,也被他们带去训练,之后我们全家就按照他们的安排来到了江林,开始复仇。”

    “陈妈妈,你说的他们是南絮一党吗?”万宁知道南絮绝不会是一个人,要进行如此庞大的布局,他们绝对是一个组织。

    陈妈妈摇头道:“四郎君,老婆子我真没骗你,我确实不知道谁是南絮。

    与他们接触的是阿贵和阿湖,那些毒药都是阿湖交给我和芰荷的。

    任务也是阿贵或阿湖告诉我们,让我们去完成。

    所以,你说到南絮,我真没见过。但我曾听阿湖有一次提及过,说主子就在秀州,让我和芰荷小心行事,别私自做主触了主子的霉头。

    所以,我想也许阿湖说得主子就是你说的南絮吧。”

第251章 回秀州

    陈妈妈说完,垂眸深吸口了气。

    虽说她身子骨一向硬朗,但毕竟年岁已长,刚又受了刑,现又耗了不少精力说话,此时只觉困顿不已。

    “陈妈妈,那这次你们的任务是什么?”万宁朝余驰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又吩咐人倒了一些茶水来给陈妈妈喝下。

    陈妈妈打起精神,说道:“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找余家复仇。”

    万宁烟眉微蹙,不解问道:“找余家复仇不是他们帮你们完成的心愿吗?”

    陈妈妈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继续说道:“对,找余家复仇是我们的心愿,但前不久阿湖回来告诉我们,主子说已帮我们完成了心愿,现在该是我们为他效劳的时候了。

    然后便对我们说,这次的任务就是要将余家财产尽数收回到。

    所以我们便开始计划如何让阿贵取而代之,取代余富将余家名下的产业都回到他的手上。

    这些产业本来就是他创下的,收回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没想到阿贵欺骗余富的事被他知道了。

    余富知道阿贵不能人道后,明白当年他是彻底错怪了徐丽兰,而更可悲的是,余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恨阿贵,想办法将阿贵软禁起来并杀了。

    他这一举动机缘巧合下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打乱,我们不得不重新计划,将余家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几人都给杀了,如此才能完成主子给我们的任务。”

    陈妈妈的话让万宁更加疑惑了。

    南絮一党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最终的目的却是得不偿失。不仅没能收回余家的产业,连原来的香粉铺子都丢弃了。

    而且这一切的失去也不像是形势所迫,反倒是做完了这一局而进行的清理。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一局?

    余家的案子在陈妈妈的供述中告破。

    接下去的事万宁就交给了毛县令,她现在要做的是赶回秀州,去捉拿余富。

    她相信余富一定还在秀州,因为余萍还在。

    从余常死前提到的,他看到了余富的鬼魂,可知余富是跟来了江林。

    从余骁的话中又可知,在荒野的那个晚上,余富思念孩子还现身看了余骁。

    这些艾氏肯定知道,也就是说艾氏知道余富还活着,所以她创造了机会让余富接近余骁,一解思念之情。

    再往前,万宁觉得余富软禁余贵这事,艾氏应该也知道。

    她极有可能与余富合谋做下了此事。

    艾氏和余富这么多年夫妻,不可能发现不了余富和余贵的区别,虽然一开始是余贵虏获了艾氏的芳心,但和她成亲的是余富,和她生子的也是余富,这些年下来感情早已超过了当年和余贵的那点情愫了吧。

    而且,艾氏若是知道余贵骗婚的事实,心里头也是恨的吧。

    所以,余家发生的一系列事艾氏应该也知道不少,只可惜艾氏已经死了,不然还能获得不少的线索。

    余家老宅这边的案子基本解决,万宁和沧岄、罗震音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秀州。

    此时,岑平正焦头烂额地在府衙里忙得团团转。

    路上万宁已听说岑平即将擢升秀州知府,相关的府衙缺职这次也会一应补齐。

    只是尚未到任。

    所以岑平得继续担起整个府衙的各项事务,随着元宵节过后复市开街,秀州的民众生活又开始热闹起来,事务便格外的多。

    见万宁从江林回来,岑平十分高兴,虽说常规琐事他不能交给万宁,但破案追查他觉得万宁比他更厉害。

    特别余家老宅的案子在她手上告破,岑平越发放心将新宅的案子继续交给万宁。

    “宁儿,我们真得不用发海捕令捉拿余富吗?”岑平问道,“如此在新宅守株待兔,真得能捉到余富?”

    万宁含笑道:“余富杀了余贵后,并没有毁尸灭迹,即便用了大火,他还是留下了余贵的容貌让大家都误以为死的是他。

    这说明,他根本不想再留在秀州了。

    余富此人对徐丽兰用情极深,在得知真相后,他只想带着余萍和余骏离开秀州,躲开世俗眼光,隐居度过余生。

    所以他才会想让大家都觉得他死了。

    我想他跟去江林县,原是想在路上抱走余骁,那毕竟是他的骨肉,他想带着余萍和两个孩子一起走。

    此事定会遭艾氏反对,两人也许有过争执,最后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余富看一看孩子,然后离去。

    不然在江林老宅艾氏出事,余骁中毒,余富不可能一点行踪不见。

    他极有可能趁着艾氏给他制造的这个大好时机,返回新宅去带走余萍和余骏,所以并不知道老宅发生了这些事。

    现在我将余骁也带了回来。

    新宅里有他最想带走的几个人,他一定会出现的。

    所以我们只要盯牢新宅和余萍就能抓住余富。”

    岑平点点头,赞道:“宁儿说得有理,只望早日将余富拿获,这余家的案子早日了解。”

    万宁拢了拢鬓间秀发,眸子里闪过一丝忧伤。

    这个案子最无辜的就是余萍,她不知道等这案子告破,余萍会如何自处。

    对于余萍来说,之前不知道余贵是阉人时,即便她是余贵的孩子,那余富也是她的叔叔。

    换言之,不管她是余富还是余贵的孩子,都摆脱不了乱LUN这个阴影了。

    “对了,宁儿,之前你让我安排人去寻找余常两个成年儿子的下落,现已经找到了。

    他们没事,只是在赶去江林奔丧的路上遇到了抢匪,好在只是被抢了钱财,没有伤及性命。

    因为车马钱财都被抢了,他们只能一路乞讨步行回江林,所以被我们找到时,才刚了走了一半的路程。”岑平说道。

    万宁听说余常的两个成年儿子没有事,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之前在江林余家老宅,陈妈妈说要清除所有余家有继承权的子嗣,她就担心余常两个常年在外经商的儿子会被害。

    加上他们没有按时回到江林老宅,万宁就越发担心,这才请岑平沿路去寻。

    幸而陈妈妈他们只是收买了人手扮做劫匪,阻碍了他们回乡之路,没有伤及性命。

    她实在不想再听到有人死了。

    然而,很快,万宁就发现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边刚松了口气,那边就听衙差进来禀报,说在郊外发现一具尸体。

第252章 有异常

    衙差的禀报让万宁和岑平都是一惊。

    岑平看了看几案上那堆积成山的卷宗,只觉身心俱疲。

    现在又来一个案子,他真得是分身乏术。

    然而还没等岑平调整好心态,就听衙差又爆出了惊人的一句话:“通判,郊外发现的那具尸体是余富。”

    “什么?!你确定?”

    初闻此语,万宁和岑平都惊得站了起来。

    衙差见两位如此惊讶,不由挠了挠头,说道:“余富曾是我们秀州的巨富,小的见过他几次,且元宵灯节那日小的见到了余富的尸体,不,不,是余贵的尸体,所以这次不会认错。

    这具尸体和余贵那具长得一模一样。”

    岑平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守株待兔这么久,就等来了一具尸体?

    “会是南絮一党所为吗?杀人灭口?”岑平回过头问万宁。

    万宁则是满脸凝重,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她一定是忽略掉了什么。

    “请上沧仵作,我们马上去现场。”万宁说道。

    岑平点头说好,挥手命衙差赶紧去请沧岄。

    一行人火速赶到城外的陈尸现场。

    这是一所外观看着极其简陋的小屋子。

    白墙青瓦,简单朴素。

    但推门进去后,万宁却发现里头并不简陋。

    屋子里头用的是不是家家户户常用的青石砖或木板砖,而是玉石砖,且为了保暖,在座位的下面还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这些都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

    除了地面装饰很是奢华以外,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极其昂贵的上等材质所作,可见这屋子的主人财力雄厚。

    这让万宁想起元宵节那日在那花团锦簇的灯船上所看到的奢侈一幕。

    那一盏盏花灯盏盏都价格不匪,足见余家富足。

    这相似的铺张奢华让万宁在没看到尸体前,就能初步判断此处应是余富的别院,或者此处是余贵平日里藏身之所。

    跟着岑平步入内室,刚走到门口,就听沧岄说道:“四郎止步,你在外头等候即可。”

    万宁愣了愣,走在她前面的岑平则先看到了里头的情景,瞬时站在门口挡住了万宁的视线。

    随即他也说道:“宁儿你在外厅等候,待尸体送义庄后你再进屋查看。”

    万宁越发奇怪了,为何这两人不准自己进去看尸体?难道是现场太过恐怖?

    可是自己这两年见过的命案现场还少吗?有必要这么紧张不让她看吗?

    “里头可是太过血腥?通判,您放心,我不会害怕。”万宁轻轻推了推岑平,想要挤进去瞧瞧。

    岑平却纹丝不动,附耳轻声低语道:“宁儿,这场面不适合你一闺阁女子,看了会污了你的眼。”

    万宁好奇地眨眨眼,正想再问,就听沧岄道:“死者全身赤裸,四郎你确定要进来?”

    “呃~~~”万宁顿时收回了那探寻的目光,尴尬说道,“那我就在这房子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岑平便吩咐几名衙差听从万宁指令,对这屋子进行大搜索。

    这屋子布置奢华,结构却很简单,进屋便是厅堂,两边各一房间,外加一个灶间。

    若单从构造来看,是最普通的乡村屋子,根本不起眼。

    如果作为藏身用,倒是好地方。绝不会有人想到秀州的巨富,栖身在这个地方。

    如同之前岑平安置万宁一样,藏于山野间,青砖黛瓦,简单低调。

    厅堂内如同平常人家一样,摆放着八仙桌,四条板凳。

    八仙桌上放着四五个茶盏,两个茶壶。茶盏里有一些剩下的茶渍,其中两个已经变质,散发着淡淡的异味。

    万宁打开其中一个茶壶盖子,里头的余茶还很新鲜,估摸着是昨晚或今日才泡的。

    另一个茶壶里已经没有茶水,但里面却留有茶垢,一看就是喝完茶后没有清洗。

    厅堂的上首是拜访着一长条几案,上头供奉着各路神仙。

    万宁上前看了看,几案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厅堂的摆设就这些,万宁转而看向房间。

    余富陈尸的房间在左边,故而万宁便去了右边的房间查看,里头是书房的布置,陈列着一些书画,还有一些书籍,只是这书架上的书画、书籍都落满了灰。

    万宁看几案上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支支上好的狼毫笔挂在笔架上,砚台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滴墨汁。

    “四郎君,小的搜查过这个房间,都是书房里常用的物件,没有什么异样。”一名衙差向万宁禀报道。

    万宁再次环视四周,想了想,说道:“你不觉得太干净了吗?”

    衙差不解:“太干净了?有钱人家自然每日有人打扫收拾,干净整洁有什么不对吗?”

    万宁道:“这屋子一看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用的,按理余富或余贵肯定不会安排仆从特地在此伺候。

    且从厅堂里的随意扔弃的茶盏和香案上的灰尘来看,此屋子并没有人经常打扫。

    再从那茶壶用了也不洗,直接换个新的来用可见居住之人很是懒惰。再说那杯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用,从不去清洗,这样一个不善家务之人,为何会把这书房整理得如此整洁?

    而且你再看这里……”

    万宁指了指书架,说道:“书架上的书也都落满了灰,可这书案倒是干净地一尘不染,这就是反常之处。

    还有这砚台,洗的那叫一个干净。这和屋主不洗杯子、茶壶的习惯完全相反,所以这个房间有人刻意打扫过了。不,不是整个房间,是这个书案有人刻意打扫了。你说,那人为什么要特地打扫这书案呢?”

    衙差思索了一会,道:“难道是这书案原本有什么对他不利?”

    万宁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这书案上原本肯定有什么对凶手不利。”

    说完,她走上前,翻找了一番这书案上放着的各本书,又查看了放在一旁的练字帖,最后仔细检查了挂在笔架上的一支支笔。

    “收拾得这么干净,有什么证据也被凶手带走了吧?”衙差叹道。

    万宁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书案上的东西托着下巴思索着。|

第253章 风月事

    过了一会,万宁对衙差说道:“请将这房间的每本书都翻找一遍,看看可有只言片语留下。”

    顿了顿,万宁又道:“比如说习字的纸张、帖子或者书信什么的。”

    几位衙差得令开始翻找。

    “郎君,您看,这个是您要的吗?”一衙差拿了一张纸问万宁。

    万宁接过看了看,上面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四句话。

    这是《千字文》里的内容,一般用于初学者识字、练字。

    从上面书写的痕迹来看,应该也是练过一段时日了,不算太差。

    “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万宁问道。

    衙差指了指书架最上头,说道:“上头似乎放着不少纸张,我顺手捞了一张给郎君看看,是不是。”

    万宁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那书架的最顶端确实放着东西,只是书架较高,万宁一开始没瞧见。

    很快,衙差们将上面的东西都拿了下来。

    是一摞厚厚的纸张,有些纸张已经发黄,可见时间已久。

    万宁一张张翻看,这是某个人练字的积累。

    从最初幼稚的一笔一划到越来越成熟老练的字迹可以看出是一个人从刚刚学字到学会写字的过程。

    再看有几张纸上,分别有几行字明显与其它不同,应该是两个人同时在一张纸上写了字。

    就像是师父在教徒弟写字。

    翻阅完这些,这屋子已被彻底搜查,万宁转身出了房间,脸色很是难看。

    就在这时,余富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身上盖着白布。

    万宁便进了余富陈尸的房间,问沧岄道:“余富是怎么死的?”

    沧岄看了她一眼,说道:“应该是机械性窒息而死。”

    “嗯?”万宁只听明白了“窒息”两个字。

    沧岄继续道:“初步判断是被布条勒死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手腕上有约束伤。”

    指了指系在床栏上左右两边的布条,沧岄道:“应该是把手绑在了床栏上。”

    万宁想象了一下余富被绑的姿势。

    他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由手腕处绑在床头的床栏上。

    然后凶手勒紧带子,将他勒死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穿衣服?”万宁想到正因为这赤身LUO体的尸体,舅母和岑平建议她别进现场,便觉得奇怪。

    这余富为何没穿衣服。

    沧岄愣了愣,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万宁。

    思考了一下,沧岄道:“余富死前应该正在行风月之事,所以没着寸缕。”

    听了答案,轮到万宁愣住了,随即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然而,很快万宁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晦暗。

    “我瞧你脸色不好,宁儿,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沧岄再次看了看万宁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刚刚万宁进屋,她就觉着她脸色不对。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嫌疑人,但又觉得不应该是他。”万宁低沉着声音说道,情绪似乎很低落。

    沧岄道:“查案时最忌感情用事。若是你觉得不是你想的那人所为,那就用证据去证明,不要只凭直觉。”

    万宁轻叹口气,点点头。

    她调整好情绪同沧岄一起勘察现场。

    打开衣柜,里头有十多套上好布料制作的衣服。

    “这衣服的颜色…”万宁拿手翻了翻这些衣服,发现有些衣服颜色鲜艳,材质是上好的锦缎,有些则是颜色暗沉,布料是较为普通。

    “这像是两个人的穿衣风格。”沧岄在万宁身后说道。

    万宁点点头,道:“确实,这里像是放了两个不同喜好之人的衣服。”

    再翻了翻,万宁忽然发现衣服堆里竟然还有两个女子穿的抹胸。

    联想起舅母说余富死前正在做那种事,万宁不由尴尬地挑挑眉。

    “这里估计是余富、余贵两人的藏身之所。”沧岄说道。

    万宁将那两个抹胸拿了出来,对沧岄道:“偶尔还有个女子住在这。”

    沧岄接过抹胸看了看,只见上头绣着简单的花草,看着绣活普通,但抹胸的质地却很柔软,应该是买了上等的布料,自己制作的胸衣。

    “这绣活普通,怕不是外头买来的。”沧岄将抹胸放于一边,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男子穿的里衣。

    看了看衣服的针脚,再拿抹胸对比一番,沧岄道:“这里衣应该出自同一人。”

    顿了顿,又道:“难道是余富在外养了外室?”

    万宁却道:“余贵这么多年一直隐藏的极好,余富也未让人知晓他的同胞弟弟还活着,若是在外有了外室,那也不会让余贵住到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沧岄想了想,道:“难道会是南絮?她可是知晓他们身份的,所以不必担心她会泄密。”

    万宁则道:“南絮是帮着余贵前来复仇的,她若和余贵住一处,让余富就不会知道此处。何况南絮如此贴身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余富、余贵的衣柜里?这一定是亲密之人才会如此。”

    沧岄听了,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可能,便不再做声,转而继续勘察现场。

    万宁则看了眼床榻,上面一片狼藉,地上扔着余富的衣服,可见余富死前做得事有多激烈。

    “宁儿,从这个房间的杂乱来看,也有可能是余富为解寂寞,找来了青楼女子,结果却被谋财害命。

    毕竟余富可是秀州的巨富,即便他在逃亡,但身上肯定还带了不少钱财,加上这屋子不知奢华,说不定有很多名贵之物,惹人眼红也是有可能的。”沧岄打开了几个妆匣,见里头什么都没有,便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万宁没有立即否定,她环视这房间,虽说杂乱,却不像被人翻乱的,更像是居住之人习惯不好,随手乱扔,又不知整理的样子。

    “若是劫财杀人,那书房里的字画没被翻走,反而将书案打扫干净就太反常了。”万宁道。

    “哦?书房你已经查看过了?”沧岄问道。

    万宁点点头,简要地说了她查看情况。

    最后,万宁道:“我觉得此处定有一女子与余富或余贵居住,且应是偶尔居住,或是偶尔来之,毕竟这里并没有女子长久居住的痕迹。”

第254章 去办事

    万宁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且这个女子与余富或是余贵在一起有些年头了。”

    沧岄问道:“何以见得?”

    万宁道:“书房里找出的那摞纸,有一些已经发黄,应该是保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从那些纸上的字来看,应该是某人的习字历程,且是在别人的教导陪伴之下习字。

    因为有一些纸上另有一种笔迹,这笔迹比习字之人好很多,应该是写在纸上,让他对照着写。”

    “宁儿,你的意思是余富或余贵在这房子里教人读书习字?”岑平在院子里搜查结束,走进屋子正好听见万宁的话,大感意外。

    万宁摇摇头,道:“不是教人读书习字,只是教那位女子习字。这就如同…夫妻情趣吧,女子原先应该不会写字,余富或余贵就耐心地教她。俩人在这里读书习字,其乐融融。”

    岑平明白了万宁的意思,问道:“这么说余富还养了一个外室?”

    他之前没听见万宁分析已经排除了外室可能,所以有此一问。

    万宁又将之前分析的理由说给了岑平听。

    “那既不是外室又与余富这般亲近,余富还教她读书习字,那这女子会是谁?”岑平听了万宁的分析之后,越发疑惑了。

    在岑平的心中,他觉得有女子相伴的一定是余富,余贵是个阉人,又不能那个啥,不会有女子想跟他。

    沧岄这时忽然脸色一沉,幽幽说道:“根据你的分析,我倒想到一个人,你之前说的嫌疑人就是她吧?”

    万宁垂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沧岄知道她虽说之人就是万宁所怀疑之人,一下子也沉默了下来。

    岑平却被她们说得云里雾里,一脸不解。

    “你们说得是谁?”岑平问道。

    万宁咬了咬唇,犹豫道:“我也只是怀疑,至于到底是不是,我还不能确定。”

    岑平看了看万宁,又看了看沧岄,见她们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没有再问。

    他们勘察完这所屋子,便准备打道回府。

    沧岄则要去义庄,进一步检查尸体。

    “要不要通知余姑娘?”离去前,万宁忽然问道。

    岑平道:“按理要先通知家人,可怜余姑娘经历了两遍丧父之痛。”

    岑平的言语中充满了同情。

    万宁却道:“还请缓上一缓再通知余姑娘。”

    岑平不解问道:“为何?”

    万宁道:“这对余姑娘来说太过残忍,还是等舅母验完尸再说吧。”

    岑平只道万宁想要给沧岄争取验尸的时间,便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若是经过家属,那很多验尸手段就不能用了,所以岑平以为万宁是想给沧岄更多的发挥机会。

    想了想,岑平便答应了。

    沧岄则准备赶往义庄。

    临行前,沧岄将万宁拉到一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交代完后,沧岄便赶去了义庄,为万宁受了沧岄委托,她决定马上去办。

    她先去了大牢,找到了在牢中的谭大,根据沧岄的嘱咐做了一件事。

    然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新宅,找到了余萍。

    一身孝服的余萍见到万宁,款款行了礼,接着便请万宁坐下。

    “余姑娘,老宅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万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余萍。

    余萍点点头,然后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似乎是在擦泪。

    她戚戚说道:”骁儿送回来时,已中毒,这几日请了不知多少郎中,都没什么起色。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自己还中了毒,也不知有没有解读的办法。”

    万宁悲伤地摇头,抓住陈妈妈和芰荷之后,她自然马上就让两人交出解药。

    可两人却说张湖给他们只有毒药,没有解药。

    当年第一次给余骁下毒时,解毒的药也是后来张湖给她们的,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这一次,她们也是根据主子的指令投毒,至于解药张湖没带给她们,自然就没有。

    沧岄知道她虽说之人就是万宁所怀疑之人,一下子也沉默了下来。

    岑平却被她们说得云里雾里,一脸不解。

    “你们说得是谁?”岑平问道。

    万宁咬了咬唇,犹豫道:“我也只是怀疑,至于到底是不是,我还不能确定。”

    岑平看了看万宁,又看了看沧岄,见她们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没有再问。

    他们勘察完这所屋子,便准备打道回府。

    沧岄则要去义庄,进一步检查尸体。

    “要不要通知余姑娘?”离去前,万宁忽然问道。

    岑平道:“按理要先通知家人,可怜余姑娘经历了两遍丧父之痛。”

    岑平的言语中充满了同情。

    万宁却道:“还请缓上一缓再通知余姑娘。”

    岑平不解问道:“为何?”

    万宁道:“这对余姑娘来说太过残忍,还是等舅母验完尸再说吧。”

    岑平只道万宁想要给沧岄争取验尸的时间,便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若是经过家属,那很多验尸手段就不能用了,所以岑平以为万宁是想给沧岄更多的发挥机会。

    想了想,岑平便答应了。

    沧岄则准备赶往义庄。

    临行前,沧岄将万宁拉到一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交代完后,沧岄便赶去了义庄,为万宁受了沧岄委托,她决定马上去办。

    她先去了大牢,找到了在牢中的谭大,根据沧岄的嘱咐做了一件事。

    然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新宅,找到了余萍。

    一身孝服的余萍见到万宁,款款行了礼,接着便请万宁坐下。

    “余姑娘,老宅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万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余萍。

    余萍点点头,然后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似乎是在擦泪。

    她戚戚说道:”骁儿送回来时,已中毒,这几日请了不知多少郎中,都没什么起色。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自己还中了毒,也不知有没有解读的办法。”

    万宁悲伤地摇头,抓住陈妈妈和芰荷之后,她自然马上就让两人交出解药。

    可两人却说张湖给他们只有毒药,没有解药。

    当年第一次给余骁下毒时,解毒的药也是后来张湖给她们的,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这一次,她们也是根据主子的指令投毒,至于解药张湖没带给她们,自然就没有。

第255章 阴暗处

    窗外冷风灌入堂内,凉凉地在万宁和余萍脸上刮过。

    一直盘发的余萍,被吹散了几根秀发在微风中颤颤抖动。

    万宁看着那几根在风中肆意摇曳的秀发,目光沉沉,心如有巨石压着,难过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郎君这是怎么了?为何盯着我发呆?”余萍见万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由摸了摸脸,以为自个儿脸上黏上了什么脏东西。

    万宁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余姑娘你头上的白色绢花很别致。”

    余萍摸着脸的手顺势摸了摸发髻的上绢花,疑惑道:“没想到郎君会对这些感兴趣,我以为只有小娘子才会喜欢谈论这些头饰。”

    说完,见万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余萍忽觉尴尬,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尴尬来自何处,就好像别人只是随口一说,而她却当了真。

    万宁继续道:“余姑娘,你好像对二房、三房颇有怨言,他们之前对你……对你们这一房可是做了什么?”

    余萍冷笑一声,说道:“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物尽其用可是余家人的处世之道。”

    话一说完,就见万宁的脸色越发阴沉,不由心中一颤,嘴上不受控制地解释道:“郎君在破获旧宅那令人发指的案子时难道不觉得这就是余家人的本性吗?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说到最后,余萍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银牙咬碎,一副要把余家人碎尸万段的模样。

    只是这表情稍纵即逝,很快她就恢复如常。

    可一直盯着她的万宁却将这些变化看在了眼里,心中越发沉甸甸。

    “余姑娘,你也是余家人。”万宁冷不丁扔了一句话出来,径直砸在了余萍的心里,疼得她五脏六腑似乎都拧在了一起。

    是啊,她也是余家人,这是她身上抹不去的痕迹,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万宁瞧着她脸色变得苍白,语气不由放缓了些。

    “余姑娘,其实二房、三房现在剩下的这些人并没有犯过什么错。如今的余家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了,你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让余家继续繁盛下去。”

    万宁的这番说辞似乎没有引起余萍内心有任何波澜,但是当万宁仔细盯着她时,却发现她那看似古井无波的双眸下隐藏着惊涛骇浪。

    她在克制,在克制着她那犹如活火山一般即将爆发的情绪。

    万宁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余姑娘,今日就说到这,在下先告辞了。”

    余萍缓缓起身,行礼相送。

    走到厅堂门口时,万宁忽然停下脚步,她感觉到余萍的目光钉在了她身上,如针芒在背。

    猛地回过头,万宁回视余萍,目光冰冷,红唇紧抿。

    余萍也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才轻飘飘地说道:“还请郎君走好。”

    万宁双眼微眯,清冷回道:“余姑娘,余骁年纪尚幼,还望照顾好他。”

    余萍道:“骁儿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照顾他我责无旁贷。只可怜他身中奇毒,不知还能活多久。”

    说着,脸上露出了极其心疼的表情。

    万宁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她骑着马疾驰而去,鞭马一路跑至义庄。

    翻身下马,又直奔义庄里头,直看到沧岄才好似整个人放松下来。

    正在检验尸体的沧岄抬起头看着万宁,见她神色哀婉,眼有水雾,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我的推测是对的。”沧岄说完这句后,便没再说什么,她继续低头检查尸体。

    万宁咬了咬唇,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轻声说道:“舅母,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沧岄没有立即回答,她忙好了手中的活,才直起身子说道:“之前你在余老太太嘴里找到的那根头发,虽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据,但是却也给了我们一些信息。

    那根头发明显是卷发,且颜色不似在场人员那般鸦黑,更接近于棕褐色,我便仔细观察了老宅在场的众人,竟没有发现类似的发质。

    而我曾经见过余萍,也见过监牢中的谭大的一眼,谭大的发质倒是自然卷,且偏棕褐色。余萍因盘发缘故,我不记得她是不是自然卷的头发,且她总用宽大的头巾包裹头发,所以我也忘了她头发的颜色。

    但你已查出,谭大和余萍有血缘关系。头发的颜色和卷直都会遗传。余富这边已查明都是黑直发,那余萍若是有卷发,自然是遗传至母亲这边。

    所以我让你去监狱瞧瞧谭大的头发,再到余家仔细观察余萍的发质。

    现在你也确认了果然余萍的头发符合余老太太口中的那根,棕褐色卷发。”

    万宁微微仰头,深吸口气,义庄的空气并不新鲜,但此时万宁只觉心中浊气难忍,义庄里的空气都比这股浊气让她觉得舒坦。

    她今日到了监牢,看到谭大披散下来的头发确实是卷曲的,再举了烛火仔细观察,谭大的头发确实不是乌黑,除了夹杂的白发之外,其余头发的颜色更接近棕褐色。

    因为这颜色平时看不出,只有在与其它头发对比,或是在亮光的照耀下才能辨识出来,所以之前她并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再到余家,她特地推开了窗户,让风吹进厅堂,吹动了余萍的头发。

    那飘散起来的头发,确实是卷曲的,且在光线下,棕褐的颜色更为明显。

    一切都如沧岄所料,余老太太口中的那根头发是谭大或余萍的,而不是芰荷。

    谭大一直关在监牢中,自然不可能出现在余家老宅,那么只有余萍。

    余萍制造了一个假象,一个她没有去老宅奔丧,一直留在新宅的假象。

    其实她曾经回到了老宅,并动过了老太太的尸身。

    她为什么要回老宅,她到底为了什么回去。回去后她又做了些什么?万宁想到她最后盯着她背影的目光,只觉得脚底生寒,背脊发凉。

    从元宵节火烧尸开始,余萍的悲惨遭遇让万宁心有怜惜,她从未想过或从不希望余萍会在这些案子中充当了某些角色。

    余家的过去太过阴暗,难得有一两个充满希望的存在,比如说余驰,比如说余萍,万宁打心底不愿意去打破这希望。

第256章 对笔迹

    三月悄至,万物齐发;熙熙攘攘,皆为春开。

    万宁坐在原画颜香粉铺对面的茶酒肆内,喝茶吃糕点。

    “阿骏,你尝尝这个。”万宁将眼前的一碟核桃酥推到余骏面前,让他好好尝尝。

    满嘴塞满糕点的余骏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应着好,伸手抓起一个桃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好吃,好吃。咳咳咳~”余骏一边说着好吃一边将桃酥塞进嘴里,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太快就这样噎着了。

    一旁伺候着的浅喜赶忙端起茶水喂余骏喝下,满嘴的香甜点心和着清甜的茶水入了腹,余骏只觉满足。

    “阿骏,你慢些吃,这里还有很多。”万宁瞧着余骏嘴里的一大口刚刚咽下,又要伸手去拿,不由好笑道,“你放心,你喜欢吃的这些,我让人再给你装上带回去,你想吃的时候都可以吃。”

    余骏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这是真的吗?这些点心我还可以带回去。”

    “嗯,当然是真得。阿骏喜欢什么,让掌柜的做,你可以一并带回去。”万宁含笑道。

    余骏拍手欢呼:“太好了,这么好吃的点心我要带些回去给大姐吃。”

    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面前的红豆糕,说道:“这个大姐爱吃。”

    然后指了指万宁面前的枣泥酥,嚷道:“这个也装起来,大姐最爱吃这个。”

    “好,都装起来。”万宁朝浅喜使了个眼色,小丫头手脚麻利地就喊了掌柜取了食盒装起来。

    “郎君,你是好人,带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余骏又塞了一个核桃酥进嘴里,“你和我大姐一样对我真好。”

    万宁扬起的嘴角慢慢收回,看着余骏毫无心机的干净眼眸,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阿骏,你有很久没看到你的爹爹了吧?”万宁问道。

    余骏呼哧呼哧地嚼着点心,咽下肚才反应过来,不解说道:“爹爹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了吗?”

    万宁看着他身上的素色衣裳,问道:“你大姐可告诉你为何你得在衣服外罩上白衣?头上戴白帽?”

    余骏道:“大姐说是给爹爹祈福,白色显眼,天上神灵看得见。”

    顿了一下,道:“不过我觉得红色也显眼,但大姐说神灵不喜欢。”

    万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余家大房只有余萍这唯一的支柱了,余骏痴傻,余骁中毒,若是余萍出了什么事,那这两个孩子该如何是好。

    想到余骁中毒的惨样,万宁又是一阵心疼。

    就在这愣怔间,忽见一白色身影窜了进来,直奔余骏身边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将余骏壮实的身子掩到身后,余萍略显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瞪着万宁,声音沙哑,让人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恐惧。

    万宁缓缓起身,她的个头尚未有余萍那么高,只能微微仰头,才能平视。

    “余姑娘,你怕什么?”万宁反问。

    余萍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可见有多着急。

    “是我在问你,你要做什么?”余萍提高了音调,冲着万宁嚷道。

    “我只是带阿骏来吃东西,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是在喝茶聊天。”万宁抬手在桌面上晃过,那一碟碟精美香甜的点心已被吃的七七八八。

    “大姐,郎君只是带我吃东西,他是好人。”余骏从余萍身后探出身子,搂着她的胳膊说道。

    余萍侧头看了看余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见他全身完好无损,脸色也是红润健康,这才松了口气。

    她伸手抹去了余骏嘴角的几粒糕点碎屑,脸上焦急愤恨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地是满脸的宠溺。

    “骏儿,吃饱了吗?”余萍微笑着问道,眼底涌动着晶亮的光。

    余骏使劲点点头,说道:“大姐,这里的点心真好吃,我吃了好多。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多,装在食盒里了。”

    说着,余骏四下环顾要找食盒给余萍看。

    “食盒呢,食盒呢,快给我大姐看看。”余骏一下子没看到装好的食盒在哪,就急了,连连问道。

    浅喜赶忙去前头柜台上取了食盒过来。

    余骏一把抢过食盒,打开盖子,将里头的枣泥酥取了一枚出来,塞进余萍口中。

    “大姐,是不是很好吃。”余骏一脸期待地看着余萍。

    余萍一边鼓着嘴嚼,一边含笑点头道:“好吃。”

    余骏开心地笑了,那眉眼中的满足远远超过了他刚刚吃点心时的那份。

    看着眼前的余萍和余骏,万宁只觉喉间苦涩,无法言语。

    “小尤,带三郎先行回去,我在这与岑郎君说会话。”吃完了枣泥酥,余萍吩咐身边的丫鬟小尤领着余骏先回去。

    余骏却不依,缠着余萍要一起走。

    余萍劝说了好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得时候也是一步三回头,生怕余萍丢了似的。

    余萍则目送着他离去,在他回头时不断地冲他挥手告别。

    “余姑娘,三郎这般依赖于你,你做了那些事可想过后果?”万宁在她身后痛心问道。

    余萍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回过身来应道:“岑郎,我不懂你话中之意。”

    万宁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余萍想了想,跟着坐在了万宁的对面。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一时无语。

    直到万宁将几张练字帖展示在了余萍面前。

    余萍脸色大变,她盯着这一张张笔墨,目光飘散不定。

    “你们找到那了?”余萍极为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嗯,余姑娘,我们也发现了余富的尸体。”在余富的尸体发现几日之后,余萍是第一个被告知的余家人。

    余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案发之后,你将那个地方你的痕迹都抹去,是不希望我们知道那里曾经是你和余富、余贵约会之所。

    只是你百密一疏,其实也不是你的疏忽,只能说你没有算到余富、余贵对你用情之深,他们偷偷将你用过的东西收藏了起来,而你却不知道。以至于你离开时只清除带走了你看到的那些,这些你压根没注意到。”

    万宁指了指摊在桌上的这几张笔墨,道,“这几张是在那小院子里找到的,这几张是今日在新宅找到的余富和你的字迹。

    你们两人的字迹都和这张纸上两种笔迹相符。

    所以余富曾在那个院子里教你读书练字对吗?”

第257章 此父女

    话说至此,余萍倒不否认,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向万宁的目光冷若寒冰。

    万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除了这些,那柜子里卷在男子袍子里的两件胸衣,也是余姑娘你的。

    想要找到你的绣品可不容易。平日里你穿的衣物多半是到成衣铺子购置,衣物上的花样更是有心灵手巧的绣娘绣成,若不是我灵机一动想到阿骏那可能会有你亲手绣的东西,那还真找不到可以比对的绣品。

    也正是因为要到阿骏那寻绣品,才会带他出来逛逛。

    他每日被你约束在宅子里,甚是无趣,一听说可以出来自然是高兴的。

    所以余姑娘你不必如此恐惧,我并非想拿阿骏牵制你。”

    万宁说着,示意浅喜取来一个包袱,打开后里头是孩子用的小肚兜,上头绣着胖娃抱鲤。另外有一双藏青布鞋,上头的绣着绿色藤蔓。

    这两件东西上绣的花样所用的针法和当初在小院子里搜出的胸衣所用绣法是一样的。

    余萍看着桌上的几样东西,慢慢合上了眼。

    片刻后,她才睁开眼儿,冷冷淡淡地说道:“我是在那小院子住过,那又如何?”

    万宁道:“余姑娘,你最后一次出现在小院子里是什么时候?”

    余萍寒着没有回应,眼珠子却不停地转着。

    万宁知道她在思考。

    不等她思考出答案,万宁紧接着问道:“余姑娘,余富死在那个小院子里的时候你也在对吗?”

    余萍抬起头,瞳孔骤然一缩。

    万宁又道:“余姑娘,你听得父亲死讯没有丝毫意外,你早就知道他死了对不对?”

    “呵呵呵”余萍忽然大笑,“你觉得他还是我父亲吗?你看过天底下有这样的父女吗?

    我们父女不像父女,夫妻不像夫妻,我们就是两个怪物,不顾世间伦常的禽兽。”

    万宁双手握拳,目光幽深。

    余萍的话如此刺耳,虽是在骂她自己,却让听者那般难受。

    这场悲剧余富、余贵都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余贵为了复仇错误引导,让余富以为余萍是余贵的孩子,余萍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不管余萍是余富的还是余贵的孩子,于他们来说都是至亲啊,这怎下得去手。

    余萍笑着说完,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我已是肮脏之人,于这世上活一日都觉苟且,我只是放心不下骏儿,他太可怜了。”

    一顿之后,又道:“还有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骁儿,他又何辜要日日受那奇毒的折磨。”

    余萍慨叹。

    万宁哪会不知这余家大房现状,只是不管凶手有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该动用私刑决定别人的生死。

    违背律法就该受到惩罚。

    “余姑娘,你今日既然寻到此处,我也将相关证物寻获,若你能自首,那许还能从轻发落。”

    万宁劝道,她今日寻获了这些证物,本是想交给府衙,但余萍既然寻觅余骏到此处,那正好可以给她机会,自首轻判。

    谁料余萍却说道:“我自首什么?”

    万宁微微蹙眉,说道:“余姑娘,你若自己供述杀害余富之事,通判念你过往之灾,定会轻判的。”

    余萍却惊讶地看着万宁,说道:“岑郎何出此言,我何时杀害了父亲。”

    万宁见她冥顽不灵,不由冷冷说道:“余姑娘,既有这些证据,你抵赖也无用。”

    余萍却笑道:“岑郎君,这些证据不过是证明我居住过那个小院,却又如何能证明我杀了人?”

第258章 劫持之

    不等万宁说话,余萍继续说道:“岑郎君,若我是凶手,杀人偿命,我又如何能够从轻发落?若是我一人,死便死了,我这残躯,早不该在这世上苟活,只是我死,骏儿、骁儿怎么办?”

    原本因为余萍狡辩的万宁在听到这句话后,一股子怒气瞬间只剩下了浓浓的悲哀。

    其实她俩都心知肚明,余萍认罪与否逃不过一个死字,而她一死,剩下余骏和余骁怕是也没什么活路。

    虽然二房和三房还有人,但他们已是自顾不暇,加上余家人的劣根性,万宁不觉得他们会善待这两个孩子。

    何况现在余骁命悬一线,需要用药吊着续命,就万宁知道的,余骁所需药材里有些药材极其珍贵,开支巨大。

    二房、三房都无经商大才,他们这些人只会坐吃山空,余骁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拖油瓶,怕是没了余萍,余骁无法活命。

    而余骏,即便能活着,也没什么尊严。

    因为这些顾虑,万宁竟无法不犹豫。

    就在万宁恍神间,余萍起身朝她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而去。

    万宁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来到府衙时,岑平正在忙着处理事务。

    擢升岑平为秀州知州的旨意已经到了,现在岑平已经是秀州知州了。

    而新的通判据说也已经在路上,再过几日也到任了。

    “等新通判到了后,我也会稍稍空闲一些。”岑平抬眸瞧见万宁走进来,随口说了一句。

    等了一会,却没听见万宁回答,不由抬头一瞧,就见万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发呆。

    “宁儿这是怎么了?”岑平问道。

    万宁托着下巴,没有回答。

    “可是因为余家的案子?”岑平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万宁问道。

    万宁点点头道:“有时候我不知道追查到底是对还是错。是不是有些事让它永远成为谜更好?”

    岑平看着烛光下那张迷茫的脸,半垂眼眸沉思后回道:“宁儿,这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良善之人也会犯下罪恶之事,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良善就不去惩罚他们犯下的错误。

    宁儿,我作为一州之长,治理好这州事务,保一方安宁,让百姓安居乐业是职责所在。所以我不能因一个人影响我的立场,这是最重要的。”

    停了一会,岑平又道:“所以宁儿,若是你已经发现了杀害余富的真凶,你就应该将他绳之以法。”

    万宁垂首不语。

    岑平轻叹口气道:“感情用事会影响理智的。”

    说完,他也没有逼迫万宁一定要立马说出凶手是谁,而是默默起身,吩咐下人端来了茶水。

    “你好好想一想吧,等你想好了,就通知我,我命人去拿人。”岑平宽慰道。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万宁走了出来。

    她神色凝重,目光却坚毅。

    很快他们来到了余家新宅,却发现余萍和余骏、余骁两个孩子不见了。

    二房的何氏对他们道:“半个时辰前,阿萍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说是要带骁儿求医去,我也没在意,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万宁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请岑平带人赶往余富死亡的那个小院子。

    一行人火速赶去那里,然而推开门后,就见余萍站在堂前的门廊下,脸白如雪。

    她的手中抱着昏睡着的余骁,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后心处。

    旁边的椅子上,余骏靠在椅背上睡着。

    “你们来了。”余萍惨笑着说着,声音轻飘飘地犹如羽毛,似乎怕吵醒身边的孩子。

    “余萍,你这么做只会是罪上加罪。”岑平指着她怒喝道。

    余萍轻轻浅浅地笑着,垂眸看了看趴在她肩膀上的余骁,柔声道:“罪上加罪?终归是一死,我还怕多一条罪名吗?

    岑郎君,从茶酒肆出来后,我就想过了,既然已经没了活路,又何必留着这两个孩子在世间受苦?”

    “余姑娘,你没权替这两个孩子做选择。”万宁提醒道。

    余萍闻言,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她厉声喊道:“做选择?我有权给自己做选择吗?”

    喊完后,眼泪簌簌而下。

    “如果能够选择,我绝不会选择身为余家人。”余萍说完,握刀的手忽然收紧,眼神更是变得森冷。

    “岑郎君,你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想对你说。”余萍提出了要求。

    “不行。”岑平当即拒绝。

    余萍冷笑:“那就玉石俱焚!”

    说着,刀子压近余骁的背。

    万宁连忙喊道:“好,我留下,你别伤害余骁。”

    “宁儿,这太危险了,我不能留你一人。”岑平不同意。

    万宁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余姑娘也没伤害我的理由,你们先出去吧。”

    岑平十分不放心万宁一人留下,但又怕失控了的余萍真的来个玉石俱焚,伤害余骁。

    思忖片刻岑平带着衙差退到了门外。

    院里只剩下万宁和余萍在此对峙。

第259章 因软肋

    灯火之下,风扬轻尘。

    余萍默然看着万宁,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岑姑娘……”终于,余萍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像吹漏的风孔。

    万宁微怔,轻声说道:“你已经知道……”

    余萍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眼里却瞬间布上了水雾。

    “从元宵灯会开始,您锲而不舍地一直追查案件的真相,害怕真相的我自然也想知道更多您的事。故而暗中查了您,才知道您竟然是岑知州的女儿。

    同为女子,您比我活得自在。”

    长长地叹了口气,余萍许是没了力气,轻轻将余骁放到了地上,尖刀扔于一边,也顾不得仪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的身子靠在余骏坐着的椅脚上,神色凄然。

    万宁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目光能够和余萍平视。

    “余姑娘,那么你留下我一个人,是因为你知道了我是女子吗?”万宁柔声问道。

    余萍点点头,道:“因你我同是女子,故很多话我只愿说与你听。

    外面的那些男子又怎会知晓我们身为女子的苦,在他们眼里像我这样的女子污秽不堪,早就该浸了猪笼吧。”

    万宁闻言,难过地垂下眼眸,嘴唇微颤,满腹的安慰之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其实不管说什么,万宁都知道,对于余萍来说都晚了。

    “岑姑娘,今日走到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想再怪谁,只想问你,外祖父他还好吗?”

    万宁回答道:“谭大……不,徐老丈他目前尚安,之前受的内伤已找了郎中为他诊疗,加上我家婢子的独门金疮药,现已好得七七八八。

    只是徐老丈毕竟上了年纪,需要静养。”

    “那就好,只是牢中阴寒,哪是老人家可以静养之所,不知外祖父何时才能得以释放?”余萍听说谭大无事,空洞的双眼才有了些许神采。

    “等查清徐老丈在此案中涉及多少,才知如何决判。”万宁回道。

    余萍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外祖父并未杀人,他对我所做的事也不知晓,应该不会被重判。”

    万宁道:“余姑娘,徐老丈他会照顾好骏哥儿的。”

    余萍眸中泪光闪动,道:“多谢岑姑娘。”

    谢语落下,余萍抬头看了看耷拉着头靠坐在椅子上昏睡的余骏,眼中满是不舍。

    半晌后,她缓缓起身,朝着万宁深深鞠了一躬,随即挺着身子,坚定说道:“岑姑娘,杀人偿命,所有的罪我都认,我这条命早该绝了。

    拉过余骏的手握在掌心中,余萍轻声说道:“人真得不是骏儿杀的,他只是被我利用了。

    今日回到府中,我问骏儿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告诉我你夸赞他划船技术好,那么小的水灯船都能平稳划到岸边,而他则得意洋洋地炫耀那一日他可不仅仅是将船划到岸边。

    我便知你已经猜到了。

    岑姑娘,你聪慧过人,既猜到余富如何脱身,你必将去库房寻那些水灯船再找线索,我不能让你找到骏儿参与的证据。”

    万宁轻叹一声,道:“其实在案发的那一日,我便在一条水灯船上寻到了一样东西,是一小块藏青色的衣料子,夹在船舷的夹缝中,想必是有人不小心下船时被夹缝扯住了袍子下摆扯下来的。

    上面绣的是我在骏哥儿处寻的那双鞋子一模一样的绿色藤蔓。

    那时我看过在场众人的衣袍,都未发现有人穿着同样料子的衣物。而那条水灯船正是骏哥儿说他划上岸的那艘。

    可骏哥儿那日穿得衣服并非此种颜色,也无破损。

    若说是真凶逃跑时留下的,可那条船明明是骏哥儿划上岸的,这么小的水灯船,容下一人已是勉强,根本不可能承载两人。

    且骏哥儿应是受你叮嘱,当日并未提及他是划着船拖着另一条水灯船靠岸的,所以这条线索我只能暂时放下,未能用上。

    直到今日在骏哥儿处找到你亲自所绣之物,发现那双藏青色绣藤蔓的鞋子不管料子还是绣工都是一样的。

    我才再问了骏哥儿划船上岸之事,此时时日过去已久,他已忘了你的叮嘱,自然而然说出了你为了考验他的船技,让他一拖一将两条水灯船平稳靠岸的事说了。

    由此我便想明白了,余富是藏身于另一条水灯船上。

    待骏哥儿划船靠岸离开后,余富准备逃离,可能是因为他所藏身的水灯船被前面这条挡在了后面,他不得不跨上骏哥儿划得那条船再上岸,这个过程中他的袍摆被船舷夹缝扯住,留下了一块袍角。”

    万宁的话让余萍震惊之余又感到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及早悟到万宁会因为余骏的话对当日余骏划船上岸之事起了疑心。

    当日案发后她与余富在此宅见面,得知余富逃离时不慎扯坏了衣袍。

    因那日念河人多,余富害怕被人看见,便没有逗留取走被扯下的袍角。

    而余萍知晓后虽心中不安,但水灯船自案发后便被锁入府衙库房,她再无机会接触,也就无可能去寻这块衣角。

    且她当时觉得即便官差发现这块袍角也不能说明什么。

    直到万宁今日在她面前将她给余骏做的鞋子摆在她面前时,她忽然惊觉,这双鞋子用的料子正是余富所穿袍子相同的料子。

    而袍子和鞋子都是她亲手所做,若是万宁发现这一点,势必会想到余富是在余骏的助力下逃离现场的。

    她这才来到此处宅邸承认所有,保住余骏不受牵连。

    现在看来,她幸好早一步想到。若再迟疑些时候,万宁就要拿着已经发现线索将余骏也牵扯进来。

    余萍松开拉着余骏的手,盯着万宁祈求道:“岑姑娘,这个案子骏儿他真得什么都不知道。骏儿这般情形你也瞧见了,他能知晓什么,不过是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那日,他不过是受我哄骗,要展示他能同时驭两船。

    他根本不知道系在他后面的那条水灯船上藏着人。

    所以,岑姑娘,此案该死的人都死了,剩我一命,今日也就此做个了断,而骏儿,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

    岑姑娘,求求您了。”

    说着,余萍忽的跪地,咚咚咚朝万宁磕了三个头。

    “我……”万宁伸手想要扶起她,却被她挥手拦住,盯着万宁的目光异常坚定。

    万宁知她要保余骏之心,若不是要保护余骏,余萍是不会认罪的。

第260章 火中逝

    从调查中看,谭大并不知晓余萍的计划,那日留下举办花灯会的余家仆人也不多,所以余萍一个女子能够将身材高大的余富从花灯船移到小船上,中间应该有人助了一臂之力。

    而这个人是余富。

    当日,万宁看着余富步入小船,待他从小船返回后,万宁就看到小船的船窗上印出一个坐着之人的身影。

    说明余富已将藏在小船之后水灯船上的余贵搬上了小船并摆好了姿势。

    火灾之后,余富不见踪影,万宁之前一直想不通他去了哪,是如何离开的。

    直到发现余骏参与的痕迹,万宁这才推测出那日余骏说划着水灯船往岸上去玩,其实也是变相的送余富离开。

    水灯船能藏下余贵,自然也能藏得下余富。

    余富藏在水灯船中,余萍将这条船系在另一条水灯船一起,让余骏上了另一条水灯船,谎称要考验余骏的划船技术,要他划着水灯船拖带着另一条一起靠岸。

    余骏智力不足,自然不会多想,只当余萍想考验他。

    余萍打小跟着母亲在水面上划着木桶采菱角,如何把握好载满菱角木桶的平衡,余萍自然是得心应手。

    且万宁在水栗村、云乔村调查走访时发现很多采菱人都能一人驭多船,他们将木桶或小船系在一起,采来的菱角装在旁边的小船上,待装满了拖着其余船一起回来。

    这项本事余萍也教给了余骏。

    余骏会划船,且划得很好,所以他顺利地划着水灯船将藏有余富的水灯船一起拖到了岸边。

    因为余骏的智力如孩童,所以没有人怀疑过他。

    痴傻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但余骏参与过这起案子是余萍的软肋,最终也因为万宁发现了这一点,迫使余萍不得不承认所做的一切。

    万宁看了看椅子上昏睡着的余骏,再看躺在地上的余骁,眼睑半垂,将案件中其它疑问都问了出来。

    余萍也不再隐瞒,一一告知。

    待招认完毕,余萍对万宁说:“那一日二叔突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是个阉人,不能人道,所以我的娘亲不可能和他有苟合之事,他告诉我,其实我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些都是他为了复仇而布的局。

    从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我肮脏,我绝望,我苟且活着不过是为了看着这个比我还要肮脏的家如何一步步毁灭。

    财富越多,卑劣的事越多。

    这个家没有几个人是无辜的,除了这些个可怜的孩子。

    大概他们唯一的错就是生在了这个家吧,如同我一样。

    岑姑娘,若是可以,待外祖父出狱后请他带骏儿离开这里,远离这令人恶心的地方,过平淡的生活。

    至于骁儿,还请您将他交给驰哥儿照顾,这个家也就他还有些人味儿。只望上天垂怜,能找到解药,让骁儿早日免于痛苦。”

    余萍边说边慢慢侧过脸去,极其温柔地看了看两个孩子,眼中的不舍几乎要溢出。

    须臾,她仰头深吸口气,再吐出时,只带出一句轻如微风的话:“一切都该结束了。”

    话毕,余萍起身扭头就往房内走去。

    万宁心下一顿,直觉不妙,快步上前想要拉扯住余萍,却终是慢了一步。

    只见余萍长袖一扫,将高脚几上的一支红烛扫落在地。

    烛火落地,腾地一下火焰骤起,在万宁面前串起了一面火墙。

    万宁这才发现,余萍早在地面上倒了火油,为了防止大火烧到另一边的万宁、余骏、余骁,余萍还在地上用木荷铺了一条分界线。

    “岑姑娘,这木荷只能阻挡一时,很快这火就会蔓延,你快带着骏儿、骁儿离开。”

    说完,她深深望了火墙另一边的余骏一眼,火光映照之下的脸上闪烁着不舍、后悔,最后化为一抹决绝之色,湮没在大火中。

    “余姑娘!”万宁大喊一声,想去救她,却因为火势越来越大而不能近前。

    余萍跑入身后房间,瞬间房内大火燃起。

    万宁知道,余萍已将房间点燃,她抱了必死之心。

    大火顺着木梁和地上的织花地毯很快蔓延开来,这腾腾而起的大火似张牙舞爪的火龙将万宁带入了无法摆脱的噩梦中。

    又是大火,又是毁灭的气味,那不能忘却的伤痛让万宁整颗心忽然扭在了一起,痛的她不由弓起了身。

    “咳咳咳,娘亲……”躺在地上的余骁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呼唤着艾氏。

    万宁有些迟钝地扭过头,看到了扶着椅腿艰难想要坐起的余骁。

    贝齿用力一咬,鲜血溢出红唇,疼痛让万宁逐渐清醒。

    飞扑过去抱起余骁将他带到院子中,转身又跑回厅堂将余骏拖出。

    此时,守在外面的岑平等人发现里面不对,有人大喊:“走水了~”

    大门哐当一声被踢开,岑平带着衙差迅速入内。

    很快万宁、余骏、余骁便得救了,只是余萍,却在熊熊大火中香消玉殒了。

    不知是被烟火熏得还是悲叹余萍的凄惨遭遇,亦或是依然摆脱不了火灾的梦魇,看着眼前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万宁已是泪流满面。

    一切都该结束了。

    余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万宁耳边响起。

    是啊,该结束了。万宁心中喟叹。

    今日是火灾过去的两日后。

    傍晚,落日余晖下的余家新宅孤影独枕,偌大的院子死气沉沉,再无往日的繁华贵气。

    万宁立于院中,看着剩下的余家人众人陆陆续续推门而入。

    在她身后的厅堂内,坐着岑平、毛县令、沧玥、罗震音,另有衙差押着谭大立于一旁。

    老宅的余家三房几人也到了,余常在外经商的两子也到了,余家在经历了一系列可怖之事之后,剩下的人都聚齐了。

    “四郎君,案子已经彻底破了吗?”余驰问道。

    万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今时今日,所有命案的凶手都已明晰,然而幕后布局之人却仍未寻获。”

    余驰记得当日破获陈妈妈、芰荷杀人案时提到的南絮,便问道:“郎君所指幕后之人是南絮吗?”

    万宁没有回答余驰这个问题,南絮是调查至今的幕后之人,但万宁知道她绝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她更像是一枚棋子。

    余驰没有等到答案,也没有追问,随着众人前往前厅入座。

    待众人都坐定后,万宁开始陈述这个案子的始末。

第261章 余萍恨

    此案表面看着是余贵的复仇,但源头却是那不把子孙当人待的余老太太。

    从她将余贵与人易子而食,悲剧就开始了。

    若说当年她送出余贵是因为生活所迫,那为了省下治病的钱,下毒逼死余贵生母,已是人性泯灭。

    余贵对于余家之恨,恨入骨髓,所用手段自然极端。

    关于余贵之前如何联合养母一家杀害自己的父辈,万宁在余家老宅已做陈述,此时只简要带过,她要说得是余富和余贵之死。

    之前万宁推断余贵是被余富反杀。

    余贵为了跻身人前,谋划杀害余富取而代之,最后却被余富杀害。

    这一点已得到了余萍的证实。

    花灯节前些日子,余贵为了得到余萍的支持,告诉了其真相。

    他以为余萍在知道余富因误会杀害了她生母之后,会恨极杀害余富,他想借刀杀人。

    却不想余萍知道后质问了余富,而余富经查实,发现了余贵是阉人的秘密。

    这让他怒不可遏,抓了余贵折磨。

    而余萍,则在巨大的震惊和无比的绝望中彻底崩溃了。

    她,恨余贵,恨余富,恨这个毁了自己和余骏的家,她要毁灭这一切,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于是,她假意原谅了余富,怂恿着余富私奔,提出余富可让余贵替死于火灾中,由此余富便可金蝉脱壳,隐姓埋名带着自己离开过新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余贵因为感染风寒,在水灯船上提前窒息死了。

    这造成他们原先想要让大家认为“余富”死于火灾的意外之死变成了他杀。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余富不能马上带走余萍,迫使余富只能先躲藏起来等待时机。

    “以前我认为杀害余贵,将余贵从水灯船搬到小船上是余富一个人干的。但其实是余萍和余富的合谋。“万宁说道,“而南絮又给我们撒了迷雾,误导我以为那日船舱内见到的不是余富。”

    听闻万宁所言,余驰不禁问道:“难道大姐杀害大伯、二伯也是受这南絮蛊惑?”

    万宁道:“不,余萍并非南絮一党,相反的余萍是南絮一党所谋之事中最大的变数。

    也正是这一变数让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地步。

    花灯船那一日原本应该是南絮、余贵、陈妈妈等人谋划好想要李代桃僵的日子。

    却因为余贵被囚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万宁说到此,抬眼瞧见毛县令似乎喝完了水囊中的水,正差使身边衙差去找些茶水来。

    因为余萍自焚,余家新宅彻底没了主子,下面的仆从、奴婢瓜分了宅子里值钱的东西,做了鸟兽散,所以今日大家聚集此处,自然是没人伺候上茶点的。

    万宁想了想,示意跟随来的雀尾去灶下烧些热水,说了这些她也觉得有些口渴了。

    余驰见状,忙示意老宅跟随来的两名随从前去帮忙,脸上满是招待不周的愧疚之色。

    倒是与新宅比邻而居的二房众人,无动于衷,神色淡漠。

    万宁想到余萍临死前说得“这个家,也就余驰有些人味儿”,不由心中感慨。

    她继续道:“元宵节那日,南絮早早订好了包间,那是观赏念河灯船最好的位置,南絮是准备着在那看船上的好戏。

    却不想我和兄长几人也到了此处茶酒肆,她便灵机一动,利用我们来见证即将要发生的意外。

    那时南絮并不知道计划有变,她因知晓我们几人的身份,大概是借我们的身份更好地掩护自己。

    只是没想到上船后南絮发现船舱里的那个人有些不对劲,她无法判断他是不是余贵,于是出言试探。

    我想所谓的苗姨娘其实是她与余贵之间的某种暗语。

    而我之前想着有人假扮余富,所以不清楚余富家眷情况这一推论并不成立,因为不管那人是余富还是余贵,都会对余家众事了然于胸,毕竟他们是以一个人的身份活着,怎可能不知道家中诸事。

    只是在南絮的误导下,我还是走入了错认谭大为凶手的笼子,延误了破案的时机,让南絮有充裕的时间指引陈妈妈等人杀戮余家其他人。”

    话说至此,万宁难过地叹了口气,眸色变得悲切。

    沧玥知这孩子心事重,背负多,容易将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便挪了位置坐到了万宁身边以示安慰。

    万宁自是明白沧玥之意,连忙调整了心绪,继续说道:“面对南絮的暗语,真余富自然不知晓,他只当南絮记错了自己家小妾的姓氏,并没有想到南絮和余贵是一伙的。

    且当时余富一门心思都在即将实施的计划上,也不会去深究这点小疑惑。

    接下去,余富便扮做一位一心想要为女儿招婿的父亲,极力表现,既加深了我们的印象也给他独留秀州没有前往江林尽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之后,他为了避免谭大怀疑,假意去后头的小船向余萍说说今晚招亲的结果,其实是为了将小船后头水灯船上的余贵搬到船舱里来。

    余富上了左边的小船,悄悄走到船尾,将藏在船尾后面水灯船上的余贵拖上了船。

    此时他发现余贵竟然已经断气了。

    不知那时他是否想过死后焚尸将会让他的整个计划逆转,但我想在那个时刻,他也想不到那么多,或者说想到了也别无他法。他只能将余贵的尸体搬入小船,布置好,然后悄然回到了大船,再从大船快速去了另一条小船。

    而余萍正在那条小船上。

    余富依计藏入一条水灯船中,余萍则哄骗余骏,划着另一水灯船拖着藏有余富的船靠了岸。

    到了岸边,贪玩的余骏马上跳下船去岸上玩了,根本没有在意后面的水灯船上是否有人。

    待余骏走后,余富便悄悄起身离开了念河边。

    因为那日大火的注意力都在花灯上,所以没人注意到余富曾回到过大船一会,连谭大也不曾发现。

    但机缘巧合下,我因为一直盯着船尾,竟让我看到余富曾经回到了大船,只是我的注意力被小船上那个坐在舱内思考的人影吸引,没注意余富的下一步举动。

    而那个人影,就是余贵的尸体。”

第262章 爱恨织

    话说至此,余贵案已基本明晰,余家众人神色皆是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鸦雀无声的前厅只有毛县令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万宁声音骤停,不由地多看了毛县令几眼。

    毛县令却不觉尴尬,喝了水后慢悠悠收起了水囊,然后正襟危坐,目光移到万宁脸上,似乎再等万宁继续说下去。

    万宁便继续道:“就这样,余富离开,小船起火,余贵尸身被焚。

    若不是尸检发现余贵是死后被焚,一切都会按照余萍的计划进行着。

    因为这个意外,官府介入调查,余萍一时间无法实行下一步计划。

    大火过后,众人皆以为死的是余富,只有余萍和南絮知道死的是余贵。

    南絮立即改变计划要陈妈妈等人搅乱余家,渔翁得利。而她特地告诉我余萍身世,以余富绝不会嫁出余萍为由让我相信,那日所见绝非余富。

    她们的不谋而合,确实在最初彻底扰乱了我们查案的思路。

    直到后面老宅命案频发,往事逐渐浮现,调查才重新走上了正轨。”

    “老宅这边的案子都是南絮指使陈妈妈、芰荷所为,这一点我们已经知晓。”余驰叹了口气,插嘴道。

    “是的,驰郎君,老宅这边的案子布局和实施的是南絮、陈妈妈和芰荷,但事实上……”

    万宁停顿片刻,似乎思索了一会才说道:“事实上,老宅的案子余萍是全程目睹了作案过程。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万宁解释道:“余萍对余家的恨早已从余富、余贵延伸到了所有长辈。

    若不是他们造的孽,她的生母、外祖父还有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遭遇。

    所以,她怂恿余富在艾氏回老宅的途中去看余骁,是想让余富为她接下去的计划背锅。

    而她接下去的计划,就是杀死余常、余安,然后嫁祸给余富,让这些她认为有罪的余家长辈都赎罪。

    她扮做下人悄然潜入余家老宅,伺机想要动手。

    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从芰荷搬运老太太尸身,到藏身棺材,再到杀害余常,这一切让躲在暗处的余萍无比震惊。

    但他们对余家人的杀戮正好免得她动手,至于陈妈妈她们为何如此,余萍相信万宁他们肯定会查出真相,她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四郎君,不知你是如何知晓余萍去过老宅?”毛县令忽然打断万宁的话,出声问道,“是余萍临死前所言?”

    万宁抬眸看向毛县令,注视着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她回道:“毛县令,您可记得我们在老太太的嘴边找到一缕头发?”

    毛县令点点头,道:“记得。我们当时怀疑这是搬动尸身之人留下的。

    后来证实是芰荷搬动了尸身,那根头发应该就是芰荷的吧。”

    万宁摇摇头道:“不,芰荷是黑色的直发,而那根头发明显卷曲,它其实是余萍的头发。”

    毛县令眯了眯眼,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万宁继续道:“此事在余萍自焚那日也得到了证实。

    大家想一想,在那灵堂之后能够躲人的也就棺材里和供桌的下面。余萍潜入灵堂后躲在供桌下,本是想趁着余常和余安进内凭吊时动手的,却不想芰荷把老太太的尸身塞了进来。

    供桌下面空间小,余萍为了不被老太太的尸身推到灵堂之外暴露,只能紧紧挨着。不经意间,就留了头发。”

    万宁语气平淡,并没有刻意渲染当时的可怖情形。

    但众人还是能想象出余萍和老太太的尸身紧挨着的可怕场景,神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特别是何氏,捂住嘴,脸色发白,似乎有些不适。

    “你是说,余萍一直躲在供桌下面?”毛县令再次发问,但这次发问却像是自言自语。

    随后不等万宁回话,取出水囊又喝了好多的水。

    万宁也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继续对案件进行陈述:“余萍在供桌下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待芰荷和陈妈妈完成杀人计划后,她顾不上再去杀害余安,赶紧趁机离开。”

    正当众人听得认真时,忽见毛县令站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岑平也不悦道:“县令这是作甚?”

    毛县令朝岑平作揖行礼道:“知州见谅,某去方便一下。”

    岑平见他喝了那么多水,内急也是正常,摆摆手让他快去。

    毛县令谢过就要往外走,待越过万宁时就听她忽然开口道:“毛县令初次来这余家新宅,还是让我身边的雀尾为您引引路吧。”

    毛县令脚步一顿,回头说道:“多谢四郎君好意,虽是初次来,某还不至于迷路。”

    万宁却道:“也许是一去不回。”

    毛县令神色一僵,道:“四郎此话何意?”

    万宁嘴角微扬,轻淡如风地吐出一句:“就是怕您迷路的意思。”

    说完,给了雀尾一个眼色。

    雀尾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毛县令请跟我来。”

    毛县令脸色黑沉,眸中已浮上怒火:“岑四郎这是怕我跑了?我又不是犯人,我跑什么?”

    万宁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毛县令。

    而岑平这时候发话道:“诶,县令多虑了,四郎只是好意,这余家宅子大着呢,你还真有可能迷路。就让雀尾给你带路,速去速回。”

    毛县令见岑平发话,不好再说什么,瞪了万宁一眼,扭头就走。

    万宁面不改色,似乎并不在意,她继续对其他人道:“余萍离开老宅后,将其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余富。

    至于陈妈妈和芰荷为何要杀害余家人的事,余富可能想不出动机,但至少他能想到陈妈妈等人杀了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栽赃给他。

    他和余贵是双生子的事一旦被府衙查出,那这些个命案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了。

    于是,他开始害怕,决定立即带走余萍和余骏。

    但余萍和余骏早已进入我们的视野中,他们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据余萍所言,最后余富决定先行逃命。待他安定好了再想办法接余萍和孩子。

    只是余富不会想到余萍怎可能让他活着离开秀州。

    他才是她的噩梦。”

    万宁长叹一声,眼前浮现出余萍在大火中木然的面孔。

    生已无可恋,死亦难解脱。

    在座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余萍在得知余富已决定提前离开后,便知她得抓紧动手了。那一晚,余萍假意和余富告别,两人在书房吃了酒菜,还一起……”关于那晚发生的事,余萍死前已如实相告,只是万宁有些难以启齿。

    且她对余萍在与余富发生关系时杀害他不理解。

    她不明白为何余萍如此恨他,还要最后与他做那样的事。

    也许就像余萍自己说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拉着她坠入了地狱”。

第263章 终了结

    “余萍杀了余富后,收拾了书房里的饭菜。怕留下痕迹,又打扫了一番,所以书房特别干净。”

    万宁收拾了下了心情,继续说着。

    “为何要到书房吃酒菜?”余驰奇道,“若是吃酒,为何不在外厅或花厅?”

    “或者在房间吃也比较符合常理。大哥他一向不好书文,总不会是因为读书废寝忘食吧?”余安也插嘴道。

    万宁尴尬地看了看几人,那日她也问过余萍这个问题。

    余萍告诉她,因为余贵以前经常会教她读书写字,那时候她并不知晓此人不是余富,只觉得教她读书识字的余富让她不那么害怕,让她觉得更像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所以,她把饭菜端入了书房,大概是觉得过了今晚,就算彻底和余富、余贵了结了恩怨。

    因饭菜是余萍沿途去城中酒楼所买,她担心留下会被官府查出酒菜出自何处,然后就会顺藤摸瓜找出她,所以她才将书房打扫的干干净净。

    简要地说了理由,万宁道:“后来余萍为了保住骏哥儿,自认所有罪名,自焚于那宅邸中,彻底与余富、余贵做了了结。”

    长长如噩梦般的案子终于结束了,虽然南絮尚未找到,但对于活着的余家人来说至少日子会慢慢恢复如常。

    “岑郎君,这案子的经过我们都知道了,只是我记得你当初提过大伯娘从老宅回新宅的时间不对,我大伯娘是否走的水路?不知是否另有隐情?”

    在案子讲述完后,余驰对之前的一些细节还有疑问。

    万宁道:“余富的计划,艾氏是知道的。所以艾氏才会在灯船失火第二日就回到了新宅。

    我当时一直觉得时间不对,艾氏怎能如此快回到新宅。驰郎君曾提过水路,可水路暗礁急流,稍不留神就可能丢了性命,艾氏不可能为了提前这一日回去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所以艾氏并不是走水路,她其实早些时候便从老宅离开,去了江林和秀州之间的一处宅邸,

    那里便是余富的藏身之处,也是余贵偶尔的住处,更是有时余贵露面,余富和余萍小聚寻欢之所。

    那时艾氏只知余富、余贵偷梁换柱与她成亲之事,并不知余萍和余富之事,故而愿意协助余富完成计划。

    只是她心中不安,不知进展如何,故而还没等到确切的消息,便提前动身往回赶。

    这也给她自己带来了嫌疑。

    至于余常,他一向以余富马首是瞻,也许当时他还不清楚余富和余贵之事,但只要余富开了口,他自然会应承。

    所以当艾氏因为担心要提前回去,又不想引起老宅众人注意,提出请余常为她掩饰时,余常也就答应了。

    那日驰郎君你们看着余常是和艾氏一起走的,但那个带着帷帽,急忙上车的,可能只是余常让打扮成艾氏模样的丫鬟罢了。

    真的艾氏早已去那处宅邸和余富见了面,然后在知道余贵已死后急着赶回新宅,想要阻止官府进一步验尸。

    这也是为什么那日艾氏如此激烈反对割喉验尸的原因。同时,艾氏那日之所以要急着赶走谭大,是因为她担心余富杀害余贵之事,谭大知晓,她怕官府顺着谭大这条线索查到余富,这才要赶走谭大。

    她的这一举动让我误会谭大真得是凶手,且我当时查到谭大是余萍生母的父亲,是曾经的制灯匠人。用木荷制作灯船最早正是由徐家所创,加上去订船选船的又是谭大,这让我更加笃定谭大是凶手。我却忘了余萍也是徐家的后人,徐丽兰极有可能也把这技巧告诉了余萍。

    所以余萍也是能够想出木荷船藏人之计的。

    余贵被杀后,余富躲在暗处不能露面,但他思念孩子余骁,也为了安抚艾氏,便悄悄前往江林路上见孩子,而此时余萍则尾随其后,悄然跟着一块去了。

    余萍潜入余家老宅后的事我已做陈述,大家也都知晓了。不知驰郎君可还有什么疑问?”

    余驰摇摇头,随即起身朝万宁、岑平、沧玥行礼致谢。

    “多谢知州、岑郎君、沧仵作多日来日夜奔波,破获此案。

    虽南絮尚未归案,但我想余家已无可谋之处,于南絮一党已无利可图,想必不会再对我等下手。

    只是我仍求府衙早日将她等捉拿归案,为骁儿寻来解药,解身上奇毒。”

    岑平无奈道:“捉拿南絮义不容辞,寻得解药为骁小郎解毒也是我等所愿。只是这南絮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前尚无迹可寻。也不知这骁小郎如今如何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氏此时终于开了口。

    “骁哥儿中毒之症一日重于一日,怕是等不到解药了。

    这两日光给骁哥儿看病耗费了不少银两,郎中说了骁哥儿这毒除了制毒之人给予解药,其余别无他法。

    现在不过是拿那些昂贵的药材吊着命,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故而敢问知州,这南絮到底抓得到抓不到?若是抓不到,这骁哥儿的药,骏哥儿的开支可不能只有我们这一房承担。”

    何氏的话如冬日里的寒冰,让人觉得脚底生寒。

    余萍自焚之后,余骏、余骁暂时托付于二房的何氏,只两日光景,何氏便不想再管,以后这两孩子的日子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更何况余骁身中奇毒,若是没有解药,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二嫂这话说得薄凉,难道因药材昂贵,就不给骁哥儿治了吗?”余安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冲何氏说道。

    何氏冷哼一声,嗤笑道:“三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这药钱你怎么不给出?”

    余安说道:“往日大哥在世时,你们与他最为亲厚,骏哥儿、骁哥儿也与你们最为亲近,且平日里钱财也是不少,怎到了这时候,倒要分得如此清楚了。”

    何氏闻言,忍不住站起身指着余安道:“你们三房说什么风凉话,你们自命清高要与我们分家,分了家却依然拿着我们的钱两逍遥。这些年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做了什么?没出力白拿钱,却还是心安理得地当着米虫,还好意思说我们薄凉。

    你们重情义就把骏哥儿、骁哥儿接去老宅,他们俩可是大哥唯一的骨血了,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不应该为他养子承继吗?”

    余安被何氏一顿讥讽,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他性子一向懦弱,闷着一肚子气,最后也没敢大吵大闹。

    倒是余驰,面无表情地听完何氏之言后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余家其他人的面庞,然后挺直了腰杆即要说话。

第264章 冒充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何氏的话让万宁发觉余萍所有的担心都是对的,或许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敢死的原因吧。

    大房众人已逝,剩下余骏、余骁两个孩子无人愿意照养,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此时,就听余驰大声说道:“我们三房虽无万贯家财,但有今时今日锦衣玉食全靠大伯和那素未谋面的二伯。

    虽说他二人都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但孩子何辜?”

    说着,他转而对父亲余安和母亲梁氏道:“父亲、母亲,不管以后日子如何艰辛,骏哥儿和骁哥儿都是我余家后人,三伯娘如今也是孤儿寡母,由她抚养两人确实为难。

    还请父亲、母亲同意将骏哥儿和骁哥儿接去老宅。

    日后这家儿自会尽全力担起,不让二老操心。”

    闻余驰一席话,万宁更觉余萍所言不错,这余家也就这余驰有点人味了。

    余安双唇翕合,似乎想要出言阻止,可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一番拒绝的话竟生生卡在了喉咙处,说不出来。

    须臾的静默后,只听梁氏说了声:“好。今日我们就把两人接走吧。”

    这一声“好”让万宁感动,之前和这梁氏接触并不多,这才发现艾氏、何氏、梁氏妯娌三人梁氏最为贤惠温婉。

    之前在老宅余老太太就由她亲身伺候着,现在也只有她支持余驰接手余骏、余骁两个烫手山芋。

    此时再看梁氏,万宁只觉她慈眉善目,面润福厚。

    果然是相由心生吗?万宁暗想。

    余安见妻儿都这样说了,也点头答应了。

    “既然事情都已解决,那我们也该散了。以后这新宅就由我们二房来管,老宅那边你们三房顾着便是。”

    见余驰表态愿意把余骏、余骁都接走,二房众人乐得脱手,余常的长子赶紧顺势就将财产分割清了。

    余安、梁氏、余驰闻言,也不愿再多逗留,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岑平、沧岄、罗震音也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万宁却忽然高声说道:“众几位急什么?还有好戏没上场呢!”

    几人一愣,有些不明白万宁的意思。

    岑平则问道:“四郎,案子已经说清楚了,还有什么疑点吗?”

    万宁笑了笑,道:“毛县令不是还没回来吗?”

    岑平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毛县令恐是真得迷路了,四郎你放心,雀尾不是跟着他吗?”

    万宁却道:“没错,雀尾跟着怎么还会迷路,所以还请各位再等等。”

    “案子已然查清,我们为何还要等他?”余常长子不耐道,“为了这些事,我和二弟丢了生意马不停蹄赶回来,路上又遇山匪,失了不少钱财。

    好不容易了结这些事,却还要在这浪费时候。你们可知我们损失了多少?

    这会子又要我们等毛县令,知州既然在这,他一县令在与不在有何用?

    不等了,我和二弟即刻就准备回去。”

    说完他甩袖就要走。

    不等万宁阻拦,就见罗震音踱着步拦到他面前,双手抱胸,冷斥道:“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想着生意,你这等不孝之人咋没让那山匪了结了你?”

    余常长子大怒,抬手指着罗震音的鼻子刚要破口大骂,却瞬间被罗震音抓着胳膊撂翻在地。

    余常儿子和何氏大惊,正欲上前,就见门口一道身影闪现。眨眼功夫,他们口中的毛县令就被扔了进来。

    毛县令虽然因病长得瘦弱,但也是堂堂男儿,却被身型看着更为瘦小的雀尾直接提着衣领子给扔进了前厅。

    这一幕瞬间让蠢蠢欲动的何氏众人惊呆了。

    摔在地上的余常长子本还在哀哀戚戚地喊叫着,忽地看见毛县令也趴在了地上,正和他脸对着脸,大惊之下竟忘了继续喊疼。

    而被扔摔地七荤八素的毛县令终于缓过劲来,撑起身子勉强爬了起来。

    岑平也被刚刚发生的事弄得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便斥责雀尾道:“雀尾,你怎好殴打朝廷命官?”

    雀尾没吭声,默默站到了万宁身后。

    万宁则对岑平道:“知州别急,雀尾自然不会无故如此。

    我们还是先问问毛县令这么久去了哪吧。”

    于是,众人又把目光都聚集到了毛县令身上。

    毛县令被摔得浑身疼痛,此刻正弓着身子揉揉这揉揉那,嘴里还发出几声呻吟。

    听得万宁如此说,毛县令有气无力道:“我不过是腹中不适,在茅厕多待了会。

    出来后本想在这院中走走,却不想被这恶奴一顿痛殴,然后还将我提到这扔了进来。

    我虽是小小县令,却也是朝廷亲封的官员,竟平白无故受这恶奴欺辱。

    知州,您若对属下不满,自可当面直说,何必折辱于我。”

    说到后面毛县令竟痛哭流涕起来。

    余常长子本就对罗震音等人不满,这时抓着机会也诉起冤来:“还请知州秉公办事才是,我等平民百姓被这几人欺辱也就算了,怎这毛县令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知州纵奴行凶呢?”

    岑平闻言,面色一沉,瞪了余常长子一眼,没好气道:“这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官,该如何本官自会查清。”

    余常长子被他一瞪,虽有心再煽动,但想到罗震音等人毕竟是岑平带来的,再多说怕惹火上身,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过脸上表情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岑平教训完余常长子,才转而问万宁:“四郎,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相信万宁绝不会平白无故让雀尾如此做,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

    万宁说道:“我就是担心毛县令一去不回,才让雀尾跟着去。我想雀尾之所以会提溜着县令回来,一定是县令想不告而别吧。”

    毛县令冷笑一声道:“刚刚我就想问岑郎君为何要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哪怕我真得是想走,又如何?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走?”

    万宁眨眨眼,道:“律法当然没规定限定县令的行动,可律法却有规定限定犯人的行动。”

    “你说什么?”毛县令怒目而视,满腔怒火似要将万宁烧成灰烬。

    万宁却毫无怯意,她上前两步,走到毛县令面前,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问道:“毛县令,不知冒充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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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春介绍:
那日春光明媚,万里河山生机勃勃,激情澎湃。
踏春回来的卢万宁却看到家中遭劫,家人被屠,昔日家园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
至此之后,卢万宁再无春天。
断案、探访、追查……只为求一个真相,求一个明艳春日,余生静好。
这是一个古代女侦探,查案复仇,案子和汉子兼得的故事。谋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