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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糖梨     谋春txt下载     谋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章 心凉了

    火盆里的炭火烧旺,发出滋滋的声响,芙蕖泪眼盈盈盯着万宁一脸惶恐。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万宁自是无用,万宁继续说道:“二哥哥你再瞧瞧芙蕖身上的伤多集中在颈项、手、前臂这些外露的地方,身上少有伤痕。那虎彪打人每次还都挑地方打吗?就算挑地方那也一般也会打在不易被人瞧见的地方。打在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难道是想专门让人知道芙蕖挨了打吗?”

    虎彪怔住,蹲在地上张口结舌想要辩称几句,可他一向口笨,撒谎巧辩非他所长,嘴唇张合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而芙蕖垂眸思忖片刻,张嘴说道:“四姑娘当真是冤枉了我,这些伤之所以集中在小手臂上,是因为挨打时我用手去挡着,并不是刻意伤在这些让人易见的地方。”

    “对,对,我每次打她,她都用手挡着,这才伤在那些地方。”虎彪忽然插嘴,想要进一步证实芙蕖的话,可是他没想过,他这不合时宜的插话反倒让芙蕖刚刚合理的辩解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自己的妻子TOU人,他应该极其愤怒才是,怎还会再帮她辩解,似乎生怕万宁、岑昶等人怀疑她。

    这只能说明芙蕖和虎彪几人就是合谋。

    “芙蕖,你确实聪明,也很懂利用人心,只是可惜你找了个蠢货做帮手。”万宁嘲笑道,“你既然身上没伤,却主动宽衣解带要我哥哥查看,不是勾引是什么?

    你勾引哥哥却又让虎彪来抓奸,自然不是为了钱,那区区一千两怕是入不了你的眼吧。你的目的是用岑府的名声来逼我们就犯。

    到时候父亲为了保住官声,定会同意哥哥让你入府为妾,由此你就可以咸鱼翻身,再享富贵了。芙蕖,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呀。”

    “四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总是要针对于我。当初娘亲惨死,胡四明明认罪且说是他一人所为,你非要说与我有关。结果老爷信以为真将我发卖,过着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现在我与昶哥儿私会被抓,你又说是我早有预谋,天地良心我怎会去害昶哥儿。”芙蕖说着,爬到岑昶身边,抓着他的手哭诉:“昶哥儿,四姑娘不信我,你难道也不信我吗?我对你是真心的呀。”

    岑昶虽然十分喜爱芙蕖,但他并不蠢,在万宁的一步步剥析下,他联系今日芙蕖约他之后的种种行为,以及虎彪几人冲进屋后不打不骂芙蕖,只将自己狠揍一顿后将两人绑在了一起,这些反常的举动和奇怪的细节都说明今天的事根本不是郎情妾意的私会,而是一场计划好的阴谋。

    闭上疼痛肿胀的双眼,岑昶偏过头去,不想再理会,也不想再去思考,他只觉得心凉了。

    “昶哥儿,你要信我,我真得没有。”芙蕖哭得撕心裂肺,岑昶的头却偏得更远了。

    “别嚎了!就知道哭哭哭!”躲在桌子底下的刀疤男瞅着雀尾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就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冲着芙蕖大吼一声。

    他刚刚的怂样被这几个人看到了,窝火得很。要是搁从前,他肯定要宰了这几个人雪耻,可现在他有点摸不准眼前这个丫头功夫深浅。

    从她出手的速度和狠劲来看,他是斗不过她的。

    芙蕖这个女人除了会哭,真是半点用处没有,说好的他们几个拿银子,她要人,现在看来是钱也没了,人也没了。

    虎彪此时见岑昶紧闭双目,侧头不搭理芙蕖,也明白今日之事算是败了,心中懊恼,一把拽起芙蕖骂道:“贱人,要是今天拿不到钱,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芙蕖回身一个巴掌打在虎彪脸上,原本哀婉悲戚的脸上怒容满面:“你这腌臜肥豕,要不是你蠢,怎么可能会失败!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有本事你杀了他们啊。”

    虎彪被芙蕖当众扇了一巴掌,恼羞成怒,一把掐住芙蕖的脖子嚎叫:“你个贱货,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

    芙蕖的脸憋得通红,双手一通乱挠,抓得虎彪脸上数道深深的血印。

    “阿彪,打两下就算了,弄死了她,我们真得是血本无归了。”刀疤男见虎彪发了狠,赶紧冲上前去阻拦。

    这次他们眼瞅着什么都捞不着了,至少还有芙蕖这个姿色绝佳的女人可以卖几个钱,要是把她弄死,那可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虎彪听劝松了手,芙蕖浑身如面团一般瘫软倒地,昏死过去。

    “我们走。”万宁没兴趣掺和这几个恶汉之间的事,更没想法带芙蕖一起走。祸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后果就应该她自己承受。

    衣田扶起岑昶,想要将他背上身,但因岑昶身型比他高大,一时间不能马上背起。

    万宁跨步上前欲帮忙扶住,忽然脖子一紧,只觉背后有一股力把她往后一扯,她没有站稳,直接就往后跌去,随之闻到一股腥臭。原来站在他身后的瘦子趁大家不注意,突袭了万宁,挟制住了她。

    “嘿嘿,小娘子你可真香呀。”瘦子在万宁的鬓边嗅了嗅,猛吸口气说道,“第一眼见你我就讶于竟有这般好看的小郎君,没想到你是女扮男装的俏娘子。你们乖乖拿钱,不然我可要对她不客气了。”

    说着,勒着万宁的手臂一缩紧,万宁的后背就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脯上。温香软玉,引得瘦子一阵轻颤,疯狂想要将她按压在地狠狠蹂躏一番。

    因为太过贴近,那股子腥臭的味道几乎是灌进了万宁的鼻中。

    万宁只觉胃里一阵翻滚,险些呕吐出来。

    雀尾目光如冰,面露凶光,已有了杀人之意。

    瘦子却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喊道:“你们还不快把银票拿出来。”一顿,下流一笑,道,“是不是在这小娘子身上?那我可要好好搜一搜了。”

    说完,另一只手真就要往万宁身上摸去。

    万宁屈起手肘,狠狠地往后一撞,重重地击在瘦子的腹部。瘦子吃痛腰一蜷,雀尾眼疾手快上前便抓住他勒着万宁的手,使劲一捏,骨碎手断。

    瘦子甚至都来不及惨叫,就痛得昏死过去。

    “姑娘,你们先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置。”雀尾懊恼自己刚刚太过轻敌,险些置万宁于险境,此时一把将岑昶扶上衣田背上,让他们三人赶紧先走。

    万宁帮忙扶着岑昶,三人迅速离去。

    屋子里除了昏死过去的瘦子和芙蕖,只剩下刀疤男、虎彪和雀尾对视着。

    雀尾掏出清刚匕,在瘦子身旁蹲下身,手起刀落,瘦子刚刚想要摸万宁的那只手五个手指齐刷刷就被砍掉了。

    瘦子痛醒,鬼嚎了几声,又晕了过去。

    但就这几声足以震慑刀疤脸和虎彪,他们面色惨白,犹如见鬼一般无比惊恐地看着慢慢起身,向他们逼近的雀尾。

第86章 冬至到

    万宁、衣田、岑昶出了林子,正欲上马,就见雀尾已办完事疾步奔驰而来。

    雀尾将岑昶的衣物交给衣田,又帮着衣田将岑昶弄上马背。

    然后衣田护着岑昶共骑一匹,万宁和雀尾各骑一匹,几人策马回府。

    之后,几人谎称岑昶坠马受伤,请了郎中给他上药疗伤,配药治疗。

    房氏、岑平也不疑他,只叫郎中一定要好生医治岑昶。

    岑旸虽有些生疑,但他每次来岑昶都以养伤为名不愿相见,岑旸也不好无端胡猜。

    至于虎彪、芙蕖几人,雀尾说她不曾伤他们性命,不过是让他们再也不能说话,由此也就保住了岑昶的声誉,岑府的名声。

    日子一晃,冬至到了。

    昼阳夜阴,天阳地阴。

    这一日,京城的帝王今日是要带领百官礼天崇阳、祭天迎节的。

    而作为地方百姓,这一天更要贺冬作节,祭祀祖先、履长隆师。

    故而天微亮,万宁就被崔妈妈催促着起身梳妆打扮。

    浅喜、浅欢两个丫头齐上阵,胭脂水粉、花钿玉簪,一通的忙碌之后,睡眼朦胧的万宁就被推着去了老太太那礼拜尊长。

    房氏、岑菁、岑芯带着岑晖早已到了,过了一会岑平、岑旸、岑昶也到了,岑平和房氏便领着几个晚辈给岑老太太行礼。

    之后便是作为媳妇的房氏给自己婆母献履献袜。

    岑菁、万宁、岑芯也将自己做的小物件献给岑老太太表孝心,岑菁、岑芯还给岑平、房氏也做了鞋履和布袜。

    万宁因给老太太做护膝的红狐皮还剩下不少,便给岑平也做了一对护膝,后又听岑菁说及她和岑芯给房氏也准备了冬礼,念及岑老太太、岑平的情义,万宁给房氏也做了一双羊绒袜。

    房氏收到万宁呈送给她的礼物时,愣怔了好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随手就交给了戴嬷嬷。

    万宁倒不在意她的态度,原本她就是顾及岑老太太、岑平、岑菁的感受,才给房氏备了礼,她喜欢与否,是否高兴她都无所谓。

    待礼拜履长结束后,岑旸便动身准备去礼拜自己的恩师姜孟鹤,原计划他是要和岑昶一起去的,但见岑昶伤好未愈,便只得一个人去了。

    临行前,他倒问及万宁和岑菁要不要一起出去。今日冬至,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不管是官差富贾还是平头百姓,今个儿都休息,都会出游过节,岑旸想着万宁应该会想出去看看。

    谁想万宁却一口拒绝了。

    不是她不想出去瞧瞧,而是她笃定今日那信国公郦瓒肯定也会去见他的恩师姜老,她绝对不想看见他,所以今日宁可待在家中等着吃“百味馄饨”,也不要去那邪王跟前自取其辱。

    岑菁见万宁不出去,也没了出去的兴致,最主要地是她自打看到那天岑昶半死不活的被救回来,心里就一直难过着,没什么出去玩的心情。

    家里头的两位哥哥,她都极其敬重,但岑旸作为长子,自有威严,岑菁与他不太亲近。

    相比而言,岑菁与岑昶只差一岁,岑昶性子也比岑旸活泼好动些,故而两人从小打打闹闹玩到大,感情很好。

    现在岑昶不仅肉体上受了伤,精神上也受了很大的打击,终日也不说话,浑浑噩噩地总是发呆,岑菁每每看到,都难过的落泪。昔日里那娇蛮任性的少女也变得忧郁起来。

    这不,岑旸离开后,岑晖拽着岑昶的袖子要他陪自己玩。要是搁以前,岑昶早带着岑晖爬树、打弹弓、掏鸟窝子去了。

    可今时今日,岑昶只是木木地看着仰着小脸求带的岑晖,眼中没有任何光彩,面上也无反应,只是任由岑晖拽着他的手不住摇晃。

    岑菁瞧着,眼圈儿就红了,要不是因为几个长辈在场,她真想抱着二哥大哭一场。

    这天杀的芙蕖,把她二哥害成了这个样子,她真想把她抓回来拿沾了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她一顿。

    “昶哥儿这是怎么了?是伤还没好吗?”岑老太太瞧着这孙儿实在是不对劲,自从他落马受伤后,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看到岑昶。

    房氏倒是日日去岑昶房中照看,只是那时候岑昶不说话,房氏当他伤得重没力气说话,今个一看这岑昶怎像个呆瓜一般,对什么事都没反应。

    难道落马摔坏了脑子?房氏心儿一沉,不由起身上前,冲岑昶说道:“昶儿,你怎么了?”

    岑昶看都不看她一眼,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砖发呆。

    房氏这下急了,双手抓着岑昶的双臂提高嗓门喊道:“昶儿,你说话呀,你别吓唬为娘,你这是怎么了?”

    岑昶仍是不说话。

    岑平和岑老太太也忍不住站起身,凑上前来,纷纷说话:“阿昶,你是哪儿不舒服吗?”“昶哥儿,你和祖母说说话啊。”

    岑昶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甩开房氏抓着他的手,捂着耳朵退后几步,眉毛拧到了一处,脸上满是不耐之色。

    “这……老爷,昶儿这是怎么了?”房氏瞧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忽然成了这样,心疼得要裂开似的,她抓着岑平的手,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

    岑平握住房氏的手,极力平静下来,安慰道:“别急,别急,我这就让人请了郎中瞧瞧。”

    说完,立马就喊管事的去请郎中。

    岑昶却在此时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岑平赶紧去追,岑菁和万宁也追了过去,却见岑昶跑回自己的房中,锁住了房门再不肯出来。

    岑菁急得大哭,房氏也不住抹泪,岑平急得直跺脚,只有万宁还算冷静地站在门口,想着该如何治岑昶这心病。

    是的,万宁觉得岑昶并不是傻了,更不是呆了,只是有了心魔。

    他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郎君,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且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又被万宁几人看了个正着,最后还靠万宁几人才能脱身,心里头绝对觉得没脸见人了。

    再加上他一直爱恋的芙蕖竟是造成他这般难堪的罪魁祸首,他的自尊心一霎那被击得粉碎,这双重打击下,他下意识地就想逃避,所以才会不愿说话,不愿与人交流。

    很快,郎中就被请来。

    可岑昶不开门,郎中也没办法进去诊断,最后折腾了半日,大家担心岑昶出事,只好撞开了门。

    屋里头,岑昶蜷缩着坐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一动不动。

第87章 向前看

    蜂拥而至的众人并没有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岑昶抬头张望。

    岑菁哭喊着要上前却被岑平拉住了,他示意郎中上前去看看。

    郎中上前为岑昶把脉。

    岑昶将透埋在双膝间,既不配合也不反抗。

    郎中勉强将他的手掌翻过来,搭脉诊疗。

    良久,郎中起身过来禀告说岑昶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如今这般应是心病。

    “心病?”岑平不解,落马会有什么心病,难道是被吓着了?

    可这个儿子他最清楚,打小就顽皮,爬树打架都是熟门熟路,骑马摔跤也是家常便饭,怎会被吓成这样?

    “衣田!”岑平抖生疑窦,喊来岑昶书童过来,想要细问。

    衣田战战兢兢地进来行礼答话,虽被岑平连连逼问,但却一口咬定岑昶只是坠马受得伤,并无其他。

    岑平知晓衣田没有说实话,正欲发难责罚,就听万宁说道:“父亲、大娘子,我看哥哥只是受了惊吓,想要静一静,我们还是出去吧。”

    岑平一愣,回头看向万宁,见她杏眼圆睁,看向他的目光,心中顿明,万宁知道事情的经过。

    想必这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所以他们一直隐瞒。

    “宁儿说得有理。衣田,你好生服侍昶哥儿休息!”岑平道,“我们先出去吧,母亲还在集福堂等着呢,别让她着急。”

    一边说着,一边搂过房氏的肩,半劝半拉的将她带了出去。

    岑菁泪水涟涟地看了岑昶一眼,又满是担忧地瞧了瞧万宁,看到万宁神色如常,这才转身走了。

    待那几人走后,万宁走到岑昶跟前,蹲下身子双手抓着岑昶的肩膀,缓缓说道:“要想往前走,就必须忘掉过去。”

    岑昶身子轻颤,却仍没有抬头。

    万宁觉得若不下猛药,怕是去不了岑昶心中的顽疴。

    于是略带了愠怒说道:“你是想让你的祖母、父亲、母亲都知道你是为何这般颓废沉郁吗?你为了一个蛇蝎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于她有什么伤害,痛得是我们,你的亲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冒险救你回来,那些个豺狼真是没把你打醒!还是说你心里还想着要和那女人在一起,做对野鸳鸯?”

    岑昶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紧盯着万宁。

    眸底的羞愤、痛苦让他的脸浮现肃杀之气,但在看到万宁如清潭一般清澈明亮的双眸时,笼罩在心头的黑色雾霾竟似被阳光刺穿,渐渐离析,缓缓消散。

    他突然明白万宁说这些话不是羞辱他,而是在点醒他!

    眼睑垂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挪动,终于几日不曾说话的他沙哑出声:“我想睡一会,你走吧。”

    万宁见他眼里有了灵光,知他已听进去,便轻快说道:“好,那等哥哥睡醒了,大哥哥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吃百家馄饨。”

    虽然背着光,但岑昶依然能清晰地瞧见她娇俏如春桃般的小脸,以及右眼眉心处那细不可闻的小痣,还有樱桃小嘴上那抹暖如春阳的微笑。

    第一次的,岑昶有了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手足同心的亲近感。

    岑菁娇蛮,平日里更多地是依赖于他;岑芯内向,要是能当个小透明她绝不去刷存在感。至于岑旸和岑晖,一个端足了大哥的架子,不教训他已谢天谢地,一个是小不点,除了哭鼻子就是缠着陪他玩,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之间虽然也相亲相爱,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此时,岑昶明白,是少了懂得。他们各自成长,却没有去关心过对方到底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万宁看过他最难堪窘迫的样子,可她没有趁机羞辱打击他,反而一味替他遮掩,还帮他振作起来,此时的她让他感觉到了亲情的力量。

    “好!”岑昶似乎着了魔一般,盯着万宁的脸低声吐了个好字。说完后只觉心中阴霾尽散,头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那你快睡吧,我们在集福堂等你。”万宁抓着他的手臂扶他起来,然后转身离去。

    随着房门被万宁带上,岑昶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随这这扇门关闭而一起尘封。

    要向前走,就要忘记过去。

    万宁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岑昶往后一佯,躺倒在黄花梨木的床榻上。

    有个这样的妹妹,挺好。岑昶闭上眼睛想着,心里头竟泛起了一丝甜味。

    出了院门,万宁就瞧见岑平站在青石小道上等她。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拉起了长长的倒影。

    今日虽然是冬至,但却是阳光普照,晴空万里。瞧着这情形,今年这个冬天应该是个暖冬。

    “宁儿,阿昶他如何了?”岑平安抚了房氏,让岑菁陪着母亲先去了花厅铺宴,自个儿则特地等在这路上。

    万宁浅笑:“他睡下了,说等睡醒了会和我们一起吃百家馄饨。”

    岑平奇道:“他开口说话了?”

    万宁点点头。

    岑平的神色变得严肃,他靠近一步,低声问道:“你定是知道阿昶怎么了?你们想瞒到什么时候?

    万宁淡淡一笑,垂下眼眸,瞅准了时机嗖地就从岑平身边越了过去,然后提着裙子撒丫子就跑了,只落下一句:“我真得什么都不知。”

    岑平回身想要抓住她,却伸手抓了空,眼瞅着她如兔子般脱逃而去,哑然失笑。

    想想现在的万宁比前些月看到她已经开朗活泼了许多,似乎慢慢又恢复了出事前的性子,顿觉高兴,也就没去追她。

    反正等今日过了节,他定拿那衣田好好问问。

    正在岑昶屋外候着的衣田忽然右眼皮子直跳,心里便咯噔一下,觉得不安起来。

    这边万宁回到集福堂,就见房氏、岑菁坐在前厅发呆,岑芯带着岑晖在外头玩石子,岑老太太应该是回了屋里。

    见万宁过来,岑菁起身迎上前去,抓过万宁的手问道:“阿宁,二哥哥如何了?”

    万宁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放心,没事。”

    岑菁这才稍稍心安,捂着胸口正想坐回椅子上去,忽又似想到什么,转身问道:“可二哥哥不说话,又不理人,时间久了定会郁结于心,那可怎么办?”

    万宁瞧着岑菁一脸的担忧,心念一动,暗自庆幸那日没让岑菁一起过去救人。

    要是岑菁看到那日场景,怕是这兄妹二人都要得心病,那岑老太太和岑平还不知会有多难受呢。

    “二哥哥会想通的,那女人不值得他如此。”万宁靠到岑菁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岑菁点点头,若不是碍于房氏在,她真想骂上芙蕖那狐狸精几句。

第88章 意外客

    到了午间,花厅里摆好的长条大桌已布上了各式果盘菜碟。

    岑老太太先入席坐了上首,岑平和房氏分坐于她两边,其他孙辈便也依序坐下。

    “旸哥儿还未回吗?”老太太瞧着孙辈为首的两个位置都空着,皱了眉,冷了脸。

    岑平赶紧说道:“阿旸去了姜老那,怕是被留了吃饭。我们还是不等了。”

    岑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一年到头都在学院里,难得回来过个节,却又去了那。虽说尊师重道是大道至理,但我这老婆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也是想着多些时间享受享受着儿孙绕膝的时日。”

    说着,拿起手边竹箸,对席上几人说道:“罢了罢了,有你们几个陪着也够了,开饭吧。”

    万宁见老太太情绪不佳,知她刚见了岑昶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中担忧难受,这才想看到家人齐齐整整的都在。老人家活到这把岁数什么都看得通透,却也把家人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

    万宁想起自己的家人,心便拧做一团痛得无法呼吸。

    房氏听了老太太的话,想到岑昶,越发觉得堵得慌,正想唤人去瞧瞧岑昶起身了没,就听打帘的丫鬟高声传禀:“二郎到。”

    岑菁一喜,瞧着黛青厚缎子帘被挑起,一只穿着银边鹿皮尖头靴的脚跨过了门槛,随之岑昶略显苍白的脸便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昶儿,你休息好了?可觉得舒坦些了?快来坐下。”房氏见着儿子过来,自是高兴,赶紧招呼他坐下。

    岑昶点点头,迈步走过去,先朝岑老太太弯腰行礼,口中自责道:“儿不该让祖母、父亲、母亲担忧,儿错了。”

    声音虽然沙哑,但举止得体,眼中浊气已散,应是恢复了神智。

    且来之前岑昶换了一身衣裳,穿上了府里给众人准备的新衣,又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莲瓣玉冠紧扣着,显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虽说看着还有些憔悴,但已没了颓废之色。

    “哎呀,我的儿,你有什么错?都是那些个下人粗手笨脚,没照顾好你,害你坠马受伤。若不是万宁说你受伤屋子要用人,我定是要重罚衣田他们几个!”房氏心疼儿子,不等岑老太太说话,就护起了短。

    岑昶再一弯腰行礼,声音哑沉:“不怪衣田他们,是儿自个儿任性贪玩。”

    “好了,别站在说话了,你身子刚好起来,还有些虚弱,站着说话久了耗精力。还是坐到祖母身边来喝些鸡汤补一补。”

    岑老太太发话了,岑昶也不再啰嗦,径直走了过去。

    房氏起身想让开个位置给岑昶,却被老太太制止了。

    “你坐着就是,昶哥儿离我近点就行。”岑老太太挥挥手,岑昶便坐到了房氏身边。

    “大哥还没到家吗?”岑昶记得一早岑旸曾提及今日要去礼拜老师姜孟鹤,这会子见他的位置空着,便开口相问。

    房氏点头:“你父亲说他可能被留在姜老吃饭,不回来了。”

    岑昶想了想,道:“据说这重要节庆,信国公都要陪着姜老一起过节,想必大哥今日遇见了,被留下吃酒了。”

    房氏等人听了,面露喜色,觉得岑旸能结识一些皇家贵胄,对以后出仕定有帮助。

    而岑平却是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香煎鱼块吃了起来,对岑昶的话没有做任何表示。

    他自打见过那个邪王之后,对他的乖戾狠绝就分外排斥,要是可以,最好能不要招惹他。

    与其他人不同想法的除了岑平还有万宁。

    万宁几乎要为自己之前拒绝与岑旸一起出去见师鼓胀喝彩了。

    要不是她福至心灵,灵机一动想到郦瓒可能会去书院,她恐怕今日也要难逃那位邪王的魔爪了。

    想到今日自己的明智之举,万宁就分外高兴,一高兴胃口就好,喝了一碗甜羹后,垂涎三尺地问道:“祖母,百味馄饨怎么还没上?”

    岑老太太哈哈笑了:“你这馋猫,就想着吃,这馄饨还没完全包好呢。”

    万宁不由嘟起嘴,娇嗔道:“民以食为天,上至官家下至黎民,谁不爱吃?祖母怎能就取笑我?

    其实姐姐、阿芯还有晖哥儿,都想吃,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对不对?

    对不对?”

    万宁说完冲着岑菁、岑芯连问“对不对”,惹得岑菁咯咯咯直笑,岑芯却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变成个透明人,谁也别看到她。

    餐桌上的气氛被万宁这样一搞,欢快了不少,而厨房也传来了即将要端馄饨来的消息。

    就在万宁翘首企盼,两眼放光等着吃馄饨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岑旸回来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两人的谈笑声,听得那声音,万宁背部一僵,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逃回屋子里去。

    岑平也听出了那声音是谁,反应迅速,扔下竹箸疾步走了出去。

    然后就听得岑平给信国公请安的声音。

    屋子里剩下的几人都站了起来,房氏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信国公竟到他们家来了?

    正欲带着几人出去请安,却被岑老太太瞪眼制止了。

    转念一想,确实不妥,要去也得老太太领着她们去,便识趣地扶起老太太,准备出去行礼。

    “祖母,我…头有点疼,想回去歇歇行吗!”万宁却极不想出去见郦瓒,她随口寻了个理由就想躲回屋子里去。

    “我见你刚刚还好好的啊,怎就头疼了。若疼得不厉害还是先见过信国公再说吧。”岑老太太道。

    “祖母,我,我,我不仅头疼,这肚子也疼,我还是先回去吧。”万宁还是不愿去。

    “四姑娘到底是头疼还是肚子疼?可要请郎中?”不等岑老太太批准,就听门外传来高亢男声。

    音落人到,信国公郦瓒就像从天而降,忽然就出现了万宁几人面前。

    万宁一边腹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边乖乖地随着岑老太太离开座位给郦瓒行礼。

    礼毕,岑平引着郦瓒往主位上坐去,其余几人站着不敢坐,郦瓒也不在意,更不在乎别人眼光,只盯着万宁不住地上下打量,半晌冒出一句:“像,真像!”

第89章 百花魁

    万宁白皙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瞅着这邪王就要说自己长得像衣鱼了,她心一横,干脆自个儿承认得了,也省得提心吊胆,见他一次就担心一次。

    总归这次是在自己家中,被他揭穿了也不丢人。

    挺直了身板,微扬着脑袋,正欲张口说话,就听郦瓒侧过身对岑旸道:“晴羲,你兄妹二人确实很像。”

    岑旸微讶,这信国公也不知道又想唱哪出戏,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再说他和万宁又不是亲兄妹,说什么像不像的。

    万宁脸色一僵,这邪王,又在戏耍她。

    当日在袁府,他就想要揭穿她女扮男装之事,却被云千春给遮掩了,为此这小心眼的邪王还故意拉着云千春的手令他难堪,今日又装模作样吓她一跳,险些自乱阵脚。

    好奇心害死猫,都怪自己当时好奇心太盛,要跑去看什么邪王,给自己惹来这个冤家。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怎么?本王说错了吗?”郦瓒一脸好笑的看着浑身紧绷的万宁。

    其余几人听郦瓒一说,齐刷刷地都将目光投向了万宁,气得万宁恨不得上前敲碎他的脑袋。

    心里把这的邪王骂了十八遍,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恭敬之色,盈盈屈膝行了礼,说道:“大哥皎皎如明月,谦谦如芝兰,国公爷说我兄妹相似,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四姑娘这话是说你德行有亏还是说你和晴羲不愿做兄妹?若是如此,那说你们相像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夫妻相。”郦瓒语出惊人,这句话说得已是极不

    岑老太太因耳闻这信国公,所以并无意招惹,但见他说话这般无理,拿着她孙子、孙女打趣,暗指了他们,这让她如何能忍。

    干咳一身,行礼说道:“国公爷位高,说话更是,我家”

    郦瓒哈哈笑道:“老太太别介意,我不过是随口说笑罢了。”

    说着,冲岑旸眨眨眼,道:“晴羲,我的性子你最是知道,不过是句玩笑话,你和四姑娘可别当真。

    这样吧,我倒杯酒敬你和四姑娘,就当赔罪了。”

    岑旸和万宁自然说不敢,然这郦瓒却执意让人开了他带来的百花魁烧酒,自己倒满一杯,敬岑旸和万宁。

    岑旸和万宁不得不也倒上一杯,一干为敬。

    “这百花魁是采了春日的桃花、秋日的桂花、夏日的荷花、冬日的梅花经过九制成干花饼,再与高粱一起蒸煮,酿制成酒后封在这坛子里数月,待冬至过后才会开启。你哥哥当日在学院喝了一杯,便记在心上,前不久还向我讨要呢。

    今日冬至正是开坛的日子,我便带了这酒上门给你也品尝品尝,你觉得味道可好?”

    郦瓒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又给万宁倒上一杯。

    岑旸伸手阻拦:“国公爷,舍妹不胜酒力,还是别让她喝了。”

    “诶,这酒纯良,喝上几杯无妨。这大过节的,晴羲就别扫兴了。”郦瓒亲昵地拍打了一下岑旸伸过来的手,一双桃花眼还不忘飞了个秋波,让岑家众人面部表情皆是一僵。

    岑菁想起在袁府时郦瓒对云千春亲昵异常,现在又对她大哥暗送秋波,却对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无半点兴趣,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这样一想,岑菁就有些着急,直想把她如美玉一般高洁俊的大哥藏起来,可不能让这喜好男风的邪王占了便宜。

    岑旸被郦瓒这一撩拨,也有些窘迫,好在他与他交锋多次,深知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去做,若是此时强行不让他倒酒,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呢?

    万宁就这样看着眼前的杯子又倒满了酒。

    “今日冬至,是要敬长敬师的,我虽不才,没能在朝堂之上担什么实职,但也挂了国公这虚名爵位,且从年岁上也你也可以称我一声叔叔了,故而四姑娘,你是不是该回敬我一杯?”郦瓒探身为万宁亲自满了酒后,便仰后半靠在红木圈椅上,纤长手指微屈,拿着指节敲击着扶手,一脸戏谑地要万宁敬酒。

    万宁蹙眉,知是避不过,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做那无用功夫。素白小手端起酒盏,说了两句祝福话,便一仰脖子将杯子的酒喝了干净。

    郦瓒拍手称好,又半是胁迫半是哄劝的让万宁敬了长辈、兄姐不少酒。

    岑平、岑旸、岑昶几次想要劝阻,都被郦瓒那阴晴不定的脸色给吓了回去。

    万宁几杯烧酒下肚,脸色酡红,已是微醺。

    郦瓒这才放过她,执箸吃菜。

    岑老太太趁机带着女眷分了席,躲进了偏厅用饭,主厅便由岑平、岑旸、岑昶留下陪着郦瓒。

    岑昶精神不济,又见万宁受了这等欺辱,他却毫无办法,心中烦闷,只觉自己没用,吃了几口便借病先走了,最后也就剩下岑平、岑旸、郦瓒三人。

    没多久,百味馄饨端了上来,分为素馅的和肉馅的两种。

    素馅的有冬笋、豆腐、芥蓝五六样,肉馅的则有鸡肉、猪肉、虾肉、鱼肉四种。

    万宁今个本就等着吃这百味馄饨,可这会子因喝多了酒胃里翻腾,再加上郦瓒的到来让她心里不痛快,只随意吃了几个就离了席。

    老太太自不会留她,吩咐浅喜好生扶着,又让段嬷嬷亲自去小厨房煮了醒酒汤送去。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的万宁在浅喜的搀扶下回了屋子。

    喝下醒酒汤,瞧着这大好的暖阳,万宁便让屋子里的小丫头将小榻子搬到朝阳的窗户下,半躺着小憩,却不想一觉睡醒就到了傍晚。

    昏昏沉沉的起身,抬手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万宁只觉得口干舌燥。

    “姑娘,你可醒了,可要喝些水?”在外候着的小丫鬟浅欢瞧着万宁坐起,赶紧上前伺候。

    万宁点点头,浅欢便倒了一杯清水来。

    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清水,万宁才觉得喉咙好受些。

    “宁姐儿,可觉得胃里难受?老奴煮了甜汤,现在可要吃点暖暖胃?”在外屋忙碌的崔妈妈听见万宁起身,连忙进来照看。

    万宁午间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确实感到饿了。只是胃里还残存着酒,不想吃油腻的,听说有甜汤,倒是有些胃口,便点头说好。

    崔妈妈腿脚不便,连忙唤浅欢去厨房端甜汤来。这边又喊了柔菊端了热汤过来给万宁净手洗脸。

    待万宁梳洗整装结束,一碗温热的白果腐竹甜汤也端到了面前。

第90章 还未走

    一口甜香软口的腐竹甜汤下了肚,万宁还有些犯恶心的胃总算舒坦起来。

    “喝酒伤身,这信国公也太跋扈了些,非逼着姑娘喝那么多酒。”浅喜推了门进来,瞅见万宁褪了酡红的脸露着菜色,心里就有了火气。

    想着午间在席上郦瓒又哄又骗强迫万宁喝了那些个酒,浅喜真想有雀尾那满身的功夫,打得那人满地找牙。

    “你这小蹄子,又口无遮拦。那人怎说也是王公贵族,你刚说得那些话要是落进他的耳里,还不知会给姐儿惹来多大的祸事呢。”崔妈妈伸出手指戳了浅喜脑门子一下,又伸长脖子看了看屋外,生怕浅喜这些话被人听了去。

    “妈妈放心,柔菊和浅欢不在屋外,我这话也是气急了在屋子里说说,自不会给姑娘惹祸。”浅喜被崔妈妈一提点,也知自己口无遮拦的老毛病又犯了,可嘴上却不愿承认。

    崔妈妈知她脾性,又说了她两句才作罢。

    万宁瞧着浅喜气鼓鼓的样子,打趣道:“我都未气,也不知你气什么。说起来,你是最没资格生气的,那信国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不报恩就算了,还暗地里骂他,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要心寒。”

    浅喜一愣,瞪大杏眼半晌没接上话。

    若不是万宁提及,她还真忘了她还有这么个“救命恩人”。

    这么说她刚才起的打他的念头,岂不是忘恩负义。

    浅喜郁结。

    万宁看她呆愣愣的傻样,不由捂嘴笑了:“傻丫头,放心,信国公是不会要你报恩的。快给我瞧瞧,你手上拿着什么?”

    浅喜回过神来,将手中之物呈于万宁面前道:“瞧我只顾说嘴,竟忘了将此物交给姑娘。这是三姑娘让竺葵送来的逸心香,说是闻着能醒脑清心,正好给您醒醒酒。”

    万宁接过那老榆木镶嵌玳瑁香盒子,开了盖子放于鼻间一闻。

    一缕清凉,舒逸悠远,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确实是好东西。”万宁递给浅喜,让她舀些进香炉点上。

    崔妈妈笑道:“姐儿到岑府这些日子,总算没为他们白费那些心思。这老太太、主君疼爱您,哥儿、姐儿亲近您,下人们更是敬重您,这日子过得总算是越来越顺遂。”

    不等万宁说话,一旁点香的浅喜接话道:“可不是,今个您醉酒,旸哥儿差衣鱼送了栗子糕过来,说是怕您醒了腹中饥饿,早些备着。昶哥儿则来了两次,见您未醒吩咐小厨房给您炖下甜汤才走;还有老太太、主君不知差人来问了多少次。现在三姑娘也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可见现在他们真拿你当一家人看了。”

    “一家人?”万宁拿着汤匙的手忽然不动了,看着熬成琥珀色的汤汁发了呆。

    她曾经有过“一家人”,家里有母亲、有父亲,还有弟弟。十岁那年,年夜饭,嘴馋的她想尝一尝父亲喝的酒,母亲不准她喝,说小孩子喝了酒会伤了脑子,以后会笨笨的。父亲却哈哈大笑,说她的聪明是遗传了他的,怎么样都不会变笨。

    于是,在父亲的纵容下,她偷喝了一杯,却吐得一塌糊涂。最后母亲给她煮了一碗藕粉甜羹,那香甜软绵的口感和这勺中的腐竹还真有些相似。

    只是藕粉是藕粉,腐竹是腐竹,终是不一样的。

    “姐儿是觉得不适吗?这白果不宜多食,您喝些汤,若是肚子饿,老奴拿那栗子糕过来。”崔妈妈见万宁看着甜汤发呆,眼里似乎还有晶莹光芒闪动,心知她想起了亲爹亲娘,担心她心痛难忍,赶紧寻个话题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万宁放下汤匙,摇摇头道:“我吃好了,想出去走走。”

    崔妈妈劝道:“这天色渐晚,寒气已起,您酒气未散,还是别出去再沾了寒气。”

    万宁因思念亲人,心中烦闷难忍,蹙眉道:“日头才刚落,外头也,叫雀尾陪我去院子里散散心。”

    说着,起身要走。

    崔妈妈拗不过她,忙取了披风过来,一边为她披上系好带子,一边说道:“让浅喜和浅欢陪您去吧,雀尾还未回来。”

    “嗯?雀尾去哪了?”万宁奇道。

    “姑娘下午睡着所以不知,午间信国公来府后,主君身边的阿未就过来请了雀尾过去,说是国公爷身边的人找她。她去了之后到现在还未回来。”

    “什么?难道是赤鹰找她?”万宁想起雀尾两次看到赤鹰时的反应,已笃定他们是旧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认识的?

    等会,雀尾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说赤鹰还在府里?如果赤鹰还在,那信国公……

    万宁想到这一层,急忙问崔妈妈:“那信国公可还在府中?”

    崔妈妈点点头:“还在府里,据说一直在与旸哥儿下棋。”

    万宁失望地坐回圆凳上,想了想,伸手解开系带,有些气恼地将披风扯下扔于桌上。

    崔妈妈不解,问道:“姐儿不出去了?”

    万宁闭上眼没说话,她只要想到那邪王还赖在府里不走,就感觉只要走出这屋子就有遇上他的风险,她哪里还有出去的心思。

    看来今晚她只能闷在这屋子里做些别的事解闷了。

    “浅喜,去准备些纸,再把我的画笔取来。”万宁决定作画修心。

    浅喜应声去办。

    可刚出了房门,就见岑旸院里的一位仆妇过来传话,说主君让万宁去雅楠居一趟。

    雅楠居是岑旸所住的院子,刚崔妈妈不是说郦瓒一直与岑旸下棋吗?难道郦瓒还想找她麻烦?

    万宁醉酒刚醒,浑身酸软疲乏,实在不想应付那信国公,便让浅喜回了那仆妇,说自己醉酒未醒,不能过去。

    哪想那仆妇隔着门帘喊道:“少君也知姑娘身子不适,若不是因为雀尾姑娘,他是断不会来烦扰四姑娘的。”

    万宁一惊,起身挑了帘子出去问:“雀尾怎么了?”

    仆妇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万宁不悦,暗忖是不是那信国公又耍起了什么新花样?可雀尾又确实在他那边,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虽极不愿意见郦瓒,但万宁实在担心雀尾,咬了咬牙,披上披风带着浅喜随那仆妇去了雅楠居。

第91章 认识吗

    雅楠居位于整个岑府的最北边,院落不大,但胜于幽静。

    岑旸喜好兰花,故而这园子里遍布各种兰草。只是因入冬天寒,大多数都曾枯叶,只有些许名贵品种被安放于一间温室内。

    万宁进了院子,以为郦瓒和岑旸会在书房,却不想一踏入院门就瞧见郦瓒坐在院子正中,面沉如墨,眼如寒霜,似有雷霆之怒即将落下。

    而他的面前,跪着身穿黑衣的赤鹰和腰身挺得笔直的雀尾。

    万宁也不知两人如何得罪这邪王了,竟惹得他脸色这般难看,不知她能不能顺利求得雀尾出声。

    手叠于腹部,微微颔首,小步快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郦瓒行了礼。

    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婢子雀尾做错了何事?竟惹得国公爷大怒。”

    郦瓒冷声道:“雀尾欺瞒于我,不与我说实话。”

    万宁低着头问道:“敢问国公问了她什么?”

    “我问她一个故人的下落。”郦瓒盯着万宁头上的发髻幽声说道。

    万宁黛眉一蹙,心中暗想雀尾果然是和赤鹰、郦瓒是旧识,只是不知道这个故人指的是谁呢?

    “你家婢女不肯说,我便要罚她。四姑娘,你说我罚得对不对?”郦瓒

    万宁收回心绪,回道:“若是雀尾知情不报,故意期瞒国公,那您罚她自是应该。奴管束无方,也该受罚。只是…国公您所寻之人雀尾确实不知,您却一定要惩罚她,那难免有损您公正之名。”

    “哈哈哈”郦瓒听了万宁的话,大笑起来,但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万宁顿感不妙。这郦瓒怕是气极了。

    果不其然,郦瓒双手撑着椅子两边扶手慢慢起身,然后一步步逼近万宁。

    低着头的万宁看到郦瓒脚上那双绣金丝蟒纹的狼皮靴一点点靠近自己,原本还有些紧张害怕的心忽的就沉静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为何要惧?

    抬起头,直视郦瓒,目光清亮如明镜。

    已走到万宁面前的郦瓒忽然对上这目光,先是怔了怔,随即嘴角一扬,勾出一抹嘲讽:“四姑娘又是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难道本公就那么骇人吗?”

    万宁平静回道:“国公爷是伏龙凤雏,德厚流光,不怒自威,奴等自是敬重。”

    “好,好!”郦瓒连说两个好字,满是怒火的双眸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光芒。

    不再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万宁让他觉得甚是有趣,刚才怒火竟也因为有了新的目标而消了不少。

    “既然在四姑娘心里本公是这般优秀有德之人,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雀尾顶撞欺瞒我之事我就不追究了,反正赤鹰也替她受了罚。”郦瓒说着转身快步走回椅子边,坐了下去。

    万宁这才发现赤鹰嘴角有血痕,脖子上似乎有血痕,再仔细一瞧,他身上好像也有伤。只是因为他穿着黑衣,血迹看不出来,再加上暮色渐浓,院子内灯光昏暗,万宁竟没看出赤鹰受了罚。

    “原本这三十鞭子是要打在你家婢女身上的,不过赤鹰怜香惜玉,替她挨了,你又甜言蜜语哄的本公高兴,前事就此翻过。接下来就看四姑娘你是不是真得敬重我,对我说得都是实话了。”郦瓒的俊脸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万宁道:“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郦瓒又说了两个“好”字。刚才万宁已经自称“我”,不再称“奴”了,看来她确实慢慢恢复了自信,不再那般怕他了。

    郦瓒对跪着的赤鹰说道:“你把车上矮柜里的画取来。”

    赤鹰迅速起立,许是跪得久了,又受了鞭打,身子还有些摇晃。

    一向冷面冷情的雀尾竟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

    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人对视一眼,雀尾的手又快速地缩了回去。

    “我没事!”赤鹰极轻的在雀尾耳边说话,然后转身去取画了。

    “天黑了,这院子还不掌灯吗?”郦瓒却好似没看到这两人间的细微情愫,只顾看着万宁。

    万宁被郦瓒这样一问,忽然发现岑旸一直没出现。

    侧身吩咐浅喜喊人去点灯,目光却快速在院子里搜寻。

    “晴羲我让他去厨房看看今晚的菜,他见不得这血腥!”郦瓒看出万宁在搜寻什么,邪笑着说道。

    万宁:“……”

    浅喜喊来雅楠居仆妇过来点亮了屋檐下的盏盏绢灯。当一簇簇的灯光亮起,就如夜晚的萤火点亮了黑夜,撕破了夜幕。

    “国公,画已取来!”赤鹰取来一黑檀长条匣子,上面似乎用金箔镶嵌成一棵挺拔的树,看着格外精致。

    打开匣子,取出了里面的画。

    抖开后,画面上呈现出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白衣黑发,衣发飘逸,似神明降世一般清灵脱俗。

    灯光摇曳下,万宁垂下眸子,强压着往上翻涌的泪花,手紧紧拧着袖口,几乎要把袖边扯下来。

    “四姑娘,此人你可认得?”郦瓒问道。

    万宁咬紧唇,强行将所有的泪水压下去,唇边丝丝的血腥之气几乎要让她扑上前去搂着画痛哭一场。

    “四姑娘,此人你可认得!”郦瓒再次发问,声音陡然提高,如射入黑夜的利箭,发出刺耳的回响。

    雀尾猛地站了起来,凑到了万宁身边,浅喜伸手想要扶住她家姑娘,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这个贱婢竟然敢起来?”郦瓒怒喝而起,右手不知何时拿起了鞭子一下子就挥到了雀尾面前。

    “啪”一声脆响,赤鹰的脸上赫然一道血痕,几滴鲜血飞溅,有一滴滴在了雀尾的脸上。惨白如雪的小脸猝然有了一点红,妖艳而又凄美。

    “我说过,你要替她挡,就翻倍的罚你。你还是要护着她是不是?你这个贱骨头,狗东西,一天到晚想着这个女人,可她心里有你吗?”郦瓒一下一下地挥鞭抽在赤鹰身上,怒火已经从心里蔓延开来,燎原到了全身。

    雀尾再也忍不住,挺身挡在赤鹰前面,两鞭子就势打在了雀尾身上,藕色的紧身小袄瞬间开裂,里面的薄衫渗出丝丝血迹。

    “主子,你要打就打奴,不要打雀尾。”赤鹰快速将雀尾搂进怀里,转身将她护在身下。

    郦瓒见状,打得更狠了,一鞭鞭抽的赤鹰后背血肉模糊。

    “够了,国公爷,你不是问我认不认得此人吗?”万宁终于将心中的千涛骇浪压下,抬头凛然而视。

第92章 此人识

    鞭子在半空中停下,骤然落在了地上。

    郦瓒用力将鞭子扔在了地上,气息急喘,神色却很愉悦:“过瘾,真是过瘾!”

    大声喊出这两句后,郦瓒眸转而动,目光射向万宁,咧嘴笑道:“行,四姑娘说够了就够了。我也歇会。”

    身子坐下,郦瓒再问:“四姑娘,画上之人你可认得?”

    万宁道:“见过。”

    郦瓒有些意外,眯起那双魅惑众生的桃花眼,拉长音调发出了“哦?”的一声。

    万宁静静说道:“此人曾来家中做客,小时候我偶有见过一次。”

    “是吗?”郦瓒呵呵一笑,道,“听闻四姑娘因八字与老太太相冲,幼年就被送去乡下抚养,不知你是如何在家中见到此人的?”

    万宁不慌不忙道:“我虽自小送往乡下,但逢年过节父亲也会把我接回家中小住几日,了。那一年正巧此人到家中来,我就看见了。”

    “那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郦瓒问道。

    万宁道:“大约是在我七八岁时。”

    郦瓒嘴角一歪,邪魅冷笑:“就在如此小的年岁见过一次,四姑娘就记住此人了?还真是好记性。”

    万宁面色如初,不紧不慢地回道:“如此风华绝代之人,见一面就不会让人忘记。”

    郦瓒愣了,脸上原先的愤怒、嘲讽、冷酷都在顷刻间化作了痴相。他目光怔怔地瞧着万宁好一会,才幽幽说道:“一眼一生,再难相忘。”

    万宁垂下眼睑,长长地睫毛盖了下来,遮住了黑如曜石的眸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阿宁,你怎么在这?”岑旸带着衣鱼和几个仆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盘碟就进来了。

    一进院门,岑旸就瞅见剑弩拔张的几人。

    午后郦瓒拉着他下棋,雀尾与赤鹰两人在院子里说话。

    两人都不爱说话,故而说是在院子里说话,实则也是默默无语。

    正当岑旸暗想要与这郦瓒下多少局棋时,忽然听见外面雀尾与赤鹰告别的声音。

    雀尾说已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

    赤鹰要去相送,却还未走几步,就见郦瓒从屋里冲了出来,拦住雀尾去路要问她话。

    岑旸紧跟着出来,想要劝说郦瓒到屋子里说话,却被他赶去了厨房。

    郦瓒要岑旸去看看饭菜如何,他自个儿细细问雀尾一些事。

    没想到雀尾咬死就是不认得小,不管郦瓒怎么问,怎什么说,雀尾就是咬死不认识。故而郦瓒发怒了,扬鞭就要教训,却被赤鹰挡着替雀尾受了。

    他一口气挥鞭打了赤鹰五六十下,打累了再问雀尾一些事,但她仍不肯正面回答,除了“不知道”三个字就是“不认得”,问得急了,她就默不作声,这让郦瓒怒火中烧,恶从心中起。

    他喊雅楠居里的仆妇过去请了万宁过来,他想着既然雀尾不肯说,那就让身为主人的万宁来说上几句。

    原本就没指望万宁会竹筒倒豆子,却也没想到万宁从原来的怯生生惧怕他,变得坚强不畏,激起了他的玩性。

    他觉得万宁已经逐渐朝着一名合格的对手迈进了。

    “国公爷有话问我,这才过来了。”万宁小声回道,眼睛看了看岑旸,希望他能将此事快些结束,不要再做纠缠。

    岑旸看了眼浑身是伤的赤鹰,再看一旁脸上沾了血迹的雀尾,最后落在了亭亭而立的万宁身上。

    “那你好生回答国公爷的话,可不能惹他生气。”岑旸故意以哥哥的身份嘱咐,实在却是想着如何快些结束下午的事,送走这位赖着不走的信国公。

    一进院门,岑旸就瞅见剑弩拔张的几人。

    午后郦瓒拉着他下棋,雀尾与赤鹰两人在院子里说话。

    两人都不爱说话,故而说是在院子里说话,实则也是默默无语。

    正当岑旸暗想要与这郦瓒下多少局棋时,忽然听见外面雀尾与赤鹰告别的声音。

    雀尾说已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

    赤鹰要去相送,却还未走几步,就见郦瓒从屋里冲了出来,拦住雀尾去路要问她话。

    岑旸紧跟着出来,想要劝说郦瓒到屋子里说话,却被他赶去了厨房。

    郦瓒要岑旸去看看饭菜如何,他自个儿细细问雀尾一些事。

    没想到雀尾咬死就是不认得小,不管郦瓒怎么问,怎什么说,雀尾就是咬死不认识。故而郦瓒发怒了,扬鞭就要教训,却被赤鹰挡着替雀尾受了。

    他一口气挥鞭打了赤鹰五六十下,打累了再问雀尾一些事,但她仍不肯正面回答,除了“不知道”三个字就是“不认得”,问得急了,她就默不作声,这让郦瓒怒火中烧,恶从心中起。

    他喊雅楠居里的仆妇过去请了万宁过来,他想着既然雀尾不肯说,那就让身为主人的万宁来说上几句。

    原本就没指望万宁会竹筒倒豆子,却也没想到万宁从原来的怯生生惧怕他,变得坚强不畏,激起了他的玩性。

    他觉得万宁已经逐渐朝着一名合格的对手迈进了。

    “国公爷有话问我,这才过来了。”万宁小声回道,眼睛看了看岑旸,希望他能将此事快些结束,不要再做纠缠。

    岑旸看了眼浑身是伤的赤鹰,再看一旁脸上沾了血迹的雀尾,最后落在了亭亭而立的万宁身上。

    “那你好生回答国公爷的话,可不能惹他生气。”岑旸故意以哥哥的身份嘱咐,实在却是想着如何快些结束下午的事,送走这位赖着不走的信国公。

    他喊雅楠居里的仆妇过去请了万宁过来,他想着既然雀尾不肯说,那就让身为主人的万宁来说上几句。

    原本就没指望万宁会竹筒倒豆子,却也没想到万宁从原来的怯生生惧怕他,变得坚强不畏,激起了他的玩性。

    他觉得万宁已经逐渐朝着一名合格的对手迈进了。

    “国公爷有话问我,这才过来了。”万宁小声回道,眼睛看了看岑旸,希望他能将此事快些结束,不要再做纠缠。

    岑旸看了眼浑身是伤的赤鹰,再看一旁脸上沾了血迹的雀尾,最后落在了亭亭而立的万宁身上。

    “那你好生回答国公爷的话,可不能惹他生气。”岑旸故意以哥哥的身份嘱咐,实在却是想着如何快些结束下午的事,送走这位赖着不走的信国公。

第93章 终寻谁

    岑旸见郦瓒对赤鹰这般忠心为主的仆从都丝毫不手软,打得遍体鳞伤,心中不由骇然。

    他真担心郦瓒怒极,真将鞭子打在万宁身上,于是他躬身行礼,一揖到底,大声说道:“国公爷请息怒,我等并无隐瞒,画中之人行踪我们确实不知。”

    万宁在岑旸的震耳之声下,回过神来,跪下助求。

    浅喜、雀尾、赤鹰都跪了下来。

    然,一声裂帛撕裂的声响惊得万宁瞪大了眼睛,在众人的跪求下,郦瓒不但没有息怒,反而鞭向一转,抽在了岑旸躬着的背上。

    岑旸吃痛,却咬着牙没有出声,额上渗出豆大汗珠。

    “国公爷怎能如此跋扈,我哥哥有功名在身,未曾触犯任何律法,怎能随意鞭打!”万宁虽然已多次见识了郦瓒的喜怒无常,但没想到他竟会动手鞭打岑旸,一时间怒不可遏,起身质问。

    郦瓒因怒火烧红的双眼逐渐移动目光看向万宁,万宁心中有些畏惧,却仍挺直腰板回视他。

    鞭子慢慢扬起,眼看着就要抽向万宁。

    就在此时,就见岑旸咬牙冲到万宁面前,忍者身上剧痛,对郦瓒说道:“国公爷请息怒,您要找之人,我们的确不知。想必您也清楚,十多年前他就带着家人云游天下,行踪不定,我们又如何知晓。”

    郦瓒扬鞭的手垂然落下,闭上美目,扬天长叹一声。

    在寒风中,灯光下,郦瓒颀长的身体在夜幕中留下长长的影子,在那声幽怨无助的长叹声中显得孤冷悲凉。

    “赤鹰,把画收好,我们走!”郦瓒长叹之后似乎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领着赤鹰扬长而去。

    万宁眼巴巴地看着赤鹰将掉落在地上的画拾起装好带走,嗫嚅着想要出声讨要这幅画,却终因看到岑旸背上血淋淋的伤痕而作罢。

    好不容易这邪王要走了,她还是别再出声,以防再生事端。

    目送郦瓒离去,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来人,快去请郎中!”郦瓒一走,万宁扶住受了伤的岑旸,浅喜扶着雀尾,赶紧吩咐仆从去请郎中。

    待郎中过来给岑旸、雀尾仔细检查敷上药之后,万宁才领着雀尾、浅喜出了雅楠居。

    “雀尾,那个信国公拘了你这么久,难道就是问你主君的下落?”浅喜心中藏不住事,一出院门便忍不住问道。

    雀尾没有回答。

    万宁想了想,问道:“雀尾,国公爷要找的人不是我父亲,对不对?他要是想找我父亲,绝对不会把你拘去问话。”

    浅喜不解,道:“可那画上画得明明是主君啊。”

    “画中之人是父亲没错,可是他要找的不是画中人,而是和画中人有关之人,且这个人和雀尾你一定有关对不对?”万宁猛地停下脚步,一个转身拦住雀尾逼问道。

    雀尾低下头不说话。

    “哎呀,你这个闷葫芦,姑娘问你话呢,你快说呀。”浅喜急得不行,刚刚信国公发了那么大的火,要不是有赤鹰挡着,现在遍体鳞伤的就是雀尾了,且此事波及到了自家姑娘,又牵连了岑家郎君。

    可雀尾却对她和万宁仍守口如瓶,这让她怎么能不着急。

    “雀尾,你连我们都不肯说吗?”万宁脸上已有薄怒,但语气更含伤心。

    雀尾抬起头,说道:“姑娘,本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

    “雀尾,你一向是个直肠子,做事说话也是干净利索,从不扭扭捏捏,看来此人定是对你非同一般。如此,那就让我猜猜他是谁?若是才对了,你点点头。”万宁道。

    雀尾“嗯”了一声。

    万宁缓缓而言:“若说对你极其重要的人,除了父亲,那就是我的母亲了。在我懂事之前,你是一直在我母亲身边的暗卫,保护她追随她,所以信国公才会觉得看到了你就能知道我母亲的下落,所以他要找的是我母亲对吗?”

    万宁的话令浅喜惊得张大了嘴。

    雀尾也是一怔,但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下轮到万宁怔住了,她推算错了?

    低头再仔细思忖,万宁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雀尾,难道信国公要找的是苍鹿叔?”

    雀尾点点头。

    万宁激动地抓住雀尾的肩,问道:“雀尾,苍鹿叔是一早就跟着我父亲的,而你又跟随着我母亲,你一定知道我父母很多事,对不对?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雀尾抱歉地看着万宁,无奈说道:“姑娘,我确实不知道主君、主母以前之事。我师父从未与我说过,而我跟着主母作为随身暗卫,已经是您一家子周游到建丘城时的事了。所以之前的事我确实不知。”

    万宁失望地松开手,精神萎靡。

    她有气无力地问道:“那这信国公为何要找苍鹿叔你可知?”

    雀尾道:“这事说来话长,夜深寒气重,姑娘还是回院中听吧。”

    经过今晚之事,雀尾已不想再瞒万宁。

    主仆三人便速速回了自己屋中。

    屋内火炉正热,茶水滚烫,崔妈妈早已给她们备好了各式点心和温补的红枣桂圆甜汤,就等着她们几个回来享用。

    折腾半宿,饥肠辘辘的三人终于吃上热乎乎的宵夜。

    “傍晚您走了之后,昶哥儿过来,听说您去了雅楠居见信国公,便差人去百果坊买了这些果食和蜜饯,说等您回来吃。”崔妈妈将一碟碟精美的糕饼和蜜饯移到万宁面前。

    万宁一边喝着桂圆红枣鸡蛋汤,一边吃着百果坊冬日里最畅销的奶酥馒头,听着崔妈妈和她说这些都是岑昶专门让人为她买来的。

    “昶郎君自从骑马受伤后似乎对姑娘您友善不少。”浅喜笑吟吟地说道。

    万宁笑了笑,说道:“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并无害他之心,也真心地去帮他,他知道后自然就容得下我了。”

    浅喜叹道:“如今三姑娘和三位小郎君对您都不再那般敌视,以后我们在岑府的日子也会舒坦些。”

    崔妈妈欣慰地点点头。

    三人狼吞虎咽吃了东西,填饱肚子,吩咐着浅欢将碗碟撤下后,便聚在一处听雀尾叙说苍鹿叔的事。

第94章 苍鹿叔

    那确实是一个比较久远的故事。

    雀尾原名小娇,二十二年前,六岁的她因家乡闹了蝗灾,地里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一路往南逃难。

    遥遥千里路,没有粮食的百姓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小娇的父亲、母亲和年迈的奶奶都病死在路上。

    后饿得奄奄一息的她也倒在林子里,险些被野狼给吃了。

    救她的人就是苍鹿。

    苍鹿带着只有一口气的她在南边休养了一段时日,之后便带她启程去了京城。

    之后便对她进行了魔鬼般的训练,练就她冷清冷面的性子和对主子忠心不二的品行,并给她取名青雀。

    赤鹰也是苍鹿培养的暗卫,算得上是雀尾的师兄。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披荆斩棘,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苍鹿对他们很严格,但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他不好,相反地除了在习武练功上苍鹿凶一些,平时待他们也像家人一般,故而他们俩都把苍鹿当作父亲一般看待。

    后来有一日,赤鹰被苍鹿派去当暗卫,青雀并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家王府,保护谁。

    过了不久,就出了莘郡王谋反案,在菜市口的刑场上,青雀站在那看着莘郡王一脉被诛,一颗颗头颅落地,鲜血染满了刑场的高台。

    在围观的人群中,青雀看到了一位生得风流韵致的青衣少年,脸色惨白,嘴角却噙着怪异的微笑。而他的身边正站在她的师兄赤鹰。

    再后来,青雀知晓,那位青衣少年就是举报歼灭反贼莘郡王有功的郦瓒,是已故荣郡王遗失在外的儿子,已被官家授予国公爵,赐信国公府。

    郦瓒得了爵位后,做了许多的荒唐事,坊间传闻一波比一波离奇。赤鹰偶有回来,青雀想问却也不敢问,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议主家,忠心听命。

    再后来,苍鹿便给青雀和赤鹰订了亲,他们挑好了吉日,准备成亲。

    没想到就在成亲前的一个月,忽然书信给青雀,让她赶到建丘城。

    青雀不敢怠慢,连夜而去,却不想自那之后就与赤鹰分离难见。

    从那日起,青雀便被安排在万宁娘亲身边,改名为雀尾,一路跟随保护,后来待万宁大些,便又保护着万宁一路成长。

    而苍鹿则一直跟在万宁父亲身边,他们师徒二人一路相随,护卫着万宁一家。

    雀尾一口气将她的经历和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万宁。

    浅喜没想到雀尾的过去这般凄凉,难过地落了泪。

    万宁也对她的过去唏嘘不已,令她更想不到的是,雀尾和赤鹰竟然已经订了亲,若不是因为出任务,她和赤鹰早就已经成亲了。

    这一耽搁就是十几年,万宁感到很愧疚。

    “雀尾,那你现在想和赤鹰成亲吗?”万宁问道。

    雀尾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他之间也淡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姑娘你,早日找出杀害主君、主母、小郎君和师父的凶手。至于旁的,我已无求。”

    万宁心绪万千,一时无话。

    她觉得这事定有隐情。

    以她父亲、母亲的品性,他们绝不可能会平白无故耽搁雀尾十几年的青春年华,自私地只是让她保护着他们。

    而且父亲、母亲功夫不错,有着苍鹿叔的保护,他们已能平安而行,何必再把即将成亲的雀尾带在身边,且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雀尾,苍鹿叔是一直跟着我父亲的么?”万宁问道。她有记忆的时候苍鹿叔似乎就在父亲身边了,再之前的事因她年龄太小,实在记不清了。

    雀尾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那你可知我父亲是何身份?”万宁问道。

    雀尾摇头,道:“这我倒不知,从小师父就教导我们,不问不说,所以我只知道师父一直跟随着主子,可他具体是谁我并不知道,师父也未说过。直到师父让我去建丘,我才第一次见到主君。至于赤鹰跟随信国公,也是凑巧遇见才知道的。”

    万宁便想,如此说来,父亲应该也是有身份之人,否则怎会有苍鹿叔尽心尽职地护着。

    “雀尾,那你可知为何信国公要找苍鹿叔?且似乎极为迫切。”父亲之事万宁相信她肯定会查清楚,但对于信国公这般急切要找苍鹿,她想不出理由。且看因问不出苍鹿下落而气急败坏,行为失常的信国公,万宁觉得他找苍鹿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今日赤鹰问我师父下落时,我也问他为何国公这般着急要找师父。可赤鹰不肯说。”雀尾道。

    “那你可有与赤鹰说了苍鹿叔已经……没了?”万宁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只要想起已逝的家人,万宁就觉得心痛如绞。

    雀尾道:“我自然没有告诉他这些。如今凶案尚未查清,这信国公是敌是友未辨,我怎能将姑娘身份随意告知。其实赤鹰并不知晓我到底去了何处,他只知当年师父书信于我要我去建丘,之后便再无联系。

    他们发现我的行踪,是因为清刚匕首。那日诱捕陈二郎,清刚匕首现,被他们瞧见,这才发现了我。”

    赤鹰已经将如何发现她的行踪告诉了雀尾,雀尾也就如实与万宁说了。

    “雀尾,你是说陈二郎案,信国公和赤鹰他们也在乐溪?”

    “嗯!”

    万宁目光沉沉,脑海中似乎有一些电光闪现,却捕捉到。

    乐溪县的垂髫小儿失踪案、祝妈妈毒杀案、官员家女儿被杀案,这些案子似乎都出现了郦瓒的身影。

    失踪案郦瓒就在诱捕现场,祝妈妈郦瓒也在现场并救了浅喜还留下狸猫,而袁若月案,郦瓒更是当场处置了袁源。

    甚至在万宁进秀州的第一天,他也在,那只借来的狸猫不就是他的吗?

    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岑府的四姑娘。

    “像,真像!”万宁想起郦瓒两次莫名其妙说她像,却没指明像谁,她先入为主地以为郦瓒说她像衣鱼,想要揭发她女扮男装见外男的事,但也许郦瓒根本说她像的是另外一人,也许是她的父亲,也许是她的母亲。

    所以,今晚郦瓒才会取出那幅父亲的画像,问她认不认得。

    原来,很多人认识她的父亲,却都不愿意告诉她,她到底是谁!

    万宁心中悲泣。

第95章 家常事

    冬至夜过。

    第二天一早,岑老太太还是知道了昨晚岑旸被郦瓒抽了鞭子的事。

    老太太当场就将手里的青釉莲花碗砸成了四瓣,滑稠的牛乳顺着灰色地砖的缝隙流淌开来。

    段嬷嬷赶紧上前伸手平顺老太太不断起伏的胸脯,嘴上劝道:“哎呀,老太太,你可别动气,平哥儿他们不敢与你说,就是怕你生气伤身。”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旁边的小丫鬟说道:“都别杵着了,快将这些收拾了,等会儿哥儿、姐儿来请安,伤了脚,当心你们的皮。”

    两个小丫头赶紧上前打扫,另有一女使柔竹端来新的牛乳,劝老太太喝了,却被岑老太太推开。

    这时,正好岑平过来请安。

    “这是怎么了?”岑平一进屋就觉气氛不对。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愤然道:“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问什么事?”

    岑平不明就里,求助地目光看向段嬷嬷。

    段嬷嬷小声说道:“老太太知道旸哥儿被打的事了。”

    “你说说,我们岑家本本分分在这秀州生活,他信国公过节上门,先是逼着我们宁儿陪他喝酒,再又在旸儿的院子里撒泼打人。他打他自己的下人我们管不着,可他凭什么打我们家旸儿?

    我们大成朝历代官家都重礼法,旸儿是有功名在身的,没有作奸犯科,未曾坏法乱纪,即便他是王公贵胄,也不能随意鞭打,他这等轻视,你必得参他一本。”

    老太太气鼓鼓地发泄了一通,岑平僵笑着在一旁劝着:“母亲,信国公是个什么样的品性,您在京城也是有耳闻的,哪怕是我们不去招惹他,他自个儿都要闹腾起来惹些事。

    昨个儿也不知到底是哪件事犯了他的忌讳,愣是把宁儿也唤去了雅楠居,他这等喜怒无常的性子我们除了避得远远的,还能如何?”

    “就任由他这样无法无天了?”岑老太太气呼呼地质问。

    岑平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母亲,我一早就去瞧过旸儿,上了药已无大碍。且他一直与我说不要因此事去和信国公计较,那只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而且……”岑平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屋内下人。

    “你们都下去吧。”段嬷嬷心领神会,领着几人迅速退下。

    岑平这才继续道:“而且这事据说是信国公要寻人惹起的。旸儿说昨个信国公拿出一副画问万宁可认得。”

    岑老太太一惊,瞬间冷静下来,问道:“画上是何人?旸儿可认得?”

    “旸儿说那画上之人他认得,小时候在京城他还到那人府上喝过满月酒。”岑平坐到岑老太太身边,轻声回道。

    岑老太太脸色突变,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么说,画上之人是……”

    岑平点点头。

    老太太捂住了胸口,只觉一股闷气只冲心田,害她差点背过气去。

    “如此说来,这信国公什么都知道了?”老太太声音低颤,久经世事的双眼竟浮上一层惧色。

    岑平也是脸色凝重,低声道:“信国公应只是怀疑,若是他什么都知道了,怕现在宁儿已被他送去邀功了。”

    岑老太太顿时慌张起来,紧紧抓住岑平的手,问道:“既然信国公还没证据证明他的猜疑,那我们就赶紧把宁儿送走,送去安全的地方,如何?”

    岑平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安慰道:“母亲别慌,信国公若是想拿住宁儿,根本不需要证据,且旸儿也说信国公目前对我们岑家、对宁儿应该都没有恶意,他似乎是想找什么人,但应该不是画中之人。”

    老太太不明,问道:“为何不是画中之人?”

    岑平便简要的将理由说了:“若是要找画中人,信国公不会召雀尾去问话,他要找的应该是和雀尾,和画中人都有关的人。”

    老太太思绪一转,惊呼道:“他不会是找蔓娘吧?”

    岑平摇头道:“这就不知了。”

    老太太还想再问,就听柔竹在门口说话:“三姑娘、四姑娘,你们来了呀?”

    岑老太太和岑平顿时缄口不言。

    柔竹在门外禀报,询问是否让两位姑娘进屋请安。

    岑老太太允了。

    待岑菁、万宁进了屋,岑平和岑老太太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几人转而谈起了过年诸事。

    “儿今早过来也是想禀告母亲,二弟他们一家已经启程,若是路途顺利,约莫十日后就到了秀州。”岑平道。

    “易哥儿他们动身了?好,好,今年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说起二子岑易一家要到秀州过年,老太太总算脸上有了笑容。

    “这么说大姐和二姐也要来了?”岑菁高兴地问。

    岑平笑道:“自然是要来的。”

    岑菁开心地对万宁道:“大姐、二姐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打叶子戏了。”

    万宁随和地笑着点头,脸色却有些发青。

    “宁儿,你是不舒服吗?”岑老太太瞧着万宁脸色不对,关切问道。

    万宁回道:“祖母放心,我没什么事,只是昨晚没睡好。”

    岑老太太听了,刚刚压下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了,本想说上那信国公几句解解气,却因怕引起万宁多思而作罢。

    “既然没睡好,早间就多睡会,不必硬撑着过来。”岑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喊人端来热好的牛乳,洒上了梅子干、枣干、榛子等干果儿,让岑菁和万宁喝下暖暖胃。

    万宁喝下这热乎乎的牛乳茶后,脸色果然好多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岑菁便说起孙敏莲下了帖子请她和万宁去府上吃席之事。

    “三日后是孙娘子的生辰,她早两日便差人送来了帖子,因二哥哥受了伤,我心里头烦忧,就想着到时候随便送个礼去,总归不过是个小生日,不要紧的。”岑菁道,“但昨个她又差人送来了冬至小礼,我便觉得她有心重修旧好,我也不能太拂了她的面子。何况如今她父亲即要去明州任职,以后我们许难相见,毕竟相识一场,故而我想着还是带着贺礼去一趟为好。”

    “嗯,不错。菁儿如今能够这样想,是长大了。”岑老太太见岑菁那些个娇蛮脾气渐收,做事儿也懂得思虑周祥再行事,心里头很是欢喜。

    毕竟是要嫁入博望侯府的小娘子,若还是和以前一般娇蛮任性,直来直去,以后怕是得吃亏。

    现在她和万宁处得多了,反倒越来越有当姐姐的样子,说话做事妥当不少。

    岑菁见祖母夸她,也是高兴,便趁机提议和万宁出去选购贺礼。

    老太太自是准了。

    岑菁便高高兴兴地拉着万宁出门了。

第96章 不适感

    今日天气阴沉,加上冷风肆虐,温度比平日里低了许多。

    岑府的婆子给岑菁和万宁准备了小手炉,又在马车上铺起了厚厚的软垫子,点上冬日里最

    适合的芦丹香,淡淡的木香,享受着生姜、肉桂、和茶香所带来的温暖而又辛辣的香气,万宁顿觉昏昏欲睡。

    可岑菁却精神十足,拽着万宁游遍秀州各大街市,什么金银铺子、绸缎铺子、胭脂水粉铺子铺子都逛了个遍,最后还是在万宁的建议下买了一套银质珐琅镶嵌的五件套才算作罢。

    银质首饰既不比金质贵重,又比一般的上档次,总得来说开支不会太大,也不至于失了体面,倒是恰如其分。

    岑菁也很满意这套首饰。

    簪子做得大气,耳环做得精巧,项链又显得独特,总之各方面都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太过贵重,也不会失了体面。

    “阿宁,还是你眼光好,要是带了阿芯过来,怕是挑上个半日都没有结果。”岑菁捧着这盒首饰格外高兴,在车上就对万宁的眼光赞不绝口起来。

    万宁许是昨晚受了风寒,头痛欲裂,却也不想扫了岑菁的兴致,一直陪着她走街串铺,挑选着各式衣料首饰,直到找到满意的银质五件套为止。

    再上车时,万宁靠着窗,精神萎靡,只想睡觉。

    岑菁却精气神十足,拉着万宁说着说那的。

    “阿宁,我们等会去百果坊买些果食和蜜饯吧,听说那新做的酒酿青梅特别的受欢迎,我们要不要去买些尝尝。”岑菁兴高采烈地说道。

    万宁嗯了一声,兴趣缺缺。她已经撑到了极限,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岑菁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吩咐着马车到了百果坊,拉着万宁就下了车。

    万宁瞧着百果坊里各式蜜饯、糕点,尝了那最酸的梅子,又吃了一块酸枣糕,才总算压下胃里翻滚着的难受劲。

    “阿宁,你尝尝这青梅酿,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哦。”岑菁端着一个青瓷碟子,里面装了两颗青如碧玉的梅子。

    万宁闻到了糯米酒甜香的酒味,若在平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品尝,可今日她胃里实在搅得难受。一是前一日醉酒的后遗症,二是彻夜噩梦带来的不适感。

    “姐姐觉得好吃就好,我……实在是有些不舒服。”万宁捂着腹部,脸色铁青。

    岑菁终于发现了万宁的异样,担心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万宁如实说道:“昨日喝了不少冷酒,又彻夜不得安眠,故而现在难受得紧。”

    岑菁见她脸色难看得很,知她没有说谎,便吩咐着店家包了几样点心和蜜饯,扶着万宁就欲回府。

    谁知出了铺子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位妇人。

    “哎呦,我的鸡蛋。”妇人惊呼,她因与万宁相撞,手上拎着的竹篮子被撞倒在地,里头的鸡蛋碎了一地,铺了满地的蛋清蛋黄。

    “我的鸡蛋呀!”妇人瞧着自己辛辛苦苦攒着的鸡蛋就这样没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万宁强忍着不适,向这妇人道了歉,并让浅喜赔了鸡蛋的钱。

    可是岑菁却不肯了,她大声嚷道:“明明是你故意撞上来的,却为何要怪我妹子的不适?”

    妇人委委屈屈地哭道:“奴家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的,好不容易攒了些鸡蛋卖给这街上掌柜,却不想今日不小心冲撞了娘子,幸好这位娘子心善,赔了奴家鸡蛋的钱,要不然奴家回去少不了要挨夫君一顿打。”

    岑菁听了,还想和她理论,却被万宁拦住了。

    万宁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想给岑府惹来更多麻烦,便让浅喜取了钱两给了这妇人,说道:“这位大嫂,不管今日之事是谁撞了谁,我都赔你这鸡蛋钱,你速速回去吧,不要在此纠缠。”

    妇人接过谢道:“多谢这位小娘子,奴家夫君手有残疾,又不能说话,故而这家里只能靠这点收入维系,今日鸡蛋被摔,不得收入,回去后奴家日子难过。幸得菩萨心肠的小娘子垂怜,奴家感激不尽。”

    一边说着一边鞠躬谢过。

    万宁挥挥手,示意她快走。她感觉自己胃里翻滚,头痛欲裂,看人已是重影,怕是再纠缠两下,自个儿就要晕了。

    妇人就此离去。

    岑菁却有些不服。

    “阿宁,你何必怕她。刚刚明明是她撞上了你。”岑菁忿忿然道,“一个平民妇人,故意撞了我们讹钱,你何必惯着她。”

    万宁扶额皱眉道:“姐姐不必再说了,这妇人要是吵闹起来,不利地只能是我们。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却要顾及岑府的声名。

    何况,姐姐,我实在是不舒服。”

    万宁这边刚说完,那边就扶着墙角呕吐起来。

    岑菁吓坏了,帮忙拍着万宁的背部,嘴里不断说道:“阿宁,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若是没睡好,怎会这般严重。”

    万宁吐得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她无力地举起手摆了摆,却在下一秒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已在岑府的高床暖枕上。

    “宁姐儿,你可算醒了。”崔妈妈见万宁醒了,总算松了口气,拿了帕子敷在万宁额上,关切说道,“姐儿,你烧了一天一夜,郎中给你配置了药汤,却怎么也灌不下去,大伙儿都吓坏了呢。好在现在你醒了,老奴去端了药给你喝下。”

    崔妈妈正欲起身,就听万宁道:“崔妈妈,我口渴,你端些水给我。”

    崔妈妈赶紧去倒了一杯清水,扶起万宁喝下。

    “你刚刚说我病了?”万宁喝了水,精神总算好些,静静问道。

    崔妈妈道:“是的,姐儿,你昨日就发了烧,还在外头吹了那许久的冷风,这才昏倒了。郎中给你配了药,你却一直牙关紧闭灌不下去,大伙儿都担心你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呢。幸好你现在醒了,老奴去端了药给你喝下,这病也好得快些。”

    万宁点点头,她确实觉得头重如铅,浑身酸痛。

    崔妈妈端了药给她喝下,万宁问道:“祖母和父亲呢?”

    崔妈妈道:“老太太自然在屋子里歇着,主君他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发生一起人命案子。”

    “发生案子了?”万宁昏沉沉地问了一句,却很快因体力不支耷拉着脑袋又昏睡过去。

第97章 案发处

    五家坡位于秀州名山莲湖山的南面,那里阳光充足,植被茂密。

    但因值冬日,满坡的葳蕤灌木此时都枯萎成柴。

    案发地就在这半山坡的一所草屋内。

    岑平带着衙差到达案发现场时,曹司理已经到了。

    “看来今年又只能留在此处过年了。”曹司理叹了口气,与岑平抱怨道,“这冬至前夕袁源一案已搅得我们秀州府衙焦头烂额,今冬至刚过,就又发生了命案,如此我又无法启程回乡了。”

    岑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曹司理若是不嫌,可带着令妹来我府里过年,也热闹些。”

    曹司理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多谢通判美意,只是过年乃家人团聚的佳节,我和妹妹怎好上门叨扰。”说完,将心思放在案子上,进了草屋开始查看。

    待现场勘查完毕,死者才被抬出,安放于光线充沛之处由仵作进行祥验。

    岑平待尸体抬出后,也进了屋子查看,见到死者陈尸的位置已用白垩石画出了轮廓。

    这做法曹司理是从云千春处学得,很有助于现场案件的直观想象。

    “通判,死者刚刚就是躺于此处,体表未见伤痕,待仵作验尸后才能知具体死因。屋内陈设简单,也未见有争斗痕迹。但屋子里酒气熏天,桌上还有残羹冷炙,应是昨晚死者在此吃酒留下的。”曹司理将自己初验情况说于岑平听。

    岑平环视一遍,看到这户人家确实是家徒四壁,这屋子里几乎没什么可用的物件。但那断了一条腿的木桌上躺着一个酒坛子,还有吃剩下的鸡骨头,肉骨头以及各种食物残羹,看样子昨晚晚饭颇为丰盛。

    “发现死者的是何人?”岑平问道。

    曹司理回道:“是山下的屠户。死者养了一些鸡鸭,早前说好今日卖于他宰杀,故而今日上山来收货,却不想喊了半日无人应,推门进屋才发现了死者。”

    “这屠户现在何处?”岑平问。

    曹司理回道:“在鸡棚边上的树下候着,已有衙差在那问话。”

    “死者是何人可有问清?”岑平问。

    曹司理道:“死者姓吴名善,因长得瘦,这里的人都称他为细竿。平日里养些鸡鸭卖给附近屠户、卤味铺子赚些钱。”

    “既然有这营生,怎会过得如此潦倒?”岑平奇道。

    “通判有所不知,这吴善原先家境还行,他父母也就其一个独子,故而宠溺了些,终日也不读书,游手好闲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染上了赌博恶习,输光了家业,还欠下了赌债,日子这才过得这般困苦。”曹司理解释道。

    岑平听了,一阵唏嘘。

    正欲再问些细节,就听外面忽然传来哭天喊地的嚎哭声。

    “我的夫啊,这到底出了何事,你怎么就没了?”

    岑平和曹司理相视一看,双双快步出去查看。

    只见一位穿着檀色粗布袄子的妇人跪在临时搭建的验尸草棚外痛哭流涕。

    “别嚎了,通判和司理过来了。”一位衙差上前喝止。

    妇人转头看到岑平和曹司理,不敢大哭,只换了跪拜的方向掩面低泣。

    岑平和曹司理走上前些,问道:“你是吴善何人?为何在此哭嚎?”

    妇人呜咽回话:“民妇江氏,是吴善之妻。”

    “吴善已娶妻?”岑平侧头低声问曹司理。

    曹司理附耳答道:“通判您来之前,衙差问周边四邻,吴善并未娶妻,只是这些年偶有一女子会来小住些日子,估摸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姘头。”

    岑平微微点头,示意明白,然后问那妇人:“江氏,你说你是吴善之妻,那今早你去了何处?”

    江氏抽抽搭搭道:“民妇天未亮便起身去集市卖绣品换钱,这也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可家里却连米都快吃完了,民妇只能攒些鸡蛋,做些绣活换些钱撑过这年关。”

    “你说家中无米下锅?那屋内桌上那些酒菜是怎么回事?”岑平问道。

    江氏回道:“回禀通判,那是昨日一小娘子赔的鸡蛋钱所置办。昨日民妇去集市不慎与一小娘子相撞,碎了一篮子的鸡蛋。那小娘子心善,赔了数倍的鸡蛋钱与民妇。

    民妇想着这冬至日都不曾吃上顿饱饭,便买了烧鸡、卤肉以及一些小菜和一坛子酒回家与夫君吃。夫君高兴,吃得夜半时分方休息。

    民妇因今早还要去集市卖绣品,吃了一些就睡了。早起时,天还未亮,见夫君睡得酣,便轻手轻脚下了山。却不想回来就看到官爷们在此,一问才知夫君竟然没了~呜呜呜~”

    江氏说及此又哭了起来。

    岑平耐心等她哭了一会,待哭声渐小后,又继续问道:“江氏,我再问你,你是哪里人士?娘家何处?几时嫁于吴善?”

    江氏愣了愣,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泪,吞吞吐吐道:“民妇……从小就是孤儿,并不知父母是谁,哪里人。”

    “哦?那你与吴善是何时成亲,何人保的媒?”岑平再问。

    江氏拿帕掩唇,低头思忖良久,之后才实话实说道:“民妇与吴善其实并未正式成亲。

    民妇小时候逃难来到秀州,父母早已走散,身边也无亲人,幸得百戏班班主收留,学着唱戏讨生活。

    吴善时常来听戏,民妇便与他熟稔起来,后来……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但百戏班时常四处巡演,所以民妇与吴善也是少有相聚。如此分分合合,也有四五年的时间。

    现在民妇年岁渐长,不想再四处奔波,便回了秀州安顿下来。

    吴善原先好赌,输光了家业,这次回来民妇看他手又残疾,连嗓子也毁了,几乎就要饿死。民妇与他毕竟有着几年的情意,心中不忍,便留下照顾他,想着他既然手断了也不能再赌了,以后等日子好过些,两人就成亲。所以……民妇才会自称他的妻子。”

    江氏现在所说与四邻所言基本一致,岑平相信她说得是真话。

    这时,仵作查验尸体已基本结束,岑平便让衙差带江氏去了一边,自个儿和曹司理走去草棚听那验尸结果。

第98章 说案子

    夜色沉沉,出外忙了一天的岑平回到了府里。

    他先去派人去雅楠居问了岑旸状况,得知已无大碍,便去了集福堂。

    岑老太太早早便歇下了,他在万宁院外问了守夜的婆子,知道万宁晨间醒来喝了药,昏睡到晚间才刚刚醒来,此时正让浅喜读话本给她听呢。

    岑平这才进了屋子。

    “父亲,您回来了。”万宁靠在床边,枕着软厚的竹青色靠枕,听浅喜在那念话本子。

    岑平走到床榻前,浅喜适时地搬来了绣墩子给岑平坐下。

    “浅喜竟然识字?”岑平提袍而坐,笑吟吟地看着浅喜手中的话本子问道。

    浅喜连忙行礼答话:“姑娘教过婢子,故而识得一些。”

    岑平含笑点点头,继而问万宁身体状况。

    万宁回道:“郎中说我吃了白果,又吃了奶酥馒头已是不易克化,结果还吹了一晚冷风,早间又贪嘴喝了一碗牛乳,这才引起肠胃不适,呕吐腹痛。现吃了药,喝了一点清粥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烧可退了?”岑平关切问道。

    “嗯,烧也退了。”万宁说着,好奇今日岑平查得案子,便问道,“今闻有命案发生,父亲查得如何了?可否说与我听听?”

    岑平笑道:“你一个小娘子竟总对这些案子感兴趣,换做别人都避之不及呢。”

    万宁浅浅一笑,道:“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吧。您也知道,我娘最擅断案,我从小对这案子就十分感兴趣,说起这些实实在在发生的案子,可比这话本精彩多了。”

    岑平见她提及母亲,莫名有些难过。她父母的案子是她心底的痛,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刺。

    “今日的案子并非他杀案,只是一起酒食醉饱食的案子。”岑平淡淡说道。

    “酒食过度死的?是哪间大户人家如此没有节制,竟在年前出了这等惨事。”万宁以前也偶有听闻因过年狂饮暴食而撑死的案例,故而想到是哪个大户人家办席子,大吃大喝导致的悲剧。

    “倒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山上养鸡鸭的破落户。之前也算是个小康之家,却因好赌输了家业,只能勉强靠养鸡鸭为生。”岑平道。

    “那是发了横财,才会暴饮暴食把自己给撑死了?”万宁好奇问道。

    岑平道:“宁儿你果然是……聪慧。”

    万宁:“……”

    岑平道:“这死者的姘……妻子,昨日在集市与一小娘子相撞,拎着的一篮子鸡蛋被撞碎,那小娘子心善赔了她数倍的蛋钱,这妇人便买了好酒好菜回去与死者享用,结果就出了这悲剧。”

    万宁愕然,难道这妇人是她昨日撞着的那位?这世上的事竟会这么巧?

    岑平并不知道万宁惊讶什么,以为她嫌自己对此案讲得不够详细,便耐着性子将查验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这五家坡得名于这个村落只有五个姓氏。据说当年是五个异姓兄弟逃难至此,开荒种地,盖屋繁衍,之后子孙有兴旺发达者陆续迁徙出去,到如今这五家坡只有十多户人家居住,这死者吴善原先并不是这五家坡的原住民,他因好赌输光了家业,便独自在这半山坡搭了草屋子,养些家禽过日子。”

    “这样的人竟还能娶上妻子?”万宁想起昨日妇人寒酸的衣着,蜡黄的面容,还有因鸡蛋打碎后惊恐害怕的眼神,她几乎不能想象她怎会嫁给这样一个赌徒。

    岑平便将江氏的情况也说与了万宁听。

    “竟是这样,那这么说来,这江氏也算是有情有义,倒没因为吴善残疾而抛弃他。”万宁感触。

    岑平也有些动容道:“这江氏见吴善手已残疾,又成了哑巴,想着他终于不会再赌了,以后能安心过日子,反倒一心一意留了下来,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万宁问:“那吴善为何会残疾?”

    岑平道:“据江氏所言,她这次回来后吴善就已变得如此,问他他也不会说话,故而江氏猜测是因欠债太多,别债主砍了五个手指,又或是在外打架生事伤了声带,这才哑了。”

    万宁点头道:“江氏的推测很有道理。”

    岑平继续道:“听了江氏的叙述,吴善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又把她买来的烤鸡、卤肉、小菜都给吃了,这吴善极瘦,人称细竿,又因长期饥寒交迫,肠胃自然有病落下,这突然间的海吃胡塞,给身子增加了太大的压力,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今日仵作验尸,其身无痕损,手拍其腹肚皮膨胀而响,因是酒食醉饱过度,腹胀心肺而死。”

    万宁听了问道:“既然查验无其它疑点,那待江氏将尸身领去,府衙众人又可封印歇息了。”

    岑平道:“这年关将近,众人都已无心做事,若不发生大案要事,确实该安排众人轮班歇息了。曹司理见今日案子非他杀命案,心中甚喜,他还担心因为这案子,今年又得留在秀州过年了。如此,他也可启程回乡了。”

    “曹司理和曹姑娘要回乡了吗?”万宁与曹芝倒是谈的来,听闻她要回乡,有些不舍。

    岑平道:“嗯,他们家乡离秀州不远,两三日便可到。待过了年,孙同知也要去明州上任,如今他已不管秀州诸事,所以我便格外忙些。”

    万宁微笑:“能者多劳,忙些也不是坏事。只是要注意身子,这一家老小还都仰仗您呢。”

    岑平领情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岑平便起身走了。

    万宁本想与他说昨日撞到那妇人的就是自个,但见这案子已然要结案了,想了想似乎这没什么要紧的,最终没和岑平提及。

    喝下当日最后一碗药,万宁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姑娘生病未愈,根本无力帮助办案。”

    万宁昏昏醒来,似听得外面嘈杂一片。

    “浅喜,浅喜。”万宁喊道。

    “姑娘,您醒了啊。”跑过来的不是浅喜,而是小丫鬟浅欢。

    扶着万宁坐起,小丫鬟惶惶的神色让万宁加速清醒过来。

    “外面可是出了何事?”万宁问道。

    浅欢紧张回道:“是有官差过来,说想见姑娘您。”

    “官差?”万宁不解。

    浅欢道:“嗯,是两位官差,说要请姑娘去衙门一趟,被崔妈妈和雀尾姐姐拦在了外面。”

    “祖母和父亲呢?”万宁问。

    “老太太今早和主母出门去了,主君也一早出了门。浅喜姐姐见情形不对,已偷偷跑去找人请主君回来。崔妈妈和雀尾姐姐便在这拖着官差不让他们进来。”

    万宁拍了拍有些昏胀的脑袋,闭上眼想了想,然后吩咐浅欢去打热汤来为她梳洗。

    这事绝对不对,一般的官差根本不会直接到五品官员家拿人。所以她得赶紧梳洗穿戴好,出去问问出了何事。

第99章 被状告

    万宁稍作梳洗,换上一身朴素的牙色丁香花团蚕丝袄,长发简单绾起,穿上轻便又保暖的纹锦棉鞋,喝了一口蜜汁水,便推门出去。

    临近院门口,就见崔妈妈和雀尾在那拦着两位官差。

    崔妈妈与那官差理论,雀尾则双手抱胸,半靠在院门上,冷冰冰地盯着两位官差。

    这两人在雀尾的逼视下竟只敢叫骂,不敢动手,看样子是吃了苦头,才如此畏手畏脚。

    如此,万宁便没急于上前,她立于院中,仔细瞧了瞧院外两人的装束。

    这两人不像平日里所见衙差戴交脚幞头,着圆领衫,小腿裹行,穿麻鞋。他们穿着皂青色的长袍袄子,腰间配有横刀,腰上别有腰牌,万宁定睛一瞧,上有“提刑司”三个字,竟是提点刑狱司的官差。

    提点刑狱司的官差怎么会到这来?难道是提刑官到了秀州?他们为何要到岑府来找自己?

    带着一系列的疑问,万宁款款上前,高声说道:“两位差官安好,不知到府过来是有何吩咐?”

    万宁问得客气,两位官差停了与崔妈妈的争执,转而上下打量了万宁一番,其中一位语气生硬地问道:“你就是岑万宁?”

    万宁回道:“正是。”

    “那跟我们走吧。”那人发话。

    万宁黛眉微耸,冷笑一声道:“两位差官好大的官威,即便是到平民百姓家中,也不能说拿人就拿人,何况家父也是朝廷命官。到官邸拿人竟连由头都不说吗?”

    “提刑司问话哪轮得到你推三阻四,你爹是通判又如何?周提刑还等着呢。”官差说得极不客气,刚刚他们两个大男人被一个看着弱小无力的小女子拦了半日,已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现在看到正主出来了自然没好话。

    万宁稳立不动,继续冷声问道:“不知我犯了何事?竟惊动了提刑官。”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官差不耐地皱眉,他们拿人一向速战速决,今日来拿个官家的小娘子,竟耗费了大半日,回去免不了要被提刑官一顿责骂。

    万宁原就身体不适,只是觉得不想得罪了提刑司的人,才耐着性子问个清楚,见这两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由也动了气,说道:“既然两位差爷说不明白,那就让能说明白的人过来。无凭无据又无事由,就想拿人,那就拿出拿人的文书来。”

    说着,转身就回了屋子。

    两位官差又急又怒,想要动手却又没有打过雀尾的能力,僵持间就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浅喜请来了岑平。

    岑平与两位官差说了几句话,又进屋子与万宁说了缘由。

    原来自袁源之案后,官家便对秀州官吏治下诸事颇不放心,点了名让提刑官周谔到秀州岁察所部官吏。

    岑平原以为这临近年关,周提刑会在年后过来巡察。

    没想到,今个一大早这周谔就到了府衙,开口第一件事就问了万宁。

    一问缘由竟是吴善之妻江氏喊冤,状告万宁纵仆行凶,并用计害死其夫。

    岑平听了是一头雾水,这吴善一案已查明是酒醉饱腹而死,怎么和万宁扯上了关系?想要问个究竟,却被周谔告知要避嫌。

    然后周谔不顾他的阻拦,就派了随同的官差到府里拿人。

    岑平拦不住他,他却能软禁住岑平,直到浅喜闯了秀州府衙,周谔才若有所思地放了岑平回来,但要求他带万宁到府衙把事情说清楚。

    纵仆行凶?万宁听了这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与那妇人不过是在集市上有过一面之缘,且她还好心赔了她数倍的鸡蛋钱,什么纵仆行凶,用计谋命,这都是哪跟哪?

    “宁儿,你与那江氏是何时认识的,昨个为何没听你说起?”岑平对江氏状告万宁之事也是一肚子的疑问,万宁何时与这江氏有过交集?

    万宁便将她赔了鸡蛋之事告诉了岑平。

    岑平听了就更糊涂了,万宁既然已经赔了钱给江氏,怎过了一夜就成了纵仆行凶?也许这案子还有隐情,但岑平却相信和万宁不会有什么关系,定是里头有什么误会,所以他便劝说万宁去府衙说清楚。

    他想着只要万宁和那江氏当面对质,将其中的误会说清楚,此案也就结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那周谔有了先入之见,加上外传此人心高气傲、固执倔强,岑平怕万宁性子一急吃了亏,不由叮嘱道:“宁儿,这周谔是有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你去了之后,一切照实说即可,最好不要与他争执。”

    万宁点点头。

    岑平便吩咐备车。

    崔妈妈则取来一件厚棉披风将万宁裹了个严严实实。

    “崔妈妈,我去去就回,这披风实在笨重。”万宁病体初愈,这披风着实有些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崔妈妈却不肯让她解下:“我家姐儿呦,你这身子都没好利索就又要往外去,要是再惹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你不过是坐车,又不用你远足,这披风怎么着也不会碍事,你就乖乖披着吧。”

    岑平听了,也劝万宁披着别着凉,万宁只好裹着厚如棉被的披风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雀尾不放心想要跟去,万宁却担心她背上的伤让她留在府里等候,而且万宁总觉得今日这事很是蹊跷,她模糊地觉得事情并不是误会那么简单,且有迹可寻,但这迹在哪,她却一时没有想起来。

    所以她留了一手,留着雀尾在外面,若有事还能传个消息在外周旋。

    雀尾在看到万宁暗示的眼神时,即刻明白她的意思,她当即不再坚持,留在了岑府静待消息。

    万宁独自与岑平去了府衙。

    路上,万宁听岑平与她说了周谔其人。

    据说此人执法如山,清正廉明,深得官家信任,故而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掌监察官吏,体察廉能赃滥,他也确实不负圣恩,督治奸盗,申理冤滥,审理了不少冤案,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

    听了这些,万宁不由想到自家的案子。若周谔真是传言中的公正之人,那他许能公正查处自家疑案。

    万宁这样一想,被人状告的不快渐渐隐去,心中反倒升起了一丝期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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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春介绍:
那日春光明媚,万里河山生机勃勃,激情澎湃。
踏春回来的卢万宁却看到家中遭劫,家人被屠,昔日家园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
至此之后,卢万宁再无春天。
断案、探访、追查……只为求一个真相,求一个明艳春日,余生静好。
这是一个古代女侦探,查案复仇,案子和汉子兼得的故事。谋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