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百倍讨还
“墨北誉,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活着好不好!”楚晴岚梦中呓语,盈盈粉泪打湿了软枕。
她拼命捂住墨北誉那被利剑刺穿的胸口,可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是渗过她的指缝染红了他的一袭白衣。
纵然她师承医圣,医术超绝,却仍救不回这个最爱她的男人。
“岚儿,你终于信我了。这一世我没能,没能好好守护你,若有来生……”
许诺未终,斯人已逝。
楚晴岚抱着男人尚有余温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若有来生,她可以不再做庆国长公主,她希望他不再是一心为国的铁血左相。她要他好好活着。
若有来生,她要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他,她愿意为他去死,她想再听他叫好多声“岚儿”。
忽然——
“岚儿。”
是谁在唤她?不对,这低沉清润的嗓音只可能是墨北誉!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在来救她的路上被叛徒楚玉柔和逆贼卫修联手害死了吗?
明明是这对狗男女害死了她的母后和皇弟,却欺骗她墨北誉才是罪魁祸首。她太傻了,居然会怨恨墨北誉那么久!直到后来山河破碎、江山易主、夫君惨死,她才后知后觉,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岚儿,岚儿,你醒了吗?”
墨北誉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晰得太过真实,让她不得不信。
软榻上,楚晴岚猝然惊醒,却见那道魂牵梦萦的矜贵身影此刻就立在门口。
墨北誉一身黛青对襟绫缎金丝祥云纹朝服,两指宽的绛紫玉带勾勒出精壮腰身,身姿仿若青松翠柏,笔直挺拔。
还有那张好似谪仙下凡的俊颜,刀凿斧刻般的五官疏朗分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明眸静水流深,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轻轻抿着,有种难以言喻的凌厉威严。
是啊,她心心念念的墨北誉,用何等的风光霁月、冷冽出尘描述都不为过。
楚晴岚永远忘不了墨北誉注视她时的眼神,那样深邃,那样深情。
可她却辜负了他!
流落民间十六年的她带着对父皇母后的埋怨和对宫闱生活的恐惧,所以才会让与她年纪相仿的三公主楚玉柔趁虚而入。这位三妹妹披着一张人畜无害的面皮却精心算计着将她推入深渊。
如果不是她最信任的楚玉柔骗她说庆国这位铁血左相是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她怎么会这么畏惧嫁给他!
顾不得许多,楚晴岚倏地从床上坐起,激动得难以自持,“你还活着,墨北誉你还活着!”
“长公主就那么希望本相去死?”墨北誉缓步靠近,站定于床前,温声反问时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果然,岚儿还是厌极了他。她不允许自己碰她,甚至不允许自己唤她“岚儿”。
她若不厌恶他,便不会宁愿跳湖也要抗旨拒婚。
“不是!”楚晴岚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正想去牵他的手,墨北誉却忽地起身,后撤几步,仿佛在默守着两人之间的那道楚河汉界。
“公主好好休息,本相不再打扰了。”墨北誉强行压下言语里的那抹无奈,转身便要离开。
他只是忍不住要来确认她是否安好,如今她居然能跟他说上一句话,他该庆幸。
见他要走,楚晴岚瞬间慌了神,一把掀开被子光脚跳下床,从身后环住了他,双眸涌泪,哽咽哀求:“北誉,别再抛下我了!”
直到脸颊紧贴在墨北誉结实的后背时,她才完全相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可墨北誉却如雕塑般僵在了原地,放大的瞳孔诠释着他的震惊,紧拧的浓眉昭示着他的不解。
这是岚儿第一回这样亲昵地唤他的名字。
“本相何时抛下过公主?”墨北誉慢慢转过头,垂下眸子,发觉少女沾在羽睫上的泪滴清晰可见。
这当真不是她捉弄他的把戏?
“唤我小字。”楚晴岚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了,生怕怀里的人跑掉一样,音调里还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娇嗔。
闻言,墨北誉又是一惊,但转念想来:即便是她的把戏,只要她欢喜,他都愿成全。
“岚儿。”他回过身反将她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轻轻唤她,语气一贯地温柔宠溺。
楚晴岚顿生一种失而复得的踏实感,软声喃喃:“北誉,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可本相该离开了。”墨北誉轻轻揉搓少女丝绸般顺滑的乌发,动作还显得有几分生涩。
“你要去哪儿?我就好端端地待在你身边,不需要你舍命相救了!”楚晴岚的心刹那间揪紧,眼前闪过墨北誉满身鲜血的情景,面露惊惶。
墨北誉以为她是在说今日跳湖一事,欣慰一笑:他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岚儿也会看重他的性命。
他轻拍着楚晴岚微微颤动的后背,温声安抚:“本相熟识水性不至丧命,只请公主保重凤体,莫再任性。还有,本相深夜贸然前来已属不妥,若让人看见恐污了公主清誉。”
然而话才说出口墨北誉就后悔了,他担心她会怨他多管闲事。可楚晴岚的反应却给了他意外之喜。
“怕什么,反正本宫也是要跟左相大人成亲的。”楚晴岚的小脑袋在墨北誉怀中蹭了蹭,笑语嫣然间勾起一节俏皮的尾音。
闻及其言,即便是一向精于谋略的墨北誉也琢磨不透少女的心思。
“你当真愿意奉旨完婚?”墨北誉剑眉下压,似是在压抑着不该表露的期待。
“不。”楚晴岚轻松吐出一字,却浇灭了墨北誉心头所有的希冀。
“不是奉旨,是岚儿执意要嫁给左相大人!”楚晴岚脸上露出撩拨墨北誉成功的得逞嬉笑,可目光却真诚坚定。
能让杀伐决断的铁血左相心情浮动如波涛叠涌的世间唯独楚晴岚一人。
夜色渐深,漏夜潜入长公主寝宫的墨北誉不得不先行离开。
楚晴岚恋恋不舍地站在轩窗前遥望着男人如蛟龙入水般隐于黑夜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
她亏欠他的,终是能偿还了。
吱呀——
寝宫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娇小的黑影蹑手蹑脚地出现在门口,让楚晴岚本能地防备,当机立断吹灭了身旁的烛火。
第二章 不自量力
“长公主,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您被可把奴婢吓坏了!”
借着开门时映进房中的月光,宫女紫鸢看清了坐于床边的人正是楚晴岚,她惊叫出声,着急忙慌地跑进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楚晴岚这才想起大概是她方才关窗的声音惊动了守夜的紫鸢。
望着欣喜若狂的紫鸢,楚晴岚不由得鼻头一酸,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小丫头风风火火的样子。
前世她错信楚玉柔,误会紫鸢偷窃宫中财物,一气之下将她赶出宫去。可当自己被楚玉柔从相府骗出,幽禁荒山时,却是紫鸢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通风报信,最后竟被楚玉柔的手下万箭穿心,倒在血泊!
楚晴岚忍泪望着紫鸢,目光一寸寸打量着她喜极而泣的憨态。
紫鸢却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还以为长公主落水后伤了脑子,伸出手掌在楚晴岚的眼前剧烈摇晃,“公主殿下,您别吓我啊,您这是怎么了?”
陷入感伤的楚晴岚被紫鸢滑稽的举动逗乐,“你若再晃你的小手,本宫就真要晕过去了。”
“奴婢知罪。”紫鸢忙将手背到身后,模样委屈的紧。
楚晴岚温和一笑,“本宫说笑罢了,不必当真。不过,你可知道我因何昏迷?”
“殿下不记得了吗?今日下午您说去扑蝴蝶还不许人跟着,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您跳湖的消息。多亏三公主及时发现,拦下了路过的左相大人才把您救了上来。殿下,您可别再想不开了啊!”
提起当时情状,紫鸢现在还心有余悸,自然没有注意到彼时正暗暗咬牙的楚晴岚。
她记得前世是楚玉柔约她到湖边扑蝴蝶,说没有宫女太监陪着她们才玩得自在,到最后却变成了她跳湖轻生未遂。
是啊,如此一来楚玉柔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墨北誉以为她是不愿奉命成婚才以死抵抗。她被楚玉柔挑唆后也以为是墨北誉不满她的屡次无礼行为而派人杀她。
呵,楚玉柔真是好算计!
当初只怪自己太信任楚玉柔,才会一步步掉入她设下的陷阱。
她只是不明白,楚玉柔到底为何如此痛恨庆国,甚至不惜勾结拥兵造反的卫修,将庆国覆灭?
无论如何,如今苍天有眼让她重生一世,回到了流落民间十六年的她刚被寻回并与墨北誉指腹为婚的时候。
这一世,她辜负的,百倍补偿。亏欠她的,百倍讨还!
……
时值仲夏,灿阳笼罩的地方总是暖意融融,可风寒才愈的楚晴岚早起时仍觉得身上冷意涔涔。
她从床榻之下找出尘封已久的锦盒,轻轻掸去上面的浮尘,取出了里面针灸所用的银针,手法娴熟地刺中几个穴位,顿觉通体生暖,神清气爽。
初入宫时,父皇派楚玉柔与她做伴,她便只将自己会医术的事告诉了楚玉柔一人。谁知楚玉柔却给她灌输了一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让她不要声张。
可后来她才知道,楚玉柔是担心自己抢了她的风头,抢了父皇的宠爱。
楚晴岚削葱玉指缓缓抚过针盒旁的几个宝蓝瓷瓶,眸光冷冽如斯:不过,她却忘了告诉楚玉柔,她不但会医术还精通用毒。
忽地,外面传来一道娇嗲女声。
“长姐——你可好些了?”
楚晴岚瞬间就辨别出了这是楚玉柔的声音,手脚利落地将锦盒藏起。
她永远不会忘记前世她抱着墨北誉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时,楚玉柔是如何奚落嘲讽她的。她更不会忘记这个狠毒的女人是如何用匕首将她片片凌迟!
未等楚晴岚回应,楚玉柔便推门而进。
“本宫的寝殿,三公主怎敢擅闯?”
楚晴岚身穿一袭嫣红累珠叠纱百鸟朝凤纹广陵宫裙,腰系粉霞妆花缎织宫绦,慵懒地卧于榻上,手持一把织金美人白玉柄团扇轻轻摇动,眉目凌厉,气质清冷。
“姐姐这是在怪罪我吗?”楚柔儿暗掐一把手背,疼得泪花盈眶,故作委屈地抽泣着。
这样拙劣的把戏,楚晴岚纳闷自己前世如何就会瞧不出!
“何谈怪罪,不过是提醒三公主恪守宫规罢了。本宫进宫后的规矩不都是三公主教的吗?怎么你自己反倒忘了?”楚晴岚勾了勾唇尾,笑不达眼底。
“我——”楚玉柔被楚晴岚噎得一时语塞,暗暗疑惑这个粗野丫头怎么忽然转性,居然敢对她耍起什么长公主的威仪了!
“长公主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楚玉柔咬牙认错,佯装关怀她几句后,终究还是把话题引到了墨北誉身上。
“想起昨日姐姐坠湖真是惊险,幸好左相大人恰好经过出手搭救。不过,墨北誉来得那么巧合,属实奇怪。该不会是……”楚玉柔显然话里有话,却不挑明,只盼着楚晴岚往最坏处想。
“是什么?”心中了然的楚晴岚漫不经心地问她。
“姐姐多番当众让左相难堪,想必他心中积怨已深才会出此下策,要置姐姐于死地!只不过我发现了她,他才装作救人掩饰过去。”
楚玉柔描述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墨北誉腹中蛔虫一般了解。
待楚玉柔编完,楚晴岚坐起身,单手轻撑下颌凝眸望她好一会儿,满脸探究,一语不发。
本就心虚的楚玉柔被盯得心里发毛,最后实在等不及,压下满腔恼火,开口发问:“姐姐在看什么?”
眼看将对方晾得差不多了,楚晴岚幽幽收回眼神,倏而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近日可有戏班进宫来?”
楚玉柔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回道:“没有。”
“那便是妹妹这几日去过戏园?”
“没有啊。”楚玉柔愈发不耐烦,潦草应答。
楚晴岚轻挑秀眉,冷冷反问:“是吗?那妹妹讲得这出‘左相对本宫因爱生恨’的好戏是从何处学来的?”
“你!”楚玉柔听出自己被耍弄,几乎就要指着楚晴岚破口大骂。
“嗯?”楚晴岚仍旧一派清闲自持,笑得愈发肆意起来。
“妹妹不必胡乱猜疑了。我遇危时左相救我脱险,自然是因为我与他是天、作、之、合。”她特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每一声都好似毒针深深刺入楚玉柔敏感的神经。
楚晴岚就是要楚玉柔尝尝那种机关算尽却给旁人做了嫁衣的滋味。
她已不是那个可以任其拿捏的纯善姑娘,她要让楚玉柔明白,如今再跟她耍心机就是不自量力!
第三章 成功搅局
许是不甘心被如此羞辱,楚玉柔又生生挤出一个看似天真无辜的笑容,约楚晴岚一同到京郊围场狩猎散心。
楚晴岚将视线飘向窗外的朗朗晴空,星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所以,那个叛徒要登场了吗?
“好,当然好。”她似笑非笑地应允。
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答话,楚玉柔却听得莫名脊背发凉,寒风入骨:这野丫头怎么瞧着越来越邪门了?
……
京郊皇家围场,只有皇室宗亲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楚晴岚遇见了那个骗走她所有少女初心的男人!
“吁——”楚玉柔勒住缰绳,指着远处灌木丛中露出的鹿角,“姐姐,那有一只梅花鹿,你我比试谁先射中它,如何?”
“那本宫便不客气了。”楚晴岚玉脚轻踢一下马腹,直奔那梅花鹿而去。
生长在民间的楚晴岚身上总带着些恣意生长的野性,策马奔腾的她无拘无束,快意盎然。
就在达到最佳射箭距离时,楚晴岚忽地猛拉缰绳,紧急调转方向。
与此同时,指间一根银针悄然飞出,不偏不倚恰好刺中了手持鹿角的男子。
男子腿上一软,趴倒在地,吃了满嘴的杂草,狼狈不堪。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围场,给本宫拖出去斩了!”楚晴岚端坐于马背上,垂眸睥睨着地上的男子,眼底藏着无限恨意。
眼看侍卫们都围了过来,男子忙不迭地站起来解释:“晴岚,是我啊!是你的卫修哥哥!”
“哦,原来是卫修,你怎么会在这儿?”楚晴岚并未表现出半分惊讶。
她十六年来都住在清水乡,卫修的父亲是当地乡绅,两人也算时常见面,得知她摇身一变成为当朝长公主后,从前对她爱搭不理的卫修便开始有意攀附。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楚玉柔的推波助澜。
“姐姐,是我将卫修找来的。你离开清水乡已有数月,这几日遇险后又看你被父皇和皇后娘娘冷落,实在心疼。是卫修想到这个法子,要给你一个惊喜。”
楚玉柔驾马匆匆而来,冠冕堂皇地解释一番。
“是吗?”楚晴岚余光瞥向方才她急转方向的位置,那截长长的麻绳早已被人暗中收起,“那妹妹可真是费心了。”
前世她就是在那里意外坠马,后被藏在暗处的卫修“英雄救美”,才会对他芳心暗许,也因此更加疏远墨北誉。
当时天真的楚晴岚却不知道,这步步都是卫修和楚玉柔算计好的!
“父皇母后何时冷落过本宫?本宫怎么不记得了?”楚晴岚警惕着楚玉柔每一次对她的心理催眠,直截了当地问出。
果不其然,楚玉柔脸上掠过一刹那的尴尬,随即绞尽脑汁开始自圆其说。
“姐姐不要多虑,父皇一定是政务过于繁忙才会连姐姐生病也不探望一回的。还有皇后娘娘,她还要照顾八皇弟才无暇顾及你的。”
这话表面是在劝慰她,实则就是恶意挑拨她与父皇母后之间的关系。
当初父皇母后始终不肯说出离开她的原因,导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心里总有些抵触情绪。
之后经过楚玉柔的不断挑唆,她便开始刻意表现得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从此与父皇母后的关系日渐疏离。如今思来当真悔极。
楚晴岚怎会让楚玉柔如愿,旋即透露给她一个爆炸性的讯息。
“我看是妹妹多虑了,父皇母后几日前到万福寺祈福,今日听闻我被你带至京郊围场,圣驾尚未回銮便到此驻扎,足可见对我的重视。难道不是吗?”楚晴岚掩唇轻嗤,语带嘲讽。
“什么?父皇在这里?”楚玉柔心头一紧,惊讶得瞪大眼睛。
是啊,楚晴岚早就将自己“不慎”落水感染风寒后又被楚玉柔“强行”拖来围场狩猎的事差人禀明了远在万福寺的皇帝皇后。
前世楚玉柔能对她封锁父皇母后出宫祈福的消息,让她误以为自己受了冷落。今生她就不能瞒着楚玉柔向父皇母后暗暗传送消息吗?
事实上,父皇母后始终都待她千般顺从万般宠爱,从来只有她把自己当作外人。如今她不会那么傻了。
策马离开前,楚晴岚望着神色呆滞的楚玉柔,笑得萧冷森然:“妹妹不必客气,你既然给本宫准备了惊喜,本宫怎好不还礼呢?”
说罢,楚晴岚扬长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楚玉柔和卫修一脸。
与此同时,距围场十几里的流芳亭传出了棋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墨北誉和皇帝对面而坐,专注于眼前的复杂棋局。
忽然,皇帝一颗黑棋落下,扭转局面,决出了胜负。
“臣败了。”墨北誉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在乎输赢。
皇帝盯着墨北誉幽幽一笑,摇头道:“左相并非棋技不如朕,恐怕是心思被人勾去了。”
墨北誉保持缄默算是承认。
即便相距甚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然而皇帝也不把话说明,只抬手指向远处那匹疾驰而来的骏马,示意身后正焦急等待的女人,朗声道:“皇后快看,咱们的岚儿这不是好好的,还能骑马了。”
“是长姐!”不等皇后出声,坐在她身旁的小家伙就兴奋地喊出声来,露出的虎牙实在可爱。
墨北誉也静静起身,眯起眸子凭栏远望着骏马上的女子,脸上暗藏关切,目光一刻不曾离开。
碧空如洗,浮岚暖翠,少女鲜衣怒马,驰骋而来,仿若一抹久开不败的荼靡之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楚晴岚翩然下马,目光从墨北誉身上扫过,面颊登时飞过少女怀春的绯红。
“长姐怎么只盯着左相大人,都不看看胤儿。”一只奶呼呼的小团子哒哒哒地扑向楚晴岚,委屈地撅着小嘴巴。
八皇子楚胤与楚晴岚一母同胞,今年只有五岁,或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自她被接近宫那日起他就极爱缠着她。
稚儿的童言无忌却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事。
皇帝皇后是生怕女儿又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折辱左相,墨北誉则在担心岚儿那晚对他的亲近不过是一时兴起。
然而,楚晴岚一言出口,震惊四座。
第四章 伊人在侧
“胤儿,公主盯着驸马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楚晴岚俯下身子,灵巧的指腹揩了揩弟弟的下巴。
楚胤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其余人却是还被惊得没缓过神来。
“驸马?岚儿这,这是愿意嫁给左相了?”皇帝手捋青须掩饰紧张,毕竟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位刚被寻回的掌上明珠还会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谁能想到在众朝臣面前龙颜肃穆、睥睨四野的一代天子会在女儿面前如此谨小慎微呢?
“阔别多日才见面,陛下还没问问岚儿的身体如何呢。”皇后担心楚晴岚生气,忙暗地里掐了一下皇帝的胳膊,试图转移话题。
“是是是,岚儿身子可好些了?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既然身子还没好来这围场做什么?”皇帝一边悄悄揉着被掐疼的胳膊,一边关心询问道。
然而,父皇母后之间的亲昵互动却让楚晴岚忍不住泪珠滚落。
前世的她明明得到了墨北誉的满心疼爱和父母的真切关怀,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
“既然长公主不愿与微臣成婚,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墨北誉忽然上前,拱手行礼,向皇帝做出请求。
他不愿看着岚儿再因此事伤心落泪。
“你敢!”本该是皇帝的台词却被楚晴岚抢了去,这场面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楚晴岚忙凑到墨北誉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委屈巴巴地质问:“北誉哥哥,你不想娶岚儿了吗?”
“本相以为废除婚约才是你想要的。”墨北誉温热的视线落在楚晴岚因握缰绳而磨出的血痕,很自然地掏出一方杏色竹叶纹锦帕为她细心包扎。
男人身上清冷的气质在这浩渺天地间仍旧独树一帜,即便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但面上仍旧平静无波。
殊不知,楚晴岚接下来的话却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启禀父皇母后,儿臣还嫌婚期太迟了,想尽快完婚呢。”楚晴岚将脑袋靠在墨北誉的肩头,笑容甜蜜如春桃挤汁。
正所谓夜长梦多,如果还不与墨北誉成亲,不知道期间还要横生多少枝节。
眼看女儿如此贴着墨北誉,皇帝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正想出口提醒,却又被皇后拦住。
“要给岚儿赐婚的是陛下,如今他们二人情投意合,要插手的又是陛下,臣妾倒有些不懂了。”皇后附在皇帝耳边低语,暗含嗔怪。
皇帝嘿嘿一乐,丝毫没有愠怒的意思,“怪朕怪朕,那朕与皇后是否该回避一下?”
“这是自然。”皇后这才满意地露出笑颜。
“既然岚儿心急,早些晚婚也无妨,那岚儿与左相的成亲之日便定在三日后吧。”皇帝宠女如命,长袖一挥就将婚期提前了数月。
等楚玉柔带着卫修匆匆赶到时,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心下一沉。
“不可以!”楚玉柔嘴巴快过头脑,不假思索地提出将心中所想高声喊出。
皇帝登时拉下脸,目光威严晦暗,厉声训斥楚玉柔:“胡闹,长公主的婚事怎能容你说许与不许?”
“玉柔,你父皇说的有理,这不是你该插手的。”皇后也一改平日的轻声细语,口气变得有些强硬。
皇宫之中,皇后娘娘是最待人最为宽厚的,可一旦有谁危及她儿女的幸福,尤其是伤及女儿楚晴岚,她的满身温柔便会长出坚强的牙齿。
“还有,这酷暑天的你强行带着长公主到这么风大沙大的地方是何居心?淑贵妃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皇后眉眼愈发凌厉。
“柔姐姐不许欺负我长姐!”楚胤也奶凶奶凶地维护着楚玉柔
反倒是冷眼旁观的楚晴岚此刻心情尚佳,牵着墨北誉的手坐在了棋盘前,仿佛对于楚玉柔的批驳大会全然置身事外。
“北誉,陪我下盘围棋好吗?”楚晴岚两指夹起一颗白棋,饶有兴趣地把玩着。
“我怎么记得岚儿是不通棋术的?”墨北誉微微一怔,言辞耿直,随后又压低嗓音询问:“皇上皇后突然到此可是岚儿的杰作?”
楚晴岚笑眼弯弯,别有一种古灵精怪的可爱劲儿,“还是你了解我。”
并非是楚晴岚有意看热闹,而是前世楚玉柔坏事做绝,自己让被她害惨的父皇母后和胤儿骂她几句,都算是便宜她了!
伊人在侧,墨北誉深不见底的黑眸彼时也染上了点点温存,春风化雨的笑容看得楚晴岚神魂颠倒。
这个男人怎么无论何时都这般勾人啊!
成为众矢之的的楚玉柔见到楚晴岚和墨北誉蜜里调油的样子,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父皇,皇后,并非是我执意阻拦,而是长公主已与旁人订下婚约,若再与左相大人成亲恐怕会遭人诟病啊!”楚玉柔扑通一声跪下,态度那叫一个恳切。
正跟墨北誉学习围棋的楚晴岚右手堪堪一滞,她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纸婚约?
再看对面的墨北誉视线却是移到了始终站在楚玉柔身后的卫修脸上,双眸冷得仿若千年寒潭。
楚晴岚方才就猜到楚玉柔带卫修前来没安好心,却没想到她现在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不过仔细想来也合理。前世她因为被卫修的英雄救美所打动,回宫后执意要让父皇封卫修为护国将军,为此闹得朝廷上下鸡犬不宁。
如今楚玉柔的阴谋没有得逞,当然会另辟蹊径,只是手法属实拙劣。
对于这种小场面楚晴岚是不慌的,她只担心墨北誉误会。
“北誉,我……”她正要解释,墨北誉却握紧了她的右手,同她一起将手中的白棋稳稳放在棋盘上,“岚儿,只要你不厌弃我,我便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旁带走。”
闻言,楚晴岚瞬间飙泪,因为前世墨北誉也说了同样的话,她却笑他痴心妄想,可如今她听了只有满心的感动。
“放心,我永远不会厌弃你的。”楚晴岚字字笃定回应,随即站起身朝他狡猾一笑,“北誉,就为了你的痴心,我也要请你看出好戏。”
言毕,楚晴岚踱步至楚玉柔身前,粉眸微垂,气定神闲地问道:“三妹妹,你倒是说说我与谁早有婚约。”
楚玉柔抬手向后一指,胸有成竹道:“就是他,你的青梅竹马——卫修!”
第五章 强抢民男
料到楚玉柔会如此编排,楚晴岚禁不住放声大笑,陡然收声,出手捏住了卫修的下颌,“就凭他?他也配!”
她可记得前世楚玉柔将她凌迟处死的时候,卫修可是在一旁拍手称快呢。
卫修没以为楚晴岚的力气会如此之大,只觉得整个下巴都要被她捏碎了,“公主饶命!”
看到卫修五官扭曲的痛苦模样,楚晴岚内心顿生一种快感,猛地松手,让卫修摔了个趔趄。
从前她的嚣张跋扈都是为了得到父皇母后的关注。今后她为守护重要之人,便是要仰仗这份嚣张跋扈,大杀四方了!
楚晴岚一转眼又变回了那个可怜巴巴的乖女儿,“父皇就打算将儿臣嫁给这样的人吗?”
女儿的前后变化之大让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皇帝轻咳一声,正色道:“想必所谓的婚约也就是儿时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来人,赏他一百两银子带他离开吧。”
听到有一百两银子能拿,卫修登时心动,忙要领了银子就走。
可楚玉柔却不死心,一把扯住了卫修的袖子,尖声高喊:“皇上!这婚约绝非儿戏,而是长公主的养父母与卫家父母亲自订下的。”
她狠狠瞪了卫修一眼,低声威胁他道:“要银子还是当驸马,你可掂量清楚!”
卫修权衡后赶忙改了主意,跌跌撞撞跪倒在皇帝脚边,“皇上,若长公主违逆养父母之命,恐怕让在黄泉之下的二老不安啊!”
毕竟是清水乡的那对夫妇将女儿抚养成人,皇帝皇后还真无法不将其考虑在内。
正当皇帝皇后犹豫之时,楚晴岚猝然嗤笑出声,“本宫的婚事三妹妹可真是上心呢,还特意从清水乡扒拉出一个满口谎话的蠢货!”
楚玉柔闻言一愣,当即委屈地哭起来,“儿臣也是偶然得知,是长公主误会了,还请父皇明鉴!”
“长公主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皇上不信,可传草民的父母来问话。”卫修也咬死了不松口。
不忍心看楚晴岚独自应对,墨北誉轻撩袖袍,周身杀气肆虐,登时便要起身。
余光瞥见墨北誉要为自己出头,楚晴岚浅笑着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能搞定。
墨北誉狭长的凤眸微微闪动,唇角抿成一条好看的弧线,这才又重新坐定,好奇小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
“好啊,传你父母来问问曾经是怎样刁难我们一家,怎样抢地占房打人的,如何?”楚晴岚不屑冷哼,唇齿间溢出的字眼都直击卫修的要害。
想到曾经卫家在清水乡干的缺德事,楚晴岚就心中一阵鄙夷。虽然卫家待她还算不错,但事急从权,她稍微移花接木一下,也不为过。
卫修呆愣了半晌,朝着皇帝连连磕头,“皇上,草民一家从未伤害过长公主!从来没有啊!”
楚晴岚冰冷的眼神扫了一下楚玉柔,又压下音量警告卫修,“你觉得父皇是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本宫?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将你凌迟处死也不过是本宫一句话的事!”
经过刚才的观察,卫修已经看出比起楚玉柔,明显是楚晴岚更得圣心,再经她这么一吓唬,哪还敢叫嚣,连忙告饶。
“皇上,皇后娘娘,既然长公主已经与左相大人定了婚约,草民怎还敢有怨言,还请放草民回去吧!”卫修心里害怕,脑门都磕出血了。
楚玉柔没想到卫修这么没骨气,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要争辩,但皇帝已下了裁断,还是用银子将卫修打发了。
皇帝知趣地带走一众人马,给楚晴岚和墨北誉腾出空间。
“这出戏可还精彩?”楚晴岚两手托腮,化身盯夫狂魔,一双星星眼暧昧地望着墨北誉,脑海里却在放烟花。
“你认为是三公主所为?”墨北誉贴心帮她捋顺飞扬的发丝,挑眉问道。
楚晴岚点了下头,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让墨北誉恍惚间又看到了曾经那个追着他跑的小姑娘。
多年前的惊鸿一瞥让他惦念许久,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使然。
夕阳残照,再不回去宫门就要落锁,墨北誉柔声催促赖在马车上的少女:“来日方长,成亲后还会朝夕相处,快回宫去,莫让皇上皇后担心。”
楚晴岚执拗地摇摇头,他哪里知道前世她也曾以为来日方长,可短短几年之内她就看到一个个的至亲离世,最后抱着爱人哭得歇斯底里。
那样的痛苦她再也不想经历了,所以与墨北誉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倍加珍惜。
蓦地,楚晴岚脑海中灵光一闪,提议道:“不如你随我去宫中,我亲自下厨如何?”
“下厨?不是下毒?”墨北誉收起手上的玉骨折扇,温声打趣。
楚晴岚很少听到墨北誉开玩笑,因为曾经她连话都不愿跟他说。
“我知道我厨艺不精,那我帮你按摩筋骨好了?”她从前可常常帮养母捏腰捶背的。
墨北誉被她的话惊得两眸睁圆,摆手推辞:“多谢公主好心,本相受用不起。”
眼看着墨北誉的耳朵都红了,楚晴岚噗嗤一笑,“那——左相若是害羞,就去我宫中玩射覆好了?”
她话音未落,墨北誉温凉的薄唇就落在了她的面颊上,蜻蜓点水后又移到她的耳畔,“你我三日后便会成亲,岚儿如何这般等不及?”
原来你是这样的墨北誉!为何这么会撩拨人心?
耳鬓厮磨的感觉让楚晴岚有些措手不及,脑海中被墨北誉低哑撩人的嗓音填满。
鬼使神差下,楚晴岚两节藕臂勾上了墨北誉的脖颈,樱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这回却是换到墨北誉猝不及防了。
楚晴岚看他惊恐的眼神,莫名生出一种色胚公主强抢良家民男的感觉。
是她太主动了吗?可她怎么觉得还不够呢?
短短两日,如地狱罗刹般让人闻风丧胆的庆国铁血左相与流落民间十六年的长公主要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然而,就在楚晴岚与墨北誉成亲的前一日,庆国皇帝收到了一封百八里加急快信,居然下旨要将废除两人的婚约。
第六章 意外横出
彼时楚晴岚正将那绣了金凤的绸缎盖头握入纤手,却忽然感觉身后有细微的风传来,她陡然攥紧了拳头,回身却见羽冠墨袍的清俊男子款步踏入闺房。
那人面上带着柔软和惊艳,很容易就将楚晴岚面上的警惕抹去。
成亲前日,相府的管家将明日事宜和左相对了一遍又一遍,却无法让面前的主子舒展眉头,好在一旁的侍卫还算机灵,用一句话解了管家之难。
“相爷如若拿不定主意,倒不如请长公主决策,岂不更好?”
墨北誉睫羽微动,周身的气场却在侍卫提起长公主的一瞬温和了下来,不多时,低着头等待的侍卫便听到一声命令。
“备车。”
府上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位长公主果真是相爷的命门。
面前少女回眸的一瞬间还带着冷意,然而看到他后那双眼睛便染上了柔软和娇嗔,她自然地捧起为成亲准备的婚服,颇有些埋怨:
“这个怎么这么重啊,”楚晴岚拱起鼻子,轻步靠近,“要不是为了嫁给你,我才不穿!”
话虽如此,她面上却笑意未减,显然是在撒娇。
墨北誉喉结滚动,刚刚打好的腹稿在此时只余涩意。
而楚晴岚自然也看出了墨北誉此时的不自在,眼睛轻眨,佯装瞧了眼门:“大婚当前,你我理应不该相见的……”
她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柔软的羽翼拂过男人微颤的心:“驸马,是迫不及待见我了吗?”
墨北誉身子一僵,不单是为了楚晴岚的话,还为了那带着馥郁暗香的身躯大胆的贴近。
楚晴岚自是不介意早些与墨北誉亲近,而上一次她也察觉出,面前的男人分明也是忍耐多时。
她的眼眸洋溢着不可掩饰的柔情与主动,那抱着的红绸仿佛衣衫半解的新嫁娘,正含情带怯地引诱着她的夫婿。
墨北誉的手将要握上楚晴岚的肩头,却有相府的执事匆忙赶到门口,神情慌张:“相爷……”
他瞧见了楚晴岚,自觉将话咽下去大半,只是低声:“相爷,有急事。”
见有人来,楚晴岚后退几步,却也听清了这句话,见执事面色难看,墨北誉心头闪过一丝不妙。
“岚儿,我稍后再来看你。”墨北誉合上雕花门,走至长廊才发问。
执事见无人,这才放心开口:“陛下让您入宫,听宫里的人说,您与长公主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墨北誉脸色一变,一甩广袖,转身便坐上轿子,令人快马加鞭进宫面圣。
御书房内,皇后娘娘刚刚捏着帕子,满面忧愁地离开,随即便迎来了面色阴沉的左相。
皇帝指腹摩梭着案上的战报,神色显然也颇为复杂,一时间御书房内好似有黑云压顶,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好在墨北誉还没忘了礼节,刚想要行礼,却见皇帝抬手。
烫金的表皮内用疾劲笔锋书写,然而话语却让人觉得颇为心酸:“这是西北的司马将军传来的战报。”
墨北誉眉梢一动,司马将军是西北的驻守大将,按照常理,他身为相爷,总该和这位同僚打过交道才是。
然而这位司马将军是从先皇一直信任的大将,一直尽忠职守,且只为帝王效力。
他如今的权势可谓不小,如若再指染边关战事,恐会引起陛下猜忌。
如此,墨北誉便一直没有过多打扰,只是令人紧盯着西北之地,不出岔子即可。
而近几日西北倒未传来什么消息,不过既然司马将军来信,定是有要事。
要说边塞有何隐患,还是西北方向,那只有……
墨北誉心中百转千回,然而实际不过是一瞬的想法,他拱手抬眸,语气中略带疑惑:“陛下,难道是琼国作乱?”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然而一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又不由得对面前这个青年才俊略带愧疚。
如此有勇有谋之人,配他的长公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
“不错,最近琼国意欲开战,司马将军严阵以待,已与其交手,然而今年琼国兵力大增,司马将军年岁已大,恐怕不能为之一战啊。”
皇帝摁着战报,将其推至墨北誉面前,司马将军虽然年岁老矣,除了然而除了体力不支,头脑却颇为清醒,他仔细地分析了双方战力,并不托大,只是颇为务实的禀告皇帝,此战对于庆国来说可能不妙。
墨北誉虽不在边塞,却对战场之事了如指掌,见司马将军此战报,便大概明白了此时边塞的情况。
“如今庆国暂无良将,无人能抵挡琼国的滔滔野心,更何况前些年司马将军训练的新兵还未长成,只能暂且求和。”
皇帝也称得上是精明能干,迅速想出了解决的办法,虽然难听,却句句属实。
墨北誉微微颔首,眉头紧皱,这主意倒也不失为一种谋略,只是这与他和岚儿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见皇帝拿出第二封帖子,墨北誉的心陡然一跳。
迎上墨北誉略带震惊的目光,皇帝顿时有些不忍,不光是为了墨北誉,也为了楚晴岚。
“此事之前已经在商议,只是琼国表示若是想要求和,便要联姻,而且指明要了朕的长公主!”
皇帝的语气也颇为气愤,他好不容易将女儿找了回来,顷刻间便要送出,如何能叫他心头不痛?
墨北誉眼前一黑,后槽牙紧咬住舌头,双目通红,他听到联姻便觉得不对,此时竟有些方寸大乱。
好在他很快用疼痛逼回了意识,连忙撩袍下拜:“陛下不可!长公主千金贵体,怎能远嫁偏远小国?更何况公主已与微臣有婚约在身,明日便是婚典,又如何能受琼国威胁,折辱公主?”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字字泣血,听得皇帝心头也一阵难耐,刚刚皇后的泣声犹在耳边,此时再听墨北誉这一番剖白,顿时难以抑制心中情绪,连忙从案后走出,扶起墨北誉。
明日便是岚儿的出嫁之日,之前女儿笑意盈盈,满心盼望着提前婚期的模样仍在眼前,现如今要伤了她的心,又叫皇帝如何能安?
然而国家大事,由不得私人感情作祟。
第七章 婚事暂停
“无论如何,是庆国亏待了爱卿,你与岚儿的婚事……暂且作罢。”
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决绝,墨北誉纵使心中悲愤,却也不得不压抑住。
将楚晴岚送去联姻是万不可能,然而琼国大军威逼,又叫人左右为难。
“臣……臣有一计,还望陛下暂且听之!”
将墨北誉送走后,楚晴岚将嫁衣敛入箱笼,托腮沉思,望着雕花木窗外的一抹霞云。
紫鸢早在墨北誉进门的时候便悄声屏退了周围丫鬟,给这对即将完婚的夫妻留下充足的空间。
这会儿见墨北誉离去,她才捧了山楂枸杞茶,将茶杯搁至桌上,一边绕到楚晴岚身旁为她揉捏着肩颈,一边好不艳羡地说道:
“相爷之心真真是极重的,明日大婚,今日却还要赶来见公主。”
一提到墨北誉,楚晴岚便想起他刚刚离去时的模样。
看样子是宫内有什么要事发生,才能引得对方如此匆忙,赶去宫中。
不过……明日便是大婚,能有什么要事?
楚晴岚忽然胸口一窒,一种不妙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紫鸢,备轿,去……”楚晴岚的话未说完,门口的丫鬟迈着碎步,行至楚晴岚面前缓缓下拜。
“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入宫。”
梧桐殿内,皇后眼角依旧染着薄红,好在过了半个时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只是一想到明日的婚事,又得知墨北誉已经被皇帝召入宫内,皇后便坐立难安。
她旁边的贴身宫女正用孔雀翎为皇后娘娘打着扇,而皇后此时面上满是忧愁。
见楚晴岚身影出现,也顾不上平日的礼仪,连忙起身握住楚晴岚略略冰冷的手,将她拉到贵妃榻上同坐。
“母后?”
虽已过去不少时候,可皇后仍能看得出是哭过的。
楚晴岚心头一惊,顾不上之前的猜疑,连忙回握住皇后纤手,心疼地问道:“母后如此难过,宫中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上楚晴岚心疼的目光,皇后娘娘别过脸轻叹了一声,眼中的愁思更是浓的化也化不开。
“母后在宫中怎么会有事?岚儿,是你……”
听到这个回答,楚晴岚且放下心,然而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联想到墨北誉之前离去,便试探问道:“难道是婚事有变?”
楚晴岚一边发问,一边仔细回想前世发生了什么。
然而只记得那时自己闹腾得厉害,不肯出嫁,每日只听父皇和母劝说,倒也没有什么异样。
这一回她爽快答应婚事,难道让事情有了变化?
“琼国最近大肆骚扰我国边境,如今国内暂无良将,边关大将年事已高,无力抵抗,只求暂时休养几年,待新军练成,便能与之有抗衡之力。”
皇后说到这里哽了一下,眼中逐渐出现了愤愤之情:“只可恨那琼国皇帝不肯议和,非说要联姻才肯罢兵。”
楚晴岚心头不好的预感增大,只见皇后看向她的目光,增添了几分无奈:“联姻倒也罢了,可那琼国皇帝指明要长公主出嫁。”
如今庆国的长公主自然是楚晴岚,为国联姻本该义无旁顾,然而琼国气焰嚣张,加之长公主与当朝相爷的婚事在即,这封联姻书明明就是羞辱。
“母后别急,待女儿想想办法。”
楚晴岚的懂事让皇后又多出了几分难过,她柳眉蹙起,双手握住楚晴岚的指尖:“哪怕是你不喜欢左相,母后也不会让你去联姻的,琼国与我国历来交战频繁,若是有一日两国开战,你又该如何自处?”
温热从那双紧握的手传至楚晴岚内心,泛起一片片暖流,原先因为自己受骗而未能与母后如此交谈,临死前都未能和解,更别提感受过如此温暖。
楚晴岚鼻子发涩,却还是安慰着皇后:“国家大事,容不得私人感情,既然琼国来势汹汹,倒不如先答应下来,联姻还有些时日,先稳住来使才更重要。”
皇后眨了眨眼,大约是没想到楚晴岚能够如此理智镇定。
然而转念一想,原先楚晴岚也未必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生长在民间,一定有她自己的难处。
原本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如今不过是少年,便已经能够安慰自己,体恤国事,又如何不让皇后既感觉欣慰又觉得心酸。
“此事我会与父皇上商议,母后在后宫中打理琐事,此事便交由女儿来处理。”
皇后长舒了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遍轻抚着楚晴岚的手背。
明日便是大婚,还有许多事要做,楚晴岚多多安抚了皇后的担忧,这才起身告退。
然而路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一个熟悉身影,她探头望去,竟是墨北誉神色匆忙,自朱红长廊一直往宫门走去。
“北誉哥哥!”
墨北誉正思索着对策,猝不及防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他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处望去,却见楚晴岚扬着笑脸,提着裙子向他跑来。
他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抱住那个柔软的躯体,然而一想到皇帝刚刚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得消沉几分。
恐怕岚儿她还不知道联姻的事情吧。
他不过思考片刻,楚晴岚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见墨北誉没有带披风,原本笑盈盈的小脸立刻皱起来,将自己带的貂袍为墨北誉披上。
那双灵巧的小手在脖子前打着结,时不时地蹭到那敏感的肌肤,楚晴岚抱怨着,却也不忘关心:“你出来得这么匆忙,连件衣服都不多备吗?夜间天凉,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
听出楚晴岚话里的情意,墨北誉心头一暖,他原本就是习武之人,不算畏寒,现如今披上袍子,身上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两颊有些泛红。
楚晴岚眨了眨眼,自然是瞧见了墨北誉的表现,她小眼珠转了转,没有戳破,反倒拉起墨北誉的手:“你手冷吗?我帮你捂捂。”
站在睹雪亭的两人身形亲密,相互依偎着,不知在说什么动人的话。
楚玉柔远远站在御花园牡丹丛中,十指丹蔻握的死紧。
不是说长公主要去和亲吗?怎么她还能和墨北誉这么亲密!
楚玉柔眼中的不甘急剧增加。
第八章 商议对策
楚晴岚不难察觉到墨北誉此时心中的慌乱,她在心中叹息一声,然而经历过前世那样得多的挫折,她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公主。
“北誉,和亲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墨北誉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面前平淡说出此话的少女。
他喉中干涩,刚想解释几句,便听楚晴岚缓声说道:“若是为国效力,我自当义不容辞,然而琼国此次联姻说是为了两国盟好,实则仅是为了羞辱庆国而已。”
“即便是真的联姻,对方也未必会放弃攻打,既然如此,这次的联姻注定是不成的。”
墨北誉的目光随着那低柔却清晰的嗓音,逐渐陷入思考之中,的确,这也是他和皇帝共同的担忧,只是不知楚晴岚如何看得出。
看来楚晴岚身上还有许多他不曾知晓的惊喜。
“岚儿不必担心,既然身为驸马,臣一定会替公主扫平面前的一切障碍。”
墨北誉抬手摸了摸那未束起的墨发,冰凉的像是棋盘上的蓝田玉棋子,而面前人的脸庞也的确像玉石那样温润,而话语却掷地有声:
“北誉莫不是想让我做莬丝花?”
楚晴岚的目光中带着坚韧和倔强:“我可不想只做你后宅的夫人,天天去管什么妻妾争宠的事情,我是公主,你是我的驸马,家里的担子不说谁独占,总要一人一半,不是吗?”
这一番豪言壮语倒是将墨北誉惊了一惊,反应过来却先脱口出一字:“不……”
楚晴岚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仰头直视着墨北誉:“你不愿意?”
那双瞪圆了像小鹿一样灵动可爱眼眸眨了眨,墨北誉一时间被看着倒有几分无奈和爱怜:“我是说,不会有妾室,臣只要公主一人。”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楚晴岚不自觉地耸了耸肩,随后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不说正经话的男人。
然而到了,她还是回应道:“我自然也与你一样。”
说完这句,楚晴岚反倒罕见的红了脸颊,之前多是撩拨或是直抒胸臆,像这样相对呢喃爱语倒是头一次。
“不说这个,先来想想该如何回应琼国之事。”楚晴岚自然地拉起墨北誉的手,便往公主府去。
楚玉柔在踏进御书房的时候,正巧碰见皇帝满脸严肃的命令宫人暂且叫明日婚典的布置取消。
她心头一喜,却装作忧愁地向皇帝请安。
只是不曾想皇后也在旁边端庄地坐着,见她来,神色冷了一瞬,显然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玉柔今日听说了一件谬事,想来与父皇和皇后娘娘一同说来,若是宫里有那起子小人搅弄舌根,也好请父王为姐姐做主。”
一听关乎女儿,皇后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步摇微晃,赶忙问道:“什么事情?”
楚玉柔缓缓起身,犹豫着:“有人说琼国大举侵犯庆国,那琼国皇帝十分蛮横,竟要姐姐去和亲。”
皇帝和皇后对视,眼中似有疑惑,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你是听何人说起此事?”
楚玉柔想了想,答道:“也是宫女们互相传的,若说到底是谁……”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又重新跪下去:“此事万不可能,女儿刚刚来时还经过御花园见姐姐和左相正在花园中互诉情思,举止亲密,若是姐姐知道有联姻一事,即便是为了庆国也不会如此行事。”
“如此可见这谣言定是有他人不乐见于姐姐成亲,故意放出来的,还望父皇和皇后娘娘明察。”
这话看似是为了楚晴岚辩解,实则却是暗指楚晴岚任性。
然而皇帝和皇后听在耳中,却犹如针刺一般,之前楚晴岚的抗拒众人有目共睹,如今好容易接受了驸马,又闹出这样一件荒唐事来。
在想到女儿的坎坷经历,更是让人悲从中来。
楚玉柔原以为虽不至于将楚晴岚召进宫来训斥,也该换得一顿责骂才是,谁曾想皇帝和皇后连眉头都未皱,只是眼中略带惆怅。
“如此,果真是苦了岚儿了。”
许久,皇帝轻叹一声。
楚玉柔顿时不甘心地绞紧了帕子。
做下这种事情还能换得父皇和皇后的怜惜!
再想到墨北誉对楚晴岚的温情,楚玉柔更是怒从心起。
布帛撕碎的声音响起,此时皇帝和皇后才想起下面还跪着一人,见她单薄身形,两人也不想多说什么,便挥手叫楚玉柔退下。
琼国之弱,是因为水患不止,官府朝令夕改,士卒不敢争先,而琼国之强,便是如今位上的皇帝派人治理水患,又树立威信,此番举动倒也称得上是精明强干。
只可惜弱国并无一朝翻身的道理,琼国如今猖狂,不过是仗着他闷头训练了一支新军,威慑他国罢了。
只要没了这股兵力,即便琼国此时并无内患,也会因为元气大伤而几年动弹不得。
而这股兵力被如今的皇帝很巧妙地安排在了粮仓附近。一是为了保护粮草,也是为了方便听从王命。
这一招有利有弊,只要让皇帝一时间无法指挥军队,这支新军便群龙无首,而能影响到皇帝的无疑便是后宫女子。
据说这位皇帝有一位宠爱的妃子,如若能挑得她出手,那么这次联姻的危机便可轻易化解。
宠妃自然看不上钱财,可要想瞒过密探,送去珍宝,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那第二条路便是后宫女人绝不缺少的嫉妒和争宠!
在琼国后宫看来,无论这仗如何打法,这庆国的长公主是必定要嫁过去了。
若是对方得知庆国的长公主倾国倾城,才艺双绝,又兼知书达理,温婉动人,岂不是能让那位宠妃心生忌惮。
要知道在琼国的后宫中,看不惯这位宠妃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要后宫争斗,琼国皇帝就无心朝堂之事,这样一来,便有了机会。
墨北誉细细与楚晴岚分析了情况,也将自己和皇帝说过的计谋全盘托出,当时皇帝仍旧犹豫,只是吩咐墨北誉做好两手准备。
楚晴岚听完后倒也觉得可以一试,只是……
她揽镜自照,若说铜镜中的容貌的确是不低,可要说名声,她这个刚刚回来的公主自然是不如的。
若想要那位宠妃忌惮,必须得要一个才貌双绝且声名远播的公主才好。
墨北誉和楚晴岚对视,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第九章 将计就计
相府的马车缓缓驶出,楚玉柔和自己的宫女躲在一旁,见到墨北誉的身影,便连忙催促车夫跟了上去。
墨北誉的目的地是一处茶楼,此时那个墨发如漆的男人正蹙眉坐在端坐在马车中央。
身旁的侍卫在他身旁禀告:“主子,后面有人跟着。”
墨北誉微微打开旁边的帘子,像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后望去,果真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跟踪他们的马车,马车上面并无多少痕迹,墨北誉放下帘子。
“命人小心些,调查一下后面人的来路。”
茶楼的二楼已经为墨北誉打扫干净,楚玉柔冒冒失失地打开门,看见墨北誉眼中惊讶,随后又温婉的行礼,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已经被他人知晓。
“三公主。”墨北誉欠身。
楚玉柔似乎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坐到了墨北誉对面:“介意与玉柔同饮吗?”
墨北誉眼神一动,没有拒绝,一方面是想起了自己昨日和楚晴岚商议的计划,其次便是想看看这位三公主到底有什么目的。
“公主请便。”
楚玉柔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摘下戴着的帷帽,又将身上的披帛递给旁边的宫女。
显露出来的衣装格外的精致,鹅黄色的绸缎上面点缀着白底红心的迎春花,腰身系着莹莹一抹绿,更显清新柔雅。
楚玉柔脸颊上用了胭脂,那双眼眸在小心翼翼向墨北誉看去的时候,衬出娇羞与婉约。
“我这次来是想和左相说上两句话,”女人的眉眼染上了一股忧愁,目光却若有似无的飘到了墨北誉身上:“这次的事情是皇家对不起左相。”
两天前,皇帝已经宣布婚事暂停。
这消息自然是让楚玉柔欣喜若狂,可那日见到两人在御花园中亲密,又让她心中燃起层层妒火。
大约是冲昏了头脑,楚玉柔心中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既然是要嫁一位公主,那么嫁谁不是嫁!
“国事要紧,公主也不必如此。”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楚玉柔稳下心神,亲手为墨北誉奉了一杯茶:“两国联盟重要,左相亦很重要,父皇和皇后娘娘未免也太不注重这场婚事了,如此折了左相的面子,如何能好?”
墨北誉眉头微动,心中大约猜出了面前人的来意,自是觉得荒谬。
而楚玉柔这边却毫无察觉,她像是给自己情郎诉说心事一般,低着头微红了脸颊:“不过左相尚未娶妻,也的确是要有一人操持家事。”
她为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有些羞窘,于是故意看向别方:“话说回来,左相不与姐姐成婚也算是好事。”
提到楚晴岚,墨北誉的目光终于有所变化,只不过是不善的那种。
“之前那位公子,左相应该是见过的。”楚玉柔颦眉,轻声却带着恶意:“当日不过是姐姐不愿意与之相认,这才赶了那位公子走,实际上当初姐姐与他……”
楚玉柔的话未说完,面前的男人却立刻拍案而起,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眸冷淡地扫过楚玉柔,她身子的顿时僵住。
“三公主慎言。”
墨北誉的手攥成拳头,尽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楚玉柔被吓了一跳,这会儿也不敢再说。
她心中自以为这愤怒是冲着楚晴岚去的,自己不过是受得连累,心中更有了几分胜算。
“姐姐刚刚回来不久,这么快又要远去和亲,原本订好的婚事也没了下落,实在令我担心。”
恢复好情绪,楚玉柔又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若是能帮到姐姐什么就好了,再者说,”她低着头,语气中满是期待:“左相,也需要一位妻子。”
楚玉柔以为自己说的够明白了,面前的男人却只是皱眉不语。
可出于矜持,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墨北誉此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便是前日楚晴岚所说的计划。
需要有一位名声极佳,貌美动人的公主和亲琼国,这才能引起那位宠妃的忌惮。
而这一人选又刚好是在妙龄之年的,便只有三公主了。
三公主的母妃淑贵妃原本就是会做戏的高手,平日里也督促着楚玉柔在外好营造自己的名声,当初楚晴岚归来也是她暗中使诡计,向外散播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虽然有墨北誉和皇帝的联手压制,不过关于这位在民间生长的长公主,还是免不了众说纷纭,名声不高。
只不过想要楚玉柔好好配合难如登天,于是楚晴岚今日去找皇帝商议,希望这件事暗中进行,不告知楚玉柔,只要等军队偷袭得手,便可解了联姻一事。
只是皇帝未必会如此干脆的利用自己的女儿,因此此事注定不好说服。
现在楚玉柔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瞬间墨北誉想通了其中关窍,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楚玉柔见到墨北誉如此表现,还以为对方终于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
“左相若是不嫌弃,玉柔倒是愿意帮姐姐分担。”
他说的欣喜,对上墨北誉的笑意便更加激动。
“三公主将此事可与陛下商议过?”
楚玉柔愣了一瞬,随后更是狂喜,墨北誉这样说是已经同意娶她了?
她连忙回道:“暂时还没有与父皇说过,不过左相要是有此心……”
面前的男人给了楚玉柔想要的回应,对方起身请道:“那便请三公主与臣入宫面圣。”
楚玉柔受宠若惊,都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墨北誉带入宫中。
此时的楚晴岚正与皇帝和皇后坐在御书房内,皇后对此事无意见,只有皇帝仍在犹豫。
说到底此事还是有风险,若是真将楚玉柔嫁了过去,不说她会如何哭闹,琼国那边恐怕也不肯罢休。
到时候不是平白给了琼国出兵的借口?
更何况楚玉柔到底是他的女儿,两个人都是至亲骨肉,又有哪个能随意舍弃?
正在商量的时候,宫门外却传来楚玉柔请安的消息。
皇帝面色复杂的宣她进来,却抬眼看了一眼楚晴岚。
楚晴岚了然,主动避开到屏风后面,朦胧间见楚玉柔与墨北誉一同进入御书房。
只听楚玉柔带着娇羞的声音缓缓说道:“姐姐和左相的婚事不成,也未免对左相太不公平,玉柔愿意替姐姐分忧。”
在屏风侧面,楚晴岚看到皇帝顿时铁青了脸。
第十章 自讨苦吃
想来也正常,她这个为国和亲的长公主还没出了庆国,自己的妹妹就迫不及待想要顶上自己的前姐夫。
更加之刚刚皇帝还在一心为楚玉柔打算,现在却发觉自己的女儿如此地不争气。
皇后更是气得绞紧了帕子,就差破口大骂楚玉柔无耻。
婚事不过两天前才刚刚宣布暂停,总的来说,还是没有解除。
现在就缠上来,实在是不知羞。
楚玉柔现在被墨北誉的主动冲昏了头脑,见到皇帝面色铁青,竟也不觉得害怕。
她跪下来,万分诚恳地说道:“玉柔也是为了替姐姐分忧,姐姐远去他国,心中一定惦念母国。”
“如果能知道这个好消息,也能心中宽慰一二。”
这话的意思便是赤裸的不要脸。
楚玉柔偷偷去看墨北誉,见对方脸上气定神闲,顿时心中放心。
她也不是傻子,如今的墨北誉是庆国的重臣,连皇帝都不能轻易得罪,只要对方诚心想娶自己,父皇和皇后的气愤总会过去的。
于是楚玉柔干脆长跪不起,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皇帝又气又急,指着楚玉柔说不出话来,便将目光转到了墨北誉身上,却见对方立身抱拳:“三公主的确和臣说过此事,她愿替长公主成婚。”
皇帝刚准备拍桌,忽然旁边已经镇定下来的皇后娘娘拉住了他的衣袖。
皇后的声音多了几分疑惑,不过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墨北誉:“三公主真的愿意替长公主成婚?”
“是的。”
楚玉柔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抬头去看墨北誉,对方依旧是之前的模样。
她低下头,顿时有些迷茫。
谁知皇后的下一句话让她顿时大惊失色。
“既然三公主愿意替长公主去和亲,那么从即日起,便记三公主为长女,封号永平,一月后和亲。”
什么!
楚玉柔一下子没稳住身形,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地望着皇后。
她下意识的去看墨北誉,却见对方微微蹙眉,却没有说话的意思。
“不,皇后娘娘……父皇!”这时她终于想起旁边坐着的皇帝,连忙哭求着,只是话没出口,就听皇后冷冷的声音。
“难道三公主不是这个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要嫁给左相?”
不懂楚玉柔接话,皇后悠悠道:“儿女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墨北誉是你的姐夫,想必三公主应不是这么想的。”
“你既然愿意替岚儿去成亲,想必就是联姻这一桩婚事了,既已得偿所愿,还不快谢恩。”
皇帝目光冷漠,并不反驳。
楚玉柔嘴唇泛白,手颤抖着去拉墨北誉的衣袖,却被对方闪身避开。
墨北誉的语气中夹杂着感激:“今日三公主在茶楼找上微臣,竟然是为的这一桩好事,微臣感念三公主成全。”
楚玉柔这才想到自己之前的话并没有点明,如今的楚晴岚身上可背着两桩婚事。
那父皇和皇后娘娘肯定是误会了!
楚玉柔好似找到了生的希望,正准备起身,然而再一回想之前皇后娘娘说的话,身上的一股热气顿时被冷水浇了下去。
不行,难道她要承认自己是想嫁给墨北誉吗?
现在墨北誉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若是这么说了,对方未必会维护自己。
到时候父皇若真的恼羞成怒,将自己嫁去和亲,岂不是更糟?
可是,难道就这么接受?
楚玉柔紧咬着下唇,面上表情瞬息万变。
皇帝闭上眼,抬手有些疲惫:“行了,你回宫去备嫁吧。”
看来是天意,又或者说是楚玉柔的愚蠢,既然是已成定局,皇帝也不再多说什么。
旁边的宫女搀扶起楚玉柔,将她送到了淑贵妃的宫中,而楚晴岚则从屏风走出,望向墨北誉时眼睛弯弯,逗弄似的眨了眨眼。
“真是不知廉耻,做下这等事情。”
皇帝长叹一声,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两人:“既然如此,就按你们的计划来办吧。”
一到了自己母妃宫中,楚玉柔再也忍不了内心的恐慌,连忙扑到淑贵妃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贵妃也是猝不及防,等到好容易安抚好女儿,圣旨却已经送到她的宫里。
既然对方要的是长公主,那便把楚玉柔的年龄向上提了几岁,将位置排在楚晴岚前面,又给了封号,让楚玉柔好好备嫁,择日出嫁。
原本贵妃还心有侥幸,可这一看这圣旨心便凉了一大半。
她顾不得哄好女儿,赶忙换了衣服便往皇帝的寝宫去,只可惜皇帝早料到了,并不肯见她。
墨北誉已经安排人将楚玉柔要嫁给琼国的消息散播了过去,最多五日,对方便能听到消息。
他安排了无数密探在那位宠妃面前大肆渲染楚玉柔的容貌和才德,不信引不起对方的嫉妒之情。
而另一方在边疆的战士也听从皇帝的命令,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偷袭的任务。
墨北誉面前放着琼国边境的山川图,在图中央的红心便是那一处粮草库,只是这处粮库被保护得十分严密,让人一时还不知该如何突破。
楚晴岚自小生长于山间,对山川有几分认识,便自告奋勇地要帮墨北誉。
“这里地势崎岖,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楚晴岚摩挲着下巴,细回想着自己原先看到过的风景。
像这样的盆地在中段,很有可能会有水源,小时候楚晴岚上山游玩途中偶遇一位老人,这位老人在林中活了二三十年,对这山了如指掌,他将楚晴岚抱在膝盖上,曾经和蔼地给她讲着故事。
“这种地势容易积水,如果在山里迷路了,可以往这儿跑,不过千万小心别弄开了水坝。那样便有性命之忧。”
原本烧粮仓便是一招调虎离山,同样的计谋,为何不能叠加使用?
“若是这里发生洪水,周围的士兵肯定要去救援,一时调动不得,便会出动看守粮仓的士兵。”
楚晴岚越说眼睛越亮,纤长的指尖在图纸上飞速的点着:“若是粮仓起火,粮仓附近的士兵又不在,那么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那些士兵定然见不得粮仓被焚,一定会赶去。”
墨北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楚晴岚身边,接上了她的话:“从东南面向北围攻,呈合围之势,就算不得手也能叫他无力再开战。”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闪着精光。
第十一章 求情
“陛下,淑贵妃已经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了。要请她进来吗?”
皇帝揉了揉眉心,这两天淑贵妃一直在门外等候。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至于这么对待曾经同床共枕过的女人。
更何况这件事除去楚玉柔的心思不正,外人看来,的确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亏待了玉柔。
“让她进来吧。”
淑贵妃披散着头发,眼尾薄红,她没有做出一副狼狈的模样,依旧穿了鎏金缀花的马面裙,只是头上不佩戴饰品。
她一进来就莹莹拜倒,声音无限哀婉:“陛下,臣妾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从来没敢觊觎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只求陛下将女儿留给我,不要送她去琼国。”
这样风姿卓越的美人跪倒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确很让人心软。
皇帝眉梢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又惦记着是国家大事,忍了下去。
“你放心,玉柔就算嫁过去也无人敢欺辱她。”
这有什么用?嫁过去到底怎样?还不是由对方拿捏。
淑贵妃心中恨得要死,面上却做出伤心的模样,拿出帕子拭泪。
“臣妾不求女儿能够荣华富贵,只希望她在身边平平安安的,难道陛下这都不让臣妾如愿吗?”
淑贵妃拜服在地,哭道:“如果陛下若是愿意收回成命,臣妾愿意带发修行,和女儿去寺庙孤老终生,绝不出寺庙一步。”
听见陪伴自己多年的爱妃如此悲切,皇帝也是于心不忍,从一旁走出扶起她,温声劝道:“此事未成定局,爱妃不要太过伤心。”
这原本是好话,可在淑贵妃眼中,便成了皇帝的敷衍之词。
她暗自咬牙:“陛下,玉柔年幼,实在当不起联姻的重任啊。”
可皇帝好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管淑贵妃如何委婉哀求都不愿意撤回旨意。
“和亲是皇家的职责,你不必多说,回去好生让玉柔准备就是了。”
“陛下!”
大约是觉得毫无希望,淑贵妃有些不留情面地说道:“琼国要的明明是皇后娘娘的长公主,为何要拿我的女儿去填补?”
“她的女儿是女儿,难道我的就不是吗?”
淑贵妃拉着皇帝的哭得惨烈:“陛下难道忘了她出生时您还抱过她,要她做无忧无虑的公主,为她择选最好的夫婿。”
“现在要送她去和亲,您不觉得心狠吗?”
皇帝额上青筋暴起,原本淑贵妃不提,他还不想多说,现在提起,他一甩袖子,淑贵妃摔倒在地:
“你好好问问玉柔到底做了什么?还真是你的好女儿,原本岚儿为国和亲,还未踏出宫门,就被她的妹妹……”
皇帝似乎隐忍片刻没有将话说全,原本是想给淑贵妃留颜面,而淑贵妃却一点不觉得楚玉柔做错了什么。
原本楚晴岚就是要去和亲的,那么既然女儿喜欢,又为何不能让女儿代替楚晴岚,嫁给墨北誉呢。
“就算陛下不惦念与玉柔的父女之情,也该惦念臣妾多年伺候你啊。”
“现如今要我母女别离,陛下,如何忍心?!”
正在御书房内吵吵嚷嚷的时候,一个身影却领着楚晴岚从后门入了御书房。
刚和墨北誉确定了该如何对付琼国,墨北誉连忙去军营准备调动人马,而楚晴岚则入宫来向皇帝禀告。
只是不巧刚好遇到了淑贵妃来此,于是楚晴岚只能先在御书房门后等待着。
皇帝有些不耐烦:“既然不舍得母女别离,那便好好珍惜这段时间吧。”
他决心要给这母女俩人一个教训。
楚晴岚刚回来,他竟不知有这么多人不把她放在眼里,明明是皇后的长女,她的婚事却能被人如此轻慢对待。
现在还敢在自己面前说这样一番话,实在是令人愤怒不已。
知道纠缠下去也没有用,淑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低声咒骂了一声。
楚晴岚原本百般无聊的在门后等着,却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语调,不是庆国的语言,更像是她最近正在学习的北夷方言。
她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去,见到淑贵妃的嘴里嘟囔了什么。
然后那熟悉的语调又轻巧的传了过来,皇帝不懂这种方言,毫无察觉,以为淑贵妃不过是在哭泣罢了。
怎么会?淑贵妃她不是庆国人吗?
虽然上一世过得糊里糊涂,可这点应该还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淑贵妃曾经和北夷人有过什么勾结,要么是她的身世有问题。
楚晴岚沉思,不,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淑贵妃有没有跟北夷有勾结?
没来得及想太多,门被突然拉开,淑贵妃已经离开了。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案前揉着眉心,见到她来,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楚晴岚顿时有些心酸,这几天不光是她和墨北誉在外奔波,连父皇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父皇,岚儿已经与墨北誉商议过。”楚晴岚拿出地图,为皇帝讲解着他们的计划,直到皇帝眼前一亮。大加赞扬。
“岚儿,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楚晴岚低着头,食指撩动着耳侧的碎发:“之前在山间游玩,偶然遇到老者为我讲解。”
她抬眸,眼中满是孺慕之情:“能帮到父皇太好不过了。”
皇帝心头一软,伸出手,摸了摸这个女儿的发顶,而对方也顺势回应了他。
“去见见你母后吧,她最近正心烦意乱。”
楚晴岚点头,随后皇帝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若是可以,去见见你妹妹,她……她是被淑贵妃给教坏了。”
皇帝顿了顿,眼中有些无奈:“虽然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但暂时可以宽慰她的心。”
楚晴岚静静看着皇帝,对方的面上满是慈父的无奈。
她想起前世有一次和楚玉柔交谈,对方不慎脱口而出:“父皇才不喜欢我,他最爱的是……”
大约是觉察到什么不对劲,楚玉柔没有把话说完。
可那时她的表情分明是带着憎恶和愤怒。
然而父亲在前世早就为楚玉柔选好了如意郎君。只是她不愿而已。
非但不愿,还要将父亲找来的驸马当做洪水猛兽,差点让对方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楚晴岚叹了口气,却还是答应:“我会的。”
第十二章 明日我会送你出嫁
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这场婚事不会成真,可庆国还是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越临近日期,楚玉柔就越绝望,看着楚晴岚的眼神也越恶毒。
楚晴岚最近或是在家中看书,或是在军中,又或是在公主府不断的摸索地图,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才有空去看望楚玉柔。
对方的眼中已经有了苍老和痛苦,见到楚晴岚光鲜亮丽地走来。难以自抑地流露出痛恨和怨念。
“你是不是很得意?”楚玉柔拎起裙子走到楚晴岚身边,轻声说道:“看我这副样子,你很高兴吧。”
“妹妹不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无耻吗?”楚晴岚压低眉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要怪在别人头上?”
楚玉柔咬唇,只有指尖深入掌心。
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想和自己心悦的人在一起而已。
难道最终还不是父皇偏心,皇后挑拨,才让她替楚晴岚去联姻。
“明日我会送你出嫁,好好准备吧。”
楚玉柔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想起刚刚母亲母妃叮嘱她的话,于是立刻做出一副哀伤的模样,斟了一杯茶递到楚晴岚面前。
“姐姐,都是我的错,如今我都要出嫁了,难道你不愿意陪我一个晚上吗?”,
楚晴岚看都没看那杯茶,端起来便直接泼到了地上:“楚玉柔,这种把戏你最好少玩。”
对方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姐姐,水里面没有东西。”
楚晴岚嗤笑一声,她师从医圣,难道会不知道楚玉柔动的手脚?
“是啊,水里没有,杯子上有,”她嗅了嗅:“还有你的衣领的熏香。”
楚玉柔瞳孔一缩,惊恐地看着她。
“难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楚晴岚轻笑:“别傻了。”
她拍了拍衣袖,身后楚玉柔不甘地想要追上来,却被紫鸢拦住。
“三公主,请自重。”
楚玉柔怨恨的眼神在两人身上不断扫视着,其中的狰狞简直是想要将她们千刀万剐。
可惜不能。
楚玉柔抓紧了自己的婚服,就算是联姻,她的婚服依旧不如皇后为楚晴岚准备得那般华美富丽。
“明明是你,明明应该是你去和亲的!”
痛苦地哀嚎在身后响起,楚晴岚轻扫了她一眼:“是啊,原本是我,可是,难道不是妹妹你自愿要代替我的吗?”
楚玉柔语噎,只剩下那双载满仇恨的眼眸,还在盯着楚晴岚。
“多行不义,三公主,你应当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楚玉柔不发一言,却依旧瞪着楚晴岚,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到下颚,滴落在绯红的地毯上。
可她的眼睛依旧不肯闭合,眼瞳倒映着楚晴岚离去的背影。
“啊啊啊!”楚玉柔发疯似的撕扯着嫁衣,一旁的宫女赶紧上前拦住她。
“三公主不能撕啊,明天就要出嫁了呀。”
话未说完,楚玉柔一巴掌便甩了上去:“滚,我还是庆国的三公主,你们这群贱婢敢来阻拦我?!”
生生挨了一巴掌,宫女顶着红肿的脸蛋,也不敢不去拯救楚玉柔手中已经揉得起皱的红色嫁衣。
她含着眼泪不断哀求着。:“公主恕罪,可是这嫁衣真的不能毁啊。”
淑贵妃的宫中今夜哀嚎不断,夹杂着女人无助的抽泣。
次日早晨,君王嫁女,两国盟好,街道两旁都挂满了红绸,皇帝身披红袍,旁边的皇后也应景地戴上了华美的朱冠。
楚玉柔眼含热泪向皇帝盈盈下拜。下一刻便将目光转到了淑贵妃身上。
对方也是眼角微红,那双纤手紧握着楚玉柔的手。
按道理应该是男子送行,不过楚晴岚自告奋勇要护送楚玉柔行至吴边城。
两人坐上马车,面前的红色叫楚玉柔心烦意乱,再看旁边气定神闲的女人,她口中的苦涩更是难以遏制。
虽然淑贵妃有提到过,能让人把她截下来,可想也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她便再也做不成公主了。
若是如此,还不如乖乖去做琼国的妃子。
只是……楚玉柔的目光紧盯着楚晴岚,让楚晴岚好过,她实在不想。
“姐姐之后若是想念妹妹,便来琼国看我如何。”
楚玉柔的脸上挤出一抹假笑,楚晴岚闭上双眼,不去理会。
“怎么妹妹如今要走了,姐姐连与我说句话都不肯了吗?”
实际上楚晴岚不是来看戏的,也并不是送行。
她与墨北誉约好,要在吴边城会面,如若成功,便要即刻赶回王城向父皇禀告。
胜败就在这一瞬,楚晴岚实在是无心理会楚玉柔夹枪带棒的言论。
楚玉柔咬牙,好,没关系,现在你不说话,一会儿有的是话让你说。
想到自己在路上安排的人,她阴笑一声。
让她出嫁琼国,那楚晴岚也别想落个整身回去。
既然她想嫁给墨北誉,那便让她落个身败名裂,清白有损,嫁不成不就好了。
既然我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得到!
护卫的人马很多,好在淑贵妃已经在人群中安排了间谍,楚玉柔见多次挑衅楚晴岚都不接招,无奈她也只能坐在马车中闭目休息。
“来人,有刺客,保护公主!”
马车外嘈杂响起,看样子是有人动手了,楚玉柔的眼中闪过精光,故作惊讶地拉起楚晴岚的衣袖:
“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晴岚终于回应了她一句:“交给侍卫们,我们就不要出去了。”
这么胆小,楚玉柔暗恨,只得自己动手推搡起楚晴岚。
“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姐姐还是出去看看吧。”
她想将楚晴岚推出门外,却不料对方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被拉了一个踉跄。
听见声音越来越近,楚玉柔心中着急。干脆使出全力,把楚晴岚往前一推。
从声音响起时,楚晴岚就能猜到是谁在捣鬼,她不动声色却暗自稳住身形,一手扳住马车旁边的壁炉。
于是楚玉柔这一推非但没将楚晴岚送出去,反而是将自己推出门外。
那些刺客只知道要绑一位公主,见到楚玉柔出来还以为正是目标。
他们被护卫的士兵砍杀严重,便想都没想拎起楚玉柔便往森林中跑。
“不,不是我!”楚玉柔惶恐地大叫,一想起淑贵妃给这群刺客下的命令,她立刻不要命的似的挣扎起来。
第十三章 你不用去和亲了
“娘的,臭婊子,别动!”刺客用刀把在楚玉柔头上打了两下,将她头上绑好的发髻全部打乱。
旁边的兄弟苦中作乐地调侃了一句:“行了,一会儿到了林子里,保准让她听话。”
楚玉柔被打得头昏脑胀,开始呜咽哭了起来,口中还在不断地叫着:“不是我。”
楚晴岚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远去的刺客。
让这群刺客劫走了庆国和亲的公主可不行,她沉思,左手一挥,藏在马车后面的几名顶尖暗卫便齐刷刷地冲了出来。
这原本是墨北誉留给她保护自身安全的,现如今,只得用在这上面了。
刺客带着楚玉柔狂奔了一阵子,忽然感觉不对:“等等,淑贵妃让我们带得好像是长公主,这个女人好像穿的是嫁衣!”
今日楚玉柔和楚晴岚都身着一身红衣,可楚晴岚的颜色要比楚玉柔浅些,只不过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刺客只知道杀人和买春,哪里知道颜色的区别?
他们以为马车内是有人配合,才将人扔了出来,却不料是楚玉柔给自己挖坑跳。
“不会吧?难道我们抓错人了?这难道是淑贵妃的女儿?”
想起刚刚楚玉柔的哭喊,几个刺客心有担忧,正想减慢马速看一看,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喝。
“贼人休走!”
那几名刺客见有人追上来,大惊失色,想要策马狂奔,却不料那几位暗卫是墨北誉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个个都是其中强手。
对付他们这种刺客也要比宫中的侍卫有经验。
不过三两下功夫,几人便被刀锋斩断头颅,而楚玉柔没了支撑,从马上跌倒泥土里。整个身子都沾满了烂泥。
她哭喊起来,还以为自己被带到了林子里,手脚并用想向前爬去。
暗卫毕竟是执行楚晴岚命令,要维护皇家尊严,于是连忙将人重新塞回马车,并命人继续行走。
经过这一遭,楚玉柔的精神极差,御医赶过来为她处理了头上的伤口,宫女为她洗漱干净,然而那散乱的发髻却不是一时能够梳理的。
于是她只得散发跪坐在马车中央,被包裹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她身上还有一股泥土的味道,闻着让人极不舒服,可马车上还没有这个条件熏香。
楚玉柔愣了许久,才抬头去看楚晴岚,见对方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坐在那里,眼中忽然一片血红:“是你!都是你,对不对?”
楚晴岚旁边的暗卫瞬间亮起剑锋,楚玉柔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
“三公主,你自己你刚刚推我的事情还没有和你计较,是看在你要为国联姻且受了如此大罪的情况下,不然你想和我解释解释吗?”
楚玉柔哑然,车内只剩下她低声呜咽的声音。
吴边城门口,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候,楚玉柔被搀扶着去驿站梳洗了一番,出来时终于又有了之前出嫁的美丽模样。
只是她的眼眶通红,神色也看着极为不好,宫女们只能为她上了大量的脂粉来掩盖。
吴边城,下一步就是边塞,在这里整顿片刻就要和琼国的人相会。
楚玉柔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不知是忧心还是不耐。
楚晴岚远远眺望着水天一线的长湖,那里有重峦叠嶂,庆国的旗帜在山峰的顶端飘扬着。再往前眺望便是行军路上必来的必备的道路。
如若胜利,便会有士兵骑着快马从那条大道上来。
随后红旗便会升起,那就代表着他们的计划成功。
即便是和亲,楚晴岚也从来没有想过让楚玉柔去。
要知道和亲公主对于母国来说也并非一无是处,若是让楚玉柔这个对庆国怀有怨恨,且心思恶毒的人前去,不知道会给他们惹多少麻烦。
更何况联姻就说明庆国示弱,琼国现在正在四处挑衅大国的威信,想要成为此地的霸主。
如果他们示弱,只会给琼国信心,到时候两国再交战,就真的胜负难分了。
于是此战便要将琼国这五年内的士气全部打灭才好,无论那位新帝什么文治武功也要乖乖蛰伏。
等到五年之后,他们再决战!
楚玉柔这会儿已经不敢说话,她头疼得厉害,又不得不维持公主的礼仪。
她自己心知肚明自己的名声到底有多大的水分,而琼国那边的皇帝又是一个极好有才能女子的人,于是她要更得民心,这才能讨得对方的欢心。
等到她能坐稳琼国后宫的位置,到时候她一定会好好招待她这位姐姐的。
现在就暂且忍耐。
楚玉柔这样劝说着自己,这么一想,联姻一事也让人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湖水波澜壮阔,一片又一片的浪花拍打在水面,渔船在水面上跌跌撞撞,好似马上要倾倒,又被有经验的渔民重新掌握在手中。
远处的长路上,一位士兵手拿战帖匆匆赶来,楚玉柔不明所以,看向楚晴岚时却发现对方的眼中一亮。
对面的山上好似是在交流,很快旗子便升起来了。
是红旗!
楚晴岚当机立断,转身便骑上那匹枣红色的马。
楚玉柔抓住楚晴岚的缰绳,惶恐不安地问道。:“姐姐要去哪儿?”
她逼近楚晴岚:“你策划了什么?想跑?没门!”
楚晴岚无奈,只能掰开她的手:“我要去向父皇禀告战况。”
“什么战况?”楚玉柔一脑袋雾水,却倔强地拉住楚晴岚,不肯让她走。
大庭广众之下,楚晴岚也没法一脚将对方踹开,只能耐心解释着:“庆国赢了,琼国五年之内不会再出兵,你不用去和亲了,高兴吗,妹妹?”
过于惊讶,楚玉柔不由得松开手,楚晴岚一甩缰绳,马便狂奔的往皇城而去。
不用和亲了。
楚玉柔惊讶地看向旁边的郡守,对方脸上同样是茫然,直到传令兵渡河而来,他们才知道情况。
“是左相派人伏击了琼国,所以不用联姻了?”
楚玉柔的心中燃起新的期待,难道是因为自己要去和亲,左相才如此做的吗?
果然对方也对自己有意。
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和楚晴岚的阴谋,她现在可能已经嫁给墨北誉了。
楚玉柔面色一红,立刻吩咐宫女为她梳妆。
第十四章 情意
琼国边关的战士被紧急召回,而此时墨北誉与兵士们已经顺着崎岖的山路回到了庆国。
得胜而归的将士们唱着军歌,扛着庆国的旗帜。
墨北誉的脸上带了些尘土和疲倦,却仍在渡河之前向三军将士喊道:“诸位辛苦了,本相已经命吴边城摆酒,等着与众将士庆祝!”
人群中发出高昂的喊声,连河对岸的楚玉柔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知道不用和亲后,她已经将嫁衣脱下,换上了艳红的便装,站在桥对岸深情凝望着那个为首身披黑色铠甲的主将。
她红的像是一团火,明艳的站在大浪边上,即便知道不可能,可墨北誉还是希望那个人是楚晴岚。
“北誉哥哥……”楚玉柔的眼眸中涌出无限眷恋,她此时心中的爱意达到了顶峰。
面前的男人愿意为了她前去沙场,就如何能叫人不心动?
抱着心中那一丝的期望,墨北誉快马加鞭,与为首的将领们一同从桥上飞驰而去,只是他目力极佳,刚刚走到四分之三便已经看清了岸上的人的面目。
看见心上人向自己飞奔而来,楚玉柔心中无不是激动与骄傲,可对方快要到的时候,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原本带着依恋的气息也转变成了冷淡和克制。
楚玉柔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脸颊,偷偷看向旁边的官员。
也是,现在他还没有和楚晴岚解除婚约,又怎么会在众人面前对自己表现唐突的爱意呢?
自上回皇后那一事毕,恐怕墨北誉也不想再有损她的名声,这才选择如此冷淡吧。
楚玉柔心中自己给墨北誉编好了缘由,依旧热情地迎上去。
“左相,辛苦了。”
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墨北誉,抚摸着马的鬃毛,可惜那马儿不喜欢她身上的脂粉气息,对着她打了一个响鼻。
“啊!”
楚玉柔原本想让墨北誉拉自己上马,却不料被这么一吓,后退两步,幸好被宫女扶住,才没有再次失态。
“公主小心,若是无事便请回宫吧。”
站在这里许久,能得墨北誉一句问候,楚玉柔也觉得心中满足,毕竟是在人前,她也不好太过张扬,只得微微颔首:“左相说的是。”
身旁的宫女扶她上了马车,此时再见满面的红色,楚玉柔也不觉得像之前那般烦闷,反倒面上带了些女儿家的羞红,开始想象自己出嫁时的场景。
若是能嫁给墨北誉……
她刚想了个开头,脑中却忽然出现了楚晴岚的身影,突然心中一颓。
现如今楚晴岚和墨北誉的婚事还没有解除,虽然不用和亲了,可她依旧没办法嫁给墨北誉。
除非……墨北誉亲自向皇帝提议要娶她。
既然对方都愿意为自己做出如此壮举,那这件事情想必不在话下。
她揪住自己脱下来的大红嫁衣,抚摸着上面的刺绣纹路,紧急赶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如皇后之前备的好。
等回去之后,她也一定要让母妃多为自己准备一段时间,好让自己出嫁的风风光光才是。
后脑有些发疼,想必是刚才惊吓的时候又出了些问题,楚玉柔轻按着那处伤,心中有些羞恼。
也不知道母妃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群人,竟如此的愚蠢。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做错!
淑贵妃活动于深宫,虽然之前和外人有联系,可毕竟不能频繁,因此手底下能用的人很少,再加之时间仓促,没办法才找来了这一伙盗贼。
楚玉柔捂着胸口,好在那些暗卫动作够快,才让她没有在众人面前出大丑。
等到回宫之后,这批侍卫一定要处决一部分,省得他们在外面徒生口舌。
这会儿的功夫,楚晴岚已经快到了皇城。
她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卫一同进入皇宫,皇帝正在御书房焦急地等待着,见楚晴岚回来面上带着喜色,便知道事情一定不差。
“父皇,大胜而归。”
楚晴岚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地向皇帝传播着喜讯。
“好!好!”皇帝连说了两个好字,大笑着扶起楚晴岚。
他刚刚还在担忧这次的事情会不会顺利,毕竟真要把楚玉柔嫁到琼国去,他也是心中不舍。
现如今两全其美,不免高兴。
“来人,将这喜讯告知皇后,今晚大摆宫宴,为我儿和左相庆功。”
楚晴岚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还有一事,她将旁边的侍卫招上前:“今日送三妹妹出嫁的时,遭遇了一伙刺客。”
她没有自己诉说,而是叫几位侍卫如实禀告。
这几位侍卫都是皇帝的贴身心腹,是特地派给她们护她们安全的,当时也是由于这几位,才没有让那伙刺客杀进马车里。
既然是皇帝的心腹,自然不会替自己作假,皇帝听完她们的一番言论,面色有些难看。
从那些人的行为来看,他们绝对是针对马车上的人,结合现场听到的,针对的还是他的岚儿。
而幕后主使也有所指。
只可惜那些刺客已经被斩杀,没有证据,皇帝也不敢妄下定论。
更何况听这几位侍卫所说,玉柔还受了伤,为国联姻又身负重伤,无论如何,皇帝都是不能斥责的。
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
“三公主联姻有功,封号不改,仍为永平,”皇帝沉声对一旁的太监说道:“永平公主一路劳累,许她与母妃拜访母家,后宫的事宜全都交由皇后处理。”
淑贵妃在后宫中待了十几年,好容易在皇帝眼中博得了一席之位,虽然没越过皇后,却也得了协理六宫之权。
现如今她的女儿看似得了一个不错的封号,实则却是罢免了她后宫的权利。
消息传到后宫,淑贵妃咬牙却不敢多言,直觉告诉她是这回的刺杀出了问题。
她毕竟是一个隐忍之人,于是竟能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谢了恩。
可在心中却记住了皇帝以及楚晴岚。
她从自己的首饰盒的密缝中拿出一包粉末,小心翼翼地融入水中,又将此制成香丸。
半个月后便是放归宫女的时候,淑贵妃坐在榻上仔细想了想,命人带来一个在外打扫的宫人。
第十五章 宴会
大宫女站在一旁,冷冷地对着跪着的宫女说道:“异域进献来一种香料,娘娘贵体不方便直接使用,要让你为娘娘试药。”
这在宫中可不算得什么坏事,甚至能说是好事,那位宫女受宠若惊,连忙将香丸接了下去。
临出宫前还得到这样一个好差事,赏钱肯定不少!
每隔半炷香,楚玉柔便要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深情凝望一眼墨北誉。
而对方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同样乐在其中,实际上若不是公主的车驾拖延时间,墨北誉早就已回到皇城。
现在能远远瞧见皇城的轮廓,不用去联姻的永平公主显露出她刁蛮任性的一面,不停地提些无理要求,又是让马车的速度慢些,又是不允许颠簸。
官道足够平稳,可每走两步就要掀开帘子说一声的公主也的确难缠。
众人有些无奈,却也说不得什么。
楚玉柔只觉得自己是为了多看一眼墨北誉,却未想到其他人的心情。
走进京城,胜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人们夹道相迎,比送公主出嫁还要热闹得多。
而墨北誉的目光却定在那个骑着枣红大马,唇边含笑的女子身上。
“岚儿!”
他策马缓步走到楚晴岚身边,不过是几日不见,而思念却已深入骨髓。
没有犹豫,楚晴岚伸手就拥住了他的脖颈,两人算是未婚夫妇,此举倒也不算太出格。
而从楚玉柔的角度来看,便是楚晴岚不知羞耻,仍旧缠着墨北誉不放。
她的指尖没入掌心,眼中满是不甘。
等一回到皇城内,楚玉柔立刻去了淑贵妃的宫殿。
此时的淑贵妃正坐在一旁轻轻拭泪,楚玉柔不解,连忙问道:“母妃,怎么了?”
旁边的大宫女接话:“刚刚陛下传来旨意,三公主您的封号不变,依旧是永平,还许您和娘娘回家省亲。”
楚玉柔不解:“那母妃为何哭泣?这不是好事吗?”
大宫女通的一声跪下来,态度哀切:“公主,这看似是给了尊贵,可实则却是夺了娘娘的权啊。”
“想必是皇后娘娘或是长公主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才让娘娘遭受了这一遭。”
提点到这儿,淑贵妃也不再做之前那幅哀伤的模样,她将女儿拉到自己身旁:“后宫争斗频多,这就是为何我不愿意让你去联姻的缘故。”
大宫女在一旁愤愤道:“不光如此,刚下了旨,皇后就要来查我们宫中的支出,说是有人暗通宫外,要重惩呢。”
“这!”楚玉柔大惊,她自然是知道母妃这边有什么不能被查到的地方。
“一定是皇后娘娘的毒计。”大宫女也跪在一旁,满面仇恨:“联姻没能叫公主顶上去,现如今就要来害娘娘了。”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楚玉柔脸颊飘上些薄红,一定是墨北誉来帮她这件事情被皇后娘娘知道了,担心她毁了楚晴岚的婚事,才从淑贵妃这里找到些罪证。
实在是欺人太甚!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实际上淑贵妃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次在楚玉柔面前说这么一出,是为了让她长点记性,下次万不可鲁莽行事。
见楚玉柔有此心,淑贵妃也觉得足够,便握住她的手说道:“放心,母妃怎会坐以待毙?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其余的不用担心。”
她撩开楚玉柔的碎发,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口:“好好打扮一番,今夜务必让左相对你倾心。”
楚玉柔俏脸绯红,娇嗔了一声,便跟着宫女走了。
而大宫女这边拿来一条藏着药粉的帕子:“娘娘,今夜咱们的人上的是石酒,这种药刚好与酒相冲。”
淑贵妃轻飘飘地捏起帕子放进了自己怀中,只要在给皇后敬酒的时候挥上那么一挥,就足以让酒更快地发挥效用。
无需如何,只要让皇后娘娘在大庭广众下失仪便可。
此事一旦成功,无论皇帝有什么样的心思,也只能暂且将权利交回来。
而能够承担重任的,在满宫中也只有她最合适。
“该是本宫的自然还是本宫的,容不得他人夺走。”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先前皇帝不顾他与玉柔的父女之情,又听信皇后挑拨,这极大程度上加深了淑贵妃的不满。
这一次又要夺了她的权,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既然如此,那她也顾不得什么夫妻情分了。
“今夜给那些人传句话,让他们早做准备。”淑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宫女心灵手巧,将楚玉柔今日较为散乱的墨发疏拢在一起,在脑后挽成乌油油的发髻,两鬓长发顺着耳后服帖地躺在胸前,头上带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楚玉柔抿了口胭脂,眉梢眼角点上两颗红痣。
她翡翠耳坠上镶着银花,淑贵妃为女儿挑选的是一袭滚边金水纹的赤金长裙,绣着石青的仙鹤祥云,衬出一股柔情似水,出尘如仙的娇态。
这回母女俩人是打定主意,要在皇后开口之前先将楚玉柔与墨北誉的婚事定下。
既然如此,那必定是要将女儿装扮的鲜亮照人些才好。
若是计划顺利进行,或许在楚玉柔出嫁之时,淑贵妃还能为女儿添上一大笔嫁妆。
她们想得很好,可惜到了宴会上,皇帝只是不痛不痒地夸奖了楚玉柔两句,剩余的篇章都是在说墨北誉以及楚晴岚。
这和楚晴岚有什么关系?
母女二人同样惊诧的去听皇帝说道:“此次能够打败琼国,是左相带兵抵抗,长公主出谋划策才能让庆国免遭和亲之辱。”
楚玉柔难以置信的望向墨北誉,对方却没有丝毫不甘,反倒是与楚晴岚一同并肩,在大殿上接受嘉赏。
皇帝大手一挥,金银珠宝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他当众宣布道:“先前因为和亲,左相与长公主的婚礼暂停,如今朕已经请宫内国师看过,下月中旬正式嫁娶的好日子,婚事便定在那一天。”
楚玉柔大惊失色,若不是淑贵妃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楚玉柔几乎就要站起来大声抗议了。
“公主,别冲动。”旁边的宫女也低声劝着:“若是现在出声就完了。”
楚玉柔不甘地咬紧嘴唇,死盯着面前犹如璧人一般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