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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全文阅读

作者:悟空嚼糖     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txt下载     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2章 缉捕

    初九。

    林木苑急训营发布匠师大比新令,果然跟谢据“听说”的内容一样。

    下个月,也就是季秋初十那天,匠师大比开考。

    铁匠、木匠两大类特殊,考生必须先选择考核方向:农匠师,兵匠师。

    再根据择取,进入不同的考核区域:农类考场,兵类考场。

    两类考区的考核规则有相似、也有不同。具体考规、比试时长在临考前公布。

    此次择取至关重要,将来郡竞逐赛很有可能也如此改动,甚至关系到晋升中匠师的各项标准!

    孟娘子问了众人最关切的问题:“匠师大比的最后项,还让我们跟乡兵勇夫斗武么?”

    孟女吏:“我仅知‘农类考场’不会有此项。”

    众匠娘神色各异,包括王葛也在想:孟吏是真不知?还是暗示啥?那就只能选择农匠师?可如果都这样做,农类考场的考生得特别多吧?兵匠师会不会更容易留取?

    孟女吏:“我知你们的顾虑是什么,所以……”

    所以前段时间急训营大考核时,被匠吏择为“大将”的准匠师,如王葛、孟娘子,可以在选完“农匠师”后,添一个“可”字。倘若报考兵匠师的人数太少,官署就从“农匠师可”的考生中,随机拨一部分人到兵类考场。

    但要注意,直接选“兵匠师”者,只能进兵类考场。

    那还犹豫什么,王葛报了“农匠师可”。这一天,迈向匠师大比的时光巨人,似加速了脚步。

    初十,清早。

    贾舍村。

    王竹烹早食,王三郎照例先进杂物屋瞅一圈,稍微一抬挂着蛛网的瓮,藏钱的角落没异常。

    蛛网结的真好。他满意的去牛棚,顿时被棚子底下散开的木柴、土坑吓得目瞪口呆!

    完了!完了、完了!他在柴垛下头挖了浅窖,藏了两贯钱哪!被盗了!

    王三慌慌张张来灶屋问:“你今早搬牛棚底下那捆柴了?”

    “没有啊,你不让我动那捆柴,我就一直……”

    “那你没瞧见棚子底下被人刨了个坑?”

    “屋里柴够,我没去牛棚那。”王竹见阿父脸色难看,赶紧过去,坑倒是不大、也不算深。“为啥在这刨坑……”

    “行了行了!”王三烦躁打断没用的话。

    八月十二。

    苇亭。

    铁风向桓真讲述王三丢钱后的事,程霜也静立一旁聆听。

    铁风道:“桓郎的主意好,依王三爱财的性子,急昏了头,果然什么都不顾,去找能帮他的人。”

    “去的晒麦场?”

    “是。那个叫贾三羊的小佃农不在,一个老篾匠去叫的贾风。王三是骤然鼓起的勇,贾风还没来,他就站立不安、心生怯意,几次想走。”铁风说到这,摇头嗤笑,“见到贾风后,还是贾风急了、追问,王三才说丢了两贯钱。”

    “贾风怎么说?”

    贾风:你就为这事?

    王三郎往地上一蹲,哭着道:我也是没招了,不敢报官,想着上回丢了钱就是来找你才讨回来的。

    贾风气笑:上回跟这回一样吗?上回是知道那鼠厮……再者,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不成,竟有脸再来讨钱?还是自觉有本事了,敢讹我?

    王三郎猛然抬头:我做的成!前几天是我儿郎没把话说清楚,过两天,我去苇亭,一定问清楚。

    贾风更怒:光问有什么用?这样吧,你想办法把你侄女带出来,我让阿蔚跟她见一面。

    王三犯愁:我那侄女,就会干点农活,编草鞋,有啥好的?实在配不上你家儿郎啊。

    贾风:你懂个屁!照我的话做,我就把你丢的钱补上。不过也仅补这一回了。人啊,再老实,也会像那野山河的鱼一样,越来越贪,咋喂都喂不饱。

    铁风把贾风、王三你来我往的话语尽述。“之后,王三先归家,贾风遣一佃户,把钱送到王家。”

    下午。

    程霜去临水亭,把铁风查到的线索转告任溯之。

    八月十三。

    程霜返回苇亭。

    令桓真称妙的是,贾风跟王三的会面,在程霜前去汇报前,任溯之已经知晓。

    那个老篾匠,竟然是临水亭埋的眼线。贾风来晒麦场后,旁人都不能靠近,老篾匠不知主家和王三交谈了啥,但是一个在庶族里主事的郎君,被一普通耕者随叫随到,已经是极不对劲的事。

    八月十四。

    任溯之、单英、程霜,夜里敲开王三家门,对其审问,缉捕。

    八月十五一早,缉捕贾风。

    鱼案就此审清。

    此案其实没那么复杂,难查是因为鼠大郎无论与主家贾风、还是与王三,平常都算不上相识。也就是说,鼠大郎既无身外财、也少跟人结交,没有被人谋害的原因!

    程霜心善,在鱼案被村民传开前,把孤苦无依的王竹带到了苇亭。

    王三犯事,不能直接告诉王荇的大父母,万一翁姥气个好歹怎么办?

    铁风先让王禾见王竹,把事情说完,让王禾把猪圈里的猪捅了粪门,猪惨叫,王禾赶紧把大父母叫去猪圈忙活。

    然后铁风带着王竹来王户,先跟王大郎几人说清楚。

    傍晚。

    王翁、贾妪还跟以往一样,喜气洋洋归家。猪没得病,当然高兴。

    一进院,贾妪奇怪:“大郎呢?”平常这个时候,大郎在编筲箕。

    “阿父,我有事说。”王大郎拄着拐杖,站在主屋门口。

    王菽从旁边屋里出来,低着头、不敢抬,快语道:“大母帮着我一起烹食吧,我、我手疼。大父快进屋。”

    气氛不对。

    贾妪刚要问,王翁抬高嗓门道:“好。”放好独轮车,他示意老妻别跟来。

    王翁刚进屋,就看到跪在最里头,双眼红肿、浑身微抖的阿竹。王二郎走过来,唤句“阿父”,再扶长兄。

    二郎脸有怒色。阿蓬、阿艾都不在,看来被支到另间屋里了。王翁再看院里,孙女让老妻帮着,把陶灶移的离屋墙远一些。王翁回过目光,走到里头,坐下。

    “说吧。出了何事?”

    王竹抽泣,重重把头埋低。

    王大郎道:“我来说吧。分户时,三弟分了十八贯钱,整日担心被人惦记、被人偷,先是在院门系绳索,后来不放心,把钱分开藏。他在杂物屋、牛棚、鸡窝底下都挖了窖,还是不放心,就趁进野山伐薪的时候,把两贯钱藏到樟树林边。”

    说到这,王大郎一停。

    王翁长叹:“继续说吧,一气说完。我受得住。”

    “是。”

第203章 另一个贾风【感谢白银盟主,感谢盟主】

    “三弟藏钱时,被贾地主家的佃农鼠大郎跟踪,鼠大郎不敢把那么多钱偷下山,就挪到更远处的慈竹林藏。此人不傻,不敢昧下三贯钱。一是昧下了、不敢使,跟没钱有何两样;二是他无房、无地,钱放哪,盗下山后也得找地方藏;三是害怕日后被查到,得受重刑。于是他想出一损招,厚颜无耻的找到三弟、反要挟,让三弟自己往外传恶名……就说和他打赌输了两贯钱。”

    王翁疑惑:“两贯?”

    “对,两贯。鼠大郎的佣耕期限已到,三弟不答应他,他就远走、到别处当佃农。那三贯钱他全不要了,可三弟也找不到,等同损失三贯。若三弟应他,只损失两贯,还能得回一贯。”

    “三郎信了?”

    “那厮转移藏钱时,自其中一贯上解了一个钱,还把贯绳是几股、贯结是怎么打的,全讲出来。三弟次日进野山找,藏钱处果然空空。”

    王翁一拍膝:“蠢!把钱藏到无主之地,可不就成了无主之物!丢了也是白丢。”

    王二郎爬过来,眼睛红通着给王翁捋背顺气。

    王大郎继续道:“三串钱皆不见,三弟着急,头一次壮胆去找那竖夫的主家……贾风。”

    老人家倒吸口气,猛然想起前段时间三郎打听阿菽的事。

    “他这一去,正合贾风毒夫的意。贾风一房在族中失势,又只有贾蔚一个儿郎,再不想法子维持,就会逐渐被别房奴役。此人正算计咱家呢,算计阿葛以后兴许能进官署匠肆、成为匠吏,算计怎么攀上阿葛!呵,三弟送上门了。时机处处凑巧,鼠大郎的佣耕之期已到,不再续契。贾风为了彻底拿捏住三弟,就约了当晚戌正时刻,在野山河给三弟、鼠大郎说和。”

    听到这,王竹颤抖的更厉害。

    “唉。”王翁叹了声,把孙儿拉过来,知道接下来,一定是丧尽天良之事!

    “鼠大郎岂肯应,他很快就不是贾家佃农了。他说可以不要野山的钱,贾风想做好人,就替三弟出两贯钱。等他拿到钱,听到三弟自扬赌钱、输钱的恶名后,他便离开贾舍村,再也不来。贾风若不舍得,就别假充伪善。”

    王大郎说到这,长吐一口气。“鼠竖夫哪知道,贾风叫他来,根本没想让他活着离开。贾风虽是地主,也常年种地,吃的好,力气比吃糠的鼠竖夫大。贾风先把对方踹倒在河滩,揪着鼠大郎的头发拖行、把那厮死死摁进水洼里。哼,什么说和?他早给鼠大郎选好了死路!”

    “呜……”王竹失声痛哭。

    众人随着王大郎的述说,仿佛降临那夜的河滩,目睹可怕命案!

    “三弟吓得腿软,没跑出多远就被贾风撵上了。三弟问贾风……鼠大郎呢?贾风指指野山河。这毒夫威胁三弟,若三弟告官,他一定咬死了说三弟是同谋。他扔给三弟三串钱,若三弟答应不往外讲,可拿了钱即刻走。三弟这才相信贾风只害鼠大郎、不害他。”

    王翁摇头:“拿了这钱,也算不得同谋。只要三郎连夜去临水亭、哪怕跑回村一喊,把事情喊出来,贾风还敢当着村邻杀人吗?”

    王二郎冷哼一声,脑中纷乱无比。今世鼠大郎挪的是王三的藏钱,前世挪的谁的?如果前世也是挪王三的钱,王三哪来的钱?前世家徒四壁,顿顿糠饭,哪来的钱?

    王大郎:“阿父说的是。其实至此,才是三弟的第一错。一直到贾太公离世,他都没报临水亭,是第二错。他去吊唁时,贾风放心了,把阿菽的事交待给三弟。第三错就是鼠大郎被打捞时,三弟就在岸边、临水亭的吏也在那,他仍没喊出实情!”

    王翁:“三郎现在哪?”

    王竹哭的鼻音沉重:“我阿父被任亭长带走了。程求盗怕我一人在家出事,把我带过来。”

    王翁:“别怕。程求盗愿把你带来,就证明这事跟你无关。”

    “不!阿父前些天丢了一个钱,到处找,后来在我床席下找着一个钱,他特别生气、骂我偷钱。我便和他斗气、不愿再跟他说话。其实那时候我多琢磨、细想,说不定能发现阿父不对劲,让阿父把秘密讲出来的。为了一个钱,阿父不值当的暴怒。我是他儿啊,尽跟他斗气了。呜……我咋这样不中用,我不孝,呜……”

    王二郎烦躁道:“不关你的事。”

    王翁的老泪润在眼眶里,鼻翼翕动:“自身不正,还能让家人扶一辈子吗?阿竹啊,记住,先得是父慈、才是子孝,否则就是愚孝!”

    王竹愣住。

    王二郎:“记住你大父的话!”

    “嗯。”他赶忙点头。

    王大郎:“阿竹说的一个钱,也跟贾风有关系。贾风吝啬,抛给三弟的钱中,其中一串只有九百九十九个钱,扣掉了鼠大郎昧下的。他招的供词为……溺死鼠大郎后,搜其尸身、没找到那一个钱,当时他害了一条人命,也惶恐,赶紧把尸体扔进了河。那段河岸是他挑选的,尸体紧接着冲走不见了。”

    王翁震惊,郁到悲苦:“所以,哪有那么好贪的利啊!此人连一个钱都算计,若阿菽真……到了他家,得被算计成何样?咳咳咳、三郎这孽子!这孽子!!”

    王二郎咬牙咬的咯叽响,从铁郎君把鱼案说明白后,他满腔的恨到现在都无处发泄。前世阿菽被贾芹母子欺骗,稀里糊涂惨死,今世又被贾风父子盯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阿菽这么老实,一次次被坏人盯上?!

    王三这畜生,最好一辈子服役,永远别回来!

    王大郎:“后来贾风报案佃农失踪,趁机去鼠大郎的草棚搜,没搜到一个钱,心里有忐忑,不过,也没当成多重要的事。他怕三弟知晓后多虑坏事,见到三弟后没讲。三弟这边则是日夜惊恐,回去后数钱,怎么数都少一个,找不到、他就胡思乱想,以为鼠大郎的魂来偷钱。在阿竹床席子下找到了后,怎不后怕、暴怒?”

    王竹解释:“大父,伯父,我真不知床席下有钱。”

    王翁:“那应当是姚妇留的。唉……”

    那么多次机会,自家人还一起回村一趟,三郎都不自救。一条人命啊,喂了江鱼,三郎竟能若无其事的每天去种地。这是蠢吗?不,是狠!

    三郎,就是另一个贾风!

    魏晋时期,庶族地主间,高下悬隔,同姓之中的贫富差距很厉害。贫穷的族人,往往沦落到跟奴客的地位差不多。

    感谢白银盟主:一个颖诶。感谢盟主:黄河瓯江泰山雁荡。

    感谢所有赠送我月票的友友。待我病好后,一定恢复双更。

第204章 匠师大比来临

    这夜,王二郎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零零碎碎,看到了好些嵌在水光暗影中的情景。

    他看到蓄着乱糟糟须、瘦骨嶙峋的王三,正和一寻常老农站立野山河边,老农扔给王三两串……钱?还扔了两个什么器物,很小,王三赶紧拣。梦境太暗,细致处无法看清。王二郎觉得老农也有些熟,可惜梦里迟钝,没等寻思,视线前方便换了个虚浮的泡影。

    也不知看到的情景发生在黑夜,还是梦境本身如此。污水般的浮影中,王三正鬼祟的在树林里刨坑藏物,一边刨、一边四处观察。

    接下来,他看到穿着更破、更瘦、驼背的鼠大郎,把王三藏的物挖出,跑到竹林,用石头敲破竹秆,从一串钱上撸下一些,剩下的藏进竹洞。老农给王三的小件器物掉落,鼠大郎拣起来,先揣进布囊一个,另个在腰间比划,也放进布囊。比划的过程中,此物的银色光芒一闪而过。

    又一团泡影更替。

    王三跟阿菽争吵,越吵越凶,王三把阿菽摁在水缸里,阿菽挣扎、很快不动弹了,被王三装进麻袋,背到江边,扔了进去。

    目睹惨状的王二郎,比女儿挣扎的还要痛苦,可怜梦境里的他是虚无的,现实中也醒不了,只能竭尽所能的往江水中扑,追着阿菽去,要把她从沉江的麻袋里救出来。

    冬夜的水底一片漆黑。麻袋的系绳是松的,阿菽独自继续下沉。

    突然!一绺火苗出现。王二郎飘游过去,逐渐看清,引着火苗的是一把枯草。

    他被某种力量弹远,眼前浮现的仍是一团暗黑浮影。他根本没扑进江水。

    这团暗黑里有声音,王三用这把火点燃了茅屋,侄儿王竹跑过来,要把火踩灭,被王三蹬倒。王竹哭求:“阿父住手吧,你连二伯也想烧死吗?”

    王三:“是他逼我的,我不烧死他,等他查出是我弄死的王菽吗?记住,我是你阿父,你孝顺的是我,不是他!”

    啊!王二郎拼命的想冲向王三,揍死这个畜生。这是什么世道啊,苍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能让人心恶如豺狼!

    咯……王二郎急的喉咙发鼓,脸脖蹦筋,终于醒了。

    刚才梦到啥了?他憨乎乎一笑,梦到他活了三辈子哩。人哪可能活三辈子,他活这一辈子就挺知足。

    可恨王三这畜生,跟贾风一起作恶,幸好分户了。不能乱想了,赶紧睡,天亮后他要回贾舍村,先在村里住段时间,让阿竹在苇亭呆着。

    八月十九。

    王恬和桓真汇聚,向山阴县出发。程霜暂代亭长之职。

    部曲石厚、铁雷随行。铁风留在苇亭。

    八月二十,深夜。

    宣城郡。

    城门紧闭的泾县,哀嚎四起。

    县令命狱门亭长将县狱罪徒放出,与早等候的心腹军士、隶臣妾、近两年被县府苟容的流民,几处汇合,屠城中富户、老弱平民,拘壮者。

    城墙高矗,百姓插翅难逃。

    县令江扬登上角楼,望着视野中偶尔燃起的火光,不满,很快又沉沦于掌控生杀大权的膨胀欢喜中。“桓式!不老实做你的踱衣县令,假借审案杀我侄儿,将我江氏族人充作隶臣,又掘走我辛苦筹备的十二窖牛筋弦,坏我大事,可恨!可恨!!报仇之日不远矣……先从助你为虐的桓真小儿开始……”

    天亮后,江扬随兵曹史、狱门亭长在县署附近的街巷查看,所有门户大敞,家家有死尸,户户凌乱、血迹喷溅。

    “十户中,三户都有壮者被杀。怎么做事的?”江扬不满。每个壮者都是将来攻城略地的先锋兵,这些人中多死一个,起事时,他的心腹兵就得添进去一个。

    狱门亭长为难道:“那些流民杀红了眼,且有趁机报私仇的罪徒。”

    以江扬几人为中心,俯视满城的潦倒,似乎拼成一个巨大的“乱”。

    八月二十一。

    山阴县。

    王葛的过所竹牌上被添了一笔履历:初级船匠师。

    原来匠师令有特殊规则:船匠人,铁匠人、木匠人,能改造两件达到天工技能、利国标准的器具,就可直接晋升为初级匠师。只要之前的匠人级别是匠工便可。

    哈哈,意外之喜啊!自己是匠师了,已经是匠师了,会稽郡最年少的匠师。王葛抑制不住的抿嘴乐,心里有个小王葛已经高兴的挤眉弄眼、不停打滚。

    即将考试的紧张心绪舒缓了不少,不过切不可自满!

    刚才孟女吏告诫的对:“越往后,你会发现天地越宽,很多能者都是兼两类、甚至三类匠技于一身的匠师。你的天赋多开辟了一条路,要珍惜,绝不可因此滋生懈怠,浪费了天赋。”

    是的,她要当自己不知此事,她仍要拼尽全力争夺、拼搏!

    同一天,桓真、王恬到达山阴县南部的会稽山,准护军的郡武比考场就在此处。

    八月二十二。

    各县、乡抽调的游徼陆续进入山阴,与本地县、乡抽调的游徼汇合,共同担任匠师大比的巡吏。

    踱衣县的游徼中,有个王葛萍水相逢、对方视她为仇敌的……司马冲。

    他一进县城,四顾狞笑:“小竖婢,哼,我来了!”

    “吐!”

    “谁?”

    啐唾沫的动静自他身后响起,司马冲立即回头,还和路途中一样,逮不着人。臭不要脸,有能耐当面啐他啊。

    “呸、啐、吐!”司马冲朝三个嫌疑最大的各啐一口。

    一个执桃木杖的老翁斥道:“不许当街吐痰!你二人是哪里的兵?”

    就这样,司马冲找到了对头……陶廉,老翁在地上画了个圈,罚二人面对面、蹲够一个时辰。

    八月二十五。

    各急训营考生分类公布。

    王葛被官署调到兵类考场,同报“农匠师可”的孟娘子,没被调动,仍是农类考场。

    八月二十六,洛阳。

    朝会之上,司隶校尉报“疑丹阳郡建邺县有乱,城门已紧闭数日,城外有匪,斥候无法靠近,不知城内情况如何。”

    终于进入季秋。

    朔日。

    各急训营的训期结束。王葛背上行囊,由南城门离去,独自前往会稽山。

    兵类考场设在那里,集合的限期是初五辰初。

    她一天走不到,幸好路上时间足够了。

    为了让行囊轻一些,王葛提前把寒衣穿上。路途中,临时搭建的棚肆、货郎的车和巨大货担,一个排列一个。固定棚肆卖农具、陶具的居多,货郎的车上五颜六色,挂满了恨不能掉出来。

    狱门亭长:县属吏,负责监管县狱。

第205章 见鬼!

    “小娘子看看头巾吧。”一个货郎笑着冲王葛这边询问。

    肯定不是招呼她。王葛回头,果然,是一老妪携一小娘子在游逛。

    啧啧,王葛好奇瞄过她们涂了厚粉的脸,还有醉酒般晕开在脸颊的胭脂,这是穿越古代后,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清女子面妆。别说,挺……喜庆。

    就是切莫晚上出来,尤其别扎堆、蹦跳的出来。

    后方,司马冲、陶廉一出城门,手中长棍同时捣对方,周围之人充满期盼,一孩童嗷嗷的叫:“打啊,快点!”随后,这幼童仰头问长辈:“城门内、外,无故斗殴者,是不是要被绑到高竿上示众一个时辰?”

    “对。”

    “打啊!快点啊!”孩童更激动。

    小崽子!司马冲收了戾气,陶廉也不敢被人误会闹事。二人脚步匆匆,开始斗速,谁都想走到前头。

    他们因为当街啐痰,去游徼营后,又被罚打扫街道。也由于这原因,一起被分配到木匠大类的兵考核场任巡吏。同样之职的其余游徼,都按正常起程时辰去会稽山了,唯他二人落后独行。

    此时此刻。踱衣县,县狱。

    王翁、王竹落后两步,由狱吏带着,走过一间间牢房。说是牢房,都不如苇亭的猪呆的地方好。一间间墙壁全是土垒的,夹道倒是挺宽,能容几人并排走。就是地面太脏了,全是之前下雨流的淤泥。

    铲泥、往外运粪盆的都是罪徒。他们戴着木枷,右手仍被固定在枷眼里,仅能用不利索的左手干活。

    王竹害怕,幸好大父温暖的手掌一直紧牵他。

    狱吏停到王三的牢房前,先大声说:“看到了吧,若诚心改过,就能跟他们一样出来透透风。”然后解开拴门绳索。

    光线冲进土牢内的漆黑。王三就倚在门口,惊慌抬脸,憔悴至极。他眼泪一下冒出来,嘴张合几下,羞愧捂面。

    “呜……”

    “呜……”

    “呜……”沉闷的哭声连绵,从指缝往外溢。

    王竹已经跪地,大父不说话,他不敢开口。

    王翁:“我不是来给你讲道理的。总得让阿竹来瞧瞧你,别让孩子为了你,担上不孝的声名。刚才狱吏的话听到了吧,自省,悔过,才能有出来透口气的时候。行了,阿竹,扶大父走。”

    王三想扑出去,却因狱吏就在跟前而畏缩,他泣不成声对着阿父背影喊:“要不是单把儿分户,儿能落到这种地步吗?”

    狱吏将门关上,重新打绳结。

    “你们都怨我……我也不想没本事……我也想争气……”

    声音很快听不到。王翁摇头,一边走,一边跟王竹说:“咱们种地的,谁家分户能得那么些钱?还给你们三房雇好了佃户。人哪,唉……他从前天天在门外系绳索,现在住在绳索里了,报应啊!”

    山阴县。

    王葛走出几里路了,赶紧卸下行囊歇歇,饮水。两边的摊肆逐渐减少,往来的商队、挑小担的货郎仍络绎不绝。

    有时想想挺讽刺,繁华的山阴县,从她六月来、九月走,城内的繁华她只见识过两次,一次是入城路途上,一次是离城路途上。

    不过再一想,这算啥?倘若穿越到八王之乱的晋朝,会是何下场?估计像二叔说的,埋哪都不知道吧。

    呼!

    起风了,风催乌云,越结越厚。

    洛阳倒是风和日丽。

    皇宫内。

    一座殿门开启,随皇帝进入此殿的官员有:司隶校尉卞望之,侍中褚谋远,中书令温泰真,散骑常侍陆士光,殿中中郎钟诞。

    此殿四壁全是舆图,走到绘制荆、扬、豫最细致的那面舆图墙,皇帝司马有之看向众臣:“对这次建邺之乱,你们有何想法,都说说。”

    卞望之先言,指着舆图上的吴郡位置:“吴县、嘉兴等地恐怕早乱……”吴郡紧邻丹阳郡东。

    褚谋远:“宣城郡不得不防……”宣城郡紧邻丹阳郡南。

    温泰真:“可调荆州之兵讨贼……”荆州为建邺上流之地,有善战的蛮僚甲兵。荆州刺史是陶恭渊,忠心不必怀疑!

    陆士光、钟诞……

    晌午。

    山阴县。

    暴雨欲来,风飒飒兮木萧萧。

    王葛顶风而行,肥大的裤管被吹的后、左、右乱鼓,若不是行囊压沉,非把她吹回山阴县不可。

    奋力!前行!她埋首,把自己想像成宁采臣……果然倒霉见“鬼”。

    “啊!”猛觉头上一松,她惊叫一声,慌忙捂,晚了,头巾被吹飞。油渣渣的碎发乱舞,噼里啪啦打她的脸和眼。

    后头的司马冲是真倒霉啊,刚被土迷了眼,正要揉哩,啪!王葛的头巾跟记耳光一样,呼在他脸上。

    什么布?这……味儿!

    王葛回头正好瞅到,吓得赶紧过来,风吹的她加快了步子,一直冲到司马冲跟前。“郎君,得罪了。”她勉强揖一礼(对方手里有长棍,必须要有礼),差点被风吹撅。

    一抬首,和司马冲短暂的四目相对。王葛一边抓回头巾,一边斜着眼睛掉头,装着没认出对方。见鬼!也太巧了。此人不是准匠师考和她粪战过的乡兵勇夫吗?桓郎君提过一次,对方姓司马,叫……司马中、司马东、还是司马空来着?

    见鬼!王葛!竟然是小竖婢王葛!!司马冲恨的咬牙切齿,眼睛里的那粒砂更疼了。他速度慢下来,怎么办?好容易遇到仇敌了,怎么办?暗着惩治她是一回事,明着不行。

    好激动,又束手无策。先跟着她。

    陶廉超越司马冲,投下鄙视目光,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理他,只眯着单眼,恼怒瞪着前头的一个小女娘。

    陶廉超越王葛,好奇的瞅一眼。

    又是个拿长木棍的。王葛余光瞧到就够了,不敢看此人,哪怕对方正常赶路了,她也不盯人家的背影。

    不到一刻时候,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地。

    路上行人纷纷往两侧树林里跑,王葛也是。啥雷劈不雷劈的,先躲雨再说。

    刚到林间,雨下密了。王葛在树下卸筐,把绳解开,一蹲,草席撑在头顶和筐上正好,还能余出一小块,护住腚。

    树枝才能挡多少雨。司马冲很快被浇得无处可藏,只能尽力贴着树干站,隔着丈远,盯紧王葛。

    王葛掉头蹲。

    天色在短短十几呼吸间,越来越黑。

    司马冲腾挪、跳跃,移到王葛对面的树下。

    王葛越来越害怕,此人不会想害她吧?不行,不能这样僵持了,她背上筐,顶着草席,顺着路的前行方向走。

    地面泥泞。她匆匆回头,司马啥果然在尾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甩掉他?

第206章 别轻易信人

    前方突然一声暴喝:“小娘子只管走!”

    陶廉出现,熊阔身板好似林中多了棵树。他在跟王葛错身时,以木棍点地、腾空、越向司马冲。

    “多……”谢字未出口,王葛就目睹壮侠失手!

    先是棍端打滑、狼狈摔倒,对方反应极快的就地而滚,抡棍,一棍又一棍的扫司马冲的腿。

    有人见义勇为(武艺不济),她却逃跑,是不是不大好?于是王葛又目睹暴怒的司马冲“跳绳”。

    第一跳,司马冲骂:“滚开!”

    二跳:“离开荷舫乡……”

    三跳:“你就跟我作对……”

    四跳:“我从前都不认识……”

    五跳:“你、何时得罪你?”

    泥水纷飞。

    陶廉吃亏在草鞋上,一沾泥水分外打滑。他暂顾不上回嘴,只能以蹲低的姿势稳住自己、并步步紧逼,长棍舞的“呼呼”生风,誓要扫中司马冲的腿。

    六跳、七跳后,司马冲找准棍扫的频率,一脚踏住,踹翻陶廉。

    王葛暗呼糟糕!

    陶廉奋力扑抱,司马冲被结结实实抱住脚腕趴倒。

    “啊!”司马冲快要气死了,他宁愿在天下人跟前出丑,也不愿再在竖婢跟前出丑。砰!他捣中陶廉下颌,之前二人较量过,对方根本不是他敌手。“蠢夫到底发什么疯,我赶路,干嘛一直拦我?啊啊啊!”

    “你答应不抢小娘子遮雨的草席,我就松手。”

    司马冲一愣,继而大骂:“放你狗臭屁!”

    “那你为何一直尾随她?”

    “我顺路!”嗯?竖婢哪去了?

    “你心若正,顺路也应避开!”陶廉见司马冲不挣了,随对方望的方向望去。嗯?小女娘呢?

    王葛跑了。

    抢她草席?老天呀,这壮侠脑子有……点天真。对方和司马歹徒既然认识,她没必要呆下去了,重回官道,俩脚互刮,把糊满的泥刮掉,顶着风雨快行。希望运气好,能遇到行商的队伍,歹徒就是再追上来,也不敢当众行凶。

    寒衣早湿透,又沉又冷,幸好天色渐亮,肆虐的疾雨逐渐转小。

    雨停了。

    王葛跑向另一侧的树林,找处隐蔽地,解决个人问题,换上干衣,先没出林,就在能望着官道的林边走,不时观察道上。

    还真被她看到司马歹徒了!她躲在树后,一动不动。司马冲很快前行不见。

    脑子不好使的壮侠一瘸一拐也出现在官道。

    王葛仍不动。

    此刻,会稽山北。

    山脚下一处平缓地带,就是郡武比考场。雨刚停歇,有人迫不及待的纵马,开始往山坡方向冲。

    桓真、王恬也在其内。

    可惜天将晚,少年勇夫们仅能奔上坡,在林间叫嚣一阵,和坐骑一起撒撒欢,就必须勒马返回。

    初十开始比试。初五封这座山头、放各种山兽。

    第一考项是狩猎,比谁在这座山头射杀野兽多、谁猎的兽凶猛。

    坐骑都是自己的,一直到初五,必须让坐骑适应爬此山、钻林。当然,少年郎们更希望能提前遇到真正的山兽,大显威风。

    所以啊,这种准护军的赛斗选拔,平民百姓如何参加?仅仅是矫健战马,谁能买得起?还得驯好。

    沿郡武比考场大概平行的位置往东,便是木匠、铁匠大类匠师大比的兵类考场。

    王葛离这里还很远。

    天黑了,她总算遇到商队,应当是个大商队,她往前走了走,骡车仍望不到尽头。

    官道下边、林外的窄地,每隔数丈远,有人在用小陶灶烹煮食物。透过火光,能看清这些人有男也有女。王葛放心,又回到队伍末尾。卸下筐,先饮水,然后拿出裹在铺盖里的布囊,里头是今早庖厨多给的麦饼。

    这种天气,饼放两天坏不……咳咳咳!

    她被饼沫子呛嗓,司马歹徒不是走在前头吗?为何又站到她面前?不怕他,这么多人呢。

    “你再靠前一步,我就喊救命。”她直接警告。

    司马冲就地一坐,把木棍横放腿上,撩开全是泥巴的乱发,疲惫道:“有多的饼吗?给我半个也行。”

    敢不给吗?布囊里还有六个,王葛拿出一个,扔给对方。

    司马冲吃几口,缓过饿劲,说道:“你去会稽山?兵类考场?”

    “你怎知?”

    “我!你那个考场的巡吏。”司马冲很贱的一挑眉,紧接着道:“你考试时可小心了,别让我逮着你作弊。”

    “饼里有屎。”

    司马冲乐咧的嘴凝固,问:“你刚说啥?”

    “饼给你了,快吃。”王葛转个方向,看向身后的路。

    司马冲疑惑的、凑到饼上轻闻,再使劲嗅。味是不太好,但绝无粪臭。

    “吧、吧”动静传来,陶廉把木棍当拐,也过来了。“你哪来的吃食?”

    你才吃屎!司马冲把饼一扔,陶廉接住,又意外又糊涂。

    “我都咬过了,还能害你?不想吃还我!”

    陶廉再往前两步,看到被车挡住的王葛……的饼。

    “还你!”他很有气节的把饼扔回去,坐到旁边,重重叹气。

    王葛不等他开口,掏个饼扔过去。

    烦死了!这都是庖厨计算好的口粮,那么大的商队,他们不讨食,偏偏管她讨。

    陶廉难为情的解释:“这商队吝啬的很,连口热水也不给路人喝。小娘子放心,我此行去会稽山,你若跟我顺路,我充当护卫,还麦饼之恩。”

    原来如此。王葛小声问:“为何连热水也不给路人喝?”吝啬到这种地步,不怕坏名声吗?

    司马冲抬高嗓门:“之前救人,被讹了。正好,不必假仁假义行善!”

    三人跟前的车动了。车夫喊:“你仨让让,别靠这么近!”

    好尴尬,王葛抱着筐往后挪了十来步远。

    陶廉:“小娘子别乱走,我去拣些树枝。”

    司马冲则走到车夫那,道:“跟你主家说,管好每头牲口,明天道上要是留下一点粪,我就去告官。听到没?!”他回来,望望天,看看四周。

    王葛迅速偷窥他一眼。

    “我也去拣树枝,很快回来。记住,别轻易信人。”司马冲朝陶廉离开的方向去。

    王葛深思这句告诫,铺开草席,有一面已经没那么湿了,总比睡地上强。她把筐搁在自己眼前,朝路边侧躺,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别轻易信人……指商队,还是壮侠?

    这个司马郎君如果真打算谋害她,多此一举告诫她做什么?

    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管她怎么警觉都没用。她现在拼命逃,对方追赶,她肯定跑不过。不如赶紧休息,把体力歇回来。

    兵类考场,会是什么样子呢?

    考行军打仗吗?考攻城器械吗?那不成了天工技能的木匠了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207章 有人将从北面来

    “木匠大类、巧绝技能、兵类考场,第一项匠师技能考核为……迂直划线,六取一对决!计时鼓三声后开始。”

    咚!

    九月初十。

    辰初一刻。

    第一声震耳鼓音,掀开了王葛匠人之路的新征程。

    幸亏她来了兵类考场,总比试人数只有一千二百人。她无法想像农类考场得人山人海成啥样!

    运气还算好,入场后只看到担任巡吏的陶郎君,没看到可恶、贱气的司马小郎。虽然这一路上,对方确实没有害她性命的意图,但那人也绝对不是好货!

    她目光重新移回观测墙,可惜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墙面绘制的长线。自现在起,杂事都跟她无关。不管司马或陶,他们若敢借着巡吏身份跟她私下接触,她便告发。

    咚!

    第二声计时鼓。

    “迂直划线”规则:制作区前方矗立的观测墙,是此次考核的模器图,墙形正方,自地而起的各边长均为十尺。从墙的左上部分至右下,画着一条五寸宽距的崎岖长线。线段迂处与直,都毫无规律。

    考生要将崎岖长线,在材料泥坯木板(边长两尺)上,缩画。工具为刻刀。

    考生先近距离观测模器墙,随拨浪鼓停,必须进入制作区。再起身,视为主动结束考核。

    淘汰规则:每六名考生为一组,六人中,根据画线标准,只留取一人。若都达到标准,则根据考核时长,末尾淘汰。被淘汰的五人,非真正的淘汰,需要进行第二轮加试考核,仍只留取一人。这次被淘汰者就再无机会了,立即走离场通道,敲不如鼓。

    王葛乍闻考项时,跟其余人的惊诧不同:缩画线段!是河东裴氏裴秀开创的地图绘制方法……制图六体中的“分率”!也就是后世的“比例尺”。

    没想到兵类考场的第一道考项,竟然跟绘制舆图有关联。王葛暗暗激动。

    咚!计时鼓结束。

    王葛和其余五考生跑到观测墙前。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匠吏摇着拨浪鼓过来。这时候,没人嫌拨浪鼓吵,反而希望它响的时间久一些。

    崎岖长线起始位置不到最顶端,王葛个矮也没关系,稍稍离远即可。现在目测到的线段,没有圆滑的过渡部分,迂与直的交接处全是棱角转折。她打算先大略自左至右走一遍,再返回……狗官!

    波浪鼓竟然停了!

    她走的最快,都没走到线段尾部。

    没办法,六人迅速坐到制作区。六个制作区分为两排,前三、后三,只要不出各自区域,观察时有一定的活动范围,前排的人挡不住后排视线。

    第一排跟观测墙相距正好一丈,第二排再远五尺。

    王葛在第一排的正中位置,最利!

    位置顺序是根据急训营成绩、郡县初选成绩汇集后,再综合比较而排列,王葛带着初级匠师身份来考,而且急训营成绩拔尖,谁配与她争?

    所以也就波浪鼓一停的时候她慌了下,坐入制作区后,已经沉静。

    王葛把观测墙上的线段当作河流,将“河流”缩画,无论迂、直,肯定都要保持同样的缩小比例。材料木板比观测墙小五倍,那就按着这个比例来,将宽度设置为一寸距,拿起刻刀,下刀。

    西侧的郡武比考场,第一项考核也在辰初开始。

    一千名少年勇夫纵马奔驰,冲进山林。

    桓真、王恬已经分开。

    每人的箭箙中只有十只竹箭,刻有记号,可根据记号查到户籍、姓名,防止有人用箭伤人、或冒抢猎物。

    满成绩为十猎物。以其余方式猎杀兽,不计入成绩。猎物凶狠等级一致、数量也相等的情况下,按射猎耗时长短末尾淘汰。

    桓真发现的第一只猎物,是雪白美丽的肥兔,一看就是驯养的。不但不跑,还朝他跳过来。

    挡路!他照常纵马过去。兔亡。

    王恬发现的第一只猎物是鹅。这鹅的主人一定很喜欢它吧,脖子上还挂着漏了个洞的小食袋呢。浪费一只箭杀鹅?那能行?他低身,掐住鹅,抢了食袋扔开鹅,对它扔下句:“要学会自立!哈哈!”

    勇夫丙也找到了猎物,是只普通的公鸡,挺灵活,一直朝着下山方向跑。不管它,若射杀一只公鸡回去,他要被旁人笑死!

    “嘎!嘎嘎嘎!”三只鸭子一起朝勇夫丁叫唤,还又掉了头一边跑、又停下来等他的样子。

    “滚!”勇夫丁气笑,没管三只鸭,心想,郡署也太瞧不起他们了,用兔子充当山兽也行啊,竟用鸭!

    监测第一座山头的猎鹰有十只,往来不停的飞巡,鸣叫。它们的任务是惊退山鸟,不让勇夫们有射杀山鸟的机会。

    桓真他们不知道,初五至初十,这座山上本就少的可怜的山兽已经被清除,并按比试人数、每人十只猎物的数量投放鸡、鸭、鹅、兔。这五天内,这些家畜已经死了一些。他们现在每放弃一次机会,就更难满载而归了。

    而下场考核,跟这场的猎物息息相关,将更加苛刻!

    离郡武比、匠师大比考场遥远的某处山谷,也驻扎了营地。

    营地四周有简易草棚,五十名郡兵、一百名乡兵驻守。

    营地中央,坐着两百罪徒,每两个罪徒被戴在一个大木枷上。大枷五尺长、宽,套住脖颈的孔是一前、一后排列。

    木枷非常沉,两名罪徒如果活动,必须小心翼翼,想跑起来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左脚腕上,还连接一条粗绳索。就算左手没被铐在枷上也无用,没合适的工具,徒手解开绳索的工夫,早被兵卒发现了。

    况且山谷内潮湿、泥泞,罪徒之间是这几天才被拷在一起的,之前根本不认识,谁会信谁?被告发就完了。

    可是为何把他们拉来此处?已经在山谷呆了五天,每天不用劳碌,还管两顿饭食。

    一个发丝灰白的罪徒,问前头的同枷罪徒:“你发现今日这些兵有何不同了么?”这是他来此处后,第一次开口,声音似天生就那么低,且浑厚。

    同枷罪徒没精打采:“不知。”

    “他们在不停的往北望,证明一定有人将从北面来。也一定与我们有关。”

    “那又咋样?我们不能动,也不能跑。”

    “哼。我有猜测,今日起,饭食会减。且看吧,如果我猜对了,呵呵……”

    “有话直说!”

    “不急,如果我猜错,那就不必说。”

第208章 王恬的好运气

    此时王葛正在爬山,小心踩实脚下,一边搜寻周围。

    找到了!

    “定位竹简”被压在一块石头下,露着半截。简的黄篾面刻着路线代号,竹皮面只刻了一个字,不知是篆文还是啥,文字看上去跟个蹑手蹑脚走路的小人一样,啧啧,越看越像。

    王葛不认得此字,不再浪费时间,放进材料布囊里,以脚下位置重新定位“崎岖线段”,继续攀行。

    第一项考核、每六人取一的首轮角逐,王葛胜出。赢者共有二百人。

    剩余的一千考生再每五人一组,进行次轮对决,也只留取二百人。

    次轮对决的时间段内,王葛这些首胜者先展开第二项考核的首轮对决:征路迂直。

    规则为:将前项考核“观测墙”上的崎岖线段,化为二百倍长度的实际路线。出发位置由匠吏指定,并交给考生一个“起点定位竹简”。前行路途中,还能遇到八个这样的“沿途定位竹简”,能拣到五个,到达指定终点,竖起“终点定位竹简”,即算通过此项考核标准。

    允许藏匿、或改变别人的“沿途定位竹简”。

    淘汰规则:按通行时间长短末尾淘汰。只留取一半人数,被淘汰的一百人,要跟后续出发的、同线路的胜者进行加试比赛。

    需要注意的是,“沿途定位竹简”不仅仅起纠正路线的作用,有的还包含奖励。

    这就涉及到一个取舍问题。想拿到所有奖励,就会延误任务完成时间,如果拣够了五个就算了,万一放弃的其余竹简里,有要紧的奖励、甚至影响之后的考核呢?

    扑噜噜……

    王葛脚下的碎土烂叶不停往下落,她紧紧搂住烂木桩,往后一瞧,吓得一阵急喘。

    观测墙上的线段,按直线距离也就一丈,加上几个迂回、再乘以二百倍,怎么也得二里多路。

    这段陡坡是必经之途,躲不开。她念叨句:“不急、不能急,安全第一。”然后抓紧前方的藤枝,使劲拽拽,很结实,她揪住藤爬上,继续找这种藤借力。

    看到第二个定位竹简了,一端穿了麻绳,挂在不远处的矮树上。但是……它这个定位点跟她计算的路线横距相差一丈。

    误差这么大?

    王葛先在脚下位置做好记号,再过去够竹简。她得跳起来把树枝往下拉,才能够着。幸亏多个心眼,她先观察落脚周围,发现了一根尖利木刺。

    木刺明显是被人插在泥里的,如果在树枝底下蹦,很可能踩中。这种竞争手段也太恶劣了!王葛拿了竹简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终于爬上陡坡,拿到了第三个定位竹简。这证明她计算的路线是对的,更证明刚才的定位竹简被人做了手脚。王葛远望,西侧方向远处的一个考生回头。

    是他?!这种善爬山的小人始终在她前头,王葛会越来越被动。

    郡武比考场。

    桓真猎了两只鹅、两只鸭、一只鸡。他早察觉不对了,其实这座山不算宽广,他和不少勇夫狭路相遇,凡是前段时间骑术、射技特别高超的,都和他一样马背空空,功夫寻常者(相对他来说),有的猎了鹅、有的猎了兔。

    此考项,一千勇夫只取八百,再这样耗下去,反而被那些没斗志的人取了胜!于是桓真见鹅杀鹅、见鸡杀鸡。这过程中,他发现连瞧不上的禽都越来越难遇到了。

    尤其兔子,一只都没看到过。突然,他冒出个不好的念头,满山的野兽不会被清理干净了吧?不会按一千勇夫数,投放了正好一人十只的猎物数吧?

    如果真是那样,有点糟呀。

    加快速度!王葛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太受周围环境影响。其实不必如此,一切还要以观测墙上的线段走向、每寸距对应的比例距离为主,难道因为山路崎岖,就会改变走向吗?

    不。这座山还达不到改变线路的条件。

    从现在开始,路途所遇她匆匆扫过就可以了,要相信自己!她要把“崎岖路线”的每寸距延长,铺展开,覆盖于实际前行中!

    拿出她脚步丈量尺寸的本事。

    崎岖路线化作立体模块,铺开……就似前世的导航图一样,出发!

    她脚下真的在慢慢加快了,集中精神,哪怕跌倒,也全神贯注于虚路线与实路线的重叠。如果她步步都对,必然会遇到“沿途定位竹简”。

    有人捣乱又怎样?待她超过,那人就不足为惧!

    话分两头。

    王恬信马缓行,嘴里不停的发出召唤家禽的动静,弓箭随时待发。“咕咕咕咕,快出来,有好吃的。”

    怎么办?快晌午了,他一头山兽都没遇到,打算先猎几只家禽算了时,发现家禽也遇不到了。

    有动静!

    王恬激动坏了,收敛杀气,下马,示意马儿别动,他蹑手蹑脚向前,看到了三只鸭子。

    “嘎。”当中那只掉头跑。另两只跟上。

    能让它们跑喽?王恬得意的笑,搭弓。

    中间那只停下,又掉转头,朝王恬看,“嘎”一声,再掉头跑,另两只始终随它停、随它行。

    “它要引我去哪?”王恬好奇跟上。

    三只不怕人的纯良鸭一边摇摆引路,一边频频回首,生怕王恬跟不上的样子,这更让他好奇。

    嗖!

    嗖!

    一只鸭被先到的竹箭带飞。

    勇夫戊的箭则从鸭刚才的位置穿过,牢牢锲入泥地。

    桓真不敢大意,眼盯勇夫戊,向下探身,用弓将死鸭勾起。

    勇夫戊冷笑,傲然道:“警觉性不错。我是会稽郡孙戊。”

    “踱衣县苇亭亭长桓真。”

    “你是亭长?”

    这次轮到桓真傲然一笑,夹马腹,不再理会对方。

    三只纯良鸭停下来,围着个乱草遮挡的土洞“嘎嘎”乱叫。王恬把草扒开,里头黑,他撅根长点的细棍往里头探。

    碰着异物了,软的!

    他把细棍弯成圈,再用枝条把圈绑在另个棍上,再次往洞里探、一次次往外勾。

    勾出来了!竟然是鼠狼!这可是山兽啊,非郡署放的驯兽。小鼠狼哆哆嗦嗦,王恬继续往洞里探木棍,跟刚才一样,又碰到了软乎乎的异物,果然还有。

    明白了,郡兵把老鼠狼捉了或杀了,没发现此处下崽的巢穴。鼠狼下崽都是一窝窝的,运气好的话,他的猎杀任务一把就完成了。

    仨鸭子齐齐看着王恬,意思很明显:咋样,没白来吧?

    此时的王葛也超过了侧方向的考生,二人路线的横距也就五丈多远。比她刚爬上陡坡时的横距,近了一倍余。

    这说明,她和对方必有一人出错了。

第209章 大盗齐矮人

    因为所有考生的路线图都是一样的,无论哪处定位点,水平距离应始终一致。

    王葛拣起脚踩的一物,竹简,朝对方得意一晃。

    沿途定位竹简?此考生惊张嘴巴:完了,他算错了。

    难怪一直没遇到竹简,是从何时出的错?他赶紧平着挪移六丈,可是不敢说挪过来的位置就是对的。他犹豫的往回瞧,怎么办?他现在只有四个“沿途定位竹简”,离最低要求只缺一个。

    是继续往前赌运气,还是回头找,确保拿到五个?

    小人!这就上当了?王葛暗自冷笑,趁对方犹豫,速回正确的路线。是的,她把上个定位点找到的竹简藏在袖中,假装从脚底拿出,令对方自我质疑,起码能延误他到达终点的时间。

    王葛一步快似一步,跑起来,迂与直,已清晰的在她脑海、目中铺展,变成真正的路线。

    第六个“沿途定位竹简”!黄篾面的路线标记是对的。

    她已达到了最低要求,从现在起,只要到终点范围,找到“终点定位竹简”就可以了。

    第七个!

    第八个!

    太好了,全拿到了。

    已经望到终点,有匠吏、有游徼、有鼓吏,他们隔着距离一字排开。

    “淘汰!考生进入终点范围,两侧距离与终点定位超过二尺。”离王葛很远的水平线上,也有考生到达终点范围,然后两侧寻找“终点定位竹简”时,被察验匠吏判淘汰。

    王葛直冲目标,拿出竖插泥土中、带着竹皮的“终点定位竹简”,它和草丛混为一体,很不显眼。

    一共十个竹简,全部交给察验匠吏。

    郡武比考场。

    王恬最先返回,十只幼鼠狼,郡兵察验,每只均死于箭杀。完成了任务,王恬跟郡兵汇报,去休息区域找到部曲石厚,把一同带回来的三只活鸭交给对方,嘱咐:“它们帮了我大忙,在附近找家农户,给些钱,好好养着。”

    他匆匆来去,石厚只得暂时告别铁雷,让铁雷帮忙看着马,他把鸭装进筐里,背着去最近的村落。离开休息区大概二里来路,走上大道不久,有一布衣老翁携一涂着胭脂的幼童而来。

    翁询问:“郎君,问个道。前头哪条岔道是去郡武比考场的?”

    幼童在吃饼,饼挡着他半张脸。

    石厚“哎呀”一声,急道:“去那边干啥?你赶紧去匠师考场。”他连指两下匠师考场方向,继续道:“看着我筐里了吧,凡去匠师考场的,都白给三只鸭。”

    老翁“呵呵”笑:“知道了,谢郎君。”

    石厚边走边回头,老翁牵着幼童走向岔道口时,回首,石厚吓一跳,赶紧闷头赶路。

    老翁嗤笑,迈上匠师考场岔路。

    幼童放下挡脸的饼,露出成人面孔,声音也是成年人的粗厚:“走错了吧?老贼,你别这时候讨利沾,为了三只鸭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懂什么?此人怕我们去匠师考场那边领鸭,给我们指的是错路,咱们按他指的,正好是去郡武比考场。”

    “可路上别人指的跟他是反的!”

    “路人有此人清楚?他是刚刚离开,不比路人的随意一说准?再者,你这副样子,丑而不自知,我若是路人也指条反路给你。”

    “无路人指,你我走的也是‘反路’。”

    “哼,你倒是不惧死。”

    “这件事做不做得成,你我都必死,不过早死是蠢夫!你再敢以貌笑我,我死之前,先宰你这老贼!”

    再说石厚,待瞧不见老翁、侏儒后,把鸭朝草窝里一丢,立即往回返。

    铁雷见他脸浮戾气,惊问:“鸭子被人抢了?”

    “啧!说正事。刚才我遇到一侏儒,应是前些年吴兴郡通缉过的匪盗‘齐短人’。我先把情况报给郡兵。”

    “咱们一起。没听说过此人啊,功夫很强吗?”

    “占了身矮的利,我打他一人应当不成问题,不过他身旁还有个匪,二人暂被我骗去匠师考场那边了。”

    “啊?你就不怕他们在那边生事?”

    “不会!这种被通缉的匪,接的是断头交易,一出手就暴露了,目标一击之下不死,死的就是他们。再者……万一来的不止他们呢?”

    铁雷紧张的脸不敢动,唯眼珠乱瞟:“你说真的?刺杀?目标会是谁?”

    “不知。这山里,仅皇室宗亲就百余人。”

    “只要别是桓郎和王郎就行。瞪我干啥,这不是实话嘛。话又说回来,逮着通缉大盗得有赏金吧。”

    “我都没敢乱来,你就别想了。对付这种盗,要以多取胜。”

    “说的对。”

    石厚不知,他确实猜对了“齐短人”的身份,不过对方过不来了,很快就死在了匠师考场那边。

    从未时开始,勇夫陆陆续续下山,一个个忐忑无比,实在找不着猎物了,还不如结束猎斗,在耗时长短上争一下。

    桓真也下来了,总共射杀八只猎物,他刚停下马,后头的勇夫就扑上来和他撕打。此勇夫发现的两只猎物都被桓真抢先射杀。

    打吧,打吧,少年人嘛,就得多些血性。郡兵没管,这已经不属于考核区,只管清点、记录猎物数目。

    再说王葛。

    已经返回山下,进行第三项考核:十进之量。

    同时开展的,是第二项考核的次轮比赛。

    “十进之量”规则:以提供的木制“升”器为模,在此“升”器内隔出“圭、撮、抄、勺、合”。达成标准者,以完成时间长短末尾淘汰。

    工具:一片木板,宽凿,木锤。

    王葛在计时鼓中等待,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出匠师考核跟准匠师考核的不同。那就是难,难多了。

    所以急训营期间,在一场场郡竞逐赛中,她才那么吃力,很难跟匠师一较高下。

    同样是考基本功,准匠师考核其实考的很直白,就是尺、寸、分距的目测,以及徒手制线段、徒手画圆。

    但匠师比试呢?第一项、第二项考的是对“度”的最强掌控,第三项考的是对“量”器的最强掌控:六粟为一圭,十圭为一撮,十撮为一抄,十抄为一勺,十勺为一合,十合为一升。

    这里面,“圭”最难,仅能盛六粒粟。

    会稽山下的平缓区域有限,匠师考场没有毡墙高围,仅在一些重要的拐角地方用木片竖起篱笆,反而是休息区围的篱笆多。

    四周观赛的百姓很多,大多都是匠人。

    三声计时鼓,观赛的匠人也跟着考生们激动,进入紧张的凿器中。

    老翁、侏儒从远处看不出啥来,到了近前才知道来错地方了。

第210章 小匠娘害我

    齐短人佯装吃饼,挡着自己的恶脸,先模仿老翁的胸有成竹:“咱们按领鸭人指的路,正好是去郡武比考场。”

    紧接着,他怪笑嘲讽:“哈,哼,此处是郡武比考场?你以后莫叫多智翁了,改叫失智翁。”

    练武之人耳力好。齐短人声低,周围微有嘈杂,老翁还是听得很清楚。“休说无用的话。你回来!”

    “怎么,还要再听你的?赶紧折回去,耗不了太长时间。”

    “折回去找死?”随周围愈静,老翁拽着齐短人走离人群,蹲下身。落在旁人眼里,只以为孙儿跟老人闹别扭。“现在想来,那壮汉不对劲,很不对劲!倘若他是郡兵呢?郡武比考场会不会已经布下网,等你我入网?早死是蠢夫,这话是你说的吧?”

    齐短人眉目倒竖,更丑恶。

    老翁继续劝:“不如在这里呆着,等那边松懈了,天黑再过去。”

    “也好。我刚才瞧上了个小匠娘,警告你别拦我,否则我先宰了你。”

    老翁气愤,知道齐短人的恶癖又犯了,赶忙跟上。

    齐短人臂力强,轻轻松松将人群拨拉开,扒在木篱笆上。此位置距离那小匠娘最近,瞧她,多细的腰身啊,他此生最稀罕这种半大女娘。可惜一个个死那么快,这次若能活着逃离,掳个小匠娘走,哈哈……

    齐短人越想越激动,力道失控,一下把篱笆木板掰折!四处都有游徼,他怕惹游徼怀疑,又突然“急中生智”,寻思闹出动静,或许能让小匠娘回头,就揪住两边百姓、同时脚勾后头的人,就这样,数人一起压倒了木板子。

    附近的游徼过来训斥众人,让他们全都退后,不能再靠着篱笆。

    这时王葛刚隔好了“抄”器,听到人群骤然惊呼,果然回头打量。也是她眼力好,隔着两丈距离,看到了刚爬起来、用饼挡脸的、一个很奇怪的矮人。

    第一感觉,不像孩童!此人举止鬼祟,头顶分梳两条大弧辫,刻意用饼挡着大半张脸孔,很凸的颧骨处比正常人红多了,应是涂有胭脂。

    第二感觉,熟悉!两条辫、胭脂凸脸、短身材,种种特征怎么那么像……左夫子讲的一个匪?

    夫子讲《广雅》释诂篇时,对“侏”字的解释为:短也。侏儒,短人也。

    在谢氏上学的好处就是,通常一个字、一个词,夫子会以各种方法不断加深学童的印象。由“侏”的讲解,到“侏儒”,到吴兴郡有名的侏儒匪“齐短人”,再到“齐短人”的搭档“多智虫”,再到各州郡有名的通缉盗匪。讲的过程中,左夫子展示了诸恶人的画像。总之,当时一个释“侏”,给王葛这些学童讲了一上午。

    言归正传。

    齐短人眼力更好,计策成了!小匠娘果然偷偷瞧他,缘分啊!他挑眉,舔着饼边,倒是警觉,仍只露一半五官,冲王葛绽放笑容。

    王葛转回身,毛骨悚然。

    巡吏走到她跟前了,王葛举手。

    考试过程中,允许考生有疑问。巡吏问:“何事?”

    王葛指“升”器底部。巡吏蹲下,她立即小声先拣重点说:“吏切莫往我身后看,我发现一侏儒,太像通缉盗匪‘齐短人’,我不确定,但不敢不报。”

    巡吏眼皮一跳,头皮发麻,悄声:“说。”他一边翻过木“升”,假装看它的底部,并用手敲。

    王葛速道:“吴兴郡前几年通缉过一个恶匪,绰号‘齐短人’,此人喜欢涂胭脂、饮血,不过他做事莽撞,身边常有一个上了年纪,绰号叫‘多智虫’的男子随行。他们杀人如麻,我看错还好,如果是真的,他们会不会故意来考场,然后过夜,乱杀百姓?”

    巡吏越听眉头越紧,拿起材料木板,往木“升”里放,头不抬,疑惑问道:“你见过通缉画像?”

    王葛:“在踱衣县谢氏南山馆墅见的,谢郡尉亲画。”

    谢郡尉?!“过所竹牌。”

    王葛递上。巡吏一看她出身、履历,明白事情严重了,小女娘可能没看岔。

    “模器没问题!专心比试。”他大声撂下这句,还跟正常巡视一样,走到主察验匠吏那,把话迅速复述。

    申初时刻。

    匠师考场杀死两个通缉恶匪的消息传到了郡武比考场。

    当时正好有个郡兵被派去传信,目睹了整场擒匪打斗。

    随郡兵绘声绘色讲述,围着他的郡兵、勇夫、部曲,很快水泄不通。

    “那边的游徼以加修篱笆为由,一人拿个木板朝二匪所在处聚。二匪各以寻常百姓为挡,起先没怀疑游徼认出他们了。然后有游徼分别盘问百姓,刚才是谁先弄断了篱笆?”

    “此过程中,渐渐将无关百姓和二匪分开距离。多智虫警觉,齐短人因面丑而心虚,二匪始终保证自己身旁有百姓,万一有事能当成人质。”

    “这时一个游徼喊那个绰号叫多智虫的匪,让此匪过来帮忙修篱笆。另个游徼则喊此匪身旁的百姓,让那个百姓去另一边帮忙修篱笆。”

    “多智虫难怪被称‘虫’,一慌就怂、一怂就乱了,多智变无智,傻了两个呼吸,被他打算当人质的百姓就这么走掉了!”

    一勇夫忍不住赞道:“此便是阳谋!”

    石厚给铁雷解释:“匪就是匪,心大又心虚。如果不按游徼的命令做,就会被游徼怀疑、针对,难脱身,这是他们的心虚。可直接暴露身份的话,仅有一个人质,匪觉得以普通百姓的一命抵他一命,不划算,这是他们的心大。这种紧要关头,谁犹豫,谁就会时机尽失。所以是阳谋。”

    铁雷担忧:“如果心虚压制了心大,直接挟持人质呢?”

    “但是绰号为齐短人的匪扔掉了饼!”郡兵语气变化,好似重回刚才的捉匪现场,“他不再掩饰袖中匕首,直接挟持人质,抵住旁边那百姓的腰,怪叫道……多智翁,这么多年了,你的虫胆啊,果然没长进,还瞧不出来吗?他们就是冲咱们来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多智虫骂他……都是你这短竖夫坏事,啊,我先宰了你!”郡兵鄙夷道:“这厮一个虚晃,朝游徼踢出碎土、掉头就逃。多智虫的本领就是草上飞,从前被通缉,就是靠逃跑本领一次次漏网。”

    “数名游徼兜起三张大蒺藜网,挡在他前途。齐短人已经将百姓刺瘫,也跟数名游徼近身打斗,此匪确实厉害,天生神力,一臂竟能夹牢五只矛!另些游徼奔过来时,他将脚下那百姓踢过去,险些被戳死在乱矛上。”

    众人听到这,有倒抽气的,有紧张到攥拳、咬牙的。

    “多智虫的功夫不行,眼看蒺藜网越来越小,终于大叫一声拼命,很快被矛戳死。他一死,齐矮人慌了,要冲考场跑,但游徼已经彻底围死道路,他数次往考场冲都被矛尖刺回。此匪临死前喊……小匠娘害我,你等若不替我报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等!”

    “嚯!”郡兵、勇夫们都沸腾了。

    “什么意思?他还有同伙?”

    “抓不着重点!啥小匠娘?”

    “快说啊,急死人了,哪个小匠娘?”

第211章 罪徒苏峻

    郡兵一脸正色:“都散了、散了吧。我哪知道哪个小匠娘?其实我真知道……嘿,也不能说!被匪同伙盯上咋整?”

    其余郡兵摩拳擦掌:“他故意的,揍他。”

    勇夫们赶紧散开,免得被误伤。

    王恬撞下桓真手臂:“小匠娘会不会是……昂恶?”

    桓真明白阿恬在含糊表达“王葛”,正要回他,勇夫庾羲把头探到二人间,一副探听到机密的样子问:“昂?还有姓这个的?及笄没?山阴县的?”

    庾氏跟桓氏一向交好,桓真把对方脑袋戳回去,道:“昂匠娘这么有名你不知道?”

    这时,郡武比第一场射猎赛的名额出来了,只念被淘汰者。有的人早已经心里有数,被淘汰后也要留在休息区,等待后续比试。总不能白来会稽山,失败了可以多看看,积累经验,为明年再战做准备。

    明天的考核项目随之公布:卯初时刻发箭,辰初时刻出发,进第二座山猎物。每人二十只箭,猎够二十山兽为满成绩,可主动结束赛斗。所有人后日下午申正前必须归来。

    从今晚晚食开始,所有勇夫的口粮,包括后续比赛过程中携带的饭食,均用今日的猎物置换。一只猎物仅能兑换一个肉饼。每天的兑换时间是晚食开始,亥初结束。

    淘汰规则:山兽凶猛等级、数量是首要评选条件,成绩持平的情况下,再以耗时长短进行末尾淘汰。

    最后,郡兵武官告诫:“此后每次进山均有风险,亥初前,有放弃比赛者,来找我!错过今日再想放弃比赛者,先棍责,再废乡兵身份!”

    休息区,瞧了一天热闹的百姓有陆续离开的,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户,也有留下的,已经支起陶灶卖煮食、烤肉。

    除了勇夫带来的部曲、奴仆,还有一部分人,就是交易皮货、骑具的货郎。

    不说休息区越发热闹,只说离开的人里,有一中年郎君,天生愁眉苦脸貌,他听不见武官在考核区训什么话,就不再浪费时间。

    致多智翁和齐短人暴露、身死的祸首,是一小匠娘对么?

    不管她是谁,躲在哪,他都会查出来,杀了她。

    齐短人死不足惜,但多智翁救过他。接了这个交易,无论做成、做不成,他“苦荼郎君”都会死,就在死之前,偿还救命之恩吧。

    夕阳慢慢沉于山峰,在山顶晕开最后的耀眼光华。

    远处山谷里,二百罪徒躁动不安,觉出不对劲了。

    陶灶减少,明显少了!

    一中年罪徒问身后的同枷罪徒:“你今早的话说准了。看样子,这些兵不打算给我等发放晚食了。你说有人从北面来,到底什么意思?谁要来?跟我们有关吗?”

    大枷一晃,压得他脖子疼痛不堪,不待身后出声,他恨道:“倘若我能脱困,先杀尽木匠,呼、呼……杀尽木匠,杀尽木匠。”他又饿又乏,气短急喘。

    他恨制出这种二人大枷的匠人,来山谷后,每天压的他肩骨跟倒着往身体里长一样。这种滋味实在难忍!

    后面的灰发罪徒似能看穿旁人心事,说道:“这种枷,原是用来押送胡奴的。”

    “我等又不是胡奴!”

    “呵,任打任杀,连牲畜都不如,跟胡奴有何区别?”

    “废什么话?说正事。”

    灰发罪徒微抬眼皮,乱蓬蓬的发隙中,杀意迸现。他声调仍如刚才,不疾不徐:“这些兵频繁望向北方,是期待来的人接手我等。接过去,想干什么?若想把我们当劳力贩卖,为何带到山谷里来?为何不去奴市?是不是只让我们来,不用妄想走?那么你再看这山谷像什么?像不像坑?随意坑杀的坑。”

    旁边的罪徒听到了,谨慎问:“不能吧?咱们有两百人呢。”

    “嗯,是比杀两人费些事。哼,哼哼哼哼哈哈哈!”灰发罪徒毫不掩饰讥讽。

    郡兵、乡兵开始吃晚食了。

    有罪徒喊:“给我们饭吃!”

    “我要饮水!”

    “我要屙屎!”

    这种没用的闹腾,兵卒根本不理睬。

    围着灰发罪徒的这撮人,诡异的安静。

    安静总会被打破。“如果是真的,坐以待毙吗?”

    “能怎么办?跑又跑不了。”

    “想办法引个郡兵过来,齐心协力拿住他当人质,怎么样?”

    “齐心协力?到时肯定有人胆怯!”

    “武官不会为了一个郡兵放掉我们这么多人。”

    “那就想办法逮武官为人质。”

    “做梦吧,把你的枷松了,再给你把刀,你也打不过武官。”

    “那怎么办?这不行、那也不行,不能真等死吧。明天再不给我们吃食呢?更没力气拼了!”

    灰发罪徒闭着眼,跟睡着似的,任周围你言我语,根本不参与。他未睡着,而是想着自己悲惨、不甘的一生。他姓苏,名峻,长广郡掖县人,十八岁被举孝廉……朝廷驳回。后来因他才学出众,长广郡署举荐他为主簿……朝廷又驳回,太守被斥责。

    从此他空有才华,无人敢用。再后来,他回到乡里,广施善,收容流民,降佃户田租,期待贤名远播……哈,结果朝廷给他安了个聚流民作乱的罪名!

    他命途中,似有一双恶手,始终在他奋进的前路阻挡,每次都精准的掐住他的喉咙,令他一步步入囹圄。为何啊,他得罪谁了?上天何其不公!

    这个季节,太阳一落山,天很快黑下来,寒气四面八方的涌。

    但是郡武比考场的休息区随一落选勇夫的咋呼,又一次沸腾了。“了不得、了不得!我去匠师考场那边转悠,寻思万一真有匪同伙出现呢?没想到差点去晚了,已经打起来了!”

    轰……此勇夫被包围了。

    “啥啥啥?赶紧说!”

    “哎哎?轻点挤,我的鞋,谁把我鞋踩掉了。”

    桓真不动声色把鞋踢远,找不着鞋的勇夫刚钻出人群,桓真就把个矮的阿恬硬塞到空隙里。

    最中心,俩勇夫蹲下,让讲解勇夫踩上他俩的腿,高出众人半个身后,讲解勇夫提高嗓门道:“都别急,我快些说。匪同伙是去给那个叫多智虫的匪报仇的,上来就挟持住一游徼,仅挥舞右拳,其余游徼就很难近他身,加上顾忌人质,没敢放箭。有个游徼冲此匪连扔两坨屎,打破僵局,但是此匪的拳头真猛啊,连矛杆都轻轻松松被砸断。拼死上前的游徼,几乎全一击之下被捣吐了血。”

    勇夫孙戊怒喊:“那是他没遇上我!”

    其余人都让孙戊别咋呼。

    讲解勇夫:“此匪始终掐着人质的要害,不停的变化位置,令人不敢朝他投矛。他问……你等分明是提前等我入瓮,告诉我,你们怎知我会来?”

    周围嘈杂声顷刻间消失,啥意思?是匠师考场那边早知道此匪要去,守株待兔的意思吗?

    讲解勇夫眼眯起来,高深莫测问众人:“这时主考官出来了,你们猜,主考官说啥?”

第212章 贱匪苦荼

    他脚下陡然被俩勇夫故意一晃,差点栽下去,不敢装高深了,赶紧模仿主考官的威严风度,指向前方:“你就是七年前、吴兴郡、莫干山的漏网之徒,苦荼。莫干山被剿,你逃掉后受了重伤,被多智虫救下。齐短人愚蠢,一直以为多智虫是他的同伙,其实多智虫真正的同伙是你!凡其出现的地方,必有你!我们击杀多智虫后,立即将消息扩散,等的就是你!”

    讲解勇夫暂停讲述,弯低腰,使劲摁俩勇夫的头,掉转方向,一边解释:“都别急,该讲苦荼了,我现在模仿苦荼。有个叫司马冲的游徼从后头袭击他,苦荼察觉,换……个方向。”他龇牙狠拧俩勇夫的耳朵,报刚才晃他之仇,俩勇夫则掐他的脚腕。

    司马冲怎么也在会稽山?王恬和桓真对视一眼。桓阿兄跟他和温式之提过恶匪“苦荼”,此匪是廷尉府登记在册的重要逃犯!遗憾啊,自己若是在匠师考场那边就好了,一定能牵制住此匪。

    讲解勇夫站稳,继续讲:“苦荼已经被包围,还有弓箭兵,再怎么能耐也逃不走了。可是他神色除了悲苦,不见丝毫慌乱。他说道……你们以为我中计了?不,我是宁愿舍命,也要为恩人收尸。别逼我乱杀,我只想带走多智虫的尸身,再见识一下,是哪个匠娘害的多智虫、齐短人?让她出来,不需靠近我,我立刻放了人质,束手就擒。”

    “恶匪哪有实话?昂匠娘千万别信啊!”庾羲急道。

    离他近的勇夫都听清了:“昂匠娘?”

    “小匠娘姓昂?还有这姓?”

    庾羲捂嘴已晚,心虚不敢瞅桓真那边。

    武官带着几个郡兵过来,打断众人继续猜测匠娘姓氏:“什么昂啊低啊的,别乱传。继续说!”

    “哦。”讲解勇夫赶忙道:“我当时离的不算远,看到主考官身后,昂、小匠娘斜探出头,又迅速缩回去,大声道……你已见到我,说话算话,放了人质。”

    “苦荼掐紧人质的喉咙,掐的那游徼痛苦哀嚎。苦荼道……我没看清,你出来,走近些。”

    “小匠娘吼道……住手!我知道你绰号的由来了,苦荼酱是所有酱里最贱的,你不配被通缉,你是世间最贱的匪。说完,她一下站出来!”

    听到紧张处的众勇夫、郡兵皆愤怒。怎能让小匠娘站出来?匠师考场那么多游徼都是死的吗?

    讲解勇夫声音开始哽咽,有了鼻音:“幸亏主考官早防备,顿时伸臂,挡住小匠娘面容。然后,主考官挥手,两排匠人执弓箭,站到考场的篱笆前。看他们执弓的姿势,分明、分明不懂射箭。有的人浑身都在抖,但仍坚定的挡在主考官和小匠娘前头。”

    “主考官喊……众游徼,你们看到了吧,我等匠人有血性,愿意以自己性命换取人质。可是不行啊,打打杀杀的事情都要匠人替你们干,要你们何用?你们的血性、勇武,在哪?该使出来了!难道要让匠人护在你们的前头吗?”

    “那人质不再哀嚎,苦荼掐的他喉咙响、脸都紫了,憋的他双手乱抓,可他就是不再吭声。苦荼更怒,一拳捣人质的腹、又一拳砸断他背。这两拳下去,下去……”讲解勇夫嘴唇哆嗦,擦掉泪,变了声调继续:“苦荼那畜生拖着游徼的尸体冲击考场。他武艺太高了,弓箭近身、被他抡着尸体打飞,他将尸体抛到人最多的地方,然后抓住一游徼的武棍,将游徼举上天、甩出去,夺棍在手。这回更了不得,棍在他手中,如虎添翼!”

    “这时又是那司马冲拼死上前,可惜两招就被打掉了武器。转折来了,司马冲扑上此匪的背,手上早备了粪汁,奋力抠苦荼的脸。主考官旁边一人撑弓、射箭,终于射中苦荼的左腿。咳、咳咳,扑!”

    讲解勇夫毫无预兆的咳血,捂腹栽倒。

    众人赶紧接住他。

    武官大惊:“别围这么紧,都散开。”

    武官扯开对方上衣,紧捂的地方大片紫黑。

    讲解勇夫疼的龇牙咧嘴:“司马冲被甩飞后,我,我上了。我有血性,怎么能、能让小匠娘,让匠人顶在,前头……”他眼神渐渐没了光彩,晕了过去。

    郡兵背起他去找医者,武官留下句“人没事”,也匆匆走了。

    王恬郁闷道:“我高看自己了,司马冲都打不赢恶匪,我更打不过。”

    桓真:“可是年少时候的苦荼一定打不过我们。”

    这时,被淘汰的勇夫自发组织,结伴去匠师考场那边。虽然都知道苦荼肯定被拿下了,可是刚才没讲完,心里终归不踏实。反正夜里无事,干脆去匠师考场,一则确认茶荼是不是死了,再则,先后出现三匪,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匪?

    苦荼确实死了,死后,游徼们不解恨,将其尸体砸成烂泥,唯留完整面孔。

    这场仗里,游徼死了六个,重伤九人。

    重伤者都安排在考官区域,由医者尽力治疗,司马冲也在其内,还昏迷着,算伤得不轻不重的。

    为防还有匪同伙,王葛也留在这里。她帮着医者给伤员擦伤口,熬药。陶灶前,她想一会儿掉会儿泪,缉匪的代价太大了,每名游徼在一个时辰前,还都是鲜活的命。她想,如果不是她多事,给主考官汇报吴兴郡的其余匪消息,尤其跟多智虫、齐短人有关联的坏人,现在会不会顶多是她被苦荼找到、打死,这些游徼都还活着?

    李女吏过来,坐到王葛旁边,劝道:“你没错,错的是滥杀无辜的匪。”

    王葛不语。道理是道理,但亲眼目睹这么多人悲壮赴死,她接受不了。

    “选择了兵匠师,我想,早晚都要面对今天这种险境。赶在考试的时候发生,或许是上天别有用意,提前让你们适应。”

    王葛出神。兵匠师,是啊,她都差点忘了,通过匠师大考,她会成为木匠大类的兵匠师。是兵,就要面对战斗。

    “不瞒你,接下来,初级匠师也要如此改。经历今日险境,我更坚定了兵匠师之路。希望你也能坚定。”

    王葛看向女吏:“我坚定!”

    “嗯。还有,苦荼看到了你伪装的相貌,主考官的意思是……”她附耳跟王葛交待。

    当时主考官虽然遮挡及时,苦荼还是看清楚了王葛。不过她早有防备,提前涂了从女吏那借的脂粉,头发用葛巾包严实,裤管也不扎,踮脚走路,身高拔了一截。

    苦荼被越来越的游徼包围时,一边困兽犹斗,一边大喊:竖婢六尺半,白面,最多十三!莫干山的儿郎,可听清了?莫干山的儿郎,可听清了?!

    “我明白了。”王葛点头,盯着燃烧火红的灶口,疑惑着道:“我觉得……苦荼是在说反话。”

第213章 移动的树

    “哪句?”

    王葛知道李女吏是主考官派来的,可信任,四周没有靠近她俩的人,王葛小声道:“苦荼格外咬重‘儿郎’,是能听出来的。而且当时连喊两遍,唯恐周围听不明白一样。有无可能……他招呼的是女匪?甚至跟莫干山都没关联?吴郡紧挨吴兴郡,我跟主考官提过的吴郡在逃匪徒里,就有女匪。”

    李女吏瞠目,忧心的点下头:“有道理。”吴兴郡的匪结伙而来就够麻烦了,再加上吴郡?天哪,到底有多少匪?

    这时司马冲“啊”声惨叫,医童立即过去。

    王葛赶紧再跟女吏说:“苦荼、齐短人、多智虫,都是被通缉的,来会稽山途中得躲过多少盘查?他们这么费力,肯定不是为了来匠师考场捣乱、更不可能是特意来杀我的。他们目的一定很可怕,尤其苦荼!他武艺那么高,原本是想对付谁?”说完,她去瞧司马冲。

    明后天,最晚大后天,郡署就能得知会稽山的消息,往这里增派郡兵。能增多少?不能期待过高。桓郎君跟虎头讲过,一个郡,郡兵的兵力最强,但是普通的郡,规模只有一千人,边郡、地广之郡也仅有一千五、顶多两千人。有大事发生,往往是调乡兵、游徼协助郡兵。

    所以要做最坏的打算,靠人不如靠己。王葛相信主考官考虑的肯定比她全面周到,但这种关系性命的时刻,她想到什么必须讲出来,不讲出来不放心。

    司马冲满腹话不讲出来,也不放心。

    他蜷缩,手慢慢够靴,俩指头夹出个小布袋,一说话,肿成大血泡的嘴就裂缝渗血:“我的药椅(药里),放、放这个。神药,管、管用。”

    嘱咐了药童,他睁左眼、闭右眼(上眼皮太肿,其实也睁着),瞅到了王葛,怒道:“竖婢,竟然跑我梦里、嗝!”怒极攻心,又昏了。

    医童把臭布袋解下来找医者辨认去。

    王葛叹声气,今天才知贱气小郎叫司马冲,幸亏他牵制住苦荼,让神箭手有机会射中恶匪,不然会牺牲更多游徼。司马冲的武艺其实很强,医者说了,他身上无重伤,显得伤重是因为全伤在明处。

    第一处伤是右腹侧,被苦荼用胳膊肘捣的;第二处伤是嘴部,下巴当时就歪了,昏迷后被医者正过来,不过碎裂的牙没办法了(最明显的是左门牙,只剩一半),肿成血盆的嘴得半月才能好转;第三处伤,当时苦荼的拳头擦着司马冲右颧骨过去,导致他右鬓掉一大块皮,右眼的伤也是受这一拳震荡所致,比嘴伤轻。

    医者过来给司马冲诊脉,王葛轻声问:“刚才童子拿过去的药管用吗?”

    医者点下头,王葛放心舒口气。

    司马冲突然睁眼,放空的望着天,傻笑:“以后再提粪战,谁敢笑我?谁还好意希(思)当我面提王竖婢?嘿……”他一歪头,纳闷的看着医者:“桓真,报应啊,你都老成这样了。”

    医者松手:“中气挺足,灌两剂药后,不必再呆在此处。”

    司马冲又瞧王葛:“我发烧了么?王恬,你脸咋黑一块白一块的?丑成这样。”

    药童端药过来,王葛接过,示意对方去忙,自己来就行了。药很烫,她回司马冲,不管对方能否听懂:“我敬佩你,你是英雄。”

    很奇怪,司马冲眼浮了一层泪,就此安静。

    考场外,被淘汰的勇夫来了一百五十多人,他们先商议分配,定下明天守护考场的位置。首先是没竖篱笆的缺口,必须要守。再就是……

    “哪处匠娘多,我守哪。”

    “我也这样想的。”

    “说正经事。你们发现没,此处过夜的货郎特别多,他们挑的筐内有无可能藏人?”

    众人惊悚:“还能有第二个齐短人?”

    “瘦小的女娘也能藏进筐里啊。”

    “你是说,女匪?”

    “女匪留给我!”

    “嘘,你后头,女匪过来了。”

    被提醒的勇夫知道同伴逗他,一回头还是吓一跳,是个虎背熊腰、戴着大朵假花、脖间围毛领的货郎。货郎放下担,嗓门很粗野的笑一声:“哈。诸位是从郡武比考场过来的吧,我这有建邺风行的当卢、节约,全是各种兽骨打磨,连虎骨、熊骨都有。”

    离这最近的游徼过来撵人:“都别上他当!你,”游徼指着货郎的担,“挑上跟我走。白天就跟你说多少回了,不准靠近篱笆!”

    货郎郁闷的跟着游徼走到偏僻处,此时二人的话,比夜色暗多了。

    货郎:“终于找到阿兄了。你怎么脱身去那边?”

    游徼:“不必去那边。”

    “何意?”

    “从此处一人下手,更能接近桓真。”

    “事成之后,阿兄把他的膝盖骨挖出来给我,要趁他活着的时候挖。廷尉的伯公子,骨头值钱。”货郎揪出颈间挂的一块骨,深嗅,神色扭捏。若有人瞧到这幕,一定觉得诡异。

    “我正要说这事。莫小瞧这些勇夫,有识货的,被人认出来你卖的都是人骨打磨的马具就完了!”

    “我又不傻,刚才正是看见阿兄了,我才过去的。我也说正事,小匠娘是哪个?”

    “不知。我真不知!山阴县年纪小的匠娘有十几个,我被安排巡查的区域偏,总不能为了齐蠢夫惹下的事暴露我自己吧。”

    “我可舍不得阿兄有损。早年咱们吴郡穷隆山和吴兴郡莫干山那些郎君确实有交情,但这些年,各逃各的,谁知道都经历了什么?反正我除了阿兄,谁都不信了。我就是觉得苦荼有义气、功夫好,折在一小匠娘手里,怪可惜。”

    “可惜个屁!今日我为了不暴露,也硬生生挨了他一拳。莫忘了,你我拿的是江县令的钱,只管干好分内事。郡武比考场那,说句难听的,能活着离开几人呢?”

    “说起来,多智虫对阿兄也有恩。”

    “人死恩消!且看吧,这两天还要更乱。”

    “阿兄当心,我会接应好阿兄的。”

    “嗯。”游徼又假装训斥货郎几句,走回考场。货郎蹲下,盯着他背影,越发觉得他高大强壮,像颗移动的树。

    月光下的山谷。

    大部分罪徒都呈箕坐姿势睡觉,饿的难受,枷也沉,不睡干嘛。

    苏峻睁开眼,看着前头的同枷罪徒。对方头后仰,也睡着了。他慢慢抬右腿、伸直,猛的蹬中对方的脖颈。

    就这一脚,对方的颈骨就断了。

    “啊!啊!”苏峻惊恐大叫。

    乡兵中跑出一高一矮俩人,矮者冲郡兵那边喊:“我们过去看看。”

第214章 匠师守城

    周围扎营的情况下,两个兵过来查看连枷罪徒足够了。按规矩,一兵必须站在罪徒聚集的范围外,且营地那边能看到他,另个兵可进入罪徒中间。二兵间必须时刻喊话。

    还没走到,矮乡兵便谨慎道:“夜里黑,你别往前了,就站这。”

    高个乡兵嘱咐:“你小心,不是死人的事,天亮再说。”

    “放心。”

    矮乡兵靠近箕坐的罪徒群体边沿,问:“刚才谁乱叫?”

    几个罪徒都往里指。

    苏峻赶忙出声:“这里,这里!我前头的人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呜是不是死了?”

    矮乡兵走过来时,高个乡兵喊:“如何?”

    “无事。”

    高个乡兵回头挥矛,营地中盯着二人的郡兵也挥矛,代表接到了消息。

    借月色,矮乡兵找到了苏峻,先用矛轻敲前头罪徒脸前的枷,再呵斥周围罪徒:“看什么看?”然后,他用矛尖把罪徒后仰的脑袋一抬,罪徒额头埋低,脖子上一点反抗的力都感受不到。

    可以确定此人昏迷或死亡。

    高个乡兵喊话:“如何?”

    “无事。”矮乡兵回复完,离近,迅速将一物扔到枷下,然后在罪徒脖颈处探脉,语气极冲说道:“人没死,别再乱嚷了,听到没?明早他要还这样,你再喊我们。”

    苏峻庆幸的嘟囔:“人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矮乡兵环顾:“你们也是,别动不动大惊小怪!”他出来罪徒范围,和高个乡兵一起朝郡兵营地挥矛,并肩返回乡兵营地。

    苏峻吐出口长气,等了一刻之久,感受不到有罪徒打量他了,腿脚在地上稍微活动,触到一物,左手在枷下摸过去。

    摸到了!是把很小的锋利铁匕。

    有此匕首,他就能慢慢解除右手的禁锢,慢慢挖薄脖颈的枷眼,安心等待变故来临。

    有此匕首,再有人接应,他当真要脱困离去了。可是这一逃,便成了真正的朝廷罪徒,他从前的所有委屈和清白,就都被自由剥夺了。

    哈哈,可笑啊。可笑他事事能想通,却无资格抉择!

    九月十一。

    辰初时刻。

    兵类考场仅剩的一百五十名考生,要进行最后的两项角逐。

    第四考项与第五考项息息相关,一起公布。

    第四考项:匠师守城之谋。

    规则:考生效仿“守城兵”,以两日为限,在原有的守城利器(模具)上,提出改造建议。

    由考官亲自察验,留取五十人。这五十人,将跟木匠天工技能兵类考场、铁匠巧绝技能兵类考场的考生组队,如此就是每三人一组,进行实际利器制造。

    此时进入第五项考项:匠师守城之搏。

    规则:郡武比考场进行完第二项考核后,会留取五百名勇夫。此五百人,效仿“攻城兵”。攻略守城的匠师方!

    守城的匠师,是一百五十人。

    也就是说,匠师大比的最后一项,是郡武比的第三考项。凡能抵抗匠师改造的利器,攻上假设的城墙(一处陡坡),并夺取匠师之旗的勇夫,才能进行最终的武比考项。

    考场外,观赛的百姓必须离开篱笆半丈距离,淘汰勇夫都不再嬉闹了,自发维持秩序。

    包括王葛在内的二十八名匠娘,全都涂了厚脂粉,瞧不准年纪。头发用头巾包裹,一半人的身高跟昨日苦荼描述的一致。

    百姓瞧着这幕,窃窃私语。淘汰勇夫们稍微放心,他们猜不出来谁是昂匠娘,苦荼的同伙一定也猜不出。

    今天的匠师比赛其实没什么看头,一百五十名考生由匠吏带领进入器物棚,器物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守城利器,当然全是按比例缩小的模器。除了滚木、叉竿、礌石、两轮刀车、狼牙刺等器械外,还有辅助器物沙盘,以及大型的悬门(城门门闸)、投石机。

    这一项考核里,给考生的材料很简单:三片木牍,一把刻刀。

    匠吏:“第四项考核的时长为两天,每人、每天只能离开考核区两次,每次不得超过一刻。超过次数、超过一刻,均视为主动结束此项考核。你等可明白?”

    王葛随众人喊:“明白!”这是给考生留出的吃饭、如厕时间。

    “把要改造的守城兵器图、器械图,用刻刀记录在木牍上,无论改造多少种,考官最多择三种。制器必然要消耗材料,材料类型,就是第二项考核时,‘沿途定位竹简’上的奖励。你们持一份材料,跟你们组队的考生也各持一份。”

    以王葛为例,她拿到了所有的“沿途定位竹简”,奖励有:木料,竹料,铁料(铁料珍贵,那个像蹑手蹑脚走路的小人一样的字,是“斤”字,代表多少分量的铁料),麻绳,绞盘,铁链,泥沙,木匠工具。

    “每份材料都有定数,所以制器画图时要注意,尽量不要使用你们没有的奖励材料,也不要过度消耗同一类型的材料。你等可明白?”

    “明白!”意思是,和他们组队的考生或许材料齐全,但对方也要使用,组队后,未必愿意共用材料。

    匠吏告诫完后,考生可以在器物棚区域自在行走。王葛刚才只大体观看了一遍器械模子,现在仔细观察的同时,竭力回想前世在博物馆见识的一切跟战争有关的知识。

    考场外,由于多了一百多勇夫,考生也都被器物棚阻挡,瞧热闹的百姓逐渐觉得无趣。

    郡武比考场。

    也是在辰初时刻,八百勇夫再次入山。他们得在第二座山头里呆两天,基本上每人都只兑换了一张肉饼,谁知道后续的考核项有多苛刻?得把口粮留到最后。

    想法是对的,但他们仍低估了之后面临的窘境苛刻程度,远比他们想像的严重!

    经过第一座山不必耽误时间,桓真、王恬、庾羲三人结伴而行。庾羲问:“你们说,匠师考场今天能太平吗?”

    桓真:“先管好自己。”

    “哼,我才不怕!会稽山能有啥猛兽?”

    “郡兵能在第一座山里放驯养的禽,就能在第二座山里放饿了数天的虎。”

    庾羲挽弓,嘴里“嗖”一下:“那我就遇虎杀虎,遇狼杀狼!”

    桓真疑惑看向王恬,对方可是难得安静啊。

    王恬思索着道:“那些匪肯定是受人所雇行事,目的不可能是特意扰乱匠师考场。有没有可能……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我们?只要提前藏在山里,在我们分散的时候,以多打少,我们不就……”

    桓真:“你也想到了。”

    “桓阿兄也是这样想的?”

    庾羲惊恐:他们在说什么?

    桓真:“我若是匪,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亡命之匪,集体出动,当然要制造最大的声势,才能令官署的威严受损,令民心不安。所以……”他抬头,看着过路的桀骜猎鹰。“若是刚选出一百名准护军,就被匪杀掉大半,那朝廷的脸就丢光了!”

第215章 投石机与狼牙拍

    洛阳城,皇宫。

    太极殿,东堂。

    王世儒刚由豫州刺史调任扬州刺吏,还未来得及去驻所建邺县,建邺就封了城,城内情况他一无所知。所以……

    “臣请求再回豫州。”

    皇帝司马有之仍旧看着案桌上的舆图,跟没听见一样。建邺县的城墙是祖氏自掏腰包修复、重建的,修了整三年,将原来最薄弱的东渠要隘补足,北部储备粮食的苑仓也纳入城内。

    王世儒求助的看向对侧端坐、最靠近皇帝的卞司隶校尉。

    卞望之:“现在已能确定,祖约对调任豫州刺史一事心怀怨怼,纠合部众作乱,封住建邺城门。城内情况仍不能确定,但是以他的兵力,不敢挑衅司州!”

    叛军不敢挑衅司州,进攻豫州就没意义。

    司马有之捏捏眉心,终于说话了:“豫州是祖氏基业,祖约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回豫州,朕遂他心愿,怎么还生出怨怼呢?”

    额……下方众官垂头,这咋说?

    卞望之仍认真、且铿锵有力的分析:“祖逖病故,祖约初接替兄职时,最易收服他兄长留下的豫州部众。但那时祖约被陛下调任为扬州刺史,州兵不能带走,只得孤身上任。如今王刺史在豫州经营多年,忠于祖逖的部众已散,陛下又把祖约调回去,他才收服的州军、郡兵尽不能带走,平西将军之职,相当于一夜之间被架空……嗯,就是这样。”皇帝干嘛瞪眼?是你自己问的,我回的不对吗?

    司马有之很自然的转换话题:“项庄拔剑舞,其意在会稽郡啊。”

    廷尉桓茂伦说道:“六年间,吴郡、吴兴郡二地的通缉匪徒,全被祖约收容才逃过廷尉府缉拿。廷尉府调查到的消息,另有莫干山、穷隆山的数十恶匪,已经进入会稽郡,目的地是会稽山。”吴郡、吴兴郡、会稽郡,三郡相接,盛产盐、铜、米、丝!如果叛军拿下会稽郡,不但有了招兵买马的本钱,就算兵败,也可出海逃窜。

    司马有之:“朕记得,你家掳须儿就在会稽郡。”

    “是。算时间,该在会稽山进行准护军的郡武比考核。”

    “郡武比考核……少年护军营是朕的脸面,只要破坏郡武比考核……”司马有之点着舆图上的会稽山位置,“郡署、都亭均会向会稽山增兵,城内防御减弱。”

    剩下的话不必说了,祖约的目标,肯定是夺取会稽郡!建邺城之乱是幌子,宣城郡之乱是牵制!

    祖约手下缺能将,他本人一定不在建邺城!

    匠师考场。

    王葛要改造的第一件守城器械,当然是投石机。模器是可旋转的、最简单原理的杠杆式木制器械。只有一个旋臂,一端是盛石头的凹槽(带凹槽的木料是另制的,绑在杠杆上),另端绳索就多了,供多人用力拉杠杆,抛出石块。

    模器的整个杠杆是担在四脚木架上的,四脚木架其中一根木,刻着“马钧”二字,说明这种旋转抛石机的制造者,又是曹魏时期大名鼎鼎的马钧。木架上头“X”字交叉的中心,竖起粗木杆,杆顶端横出叉形架子,稳稳的担起横向的杠杆轴(杠杆与短轴呈“十”字)。杠杆能旋转,是靠底下的粗木杆,旋转原理跟王葛之前设计的狼牙刺其实是一致的。

    投石机的缺点,是战斗时得不断往上装大小合适的石头,可山里哪有那么多石头?小的不管用,大的在装石过程中,特别消耗队员的力气。还有就是危险,投石过程中,只有三个队员拽绳,石头容易滚落砸伤人。

    因此,可以用后世的“狼牙拍”代替石头。

    什么是狼牙拍?跟王葛制的狼牙刺不是一回事。

    狼牙拍是楔满倒刃的大木板。

    具体改造:将盛石头的凹槽大木,改为六尺长、五尺半宽的木板。为减轻木板重量,节省铁料,王葛先在木牍上画满倒刃,两天后,视铁材料的具体情况,部分铁刃可用毛竹代替。毛竹肯定不能像铁一样楔进木板,可采取绝户榫的方法,先楔竹料,再削倒尖。

    后世的狼牙拍四周有四条长刃,且安装悬挂麻绳的四个铁环,这些配件,王葛改造的狼牙拍就都不必用了,只需要在密密麻麻的倒刃间,留出绳索捆绑在杠杆上的位置就行。

    担着杠杆的粗木杆不用改动。

    但是四脚架,她画了两种,一种维持模器原状,一种改为两轮推车。能否用推车,得等到后天观察陡坡地形。

    王葛画好两种狼牙拍后,抱着木牍在器物棚继续寻找模器。

    此时,考场远处的一棵树下,来了个面黑、也用头巾包着盘髻的老妪。她年过半百,挎着篮子,好似走累了,假装遥望考场,实则看到考场周围全是强壮少年,忌惮了。他们便是路人议论的,郡武比考场淘汰的勇夫?

    怎么办?勇夫人数这么多,又都是世族子弟,万一有人认出她就麻烦了。很少人知道,莫干山的齐短人,是穷隆山“狒娘子”的儿郎。她夫君早亡,这世间,只有她不称儿郎的绰号。

    他有名字。

    老妪正悲伤着,一戴花、涂粉的货郎过来,他人虽丑,倒是知礼,问她:“姥,买篦梳么?”

    老妪摇头,揭开篮子上的布,问:“买肉饼么?”

    货郎嗅着,嫌弃的问:“什么肉?”

    “能是什么肉,当然是鸡肉。”

    “鸡肉?为何闻着发臭?”

    “是你的篦梳臭。”

    同一时刻。

    八百勇夫即将进的第二座山、与二百罪徒所呆山谷的中间位置,一片野草丛中,地皮诡异的起伏了一下。

    原来是个人。他衣料上缝着无数假的枯叶,就是有人从他旁边走过去,恐怕都难发现人的藏匿。“猎鹰刚过去。”

    另块“地皮”翻个,仰天露出面孔,是个半张脸都长着浓重胡须的中年男子。“猎鹰真麻烦,防不胜防!要不是因为它们,咱们何苦遭这种罪。”

    又有人也仰躺,闻吐了泥土的腥气。“快了,快结束了吧?到时一定多杀几个小畜生解气。”

    “别光顾着杀人,我们还要把苏郎君安然接走。”

    嗖!

    利箭飞射。

    刚才几个匪谈到的那只猎鹰,正好飞到第二座山头上空,它俯瞰到进山的勇夫朝一假虎射箭,不理睬,继续前行、前行,盘旋休息区,然后是匠师考场。它看到一棵粗树后,有人行凶,仍不理睬。此猎鹰离开会稽山,向着县城外的都亭而去。

    它叫云逐,它的主人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儿郎,王悦。

    它的任务,是将山谷中某一人的消息,带给王悦。这是云逐唯一的任务,区别于别的猎鹰!

    司州:指京师周围。

第216章 改造连枷

    射中假虎的勇夫是孙戊。

    真倒霉啊。草丛中,一大团枯草罩了半截虎皮,他太激动,既怕虎跑掉、又怕它掉头袭击、更怕坐骑受惊发疯,所以箭射出去后,才后怕,因为一箭弄不死虎,他就完了,继而觉出不对,虎怎么没反应?

    他下马,小心翼翼靠近。

    啊……气煞人也!拔掉箭方知连虎皮都是假的,上的特殊染料,不仅沾染了箭,还抹了他满手,吐唾沫搓都搓不掉。

    这种坏主意,谁琢磨的?

    此箭废了,绝了作弊的可能。但箭本身不是废的,扔掉太可惜,他把箭用枯草卷好,放回箭箙内。

    孙戊把“虎皮”重新罩好,此举并非自己被捉弄,也想让别人遭殃。他才想明白,幸亏遇到的是假虎,如果是真的猛兽,他冒失的举动下,现在肯定已经被虎反击。

    所以,留着它,吃这种教训不亏。好让他们知晓,勇夫之“勇”是英勇,非莽勇。

    匠师考场。

    一大树后头,死了个卖肉饼的老妪。一姓冯的外地货郎小解时发现的,货郎吓坏了,战战兢兢对几名游徼和俩勇夫讲明情况。

    很快,俩勇夫一个回郡武比考场,得把这边的情况告知武官。另个勇夫回到原处,向其余勇夫传递他看到的所有事情。

    “那老妪盘腿坐着,眼皮被草棍撑的老大,都撑的流血了。不得不说,杀她的人,胆真壮啊。”

    “发现死人的冯货郎有过所竹牌,是踱衣县人,暂时被叫去游徼营地了,不过,此人应该是凑巧发现,叫他过去是为了保护他。为啥我敢笃定?那老妪根本不是普通百姓,手有厚茧,不是练过刀就是练过棍。冯货郎双肩有伤,一瞅就是常年挑担挑的,符合货郎特征。”

    “知道老妪咋死的吗?心口,被打瘪了,应该就一击。吓人吧,咱们万不可大意,考场这竟然藏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万一是匪呢?”

    “还有,那老妪是卖肉饼的,肉饼有问题,反正游徼是这么说的,肉饼全收走了。”

    淘汰勇夫们依次俩人、俩人交头接耳时,王葛选中了第二件改造的守城兵器:连枷。

    连枷由长柄、敲杆两部分组成,最开始是打谷用的农具,农夫握长柄,挥短杆,将谷物脱粒。

    此物的发展史很有意思,最开始叫“柫”、“连梃”,汉时期叫“连枷”或“耞”,再往后,在唐朝时定名为“链枷”。

    连枷被当成武器用,是在西周时期。到了战国时期,作为守城武器,以“连梃”之名被记载于《墨子备城门》。之后,连枷的兵器作用逐渐被淘汰,直到宋代,被改为铁材料的“连枷棒”、“链枷锤”,专门用来破甲、破盾,重新回归兵器行列,也用于守城。

    即使前世王南行的时代,链枷锤也未被淘汰。

    言归正传。

    王葛想将连枷改造为后世的链枷锤,绝不可照搬。因为挥链枷锤就跟挥双节棍似的,且锤部是带刺的铁球状,没练好就先把自己扎成马蜂窝了。

    那咋改呢?她得好好想想。

    都亭。

    猎鹰“云逐”完成任务了,暂时关于鹰室。王悦来到另间鹰室,打开门,鹰对光线与移动物敏感,顿时醒来,扑向王悦……的掌心。

    它叫“疾风”,主人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儿郎,王悦。

    它的任务,是将主人拴在腿上的竹管,带给荆州刺史陶恭渊!

    疾风破风而去。一个时辰后,另只猎鹰“千目”被放出,也飞向荆州,携带的消息跟疾风带的一样。

    这是防止疾风被射杀。

    王悦望向会稽山方向,今日袁彦叔就会得手,杀苏峻不难,第一步困难,是不引起逆贼内应的怀疑。

    第二步困难……王悦不再想,用人不疑!他驾起追锋车,速向会稽城而去。

    匠师考场。

    王葛在地上画了抹、抹了画,一共三个木牍,得想周全了才能画在上头。

    把连枷改成链枷锤,首先要保证自身安全。她要设计一木人,木人的左、右二臂就是柄,她的奖励材料里有铁链,拆出两短截,连在柄上,两截铁链的另端,是两个长满铁刺的球。当然,此兵器得让铁匠队员协助完成。

    那木人怎么挥链锤呢?需要避开链锤骤然挥舞的活动轨迹(骤然发动才有力量),比如木人的底盘位置,就是较为安全的地方。在此处,分别缠绕顺时针方向的麻绳,和逆时针盘绕的麻绳。

    麻绳必须长。

    战斗时,顺时针队员猛拽麻绳跑出几步,木人不断顺时针旋转,带动链锤不断旋转、抽打。此时逆时针队员手中也要抓着麻绳,不能紧(否则会影响链锤的甩动猛烈程度),也不能松(会造成逆时针麻绳被动的往木人身上盘绕时松垮)。

    顺时针队员拽到一定程度时,逆时针队员拽,就将顺时针展开的绳子又缠了回去。

    二队员不停倒替,木人就会不停的正、反旋转,哪怕铁链裹在木人身上也不要紧,一转就开了。

    注意的是,木人的双臂不能在水平线上,要一高、一低,让攻城的勇夫无法从低处钻。

    那么,木人的安装一定要稳,这点倒也好办,像木桩一样,把木人底部楔入地里,多楔一截就可。

    王葛开始往木牍上画时,考场一角的游徼营地,主考官喜忧参半。喜是因为:死的老妪,应是被通缉多年的吴郡穷隆山女匪,狒娘子!

    《尔雅》释兽篇对狒的解释为:狒狒,如人,被发,迅走,食人。

    食人啊!此恶妪的绰号就来源于此。篮子里的饼,馅用的何肉,不敢想,太可怕。

    杀她者,手段极狠,已经排除了冯货郎。凶手是何身份?此刻就在考场周围么?是除恶扬善?还是匪有内乱,匪杀匪?为防凶徒警觉,主考官留下冯货郎,令信任的山阴县本地游徼蒋郎君换上冯货郎的衣裳,挑了担游走在考场外,暗中查访。

    王葛刚把“木人铁链蒺藜锤”画好,十个察验匠吏就来巡场了。李女吏也在其中,不得不说,到了匠师级别以上,女娘更少了。这十位察验匠吏,只有俩女吏。

    李女吏走近王葛时,腿不经意般蹭了她一下。王葛抬头,二人对视霎那,她明白了,主考官找她。

    王葛抱着木牍刚离开制器区,就看到陶游徼朝这边过来。此人……她蹙眉,回想起苦荼跟众游徼打斗时的情景。陶廉看着憨,一种缺心眼的憨,如果真像路途中表现得那么容易就见义勇为,那么正直,应该先冲上去和苦荼拼命才对。

    然而,选择拼命的是司马冲。陶游徼扑上去时,苦荼已经快力尽。当然了,人在生死之际胆怯,也是常情。

    王葛的防备心一向强,立刻改了方向,去茅厕,小跑起来,着急憋不住的样子。刚进去,三个深呼吸,她迅速出来。

    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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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介绍:
传统手工匠师王南行,一朝穿越,成为清贫农家女王葛。
既无系统空间辅助,也无天赐金手指外挂。
农家小户如何才能真正崛起,跻身庶族寒门?
王葛摇摇头,庶族只是跳板!
要知道,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耕读传家,才能绵延不绝!
穿越,架空!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