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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全文阅读

作者:悟空嚼糖     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txt下载     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7章 改造刀车

    她和陶游徼对视上,对方真的尾随她?还是巧合?

    陶廉咬紧后槽牙,刚才他偶发奇想,怀疑她是不是神秘小匠娘?正巧他也去茅厕,就缓步伐,时不时盯她背影。陶廉武艺强,很快察觉王葛很紧张,跟寻常人尿急走路不同。没想到她刚进茅厕就出来,什么意思?他……被怀疑了?什么时候起被她怀疑的?

    王葛迅速低头往制器区回,不可犹豫,不能去考官区了。不管对方是否别有用心,她都不能暴露自己就是被匪徒憎恨的小匠娘,也不可暴露对他的提防。

    王葛轻声抽泣,一手遮面、一手慌里慌张想捂腚、又难堪不敢捂的模样,快步如飞和陶廉错身。

    嗯?陶廉眉头越拧越紧,啊呀!明白了,晦气!难怪她遮遮掩掩的不对劲,竟被他遇到女子来月事。

    王葛回来制作区时,脸上的粉故意搓掉一些,皮肤红通着找到李女吏,李女吏带她再次离开。这次去考官区,勉强有了正当原由,虽然这原由很尴尬。

    时间紧,主考官直言道:“不久前,考场外发现一女尸,根据你之前画的通缉匪图和各匪的特征、关联,女尸很可能是吴郡穷隆山的狒娘子。凶徒无线索,只能暗中排查。”

    王葛摇下头:“我知道的都已经讲了,狒娘子跟齐短人是母子,狒娘子跟谁有仇怨?她夫君是谁?我都不知。”

    主考官叫王葛来,是考虑万一之前她遗漏了什么,很遗憾,看来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改造守城之器进行的如何?”

    “只改了两样。”王葛呈上木牍,正面画的是杠杆狼牙拍,反面画的是木人链锤。

    已经改了两样?主考官接过,先看狼牙拍,惊愕!

    再看木人链锤,二惊!

    怪不得是班输童子!怪不得是大晋唯一的头等匠工!怪不得是会稽郡年纪最小的初级匠师!少慧之匠才啊!

    咳……忍住激动,不能夸赞,还有一天半,看她还能改几样?

    可惜考生离开制器区有时间限制,主考官不能询问王葛对狼牙拍、木人链锤的具体想法。递回木牍,主考官告诫语气道:“多改造几样。”

    完了,这两样不大行。莫非朝廷已经有类似的守城利器了?王葛惴惴不安的回制器区。

    主考官深呼吸,脑中好似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缉拿匪徒的烦心,一半还在惦记木牍上的器械图。

    李女吏上前,说道:“王匠师来考官区的路上,怀疑被踱衣县、荷舫乡的陶游徼盯梢。”

    “怎么回事?”

    “是这样……”李女吏把王葛的话原样转述,不添减字、也不添减情绪:“游徼都有各自任务,他去茅厕,为何不急?还不如女娘走路快?两处茅厕相隔两丈,他是郎君,为何偏近匠娘茅厕?身为游徼,更应正直、懂避嫌,为何直视匠娘茅厕?匠娘在白天遇到此事,易躲,倘若晚上遇到这种登徒子怎么办?”

    主考官捻须,思量片刻,说道:“我无权撤游徼之职,现在就把他调到偏僻的地方,太刻意,容易让他怀疑到王匠师告状。废料区缺人,你这样做……是否心正,一试便知。”

    再说王葛,返回途中挤出时间跑趟茅厕,再想解手就得等明天了。她站到器物架前,一个模器、一个模器的细看,复杂、难打造的器械必须排除。比如悬门。

    何谓悬门?就是在城门洞、城门后头的位置再置一悬挂、可用绞盘和轱辘操纵升降的门闸,如果敌军撞开城门,人大量涌入,就放下悬门把敌军队伍一分为二。

    王葛看向下个模器:刀车。

    何谓刀车?也叫塞门刀车。是一种车体跟城门等宽的两轮推车,车前为三层或四层的木架,每一层都楔着若干狼牙般锋利的大尖刀。一旦城门有失,守城方可推刀车塞进城门。

    刀车和悬门相比,优点是可活动、重复使用。

    缺点是如果被攻城方夺了去,就变成对方的移动壁垒了。

    刀车……刀车?本身就集满优点,怎么改造?况且消耗的铁料太多了,她的奖励材料肯定不够。

    王葛放弃了,又不甘的回来,拿起模器。

    有办法了!

    把刀车的木架改为固定木盾、或竹盾,也就是明朝时期的楯车外形。楯车的厚木盾上有铁皮、牛皮,王葛要改的不需要加装这些。因为她的目的还是要达到刀车作用。

    在木盾上破四个孔,这四孔,无论横、竖,都不在水平线上。然后用两件破甲锥,通过盾孔戳攻城方,代替若干铁刀。铁锥头可以安装在长木杆上,既安全,也能大量节省铁材料。实在不行,只制一件破甲锥也是可以的。

    那么,何谓破甲锥?就是长圆锥或长棱锥制式的穿刺型武器,整个锥部远比武器矛的尖锋利、细长,对付鱼鳞式的铠甲,或锁子甲,破甲锥绝对是它们的克星!

    两轮木盾车,配合破甲锥,代替刀车。可行。王葛还是在地上先画,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主考官提醒的对,她得多改造几种器械,设想的再好,两天后到了实地,也不一定能适用。

    所以每件器械,都要做好……如果仅能使用它的准备!

    午正时刻。

    李女吏已经试探完,陶游徼果然不似看上去的憨厚、正直。她在庖厨人多时,“随意”招呼十个游徼到一边,跟他们说废料区急缺俩人手,有自愿调过去的么?得一直干到考核结束。

    谁都不愿去。废料区偏是小事,都是重活啊,而且再有以多打少的缉匪事,在废料区根本得不到消息,无法立功。

    这些人中,属陶廉最强壮,李女吏在对方抬眼时,特意期待的看他。陶廉没表态,也不窘。

    试出来就好办了。下午,陶廉被游徼营通知,组成四人巡山小队,去考核区的北坡,把第二考项中遗漏的“沿途定位竹简”找回来。由于近日总出事,四人寻竹简的过程中,不能分开。

    此时陶廉刚听说死了个老妪的事,还没来得及探听,就得立刻登北坡。怎么办?他答应了下午抽空出去见阿弟一面的。唉,一定是被小匠娘染上了晦气,总觉得遇到她后事事不顺,心头很慌。

    山谷中。

    苏峻的同枷罪徒在午初发放饭食时被抬走,死了那么久,兵卒才理会,可见啊,的确不把他们罪徒当人看。

    未正时刻。

    仍是昨晚的高、矮乡兵过来,矮乡兵抬起苏峻的前枷位置,冷脸道:“跟我走,武官有话问你。”

    “跟我走”是暗语,证明跟几天后的大事无关。

    苏峻应声“好”。

    “好”也是暗语,证明他的枷是正常的,未动手脚。

    二人走出罪徒范围时,苏峻很自然的抬左手,在枷底下把铁刀还给了矮乡兵。

    他们不知,郡兵营唯一的茅屋里,还坐着一个苏峻!

第218章 点灯人

    茅屋前的郡兵朝高、矮乡兵挥矛示意,这是让他们把罪徒带到屋内问话。

    矮乡兵跟高乡兵说:“没啥事了,我一人带他进去。”

    “好。”高乡兵跟往常一样老实,旁人说啥是啥。

    茅屋篱门的宽度,刚好能容进枷宽。

    屋内无窗,才透进光,门就又被关上。

    黑暗陡然!

    袭击陡然!

    先响起人剧烈挣扎的动静,再是矛掉落、枷被磕在地上的碰撞声。

    很快,这些声响都没了。

    “呼。”有人吹气。

    一缕火苗凭空,点亮了案桌上的烛灯。

    矮乡兵和苏峻都被郡兵踩在地上,额头各被匕首抵住,难怪不敢挣扎了。

    苏峻稍微偏头,匕首就刺破他的额,好在他已经看到点灯人。对方相貌老,气势强,半脸的灰白短胡茬。此时唯有对方端坐,五个郡兵都站着,显示对方身份的确不一般。可是来山谷的路途中、到了山谷这几天,他留心观察了,确信没见过这个点灯人。

    可怜苏峻成为罪徒太多年,没照过水影,根本不晓得自己是何相貌。

    但矮乡兵知道啊!所以看清点灯人跟苏峻相貌一样时,瞬间联想许多,越琢磨越恐惧。

    俩郡兵继续用匕首抵着矮乡兵和苏峻,又有两个上前,将他们双手反绑、俩腿捆紧,嘴外勒上布条。布条上均打着大结,正好搁苏峻二人嘴里,不知道浸泡过什么药物,苏峻和矮乡兵很快觉得嘴麻。

    这样就算了么?

    哪能!矮乡兵痛苦一叫,右臂被郡兵扭脱臼。

    苏峻的左腕关节也是,这种疼,他不惧,仅眉头皱了下。

    紧接着,矮乡兵藏在袖里的铁刀被拿走。

    点灯人这才开口:“张三,山阴县、方亭、亭民。”

    “张三”正是矮乡兵的姓名。

    “一年前,你一户七口去女娲祠,路逢大雨,牛车翻下深山,只活了你一个,其余人全坠落山底急流中,尸骨无存。”

    张三强忍手臂的痛,不敢吭声。

    苏峻垂低眼皮,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点灯人的声音,听来如此像他,这时再看对方占了半张脸的白胡茬,苏峻鼻间喷出一笑。来山谷前,乡兵莫名其妙给他剪了短须,原来如此。

    点灯人,要冒充他!

    点灯人根本不理会苏峻,仍只看着张三,问:“泾县颇远,你和家人分离后,一直不曾通信,凭何笃定他们还活着?”

    张三惊恐至极,瞬间觉得有无数凉风往头皮里灌。他的家人被雇主派的人接走了,坠落山底的仅是牛车。这么隐秘的事,对方怎么知道?

    “上月二十,泾县罪徒在县令江扬的命令下,屠尽城内平民老弱。你父母、幼子,均在那晚被杀。”

    “呜呜呜!”不可能!张三目眦尽裂,拼命想挣脱郡兵的控制,可是挣脱不了。不可能、不可能!他为雇主做这么危险的事,把全家人的命都用来投诚了,江扬那畜生算什么,怎敢杀他家人?

    点灯人:“不必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是给祖刺史卖命,江扬算什么?他哪来的胆子杀你家人?”

    认栽吧,最隐秘的事都被拆穿了。一旁的苏峻闭目。

    张三打着哆嗦,心虚盯住地面。难怪用布条封他们的嘴,原来根本不需他回答什么,对方什么都查清楚了。

    “江扬跟你想的一样……祖刺史要的是苏峻,张三算什么?张家人算什么?”点灯人说完,拿起案上卷叠的布巾,起身,过来,蹲在苏峻脸前。布巾上别着长针,针上带着麻线。

    苏峻无法镇定了,对方想干什么?

    “呜!呜、呜、呜!”

    可怕的惨叫中,苏峻的双眼被点灯人捏紧,缝合眼皮。

    这个过程中,郡兵把张三拖着掉个,令其脸凑近苏峻的脸。

    黑线,红血,扎肉穿线声,毛骨悚然。

    点灯人缝完一只眼,再缝另只,说道:“他连自己模样都不识,有眼不如无眼。别急,缝完他,就缝你。”

    张三倒抽气,眼瞪老大。什么意思?从进来茅屋就一直单审他,难道不是留他的命、利用他跟反贼接头?

    “呜呜……”苏峻的扑腾骤然加剧,血混了别的颜色从眼缝流出。他的眼珠被针戳破了。

    张三吓溺。

    点灯人缝完,在布巾上擦血,磨针。线还剩下一半,他在张三的嘴前比划:“你的事情,我皆知。留你还有什么用?”

    能活,谁愿死?还是被虐死!张三急切表达自己有用,他知道罪徒中还有内应,他能帮着点灯人更顺利的冒充苏峻!他不给祖刺史卖命了,他给点灯人卖命!

    匠师考场外。

    货郎比昨日多。太阳快落山,附近农户收了食摊,准备归家。冒充冯货郎的蒋游徼买了个麦饼,往地上一坐,面对着考场。

    “喂!”蒋游徼叫一个倚着树、往考场内张望的货郎。

    货郎头戴艳丽大花,挑着担过来,粗嗓门一笑:“唤我何事?”

    蒋游徼撕一半饼递向对方:“拿着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饼难嚼、难咽,我吃一半正好。”

    货郎接过饼后,蒋游徼不再看他,继续瞧着考场,叹声气。

    货郎坐下,问:“有愁事?”

    “哈哈,无。就是噎的。”

    “你看这是啥?”货郎从筐中翻出个布包,解开。

    蒋游徼眼直了:“肉饼?”

    “对。你莫嫌我吝啬,若非你舍得给我一半麦饼,我可舍不得分你肉饼。拿着,也一人一半。哎呀拿着!”

    蒋游徼眼眶红了,感激不已的样子道:“那我、那我可吃了啊。”他大口嚼,“嘿,肉饼就是不噎。”

    货郎也开心的吃,肉饼放的时间太长,同样剌嗓子,他猛咳嗽数声,咳嗽声奇特,不像他说话声那么粗,若闭眼听,肯定能被误认是女娘在咳嗽。

    蒋游徼递过竹壶,看着考场愁道:“我是后悔来会稽山了,早知匠人一直在里头考试,还不如在县城里头收些器物呢。我是踱衣县人,你是哪人?”

    货郎的疑心在对方不断的唠叨中打消,接过竹壶,仍谨慎的先嗅、再含入嘴中一点,水没问题,但是也不再喝了。“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好啊,听说城内的‘木竹里’全是木匠肆,每天晚上光拣废料都能卖好多钱,真有这好事吗?”

    “啊。是这样。”

    “呀!”蒋游徼捂肚子,“我得去解手,一起去吗?”

    货郎脸色很不好看。

    蒋游徼纳闷的抓抓头,挑上担子就跑。

第219章 杀阉匪

    他绕个圈,回到考官区,对主考官只讲出“找到线索”四字,再也忍不住腹内的翻江倒海,不停吐,吐至双眼涌泪、充斥血丝。

    蒋游徼在考场外转悠半天,可不是白转的。他先查肉饼,有没有人跟狒娘子卖相同的肉饼?

    没有。

    狒娘子的尸身上,无任何值钱物,说明她没卖出去过肉饼,或者根本没想过卖肉饼,她仅仅是靠此举伪装成农妇。

    因此,当戴花货郎拿出的肉饼,跟狒娘子竹篮中的饼一样时,蒋游徼眼都直了。终于找到线索!对方要么是狒娘子同伙,要么是杀她的凶徒。

    这时蒋游徼已经在思索怎样脱身。

    谁料,戴花货郎竟然分他一半肉饼,这肉可是……

    如果不吃,对方起疑怎么办?

    蒋游徼现在都不敢回想是怎么咬第一口的。他吐无可吐,赶紧说道:“此人是货郎打扮,身高七尺半,宽身板,头戴红色大布花,很惹眼,脖颈围着灰毛皮。还有,他说话声很粗,咳嗽声很细,太奇怪了。”

    主考官:“要么咳嗽声是伪装,要么说话声是伪装。”

    蒋游徼确定道:“他被饼呛了,咳嗽是真的。”

    主考官摇头,王葛讲述的匪徒信息里,没有这种特征的匪。但这种时候,必须将对方当匪徒缉捕。“即便是他杀了狒娘子,也不似善类。还有,郡尉署传来消息,明日增派的二十贼曹就到,一直留此地协助你等。”

    “不增郡兵,只增二十贼曹?”

    “郡尉署如此安排,必有道理。”

    “我明白了。不过不能等明日,我找勇夫帮忙,先拿下此货郎。”

    “若反抗,杀!留好他的头。”

    有首级才能辨别身份,才能领功。

    天越来越晚,戴花货郎有点沉不住气了。阿兄不会被人识破身份吧?应该不会,他二人当初在莫干山是无名之辈,后来莫干山被剿,偶遇江县令后,才被重视。

    但事情就怕万一啊。

    货郎烦躁不已,摘下发髻旁的红花,先嗅一下簪杆,簪杆是用骨打磨的,再对着西沉的阳光欣赏布花的红。

    看着看着,发现前方并排过来三个执棍的人。

    左、右也是,百姓被他们撵走。

    蒋游徼已经换回吏衣,也在包围货郎的人中,紧挨他的是蒙着面巾的司马冲。

    货郎把花插回头上,不装了,细声问:“是你?饼好吃吗?”

    蒋游徼冷笑:“考场内有你的同伙吧?”

    货郎左手挽发鬓,右手一伸,指道:“小心,我必杀你。”

    “阉狗!”

    一勇夫嗤道:“我名‘刀’,专杀阉狗!”

    另一游徼也大声道:“我名‘土’,专坑阉狗!”

    其余游徼(除了张不开嘴的司马冲)、勇夫齐声:“杀阉狗!”

    又打起来了。

    打斗范围往考场这处偏移时,考生们能听到动静。

    尽管被器物棚挡着,什么都瞧不到,王葛还是跟众人一样,往外面方向瞅一眼,然后收回心思,改造守城器械。

    王葛改的第三件,是狼牙刺。

    她原以为狼牙刺很完美,改无可改,才每次看到它都略过去。估计别的考生也同样无奈,这个模器才始终还在原来位置,没被动过。

    当真没法再精进吗?她盯着那些狼牙般的尖刺,倘若把一半尖刺改为小型飞钩呢?

    《六韬》中的《军用》篇记载:飞钩,长八寸,钩芒长四寸。

    明代有一种“吊槔”器械,也是利用飞钩可砸、可钩拉的特性,结合汲水的桔槔原理而制。

    王葛仍先在地上画,决定加飞钩后,就是底盘木架的改动了。这种升级版的“狼钩刺”,可以用来守护匠师旗子。

    同时刻,罪徒山谷。

    茅屋门开。

    张三托着木枷前方,点灯人换了苏峻的罪衣,头发散乱,遮着大半张面孔,跟上张三的步伐走路。他整个人跟走神一样,显得萎靡,这正是苏峻一直以来的状态。

    莫说旁人了,就算张三凑近了看,也找不到假苏峻的任何破绽。

    五个郡兵都出来,将篱门关严,苏峻的尸体晚上再处理。

    张三路过高乡兵时,不等他讲照例的话,高乡兵先低声斥道:“精神些,跟你往常一样。”

    张三吓得仰头,高乡兵直直瞪他。张三这才晓得从前有多傻,还特意挑个老实、傻气的乡兵搭伴,没想到,是对方早做好上钩的姿态,就等他的自作聪明了。

    为了活命,他深呼吸两下,神色不再惴惴。引着路,让点灯人坐回苏峻的位置,这过程中,将铁刀给回假苏峻。

    张三跟往常似的,居高临下,警告周围罪徒:“那人是睡觉睡死的。此事已查清,谁都不许乱议论。尤其你!”瞪“苏峻”一眼后,他离去。

    有的罪徒事不关己,有的罪徒看“苏峻”。

    灰白乱发中,点灯人抬眼,说道:“他们连骗都懒得骗了。”

    后方紧挨的罪徒问:“什么意思?他们审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审,屋内尽黑,就让我靠墙坐着。”言罢,他闭目不再说话。从这刻起,他不再是袁彦叔,要彻彻底底变成苏峻。

    张三招供:罪徒中至少有一个内应。是丹阳郡来的人跟他接头、交待任务时说漏的。

    苏峻的性格,王长豫掌握的很清楚,加上袁彦叔自己的观察,得到结论:苏峻孤傲,虽想鼓动罪徒作乱,但心底瞧不起这些罪徒、也不认为一群带枷罪徒能制造多大的乱子,所以鼓动的话都是点到为止。

    况且这阶段,罪徒中的内应也该知道,张三已经跟苏峻联系上,因此苏峻更不能多话。

    山坡上,陶廉莫名的一晃神,踩到一尖利物,差点扎伤脚底。他拔出一木刺,给同行的三个游徼看:“有人故意在地上扎的。”

    游徼甲:“匠师考试,竟有人如此阴损。”

    游徼乙:“若被这种人考取匠师,那可真是……”

    游徼丙:“留好证据,回去后跟察验匠吏说一下。”

    陶廉:“天晚了,该回去了吧?”

    游徼丙:“晚啥晚,一个时辰也黑不了天。总共遗失二十三个竹简,才找到五个,走,咱们再往那边找。”

    夕阳余晖。

    待陶廉下山来到庖厨时,正巧听到几个游徼在议论:“那匪是个阉夫,浑身硬功夫,跟铁打的一样。”

    “确实难斗,差点杀了蒋游徼。”

    “什么差点?蒋游徼说了,那是他和司马冲定好的计策。蒋游徼先激怒阉匪,正面吸引阉匪注意,司马冲袭击背后,一矛刺中阉夫的脖子。”

    陶廉脑中轰鸣,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眼前的情景全都不真实了,听到“一矛刺中”,梦境感消失,回到真实!他希望这些人说的阉匪不是阿弟,只是凑巧跟阿弟相像。希望如果他们说的人真是阿弟,阿弟千万别执拗,能逃则逃。

    可是接下来的话,将陶廉的妄想击碎。

第220章 陶廉的仇

    “那阉匪没喉结。”

    “怪不得一穷货郎戴毛领呢,原来是为了遮掩这个。”

    “幸亏司马冲那一矛,从上往下,在阉匪颈下戳出来的,没毁了他平滑的脖子,哈哈。”

    “差点直接枭首!”

    “其实很险,当时阉匪的拳头离蒋游徼心口,只有半寸。”

    “不,他练的不是拳,跟苦荼不一样。阉匪功夫奇特,厉害的其实是指背。要是再精进几年,十个游徼一起上,也非他对手。”

    “对了,阉匪兴许有同伙,在考场内,不知是何身份?”

    “千万别是游徼,丢咱们的人。”

    陶廉不再听,把饼使劲往嘴里塞,噎的流眼泪,离开庖厨,找个人少的地方一坐。真噎啊,他咣咣砸胸膛,泪珠子飞溅。

    当年他听说莫干山的匪收留乞儿,就带着不到十岁的阿弟逃到那,谁知那么巧,遇到歹毒的狒娘子。他们根本没得罪她,她就把阿弟给……毁了。

    幸亏山上有医者,阿弟格外体壮,才活下来。莫干山的人对他兄弟二人,哼,挺好的,可是没人教他们武艺。他们在山上混了五年后,匪首才让他们在练武场跟着学。

    后来才知,是官署要剿匪了,他和阿弟习功夫,能顶些用。这期间,狒娘子不知啥原因,来过莫干山一次。不管过多少年,他和阿弟都能一眼认出仇人。可恨,认出她有什么用?她是心狠手辣、食人的狒娘子啊!

    再后来,莫干山树倒人散,他和阿弟辗转投奔泾县县令江扬。

    他们吃尽苦头,终于学到了本领,只要做好江县令这桩交易,就能拿到剩下的钱,找一处野山,掳些百姓自立为王。没想到,刚来会稽山就被……就被……

    司马冲,蒋游徼。

    司马冲!!

    蒋游徼!!

    歘歘歘歘……咚咚……王葛梦里刀光剑影,然后是连续、越来越响好似贴到耳边般的鼓音把她吵醒。

    天将亮,制作区、计时鼓处的火盆都熄了。熬了半宿的考生这时候或蜷缩、或坐着睡,待卯时鼓响,就彼此错开领早食、如厕。

    王葛在子正时刻已经用掉今天的首次休息间隙,只能等午正时候用掉第二次。不睡了,她来器物架前,选择第四种可改良的器械:蒺藜网。

    模器网绳上的蒺藜是木制的,应是提醒考生,铁材料有限、或打造比较麻烦。但实战时使用木蒺藜,比铁蒺藜的效果差多了。

    用什么替代木蒺藜,不再减低伤人效果呢?

    王葛的奖励材料里有泥沙,山里有无数荆棘刺,那就用泥和着藤条碎皮,制成泥球(藤条纤维可加固泥球的硬度),外裹荆棘刺,制成泥蒺藜。

    泥版蒺藜网的伤害,分两样。除了泥蒺藜,还要增添一个设计。像上次制粪汁泥球一样的方法,但是不用粪汁了,因为是演习,改成伤害弱的泥汤,里面同样加上荆棘刺。把这种泥球放在木条楔成的四方框里,四方框的四角系在麻绳上,一旦泥蒺藜网弹向攻城方,攻城方使用兵器打、撑等方法抵御这拨攻击,就会震碎脆弱的泥球,泥汁混乱他们视线的同时,荆棘刺也会飞溅。

    剩下的难点,就是泥蒺藜网固定在哪?以什么方式弹射?

    不,不用弹射。弹射很难拣回网,好容易制作的网仅使用一次就废掉,太可惜了。

    那就仿效在急训营设计的战船“拍竿”!

    把蒺藜网的两边固定在两根竹竿上,竹竿分别由后方的固定竿牵引住。

    要牵引就得有轱辘,还需能收、能放的长绳。

    轱辘好制。

    关键是得自制两个绞盘(奖励材料里只有一个绞盘,且不一定适用)。绞盘首先必须能快速放绳,收绳其次。

    有主意了。设置“X”形支架,牢牢楔进地里,固定。支架上头架坚硬的毛竹竹秆,然后把支架上端的“V”口封顶。竹秆两侧楔木材料堵头,最大的堵头最好削成齿轮状,便于徒手旋转竹秆,如果时间来不及,就削成四方形或三角形也可以。

    竹秆的两端位置,系两条麻绳(麻绳另端通过两根固定竿的轱辘,牵制绑有蒺藜网的两根拍竿),均打死扣,把麻绳收在竹秆上,直至挂着蒺藜网的拍竿接近垂直。

    最后的难点,简易绞盘没有刹片,一松手,蒺藜网就倒下去了。王葛有办法,先把麻绳收紧后,在一尺距离处,打环扣,此处位置各插地里木桩(如果没有粗木棍,就几个细木棍拼成一个桩,一定要结实),把两个绳环套进两个水平线上的木桩,就能代替绞盘刹片。

    战斗过程中,放倒蒺藜网一次后,如果有机会,两个队员迅速拽绳,把拍竿重新拽的接近垂直,把绳环往木桩里套。如果再有机会,把麻绳缠回绞盘。因为不缠回绞盘,第二次使用蒺藜网、直接摘绳环,很难确保两条拍竿同时倒下,如果网侧倾,就失去作用了。

    当然,一切得等明天实际制作时,看情况再进行改动,甚至淘汰这种器械也不是不可能。

    太费劲了!且易做无用功。

    这就是兵匠师吗?这就是天工技能的木匠师所忙碌的吗?在兵荒马乱的时代,天工技能远比巧绝技能利于朝廷啊。

    天微亮。

    司马冲蒙着面巾,刚从茅厕出来就看到讨厌的人,陶廉。

    “你伤好了?”陶廉问。

    “嗯。”

    “你比我强。”

    废话!司马冲不想理对方,陶廉伸臂,抓着长木棍拦住他,在他怒目下,陶廉呼口气,说道:“之前揍你多少下,你还回来吧,我绝不还手。”

    司马冲挡开木棍走。

    陶廉在后喊道:“阉匪的同伙,你等听好了,你等若杀司马冲,先过我这关!我名陶廉!”

    司马冲步子一停,回首望。

    陶廉以一副我敬你做的事、但非敬你人的样子,“哼”一声离去:不能莽撞,司马冲、蒋游徼肯定都要杀,但在这之前,仍要按原来的计策,利用司马冲接近桓真。待他完成交易,杀死这些人,拿了剩下的雇金后,就去吴郡寻找狒娘子下落,杀她为阿弟报完最后的仇。

    远处的山谷。

    一罪徒惊恐叫道:“死人了,又死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叫乡兵,还能怎么办?”

    “两个人了!每天只食一顿,枷又这么沉,我们早晚都会被折腾死!”

    “乡兵过来时你也这样说啊。”

    带着沉重大枷,罪徒们再吵也打不起来。

    这回是别的乡兵过来,确定人没气息后,把惊恐中的罪徒提过来,跟袁彦叔合并为同枷。

    那人在前,袁彦叔在后。

第221章 谢奕的推断

    以“苏峻”之性格,鼓动人心时才会挑唆几句,除此,一天都不愿言语。

    乡兵离开后,惊恐罪徒渐渐不惊恐,也沉默不语。

    袁彦叔垂着头,眼不睁。这个刚跟他并枷的人,表现越沉稳,越说明……此人很可能是罪徒中的内应。

    除了这一个,还有其余内应么?

    祖约手下无猛将,为表诚心招揽苏峻,派来接应的,必是祖约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有无可能是他侄儿祖涣?

    莫急躁,只管扮好苏峻,秘密很快就全揭开了。

    山谷与第二座山的中间地带,“枯叶”翻身,露出急躁戾气面孔,此人“呸、呸”两下,吐出腥乎乎的草根。

    他旁边的人也趴不住了,仰天,摸索到布囊,捏一撮麦粒放嘴里,差点呛着:“过的真慢啊,我的水已经喝完两壶了。”

    “咱们每天闲在这,不如去前山宰些小畜生。”

    第三个“枯叶人”疲倦声警告:“别乱来,你知道前山有多少勇夫?”

    “怕甚?我单手就能杀俩。”

    “若同时遇到五个、六个呢?他们有弓,我们什么都没有。”

    这些枯叶人不是声名狼藉的恶匪、就是劣迹斑斑的贼寇,雇他们的人也不简单,有的声称来自丹阳郡,有的声称是吴郡、吴兴郡的商贾。

    不过,匪寇们接的任务是相同的,来会稽郡前,各雇主给他们的过所竹牌上,除了籍贯、姓名为假,竹牌本身、担保的官吏也全为真,可见雇主的本事很厉害。匪寇们乔装成普通百姓,或跟着商队来会稽山,沿途亭吏查不出破绽,为求稳妥,雇主不许他们携带兵器,农具也不行。

    沉默片刻后,第三枯叶人又道:“你们没发现,那只猎鹰从昨日飞走后,没再回……”

    仰天的匪看到天际出现一黑点,赶忙打断他话:“说啥来啥。别动,谁都别动!”

    鹰飞过此山后,几人刚松口气,就由后向前传递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丹阳郡的李稻兄弟三人不见了!

    不见了?啥时候不见的?是夜里解手迷路了、逃跑不干了、还是……觉得躲在此处憋屈,私自去前山杀勇夫了?

    那仨蠢货万一被勇夫活捉,拷问出这个潜藏地,那他们这些人继续趴于此,岂不等着被官署一网打尽?可是派人寻找李稻三人,也难!谁知道仨蠢货往哪个方向走的?

    怎么办?

    匪寇们开始躁动,远望这片坡,数不过来的“草皮”涌挪退移,跟庞大妖物睡醒了,开始伸展躯体似的骇人。

    这时,猎鹰“云逐”已飞过罪徒山谷,继续往前,未发现危险,往回返,降低、靠近罪徒山谷,钻进林间。

    它静静候在茅屋后不远,一直到午时,没人来。

    那就返回。

    照例,云逐飞越勇夫们射猎的山头,看到有勇夫牵马回走,也看到勇夫为了猎物争抢打斗。不管。

    它再绕匠师考场一圈,看到有骑马的队伍进入考场。不管。

    主考官仰头望眼猎鹰,没管。考核期间出现在上空的鹰,都是郡署的。

    主考官没想到,郡署派来的二十贼曹,各个气势虎猛,不输郡兵,且由郡尉的伯公子谢奕带队。谢奕先察验几具匪徒的尸体,有功当赏、重赏、立赏,才能激励人心向勇。

    跟紧谢奕身后的,一个是曾在急训营配合侦察智囊案的陆贼曹,另一个姓田,看上去比谢奕大不了多少。

    详细的诛匪情况,谢奕都已经知晓了,他在狒娘子、齐短人、多智虫的尸体处略停,这仨好辨认。苦荼、阉匪只有首级完整,被装在木盒里。

    全察验完后,谢奕说道:“匪就是匪,心境永远不会随着本领的增强而强。发现没,他们有个共同点。既怕官署认出他们,又怕乔装成普通百姓后,真正的百姓见到他们不惧、不怕。所以不管怎么乔装,也要留住绰号的特性。”

    主考官放心了,谢奕这些话,等于定下几具尸体就是被通缉的恶匪。如此,那些赴难陨身的游徼家人,可得到更多的补偿。

    田贼曹知道谢奕在教他,他若有所思,重新观察尸体。“我明白了,他们虽然换了布衣,有的装成老翁,有的装成农妇,但改变的只是外衣。比如多智虫的胡须,仍跟通缉画像上一样,边角剪得整齐,眉尾也长。只有这样,才显得他讲什么话都高深莫测的模样,令旁人信服。”

    谢奕赞句“对”后,示意陆贼曹留在这。他则与主考官离开,一边道:“阉匪绰号‘猰貐’,早先和他兄长在吴兴郡的莫干山为匪,后来逃到宣城郡,一直藏身泾县。此人虽不在廷尉府的通缉名录里,但是作恶不少。他兄长也有绰号,主考官不妨猜一下。”

    “貙?”

    《尔雅》中有此兽的解释:猰貐,类貙,食人。

    谢奕:“对。那妪匪食人,阉匪也食人。猰貐杀狒,呵呵,这二匪,说不定早有仇怨,倒是替我等解决了一患。”

    主考官不知道诛阉匪的细节,谢奕知晓多少,就把昨天蒋游徼查案,然后众游徼、勇夫一起诛匪的事详述。他担忧道:“考场内,很可能有阉匪的同伙。会是‘貙’么?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考场内?游徼?匠吏?还是考生?唉,从齐短人、多智虫开始,没完没了,猰貐死了,得查貙。揪出貙以后,又会引出啥?”说到这,他苦笑。匪就是匪,欺软怕硬,咋不去郡武比考场捣乱?干嘛一直在匠师考场闹腾。

    谢奕道:“不管来多少人,只要他们露破绽,就能查到。难处是时间紧。”真正的乱子,没几天了。

    主考官误会了,说道:“是啊,明日就要第五项考核了,要迁场地,选一部分游徼、匠吏过去,万一把貙选中,那不麻烦了。”

    谢奕望着器物棚方向,道:“现在能确定的是,貙非匠吏身份,是游徼身份。还能确定此匪的目的,非冲着考生来的。”

    “为何如此推断?”

    “貙、猰貐兄弟俩在莫干山没有名气,是因为学武不精。到了泾县,被人赏识,苦练多年,终于有了本领。人的精力有限,他们没有时间学匠技。所以冒充游徼可以,冒充匠吏或考生,稍不注意就被人识破。倘若他们的任务是杀某考生,该在前来会稽山的途中动手,不会等考生进入考场。”

    因此,只查游徼!

    猰貐(yàyǔ):类貙(chū),虎爪,食人,迅走。

第222章 司马冲的推断

    第四考项“匠师守城之谋”,将在下午申正结束,跟郡武比第二考项的结束时间一样。

    现在是未初。

    王葛重新拿起投石机的模器,开始改造第五样守城器械。

    她要将单杠杆改为双杠杆。人力拉绳的一端,二绳呈“丫”汇为一绳;另一端的顶部则横架半弧竹筒,放置滚满荆棘刺的泥球;双杠杆之间,编织竹条盾,用麻绳绑紧在两条杠杆上。

    那么此器械就既拥有投泥球的作用,也可以作为防御盾牌,一旦攻城方朝她和队员掷伤害物,她与队员立即躲至竹条盾后头,起码可以挡过一至两轮攻击。

    当然,一切全是最完美的设想。

    改造的首要难点,是横架的半弧竹筒,弧深多少?需要几个竹筒拼接?肯定要跟泥球的大小匹配。王葛由奖励材料中有“泥沙”推断,第五考项中,不会允许考生使用山土制器,甚至水的提供都是定量的。

    看明天吧,给她的泥沙到底有多少。所以,她在木牍上画三种规格的承载竹筒:最小的规格,是三截长、对劈的毛竹秆;最大规格,是将三截长、三个合适弧度的毛竹秆捆绑成半弧竹筒。

    改造的次难点,是泥球制造。不能坚固,投出它们后,无论击中目标或打空落到地上,都要保证泥球碎掉。不然被攻城方拣起来反投,那就麻烦了。

    最后的难点,是将这种器械固定在地上,还是可移动?唉,要是能提前知道战场陡坡的地势就好了。

    “这坡可真陡啊,鹰飞过来都没处落脚。”

    “蠢货,住口。”

    “怕啥?又没人。”

    “你俩都住口。”

    三个鬼祟而行的匪徒,分别叫李稻、李梅、李跪,正是匪寇隐藏地偷跑的三人。他们非亲兄弟,除了李稻本来叫李大郎,“李”姓是真的,“稻”名和另两人的姓、名全是结拜时起的。

    结拜之地长有梅树,当时三人唯一的口粮是李大郎带的稻米,又因结拜时跪天地,就分别叫李稻、李梅、李跪。从起名这方面,可见三兄弟没一个聪明人。

    所以下山没多远就跑偏了,之后便在越来越偏与兜圈中交替。

    好在他们还知道,必须走有枯叶的路,枯叶得多、得和他们布袍上缝制的槭树叶一样。他们不是胆怯逃跑,跟某些匪寇的莽撞念头一样,不甘心潜伏,想在举事之前杀一些勇夫,杀完再返回不就行了。

    矗立三人前方的陡坡挺高,也很长,两侧都望不到边。

    上坡?

    “小心,有人过来。”李稻眼力最好,慌忙提醒。

    三人赶紧戴上帽,熟练的往地上一趴,头脚方向与来人的方向一致,如此才不容易被踩中。

    走过来的人不少,不适合下手,兄弟仨大气不敢出,直到这些人走远。

    李跪闷声问:“他们就是勇夫吗?”

    李稻小心翼翼抬头:“不是。勇夫都有马。”

    李梅闷声赞:“大兄说的对。”

    李稻:“行了,起来,跟上我。去看看,这些人穿着吏衣,来此处一定有原由。”

    离远看时,没觉得坡多难爬,真爬上来才知艰难,矮藤都是荆棘枝。

    李跪问:“咋长这么多荆棘?跟特意从别处挖了种在这一样。”

    李梅:“幸亏树叶厚,适合隐藏。”

    李稻:“不好,又来人了。”

    三人赶紧贴紧地面,仓促中,荆棘划伤他们的脸。

    “倒霉鬼”的命运就此开始,几乎每隔一刻钟就有队伍在坡顶、坡下走动,渐渐把李稻三人卡在陡坡,不敢上也不敢下。为了趴稳,他们的手和脚都被扎伤。

    最后,李跪哭了:“大兄,二兄,咱们先别折腾了,趴这歇会吧。”

    倒霉鬼们不知,此时他们若不嫌费劲,一点点挪移离开这里,或许能活命,或许就不会被一种叫“狼牙拍”的新型守城器械,像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拍死在枯叶堆里。

    话分两头。

    考官区,药童给司马冲的嘴上敷了药,得晾一晾才能蒙上面巾。

    “阿冲。”

    司马冲扭头,谢奕?他想朝谢奕笑,可是嘴好疼。对方坐到他身侧,问:“疼吧?”

    “嗯。”

    谢奕拍两下司马冲的手背,儿郎间的默契与厚谊,尽在不言中。“主考官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我说了,线索很少。他怀疑荷舫乡的陶游徼品性不端,就先查他吧。你可知此人?”

    司马冲不能说话,布囊里备有石子,他在地上写道:“我正怀疑他,不止品性。”

    谢奕眼一亮:“说说你的怀疑。”

    司马冲点头,每写几字,抬头缓一、两个呼吸,因为低头时,嘴上的伤更疼,跟要崩裂涌血一样。在荷舫乡时,他根本不认识陶廉,起程后,此人处处跟他过不去。过不去的理由,是司马冲为新乡兵,年纪这么小,就凭家世、借这次匠师大比成为游徼。

    司马冲确实心虚,加上陶廉的挑衅次数虽多,但每次不算过分,因此二人在到达山阴县前,没有动过手。此人简直阴魂不散,直到进入匠师考场,二人才短暂分开。

    “陶廉本身就是游徼,替谁抱怨不平呢?我抢的是普通乡兵的晋升机会,又没抢游徼的?”写完这段话,司马冲着重的点手指。

    谢奕:“有道理。正常来说,你有能耐当上游徼,就有能耐让他当不成游徼。他的抱怨该藏在心里,何苦时时在明处跟你作对?倒像是……有意接近你?”

    司马冲继续写。今天早上,他才真正开始琢磨陶廉、怀疑此人意图。阉匪有一个同伙的消息,是主考官授意蒋游徼扩散的。可陶廉为表现仗义,喊的却是“你等听好了、你等若杀司马冲”几句话。

    凡听到阉匪有同伙这一消息的,必然知道仅有一个匪同伙。陶廉为什么喊“你等”?还重复了两遍?

    谢奕:“心虚?故意?都证明此人有问题。不,”他缓缓摇头,“重点不在这。重点是,他仍要接近你。他武艺怎样?”

    “路上较量过,一身蛮力,非我对手。”

    “较量时,他先动的手?”

    司马冲点头。

    “阿冲,当心此人。他使蛮力,有可能……不想暴露破绽,再者,故意让你轻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目标绝非你。此人再接近你时,告诉我。”

第223章 商队前来

    申初时刻之前,八百勇夫都回来了,一个个饿的没精打采,不少人受了伤,都是争抢猎物互殴所致。

    会稽山哪有那么多山兽?每人发二十只箭,其实是骗勇夫的手段。官署舍得耗千金之资买野兽,然后放归山里供勇夫射杀?怎可能啊,一头野兽的钱足够买百只禽、百只兔!

    何况八百个人,仅能在一座小山的范围捕猎。

    清点猎物需要一段时间,桓真、王恬坐到考场区的边上,部曲铁雷、石厚一直在这等着。

    石厚先把匠师考场那边死老妪、诛阉匪的消息简单一讲,然后道:“晌午时候,吴兴郡的钱氏商队、沈氏商队,本地的彭氏商队、王氏商队、赵氏商队都来了。彭氏商队的奴仆、牛车最少,直接去的匠师考场那边。其余商队全都分布两处考区。”

    王恬顿时不觉得饿了,分析道:“虽说吴兴郡也有准护军和匠师考核,可钱氏、沈氏都是大族,来会稽郡行商很正常。”

    王恬既这么说,就是觉得不正常,毕竟近几天闹事的匪徒来历人尽皆知,全来自吴兴郡!

    石厚:“武比考场这,钱氏有牛车七辆,立于车外的奴仆五十几人;沈氏牛车九辆,七十几人。人数是粗略数的,不准,车内定然还有人。”

    铁雷:“匠师考场那边,钱氏奴仆七十几人,牛车比这边多两辆;沈氏奴仆近百人,牛车比这边多三辆。”

    桓真拧着眉头:“他们走到这里,证明所过之地的亭所、乡所尽知晓,商队中的奴仆,过所竹牌也必然经得起查。人多,车少,沿途全凭脚力,这些奴一定都体壮力强。”

    石厚、铁雷均应:“是。”

    不怕官署盘查的情况下,数百壮奴聚集,若包藏祸心,麻烦可大了!

    王恬是本地人,桓真问他:“彭氏、王氏、赵氏,都是商贾?”

    “都是。彭氏经营木器,王氏、赵氏经营竹器。彭氏最富,开始造船了。”

    大晋不允许私营船肆,朝廷刚发布了航海令,只允许商人跟官署船肆合作,说是合作造船,实际上是出数倍的钱买海船、买航海名额。

    有钱的商人多的是,郡署能给彭氏购船名额,从这点上,至少可知彭氏被郡署信任,这便是王恬暗示的意思。

    那王氏、赵氏呢?

    此时此刻,像桓真和王恬一般,听部曲讲述这两天的诛匪事件、从而分析形势的勇夫有很多。

    幸亏最开始,齐短人的恶癖令其暴露,引出一个又一个的恶匪。风吹草动,没人蠢到认为这些匪是凑巧聚至会稽山的。

    “小匠娘,姓昂?竟有此姓,山阴县人?”沈氏商队的某辆牛车里,阴冷之声下达命令:“齐短人不成事,是可恶。但这个匠娘,更是不祥之兆。想办法,找出竖婢,杀。”

    起风了。

    匠师考场处。

    申正时刻到,第四考项结束,考官、察验匠吏都进入制器区,淘汰考生的同时,也要择出留取考生的三样改造器械。

    王葛这里,主考官当然要亲自察验。“讲一下每样器械。”

    “是。此器械叫狼牙拍,根据投石机改造。”王葛开始细述:“长杆可旋转方向,狼牙拍这端虽重,但我守城方两人一起拉动麻绳,能使其立刻抬起。松手,狼牙拍重重落下……若用在城墙上,就不必设置横木了,可在木板四周加铁环,以绳索紧系,置绞盘,拍中爬城墙的敌兵后提起,再下放,以此循环。当然,有足够材料的话,滚木也可以楔满尖刃,用绳索悬吊。如此,能节省大量材料打造别的器械。”

    主考官上过战场,见过真正的战争,跟着王葛唾沫横飞的急速话语,想像狼牙拍、狼牙滚木不断砸击敌兵的场面,激动的自后脑往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尤其王葛最后一句话,节省大量材料,简直戳中匠师最头疼的问题!

    王葛讲解第二模器图:“此器械叫木人链枷锤,根据连枷改造。可破甲、破盾。”

    “破盾?”主考官嗓音有点劈。破甲好理解,锤上全是刺,跟铁蒺藜似的,破盾怎么解释?

    “连枷只能往下垂,链枷锤不一样,挥舞起来随意拐弯,绕过盾牌,很容易击中盾兵。可惜啊,若我会功夫,就能代替木人甩链枷锤,若再能……”王葛故意装着思索、犹疑状,“若再能像勇夫一样,骑着马、借助马奔的力量,猛挥链枷锤!我觉得……”

    不用你觉得!主考官激动的鼻孔都涨了:“我觉得哪怕敌人的甲再厚,也能一击而亡!”

    “是的。第三器械叫铁锥盾车,根据刀车改造……明天要看陡坡的地势,奖励的材料多少,如果不适合车轮行走,或者没法打造车轮,可只制木盾,楔稳在地面,把它放在匠师旗的前方,作为我守城方的最后防御。”

    幸亏此考项允许勇夫提前观察守城器械、允许勇夫认输。主考官满意点头,又一次感叹,这才是匠人天赋啊,小小年纪,就懂得因地制宜、因材制宜!

    王葛很满意主考官的满意,更振奋道:“第四种器械叫泥蒺藜网,根据木蒺藜网改造……制造泥球的泥最好是深泥黏土,把藤皮扒下来、撕碎,加到泥球里,晾干后肯定坚实。如果真正打仗时,完全可以让百姓制造泥球,匠人制作别的器械;而木框里泥球内的污汁,可以换成粪汁。”

    主考官:粪汁算什么,还可换成毒汁!

    “第五种器械叫双杆投泥机,也是根据投石机改造……”

    酉正时刻。

    郡武比考场的五百勇夫名额已出。桓真、王恬、庾羲都在内。

    第三考项公布:勇夫攻城之搏。

    规则:十勇夫一队,以“攻城方”身份,与“守城方”的匠师考生,在荆棘坡战斗。战斗时间在三天后。明日,每队勇夫进行角抵赛斗,选出各自的“什长”。攻城过程中,必须服从什长命令。

    胜负规则:战胜各种守城器械,冲上坡顶夺得匠师旗,如果损失五勇夫,即使夺了匠师旗,勇夫小队也算失败。在胜者队伍中,以攻城时间长短末尾淘汰,留取三十个队。这三百人,紧接着参加最后的考项。

    最后考项暂不公布。总之,最终只留取一百名“准护军”。只有获得“准护军”,才能参加明年州治的护军选拔。

    武官刚讲完考核规则,桓真就举手,武官允许后,他问道:“攻城方跟守城方,以何种方式分配对战?”他有不好预感,必须避开王葛。

第224章 彭氏目的

    武官知道桓真,也知道唯有踱衣县的乡兵勇夫,在五月的乡兵大比中被俩准匠师打败。此事可不仅仅是司马冲丢脸,踱衣县所有勇夫都成了笑谈。

    “哈哈。”武官欣慰的看着桓真,视线扫向他认识的来自踱衣县的其余勇夫,“放心!每队攻城方、每天可派一人去守城方观察守城器械。在制器械的最后一天,先由攻城方选择守城方!战斗时,分上午、下午两轮。只有上午赢了的守城方,才有资格进行下午的次轮战斗,由他们守城方选择你们。如果首轮战斗,守城方全败,则不需进行次轮战斗。”

    桓真还没回应,他后头、荷舫乡的司马遐和司马掣就异口同声的庆幸:“太好了。”

    武官听见了,赞道:“有志气!”

    王恬受不了,装着挠鼻子把笑憋回去,这误会,比他撒尿浇的圈都大。

    “但是!”武官紧接着道:“轮到守城方选择攻城方时,避战认输的勇夫队伍超过一半,那今年会稽郡的准护军名额……整体作废!哈哈,当然,吾等儿郎怎会窝囊至此!哈哈!”

    哈哈个屁。王恬拽着桓真走,庾羲跟过来,王恬不避他,问桓真:“桓阿兄,若是再遇到狼牙刺,可有办法战它?”

    庾羲插嘴:“狼牙刺真这么厉害?”

    桓真:“怕就怕,这回比狼牙刺还猛。”

    天将黑。

    匠师考场外,彭氏商队的第二辆牛车,车门半掩,昏光照着彭小娘子,对面暗处坐着她阿弟彭小郎。

    彭小娘子:“若有机会见到王匠师,阿弟切记收敛脾气,把我教你的话,说给王匠师。”

    “能找到她吗?我记不住她长什么模样了。”

    “无妨,我记得。”彭小娘子看着外头,觉得一切都灰蒙蒙的,人情冷暖,令她早早领略。阿母病亡不到半年,大父就令阿父再娶,中意的女郎才比她大三岁,就是上次郡竞逐赛中,年纪最小的匠娘王葛。

    当时彭小娘子因为王葛年纪小,好奇的询问匠吏,知道了对方的姓名。也因为当初她多了那句嘴、记性好,阿父才把她带来辨认。郡竞逐赛时,阿弟几次给王匠师捣乱,没想到成了阿父想跟王匠师结缘的契机。

    可是,正因她记性好,才更记得自己阿母的模样啊!

    “阿姊,你哭了?”彭小郎趴到她膝头,仰着脸,他眼中也含着泪,悄声道:“阿姊放心,等我见到那女娘,一定用世间最难听的话骂她,她休想得逞嫁进咱家。”

    彭小娘子摇头:“王匠师是贤女郎。我们自家的事,我们姊弟的忧愁,怎能怪罪给王匠师?”

    彭小郎垂头呜咽:“可是她要抢走阿父啊。”

    “阿弟还小,不懂。非她抢走阿父,而是阿父……肯定要再娶新妇。”彭小娘子虽心寒,但不能当着幼弟数落自家的盘算和私心。

    没有谁比王匠师更合适彭家的择妇条件。王匠师家贫,自身极有本事,是会稽郡年纪最小的船匠师,将来别说为吏,为官都是有可能的。彭家有钱,王匠师有才,相互得益,谁还在乎死去的阿母?

    考场内。

    五十名额已经公布。

    王葛当然在其中,只是没想到自己淘汰掉的狼钩刺,被主考官选中了,定下的另两种器械为狼牙拍和木人链枷锤。

    明早卯初出发,去荆棘坡跟天工技能的考生、以及铁匠考生汇合。天工技能啊,王葛明白,其实兵匠师就代表她将来要逐渐往天工技能转型了。

    王葛能接受这种转变。

    这是晋朝,是弯弓走马、战争从不休止的残酷时代。天工技能的匠师,比巧绝技能的匠师更被朝廷所需。那她以后会上战场吗?还是上战场的日子不远了?真正的战场和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吗?她脑中乱糟糟的,天黑下后,强迫自己赶紧睡。

    三天的制器期,太紧了,今晚必须养好精神。

    夜风愈疾。

    罪徒山谷。

    冻透了的罪徒们无法抱团取暖,这可恶的枷啊,可恶的木匠!

    袁彦叔抬起头,看着前头的同枷罪徒。对方脑袋低着,不知真睡着、假睡着,一试便知。

    枷下,袁彦叔单腿抬起,缓缓蹬向此人的颈部,只要一用力,对方的脖子便会顷刻断裂。

    “苏先生。”

    果然假睡。袁彦叔放下脚,不出声。

    此罪徒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就跟昨晚死掉的罪徒一样了。也真难为他,既得防备周围罪徒,又得低声,不能讲太直白、还必须让“苏峻”听见、听明白他的话:“掖县,我知。丹阳,应知。”

    这是先报苏峻出身,再报他自身来自丹阳郡。

    袁彦叔仍不开口。

    “再忍几日,偿心愿。”

    “凭你?”袁彦叔更低、浑厚的声音顺着风送入对方耳中。

    同枷罪徒这才真正松口气,知道苏峻不再怀疑他了。“放心。”

    放心?袁彦叔听懂了,罪徒中还有作乱同伙。

    郡武比考场外。

    赵氏商队,佃奴们绕牛车席地而坐。

    主家赵大郎和一高大郎君并肩立于牛车近处的树下。高大郎君是天黑后才来的,此刻他背着月光,非面对面,谁都看不清他面容。

    二人的谈话,也因四周空阔,没第三人能听到。

    赵大郎:“从事史放心,自今夜起,隔火地带从外往内扩,一切尽按从事史之令清理,绝不殃及别的山头。”

    高大郎君:“近几日都有风,风送火星,必须小心。”

    赵大郎:“我族儿郎,哪怕玉石俱焚,也绝不让匪寇逃离那座山。”

    一番铿锵忠言,高大郎君却转了话题,问:“五商队,四个别有用心。彭氏是何情况?怎出现在匠师考场?”

    “我已打听出来。有一木匠考生雕刻过一个木牌,彭三郎的小儿很喜爱那木牌,可惜弄丢了,自此总做噩梦。因此彭三郎带着小儿来此寻那考生,想求对方再雕刻一模一样的木牌。”

    “你明天找彭三郎,让彭氏商队离开。”

    “是。”

    “要盯紧他们,离开时有无佃奴留下?”

    “从事史怀疑……啊,我多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定做好。”

    高大郎君月色中来,月色中走。赵大郎连对方的背影都不敢长时间目送,生怕被怀疑别有用心。

    “唉。”赵大郎肩膀垮了一样,顺着树坐倒,袖掩面,不敢哭出声。自家辛苦行商多年,差点被糊涂的老父害的抄家灭门。阿父怎敢给匪寇提供枯叶衣?怎敢、怎敢啊!从染匠到绣匠,怎么可能无官署的耳目?

    他刚才讲出“玉石俱焚”,司马从事史根本不理睬,他便知道,赵家若不豁出命、不死也要拼死一些儿郎,就等着和匪寇一样死尽吧。

    从事史:官名。司隶校尉的属官。

春节停更

    除夕,初一,没时间码字,停更两天。

第225章 战事将起

    枝头鸮声恶。

    这一夜,罪徒山谷中,矮乡兵在高乡兵的监视下,费力的用石头铲土,把苏峻的尸体掩埋。事不过三,他先背叛朝廷,又背叛祖刺史,不能再背叛了。否则,今夜他埋苏峻,改天有没有人愿意埋他?

    怵悸眠不祥。

    这一夜,陶廉噩梦不断,他梦到、应该说终于敢回想狒娘子伤害阿弟时的情景。当年那恶妇嫉恨目光盯住的,其实是他。狒娘子为何嫉恨他,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恶妇当年只说了一句话:“小小年纪,如此壮实,凭什么?”阿弟机敏,挡在他前头承受恶妇一踢。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对阿弟好,就能忘掉当初的怯懦。阿弟遭的罪,本应他承受的!

    遵道斩捷径。

    这一夜,荆州的三千蛮兵、武昌郡的一千郡兵、以及郡置七县集结的一千乡兵,于扬州淮南郡的合肥县西郊驻扎,既能切断北边淮南郡治向合肥运粮的通道,也能监视南边庐江郡的动静。合肥县令祖涣是叛军之首祖约的侄儿,淮南太守许柳是祖约的女婿。许柳与祖涣,哪个不在守城?很快便知。

    得路射天狼!

    这一夜,郡武比考场刚淘汰掉的三百乡兵勇夫,合山阴县大贾赵氏族人及忠心佃奴,共五百余人,在可靠的附近农户的引路下,顶着月色绕山而行。他们的任务是在某处有河流的山脚下,沿河扩一道隔火沟。

    这三百勇夫,五人为伍,二伍为什,百人为伯。伍长听命于什长,什长听命于伯长。

    “快快快!”催促人加速行走的声音,整夜都没停过。

    无论伍、什、伯,每名代为卒长的乡兵,都有种奇特感觉,觉得他们在这一夜中成长了。他们不知为何去挖隔火沟,不过,身为兵卒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非追问原由。

    亥正,夜寂,人定。

    洛阳皇宫,太极殿西堂。

    皇帝司马有之的寝床远不如书案阔大,紧挨着麒麟衔盏瓷灯下的奏牍,是祖约上呈的会稽郡官长的考课:郡尉谢裒被劾,劾其不尊礼法,纵容其子谢据在南山馆墅乘步辇行路。

    每年从九月起,各州均要对属郡进行上计考课,郡对属县,县对乡亭。由于扬州、豫州刺史调换,二州加紧完成上计考课是对的。扬州送来的最快,豫州的计簿、奏牍也在路上。

    严格来说,非帝赐,官员不可乘坐任何人力扛抬的肩舆。实际上,谢裒这样的郡级官长,如若身体有疾,乘坐简陋的肩舆代步也没什么。倘若是举发谢裒,司马有之现在就下令赐其可乘步辇就行了。

    但幼童谢据不行!

    司马有之斜倚绨几,思考着:祖约反叛,先参谢裒,这份奏牍呈来的时机颇妙。谢裒是郡尉,掌管郡地兵权。无论被劾的事情是否属实,不管祖约是否反叛,按规矩都应先卸谢裒的兵权,由廷尉署考察。

    战事将起,他岂能罚谢裒?廷尉署也要延期去会稽郡考察。所以祖约此举非为惩治谢裒,而是妄图朝廷怀疑……郡守王导与叛兵有勾结?或者……可替代会稽郡郡尉的武官中,有人跟叛兵勾结?

    因为卸掉谢裒的兵权后,要么由王导安排郡兵武官暂领兵权,要么朝廷派武官暂领会稽郡郡兵、或直接任职。

    半刻后,司马有之想好了如何处理。待平叛结束后,降谢裒为郡守佐官长史,会稽郡不置郡尉,仍由谢裒协助郡守掌管郡地甲卒,待其来年考课有功,复原职。至于会稽郡的什伯卒官,有无跟叛兵勾结者?着司隶从事史王悦查。只要有谢裒在,卒官翻不起风浪。

    次日寅正。

    王葛等五十名考生已经都吃完早食,背好行囊,在考官、部分匠吏和游徼的带领下,提前离开考区。

    彭小娘子找不着哪个是王葛,一是天还黑着,二是百姓不许靠近考生队伍。

    怎么办?此时不接近王匠娘,后续怎么提亲?彭三郎想到就这么回去,肯定又得受阿父的责骂,就埋怨彭小娘子:“废物!和你阿母一样,一到关键时候就指望不上!你看不清她样貌,还看不清身形么?”

    两句话,彭小娘子的视野蒙上了水雾。阿父提到“阿母”二字时,她刚好怀疑一女娘就是王葛。但是……彭小娘子低下脸摇头,愧疚道:“阿父,我认不出,我真的认不出。”她不能害王匠娘,不能让另一个女郎像阿母一样也被阿父利用、待无利可图时被弃。

    彭小娘子拉着阿弟回车内。赵大郎来到彭三郎身侧:“彭郎君,我的竹肆接了官署一桩交易,有无兴致合作?”

    “我做的是木材料。”

    “我急缺的正是木材料。怕我诓你?交易前立契,怕什么?”

    “何时要?”

    “急要。你尽快回竹木里,找我五弟立契,最晚立契时间是明日下午。过了明日,我只能另寻人了。”

    彭三郎松口气,他不被阿父重视,竹木里的商贾恐怕都听说了,若能跟赵氏合作,就是打破不利传言的最好证据。即便合作不成,也能解当下寻不到王匠娘的困局。

    卯初。

    赵大郎目送彭氏商队行远,也松口气。司马从事史特意交待,让彭氏商队离开会稽山,一是不让彭族卷入这场叛乱,二是给赵族留一处立足之地。绑上彭三郎,就等于绑上彭贾人。将来哪怕只留一处竹肆,也够幸存的赵族子弟活下去了。

    巳时,荆棘坡。

    坡底下,人云集,声沸喧。

    跟王葛组队的考生分别为天工技能的匠郎马材、铁匠郎梁善。铁匠考生无改良守城器械考项,待定下最后的器械模图后,梁善每天必须两头跑,因为铁匠的熔炉不能挪移,打造铁器得返回考场。

    坡底三丈之外,是大片槭树林,空处位置有限,五百勇夫全呆在林中。

    不少勇夫站在、骑于树上张望:“铁匠考生里无匠娘,天工技能考生中有五个匠娘,巧绝技能有六个。”

    “脸上咋都涂这么白?一组队就混了,谁能猜准哪个是昂匠娘?”

    “猜啥啊,说不定昂匠娘已经被淘汰了。”

    王恬利索的下树,向桓真道:“看到了。”看到王葛了。

    这时郡兵唤勇夫集合:“现在分配队伍,十人一队,定下什长后,三天中,每天可由什长遣一队员,上荆棘坡观察守城器械。”

    勇夫们的目光全瞥向荆棘坡,匠师考生开始爬坡了。

    攻城、守城之战,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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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鸮(xiāo):古代对猫头鹰类鸟的称呼。鸮,恶声鸟也。

    刺史:是州级最高官长。太守是郡级最高官长。一个州包括许多郡。

    遵道斩捷径,得路射天狼:取自《离骚》。意思为“遵循正道,斩断暴虐捷径;踏上正途,射杀侵略者”。

    太极殿:曹魏时期建立。太极殿除主殿外,东堂是皇帝处理朝政、讲学的地方,西堂是起居之所。

    绨几:包了丝织品的凭几。

    什伯卒官:本文里,指步兵中的基层武官。

第226章 马匠郎的改良器械

    攻城、守城的坡道宽度,早被提前驻守在此的准匠师,用砍伐规整的荆棘丛隔开。每条坡道为一丈宽,效仿城墙垛堞的防御宽度。

    这些准匠师全是前段时间,在郡竞逐赛中淘汰受罚的考生。他们先把守城方改良器械的材料、工具运到坡顶,然后分成两拨:一拨人收集槭树叶,铺于陡坡,加大攻城方攀爬的难度;另拨人则把遍坡的荆棘树该劈的劈、该挪位置的挪位置,形成标准如一的隔离墙。

    现在考生、勇夫到来,倒霉的准匠师们无资格观赛,立即撤出了会稽山。

    坡真陡啊,每脚不踩实就会打滑,王葛手脚并用,快到坡顶了,余光出现幻觉,觉得左侧荆棘下堆积的落叶动了一下。

    她的疑惑一闪而过,继续爬,上到坡顶。

    王葛没看错,动的人是匪徒李跪。

    李稻、李梅、李跪兄弟仨熬到现在不容易,他们为了减少占地,顺着荆棘方向,前头人的腿,拢住后面人的上半身,这样三个人就只占一个半人的位置。他们仅靠特制的苇管透气,避过了那么多准匠师的踩踏,一天一夜,把今世剩余的运气全耗光了。

    但活人终归是活人,匪徒也终归是没受过严苛训练的匪徒,李跪趴久了,浑身疼痛,若是不每隔片刻稍微挪动一下姿势,他觉得全身的骨头就要散架坠进深泥里了。

    刚才他又疼得受不了,宁可被发现,也必须挪动,恰好落到王葛视野里。

    坡顶,以白灰划框隔出五十组守城方的材料制作区,每个框区都有一名固定游徼看守,另有两个十人小队的游徼,一南、一北往来巡查。每五个制作区的中间位置,架一大鼓,鼓下郡兵、察验匠吏、普通匠吏、鼓吏各一。

    王葛与马材先清点各自的奖励材料,工具。

    工具很全,各种规格的斧、锛、鐁、锯、刀、锤、凿、墨斗、磨石、锄头、小铲、筲箕、帚、筐、麻袋、包括手套都有。

    材料方面,除了铁材料不在这,王葛的木料、竹料、麻绳、泥沙、绞盘、铁链均在。

    木材料是樟木和野荆棘枝。樟木的材质软,方便劈、锯、好打磨。王葛是在急训营期间知晓的,如柘木、桦木等坚硬木材,只能官署匠肆使用,均用于兵械制造。私人匠肆砍伐、经营这类树木,一律按谋反判罪。

    不要自以为聪明,觉得偷偷砍伐没人发现,首先运输是难题,一路怎么躲过各亭、各乡的盘查?若开辟小路,会留下很深的车辙,谁敢保证不被百姓发现?

    正因为上述原因,官署才会年复一年的剿匪,就是怕匪徒与叛乱势力勾结,把匠肆隐藏在山中。但别忘了,官署有驯养的猎鹰,山中藏大量的人、出现建筑、树林被大量砍伐,都难逃鹰目。每只猎鹰均有固定巡查路线,哪只遭遇意外没飞回来,或回来后格外躁动,官署都会沿猎鹰巡查的路线,派斥候侦查。

    言归正传。

    竹材料有慈竹、毛竹。毛竹也适合制兵械,但它不如箭竹管束严苛,私人匠肆大量砍伐、经营毛竹材料前,只要提前上报,官署同意即可。

    麻绳材料有三盘,足够用了。

    绞盘是木制的,材料为柘木,绕轴的麻绳是满的。绞盘附带说明竹简,不允许对其进行切割改造,只能增减麻绳长度。

    泥三袋,沙一袋。刚才在坡底,考官已经讲明,允许往山土中楔木桩、竹桩,但考试结束后,全得清除,并且填土恢复原样。制器时,不能挖掘山土、草木作为材料。这些王葛之前都猜测到了。

    铁链一条,五尺长,也附有竹简说明:不能熔毁、不能截断、不能使用铁材料加长。王葛明白,绞盘、铁链都属于兵械,是借给匠师大比使用的,必须原样回收。

    时至今日,王葛已了解,铁材料远比她从前想的珍贵。中原缺少优质的铁矿,铁矿石含硫、含磷高,造成熔炼后的铁块脆性强、韧性差,经不起锻打。因此,又造成铁匠的锻打技术发展缓慢。这是很难解决的恶性循环。

    马匠郎也验完奖励材料了,三人围坐后,王葛、马材把刻着器械图的木牍交换。铁匠郎梁善知道自己的作用,也知道三人再努力,也不可能在三天内,把器械都制出来,必须进行再次的改良与淘汰。他安静等着。

    王葛看着木牍,感叹马匠郎的才智。对方改良的器械只有两种:滚木,绊绳。

    马匠郎将滚木、撞木结合,以并列的两个“H”形木框牢稳楔于地中,两个横木上方竖架滚木,滚木两端垂绳环(绳环的位置要在两个横木里侧),环系撞木。

    如此改良,撞木就可随上方的滚木滚动,改变撞击敌人的位置。困难点在于怎样使滚木滚动自如?还有,撞木如果轨迹斜了,会不会撞到木框上?所以马匠郎的改良理论是好的,真制器时,必须减滚木、撞木的体积,还要在两个木框上加材料。总之,得不偿失。

    再看绊绳。绊绳原本是对付战马的,此次守城考项中,攻城方不允许带战马,所以木牍上画的五条绊绳,是用来增加勇夫攀陡坡的难度与冲击速度的。

    绊绳如果从陡坡中间开始加,很实用,正好能跟她的狼钩刺或狼牙拍配合。

    天工技能考生的奖励材料明显少,刚才王葛放眼远望就发现这点了。马匠郎的材料只有三样,木料、竹料、麻绳。

    这三种材料,改良的绊绳全用上了。以木桩固定绳两端,绳上缠荆棘枝与竹蒺藜。竹蒺藜中间有孔,麻绳穿过去,防止攻城方摘掉竹蒺藜投掷。

    为何说绊绳得跟狼牙拍、狼钩刺配合呢?如果没有威胁攻城方的器械,勇夫们完全可以暂停爬坡,从容解下绊绳,当成武器攻击守城方。

    关系到胜败、甚至在比赛中受伤,王葛想好措词,要劝马匠郎放弃改良滚木,节省材料。

    “马匠郎……”

    “稍等。”对方制止她说话,他眉头紧蹙,还没看完王葛的器械图。

    好吧。此人面相严厉,看上去不好说服啊。

    王葛向铁匠考生梁善一笑,然后起身,看向坡下,勇夫们已经开始角抵比试。

    梁善站过来,问:“王考生记得姜小四吗?”

    “记得。你也是踱衣县人?”

    “是。我和姜匠郎都是浔屻乡人,在乡所铁匠肆相识。他总说和王考生一起战胜勇夫的事,讲得我们耳朵都起茧。”

    王葛没有浪费时间假谦虚,而是直接把她的顾虑说出来:“这次地势不一样。陡坡不利勇夫攀爬,也不利我们。”

    “啊?我就会打铁,王考生可否给我说说?”

    王葛脸严肃,她没眼花!也就眨两下眼的工夫,那处落叶堆有两处,在轻微起伏!

    垛堞(duǒdié):城墙上面齿状的小墙。

    锛(bēn):削平木料的平斧头。在古代,相当于刨子工具。

    鐁(sī):理解为刨子就可以。“锛”刨平的面积大一些,“鐁”刨平的面积小。

第227章 绝不留情的王葛

    一瞬间,王葛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树叶底下潜着蟒蛇,要么是……匪徒?

    陡坡不平坦是正常的,有的地方拱起、有的洼,可之前那么多准匠师在此活动,不管是蟒蛇、是人,怎么躲过的?若是人藏在里头,有几人?怎么呼吸?怎么保持毫无破绽?

    王葛不再盯着那处,怕引起梁善的好奇心。

    她先回他刚才的问题。王葛不懂什么兵法、什么地势,仅以几种改良器械需要怎样的环境分析:“从刚才登坡就试出来了,此处泥土松软,打木桩必须打深,木桩也必须加粗才能牢稳,每个桩,我都要多费时多费力;再有,我改良的器械最适合在平原使用,没想到荆棘坡如此陡。原本吊杆落到离平地五尺就能砸到勇夫了,但这种坡,得再下落五尺才行。这就意味着跟勇夫战斗时,我每一次拉回吊杆都更费力,一旦我力气耗尽,就拖累你和马匠郎了。”

    梁善“哎”一声,说道:“我等分为一组,肯定要诚心合作。你只管制器,出力的活,我来做。”

    “还有我。”马匠郎过来,把木牍还给王葛。

    坡下槭林中,到处是勇夫畅快的叫好、不服输的骂咧、猴儿般灵活的爬树下树,比起坡顶拘束、缺乏自信的匠师考生,少年勇夫们的气势,更如骄阳之蓬勃。就这么看着他们,马匠郎都觉得自己年轻了数岁。

    他双眼、唇角、连胡茬都泛笑,抄着手看王葛、梁善一眼,说道:“按考核规则,我们有机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王葛:“是。”

    “嗯。”梁善点头。没错,守城方只要撑过上午的首轮攻城,下午次轮攻城时,勇夫队伍超过半数不敢对峙某组守城方,那今年会稽郡的准护军就没名额了。

    马匠郎长舒气,他四十了,这次不拼,更待何时?“勇夫攻城之前,先择什长,为的是攻城时不生乱,一切听命于什长。我等也如此吧!王考生,从现在起,如何制器由你决断,我与梁考生听从命令。我匠人,可再次打败勇夫!全部勇夫!我有信心,王考生,敢持此信心吗?”

    王葛惊异,对方根本不需她说服,不但看懂她改良的器械,且甘愿放弃自己的改良。

    既然信她,服她,她……

    “有何不敢?”王葛也抄手而立,俯瞰槭树林的同时,不忘扫那落叶堆一眼。“制器之前,我要找考官确认件事,很快回来。”

    首先,她要找主考官确认,排除郡兵、贼曹、或游徼潜伏在荆棘坡中。王葛是先将这种可能排除掉的,因为匠师制器,制的过程中得一遍遍试器,谁躲在坡上谁找死。但为防万一,必须找最高官长确认。

    确认好了后,就只能将隐藏的不管是蛇也好、人也好,都当成苦荼一样厉害的匪徒。

    最重要的一点,是王葛有私心。她想厚颜请求主考官,用匪徒试狼牙拍的威力。不让那些张狂桀骜的勇夫提前见识狼牙拍威力,怎能震慑他们?怎能让他们明白,攻城、守城之战,他们敢真上,这场仗就不是演习!

    如果攻城方不知趣,不懂放弃,她王葛绝不留情!谁想踩着她的名气拼成绩,谁就被踩、和匪徒一样见血!

    快午时了。

    群匪藏身的山坡,由后向前又传递一不利消息过来。山脚下的河流,有很多人在掘沟。

    “很多人是多少人?有上山的迹象吗?”

    这俩问题由北向坡下传回。

    武力决定地位。最后方,俩怂匪结伴,再下山去清点挖沟的人数。河流两岸尽是绿色柀树,俩怂匪的枯叶衣是红的,不敢太靠近了,趴在槭林边界处遥望。

    “真要一个个数清楚?”

    “数个屁。我不回去了。”

    “啊你、你想逃?”

    “嗯。我心里一直很慌,总觉得有来无回一样。”

    “但是逃了就拿不到钱了。”

    “我想回乡,佃几亩地,老老实实种地。你跟我一起吧。”

    “种地太累,我不愿。”

    “小心!”

    被提醒的怂匪一回头,脑后被石头重击,仅一击就死了。

    “你不愿,就莫怪我了。”施暗手的怂匪扔掉石头,顺着河流蜿蜒,往人少的地方下山。管这些人挖沟干什么?挖了沟后会不会上山?反正他不干了,从李稻那仨蠢货离开后,他就没安稳过。李稻他们如果被抓到,是经受不住拷打的,一定会供出这座山。自己刚才回去传递消息,已经尽了最后的义气。

    半个时辰后,此匪死在乡兵孙戊箭下。

    这是十三岁的少年郎第一次杀人,刚刚射箭时没觉得什么,还满怀即将立功的雀跃。现在,他放低弓,臂膀微微哆嗦,掌间还残余前日触摸假虎皮染的颜色。从前他射禽、也杀过豢养的狼,如今射杀一个匪?真射杀一匪!

    孙戊又谨慎的补了一箭,才小心翼翼来到尸体前。昨夜出发时,武官下达的命令为“凭首级与枯叶衣领功”,他想领功,就得割匪徒的首级。孙戊又开始哆嗦,一方面是控制不住即将做这种事的不适,一方面是识清自己骨子深处胆怯的事实。这样的他,难怪被郡武比赛斗淘汰,这样的他,配上战场吗?

    午正时刻。

    罪徒山谷。

    不嫌枷重、不嫌脚腕上绳索绊腿的罪徒,都双双顶枷去浅坑边解手。这个季节溺在身上很快冰冷,更不好煎熬。

    监视这些罪徒的乡兵总共四个,矮乡兵在其中,他特意跟在假苏峻身侧,其余三个乡兵便隔开了距离。

    袁彦叔身前的同枷罪徒小声问:“苏先生不再怀疑我了吧?”此举明摆着告诉“苏峻”,虽然都是内应,但他身份高,知晓矮乡兵也是内应。

    矮乡兵步伐稍滞,紧接着正常行走。能做内应的,谁傻?怪不得家人的性命被姓江的畜生轻视,原来在内应中,自己地位最低!

    同枷罪徒:“苏先生,你先把铁刀给我用。”

    袁彦叔仍不出声。

    “苏先生?”

    “到坑边了。”袁彦叔提醒。

    “什么?”

    “到、坑、边。”袁彦叔上前一步,重枷巨力搓着同枷罪徒跌低一脚、刚推此人进浅坑,袁彦叔就下拉枷板往后一撤。

    咔!

    罪徒颈断!

    矮乡兵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什么情况?

    木枷随着前头罪徒的倒地而撅,袁彦叔跟着往前趴,脑袋“吓得”往两侧惊惶而视,求救:“快,来人啊,看看他怎么了?他刚才一直在说话,突然就这样,他真的是说了一路话,跟闭不上嘴般喋喋不休,突然就倒了。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另两个乡兵维持秩序,高乡兵过来,这情况都不用验,罪徒半张嘴,死不瞑目。

    直到高乡兵拖走罪徒尸体,其余罪徒被赶回坐着的地方,矮乡兵都没想明白,假苏峻为何杀死此内应?

    柀(bǐ)树:指榧树,在古代的叫法。

第228章 狼牙拍见血!

    站在苏峻的立场,此内应被杀,不冤枉。

    因为做内应,就得具备内应的素养,否则成不了事还坏事。当这个罪徒问第一句话“苏先生不再怀疑我”、而苏先生不回应的时候,罪徒就该闭嘴,等何时苏先生先联系他,他再应对。

    简而言之,是必须分清主次。

    祖约派人接应苏峻逃离的计划里,唯有苏峻一人为主,所有内应为辅。

    所以,冒充苏峻的袁彦叔,以“言多”为理由杀掉一个愚蠢、自以为是的内应,正常。

    当然,袁彦叔真正的目的,是没理由也要寻找理由、必须杀死这个罪徒!

    不杀掉对方,怎能逼出潜藏最深的内应现身?潜的越深,越说明身份有异。另外,袁彦叔有个大胆的揣测,假如祖约要接应的是两个人呢?除了接应苏峻,还接应别人呢?

    此时,乡兵孙戊提着匪徒的首级,背负反卷的枯叶衣下了山。他眉眼中是清澈英气,已经克服了初杀匪徒的不安。他是兵,就得与匪、与所有叛贼势不两立。匪,不但扰乱朝廷,也残害百姓,所以匪是畜生,射杀匪,如同射杀畜生。

    因山底处处飘着柀树的香气,乡兵言谈时为了方便,管蜿蜒野河叫曲香河。

    曲香河两岸,乡兵与赵氏族人都忙碌着,伐树、铲草、挖沟、搬运湿泥铺壤。片片绿色的柀叶落在河中,随波而逐。

    孙戊跨曲香河,来到临时的乡兵营地。

    同在第二考项被淘汰的山阴县勇夫司马涤,是驻于营地的伯长,孙戊则是司马涤率领的百人乡兵小队的什长之一。

    孙戊把首级放下,枯叶衣解下来,摊开。底布为黑色,夹杂了枯草绣纹,上面缝制的片片红叶跟槭树叶一样,凑近了才能看出,是染成红色的麻线编织的。

    赵二郎一直关在营地,被司马涤揪过来辨认枯叶衣。

    “说!是不是这种衣裳?”

    赵二郎跪倒:“是,将数种染料调配,才能仿成这季节槭树叶的红。都怪我阿父糊涂,被叛贼的重金蒙心,犯了大错。我阿父已服罪,我兄弟几人心甘情愿代父悔过,一切听从官署派遣,一切听从、一切听从,不敢违抗、不敢违抗。”

    司马涤望向山间,痛惜道:“悔过?半座山的红叶美景,多少年的树木,那么多风雨都经受过来,却即将为你赵氏的错,化为灰烬。”

    孙戊越听越愤慨,把脏污的匪头颅一踢,砸倒赵二郎。

    荆棘坡。

    匪徒李稻、李梅同时心慌战栗。

    李稻想:一定是饿的。

    李梅难得动脑思索:怎么就被困在这了呢?不管了,天黑后,无论如何也要离开。

    李跪,睡着了。

    坡顶,主考官已经确认,无兵吏藏在坡上的落叶里面,也允许王葛使用新兵械立威。

    马匠郎改良的滚木不制了,绊绳留下。王葛的三样改良器械,先制狼牙拍和狼钩刺。因为铁材料少,木人链枷锤放在最后。梁善拿了狼钩刺的木牍回铁匠考场,先打造锚钩。

    莫轻视铁匠的作用,如何节省铁材料,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王葛规定大小的锚钩、且钩爪不会因为钩住皮铠而断裂?都需要梁善在锻打的过程中,一边精练技巧、一边好好琢磨。

    以匪徒、或蟒蛇立威?马匠郎一想这大胆而绝妙的主意,就格外激动,干活有劲。是啊,连匠人都没见识过的新兵械,不知其威力深浅,何况勇夫呢?亲眼见证伤亡就不一样了,按王匠娘的说法,勇夫在短时间内,一定会犹豫、胆怯。只要不断让对方犹豫、胆怯,让对方知晓攻击这条坡道,真的会受伤、死亡,那就必然有勇夫小队怯战!

    马匠郎刨制木板。

    王葛用毛竹削制尖刃。竹秆壁厚仅有四分距左右,刮掉最里面没用的,将四根同样的细竹条竖列契合,不断把它们的侧面削整齐,削出倒三角状的狼牙状尖刃。如此,四根为一组的“狼牙”才能坚固。

    然后,从马匠郎刨好的木板背面楔进,用锤敲击,直至卡紧。天工技能果然神奇,这样一卡,四根毛竹根本不用捆绑,就成为粗而锋利的狼牙整体。

    几块樟木板全是榫卯拼合,狼牙拍的整体长宽,正好为王葛要求的六尺长、五尺半宽。

    毛竹的另一端不能这样露着,马匠郎还在刨木板,要制成同样长宽的大木板,扣在楔着“狼牙”的木板上。

    王葛已经制好所有的“狼牙”,她站到李稻兄弟潜伏位置的水平线上,眯着一只眼抬手、降落,选择劈死对方的最佳点。

    然后,她来到樟木材料堆。陡坡的地势,肯定不能按照木牍上画的杠杆制,必须降低架设狼牙刺的高度。尤其要抓紧时间,赶在太阳西落前、光线好时就试狼牙刺。

    马匠郎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在材料堆前观察一个来回,喊王葛让开,他推下粗度合适的木,商量道:“直接打木桩,固定抬杆,怎么样?”

    这就意味着要废一大截木桩材料。因为战斗时使用的狼牙拍,肯定不能仅上下撬动、无法左右挪移。

    王葛提斧:“该耗就耗,我也如此想。我有力气,你忙你的。”

    “好。”

    王葛抡斧断木。狼牙拍本身的重量,加上扎中了物体、把物体一起抬起来……那么埋进土中的桩深,怎么也得四尺有余。

    断木其实不算太费力,一会儿往土里楔桩才是真正的力气活。怪不得天工技能的五个匠娘考生,全都体格壮、臂膀粗。

    申初时刻。

    勇夫队伍中,所有什长已经角逐出来。桓真为第五小队的什长,庾羲在桓真的小队。

    王恬在第七小队,什长为山阴县的刘清。

    郡兵武官将五十名什长召集在周围,他自己站到树上,大声讲道:“每日辰初至酉初,可由什长、或遣一人去坡顶观察守城兵械。记住,最多观察半个时辰。无论看到何类兵械,不要夸大、当然也不要弱化它们的威力,才能更好……”

    荆棘坡上突然发出的、比宰猪还可怕的惨叫,打断了武官训话。

    怎么了?

    一个个勇夫奔到树林边沿,朝坡上望去。

    天!

    那是什么器械?

    只见两个郎君(马匠郎与搭手帮忙的游徼)、一匠娘,共同压着一个长吊杆,木杆的头端宽阔,有若干狼齿似的刃,扎着正嘶叫、挣扎的……人?

    什么情况?出人命了?

    勇夫们、包括武官都跑着上前。

    是人!

    俩人!

    全都裹在树叶中,一个从肩到腿全在狼牙板上,哭的都不像人声了,后个只扎着上半躯,腿吊着乱蹬,叫声最惨。

    不对!

    是三个人!

    第二个惨叫的人后头,还有颗乱蓬蓬的头!

    “没劲了。”王葛坚持不住。

    游徼大喊:“撒手!”

    三人一松,扑!

    狼牙拍落,惨叫停止。

    两个呼吸后,帮忙的游徼喊:“拽。”

    王葛、马匠郎赶紧抱杆使劲下压。前方的木板再次撅起,中间的李梅尸体挂不住了,吊到半截摔落,最前头的李稻也死透,李跪的头颅在勇夫视线中,无比清晰。

    最近确实出现了很多新的人物,除了打酱油的匪,其余人物,很多都是王葛以后的战友,算是一种预热吧。看起来可能比较乱,见谅。

第229章 桓谨慎

    短暂的静谧中,嗒嗒嗒哩……尸血顺着狼牙状的长刃,流淌成线。

    王葛力薄,少了一具尸的重量,仍坚持不住几个呼吸,狼牙拍重又“扑迸”砸回地面。

    这时,桓真、王恬在内的几十勇夫,都冒着违反考规的风险登陡坡。主考官出现在坡顶,盯着快爬到一半的郡兵武官,半打趣半怒道:“这是要袭城么?”

    武官立刻回身,挤眉弄眼的斥责诸勇夫:“都回去!我和主考官商谈要紧事,又没危险,你们跟着做甚?回去!”

    主考官:“呵,莫急,正好,帮我们把匪徒的尸首搬走。”

    紧随武官的桓真、刘清、傅峻都是什长,他仨上前,其余人下坡。

    李梅、李跪的尸体好搬运,李稻浑身被扎透,得抠下来,很费劲,刘清与傅峻真不愿直视匪尸上的血窟窿,可是不能不直视,他仨必须趁这机会仔细观察这种新型器械。怪不得最下头的匪徒被直接断首,原来密密麻麻尖刃的木板边沿,有四条横长刃。每条横长刃都是整块木料刨薄的。

    桓真提醒刘、傅二人注意,别被沾满血污的竹刃、木刃割伤手。他拖着匪尸下坡时,朝上头望一眼,王葛已经不在。

    三具尸拖进槭树林后,有人查看尸体,有人查看枯叶衣。

    桓真站起,离开枯叶衣,王恬跟上来,小声问:“有何不对?”

    “假槭树叶没什么,底布有问题。”桓真刚才摸枯叶衣时用了力,又特意往手上倒了些水,他的左手被染黑了。

    “布掉色?”

    桓真拔开竹壶的塞,往手上边倒、边轻搓,黑色洗净。“非染料掉色,是被人蓄意揉搓进了炭粉。”

    枯叶衣,缝了槭树叶的衣裳布料中,被揉搓进……炭粉?王恬目光询问,看着桓真。

    桓真点头:对。

    “那要是遇火,岂不助燃?”

    桓真:“嗯。三件枯叶衣都如此,证明非偶然。”他往人少的地方走,王恬紧跟。

    桓真继续讲自己的猜测:“先假设这三匪跟齐短人、苦荼一样,非会稽郡人,那他们路途上就不会携带目标明显、难藏匿的衣裳。”

    “桓阿兄的意思是,本地商贾跟异郡匪徒有勾结?”

    “先按这种假设捋线索。再假设,山阴县商贾跟匪徒貌合心离,那没必要把衣裳上的槭树叶染的片片似真。刚才你发现没,每片叶都无瑕疵,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因此……貌合心离的假设不成立。”

    “我明白了。”王恬恍悟:“有另股势力,早发现了跟异郡匪徒勾结的本地商贾,然后从黑色布料上做手脚。掺炭粉,是担心那些假槭树叶用的染料,有可能延缓火烧?一定是这样!”

    “重点,不仅是火烧。你想,染麻、缝制这种可掩藏在槭树林中,不暴露破绽的衣裳,有多费力?岂能只制三件?”

    “啊?那我要不要提醒武官?”

    “不着急。我们先找司马冲,让他提醒匠师主考官。”

    “咱们先告知武官,再让武官找主考官不就……啊?桓阿兄不会连武官也怀疑?”

    “这叫谨慎。”

    “好、好,知道了桓谨慎、啊不、桓阿兄。”结合这几天的匪徒事件、以及那么多游徼殉难,王恬知道,他不能再不分轻重缓急的嬉闹了。不是说怀疑武官,而是匠师大比那边的主考官更值得信任。毕竟,苦荼等匪徒全折在匠师考区那边。

    而给主考官传话的人,最值得信任的,非司马冲莫属。

    酉时。

    武官踩着暮色返回槭树林,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跟林中几百双眼睛相对,郁闷道:“那个守城之器叫狼牙拍,说是威力欠缺,还要改良。”

    勇夫面面相觑:“欠缺?一拍就拍死三人,还欠缺?”

    “不是比试吗?真把我等当成攻城之敌?”

    “真想要我们的命?”

    武官:“肃静!那边考官说了,既是教兵比试,就应入可守,出可战,若攻城懈怠、守城松懈,就跟工匠冶铁不剥脱、不砥厉一样,练出刀剑也砍不断麻绳。如此教兵还有何意义?匠人考生又何必辛苦制器?将来你等若上战场,难道先求敌兵收起兵械,跟你等空手角抵?”

    戌正时刻。

    近圆的白月,被张牙舞爪的树枝举上了苍穹。

    荆棘坡跟槭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勇夫们有角抵的、也有拿着树枝较量的。

    山里除了规定区域的陶灶,不许燃火,匠师考生没法制器,就跟游徼、匠吏一样,站在坡顶往下瞧热闹。

    桓真、王恬各舞树枝,啪啦不断的相碰中,二人似乎打出了火气。桓真后退一步,半赞半讽的扬声:“进步很快。早先你若有这本事,就不会输给司马冲了。”

    王恬嗓门更高:“司马冲那厮,若非看他立了功,我早把他踹回踱衣县了。”

    “哼,牛皮吹上天。”

    王恬大叫:“司马冲,我知道你在这,若有胆,下来较量较量?”

    “住口!”一声咆哮,荆棘坡上冲下一猛汉,身形高阔,如颗移动的树。

    桓真、王恬互视一眼:此人是谁?

    陶游徼?王葛看着月光下熟悉的桓郎君身影,再回看离她不算远、稳立坡顶、唯一蒙着面巾的游徼司马冲。

    陶游徼、司马冲……司马冲、王恬……王恬、桓郎君……桓郎君、司马冲……司马冲、陶游徼!一个突然拧出来的关系线,在王葛脑中首尾相结。

    月色,削弱了槭树叶的红艳。

    匪寇藏身的山上,浮躁气息愈浓。他们藏匿的北边山脚,数百人挖了一天的河沟,夜里都不停,究竟想干什么?待河沟足够宽,那些人会不会上山?

    匪寇们倒不怕和那数百人打起来,但这么打,他们的位置就暴露了。完不成雇主的命令,就没法返回丹阳郡,他们的假身份、衣食住行再无人包揽,又得四处流落亡命。

    可是雇主下命令时,让他们呆在这座山的北坡,不能乱跑。况且目前的形势,就算逼不得已必须迁移,也不能往东、西移。因为东边的山全是绿色柀树,他们的枯叶衣会成为累赘。至于西边,已经被挖沟渠的少部分人占据了。

    只能往南?

    但是群匪无首,谁下令才管用?谁敢担负被雇主恼怒的风险?

    雇主零散招募匪徒,确实保证了匪徒各怀私心,不会因一人一言,导致所有人背叛。但也因此导致这些匪失去了逃离被焚的唯一机会。

    过了今夜,插翅难逃!

第230章 陶廉是饵?

    扑!

    陶廉喉咙中箭,骤然而至的巨大穿透力竟然没把他带倒,可见其力量有多雄厚。

    但他还没显露全部本事,甚至没打到酣畅尽兴呢。他以为桓真插翅难逃,绝望待宰。

    没想到却是……

    血汩汩而流,陶廉好不甘心,艰难的转着眼珠,搜寻躲在林中的一群群、一个个身影,这些黑处的身影,哪个是江县令仇敌的族侄桓真?

    到底哪个是?

    目睹、参与这场打斗的几乎所有人,都被突兀一箭惊在原地。

    陶廉仰天栽倒的瞬间,回光返照般恍悟。他是饵?他被人当成了饵!因为高手才知高手,这一箭太厉害,气势穿云裂石!射箭者一定早盯住他了。射箭者非勇夫,勇夫的年纪练不成这种猛箭。他陶廉的霉运啊,果然是那小匠娘带来的,早知道能把他霉死,早知道的话……

    砰!陶廉死。

    时间倒退。

    半刻之前。

    司马冲正恼怒桓真二人的挑衅,没想到陶廉突然冲下坡,替自己迎战桓真和王恬。

    把陶廉调来荆棘坡,是主考官与贼曹史谢奕商议定下的。与其把怀疑之人放在视野外,不如随陶廉的意,将其跟司马冲分在同个游徼巡查队伍里,让司马冲监视。

    说实话,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将陶廉的举动跟刺杀联系在一起。包括主考官、谢奕、司马冲,更别说桓真和王恬。

    唯有王葛,灵机乍现,穿起了整条线。桓郎君、王恬都是自家的恩人,尤其桓郎君是虎头的师兄,是夫子的弟子,她就算自己置身于危险,也不能让桓郎君有危险。

    来不及拐弯抹角的提醒!

    “桓真!他是坏人!带王恬跑!”王葛用尽力气,清清楚楚的大喊。

    生怕桓真意气用事,她再喊:“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不立乎岩墙之下!”这是以前桓真教虎头时,着重讲解的,勇气值得赞扬,莽撞则是愚蠢。讲解这句时,桓真还拿王葛不让虎头靠近野山河举例。

    当王葛喊出“他是坏人”时,已经有反应快的郡兵朝桓真、王恬这边奔过来了。

    真的是短短两个呼吸间,陶廉气势大变,不再掩饰杀气。才下至坡面的一半,他便以棍撑地,只撑两下,人就似飞般到达坡底。

    这功夫太骇人了,杀气狂放,距离近的人都能察觉地面颤动。

    由此可见,王葛的话是真的。

    嚓嚓嚓嚓……无尽树叶在脚下碎裂。

    所有人动起来,有散开的、有上前的。

    要不是王葛强调“不立乎岩墙之下”,桓真还真轻视了陶廉,也就来不及在陶廉到达坡底的时候,拉着不服气的王恬退入树林。

    “勇夫退后!”武官下令。

    “勇夫退后!”十个郡兵分散武官两边,包抄住陶廉。

    “啊!”陶廉挥棍暴起。

    “所有游徼退后!乱上者,当叛贼论!”谢奕带着九个贼曹冲下荆棘坡。

    司马冲狼狈的刹住步伐,警觉的寻到王葛的位置,护在她旁边。

    他刚站稳,坡底就传来重击声,陶廉挥中一郡兵,那郡兵倒地后就不动了。司马冲又急又恨,拳头攥的鼓筋,他被谢奕点拨,已经相信陶廉隐藏了武艺,可万没想到,这厮武艺明显比苦荼还强!

    原来,陶廉接近他,是为了杀桓真或王恬?

    砰!

    又一个郡兵被砸飞。

    陶廉吼道:“桓真小儿,怂种!”

    许多人都倒吸口气,小匠娘说准了,戾匪要杀桓真。

    梆!

    武官的矛被砸脱了手,谢奕与陆贼曹同时袭陶廉后背,年纪最小的田贼曹机敏,把矛挑飞。武官倒退出攻击范围后急甩双手,可见臂膀皆麻。

    形势危急!贼曹、郡兵相加,根本不敌此匪。天黑,人影叠乱,没法射杀。

    砰、砰!

    一郡兵、一贼曹几乎不分先后被陶廉扫中腹部、胸膛,贼曹飞起、栽落的过程中,口中喷血。

    凡被陶廉击中躯体者,或死或重伤,都没爬起来。

    荆棘坡上还有十名贼曹,可是谢奕没下令,他们必须护住主考官。

    勇夫不能再干等。桓真嘱咐王恬:“呆这别动。刘清!”

    刘清:“明白!你自己当心。”他是王恬的什长,命令道:“第七勇夫队,护王恬!”

    傅峻:“第三勇夫队,听我令,护王恬。”

    司马韬:“第一勇夫队,听令,护桓真。”

    卞眈:“第二勇夫队,听令,护桓真。”

    桓真放心的将自己后背、两侧交给同袍,他没命令自己小队,但是九名队员全跟上了。

    “我先上!诸位记住,不能被他缠上,一击就退、再上。”桓真匆匆交待,脚尖点地、一纵。棍已高举,砸向陶廉。

    这时,没抢到长矛的陶廉正恼怒的追攻谢奕。

    砰!

    谢奕能抵住陶廉一棍、自己的棍不脱手,足见他担得起“贼曹史”之职。

    呼……陶廉紧接着转身,棍随之舞成弧,桓真袭击本来也不在此招,而是就势滚地,棍扫陶廉小腿。

    卞眈加入!

    谢奕还击!

    桓真正面挥棍,和陶廉硬碰硬。

    咔!

    两条棍竟皆断裂。

    司马韬加入。

    桓真、卞眈退。

    谢奕、陆贼曹同时抵御陶廉追击几个少年。

    十数人轮番攻,仍被陶廉将攻击范围逐渐带向树林。一旦进了林子,众人的长棍再无优势。

    “桓真竖子!你族叔桓式已死,哈哈。”陶廉虽见过桓真的画像,但天黑,根本看不出哪个少年郎是。“桓真小儿,不送你族叔一程吗?”

    从荆棘坡上,听不大清陶廉喊的什么,王葛被一个个打斗的身影弄的眼花缭乱,目光只能紧随陶廉,因这厮最高最壮,好辨认。打斗区域明显被陶廉带着偏移,移向槭林。

    谢奕焦急:“拦住他!勿进林!”

    陶廉跨步极大,断棍在他手中旋转,风声划过一贼曹的脖颈,血线随着棍的方向溅出来。

    又殉难一人。

    后方的田贼曹高喊:“我就是桓真!”

    陶廉左手抓住一郡兵的脖颈,随意一捏,提着尸身森然回首而笑:“找死!”他知此人非桓真,年纪对不上。

    就在陶廉刚转回头时,脖子被重力一击,奇怪的感觉令他浑身力量迅速消失。谁打中他了?

    不。是箭,射中他了。

    完了。

    不、甘、心啊!陶廉最后搜寻他怀疑的少年,仍不知哪个是桓真。他倒地后,穿透脖颈的箭被地面顶回。

    陶廉顷刻毙命。

    谁射的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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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介绍:
传统手工匠师王南行,一朝穿越,成为清贫农家女王葛。
既无系统空间辅助,也无天赐金手指外挂。
农家小户如何才能真正崛起,跻身庶族寒门?
王葛摇摇头,庶族只是跳板!
要知道,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耕读传家,才能绵延不绝!
穿越,架空!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