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大清门受降
(谢谢好友崔同进的月票~~)
洪承畴摆出了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那女子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捧着暖壶,递到了他的嘴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不喝!”
这两个字刚刚出口,洪承畴的目光就接触到了那女子的盈盈妙目,既有轻视,嘲讽,又仿佛带着崇拜,还有一缕几不可察的情义。
莫名的,洪承畴心头一颤。
“来,南朝的大贵人,喝了吧,何必与一个小女子呕气呢,我喂你!”
在洪承畴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女子扶着暖壶,随着身体的缓缓贴近,手臂随之上抬,壶口一缕参汤倾入了口中。
洪承畴很想吐掉,却又不忍心推开那女子,他欺骗自己赞同女子的劝说,仿佛即将慷慨赴义般,任由参汤沽沽流入喉中,再吞咽下去,随即斩钉截铁道:“倘见老憨,惟求一死!”
“那是先生的事,我该走啦!”
那女子突然俯下身子,如蜻蜓点水般,在洪承畴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羞红着脸,转身而去。
洪承畴怔怔看着那妙曼的背影,脑海中乱糟糟的,一个倩影已经无声无息的挤了进来!
接下来的数日,老憨王并未见他,洪承畴也逐渐地有了饮食,决死之心渐渐淡去,那女子,也时常会浮现在他的心里。
‘罢了,罢了,既然头都剃了,就做个满洲人罢!’
洪承畴苦笑着摇了摇头,暗暗下定了决心,蓦然间,浑身一松,往日困扰的烦恼已不翼而去,于是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脑门子油光滑亮,双鬓和两腮干干净净,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自头顶起,一缧细细的辫子垂在脑后,约有两尺之长,好像比原来年轻了十来岁,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之极,暗道:“从此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
……
次日,沈阳城中,举行着隆重的受降仪式。
只见八门击鼓,然后从大清门内传来皇帝上朝的乐声,满、汉群臣,在沈阳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和大君兄弟二人以及世子陪臣,云集于大政殿前,向皇台极行礼。
在大政殿前,只有满、蒙王公和朝鲜世子、大君可以就座,其余都肃立两行,而大清门外,跪着以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为首的松、锦降臣,计有总兵祖大寿、董协、祖大乐,已经革职的总兵祖大弼,副将夏承德、高勋、祖泽远等,低头等候召见。
有一礼部汉官向降臣高声传宣:“洪承畴等诸文武降臣朝见!”
洪承畴叩头,高声奏道:“臣系明国主帅,将兵十三万来到松山,欲援锦州,曾经数战,冒犯军威,圣驾一至,众兵败没,臣坐困于松山城内,粮草断绝,人皆相食,城破被擒,自分当死,蒙皇上矜怜,不杀臣而思养之,今令朝见,臣自知罪重,不敢遽入,所以先陈罪状,许入与否,候旨定夺。”
礼部官员用满语转奏,皇台极用满语说了几句。
随即那位礼部官高声传谕:“皇上钦谕,彼时尔与我军交战,各为其主,朕岂介意?朕所以有尔者,是因朕一战打败明国十三万人马,又得了松、锦诸城,皆为天意。
天道好生,能够恩养人便合天道,所以朕依上天好生之心意行事,留你性命,尔但念朕养育之恩,尽心图报,从前冒犯之罪,一概宽释不问,从前在阵前捉到张春,也曾好生养他,惜乎既不能为明国死节,也不能效力事朕,一无所成,白白死去,尔千万莫像他那样才是!”
洪承畴伏地叩头道:“谨遵圣谕!”
祖大寿高声奏道:“罪臣祖大寿谨奏,臣的罪与洪承畴不同,臣有数罪当死,往年被皇上围困于大凌河,军粮吃尽,吃人,快要饿死,无计可施,不得已向皇上乞降,蒙皇上不杀,将臣恩养,命臣招妻子、兄弟、宗族来降,遣往锦州,臣到锦州之后,不惟背弃洪恩,屡次与大军对敌,今又在锦州被围,粮食已尽,困迫无奈,方才出城归顺,臣罪深重,理应万死!”
又有礼部官员传皇台极口谕:“祖大寿也算明白道理,尔之背我,一则是为尔主,一则是为尔的妻子、宗族,朕早怀有不杀你之意,朕时常对内院诸臣说:祖大寿必不能杀,后来再被围困时仍然会俯首来降,只要他肯降,朕就会始终待以不死,如今你已追悔莫及,朕不再计较了。”
祖大寿叩头谢恩。
副将祖泽远也跪在大清门外奏道:“罪臣祖泽远伏奏皇帝陛下,臣也是蒙皇上从大凌河放回去的,臣的罪与祖大寿同,也该万死!”
礼部官员传谕:“祖泽远目光短浅,蒙朕放走后之所以不来归降,是以祖大寿马首是瞻,往日朕巡视杏山,你不但不肯开门迎降,还特意向我打炮,岂不是背恩极大?尔打炮能够伤几人?且不论杏山城很小,士卒不多,就说洪承畴,带了十三万人马,屡次打炮,所伤究竟有几人?
朕因尔背恩太甚,才说起这事,朕平日见人有过,明言晓谕,不念其旧恶,事后再加追究,岂但待你一个人如此?就是地位尊于你的祖大寿,尚且留养,况尔是个小人,何用杀你,你正当少壮之年,自今往后,凡遇战阵,为朕奋发效力,以赎前罪。”
祖泽远和叔父祖大乐感激涕哭,同声道:“皇上所言极是,臣拜谢皇上不杀之恩,必肝胆图报!”
各文武新降诸臣一一陈奏,叩头谢恩,入大清门,于崇政殿前,行三跪九叩的朝见大礼,皇台极召洪承畴、祖大寿、祖大乐、夏承德、祖大弼五人入殿,叩头毕,命坐于左侧赐茶。
皇台极向洪承畴问道:“我看你们明主,对宗室被俘,置若罔闻,将帅率兵死战,或阵前被擒,或势穷力竭,降服我朝,必定要杀妻子,可没入为奴。为何如此?”
洪承畴跪下道:“昔日并无此例,今因文臣众多,台谏纷争,各陈所见以闻于上,遂致如此。”
皇台极道:“明国的文臣虽多,遇事七嘴八舌议论,可是昔日,文臣难道少么?究其根源只在如今君暗臣蔽,所以枉杀多人,像卿这等死战被擒的人,还有迫不得已降了的人,岂可杀戮他们的妻儿?即令身在敌国,亦可拿银子赎回,这是朝廷应做的事,何至于以妻儿坐罪,杀戮充军?明国朝廷如此行事,无辜被枉杀者难以计数。”
洪承流着眼泪叩头道:“皇上此谕,真是至圣至仁之言!”
祖大寿等则贡献出了诸多珍宝,皇台极命洪承畴和祖大寿诸人坐在大清门外,将献的东西看了一遍。洪承畴因是仓猝间突围被俘,无物可献,不过心里明白,皇台极的目地是看一看祖大寿等降将的降顺诚心,意不在财物。
果然,不片刻,有官员传出上谕:“祖大寿等所献各物,具见忠心,朕一概不纳,各自带回。”
祖大寿等降将跪地再三恳求:“皇上一物不受,臣等实切不安,伏望稍赐鉴纳!”
皇台极念其诚意,命内务府酌收一二,其余一概退还,随即道:“洪承畴和祖大寿等已经归降,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城归我国所有,感谢上天和佛祖保佑,又一次获得大捷,明国朝政败坏,百姓到处作乱,眼看江山难保,而我大清国势日强,如日东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上有上天和佛祖保佑,下有文武群臣实心做事,朕不难重建大金太宗伟业。”
“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承畴等降官跪伏在地,三呼万岁!
皇台极看着诚心实意的洪承畴,心里连连点头,眼角也露出了一抹暗含着冷意的微笑,在万岁声中,大政殿前击鼓奏乐,皇台极衣袍一摆,起身还宫,受降仪式就此结束。
第一九六章 良玉心思
荡寇军水陆并进,沿运河一路北上,沿途城镇的明军,无一敢出城,均是龟缩在城里,紧张的向外望,待得荡寇军离去,才长吁了口气。
朱仙镇!
作为开封以南的门户,丁启睿、杨文岳与左良玉选择在了朱仙镇与李曹联军决战,方圆数十里内,大军云集,官军以水坡集为中心,面对朱仙镇,修筑营垒,外掘壕沟。
从整个战场形势来看,明军处在不利地位,闯曹联军在西北、正北和东北三个方面集结了三十多万人马,其中有精兵十万,以压倒的优势对官军形成了半包围圈。
而在地形上,联军所占地势较高,明军占的地势较低。
最开始,明军士气尚可,虽在之前的战斗中未能占领朱仙镇,失去了地利,但兵力损失不大,并未影响土气,但是从第二天起,水源被闯军截断,人心顿时不稳,各营士兵跑出来抢水,又有人就地掘井,出水的却不多,在抢水的过程中,互相斗殴残杀,乱作了一团。
李自成、罗汝才、刘宗敏、田见秀等十余人站在高处,观察着明军的乱象。
不片刻,牛金星笑道:“官军只有三条路可走,否则数日之内,必各自逃窜。”
“哦?”
刘宗敏看了眼过去。
牛金星捋须道:“其一,是立即与我军决战,或能有两三分胜算,不过那杨文岳与丁启睿俱为胆小之辈,左良玉又有自保之心,怕是不大可能。
其二是竭力苦撑,深沟高垒,不与我军作战,伺隙而动,但恐怕还未寻到缝隙,官军已士气丧尽,人心瓦解,不可收拾。
其三是支撑数日,如不得已,官军徐徐向柏县、睢州引退,另寻一水源地固守。”
刘宗敏哈的一笑:“官军一旦退了,必苍促生乱,大哥,我觉得军师所拟三策中,官军取第三策的可能性较大,且三支队伍,必是往不同的方向退却,我们该追哪一支?”
李自成不假思索道:“杨文岳与丁启睿不足为虑,追左良玉,他娘的,被这孙子坏了不少次好事,今次,就和他新帐旧帐一起算,来人,从即刻起,捉到丁营杨营官军,统统割去耳朵鼻子放了,而左营官军倘落入我手,饱餐一顿再释放!”
“闯王妙计!”
牛金星鼓掌道:“对了闯王,前次破南阳时,不是请回了左良玉的女儿么,倘若再捉到左营士兵,可带去见左小姐,让左小姐修一封家书带回去,不过不要放入左营,放回丁营或杨营,鄙人料其必生嫌隙!”
“义父,有李信的消息了!”
就在这时,双喜匆匆赶来。
“快说!”
李自成仿似浑然忘了左良玉,急声催促。
李信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安定因素,荡寇军人数虽然不多,不象他和张献忠等义军,动辄几十万大军,人家走的是精兵路线,几万人的军队,足以抵得上寻常数十万大军,他生怕李信会与朝庭配合,坏他攻打开封的好事,因此安排密探,时刻关注着荡寇的动静。
李双喜道:“李信亲领荡寇军主力,赴运河与水军两百来条战舰及近五百条运输船只汇合,沿运河北上,在密探赶回时,已经过了济宁。”
“这……”
十余人面面相觑,目中含着猜测之色。
“李信会去哪里?”
李自成问道。
牛金星摇了摇头:“北上攻打北京似乎丧心病狂了些,难不成……东虏真要入寇,他真是去打东虏了?”
这话一出,每个人都现出了古怪之色,若说攻打北京是丧心病狂,那么去与东虏作战更是丧心病狂啊,但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当时李信邀请李自成去河北,与东虏作战,绝大多数人只以为是说说而己,却没料到,李信真有这想法。
一时之间,土丘上的气氛诡异难测,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甚至李自成的心里,还隐隐的很不舒服,毕竟不论李信是胜是败,至少把大义拿到手了。
最终,李过叹了口气:“是条汉子!”
……
三日之后,左营,深夜!
左良玉不敢解甲,矇眬睡去。忽然他的儿子左梦庚在外唤道:“父帅!”
左良玉骤然惊醒,问道:“有何紧急事儿?”
“父帅,派往开封的小校回来了。”
左梦庚道。
左良玉霍地坐起道:“把他叫来!”
小校是左良玉在路上派往开封,告之巡抚高名衡,愿意把人马开到禹王台和繁塔寺一带扎营,以护省城,再分出二三万人马驻扎在开封与黄河南岸之间,打通粮道,可是开封官绅在高名衡面前竭力反对,说左良玉军纪败坏,万万不可让他的人马开到开封,于是高名衡给左良玉回了一封书信,交给小校带回。
小校被叫进帐中,向左良玉呈上高名衡的书信,左良玉展开一看,猛地把脚一跺,大骂道:“一群混帐!”随即挥手使小校退出。
左梦庚却没离去,反一副吞吞吐吐之色。
左良玉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左梦庚走前一步,小声说:“父帅,如今处境不妙,人心惶惶,众将都想知道父帅与丁、杨两位大人会有何决策。”
左良玉冷冷一笑说:“他们还能拿得出什么决策,你告诉众将,请大家努力苦撑数日,不要负朝廷厚望,数日后,我自有主张。”
“是,孩儿明日去传谕众将,不过……孩儿就担心,倘若军心瓦解,或丁杨两军逃走,我军想苦撑几天,怕也很难。”
“老子心中明白,你不用多言。”
左良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已经快四更天气了,父帅赶快休息一阵。”
左梦庚正要退出,左良玉却又忽然道:“梦庚,老子今日处在嫌疑之地,你可清楚?”
左梦庚吃惊的问道:“难道丁、杨两位大人会怀疑父帅对朝廷的赤胆忠心?”
良玉望一眼帐外,嘿嘿一笑:“两个蠢货中了瞎贼的奸计了!”
瞎贼专指李自成,一攻开封时,陈永福一箭射中了李自成左眼下方,战报上写,射瞎了李自成一只眼睛。
“父帅此话怎讲?”
左梦庾心头猛的一跳。
左良玉道:“我们左营的士兵被闯贼俘去之后,用酒肉款待,全都放还,连兵器也都发还了,而丁杨的士兵被俘,有的被杀,饶了性命的,也割去鼻子耳朵,或者剁去一只手再放回,纵然是三尺童子,也该知道这是瞎贼的离间之计,不会上当,可偏偏就有如此蠢笨之人。”
“父帅,丁杨两位大人难道不知是计?”
左梦庚不敢置信道。
左良玉哼了声:“今晚老子与那两个老狗会面,谈起此事,表面上,他们也说是闯贼挑拨离间,可是又两次提到贼兵破商丘后对侯府派兵保护,分明故意试探老子,他娘的,老子为朝廷血战十年,升为大将,又因战功拜为平贼将军,再对老子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对我有猜疑之心么?”
左梦庚劝说:“父帅不要生气,也不必介意,只要我们一心报国,何惧猜疑?”
左良玉沉吟道:“回来的细作少了一个,使我放心不下。”
左梦庚随口道:“也许死在了外面,或许被暗中扣留,这常有的事儿。”
“哼,没那么简单!”
左良玉冷冷一笑。
“父帅!”
左梦庚一惊。
左良玉失望的看着儿子:“你自幼随我作战,已经升为副将,竟然少一个心眼儿!”
左梦庚慌忙说:“儿子确实无知,料事不周。”
左良玉道:“你想,那瞎贼将你妹妹劫去,作为他自己义女,百般优待,哪有那么好心,倘若捉到我军细作,难道不会将他叫去,好言哄骗,然后命他带书给我,同时也会命他拜见你妹妹,你妹妹年幼无知,看见他后必伤心哭泣,再按照闯贼的意思修书一封,命他带回。
假若带着瞎贼和你妹妹给我的书信,说不定还有什么贵重礼物,回来时有意放去丁杨二营附近,再被游骑抓走,那我跳进黄河洗不清,岂不受冤枉的窝囊气?”
左梦庚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忽然怪叫一声:“父帅,不好!”
“什么事?”
左良玉不动声色的问道。
左梦庚急道:“父帅所虑甚是,孩儿听说,有人好象看见,保定兵在昨日黄昏后抓到了一个人,往后就没消息了。”
左良玉问道:“果有此事?”
左梦庚道:“此事不假。”
左良玉沉默片刻,才道:“明日暗中打听,弄清是不是给保定兵抓去了。”
“是,父帅。”
左梦庾不安的施了一礼。
左良玉吁了口气,低声说:“皇上多疑,又惯于偏听偏信,喜怒无常,我们同丁杨两军在水坡集决难取胜,将来丁杨二人为要推卸战败之责,必会诬奏我们左营同闯贼暗中勾结,不肯实心作战。”
左梦庚点头道:“这一手倒要提防。”
“防?”
左良玉呵呵一笑,他心里明白,在朝纲不振的乱世,只要手握重兵,谁对他也奈何不得,或许,北京朝庭垮了,反而对他有利,汉末,唐末乱世不自禁的浮现在了脑际。
好一会儿,左良玉又道:“若我所料不差,丁杨二军,必会不告而别,留我左营当替死鬼,老子岂能如他意,明日传令下去,暗中准备,全军明夜向西南撤离,不得走露任何消息,违令者,斩!”
“得令!”
左梦庾心头一凛,郑重应下。
他清楚,自这一刻起,为朝庭操劳了十年的父亲,正式与朝庭决裂了!
第一九七章 确切消息
荡寇军沿着运河一路上行,沿途明军均是如临大敌,却又不敢出城迎战,一群人挤在城头,噤若寒蝉,如今的大明,对于荡寇军来说,如入无人之境,中高层军官与官员虽持敌视态度,但是荡寇军对于下层兵士的优待早已传开,他们就怕底层的少壮派士兵当场哗变,开城出降。
好在荡寇军绕城而过,并不停留,这让他们如劫后余生般的吁了口气,又忙不迭的探听荡寇军的目地所在。
十日之后,北京!
崇祯原订于明日亲去东郊向洪承畴致祭,早朝刚一结束,就将曹化淳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吴孟明召进乾清宫,询问关于明日一应所需的法驾、卤簿以及扈驾的锦衣卫力士准备情况,待二人回奏之后,问道:“近日京师臣民对此事有何议论?”
曹化淳奏道:“近来京师臣民每日议论,都说洪承畴是千古忠臣,皇爷是千古圣君。”
崇祯叹了口气:“可惜承畴死得太早!”
吴孟明道:“虽然洪承畴殉国太早,不能为陛下继续效力,可是陛下厚赐荣典,旷世罕有,臣敢信必有更多如洪承畴这般的忠烈之臣闻风而起,不惜肝脑涂地,为陛下捍卫江山。”
曹化淳也道:“奴婢还有一个愚见,洪承畴忠魂必然长存,在阴间也一样不忘圣恩,必想法儿使东虏不得安宁。”
崇祯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含着泪说:“但愿承畴死而有灵!”
随即便心头沉闷,回想起了中原那縻烂的局势。
丁启睿、杨文岳与左良玉败了!
就在左良玉做下决定的第二天夜里,左营向许昌方向逃窜,路遇杨营的时候,还诈称受崇祯密诏,迂回救援开封,并与丁杨两营爆发冲突,抢夺了不少财货骡马,然后一边放枪射箭,一边撤退。
因为夜黑,丁杨二营不敢追击,丁启睿要找杨文岳商议,但杨文岳曾有从李自成手里逃生的经验,那次他全亏将士们把他强拥上马,撇下了傅宗龙,才保住一条老命,今见左良玉逃走,心知大势已去,也不管丁启睿生死,将自己的部队集合起来向南方奔逃。
丁启睿得知消息,魂飞魄散,连军队都丢下了,在亲兵的保护下向东南狂奔,二十万大军于倾刻间土崩瓦解。
李自成则以刘芳亮截杀丁启睿残部,又以刘宗敏、高一功、李过与袁宗第、赫摇旗等人率兵十万追击左良玉,于五十里外大破左军,左良玉仅带数千亲兵脱逃。
崇祯心知,中原已经不保了,开封被破只是早晚间事,但更让他忧心的是,李信率水陆三万余军沿运河北上,竟似有直捣京城的意思!
随着松锦与朱仙镇的陆续惨败,明军主力几乎损失殆尽,如果李信真有意攻打北京,京营能挡住么?
崇祯对明军的战斗力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近些年来,不战自溃,临阵脱逃的字眼一次次的出现在他的案头,他不明白,两年前还好好的,可这两年间,局势竟然恶化到了难以扼制的地步。
如今的他,已经不奢望再做个中兴明主,只要不是亡国之君,他就能含笑九泉了。
崇祯颓然坐着,曹化淳与吴孟明不止一次见识过崇祯突然变脸,倒也不慌,微微躬着身子,侍立在御座两侧。
“皇爷,有吴三桂飞奏!”
这时,王承恩在外小心唤道。
“拿进来!”
崇祯有气无力道。
王承恩把一封十万火急文书呈给崇祯。
崇祯那拆封的手竟有些颤抖,既然是吴三桂发来的急报,想必东虏因得了松锦,洪承畴也死了,将乘胜进兵,他原希望马绍愉此去会有所成,使他暂缓东顾之忧,专力救中原之危,看来已经不能再抱有期待了。
但他当看完密奏,惊惧的心情稍释,脸面却又罩上了一层恼恨与失望,还有如受了愚弄的羞侮之色,忍无可忍之下,猛一捶桌子,恨声怒骂:“该死!该杀!”
曹化淳、王承恩与吴孟明均是惶恐屏息,静立于丹墀下边。
崇祯的眼里杀机闪烁,深吸了口气道:““王承恩!”
王承恩跪下道:“奴婢在!”
崇祯道:“你快去传旨,洪承畴停止祭祀,立刻停止!”
“皇爷,今天上午已祭到五坛了,下午……”
王承恩不明就里,期期艾艾道。
“停!停!立即停祭!”
崇祯咆哮。
“是,奴婢遵旨!”
王承恩不敢多说,磕了个头,就要离去。
崇祯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唤道:“向礼部要回朕的御赐祭文,烧掉,洪承畴的祠堂停止修盖,立即拆毁!”
“是,皇爷。”
王承恩从未见过崇祯发这么大的火,赶忙退了出去。
留下曹化淳与吴孟明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崇祯余怒不消道:“吴三桂密奏,说他差人去沈阳城中,探得洪承畴已经停止绝食,决意投敌,也剃了发,向老憨王三跪九叩,行君臣之礼!”
“洪承畴糊涂啊!”
吴孟明痛心疾首道:“洪承畴既不能做张巡和文天祥,也无苏武之气节,竟然决意投敌,实在太负国恩,臣以为,非得将洪承畴的家人严加治罪不可,否则没法儆戒别人。”
“好!”
崇祯点头道:“吴孟明,着将洪承畴之子及其在京家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捕入狱中,听候发落,并将其在京家产籍没,立即遵办,不得姑息迟误!”
“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化淳却是施礼道。
“你是朕的家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崇祯现出了不悦之色。
曹化淳道:“如今东虏兵势甚强,随时可以南侵,倘若将洪氏家人严惩,洪承畴一则将痛恨朝廷,二则无所牵挂,必将竭力为敌出谋献策,唆使东虏大举内犯,酿成滔天巨祸,倒不如破格降恩,优容其家,利多害少。”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崇祯烦躁不己,从理智上来说,曹化淳的提议是对的,但是宽恕洪的家人,难以释放他的一腔恼恨,只不过,他又真怕东虏入寇。
自他登极以来,清军五次入关,明军次次溃败,每一次,都如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他对清军已经生出了恐惧之心!
突的,崇祯猛一拍桌子,呼的站起!
曹化淳浑身哆嗦,大惊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爷治罪。”
崇祯狠狠瞪着曹化淳,许久,无力的挥了挥手:“错不在你,是洪承畴有罪,去吧,暂时莫动洪承畴的家人!”随即就脚步有些踉跄,匆匆走出大殿。
第一九八章 轻取临清
(谢谢好友龙哥2628的月票~~)
又过两日,崇祯找来了曹化淳,问道:“京师舆情如何?”
“回皇爷!”
曹化淳欠着腰道:“今日上午,京师又有了一些谈论开封军情的谣言,奴婢派人在茶馆、酒楼、各处闲杂人聚集地方,暗中严查,已经抓了好几百个传布流言蜚语的刁民,目前仍在继续追查。”
崇祯破罐子破摔道:“横竖开封被围,路人皆知,还有什么谣言?”
“奴婢死罪,不敢奏闻。”
曹化淳跪了下来,低着头道。
崇祯心头一震,观察曹化淳神色,无奈道:“你是朕的家里人,也是朕的心腹耳目,不管是什么谣言,均可直说,朕不见罪。”
曹化淳小心翼翼道:“京师中盛传李自成将在攻占开封之后,建立国号,与皇爷争夺天下,又有人哄传,李信北上直逼京城,京师三大营人心惶惶,已经……已经……”
说着,曹化淳已是满头满脸的汗,说不下去了。
“已经什么?”
崇祯厉声催促。
曹化淳猛一咬牙:“已经有中下层士卒开始串连密谋,说什么一俟信贼入京,就先取了唐通,刘泽清、周遇吉与白广恩等诸总兵的头颅,献给信贼,以封官晋爵……”
“放肆!”
崇祯只觉热血上涌,头脑嗡了一声,还又如不解气般,抓起案上的镇纸,砸向了跪在地上的曹化淳!
亏得崇祯准头不足,没有砸中,可那擦着耳边掠去的呼啸风声,仍是把曹化淳吓的冷汗浸背,赶忙磕起了头。
“皇爷息怒,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崇祯面色燥红,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却仍是难掩那深深的恐惧,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下心,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曹化淳战战兢兢道:“京师诸营,累受皇恩,怎么也不可能从贼,应当是谣言。”
崇祯心里稍有安定,点点道:“密切关注信贼、闯贼动向,着京师各营,严加戒备,不使信贼得逞,还有,凡是妄谈国事,传布谣言者,一律禁止,倘有替流贼散布消息,煽惑人心者,一律逮捕,严究治罪,东厂务须与锦衣卫通力合作,严密侦伺,不要有一个流贼细作混迹京师,剿贼大事,朕自有部署。”
“奴婢领旨!”
曹化淳赶忙磕头应下。
崇祯也不愿继续这个揪心的话题,改口问道:“对洪承畴的事,臣民有何议论?”
前几日,崇祯想将洪承畴全家下狱,妇女和财产籍没的时候,是曹化淳求的情,洪家也会做事,暗中给他和吴孟明送了贿赂,这时,趁机替洪家说话:“洪承畴辜负圣恩,失节投敌,实出京师臣民意外,臣民因见皇爷对洪家并不究治,都说皇爷宽仁,实是千古尧舜之君,洪承畴猪狗不如。”
崇祯叹了口气:“洪承畴不能学文天祥杀身成仁,朕只能望他做个王猛。”
王猛深受苻坚宠信,曾劝苻坚不要图晋,由此可见,崇祯的下限已经很低了。
曹化淳附合道:“皇爷说得是,京城士民原本对洪承畴十分称赞景仰,如今都说他恐怕连王猛也不如,老百姓见洪家的人就唾骂,吓得他家主人奴仆不敢在街上露面,整天将大门紧闭,老百姓仍不饶过,公然在洪家大门上涂满大粪,还不断有人隔垣墙掷进狗屎。”
崇祯只觉心头大快,露出笑容,问道:“工部将祭棚拆除了么?”
曹化淳道:“启奏皇爷,不等工部衙门派人拆除,老百姓一夜之间就拆光了,那些挽联挽幛,礼部来不及收走的,也被老百姓抢光了。”
“哦?没有兵丁看守?”
崇祯讶道。
曹化淳捡着崇祯的喜好道:“人一听说他辜负皇恩,降了鞑子,兵丁谁还看守?再说众怒难犯,兵丁乐得顺水推舟,表面做个样子,吆喝弹压,实际跟着看热闹呐,听说洪承畴的灵牌,被一个兵拿去撒了尿,掷进茅厕坑中。”
“嗯~~”
崇祯心怀大慰,捋着胡须道:“国家三百年恩泽,京师民气毕竟可用,行了,你退下罢!”
曹化淳磕了个头,恭敬退下。
……
临清,因荡寇军摆出了攻城的姿态,一片风声鹤唳,城头站满军卒,火炮的炮口对着城下,但城上的将官们,仍是汗流浃背,隐隐周围,传来士兵的小声议论。
“老刺史,该如何是好,速拿个主意啊!”
临清卫都指挥使李诚后怕般的向左右看了看,急声问道。
临清是州,知州徐文渊四十来岁,昨日,荡寇军在临清城下停了下来,并未如以往那般继续北上,他就意识到要完蛋了,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这时苦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罢了罢了,本州受皇上宏恩,大不了以身殉国便是,好歹留点清白在人间喽!”
说这话的时候,徐文渊的胳膊都在发抖,谁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可是又能怎样呢?
临清兵不过万,军心涣散,士兵缺乏训练,三年前,清军第五次入寇时,过路临清,有的士兵就在城头吓的大哭,好在那次清军主帅多尔衮的目标不是临清,而是济南,才让临清满城百姓避过了一劫,而今日,来了荡寇军,临清还能再幸免么?
“老刺史,流贼来人了!”
李诚突然往下一指。
数骑从荡寇军阵中驰出,毫不顾忌城头的火炮和枪枝弓箭,一路直冲,张狂之极,直到距城头十来丈才停了下来。
“狂妄!”
徐文渊低骂了声,可是他不敢下令往城下开枪放炮,只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安慰自己。
来的是黄海,向上唤道:“荡寇军亲卫连连长黄海,徐刺史可在?我家总司令命我有言告之!”
李信原打算随便派两个人来喊话,但是前锋营和亲卫连抢活抢的太厉害了,亲卫连是可忍,孰不可忍,黄海不愿再被前锋营压着,请命亲来劝降。
李信料定城头不敢肆意开枪放炮,于是同意。
徐文渊探出脑袋,声嘶力竭的唤道:“本州便是,你荡寇军受皇上招抚,本该感皇上宏恩,实心为国,今来围我临清究竟是何意?”
徐文渊的本意是摆出官威,但心中惊惧,声音都打起了颤。
黄海正色道:“根据确切消息,清军即将第六次入寇,总司令为保山东老百姓的平安,引军北上,接管临清,请徐刺史立即开城出迎,否则,人头落地可别后悔!”
“什么,鞑子要来了!”
“娘的,才走了没多久,又要来啊!”
“鞑子老凶残了,听说三年前破济南,那是杀的血流成河啊!”
城头顿时喧哗声大作,布满了慌乱的气氛。
“鞑子还在关外,怎会南下,休要危言耸听!”
徐文渊也是吓的差点站不稳,强撑着城垛向下唤道。
黄海冷冷一笑:“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今日这城,是不开也得开,当然,总司令菩萨心肠,早为你等留了退路,凡九品以上官员及小旗以上将官,不管你们以前贪了多少,拿了多少,既往不究,愿留的我们欢迎,不愿者,也可带着直系亲属和钱财离去,至于普通士兵和吏员,我不多说了,我们荡寇军的名声想必早已传了过来。
老刺史,望你莫要鬼迷心窍,及早开门,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文渊心头猛的一震,讲真话,他是怕了,没有与荡寇军作战的任何底气,再看左右的官将,很多人眼里现出了希翼之色,直直望着徐文渊。
不过大明有失土之罪,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于是道:“本州乃吏部指派,皇上钦命,岂能因你一言就走,当我大明国法是什么?”
黄海哈哈笑道:“老刺史,不就是怕担个失土之罪么?如今的大明,除了河北直隶,朝庭还能管到哪里,你若怕被追究,尽可举家迁往淮扬,总司令保你周全,好了,赶紧开门,再罗嗦下去,总司令就要下令开炮了!”
“这……”
徐文渊看着城下那森严的军容,不禁叹了口气,勉强挥了挥手:“开门!”
第一九九章 自暴自弃
(谢谢好友5335YN的月票~~)
临清不战而降,对于满城士绅和商贾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又由于听到清军即将南下的消息,于是纷纷离城而去,李信也不阻拦,人走了,反而落个清爽,也能节省粮食。
那些文官武将,大半选择了离开,家在本地的,则是解甲归田,反倒是基层士兵加入荡寇军的人数较多,经过三日整编,连同水军在内,驻临清荡寇军的人数达到了四万。
临清在最繁盛的时候有八九十万人口,后因清军第五次南下,过路临清,攻破了济南,临清的商业遭受了第一次打击,之后李信陆续攻占高邮、扬州和淮安,运河航运受到极大影响,商业遭受第二次打击,到荡寇军进驻临清时,实际人口仅为四十万左右,再有人陆陆续续逃离,不连驻军,只剩下二十来万了。
这都是最穷苦的老百姓和最基层的士兵吏员,没有地方跑,强行出逃的话,只能沦为难民,倒不如选择相信李信。
开封!
闯曹联军向开封发起了全面总攻,但任凭攻势有多激烈,守军也坚守在城墙上,不退半步,周王更是把王府里的银子一把把的撒出来,比福王大方多了。
到底是老牌王爷,目光深远,他清楚一旦开封被破,不仅仅是全家不得好死,大明也气数将尽,同时陈永福是不下于黄得功的名将,巡抚高名衡也非泛泛之辈,论起在开封的号召力,并不比李仙风差了多少。
激战间隙,李自成望着那残破的开封城池,眉头紧锁,肃清开封的外围,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左良玉、丁启睿与杨文岳的二十万大军,又不战自溃,在他想来,开封可传檄而定,可现实很残酷,他怎么也搞不明白,开封哪来那么大的韧性。
“姐夫,有李公子的消息了!”
高一功匆匆赶来,拱了拱手。
“哦?”
李自成回头看去。
高一功道:“李信于数日前,攻占了临清,并放出了风声,将坚守临清,力保山东老百姓不受建虏蹂躏。”
“他打临清,死了多少人?”
李自成源于攀比心理,本能的问道。
高一功的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道:“临清被一通喊话之后,知州徐文渊率全城官兵,开城出降!”
“他娘的!”
刘宗敏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怎么那兔相公所经之处,除了刚开始打高邮,就尽是不战而降,再看看咱们,哪一战不是血战,现在连个残破的开封都攻不下来,这他娘的也太轻松了吧。”
高一功凝重道:“我去过高邮,也去过扬州,李公子和咱们不同,他谋而后定,有一整套的治国方略,又注意培养文武各方面的人才,对百姓轻徭薄赋,对官吏择才录用,与明朝相比,李公子显然更得人心,自然是所经之处,望风而降,而咱们……”
说着,高一功顿了下,才道:“姐夫,今次攻下开封,一定得建制称王了,否则人心都李信那小子弄走啦!”
李自成心里烦躁的很,回想起十来年的作战经历,四处流窜,时至今日,除了手下的数十万人马,什么都没有,凭心而论,他还是挺佩服李信的,同时也有些后悔,李信的能力,是牛金星、宋献策之流没法望其项背的,如果当时真的以诚心待李信,把人留了下来,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呢?
北京!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崇祯难得过来一趟,周后见他面带忧容,自己的心头也很沉重,国势摇摇欲坠并不是秘密,作为发妻,总要设法使自家相公高兴,于是笑着道:“妾每天在佛前祈祷,但愿今年的局势会有所好转,早纾宸忧,古人常说否极泰来,确有至理,松锦之战与朱仙镇之战就是否极,再看闯贼如此都没能攻破开封,想必是佛主在保偌皇上,妾就想呀,过此不会再有凶险了,该是泰来啦。”
崇祯苦笑不语,那眼神分明布满了忧愁与无力。
是的,朝庭再也派不出一兵一将去救援开封了,开封成了一座孤城,被闯曹二军团团包围,纵然守得一时,又能守得了多久?
周后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劝道:“皇上不必过于为国事担忧,以致损伤御体,倘若不善保御体,如何能处分国事?妾倒是觉得,皇上在万机之暇,可以到各宫走走,散开胸怀,妾不是劝皇上像历朝皇帝那样一味在宫中寻欢作乐,而是劝皇上不要日夜只为着兵啊饷的操碎了心,我们这个家,虽然不似几十年前富裕强盛,可是在宫中供皇上赏心悦目的地方也不少,比如说……“
崇祯摇头打断:“国事日非,你也知道,纵然御苑风景如故,那春花秋月,朕又有何心赏玩!”
周后笑道:“皇上纵然无心驾幸西苑,看一看湖光山色,也该到各处宫中走走。六宫妃嫔,都是妾陪着皇上亲眼挑选的,不乏清秀美貌的人儿,有的还擅长琴棋书画,皇上何必每日苦守在乾清宫中,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尽的文书,文书要省阅,生活乐趣也不应少,妾说的可是?”
崇祯叹了口气:“你一番好心,朕何尝不明白?只是在田妃患病之后,朕有时离开乾清宫,也只到你这里坐坐,袁妃那里就很少去,别处更不想去,朕是天下之主,挑这副担子不容易啊!”
周后抓住崇祯的手,眼里满是柔情的说道:“皇上,妾是六宫之主,又与皇上是客魏时的患难夫妻,近几年田妃特蒙皇上宠爱,皇上也不曾薄待妾身,六宫和睦相处,前朝少有,正因皇上不弃糟糠,待妾恩礼甚厚,所以妾今日才劝皇上到妃嫔们的宫中寻些快乐,免得愁坏了身体,皇上的妃嫔不多,冷宫却不少呢。”
崇祯凄然道:“这些年,我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不敢懈怠,为的是想做一个中兴之主,重振国运,所以冷落了你们啦,可是今年以来,先有松锦之败,我大明精锐丧于关外,再有朱仙镇不战自溃,怕是从今往后,流贼之势,将无人可挡了,呵,谁知道几年之后,大明的江山还在不在?”
正说着,崇祯喉头壅塞,流出了滚滚热泪。
“皇上!”
周后的眼圈红了,连忙拿出手绢,替崇祯拭去泪花,她本是打算使崇祯舒舒心的,可国势危坠,说什么都没法舒缓崇祯内心的惶恐与烦躁,尤其是想到了自己,一旦国家被破,恐怕挂起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就是唯一的结局了,突然之间,周后也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夫妻二人相对垂泪,执手无语,这时,一名宫女进来禀报:“禀皇上,娘娘,司礼监王公公求见皇上。”
“皇上快去吧!”
周后抹了抹眼角,哽咽催促。
崇祯摇了摇头:“朕今日哪也不去,叫他进来!”
“是!”
宫女施礼离去。
趁这当口,崇祯和周后赶忙擦去泪痕,刚弄好,王承恩就走入花园,磕了个头:“奴婢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什么事?”
崇祯沉声问道。
“这……”
王承恩是知道崇祯极为讨厌后宫干政,这时见着周后也在,讪讪不敢吱声。
周后会意道:“妾去给皇上盛一碗冰镇乌梅汤解解渴。”
“朕不渴!”
崇祯摆了摆手,就催促道:“究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王承恩心中奇怪,想不明白崇祯的心思,实际上是崇祯觉得国势无望了,有种自暴自弃的心理,在临死前,多陪陪妻儿家人,尽享天伦之乐。
不过王承恩想不明白也不想,从怀里掏出封塘报,奉上道:“皇上,有信贼的消息了。”
“哦?”
崇祯连忙接过。
哪怕是自暴自弃,也想着能苟一日是一日,他担心李信真的来攻北京啊,待得拆开看过,目中的担忧渐渐散去,改为布上了一丝复杂难明之色,和几难觉察的愤恨!
第二零零章 理报
周后紧张的看着崇祯,她知道必然是不好的事情,但是又不敢多问,心儿忐忑着,王承恩更是肃手,一字都不多说。
好一会儿,崇祯吁了口气道:“信贼占据了临清,并放言,东虏即将入寇,他据临清以保山东老百姓!”
“啊?”
周后掩嘴低呼。
即便是王承恩,眉头都跳了跳。
崇祯并不吱声,眉心紧锁。
周后忍不住问道:“皇上,东虏入寇是真是假?”
崇祯底气不是太足的摇了摇头:“还要看马绍愉此行谈的如何。”
“那……”
周后忧心忡忡的看了过去。
搁在以往,对于周后再三盘问,崇祯必然会发火,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心理了,倒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老憨王狡诈阴险,又在北京城布有密探,对我朝动向一清二楚,马绍愉……哎!”
这一口叹息,让周后心凉了半载,连身为皇帝的相公都不乐观了,说明清军第六次南下的可能性非常大,她虽然出不得宫,但在宫外也不是没有耳目,对前几次清军南下造成的灾难略有耳闻,并且清楚,清军每一次南下,都要掠得大量财富和人口出关,此消彼涨之下,大明越发虚弱,而清国则越发强盛,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松锦战败,就是清军前五次南下累积的成果。
“皇上,李信既然有心为国分忧,那为何不调他来河北?”
周后小心翼翼问道。
“调他来河北,只怕他能把朕的北京城给吞了!”
崇祯闷哼一声。
虽然有多项证据表明,那所谓的河北官兵要杀唐通等总兵向李信交投名状的流言是几个地痦无赖为炫耀自己吹出来的牛比,但崇祯不敢含糊啊,李信和李自成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李自成多是强攻硬打,近两年来,官军士气涣散,也没听说有谁是主动投了李自成,多数是四散溃逃。
而李信不一样,一座座城池,一支支军队多是不战而降,甚至还有东厂番子从淮扬打探来的消息:淮安兵不止一次的说过,司令爷,俺们就盼着当您的兵呐!
这什么混帐话?
这种话就如一根根针,刺入崇祯的心窝!让他怎么敢把李信放到河北,说不定基层士兵听说李信来了,真能哗变,流言变成现实。
“他既然为民请命,那朕就看着他好了,看他到底有没这能耐!”
崇祯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看着自家相公那急匆匆的背影,周后的心里有了些不安,她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自然是希望李信能挡住东虏,但站在崇祯的立场,一旦李信胜了,朝庭的民心会失掉大半,恐怕李信真能被当作救世英主。
‘哎,这样的人,为何要造反呢?’
周后幽幽叹了口气。
……
南京,媚香楼!
“报纸来了,报纸来了!”
卞玉京晃着一叠报纸,跑了进来。
“快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闻!”
明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已经不局限于扬州新闻了,而是加入了本土化的元素,暂时有南京、苏州府和淮安府,在发行上,着重于当地新闻。
比如在南京发行的明报,有一部分是在南京印刷,以刊载南京新闻为主,花边柳巷,民生百态,包括一些官员的阴私闱事,应有尽有。
其中富豪的阴私是绝对不挖掘,毕竟李信是现代人,对富豪的能量他是清楚的,挖掘的风险太大,虽然他不怕,但底下人很可能会被报复,而官员不同,很多事情不能明目张胆的做,而且真对明报的人员下手,很容易酿成政治事件,后果谁都担待不起。
不过相对来说,有关时政方面的辩论和荡寇军动向还是最受欢迎,对于时政辩论,暂时明报不持立场,只挑选正反两方有代表性的文章发表,供读者自己评判,这是在现代最为粗浅的一种运营方式,但搁在明代,轻而易举的就能把话题炒作起来,几乎每天,都有知名文人在明报上抒发观点,给报纸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
“哈,洪承畴果然是投降了鞑子,连北京的祭坛和祠堂都被拆了,听说皇上还震怒呢!”
卞玉京突然哈的一笑!
寇白门奇怪的看了过去:“阿赛,什么叫果然,当初李公子的文章发出来,你好象没支持吧?”
卞玉京立时神色一滞,不愤道:“你也不是没帮着李公子吗?”
寇白门淡淡道:“所以我不会说果然!”
“往下看!”
卞玉京哑口无言,暗中着恼,目光向下看去。
“呀,李公子带兵去临清了,抗击清军入侵,誓保山东老百姓!”
一听这话,媚香楼沸腾了,一群姑娘们纷纷尖叫起来。
她们生活在江南,从未经历过战乱之苦,但是从北方来的客商,不是带来一些惨痛的消息,其中除了义军如何如何的凶残,基本上就是清军对华北山东的扫荡和破坏。
尤其是清军五次入寇,朝庭束手无策,明军不作为,畏战避战,很容易给人带来一种潜移默化至强大不可战胜的印象,再加上松锦战役中,明军十三万精锐几近于全军覆没,更是让人对清军生出了难言的畏惧。
在这种大的背景下,李信带兵北上抗清,很容易让人生出北伐,岳飞等相关的联想。
“鞑子来去如风,李公子能挡得住么?”
“既然敢去,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真希望李公子能打胜仗!”
听着那唧唧喳喳声,陈贞慧没来由的心烦,不禁哼道:“早就说他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就那几万兵马,拿什么去保护山东老百姓,我看啊,他就是叫的响,搏个名,真鞑子来了,还不吓的屁滚尿流!”
卞玉京不满道:“李公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呵~~”
陈贞慧不屑笑道:“明报是他办的,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娘的,改开我们自己也办份报纸,不能再让他胡作非为下去了!”
“不错!”
候方域眼前一亮:“定生(陈贞慧表字)兄言之有理,银子不成问题,咱们再联络些有名望的大儒,加入我们的报社做编辑,他那区区明报,拿什么和我们争?”
复社成员纷纷附合,也确实,荡寇军能办报纸,他们为何不能办?
以前是没意识到报纸的重要性,但是明报的发行,居然渐渐掌握了舆论,这让不管东林还是复社,都心有不安,要知道,东林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壮大?靠的就是舆论的推动,如最著名的苏州抗税事件,沉重打击了阉党,也让万历有口难言。
陈贞慧向四周连连拱手:“诸位,诸位,那李信办出明报,咱们的报纸,就叫理报,天下万事万物,离不开一个理字,理报就是讲道理的地方,如何?”
“好!”
“就听陈公子的!”
复社成员高声叫好!
第二零一章 清主召见
接下来,陈贞慧、候方域等人商量了办理报的章程,其实有现成的模版,明报怎么来,他们就怎么来,甚至因明报总编是高慧英,女的,于是理报也推出了顾横波担当总编。
对于,顾横波自然是乐意之极,议定好之后,候方域拿着当期的明报回了府,找到老爹候恂,让其看了那篇荡寇军进驻临清,誓保山东老百姓的文章,便直言道:“爹,这可是千载良机啊!”
“什么良机?”
候恂抬头看去。
候方域道:“那李信托大,带着主力去临清与鞑子作战,后方必然空虚,这难道不是千载良机?”
候恂虽然谈不上多清正,但总体上,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在大明的官僚中,属于节操较高的水准,这时,脸一沉:“你是让为父趁人之危?”
候方域不屑道:“爹,和流寇有什么好谈的,皇上前阵子下诏,让父亲招兵买马,征集钱粮,将来配合左良玉、丁启睿与杨文岳两面夹击信贼,虽然那三人败了,但父亲也要早做准备啊,难道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他来杀?”
候恂对一江之隔的李信忌惮的很,他清楚,荡寇军早晚会渡江攻取南京,连孙传庭都不见得能奈何李信,换了他更没把握,一旦城破,自己虽未必会死,可是身为阶下囚,处处仰人鼻息极不好受。
更何况他的商丘老家也被李自成攻破了,听说城破当日,李自成与罗汝才搞过一次小范围的屠城,足足杀了半日才下令封刀,城池已经残破,他不可能再回商丘了,只能留在南京。
即便是被荡寇军按现行处理官员的方法释放,生活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又有什么乐趣呢?
不过候恂仍是迟疑道:“李司令好歹是去抗击东虏,有大义在手,为父若起兵攻他,岂不是被人指戳?”
候方域知道父亲迂腐,早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道:“爹,那姓李的就一沽名钓誉之徒,他若真有心抗击东虏,为何不直接去河北,而是龟缩于临清?他分明料定了东虏来去匆匆,入关是为掳掠而来,不可能长期与他耗在临清城下,只要能坚守个十天半个月,东虏必不战自退,届时他可向人吹嘘东虏败于他手,声望大涨,再待东虏退去,他由临清分兵,蚕食山东全境,里子面子全给他占了。
爹,你说那姓李的是不是卑鄙小人?天下哪有这般好事,不说皇上的交待,一俟那姓李的吞了山东,挟两淮之兵,回过头来南下,南京拿什么抗衡?儿与他有仇,落他手上,生死难料,难道爹就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那贼人砍去了脑袋?”
候恂捋须沉吟,想想也挺有道理的,但还是有些疑虑的问道:“南京兵是什么德性,谁都清楚,当年连孙百谷都败了,为父领兵过江,又哪能奈何得了荡寇军?”
“父亲多虑了!”
候方域气定神闲的挥了挥手:“又不是现在就过江,建虏一般是秋高马肥之时南下,如今才值盛夏,还有好几个月,爹大可招兵买马,把兵先练着,待得李信与建虏激战正酣之时,突然过江北上,他即使有心调头也回不来,至少有个七八分把握能破去扬州。”
“嗯~~”
候恂负手来回走动着,心里挣扎。
候方域清楚自家老爹的德行,急劝道:“爹,当断不断,反受其祸啊,咱们在商丘的家已经被闯贼毁了,如今好不容易在南京安定下来,难道还要再毁于信贼之手一次?孩儿知道爹的疑虑,爹可以找孙百谷,共同把此事担下来,想那孙百谷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却偏偏在信贼手里吃了大亏,他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也罢,为父这就去与孙百谷商议!来人,更衣!”
候恂猛一咬牙,挥手唤道。
下人给候恂更换了常服,乘上八抬大轿,径直去了应天府衙门。
孙传庭也对李信恨之入骨,同时他很想把兵权重新抓回来,意识到这是个千载良机,二人一拍即合。
明清两朝的巡抚知府,除了标营亲兵,并没有直接统兵权,但是可以统将,管着将领就可以了,孙传庭正是要通过征兵练兵,把兵权牢牢抓住,而且他身为应天府尹与南京兵部尚书,本就财权与粮饷两手一把抓,如果再把兵权抓来,就又将成为南京事实上的一把手。
再与上次相比,这次还有个候恂被推在了前台,等于是有功他领,有锅候恂背。
……
沈阳!
洪承畴自投降以来,生活上备受优待,但没授正式官职,处于半软禁的状态,每日里有着俊俏的小伶与他如胶似漆,倒也尽享鱼鱼之欢。
这日,突蒙皇台极召见,洪畴承不敢殆慢,洗漱一新之后,匆匆入宫,于大政殿觐见皇台极。
殿内,已有范文程、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洪承畴低着头,趋步入殿,跪下叩首。
“臣洪承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台极打量向战战兢兢,跪在下面的洪承畴,心里特别有成就感,这种人在大明朝,几乎就是满朝文武的第一人,降伏了洪承畴,让他对恢复大金国的版图充满了信心。
当时满清还没有席卷全中国的想法,目标定在以北京为都,重建大金国,把明朝赶回南京,两国划江而治。
“嗯!”
突然,皇台极闷哼一声,虽然有意压制住,但仍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范文程和洪承畴不敢看,不过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均是毫不掩饰的看了过去。
皇台极略微摇了摇头,示意无碍,随即就喉头一动,把一团腥甜咽了下去。
多尔衮现出了几不可察的若有所思之色,一闪即逝。
他恃才傲,却唯独忌惮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初作为四贝勒,被代善拥立上台,且于继位的第一年就在袁崇焕手上吃了大亏,史称第二次宁远之战,正是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但是皇台极独辟蹊径,借道蒙古入关,兵围北京,虽然没占到太大的便宜,却巧施离间,让崇祯把袁崇祯给剐了,从此声望大振,一举扭转了不利局面!
要知道,袁崇焕的五年平辽策虽然不切实际,但袁崇焕并不是夸夸其谈之辈,是有真本事的,上任之初,就稳定了辽东的不利局面,接连两次宁远大捷,使得女真兵不敢轻易再犯锦州宁远,而崇祯杀了袁崇焕,形同于自毁长城,女真内部就和打了胜仗一样的庆祝。
之后皇台极又择机废除了四贝勒面南并座,真正实现了女真内部的皇权一家独大,又主持了一次次的入关寇掠,大清国的国力如爆炸式的膨胀。
在皇台极面前,多尔衮不敢有任何闪失,不过……听说皇台极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心里不禁生出了期待。
第二零二章 满洲密谋
早有太监会意的给皇台极递上茶盅,皇台极轻松随意的接过,小啜两口,润了润嗓子,才把茶盅置于案头,和颜悦色的抬了抬手:“赐坐!”
那时清国,还没有完全承袭大明的礼乐制度,大臣在皇帝面前是有座位。
“谢皇上!”
洪承畴磕了个头,就坐于末席。
皇台极先关心的询问了洪承畴的生活起居,得到了感恩戴德的回答之后,就又问道:“卿久在南朝,不知对荡寇军和李信其人有多少了解?”
洪承畴拱手道:“臣在南朝,与流贼作战多年,对贼中实情,略有所知,贼惯用虚声恫吓,且利用朝廷与各省官军弱点,周旋于其中,迅速壮大,不断胜利,这李信起于河南杞县,后施巧计劫了福王府,得了福王的财货粮米,一步登天,后取下高邮,以高邮为根基,蚕食附近,在臣领军出山海关之前,曾大败孙传庭,占据了扬州府和淮安府,及和州滁州,算是流贼中较强的一股。”
多尔衮接过来道:“洪先生,李信已经带了三万多兵进驻临清,并放出风声,将与我大清力抗到底,誓死保山东老百姓平安,不知你怎么看?”
“这……”
洪承畴心头大震!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异常丰富。
洪承畴在沈阳呆了有一段时间,对大清的政权结构也有所了解了,皇台极虽然称帝建国,但这个皇帝的含金量与大明皇帝是不能比的,至少各方面的掣肘比较多,做不到一言九鼎,很多事情要综合方方面面的利益考量,要商量着来。
在松锦之战刚刚结束的当口,恐怕大清内部都没能达成南下的共识,那李信又是怎么知道清军即将入关?如果不入关,难道只是做个姿态么?
洪承畴现在的心态较为复杂,既对故国怀有思念和愧疚,又身为降臣,时刻担惊受怕,他并不愿多理会大明的事情,只乐得被闲置,但从眼下来看,皇台极既然问起了李信,就有了发兵南下的定计,又找到自己来问,如果劝阻出兵,必会惹来满洲贵族的不悦,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但前程肯定是没了,但如果顺着皇台极,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扣上一顶引清军入关的大帽子,被大明百姓痛恨。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洪承畴暗暗叹了口气,既然投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要投就投的彻底,于是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道:“南下与否,当由皇上决断,臣不敢妄议,而那李信言之凿凿,誓守临清,其中不乏逼迫皇上南下之意。”
“哦?”
济尔哈朗催促道:“他一个流贼,哪来的能耐逼迫皇上,说清楚。”
洪承畴先看了眼皇台极,见没有表示,就向济尔哈朗施了一礼:“回和硕郑亲王,李信善用人心,倘若皇上按兵不动,他会四处炫耀皇上是……是……”
说着,洪承畴吞吞吐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磕着头道:“臣不敢说!”
“哈哈~~”
皇台极哈哈一笑:“可是朕怕了他?”
“皇上英明,无须与那等小人计较!”
洪承略赞道。
“你们说,朕该不该出兵?”
皇台极向左右望去。
多尔衮道:“皇上,我大清威名如日中天,岂能被一小人赖上,况且松锦大捷,明军畏我如虎,正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皇台极又看向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道:“兵是要出,但是一来,不能与李信扯上关系,免得自降身份,二来,明国使臣马绍愉还在,若将之驱逐,不与之和议,怕是有损皇上声誉,还须寻一恰当理由。”
范文程拱了拱手:“皇上,臣有一策!”
“范先生,请讲!”
皇台极微笑着示意。
范文程道:“崇祯遣马绍愉来沈阳,是瞒着朝臣,皇上不妨先暂时答应马绍愉的条件,再遣布于北京的密探,暗中将议和之事泄露,依崇祯禀性,必迁怒于陈新甲,轻则下狱,重则杀头,届时皇上以崇祯破坏和谈为由出兵,天下无人能说半个不是!”
“洪先生有何补充?”
皇台极向洪承畴问道。
洪承畴暗道一声此计果然阴险,心下懔然,就提醒道:“李信崛起不过一年多,就占据了淮扬腹地,而朝庭拿之束缚电荷,虽有李自成、张献忠等牵制的因素在内,但其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望皇上莫要轻敌!”
“嗯~~”
皇台极点了点头:“着人在出兵之前,速探得李信底细!”
多尔衮拱手道:“皇上,臣弟愿为皇上取回李信头颅。”
“哦?”
皇台极瞥了眼多尔衮:“此事容后再议!”
“是!”
多尔衮施礼应下,心头却暗凛,显然皇台极因身体不好,对他起了疑忌之心,实际上早在松锦之战的时候,就露出苗头了,身为清军主帅,皇台极却总是因一点鸡毛蒜皮的无故的责备他。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松锦战前,因包围锦州的人马过多,清兵攻不进去,明兵无力出击,成了相持拖延局面,多尔衮同诸王贝勒商议之后,由他做主,后移距城三十里处驻营,又令每旗派一将校率领,每牛录抽甲士五人回盛京探家并制备衣甲。
皇太极为此大怒,派济尔哈朗代他领兵,还传谕严厉责备,问道:“我原命你们将锦州死死围困。如今反而离城很远扎营,敌人必定会多运粮草入城,何时能得锦州?”
多尔衮回话:“原先驻扎的地方,草吃光了,是臣倡议向后移营,有草牧马,罪实在臣,请皇上治罪!”
于是皇台极将他降为郡王,罚了一万两银子,夺了两牛录的人马,当时多尔衮惊骇不己,现回想起来,应是存了夺自己兵权的心思,为儿子继位铺路。
……
夜深了,崇祯虽然有了自暴自弃的心思,但仍是不甘心束手就死,从龙床上爬了起来,回到乾清宫处理政事。
果不出所料,案上堆着昨晚送来的诸多文书,其中有三封反对朝廷与满洲秘密议和。
这三封奏疏中,有一封是几个言官联名,措词激烈,况且不是徒说空话,而是连马绍愉同满洲方面议定的条款一条条的搬了出来。
尽管这奏章是攻汗陈新甲,但崇祯清楚每一件事都是出自他的主张,他的脸孔一阵一阵地发热,前胸和脊背不住冒汗。
不知不觉中,五更的钟声敲响,崇祯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常朝冠服,乘辇去左顺门上朝,关于言官讦奏陈新甲与满洲暗中议和一事,他决定在上朝时一字不提,下朝后再作理会,不过他已经断定是由陈新甲那里泄露机密,对陈新甲恼恨异常。
可是一来怒火难忍,二来他想让言官不认为他知道陈新甲与满洲议和的事,在常朝进行到一半,忽然脸色一变,严词责备陈新甲身为兵部尚书而对开封解围不力,朱仙镇丧师惨重,又责备他不能迅速调兵防备山海关和长城各口,特别是在洪承畴投降之后,对收复失土束手无策,一味因循敷衍,不能解朝廷东顾之忧。
陈新甲俯伏在地,不敢抬头,这都是陈年旧帐,而今崇祯旧事重提,让他意识到,一定是皇上变卦,要把与东虏议和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想到到,陈新甲浑身冒汗,四肢颤抖,暗道一声:我天天担心的大祸果然来了!
但陈新甲仍未不完全绝望,毕竟他是奉密旨行事,还对崇祯抱有期望。
崇祯余怒未息,忍耐不住,将严厉的目光转向几个御史和给事中,指着道:“你们这班人,专门听信谣言,然后写出奏本,危言耸听,哗众沽名,朝中大事,都败在你们这些言官身上,如果再像这样徒事攻汗,朝廷还有什么威望?还能办什么事情?”
崇祯是真的气愤,声色俱厉,不断地用拳头捶着御案,御史和给事中吓得跪在地上,面如土色,不敢抬头。
发了一阵脾气之后,崇祯无心听取奏事,起身退朝。
回到乾清宫,崇祯认为发了一顿脾气,对东虏议和的事应该没人敢提了,只要朝中无攻讦陈新甲,朝议缓和下去,对满洲议和可容后操作,不过他的心里总有不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中原糜烂,辽东糜烂,处处糜烂,倘若款事不成,虏兵重新人塞,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叫朕如何支撑啊!”
第二天,崇祯的担心成了事实,朝中仍有几个不怕死的言官,上疏痛讦陈新甲暗中与东虏议和,丧权辱国,罪大恶极,甚至还有一名以不怕死著称的言官,指明道姓的涉及到崇祯。
说外面纷纷议论,谣传陈新甲暗中与东虏议和是奉皇上密旨,但本人并不相信,盖深知皇上是千古英明之主,非昏主可比云云。
崇祯心里就和吃了颗苍蝇一样噎的难受,他明白这话是挖苦他,但是没有借口将上疏的言官下狱,眼看着事情已经闹大,想暗中平息已不可能,心里烦躁,焦急。
可是这事情是怎么泄露的呢?他不好差太监去问陈新甲,于是把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吴孟明叫了进宫。
第二零三章 替死鬼
曹化淳首先赶到乾清宫,崇祯责备道:“陈新甲辜负朕意,暗中派马绍偷同东虏议和,事情经过,朕全被蒙在鼓里,你的东厂和吴孟明的锦衣卫,职司侦伺臣民,养了许多番子,如此大事,你们竟如聋如瞽,白当了朕的心腹耳目,陈新甲所为,何等机密,那些言官是怎样知道的?”
“奴婢有罪,恳请皇爷息怒!”
曹化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罪,实则他心里是明白的,从秘密议和开始,主意出自上面这位,如何进行,曲曲折折,他完全清楚,但是他又知道,崇祯是要将责任全推给陈新甲,于是奏道:“对东虏议抚之事,原本很是机密,如今泄露出来,奴婢诚惶诚恐,叫番子们多方侦查……”
崇祯不耐的打断:“侦查结果如何?”
“启禀皇爷,是这样的!”
曹化淳道:“马绍愉将密件的副本连夜呈给陈新甲,陈新甲可能是困倦了,一时疏忽,看过之后,忘在书案上便去睡了,他的一个亲信仆人,以为是发抄的公事,送下去作为邸报传抄,先落到兵部给事中方士亮的手中,虽然陈新甲在次日上朝时记起了这个抄件,知道被仆人误发下去,急快追回,不料已经被方士亮抄了一份留下,以此大做文章。”
崇祯强抑下恨不得剐了陈新甲的心思,问道:“京师臣民如何议论?”
曹化淳驾轻就熟道:“京师臣民闻知此事,舆论大哗,都说皇上是千古英明之主,必是被陈新甲蒙蔽,都指责陈新甲不该背着皇上做此丧权辱国之事。”
崇祯叹了口气:“朕之苦衷,臣民未必尽知!”
曹化淳道:“臣民尽知皇上是尧舜之君,忧国忧民,朝乾夕惕,是陈新甲欺瞒皇上。”
睁着眼说瞎话,崇祯的心里其实很不舒服,于是挥挥手道:“下去吧。”
“是!”
曹化淳施礼告退,在乾清门外,遇到吴孟明,二人统一了口径之后,吴孟明入宫觐见,崇祯问了一阵子,吴孟明的回答和曹化淳差不多。
崇祯又小声问道:“马绍愉住在哪里?”
吴孟明道:“微臣知道,陛下可要密召马绍愉进宫询问?”
崇祯不置可否的问道:“去他家看他的人多不多?”
吴孟明道:“他原是秘密回京,去看他的人不多,自从谣言起来之后,微臣派了锦衣卫在他的住处周围巡逻,又派人装成小贩和市井细民暗中监视,他一家人闭户不敢出来。”
崇祯冷声道:“今夜,街上人静以后,你派人将马绍愉逮捕,家中的钱财什物不许翻动,另嘱咐他的家人,倘有别人问起,只说马绍愉有急事出京,不知何往,如敢胡说半句,全家主仆祸将不测。”
吴孟明暗暗叹了口气,马绍愉带着和谈成果回来,立下盖世奇功,可转眼就被扔出去当替死鬼了,他的心还没黑透,很为马绍愉不值,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是问道:“皇上,可是将马绍愉下入镇抚司大狱?”
崇祯摇摇头道:“将他送往西山远处,找个僻静的孤庙看管起来,叫他隐姓埋名,改为道装,对任何人不许说出他是马绍愉,你们要好生照料,不要亏待了他。”
吴孟明心头拨凉,作为崇祯的身边人,他对崇祯太了解了,别看嘴上说的好听,等到真要杀马绍愉时,会毫不犹豫的下手,而且人不是关在镇抚司里,而是软禁在荒山野庙中,马绍愉死了,都没人知道死在哪里,是怎么死的!”
“臣遵旨!”
吴孟明赶紧叩了个头,告退离去。
崇祯却仍是忧心忡忡,他断定这事已经没法强压下去,只能由陈新甲背锅,于是下了道手谕,责备陈新甲瞒着他派马绍愉出关与东虏款议,要求陈新甲好生回话。
虽然崇祯的原意是由陈新甲引罪自责,等事过境迁,再救他出狱,但耐不住崇祯恶名在外啊。
大明自洪武以来,历朝皇帝都对大臣寡恩,用时倚为股肱,翻脸则抄家灭门,崇祯更是动辄诛戮大臣。
陈新甲误解为崇祯要杀他的头,以推卸责任,没能领会崇祯的心思,心里冤的很,同时他的性格又较为倔强,在绝望之际,写了一封不大得体的奏疏。
在奏疏中,他无认罪觉悟,为与满洲议和一事辩解。
首先陈述两年来国家内外交困的种种情形,直言是奉旨派马绍愉出关议和,虽然出发点是为了祖宗江山,但恐朝臣大肆张扬,崇祯命他秘密进行,原打算事成之后,再举朝宣布,如今既已经事泄,不妨就此说明原委:今日救国之计,不议和不能对外,也不能安内,舍此别无良策。
崇祯大怒,破口大骂:“该杀!”
其实他也知道陈新甲说的没错,但是奏疏中的奉旨议和四字,是他的大忌,于是又下一道手谕,责备陈新甲胡言奉旨议和,还试图让陈新甲引罪自责。
陈新甲却是更加相信崇祯要杀他,索性横下一条心,又上一封奏疏,不惟不引罪,还具体地指出了崇祯密喻的时间和内容,将崇祯给他的各次密诏披露无遗,他认为这封奏疏将使崇祯无言自解,为自己洗脱罪名。
崇祯也不是吃素的,意识到陈新甲分明没有遵旨将自己的手诏烧毁,应该仍藏在家中,他一方面下诏,将陈新甲逮捕下狱,交刑部从严议罪。
另一方面,命吴孟明率领锦衣卫将陈家包围,严密搜查,宫中的手谕,一概抄出,马上密封,倘有片纸留传在外,或有人胆敢偷看,从严治罪!
吴孟明害怕查抄不全,被崇祯疑心,惹祸上身,又担心曹化淳嫉妒,于是恳求崇祯命曹化淳一同前去,崇祯也有点不放心,同意了吴孟明的要求。
当夜二更,曹化淳和吴孟明带领人马闯入陈宅,将陈新甲的妻妾、儿子和重要奴仆全数拘捕,逼他们道出收藏重要文书的地方,果然,在一口雕花樟木箱子里找到了全部密诏。
二人严密封好,连夜送往宫中。
崇祯支开二人和宫女太监,一封封捡看,心里悔恨交加,这的确是他的手迹,没想到陈新甲竟然还留了一手,简直是用心险恶!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以首辅周延儒为首的诸多朝臣,上疏救陈新甲,毕竟局势已经烂到了极点,不仅对满洲无任何良策,中原又快速沦陷,值此国难之际,中枢易人,已经很为失计,倘再杀掉陈新甲,会使知兵的大臣从此寒心,视兵部为危途。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对满洲和议是出自上意,陈新甲只是秉旨办事,随着局势的全面恶化,很多人认清了国家将亡的现实,连国都要没了,还谈何气节,已经不再认为和议是丧权辱国,倘若崇祯对陈新甲从轻发落,虽然仍会有言官上疏争论,却也左右不了大局。
问题是,崇祯痛恨陈新甲在疏奏中的奉旨行事,虽然奏疏被留中,随时可以销毁,可是让陈新甲活下去,就形同于默认了陈新甲确是遵照密旨行事,同时陈新甲还有可能道出事件的曲折经过,所以在朝议时,多数朝臣想救陈新甲,崇祯却反而下了杀心,此人留不得。
尽管刑部已经三次将定谳呈给崇祯,都没有定为死罪,按照《大明律》,不管如何加重处罪,陈新甲都没有可死之款,崇祯急了,将首辅周延儒、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召进乾清宫,地上跪了一片。
崇祯厉声问道:“朕原叫刑部议陈新甲之罪,因见议罪过轻,才叫三法司会审,不料你们仍旧量刑过轻,显然是互为朋比,共谋包庇陈新甲,置祖宗大法于不顾,三法司大臣如此姑息养奸,难道以为朕不能治尔等之罪?”
刑部尚书战栗说:“请陛下息怒,臣等谨按《大明律》,本兵亲自丢失重要城寨者可斩,而陈新甲无此罪,故臣等无法为陈新甲拟罪。”
崇祯大怒道:“胡说!陈新甲他罪姑且不论,他连失洛阳、襄阳,福王生死不明,襄王等亲藩六王被贼人杀害,难道不更甚于失陷城寨么?为何斩不得?”
左都御史辩说:“虽然宗室诸多连遭不测,但非本兵直接过错,还望皇上乞怜……”
崇祯没耐心听下去,将御案一拍,哼道:“不许尔等再为陈新甲乞饶,速下去按两次失陷藩封议罪,下去!”
首辅周延儒跪下道:“请陛下息怒,按律,敌兵不薄城,不至斩本兵……”
崇祯打断道:“连陷七亲藩,不甚于敌兵薄城?先生勿言!”
三法司大臣叩头退出,重新商议,虽然他们知崇祯决心要杀陈新甲,却仍希望有回心转意的奇迹,于是把陈新甲定为斩监候,呈报崇祯钦批,崇祯提起朱笔,批了立决二字。
京师臣民闻知此事,舆论哗然,于次日午日三刻,陈新甲于西市就斩,又过三日,陈新甲被斩的消息传到了临清。
第二零四章 清军入关
“李公子,你为何叹气?”
见李信怔怔望着信报,慧英忍不住问道。
李信摇了摇头:“陈新甲死的冤,凡是替崇祯实心办事的,都不得好死,大明的江山从即日起,其实已经亡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给崇祯卖命。”
“嗯!”
慧英点点头道:“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如崇祯这般折腾,忠臣能臣一个接一个的杀,反是阿谀拍马,见风驶舵之辈活的好好的,大明朝又怎么能不亡,其实呀,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崇祯是个如万历、天启那样的昏君,不折腾,把朝政完全交给大臣处置,或许天下还不至于崩坏到这样的地步呢。”
李信感慨道:“说到底,是没文化的锅啊,光宗当太子的时候,被万历厌恶,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哪有心思来教导天启和崇祯,导致一个不识字,另一个粗通文墨,却自以为是,天启末年的形势不算糟,好歹局面能罩得住,但到了崇祯手上,一年不如一年,正如你说的,不折腾不死,忠臣能臣几乎被杀光,还有谁再肯替他做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陈新甲死了,老憨王就有了入关的借口,现在是七月,若我所料不错,下个月,清军就该进来了,我们要从上到下,做好备战准备。”
“嗯!”
慧英正要离去,李信又道:“明报再发一篇时论,陈新甲之死,谁之过?”
“好的,我立刻叫人安排!”
慧英匆匆而去。
有关陈新甲之死的文章,矛头多是指向崇祯,北京的官员或许还顾忌到崇祯,说话遮遮掩掩,但南京的官员因朝庭近乎于失去了对江南的控制,言辞就激烈多了,很多人直指崇祯是昏君、暴君。
这不出李信的意料,他更关心的,还是理报的筹备,很想看看一群东林和复社在一起,到底能弄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八月,草原上正是秋高马肥之时,沈阳城外,举行着浩大的誓师仪式,除满蒙贵族,朝鲜世子,明朝降臣,皇太极亲来送行。
此次出征,由奉命大将军阿巴泰为主将,内大臣图尔格为副将,率满汉蒙八旗精锐六万人,并有外蒙扈从四万,合计十万兵力。
那宽阔的校场上,飘扬着鲜艳的旗帜,满汉蒙八旗,服装整洁,有骑兵、弓箭兵、步卒多是汉军八旗,另有一门门黑洞洞的红夷大炮。
自从孔有德降清之后,清军的火炮就不再逊于明军,甚至因国力蒸蒸日上,上下众志成城,并且对汉人工匠采以高压政策,火炮的质量还要优于明军。
耳边,突然万岁声大作,皇太极刚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三军齐呼万岁,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充满着凶戾与渴盼,每一次入关,对于清军都是一场饕餮盛宴,也正应了一句古话,磨刀霍霍向猪羊!
范文程回顾着往昔,想着自己辅佐努尔哈赤,再到皇太极,父子两代,深受荣宠,而自己也耽精竭虑,忠心耿耿,终于使大清有了今日盛况,心里满满的全是自豪!
不容易啊!
收拾起心情,范文程回头笑道:“今次奉命大将军出征,必马到功成,届时皇上计功,亦有亨九兄一份。”
“还望宪斗(范文程表字)兄美言!”
洪承畴笑着拱了拱手。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是看不起范文程的,范文程只是秀才功名,而他是含金量十足的二榜进士,如果在大明,范文程哪有资格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地要仰范文程眼色行事,让他心里颇不自在。
多尔衮暗暗观察着,目中隐现寒芒。
松锦之前他被皇太极降罪,经办人正是范文程,传皇太极口谕,将他逐出议政衙门的也是范文程,他不敢恨皇太恨,不免怨恨上了范文程,今日又见着洪承畴神色中颇有些不自然,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他觉得洪承畴倒是可以拉拢,逐渐取代范文程。
当然了,现在的他,无兵无权,只挂着个睿亲王的名号,而且他的身边,肯定有皇太极的眼线,妄动不得,甚至他还担心,在死之前,皇太极会先把自己给搞掉,要想活命,唯有破局!
同时他通过在北京的秘密渠道,对李信作了较为透彻的了解,并不认为荡寇军是软柿子,如果阿巴泰与图尔格此行吃了败仗,呵呵,那乐子就可大了!
多尔衮的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
……
清军入关,一直是走蒙古入寇,这次也不例外,从黄崖关进入蓟州,虽然清庭方面有意淡化李信的挑恤,但其实不论是阿巴泰还是图尔格都明白,如果此战没能把李信打掉,那么在皇太极眼里,胜也等同于败,根本没有脸面讨赏。
黄崖关又称小雁门关。建于明代,是蓟州境内唯一的关城,建于群山缭绕当中,关城东西两侧崖壁如削,山势陡峭雄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关城上,明军的面孔大多带着畏惧,关城下,清军列成一排排,漫山遍野,刀枪林立。
阿巴泰扫了眼城头,淡淡道:“没必要和明军纠缠,先把李信活捉了,再攻打周边州府也不算迟。”
图尔格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兵力不能全部用来对付李信,否则是高看了他,要不这样,咱们兵分两路,大将军领军在河北,末将另领一部人马,直下临清,待捉来李信再与大将军会合。”
阿巴泰眉头微皱,图尔格摆明了是想争功,李信那三万多人马,在他眼里,并不比明军强了太多,之所以叫的凶,是没见过大清国的巴图鲁,包保那所谓的荡寇军必屁滚尿流。
他也完全想不到,会有人愚蠢的跳出来挑恤大清的威严,不过他能想象的是,当把李信绑到皇太极前面,皇太极会龙心大悦,哈哈大笑。
皇太极固然是千古难得一见的英主,但人老了,难免会昏庸,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太极近来在一系列大胜的影响下,有些飘飘然,也频频针对多尔衮、济尔哈朗等诸多兄弟,为儿子登基扫平障碍。
想到这,阿巴泰不禁自嘲般的嘴角微微一翘,他是努尔哈赤第七子,也是皇太极的兄弟,功劳太大,很容易落一多尔衮那般的下场,按明国人的话来说,不争就是争,既然如此,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也罢,这泼天奇功让与图尔格那个蠢货便是!’
阿巴泰心底冷冷一笑,便转头道:“好,我给你五万人马,一个月内攻破临清,这黄崖关,也交给你来破,届时自当在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喳!”
图尔格大喜,打了个千!
第二零五章 水淹开封
“总司令,清军入关了!”
二瓤匆匆拿着一封信报进来,就要呈给李信。
李信却是拦住道:“念给我听!”
“啊?”
二瓤后怕的挠了挠后脑壳,目光躲躲闪闪。
李信脸一沉道:“叫你读点书,怎么就那么难,我问你,如果在战场上,有敌人朝我开枪,刚好你在我身边,让你替我挡子弹,你挡不挡?”
二瓤想都不带想的道:“挡啊,总司令,这根本不用说,咱们亲卫连就是为了保护总司令的安全,不说我二瓤,换了别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挡!”
李信问道:“挡了会死知不知道?”
二瓤道:“俺不怕死,能为总司令去死,死的值!”
李信又道:“你连死都不怕,读点书,识点字怎么了,有死可怕么?樊二郎,我最后告诫你一次,读书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和你的子孙后代,如果你不甘上进,就想一辈子在我身边做个保镖,那当我没说,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将来看着别人升官发财眼红,是非好歹,你自己心里有数,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说了!”
“那……那俺从今天开始读书识字,决不辜负总司令的好意!”
二瓤象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猛吸了口气道。
李信点了点头:“不要让我失望,暂时目标也别订太高,每天十个字,不难吧?”
“不难!”
二瓤乐观的笑了起来。
“好了,你出去吧!”
李信拿过信报,挥了挥手。
“得令!”
二瓤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站一边的高桂英扑哧一笑:“这憨子,也就你能降得住他。”
李信摇了摇头:“二瓤可不憨,比寻常人都要精明,就是有点懒,这种人,得逼!”随即就打开了信报。
清军于九月兵抵蓟州,以火炮轰击黄崖关边墙,墙毁而入,蓟县总兵白腾蛟和马兰峪总兵白广恩率军拦载,击毙清军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参领五达纳、佐领绰克托、额贝、护军校浑达禅、骑都尉额尔济赫,其余士兵死伤千人,最终明军寡不敌从,全军败退,任清军长驱直入。
后清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主帅阿巴泰率领,滞留河北,攻城掠地,另一路由副将图尔格率领,直接南下,怕是不久就要到临清了。
朝庭则以内阁首辅周延儒为督师,统帅刘泽清、唐通、周遇吉、黄得功等八总兵,六抚巡,号称三十九万人马御敌。
高桂英接过信报,看了一通,递给慧梅,便叹了口气:”明朝修筑长城,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可是这火炮一出啊,又能顶什么用呢?”
李信道:“这是历史前进的标志,任何人都没法抵挡,清军以弓马见长,但弓马也落后于时代了,今次,就让东虏见识下我们火枪加大炮的威力。”
慧梅从旁道:“朝庭说有三十九万兵马,到底是真是假?”
慧英抢过来道:“肯定是吹出来的,崇祯要有这么多兵马,哪会把局面搞成这个样,去年李公子说,大明三五年内必亡国,我还不大信,但是随着松锦与朱仙镇接连两场战败,关键当口陈新甲又含冤而死,大明朝的人心彻底散了,恐怕都等不到这么久呢!”
张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蔫蔫道:“闯王朱仙镇一战打的漂亮,巧用人心,巧施离间,二十万官军啊,一夜之间就崩溃了。”
正说着,慧梅狠狠捅了下张鼐!
张鼐才回过神来,看着李信,讪讪笑着。
李信摆手笑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其实我和李闯根本谈不上不共戴天的死仇,只是对他的作风不大看的惯罢了,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将来李闯若是兵败,看在兰芝的份上,怎么也要送他份富贵,安渡余生。”
“李公子仁义!”
张鼐感慨道。
“总司令,有开封消息!”
这时,黄海匆匆奔了进来。
“哦?开封攻破了?”
高桂英先一步,拿到信报,展开看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高桂英大致摸清了李信的秉性,并不忌讳当面谈论李自成,因此也没什么遮遮掩掩,实际上李信是真的不在意,作为一个现代人,李自成是高桂英的前夫,两人关系又不怎么好,完全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吃飞醋是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
张鼐、慧梅和慧英也把脑袋凑了过去。
渐渐地,四人面色变了!
“哎~~”
高桂英叹了口气道:“黄河大堤被掘开,开封被淹,数十万军民葬身鱼腹,周王、高名衡与陈永福仅带着万余王府扈从与兵马逃离,闯王与罗汝才也损失惨重,辎重粮草大多被大水冲走,无力再追击官军,现领军往襄阳方向退却。”
张鼐恨恨道:“肯定是朝庭干的好事,只有朝庭才能如此的丧心病狂!”
“嗯!”
慧梅猛一点头:“开封被围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守不住了,所以才掘了黄河大堤,淹死了几十万人,这得是多大的孽啊,朝庭简直是不择手段!”
“不行,我得把此事登报!”
慧英撒腿就要走。
“等等!”
李信拉住她。
“怎么了?”
慧英不解道。
李信道:“现在只是道听途说,黄河大堤到底是谁掘的,还没定论,你若是当真想发,就发一个水淹开封,谁之过!”
慧英急道:“这不明摆着是朝庭干的么?”
李信耐心解释道:“不管是不是朝庭掘的,明报的办报守则是什么,客观,真实,你手上有没有证据是朝庭掘的?如果有,你就拿出来!”
“我……”
慧英语滞!
李信又语重心长道:“其实不光是你们,连我都认为是朝庭干的,毕竟李自成完全没有掘黄河大堤的必要,但是办新闻,不能带有主观目地,也不能凭着个人喜好去报道新闻事件,我们只需要把事件列出,是非对错由读者评判,更何况现在又出了个理报,来势汹汹,我们更不能让人抓住辫子,明白吗?”
理报已经于一个月前发行,集中了东林和复社的精英人物,甚至请出了钱谦益当社长,从一面世,就具备了与明报分庭抗礼的资格。
不过理报的缺陷也很明显,在情报来源上,远远不如明报广泛,毕竟明报是政府办的报纸,在资源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又出现的早,是理报的前辈,在读者的心目中有先入为主的概念,但不管怎么说,理报在后面紧紧咬着明报,又因本土化的特点,在乡土新闻和发行上更加便利,丝毫都不能大意。
慧英便是眉头一皱道:“李公子,要不我和慧梅回扬州吧,不亲自坐镇,总是不安心。”
李信略一沉吟,便道:“暂时先别走,清军没几天就要来了,现在走,不安全,等打完这一仗,你和慧梅再走也不迟,我教你个法子,包保理报永世翻不了身。”
“嗯?”
慧英期待的看向李信。
李信神秘兮兮,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就看到慧英面色一变,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嗔道:“李公子,你怎么能这么坏?”
“慧英?”
慧梅好奇的看了过去。
慧英瞥了眼李信,古怪道:“回了扬州再说吧,还得安排下,对了张鼐,你是和李公子留在临清,还是回扬州?”
张鼐为难的看向了李信。
李信道:“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男人不能总围在女人身边,要不这样,等这次打退了图尔格,我先和慧梅义结金兰,然后你俩择个好日子成婚,把正事办了,再各干各的也不为迟。”
“李公子,多谢了!”
张鼐陡然激动起来。
慧梅却是心情有些复杂,当初被抢回来的时候,曾一度有过自暴自弃的想法,特别是堕了胎之后,更是对李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并对张鼐有些厌烦,好在李信足够理智,与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再有慧英的劝说,张鼐的孜孜不倦追求,才让她又重新开始接纳起了张鼐。
‘罢了,罢了!’
慧梅暗暗叹了口气,也许张鼐不是最能走入她心里的男人,却绝对是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伴!
第二零六章 满洲兵至
清军南下的速度奇快无比,沿途明军不仅不敢阻载,反而远远避开,虽然有首辅周延儒担任督师,但周延儒本就是庸碌之辈,胆小怕事,而且自陈新甲被杀之后,朝庭人心浮动,没人愿意给崇祯卖命。
再加上之前朱仙镇不战而溃,崇祯并没有拿出严厉的处置手段,对丁启睿是褫职候代,杨文岳是褫职候勘,候勘是等候问罪的意思,而对引发溃败的左良玉,只下旨切责,希望固守襄阳,整兵再战,以补前愆。
左良玉明明是罪孽祸首,结果只是下旨切责,这让人看到了朝庭的虚弱,各地总兵有样学样,阳奉阴违,互相推娓,保存实力,朝庭几乎失去了对总兵的控制。
五日之后,清军已经兵临黄河北岸,五万人马,列队以待,一艘艘征集的船只在集中过来,隐约的,可以看到黄河南岸那影影绰绰的荡寇军营寨。
早在抵达临清之初,李信就把大部分的军队驻扎在了城外。
临清的地形比较特殊,受运河、马浃河与黄河限制,构成了一个向南开口的三角形,在它的北部是黄河,过了河便是河北。
图尔格领着部下,站在高处观察着对面的情形,沿着城池,已经挖掘出了一条长长的壕沟,把临清团团护住,壕沟后方,可见一处处的阵地,以炮兵为主,步卒护翼,士卒的神情看不到,但就他而言,完全没看出有任何章法。
闲散瑚通格从旁道:“大人,流贼不是有水军么,为何没见着?”
清代把未授官职,带在身边效力的满洲人称作闲散。
护军校务珠克图哈的一笑:“此事不难猜测,黄河浅窄,流贼若以水军阻我大军渡河,我军可以在河边架起大炮轰他娘的,他有几个胆子敢过来。”
“嗯~~”
图尔格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黄河在中下游,只有里许不到的宽度,而清军此次南下,带了几百门红夷大炮,沿着河岸排开,来多少船,都轰的粉身碎骨。
荡寇军真要派水军阻止自己一方渡河,除了找死,没有第二个选择。
“传令,全军于天黑之前务必渡河!”
图尔格猛一挥手。
“喳!”
有亲兵快步而去。
临清城头,一众兵将也好奇的打量着渡河而来的清军。
“这鞑子怎么都戴着斗笠啊,好象关外不常下雨吧?”
慧梅仔细看着,不解道。
李信笑道:“这不叫斗笠,叫顶戴花翎,主要和满洲人剃头有关,我们汉人是蓄发的,男人头上有发髻,头的后面高出一截,包了头巾更高,所以官帽不管方圆,都是前低后高的形状,而满洲人除了一小根形似金钱鼠尾的辫子,头上是光的,所以帽子也是个倒扣的锅型。”
正说着,远处的几名满洲兵摘下了帽子,露出光突突的脑袋,好象是擦了把汗。
张鼐不由道:“李公子,你说这满洲人和尚不是和尚,道士不是道士,剃了光头,偏生又留根辫子,是啥意思啊。”
慧英咧嘴笑道:“好抓呗,张鼐你想啊,如果人在前面跑,你探手就抓住了他的辫子,不比抓衣领来的利索?”
“扑哧~~”
慧梅捧腹大笑。
高桂英也哭笑不得道:“慧英,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慧英撇嘴道:“这难道不是事实,你看那辫子,多好抓啊,将来俘虏了鞑子,连绳子都不用,直接把辫子系着就可以了。”
“嗯?”
张鼐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几个人辫子系一块儿,谁能跑得掉。”
慧梅嘀咕道:“俘虏鞑子有什么用啊,鞑子那么坏,早杀早干净。”
李信摆摆手道:“鞑子还是有用的,可以押回海州开矿,海州地底有水晶矿脉,就叫鞑子去挖,死多少人都不可惜,不过鞑子军纪极严,恐怕打死容易,俘虏难,行了,今日鞑子不会来攻,咱们也别去撩拨他,明日再收拾他。”
……
在火炮时代,内河航运没有任何的安全性可言,几百米宽的水面,完全是炮靶子,李信把水军后撤,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除非是如长江、珠江这类径流大,水面宽的大江大河。
清军在黄河北岸架上简易炮台,掩护着一船船的士兵往南岸渡送,一队队清军押着沿途征集的老百姓,把一堆堆物资甚至火炮推到岸上,岸边人嘶马鸣,乱嘈嘈一团,夜间,则黑灯瞎火,不给荡寇军以任何偷袭的机会,营寨秩序井然,或许是与明军交战的次数太多,清军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不知不觉中,天光放亮,两军的阵地上,相继升起了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炊烟,在饭后不久,清军战中,三声炮响,一队队人马拉出了营寨。
总体来说,清军各营的区别还是非常鲜明的,两万外蒙扈从,几乎都是草原骑兵的装束,也看不出什么队形,汉军八旗以刀盾兵和炮兵为主,蒙古八骑稍精锐些,以骑兵为主,最为精锐的,还是满洲八旗。
荡寇军将士的目光,也大多投向满洲八旗,约有万人,因图尔格是镶白旗固山额真,满洲兵也是以镶白旗为主,原先镶白旗旗主是多尔衮,正白旗旗主是多铎,皇太极使手段将正白和镶白旗混编,以多尔衮作正白旗主,多铎作镶白旗主。
虽然镶白旗名列下五旗,但在努尔哈赤时代,正白镶白两旗,分别是正黄与镶黄,哪怕皇太极多次削弱这两旗的实力,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的实力仍排第二,合计有98个牛录,仅次于拥有117个牛录的皇太极与豪格父子,位列第三的则是代善和济尔哈朗,拥有96个牛录,这次随图尔格出征的,约有三十个牛录。
清军的战术战法,承袭了明军的特点,有楯战车在前,起挡箭和挡子弹作用,绵甲兵是步兵,红摆牙喇与白摆牙喇以骑兵为主,其中后者是主力精锐,前者的等级稍高于披甲人。
同时,每牛录还配备各型火炮二十门,枪五十枝左右。
张鼐渐渐现出了凝重之色,转头道:“满洲兵光从列队与气势来看,就非同凡俗,当初李公子一再提醒闯王,满洲才是大敌,今日见之,才知果然没有夸大啊,可笑闯军上上下下,都不把满洲人当回事,如果真要遇见了,是要吃大亏的。”
“嗯!”
慧梅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满洲人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劲,对了,李公子,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满洲人吧,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底细的?”
李信淡淡道:“如果是红娘和周夫人,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别分心,东虏不比明军,后退者皆斩,今日必然是一场苦战,对面有人来了!”
第二零七章 驱赶老百姓
一名汉官从阵中驰出,远远就挥着手道:“别开炮,别开炮,本官传大清国皇上口谕!”
“娘的!”
张鼐气愤道:“好好的汉人,投了鞑子,认贼作父,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哪来的面目去见他的爹娘。”
李信摆了摆手,并不吱声。
那名汉官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在进入火炮射程之后,发现荡寇军并未开炮,胆子不禁大了起来,驾的一声,又把马速催快了少许,于阵前七十步左右勒马停下,放声唤道:“荡寇军首领李信可在?”
李信给黄海打了个眼色。
黄海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哼,本官不与你罗嗦!”
那汉官哼了声,便道:“传皇上口喻,朕知李信原杞县秀才,被县令构陷入狱,朕听说此事,也是气愤的紧,明国皇帝昏馈,奸臣当道,逼民造反,而朕素以宽厚待人,唯才是用,李公子是个明白人……”
李信听着那喋喋不休,心头烦厌,向左右伸手道:“拿枪来!”
二瓤递了把枪。
李信瞪着那汉官片刻,抬手便射!
“砰!”
那汉官脑门绽出一朵血花,从马上栽了下去。
“好,总司令威武!”
“总司令枪法如神!”
荡寇军中,顿时爆出了阵阵欢呼。
“找死!”
图尔格则是气的大骂:“既然顽冥不灵,就别怪老子了,上!”
身边有亲兵旗帜一挥。
按照预定计划,是全军压上,一举打垮荡寇军,其中又以外蒙扈从为先锋,直接冲阵,图尔格根本不信那壕沟能挡住蒙古铁蹄的冲击。
护军校务珠克图却是从旁道:“大人,荡寇军曾使用一种木箱雷炸沉过明军不少条战舰,故卑职以为,他也许会预先埋设地雷,不如让那些老百姓在前面趟雷,确定没有再以大军冲击也不为迟。”
明朝从戚继光开始,就逐渐把自古以来常用的铁蒺藜替换为了地雷,而清军对火器的运用不下于明军,对地雷自然不陌生。
图尔格迟疑道:“若真有雷,趟死了谁来了当先登,传令,先用火炮轰!”
“喳!”
有亲兵向汉军八旗下了命令。
不片刻,隆隆炮声大作,一枚枚黝黑的炮弹,打向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
荡寇军的确埋了地雷,足足埋了上千颗,最外侧是几颗拉索雷,里面的雷引信朝下埋,每一颗的距离不超过三尺,经充分实验可确保被踩中或者炮击不爆,却能够被爆作传导的震动引爆。
三名战士蹲在挖出的深坑里,上面覆以厚木板,再往上,则是厚达两寸的完整草皮,不是特别注意很难发觉,战士仅靠着木板边侧的一丝丝缝隙艰难的呼吸,紧紧攒着手里长达五丈的结实引线,担负着引爆的重任。
另在稀疏的野树中,有一颗直径约一尺多粗的树很特别,它的根部被挖空,可以藏一个人,地面以上,两尺以下的树干也被从里面掏空,可以勉强塞进一颗头颅,这时,就有一对黑漆漆的眼睛透过树干的两个了望孔在观察着清军,等待大部队过来,拉响信号雷。
一阵密切的炮击之后,地面坑洼不平,但实心弹毕竟不是爆破弹,很难在地面留下明显的爆破坑,深埋于地底的雷并未受到影响。
“居然没埋雷?”
身边有惊讶声传来。
图尔格也很不理解,换了他,肯定会在两军阵前,及早埋设地雷,想了想,才挥手道:“叫老百姓先上,仔细把路探一探!”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被驱赶出阵,足足有数千人,哭叫震天,以男性与老年人为主,还有些能走路的孩子,每人手上塞着根木棒,要求走一路,探一路,队伍的后面,紧跟着汉军八旗的长枪兵与弓箭手,甚至有的红缨枪,都顶着老百姓的后背。
“该死,竟然拿老百姓探路!”
高桂英气的破口大骂。
李信摆摆手道:“骂没用,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做好准备便是!”
慧梅急道:“李公子,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李信反问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该把清军放入阵,然后我军全军溃败?”
张鼐道:“不是有地雷么,等老百姓走过去,直接炸不就得了?”
李信沉声道:“地雷是给蒙古骑兵准备的,用在汉奸军身上,浪费了,其实大家的心情不好受,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战场上,存不得任何妇人之仁,更何况清军能肆虐于河北,河北老百姓就真的无辜么?
清军入关,通常不超过十万,而河北有多少人?有千万人,眼见家园被毁,妻女被辱,亲朋好友死于屠刀之下,竟无人奋起反抗。
我不是说河北老百姓死的活该,毕竟军队和平民的区别很明显,叫平民去反抗军队很不现实,但是河北老百姓在清军蹂躏家园的时候都做了什么,闭眼等死,清军来了跪地投降,还不止一次,他娘的,一点点反抗都没有啊!”
众人均是沉默,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老百姓,虽然很多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还有小孩子叫着我怕,可那探雷的木棍一根根的往下戳,半点都不含糊,逞论其中还有些被俘的明军,仗着身强力壮,更加卖力。
“哎~~”
也不知是谁,幽幽叹了口气。
李信也叹了口气道:“当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河北老百姓固然是受害者,但他们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甚至受害人还会更加残酷的迫害自己的同胞,汉奸比鬼子更加可恨,大家放心,能救我尽量救,救不了,也莫要怨我。”
“嗯!”
慧梅点头道:“李公子你尽力就好。”
老百姓越来越近,李信早已打了招呼,很多人仍是现出了不忍之色,毕竟眼前不是凶残的清军,而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李信也不如表面那样平静,前世的他,颠覆过小国政权,制造过军事政变,通过他的手,无辜枉死的普通人足有上万之多,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血冷了,心黑了,但是穿越以来,或许是受到原主李信那急公好义的性格影响,他发现自己的心渐渐软了,不再那么冷酷无情。
“听我号令,不得胡乱开枪!”
李信回头道。
“得令!”
黄海低呼一声,向左右传达。
李信又看向了何虎,微微一笑:“今天前锋营应该有用武之处了,怕不怕?”
何虎把胸脯拍的嘭嘭响:“总司令,弟兄们就等着这一天呢,总司令放心便是,攻坚执锐是咱们前锋营的使命,当初大伙儿加入进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软蛋蔫货早给吓跑了,剩下的,都是真正的爷们儿!”
“好!”
李信目光扫视过去。
前锋营战士,无不挺起胸膛,目光凌厉,接受着李信的检阅。
对面高地,图尔格等满洲高层也在观察着荡寇军的动向,见着老百姓越发接近,而枪炮立林的荡寇军战地居然全无反应,珠克图不由轻蔑的笑道:“大人,南朝人就是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照卑职看,这次怕是又要不忍心开枪啦!”
图尔格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的登州之战,当时就是驱赶老百姓攻城,守军犹豫不决,错失良机,结果城破,而今日,这一幕又将重演,让他嘴角现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其实守军不对老百姓开枪开炮,并不是图尔格想的那么简单,官军都能杀良冒功,对老百姓开枪开炮算得了什么,关键是几年前,朝庭对军队还是拥有相当控制力的,各总兵武将担心被言官弹劾,抓入北京治罪,因此宁可兵败,也不愿落下把柄。
毕竟兵败治的是督抚的罪,而被言官弹劾,被治罪的是自己,这种情况也就是近一两年,朝庭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才有所改善,不过同样是这个原因,如今再面对清军,各总兵都远远避开,连仗都不打了。
第二零八章 引弹自尽
(谢谢好友书友20190105213955831的月票~~)
图尔格正幻想着清军如以往那样,尾随着老百姓冲入荡寇阵地的时候,却是骤然眼珠子一缩,对面出现了混乱。
荡寇军中有嗓门大的士兵拿着喇叭放声大喊:“凡大明百姓,立即趴下,枪炮无眼,立即趴下,有违令者,后果自负!”
看着那密密集集的黑洞洞枪口,老百姓乱了,有的调头就跑,有的原地趴下,还有人加速往前冲,刹那间,哭喊声与求饶声大作。
现场大概有四五千老百姓,真正能做到叭下的,只有两千多人,虽然在这种时候不能存有任何妇人之仁,但荡寇军还是鸣枪示了警。
“砰砰砰~~”
一阵清亮的枪响之后,乱跑的老百姓本能的趴了下来,只剩下几百人在跑动,李信不可能再为这几百人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于是手臂高高举起,再重重向下一压!
顿时,阵地上枪炮声大作,以093野战炮和虎蹲炮为主,将一枚枚的炮弹和一蓬蓬的弹子打向了紧随老百姓的汉军八旗。
当时汉军八旗在清军中的地位是很低的,几乎都是包衣奴,除了炮兵,以传统的步兵和弓箭手为主,有机灵的,跟着趴下,但更多的还是倒在了血泊当中。
“废物!”
图尔格看着这一幕,破口大骂,随即转头低喝:“叫蒙古骑兵冲阵!”
蒙古骑兵不是指蒙军八旗,而是外蒙扈从,在现代,外蒙人眼高于顶,以成吉思汗的子孙自居,但在那时,外蒙是黄金家族的奴隶,不配居住在水草丰美的内蒙,外蒙扈从的地位和奴兵差不多。
“杀!”
两万外蒙骑兵旋风般冲向了荡寇军的阵地!
那马刀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烁出森森寒光,那蹄声隆隆,卷起了大片的尘土。
老百姓彻底乱了,发了疯般往荡寇军的阵地跑,还包括跟在后面,尚未被打死的汉军八旗,谁都知道,外蒙骑兵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一旦被追上,会被踏成肉泥。
“总司令!”
张全急唤道。
如今的他,已经是火枪三旅的旅长了。
李信道:“放开一道五十丈宽的豁口,所有进来的人,不许携带武器,必须配合安置,否则格杀勿论!”
“得令!”
张全拱手离开,立刻安排。
有木板架上壕沟,也有军卒大声喊话,引导老百姓和汉军八旗从木板进入阵地,汉军八旗这时也顾不得,他们的地位比外蒙扈从还要低,毕竟外蒙扈从哪怕再是奴隶,好歹带个蒙字,在满蒙汉中,勉强挤身于二等人,而汉军八旗就是最低等的三等人。
听着喊话,汉军八旗纷纷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踏入了阵地。
汉军八旗的人数不多,只有几千,又没有武器,面对荷枪实弹的荡寇军,翻不出浪花,李信很快就把目光移开。
二瓤从旁急道:“总司令,那几名战士怎么还不把地雷引爆?已经可以炸到两三千,差不多了,不会还在等吧,可别后路被断,自己回不来呢!”
李信无奈道:“人都是有些赌性的,赚了还想赚,也怪我,事先没特意叮嘱,这时已经没法传信了,唉~~”
‘一千,两千…….’
树洞里的那名战士正默默数着,在他的角度,自然是恨不能一次炸死个一两万,可是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再有任何犹豫,只怕自己难以脱身,于是猛一拉绳索!
“嘭!嘭!”
大地连续发出了几声闷响,这是下达动手的信号。
霎时间,就像开花一样,地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爆炸,一片片分区炸开,凡是身处爆炸范围之内,无人能幸免,残肢断臂,马匹的大腿脖子,与碎石泥土交杂飞舞!
“娘的!”
图尔格气的破口大骂,小心再小心,还是中了招,正如他不明白之前没有地雷爆炸一样,此时依然不明白为何地雷会突然炸开,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被炸翻的外蒙骑兵竟然多达近三千骑!
双方还未正式交锋,就死了将近三千骑兵,而荡寇军连脸都没露,他深深的感觉到了李信的可怕,就算在后面的交战中获胜,回去也不好向外蒙王公交待。
“好!”
“炸的好!”
荡寇军中,欢声如雷,大声叫好!
爆炸也震惊了投降的汉军八旗与老百姓,满脸的心有余悸,原来脚底下真有地雷啊,就是不知道被荡寇军用什么手段控制住没炸开。
地雷只埋了一片区域,不可能炸遍所有的外蒙骑兵,而且清国正处于国力上升期,军纪严苛,虽然有近三千人死于非命,但是对整体的攻势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其余的骑兵仍是策马向前冲去。
这是李信,也是参与爆破的几名士兵没料到的。
一共有四名士兵引爆地雷阵,在爆炸停歇的一瞬间,纷纷推开挡板,从洞窟中钻了出来,地面的情况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原指望爆炸会阻挡住清军片刻,为逃生创造机会,可是外蒙骑兵仍是撒蹄奔来,从距离来看,已经来不及逃回自家的阵营了。
爆破本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是自愿的,早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其中有家小的两名战士,于战前向上级递交了遗书!
蹄声隆隆,四人刚刚迈出一步,就顿住了脚步,外蒙骑兵也发现了他们,嘴里发出听不懂的嗷呜怪叫,分出数百骑围了过来,甚至还有十余骑,亮出了套马索,在半空中绕着圈,嚣张之极。
“唉呀,不好!”
慧英猛叫一声:“这可怎么办?看来要被抓走了,唉,以后通过换俘还可以回来的,李公子,你可得多抓些活的鞑子。”
李信等人没有接腔,事到如今,即使被俘也没人会责怪他们。
这四名战士,成了两军的焦点,外蒙骑兵越逼越近,还有人嘴里叽叽呱呱不停,大概是让投降。
四个人站立不动,任凭包围圈越缩越小。
一名战士突然问道:“当了俘虏,被野蛮人拿绳子套住脖子牵着走,会不会是自己的耻辱,总司令的耻辱,荡寇军的耻辱?”
身边同伴接过来道:“当然是耻辱,刘光祖,你的名字是光宗耀祖,难道你要投敌?想给你祖宗蒙羞?”
“你娘的比!”
这名叫做刘光祖的战士破口大骂:“老子本是淮安兵,就算不当兵,司令爷会也安排的好好的,能当司令爷的兵,就是不怕死,我们四个人干掉了将近三千敌人,一条命换几百条,早赚的盆满钵满,死了也值,弟兄们,老子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们!”
说完,从腰间皮袋里一下子拿出了两颗手榴弹,放嘴边猛的一咬,哧哧青烟直冒。
手榴弹的关键在于延迟引信,而延迟引信的基础是触发引信,靠磨擦点燃触发引信,继而点燃引线,达到引爆的作用。
手榴主要应用在单兵或小范围巷战,需要士兵拥有较强的战斗意识与战术素养,而眼下的荡寇军,除了前锋营与亲卫连,并没有列装手榴弹,再就目前而言,手榴弹在数万人的兵团作战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因此李信并未在全军推广手榴弹。
“哈哈哈哈~~”
另三人也齐声大笑道:“要走一起走!”
“哧哧哧~~”
手榴弹高高举起,那向外喷吐的浓烟清晰可见,还伴随着嘹亮的军歌:“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外蒙骑兵中,传来了惊恐的大叫声,强勒马缰试图调头,可是疾驰中的奔马,那有那么容易调过头?
“轰轰轰~~”
接连数声炸响,军歌戛然而止,四名战士的身体缓缓倾倒,以之为中心,周围的外蒙骑兵呈圆圈状炸翻,靠里面的血肉模糊,外侧的,连人带马,倒地哀嚎不止,侥幸没被炸着的,也止不住马匹的冲势,被地面的马匹绊飞,尖叫着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鲜血狂喷。
那些桀骜不驯的草原汉子,被惊呆了,那坚定的手臂,铿锵有力的歌声,目中射出的执着与狂热,将会一辈子印在他们的心底,当然,前提是能在这一战中活下来!
天地间陷入了沉默,没人能料到,四名战士会以如此壮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虽然在战场上,谁都有战死的可能,可是拼着与敌同归于尽也要拉爆手榴弹,这是何等勇气,何等血性?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蓦然间,荡寇军阵地爆出了激昂的歌声,面向那四名战士的牺牲地点,每个人都站的笔直,接着歌唱,上至李信,黄海、何虎、高桂英、慧梅慧英、张鼐,下至普通战士,人人目中含泪,声音悲壮,歌声由最初的零散迅速汇聚成一片,战士们要把战友,没有唱完的军歌…….唱完!
歌声刺穿空间,传到黄河岸边,无论听不听得懂,清军士兵均是不由自主的心神震荡,因为歌声中透出了一股不怕牺牲,一心求胜的坚强意志!
但更让人震憾的,还是被俘的汉军八旗,嘹亮的军歌就在耳边回响,冲击着心灵,洗刷着灵魂,很多人惭愧的低下了脑袋,更有人嚎啕大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身为炎黄子孙,愧对祖宗,愧对英灵先烈,也愧对那鲜红的热血!
第二零九章 万枪齐鸣
“真是傻了,被活捉只要诚心投效我大清,未必不能活,可这倒好,连尸骨都找不到,图个啥?还有那些流贼居然集体在战场上唱歌,当儿戏吗?笑话!”
一名蒙古贵族突然哼了声。
图尔格不悦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作为身经百战的将领,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甚至一股寒意涌上了脊背,直到此时他才理解,荡寇军绝非徒有虚名,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占领淮扬,连战连捷并非没有原因。
也正是那个蒙古人嘴里的傻了,才赋予了荡寇军强悍的战斗力与凝聚力。
图尔格自努尔哈赤时代,就开始领军作战,他的敌人曾有海西女真,尤以叶赫部最为难缠、还有蒙古察哈尔诸部、林丹汗、明军,但没有一支军队,能拥有荡寇军这样的凝聚力。
“拿棒槌来!”
图尔格明显感觉到自己一方的士气受到了影响,向左右猛的喝道。
亲兵连忙递上棒槌。
图尔格亲手檑响了战鼓!
“咚!”
“咚!”
“咚!”
那沉闷有力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士气授挫的外蒙骑兵重新鼓起斗志,策马向前疾冲,图尔格又是猛一挥手,蒙古八旗与满洲八旗跟着向前移动,还有汉军八旗掌握的炮队。
他也是战阵经验丰富,分明看出了与荡寇军这种士气旺盛的军队作战,一波波上的添油战术是没用的,只能一鼓作战的全线压上,以凌厉而又连绵不绝的攻势将敌人打垮,这样做固然风险很大,可是他渡过了黄河,背水一战,还有退路么?
更何况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战而退,他相信在大清国那严苛的军令下,没有人敢于后退半步,这场战役,就是一场意志的比拼,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既不会退却,也不会有俘虏!
战斗全面打响,外蒙骑兵从各个方向冲击荡寇军的阵地,蹄声震天,连临清城头都能感受到轻微震动,更别提环着城池的守军。
荡寇军战士不自禁的摒住了呼吸。
战马的急速冲刺速度是每秒十七米,燧发枪的有效射程是百米左右,也就是说,从进入射程开始,只要六秒就能冲过来,再利用射击间隙射箭,作出有力还击,完全可以把马匹驮着的泥沙包扔入壕沟,快速填平,最后冲入阵地。
火炮虽然在鸣响,117与093的射速平均是一分钟一发,但是在连续发射中,要考虑到炮管降温,以及药渣沉积,清除炮膛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射速会逐渐降低,而且外蒙骑兵有与明军神机营交战的经验,并不是蛮冲,而是根据半空中的呼啸声,预判炮弹落点,以眼花缭乱的骑术,尽量躲避着炮弹,这种战术是行之有效的,当前锋进入火枪射程的时候,只损失了约千余骑。
“出列!”
李信突然大喝一声。
燧发枪早已上弹,士兵分为两排,一排蹲着,一排站立,两万多的枪手分布在漫长的战线上,面对着疾冲而来的外蒙骑兵,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前方还横亘一条壕沟,那四名爆破手,也以生命诠释了荡寇军的军魂,而最关键的,还是总司令李信就和他们站在一起!
马蹄轰鸣,大声震动,前方烟尘滚滚,外蒙骑兵那狞狰凶厉的笑容已经清晰可见,那马刀高高举起,甚至有人已经摘下弓箭,将箭矢搭上。
时间在这一刻,已然失去了意义,每一名士兵的眼睛都瞪到了最大,恐惧也不存在了,大脑中只剩下木然。
“开火!”
在蒙古骑兵还有二十步的时候,李信猛喝一声!
“砰砰砰砰!”
霎时间,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两万多条枪同时开火,又只有二十步,也就是在三十米的距离开火,弹幕交织成了一片,子弹如一堵墙,就听到轰隆轰隆声不断,成群结队的马匹倒在了地上,外蒙骑兵要么当场中弹身亡,要么被抛飞出去,还有人被倒下的马匹压住,凄厉惨叫!
战场上乱套了,凌厉的攻势嘎然而止,沿着壕沟,躺倒了一圈的尸体,侥幸逃得一命的外蒙骑兵,就象是迎头撞见了传说中的鬼怪,惊慌失措,忙不迭的转身就逃,图尔格也是头脑一片空白,竟忘了下令喝止!
是的,一轮火枪齐射,外蒙骑兵被足足打掉了近万骑!
再加上之前被地雷阵趟了一遍,冲锋过程中的零零散散损失,两万外蒙骑兵,只剩下了五千多骑,还是被吓破了胆子。
当然了,这短短一瞬间,荡寇军也有近千人中箭,其中的相当一部分,被射中面门,神仙难救,实际上,荡寇军的战士在开过枪之后,大多手脚发软,背后全部汗透了,二十步的距离啊,一个呼吸,马匹几个蹄印就能到达,可是自己居然硬生生的挺住,还开了枪!
他们把最大的信任交给了李信,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张鼐、慧梅慧英与原小闯营的男兵女兵更是震骇不已,直到今日,他们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以往李闯与明军作战看似你来我往,打的激烈,但与眼前相比,就如小儿科般的幼稚。
试问谁能在转瞬之间,一轮火枪齐射,打掉万名蒙古骑兵?
不玩虚的,一击定生死!
同时,这也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是近代军事工业对游牧文明的绞杀,为肆虐中国北方长达几千年的游牧文明敲响了丧钟,火枪加火炮,将在不远的未来把游牧民族打回原形。
地面被鲜血染红,幸存的骑兵发疯般的向回奔逃,蒙古人那悍不畏死的作风荡然无存,曾经纵横欧亚大陆的骑射也没有施展出半分。
“轰轰!”
炮声依然隆隆,禀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荡寇军的火炮向逃窜的外蒙骑兵开火,零零星星间,不断有人中弹毙命。
“大人,大人!”
见着图尔格有似懵了的模样,左右亲兵连声急唤,这不仅仅是张鼐等人震惊,清军也从未见过这种地狱般的场面。
“全军出击,注意掩护,天黑之前,务必要攻破壕沟!”
图尔格深吸了口气,凄厉大喝。
此时的他,就象一个赌徒,前面不断的输,输的他不甘心,他要把最后的筹码押上去,搏一把天胡!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就此撤退,回沈阳必然要被皇太极惩处,甚至还会拖累到旗主多铎,在皇太极急于铲除异已,为长子豪格扫清继位障碍的当口,多铎、阿济格和多尔衮绝对不能被牵连到。
虽然从开战至今,清军损失惨重,但他的手上,满洲八旗、蒙古八旗与汉军的炮队仍是完整的,精锐并没有受到损失,他觉得自己有一搏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