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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崛起1639txt下载     崛起163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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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悬一线

    “唔唔~~”

    李信悠悠醒转,却是胸膛憋闷欲炸,脖子疼痛难忍,当下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被悬吊了在房梁上,双足凌空,眼睛都能看到伸出来的舌头。

    下一个念头还未转动,一大段信息突然涌入了脑海。

    自己穿越了!

    前世是一个国际军火贩子,纵横地下军火界二十年,后身边亲信被收买,在土叙边界中了CIA与当地政府设下的埋伏,被一发火箭弹击中身亡,只是没想到,死了还有来世,居然魂穿到了同名李信身上!

    此时是大明崇祯十三年秋,公元1640年,地点是河南杞县监牢,李信也是后来的李岩,可这个李信,并不是传说中的前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也不是天启年间的举人,而是一个年仅十九的白面书生,父母早亡,生计艰难,去年刚刚考来了秀才功名,因同情贫苦百姓,屡屡为之仗义直言,被县令提请督学革去功名,并以谋反罪名捕入大狱。

    再一细听外面,隐隐有喊杀声,李信可以确认,此李信大概率就是那个与红娘子结为夫妻,后投奔李自成的李信。

    不过李信根本没时间去感慨世事之离奇,他要挣命啊,出于本能,奋起最后一丝余力,双手勒住绳索,让自己勉强能呼吸。

    “呦,这李公子命挺硬的啊,刚刚不是看着象要没气了么?”

    “嘿,太爷下了令要他的命,挣两下还能不死,过来两人,去拽他的腿!”

    牢房里的狱卒如看热闹般,阵阵轰笑,还真有两个晃着膀子走了出来。

    “且慢,李某有话说,说完是死是生悉听尊便,否则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李信沙哑着嗓子急声唤道。

    古人对鬼神之说是笃信不疑的,如果李信被缢死,狱卒们要对着他的尸体念叨两句,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要你命的是县太爷,要索命也得去找太爷他老人家,因此均是有些迟疑,纷纷看向了牢头。

    牢头不耐的挥挥手道:“让他说,还能反了天不成?”

    “咳咳咳~~”

    李信一阵急咳,绞索就架在脖子上,没法长篇大论,于是勉强道:“众位大哥好人做到底,能否给学生脚下垫个马扎?学生感激不尽。”

    “呦嗬!你小子倒是得寸进尺了啊!”

    牢头给气的乐了,冷笑道:“老子告诉你,可别想着拖延,早晚是一死,来人,给他垫上交待遗言。”

    有狱卒搬来个马扎垫在了李信的脚下,脚踩到了实物,李信顿时长吁了口气,连忙问道:“请问各位大哥,外面是否红娘子攻打县衙?”

    狱卒们一阵迟疑,事实上正是因红娘子带人冲进了县城,声称是为营救李信而来,县令才要把李信处死,生米煮成熟饭。

    李信有数了,呵呵一笑:“诸位可曾想过,若是李某死了,诸位可能独活?”

    “大言不惭!”

    一名狱卒不屑道:“红娘子所率,不过乌合之众,她哪来的本事攻破县衙?”

    “哈哈哈哈~~”

    李信大笑起来:“区区百把卫所兵又有什么战斗力,哪里是红娘子所率义军之敌?君不见洪制军(洪承畴)与孙白谷(孙传庭)在潼关联合曹变蛟、左光先、马科和贺人龙,数万人马布下天罗地网围剿李闯区区数千老弱病残,却被其率千余部众遁入商洛山,追之不及,听说李闯又于不久前兵力复振,取下了南阳,可是如此?

    再看张献忠与曹操,降而复叛,拥众数十万,声势大振,近十年来,天下盗匪剿之不尽,难道不是朝庭兵马无能?各位,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红娘子很快就会冲进来救我,我若是死了,必愤恨尽诛汝等,我李信把话放下,若我得活,必为大伙儿在红娘子面前美言,誓保各位周全!”

    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显,被说动心了。

    在明朝的卫所制中,千户所驻府城,县城只有百户所,满员120人,而卫所制早已崩坏,杞县能有半数卫所兵就很不错了,再加上衙役、捕快、帮闲,撑死了凑出个三四百乌合之众,平时吓唬老百姓还行,碰上真刀真枪的盗匪,几乎是一触即溃。

    要说战斗力,除了边军,也就是各督抚亲领的标营尚能一战,可是杞县怎么可能会有标营呢,这也是被红娘子轻轻松松攻入县城的主要原因。

    人家红娘子摆明了是为李信而来,杀了李信,自己能活么?

    一名狱卒迟疑道:“张头,李公子言之有理啊,咱们就一守大牢的,没必要把命搭上,但老太爷那里如何交待?”

    李信冷冷一笑:“那狗官还有命活么?诸位,乱世人命如草芥,自己活着才是硬道理。”

    牢头姓张,叫张全,深吸了口气道:“李公子,弟兄们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来人,把李公子扶下来!”

    几个狱卒七手八脚的把李信扶下了马扎,李信暗松了口气,前世作为国际军火贩子,不光要有功夫,还要有脑子,对于活命,只要有机会让他开口,他并不担心,如果连几个狱卒都说服不了,那他也配不上在国际军火界,被圈内人尊称一声李爷。

    不过他所图并不止于此,既然穿越来了乱世,要说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世道,既便他跑到江南甘愿做个平头老百姓,到头来也免不了结个金钱尾,因此他有意建立自己的班底,同时也不愿受制于红娘子。

    要知道,历史上的李信是被红娘子强行委身,这还了得,如果手头没几个弟兄,恐怕前脚被救出去,后脚就被五花大绑送入洞房了。

    红娘子姓邢,闺名红娘,大名府人,去年曾领着班子在杞县卖艺,受当地恶霸欺侮,李信打抱不平,救了红娘子,说起来,李信入狱与这件事未必就没有关系,但是李信对于红娘子没有太深的印象,反倒是红娘子念着恩情,悍然率军攻打县城,这既是重情重义的表现,也说明了性格中的强势。

    李信拱了拱手:“多谢各位兄弟不杀之恩,不过李某多嘴问一句,诸位对未来可有打算?“

    张全嘿的一笑:“李公子,红娘子乃是贼首,是为救你而来,莫非你要拉咱们入伙?咱们这些弟兄,虽然是不入流的皂吏,却也是吃的官家饭,怎能随你从贼?”

    李信摆摆手道:“张兄此言差矣,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已享国两百七十一年,现外有建虏,内有闯王、张献忠、曹操、老回回等各路义军,十年烽烟,民不聊生,这正是王朝末年的景象啊。

    而辅臣杨嗣昌乃阄党,与高起潜狼狈为奸,卖国求和,处处刁难卢制军(卢象升),以致标营数千人马缺衣少食,被建虏围攻,力战身亡,朝野上下为之心寒,有此宵小当政,败坏大明元气,国岂能不亡?

    今虽皇上调洪制军与孙百谷往京师勤王,此战结果李某尚不得而知,不过李某有耳闻,总兵贺人龙虽镇压义军,屡屡得手,但听得将与建虏作战,竟军中哗变,逃散半数,如此士气军心,遇上鞑子怎能取胜?

    偏偏按下葫芦浮起瓢,洪制军与孙百谷前脚刚走,李闯、张献忠与曹操就东山复起,朝庭内忧外患,兵力捉襟见肘,皇上则被奸人蒙敝,不察下情,大明焉有不亡之理?

    诸位再仔细想想,从汉唐到宋,哪有三百年不亡的王朝?”

    “咱们怎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一名狱卒嘀咕道。

    “哈哈~~”

    李信哈哈一笑:“你等井底之蛙,怎知外间天地广阔,我李信既已活命,本无必要多此一举,只待红娘子过来,为大家讨下性命即可,但诸位与我有活命之恩,我又怎忍心坐视你等于乱世中不得好死,故有此一言,若愿追随于我,我以兄弟相待,若是不愿,亦不强求,自此生死两不相干。”

    张全不悦道:“李公子莫要虚言恐吓,我等就是杞县本地人,纵使不为吏,安心耕田,谁来照常纳粮便是,怎会不得好死?”

    李信伸出三根手指:“诸位死因有三,其一,县令被杀,你等身为皂吏,有谁敢说将来不会受株连?

    其二,各位平素在乡里渔肉百姓,就说这大牢,死于诸位手中的冤魂多不胜数,既便红娘子不计较,受过迫害的百姓与家属肯罢休么?

    其三,真以为纳粮就能活命?兵过如梳,匪过如篦是说着玩的?乱世中人命最不值钱,把你拉了壮丁,能活着到地头都是祖坟冒青烟。

    红娘子手上,至少有几百人,而那李闯起兵之初,亦不过如此,他能占有一席之地,我李信为何不能?李某言尽于此,愿从我者,以兄弟待之,不愿者,绝不强求。”

    “这……”

    狱卒们心里一寒,是啊,这是横竖都没有活路啊。

    又一个狱卒嘟囔道:“那跟了你不就是做贼?”

    李信哈的一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什么叫做贼,咱们大明朝的太祖是乞丐出身,当初也是元朝口中的贼寇,再说李闯他日若打入北京城,那咱们还得尊称他一声皇上呢,诸位放心,我李信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刚刚必死都没死,我还能把大伙儿往死路里领?时间不多了,各位早做决定。”

    一众狱卒纷纷望向了张全,张全神色剧烈变幻,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尤其李信硬是靠三寸不烂之舌讨来了活路,这份本事怕是没几人能及,得天下他不敢想,但李信混成个张献忠,罗汝才(绰号曹操)应该不成问题,自己跟着他真要成大事了,也能吃香喝辣。

    于是啊的一声吼叫,重重一拱手:“李公子,你可是把咱们逼上绝路了啊,也罢,横竖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我等就把身家性命交托给李公子了,还不过来,随我拜见李公子?”

    “参见李公子!”

    连同张全在内,一共有五人,齐齐向李信施礼。

第二章 红娘子

    狱中共有十六个狱卒,张全把其余十一人找来,说明了情况,让他们向李信参拜,其中有四人不愿意入伙,李信也不勉强,说好待红娘子来了之后,各奔东西。

    另在狱中,还有三十多名犯人,包括欠税的老百姓,小偷盗匪,与两个杀人犯,一个是妻子与人私通,一怒之下杀了尖夫银夫全家,另一个是酒后斗殴,失手杀人,李信也全部释放。

    老百姓听说要造反,哪个敢?均是千恩万谢,不肯入伙,反倒那些小偷、盗匪和杀人犯,本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讨生活,死都不怕,还怕造反?纷纷向李信行了参拜之礼。

    连同狱卒在内,一共有二十三人愿意跟随。

    前世作为国际军火贩子,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没有一副好眼力是不行的,李信大略交谈了下,狱卒那边有张全、李得胜、吴长功、费三和杨大牛可堪造就。

    犯人那边,也有杀人全家的王强、小偷黄海和刘五,盗匪陆一鸣与二瓤有些能力。

    “二瓤?”

    李信诧异的看着那个盗匪,黑黑瘦瘦,二十来岁,脸上带着庄稼人独有的憨笑。

    张全从旁解释道:“李公子是读书人,对道上的门门道道不大了解,在黑话中,忌说饭,因为饭与犯同音,把饭叫做瓤子,引申开来,姓范的和姓樊的都叫瓤子。

    李信不由问道:“可是草字头的范?”

    “不,不,不是的,是瓤子梨花的瓤子。”

    二瓤赶紧纠正。

    “唔!”

    李信差点笑喷,但还是忍着笑道:“看你说得多别扭,你是樊梨花的樊,名字呢?”

    二瓤挠着脑袋,傻笑道:“穷人家,没有大号,小名儿二郎,乡里都叫我二瓤。”

    李信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也清楚这些人目前只是口服,未必心服,不过他并不担心,前世他十八岁偷渡美国,从无到有,白手起家,三十八岁达到事业巅峰,后盛极而衰,四十一岁中伏身亡,今生他有信心再来一次!

    “可有酒菜?拿出来我与众位弟兄把酒言欢!”

    李信转头向张全问道。

    “李公子稍等!”

    张全拱了拱手,便叫了几个狱卒去安排,不片刻,端来了酒菜。

    实际上狱卒也是苦哈哈,只比普通的平民稍好一点,勉强能吃饱,端上来的也就是咸菜、窝头、豆干和黄酒,这对于前世过着顶级奢华生活的李信来说,暂时还未能完成角色转换,颇为难以下咽,不过其他人均是吃的津津有味,他只能装出一副与民同乐的模样。

    “李公子,李公子!”

    正当众人有说有笑,大吃大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满屋的欢笑声嘎然而止!

    只见数十男女拥着一名红衣女子快步而来,这女子十八九岁年纪,头上扎着方巾,身形矫健,手上提着把红缨枪,鲜血淋漓,腰间挎着弹弓,眉眼英姿勃发,因长期跑江湖,皮肤稍有些黑,但容颜甚是俏丽,身材也很苗条。

    ‘还不错!’

    李信在内心给红娘子打了八十八分,前世他阅女无数,凡是整容女、化妆女他一概不碰,只和天然素颜女上床,对女人美貌的评判自有一套标准。

    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哪家青楼选花魁让他去做评委,那眼光只能用毒来形容。

    红娘子被打88分是相当高的分数了,很多大明星洗尽铅华之后,只能打到六七十分,兴致好了,还沾一沾,如果当天的兴致不高,那是碰都不会碰。

    “红……红娘?”

    李信仔细回忆着原李信与红娘子见面的场景,装出一副既意外,又愕然的模样。

    红娘子也是懵逼了!

    怎么会这样?

    自从得知了李郎被县令捕入狱中,那可是渡日如年,唯恐自己迟来一步,李郎已遭了毒手,因此她凭着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带着班子里的数十人,又联络了些附近的杆子(土匪)与白莲教众,凑了千人,立刻攻打杞县,所幸县令临时组织的三四百人一触即溃,顺利破城而入,可是李郎不是被捕了么?怎会和狱卒在一起吃酒?

    “李公子,你……你?”

    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自从去年被李信搭救之后,红娘子就芳心暗许,但一个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另一个是走街卖艺的绳伎,两者的地位如天壤之别,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李信娶了她,多半要被革除功名,因此红娘子平时只默默关注着李信,从不把这份感情表现出来。

    也就是李信下狱,她心急如焚,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来救,但眼前所见,让她颇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心里也是羞窘难当,一时之间,竟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了。

    身后的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站了出来,拱手道:“老汉见过李公子。”

    “不敢,请问老丈如何称呼?”

    李信回礼问道。

    老者道:“老汉是班主的远房族叔,行三,别人都称我邢三,李公子不必客气。”

    李信郑重拱手:“原来是三叔,学生失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李公子莫要折杀老汉啊!”

    被称呼三叔,邢三虽然连声谦让,但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又偷偷瞥了眼红娘子,这个大大冽冽的侄女也是嘴角喜色一现,不由暗道一声有戏,对李信好感大增,当即壮胆问道:“李公子,班主听说你被那狗县令逮捕入狱,连忙召集各路好汉打破县城,前来营救你,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尤其是红娘子,表面虽不动声色,暗暗却把耳朵竖了起来。

    李信正色道:“自李某被捕以来,幸得众位兄弟善待,两餐给足,从未打骂,后得知红娘召集众好汉来救我,便将我释放,并立下盟誓,愿与李某共举大义。”

    众人纷纷望向了狱卒。

    那些狱卒均是老脸一红,这哪里是善待啊,差点要了李信的命,但同时,心里又无不生出了感激。

    “咳咳~~”

    李信轻咳两声,用眼神示意张全说话。

    “呵呵~~”

    张全臊红着脸,干笑道:“各位当家,老太爷虽下了令,让我等取李公子性命,但李公子侠名远播,我等怎能做这糊涂事,只是上命难违,又不敢真放了李公子,还亏得各位当家打入了县城,才让咱们下了决心啊。”

    “是啊!”

    杨大牛跟着道:“李公子不愧是读书人,给咱们讲了天下形势,又讲了大道理,让咱们幡然醒悟,大伙儿一合计,都决定跟着李公子干他娘的一回,不然可真是没活路啦。”

    小偷黄海审时度势,连忙道:“李公子又让人把咱们这些囚犯放了出来,我等早闻李公子义薄云天之名,都愿意跟着李公子干大事。”

    李信丢了个赞许的目光过去。

    他就需要这样的人,善于审时度势,揣摩上意,说他不方便说的话,办他不方便办的事。

    红娘子也是美眸中异彩涟涟,她为李信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也欣慰于自己没看走眼,不禁喜道:“李公子想明白了?”

    李信深施一礼:“还未谢过红娘与各位好汉冒险救我。”

    “不敢,不敢!”

    “李公子莫要多礼。”

    众人七嘴八舌谦让,红娘子却是腾的一下,俏面通红,喃喃道:“是你……是你先救的我,我只是报你的恩情。”

    李信摆了摆手:“这些日子蹲大狱,倒让我想明白了些事理,当今朝庭,奸邪当道,皇上刻薄寡恩,志大才疏,自登极以来,天下板荡,民不聊生,大明的气数已尽了,我虽为书生,亦愿奋起三尺剑,为百姓杀出一个朗朗乾坤,好了,此是后话,咱们还是先出去罢!”

第三章 投名状

    在当时,读书人还是很受淳朴民众尊重的,哪怕李信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秀才,可是识字啊,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挤身于有本事的行列,尤其刚刚还表态反朝庭,更是让人对他生出了亲近感。

    李信那里一帮人,红娘子的戏班又是一帮,隐约泾渭分明,其中李信手下的狱卒和犯人分作两派,却有意无意,给李信和红娘子让开了道,渐渐地,两个人肩并肩走在了一起。

    李信前世是个花花公子,阅女无数,和个女人并排走没什么特殊的感受,况且如何把手下的二十三人捏成一个整体,也颇为让他头痛。

    虽然没人嘴上说,但是很明显,狱卒是吃官家饭的,看不起犯人,而犯人也在狱卒手上吃过不少苦头,要说没点怨恨,鬼都不信。

    红娘子却是心里乱糟糟的,很小的时候,她就走街卖艺,恐怕大多数男人的见识都比不上她,她总觉得,眼前的李信,与一年前的李信有些不同了。

    那时的李信,忌恶如仇,身上还带着酸腐气息,说话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一套一套,而现在的李信,好象变得圆滑了很多。

    再看那些狱卒和囚犯,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依着她所了解的李信,绝无可能与这些人走在一起,不过她没多想,只以为是狱牢之灾才促使李信有所改变,总之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心仪的李郎只剩下了个空壳子,灵魂换成了来自于三百多年后的花花大叔,国际黑道巨头!

    “县令与一众幕僚已经活捉了,李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红娘子转头问道。

    李信沉吟道:“先过去瞧瞧。”

    “嗯!”

    红娘子点了点头。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县衙,外面围着两三百号人,见着红娘子均是热情的称呼班主,由此可见红娘子在江湖上的名望。

    “这位便是李公子。”

    红娘子向众人介绍李信。

    “噢,原来是李公子啊,久仰久仰。”

    “你仰个啥,人家是读书人,和你八杆子打不着!”

    “这李公子倒是挺俊俏的,难怪邢班主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攻打县城呢。”

    众人议论纷纷,言辞间多有不敬,这也不奇怪,李信只是在杞县当地名声较好,而红娘子叫来的人,多是附近府县的杆子和白莲教众,出了杞县,谁知道有他这个秀才?更何况那些人与红娘子之间,不存在隶属关系,纯粹是过来帮忙的,顺便仗着人多势众,打进县城捞些钱财。

    “闭嘴,胡说什么呢?”

    “就你嘴贱,信不信老娘把你那破嘴撕烂?”

    红娘子觉得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了,气的破口大骂。

    “无妨!”

    李信却笑着摆了摆手,便拱手为礼:“多谢各位兄弟仗义,李某感激不尽,在此道一声谢了。”

    嘲讽声立刻哑火,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是非要为难李信,就是见他一个文弱书生,与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免阴阳怪气,讨个口头快活,再说这些杆子和白莲教徒本身是反体制的,因此对于秀才出身的李信有一种天然的阶级对立,可是李信好言好语,伸手不打笑脸人,没人罗嗦了。

    红娘子向李信丢了个歉意的目光过去。

    “进去罢。”

    李信笑了笑。

    县令和两个小妾两个长随,佐贰、首领,六房书吏、县学、承发、辅长及吏员共数十人被绑在大堂里。

    县令姓宋,一见着李信,就凄厉的大叫道:“李伯岩(李信表字),你堂堂读书人,竟勾结匪类造反,莫非白读了圣贤书?可对得起君父圣恩?还不快放了本官,本官或可酌情为你申冤,否则,定教你留下千古污名。“

    佐贰也语重心长的劝道:“李公子,莫要糊涂啊,迷途归返,尚不晚矣。”

    李信不答话,一一打量了番,便转头道:“红娘,这些人能否交由我处置?”

    “嗯,随你。”

    红娘子狐疑的扫了眼李信,便点了点头。

    李信又问道:“可有俘虏的皂隶、快手(捕快)、机兵(火器兵)和卫所兵?”

    红娘子向回望去。

    一名白莲教众道:“咱们并未滥杀无辜,凡是投降的暂时都绑在三堂哩,看班主怎么处置,大概有近百人。”

    李信问道:“能否押过来?”

    “这……”

    那名白莲教众看了眼红娘子,见红娘子略一点头,才拱手道:“请李公子稍等!”说完,就招呼上人手,向后面走去。

    不片刻,近百人被押了过来,把县衙大堂塞的满满。

    李信扫视着每一个人,突然他发现了一个三十左右的黑壮汉子,身高近两米,胳膊上肌肉虬结,于是问道:“你可是衙里的班头?叫什么?”

    这名黑壮汉子连忙道:“李公子,小人何虎,还望李公子不计前嫌,大人大量啊!”

    “松绑!”

    李信挥了挥手。

    黄海和二瓤连忙过去,给何虎松了绑。

    众人都以为李信要收买人心了,包括红娘子也是暗暗点头,她看何虎也是不错,稍微调教一下,就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

    却不料,李信随手从身边人的腰间,拨出一把佩剑,当的一声扔到何虎脚下,冷声道:“去杀了那个姓宋的,要不然你死!”

    “李公子!”

    何虎愕然看向了李信,眼里满满的不敢置信之色,杀县令,不就是杀官造反么?

    众人也没想到李信会玩这一手,均是倒吸了口凉气,而红娘子的心里,则有一种淡淡的不舒服感,她觉得李信变得陌生了,去年的李信,可没有这样心狠手辣啊,只是她答应了交由李信全权处置,又不好插口。

    “你,李伯岩,你敢!”

    宋县令厉声喝斥,那声音不知是激动还是吓的,明显失了声。

    李信冷冷一笑,叫何虎杀县令,一来是交投名状,二来是因为他自身威望不足,急需塑造出一种言不出二的雷厉风行形象。

    他从来不信仅凭恩义就能服众,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凌厉的杀伐手段也是必不可少。

    “何虎,还不快去,我数三下,真以为李某不敢杀你?”

    李信不耐的催促道。

    “三!”

    “二!”

    李信报数毫不犹豫,坚定而又有力!

    就在一将出未出之时,何虎突然一声惨叫:“宋大人,何某对不住了!”随即就捡起佩剑,猛的刺入了宋县令的心口!

第四章 心狠手辣

    何虎呆若木鸡,额头布满了汗珠,持剑的手在剧烈颤抖,哪怕宋县令已经死透了,却仍是不知道放开。

    众人相视一眼,均是暗道一个狠字,毕竟何虎亲手杀了宋县令,构成了实质上的杀官造反,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跟着李信一条道走到黑。

    如此毒辣的手段,别说跟着李信的二十三人心底阵阵发寒,就是那些杆子和白莲教众也自愧不如,这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么?

    反倒是邢三那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赞道:“李公子实乃成大事之人!”

    “可以了!”

    李信上前,拿下何虎手中那仍滴着血的剑,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何班头,你莫要怨我把你逼上绝路,世上多是浑浑噩噩之辈,鲜有明事理者,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需要有人点醒,你现在怨我没关系,将来你封候拜将,或许还要感激我呢,回来罢,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何虎失魂落魄,呆呆的跟着李信回到队伍。

    李信又是目光一扫。

    “娘的,老子堂堂正七品的总旗,宁死不从贼,身为大明的人,死为大明的鬼,想让老子随你造反,休想,来,有种冲老子这里来啊!”

    这时,一名国字脸的汉子突然狂叫起来,还一口一个狗贼,骂个不停。

    “想死?好,老子成全你!”

    李信毫不迟疑,一剑刺入了那人胸口。

    这一剑,利索凌利,又准又狠,尤其是那持剑的手法,明显是练家子,要说不是满手血腥的黑道巨掣都没人信,很多人眼睛看直了,对李信的轻视也不由收起。

    红娘子却是秀眉微拧,她觉得李郎越来越陌生了,还有这熟练的杀人手法,是从哪儿学来的?

    但是在今日之前,她与李信也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多了解,实是没办法去摸李信的底。

    正当她暗暗寻思的时候,又有一人放声叫道:“李公子,李公子,小人是百户所的小旗杨彪,愿上交投名状,随李公子共创大业!”

    “好,解开!”

    李信看了过去,此人约三十模样,弯腰驼背,长的有些委琐,个头也不高,打心眼里他就不喜欢这种人,不过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不管什么阿猫阿狗,只要表忠心,他都收,于是哈哈笑着挥了挥手。

    有两人上前,解开了杨彪的绳索。

    杨彪拾起剑,直奔佐贰。

    佐贰吓的大叫道:“李公子,饶命,饶命啊,本官愿从李公子,共举大义!”

    杨彪不由看向了李信,眼里还有些紧张。

    毕竟他已经决心跟随李信了,不管是被迫也好,真心也罢,要想获得重用,只有上交有份量的投名状,宋县令由何虎杀死,那么相当于县丞的佐贰就成了不二人选。

    “呸!”

    李信却是呸道:“你等狗官,平素渔肉乡里,无恶不作,我若是饶了你,恐怕老天爷也不会饶我,杀!”

    “得令!”

    杨彪大喜,挺剑迈上,一剑刺入了佐贰的胸口!

    “手快有,手慢无,凡想活命者,都站出来!”

    李信又大声道。

    “李公子,我来我来!”

    “我要杀了那狗官,谁都别和我抢!”

    一时之间,那些被俘的皂隶、快手、机兵和卫所兵纷纷大嚷要交投名状,而那些首领,六房书吏、县学、承发、辅长及吏员哭着求饶,发誓效忠,李信也不理会,就叫人杀,甚至因人数不够杀,只能两三个杀一个。

    实际上李信并不是不需要文人,能读书识字的,在哪儿都吃得开,但是文人的心思也活络,更何况滑如油的吏员?眼下他只是半强迫半恐吓搞来了一批**杆子,远远谈不上交心,自身亦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怎么可能再搞一批更难控制的文人跟在身边?

    只有初步掌控了局面,他才会考虑在军中扩充些文化人。

    大堂里,血流成河,惨叫声不断,那两个小妾早已吓的晕死过去,红娘子忍无可忍,正要与李信分说,邢三却摇了摇头:“班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公子亦有苦衷,再说这些狗官,哪个没有把人逼的家破人亡过,别看他们不动刀,但动笔的比动刀子的更狠呐,要照老汉说,杀的好!”

    红娘子只得作罢,但心里终是不忍,于是眼不见心不烦,独自走了出去。

    不片刻,已是伏尸处处,那些俘虏交了投名状,只能跟着李信,李信稍一甄别,让何虎和杨彪先带着卫所兵和机兵,其他人交给张全,总共有一百零八人,安排一番,就出了大堂,找到红娘子。

    红娘子以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李信,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李公子?”

    李信心里格登一下,他清楚自己的行事作风和红娘子心爱的那个李信完全不一样,终究还是生出了怀疑,当然了,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这倒不是说对红娘子一见钟情,即便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原主对于红娘子也没有太深的印象,他看中的是红娘子带来的一千人马,用的好,将是他的一大助翼。

    李信尽量面带笑容,去拉红娘子的手,红娘子却是一缩,后退两步,瞪大眼睛死死望着李信。

    “哎~~”

    李信叹了口气道:“红娘可是责怪我?”

    红娘子咬着牙道:“我所知道的李公子,仁义为先,心怀善念,忌恶如仇,但是今天的你,杀伐果断,狠辣无情,让我感觉很陌生,如果不是记得你的模样,我还以为救错了人呢。”

    李信毫不示弱的与红娘子对视,肃容问道:“一个是腐儒书生,空谈仁义,另一个仗剑行侠,荡尽奸邪,两个李公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那……那不一样的,你不叫行侠仗义,而是滥杀无辜,还自己不杀,强迫别人杀,偏你看的津津有味……“

    正说着,红娘子突然俏面一红,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连忙改口道:“我哪个都不喜欢,我救你只是为了报恩。”

    李信呵呵一笑,他感觉到了红娘子对自己的态度略有软化,又问道:“那你可知晓,仁有大仁小仁之分?”

    “公子直说便是!”

    红娘子催促道。

    李信道:“小仁者,见鸟雀伤而落泪,见人落难而凄然,又为妇人之仁,大仁者,胸怀天下,视苍生如棋盘,以群雄为棋子,荡涤乾坤,扫除奸邪,使百姓安居乐业,使工商兴旺繁荣,但大仁与小仁之间又有冲突,你是想我行小仁,搏别人一声李公子真仁义的称呼,还是背负恶名,行大仁之仁?”

    红娘子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跺了跺脚,不愤道:“你不就是想说我是妇人之仁,而你行的是大仁义么?呵,你们读书人果然是弯弯肚肠,那好,李公子曾做《劝赈歌》,我有幸听过,深受感动,只是不大记得了,不知李公子能否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第五章 分歧

    “呃?”

    李信一怔!

    很明显,红娘子仍是对自己有些微的怀疑,才要委婉的验明自己的真身,果然跑江湖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他也不慌,他全盘接受了原主的记忆,自然有这首劝赈歌。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随着李信侃侃吟诵,红娘的神色明显有了动容,时而愤怒,时而悲痛,隐隐的,还带着些自责,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没有能力去救助天下的苦难百姓。

    李信暗暗摇了摇头,对红娘子的禀性大概有数了,苦笑道:“膏粱之家,并非不见贫民之苦,只是认为理所当然罢了,现在想来,当初以为作此歌便可劝得大户行善,实是太天真了。”

    红娘子沉默了片刻,问道:“李公子对将来有何打算?”

    李信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拉起一票人马,打天下,夺江山,灭豪强,驱建虏,红娘可愿与我一道?”

    红娘子反问道:“咱们……不如去投闯王吧,听说闯王已经打下了南阳,正在招兵买马,广纳英豪,以李公子之才情,必得闯王重用,又何必自己打江山呢?”

    “什么?”

    李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度纳闷,原主为何非要去投李闯,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是红娘子想要投奔李自成啊,而原主李信就算不愿意,也因是个文弱书生,无兵无卒,没有反对权,大概率是被红娘子裹挟到了李自成军中!

    “怎么?李公子不愿意?”

    红娘子又问道。

    李信眉头一皱道:“你对李闯了解多少?又对其麾下诸将,如刘宗敏、李过、袁宗第、田见秀、贺锦、高一功、李来亨与赫摇旗等人了解多少?”

    红娘子顿时眉梢一挑,神彩飞扬道:“闯王悲天悯人,是百姓的救星,在十三家中最为仗义,视将士如手足兄弟,在各路义军中也数闯王的军纪最好,我早就慕其大名了,刚好李公子也想为天下苍生做些事,不如和我去投奔闯王,辅佐闯王推翻腐朽残暴的明朝,以闯王的义气,必给公子封候拜将,岂不是好?”

    李信驳道:“江湖口口相传,怎能尽信,我们别的不说,就以崇祯二年李闯起兵至今计算,直接或间接死于他手的百姓多达百万之众,难道感慨两句,挤两滴眼泪就是悲天悯人?

    再说他李闯的军纪,尖银掳掠,样样不少,不见得比张献忠、罗汝才好到哪里,李闯起兵是因为崇祯为省那点银子裁撤驿站,他没饭吃了,只好杀大户造反,他手下的兄弟与他一路子货,既抢掠富人,也祸害贫民,所过之处断壁残垣,被百姓憎恨。

    后来投了高迎祥,高迎祥马贼出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路烧杀,富人穷人一起祸害,甚至还因流寇千里,四处劫掠,让本来尚能勉强活着的农民活不下去,只能投效他,壮大他的势力,虽然对于目前李闯的情况我不大清楚,但是他能在短短一个冬季从千余兵力扩张到数万,手下必然鱼龙混杂,这种情况你和他谈军纪?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逼人交投名状,但你想想,我杀的都是什么人,可有一个平民百姓?我再问你,你敢说李闯的手底就没有冤魂?

    红娘,道听途说终究是道听途说,你常年在江湖行走,江湖上的那些把戏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啊。”

    “闭嘴,不许你污蔑闯王!”

    出乎李信的意料,红娘子却是勃然大怒,脸都气的通红:“我明白了,你是读书人,看不起我们这些跑江湖的,闯王不就是泥腿子出身么,你就百般污蔑他,我真是瞎了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好,你想当皇帝,我不拦你,反正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我不欠你的,我们分道扬镳便是,你带着你那一百零八天罡地煞去做你的千秋大梦吧,我去投闯王!呜呜呜~~“

    说着,还伤心的哭了起来。

    李信眉头一皱,虽然红娘子说话难听,但他还不至于与红娘子计较,毕竟他前世做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一颗心早已冷酷无比,不可能感情用事。

    而且现阶段他还离不开红娘子啊,说的难听点,他需要扯红娘子的虎皮去镇手下的**地赖,那些人一点凝聚力都没有,如果红娘子抛下他跑了,难保不会有人起异心,恐怕他连三天都活不过去。

    只是让他向红娘子服软,这女人将来必然更加骄纵,要是下次意见不合,再来一出你不听我的你走,自己能忍几次?

    该如何是好呢?

    ‘诶,有了!’

    李信突然注意到邢三正在一边探头探脑,脸面隐现焦急之色。

    他能看出,邢三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也存有撮合自己与红娘子的意思,如果真与红娘子吵崩了,邢三于情于理都该出面做个和事姥。

    想到这,李信决定赌一把,现出了悲凄之色,拱手道:“红娘,没想到在你眼里我竟是这种人,也罢,既然如此,我也不辩解,只望你到了李闯那里,不妨多留个心眼,别被他坑害了,最后还要多谢红娘的搭救之恩,告辞!”

    说完,转回身,阔步往回走。

    “李……”

    红娘子猛抬起头,其实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本来她还存有点侥幸,李信会向她低头,但是李信表现的如此决绝,让她心里又气又苦,有心想拦住,不让他走,只是拉不下脸。

    “李公子且慢!”

    这时,邢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李信暗松了口气,红娘子也松了口气。

    邢三急声道:“李公子大人大量,班主心直口快,想啥说啥,其实没有坏心眼的,还望李公子千万别和班主计较。”

    “哎~~”

    李信重重叹了口气:“红娘的为人我如何不知,否则也不会冒死攻打县城来救我,可李闯确实不是个好去处,我怎能坐视红娘往火坑里跳,三叔请放心,李某并不是真要走,只是想着红娘还在气头上,先避一避,待得红娘冷静下来,再去请三叔劝说。”

    “好,好,这样就好!”

    邢三欣慰的连连叫好,又向红娘子道:“班主啊,你刚刚那话确实不是女儿家该说的,还亏得李公子大量,换了别人哪个能受得了,你还是向李公子道个歉罢,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苦为个外人坏了自家感情?“

    这话说的就比较暧昧了,红娘子俏面微红,抹了抹眼泪道:”三叔,我就是见不惯他抹黑闯王,大家都说闯王好,再坏能坏到哪儿去,总不能那么多人都眼瞎吧?“

    邢三摆摆手道:”这事过会儿再说,你先向李公子道歉。”

    红娘子咬了咬牙,抱拳道:“李公子,是我出言冒犯,对不住了。”

第六章 醋坛子

    李信不可能真与红娘子计较,有邢三说和,又有红娘子道歉,里子面子都有了,于是也满脸诚意,回礼道:“也是我书呆子脾气犯了,没能与红娘好好说,致使红娘生了误会,我郑重向红娘道歉。”

    红娘子芳心暗喜,却哼道:“你是读书人,又胸怀壮志,小女子可受不起。”

    “诶,班主,说什么浑话呢!”

    邢三不悦的挥了挥手。

    红娘子撇了撇嘴,可那眼眸中,满是喜色,还荡漾着盈盈爱意。

    邢三看了看红娘子,又看了看李信,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欣慰的捋了捋那花白的胡须,笑道:“李公子对闯王怀有成见,而江湖上闯王美名远播,红娘很是敬佩,可闯王究竟是何等人物,咱们谁也没见过,倒是李公子说的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汉斗胆提个建议,不妨先去投奔闯王,若闯王名过其实,再想办法离开也不为迟,李公子以为如何?”

    “好,就按三叔说的办!”

    李信心想着红娘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陪她走一遭又能怎样?况且他对李自成也有些好奇,很想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短短数十天内把家业败的干干净净。

    什么北京闹鼠疫他是不信的,毕竟李自成与吴三桂和清军决战,虽然败了,可那两方也是惨胜,说明闯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如果北京闹鼠疫,又哪来的战斗力?

    于是爽快的点了点头,随即一把拉住红娘子的手,正色道:“倘若李闯真如传言那般义薄云天,有王者气象,那我李信辅佐他成就大业便是!”

    红娘子自小跑江湖,手有些粗糙,可那手虽粗粗砺砺,握在掌心却有一种别样的质感,与李信前世把玩过的无数双纤白素手所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不禁揉了揉。

    嗯!

    温温的,糙糙的,舒服!

    红娘子则是猛然两大酡红霞布上了双颊,往回一抽,李信抓的很紧,没抽动,她还想再抽,邢三已是清咳两声,提醒她不要得寸进尺。

    红娘子只得羞红着脸,小声道:“倘若闯王名不副实,并非明主,那我……就跟你去打天下。”

    “好,一言为定!”

    李信道了声好。

    “一言为定!”

    红娘子咬了咬牙,随即便道:“你……你的手可以放开了吧?”

    李信非但没放,反而抓的更紧了。

    “登徒子!”

    红娘子轻啐一声,跺了跺脚,但是不再挣扎,如认命般被李信握着手,芳心荡漾,那脸颊红通通的,如个羞涩的小媳妇。

    邢三捋着胡须直点头,笑着问道:“咱们都是粗人,打打杀杀还行,可接下来如何行事全无头绪,不知李公子有何见教?”

    李信沉吟道:“虽然河南巡抚李仙风在豫东同起事的白莲教作战,无暇顾及杞县,但此地不可久留,这样罢,以两日为限,后天一早必须赶赴南阳,与李闯会合,在这两日里,我们要做三件事。

    其一,红娘带来的人要弄清心思,凡是愿意跟我们走的,暂编入红娘麾下,加以整肃,不愿的,给些钱粮,以礼相送。

    其二,请三叔速派信的过的弟兄,我再派些人,接管县里的库房,清点数量,统一支用,对于城中的大户,莫要节外生枝,他不来犯我,我也不去犯他,免得激起公愤,派出家丁围攻我们,得不偿失。

    其三,明日一早,我们在杞县招兵买马,能招多少是多少,红娘可有补充?“

    红娘子美眸一亮,她觉得李信的建议字字灼见,至少自己考虑的远不如这般周全,果然是读书人呢。

    “嗯~~便按李公子所说去安排。”

    红娘子点了点头。

    “李公子,李公子!”

    这时,张全和黄海带着几个红娘子手下的女兵,押着宋知县的两个小妾找了过来。

    张全隔着多远就嘿嘿笑道:“这两个娘们儿模样不赖,不如李公子留下来暖床吧,我刚刚问过了,她们还未生育,身子也是那老鬼破的,之前未经历过男人,算是干净,当个妾也算抬举了她们。”

    顿时,张全就觉得头皮一麻,红娘子的美眸中,射出了森森寒芒,他明白了,这红娘原来是个醋坛子啊,再一看,李信正和红娘子手牵着手呢,心里忙不迭的暗骂自己嘴贱。

    “嘿嘿~~”

    黄海幸灾乐祸的奸笑两声。

    李信也看了过去,这两个女子要说姿色确有几分,不过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他很不喜欢,容貌和红娘子比起来也差了很远。

    正当他暗暗摇头的时候,手心突然一痛,原来,红娘子那尖尖的指甲已经抠了过来,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李信无奈的转回头道:“不用了,你和黄海各领一个安置好,不要打骂,也不要欺辱,好好对待,快去快回,我还有重任交给你俩,挑选些人手和三叔去接管库房,统一支用,任何人不得私取。”

    “多谢李公子!”

    张全和黄海大喜拱手。

    黄海是光棍,平白无故的得个美娘子,立让他感受到跟着李信的好处了,虽然这个女人不是处女,可平民百姓哪来那么多讲究,而且明末礼教松驰,风气开放,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受西厢记毒害,在婚前都以失身为荣呢,更何况黄海连平民都不如,就是个地痞混子。

    张全尽管有妻,但以他的地位和经济条件,本是纳不起妾,现在李信送了他个小妾,还是县太爷的妾,让他有了一种翻身做主的异样刺激。

    不过紧接着,张全看向黄海,眉头一皱道:“这姓黄的是偷儿出身,让他去查库房,只怕腚儿里都能夹两块银子呢。”

    “姓张的,你说啥?”

    黄海如受了羞侮般,气的脸通红,大怒道:“李公子信任我,我恨不得拿命来报答,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偷鸡摸狗你叫我怎么活,现在跟了李公子,好日子就在眼前,我有那么不识好歹么,我黄海把话放下,我若是手脚不干净,就请李公子亲自剁了我的贼手!”

    “行了行了,让你去办就是信任你,去吧!”

    李信笑着挥了挥手。

    “哼!”

    黄海如斗胜的公鸡般,得意的斜了眼张全,便牵起一个美人儿,昂扬而去。

    张全摇了摇头,向李信和红娘拱手告辞,也牵着个美人儿,乐滋滋的离开了。

    “我和你一起过去。”

    李信向红娘子微微一笑。

    “嗯!”

    红娘子点了点头,只是想甩开李信的手却甩不开,只觉得小心肝砰砰乱跳!

第七章 扯李闯虎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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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娘子带来的近千人,已经不仅仅是良莠不齐的问题,而是没有一个好货色,要么是白莲教的,什么坛主香主的名头一个比一个响,或者外号千奇百怪。

    有人叫过地龙,有人叫盖山虎,甚至还有人叫威震天,让李信一阵无语。

    实际上这些人很多都是假冒白莲教的名头,真正由白莲教总坛册封的几乎没有。

    另外便是附近府县的杆子土匪,少者十余人一股,多者数十,当时的河南,遍地饿孚,也是遍地土匪。

    近千人挤在一起,乱哄哄一团。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红娘子连声呼喝,却是没什么反应。

    “我来!”

    李信把红娘子拉了回去,拿起一把鸟枪,没上弹子,只是装填了火药,朝天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场中瞬间安静。

    红娘子眼里现出了懊恼之色,心想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家安静!”

    李信双掌互击,把众人的注意吸引过来,便大声道:“众位兄弟,李某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当今天子无道,奸邪当政,国势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不年。

    自崇祯二年起,建虏五次入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我得到的消息,不久前,济南府被建虏攻破,自山东巡抚宋学朱以下,布政使、济南知府及大小官吏,兵将军卒,平民百姓十余万人被屠,数十万人被掳,现在,让我们为无辜死难的济南百姓与直隶山东百姓默哀三十息!”

    说完,李信微微弯腰,半低下脑袋,满脸肃容。

    众人都不明白默哀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管这些人是如何的桀骜不驯,人心还总是肉做的,直隶山东遭了大难,心里总是凄然,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大声叫嚷,或者嘲笑李信,顶多是有些小嘀咕,又有人开始学着李信的样子默哀,渐渐地,全场一片肃穆,很多人的心头都莫名的沉重起来。

    “可以了!”

    转眼间,三十息一晃而过,李信深吸了口气道:“建虏首次入寇,尚被袁制军(袁崇焕)在北京城下教训了一回,但往后四次入寇,朝庭的抵抗越来越弱,建虏也愈发凶残,及至前次,如入无人之境,虽京畿义军云集,可除了卢制军,无人敢于应战,据闻建虏围攻济南城达六十日之久,足足两个月啊,朝庭没发一兵一卒的援军,诸位可从中看出了什么?你来说!”

    李信随手一指,点出了一个较为粗豪的庄稼汉。

    那人挠着脑袋道:“不就是咱们的皇爷爷怕死呗,兵都派出去了,谁来保护他。”

    “你说!”

    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被点了出来,沉吟道:“朝庭的兵马除了敢打义军,还能做什么,偏偏义军剿之不尽,要照我看啊,大明的气数尽喽!”

    “说的好!”

    李信赞许道:“明庭不义,失其鹿,群雄共逐之,想他李闯驿卒出身,张献忠贩过红枣、当过捕快边军,罗汝才生来就是马匪,他们能拉起一票人马打天下,我李信为何不能?不知诸位可愿与我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

    “李公子,咱们都听你的!”

    “散伙了也是当个流寇,吃了上顿没下顿,倒不如跟着李公子搏个前程!”

    “今日就推举李公子当咱们的大当家!”

    底下喧哗声大作,红娘子打量着李信,目中满是欢喜,原本以她的估量,大概能留一半人下来,但从眼下来看,几乎都跟着了,这也让她对李信有了重新的认识。

    其实李信也只是把人哄来,军纪法度并不过多要求,主要是底下人的成份非常复杂,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有些人原本就不是好货色,流痞无赖出身,拉杆子为的是贪图快活,尖银烧杀,苦害善良百姓。

    第二类是随大流,没什么主见,随了杆子就像泡到染缸里一样,沾染上了不良习气,这类人也是数量最多的。

    第三类极为罕见,苦大仇深,为人正派,因无路可走才拉了杆子。

    李信清楚自己的短板是威望不足,又不是朝庭官身,底下人跟他,是为了过好日子,吃香喝辣,不是来受约束的,真要这不许那不许,约束这约束那,恐怕能跑掉大半。

    他需要时间观察,把第三类人找出来,重点培养,影响第二类人,再形成风气,最后对第一类人强行约束,凡有不服者,杀!

    因此他需要一个契机,眼下契机尚未到来,不过不宣布军纪,也不能一点都不约束,于是又道:“多谢各位抬爱,我们目前还很弱小,如果被朝庭盯上,派军围剿,恐怕会损失惨重,所以我和红娘商量了下,暂时托庇于闯王,去南阳与闯王会合。

    但是,闯军的军纪是义军中最为严明的一支,我希望诸位能管住自己,不要给我和红娘丢脸,也不要犯到闯王手上,被斩了可没处申冤,大家可明白?”

    “明白,明白,李公子放心便是!”

    “谁敢丢了李公子和红娘子的脸,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下面人正是兴致高涨的时候,纷纷出声附合。

    红娘子简直无语了,刚刚是谁说闯王流寇作风,手下冤魂无数的?怎么现在又改口夸起了闯王的好?

    她突然意识到,李信是无耻出了新境界,直接扯起了李自成的虎皮,去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好在她还没回过神,李信也在扯她的虎皮呢,镇摄手下的一百零八将,否则还不知会恼怒成什么样。

    “好!”

    李信双手一压:“从库藏来看,咱们得到的粮草钱财足够吃到南阳,没必要打家劫舍,所以我宣布三条纪律,不得骚扰百姓,不得尖银妇女,不得肆意杀人,这也是闯军的军纪,同时我额外申明一点,任何人不得绕过我和红娘私下里与闯军的任何人接触,包括请客吃酒,结拜拉朋,否则视为叛逆,定斩不饶,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

    底下应声四起!

    先打预防针是必要的,收买手下,架空头领,这种事情在前世遇到的太多了,他不相信李自成真的义薄云天,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

    “红娘,该你了,给弟兄们说两句罢。”

    李信满意的回头笑道。

    “嗯!”

    红娘子倒不怯场,英姿爽飒的拱了拱手,便侃侃而谈。

    ……

第八章 燧发枪

    该说的话,李信全说了,红娘子只简单讲了讲,原本她想按照大明的军制,尊李信为总兵,她任副总兵,再依着对下面人的熟悉程度,任命参将、游击、把总和百户,但李信不同意,硬生生把各人的职务都改的非常低,他称千户,红娘子任掌印,其他人从百户到小旗不等。

    主要是明末已经半步跨入了火枪时代,以明朝的军制组织火枪兵很不合适,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他要把这套军制推倒重来,如果大家都是参将游击,将来改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相反,从低级别开始改,问题反而不大。

    同时他还叮嘱到了李自成军中,不要搞明庭那套,按闯军的军制来。

    李自成全面恢复唐朝的将军职,有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旅、部总、哨总等各级军官,但是又不绝对,如刘宗敏一直被称为总哨,赫摇旗因长期掌旗,被称为总旗,总之,李闯军中较为混乱,始终没有建立起统一的军阶制度。

    全军散去之后,李信叫人在全城各处张贴两张告示,一是安民,讲清楚红娘子是为救他李信才攻破县城,与其他人无关,主要是为安城中大户之心。

    当然了,当时的义军都有向大户‘借粮’的传统,如李自成就时常向大户借粮,给了还好说,不给的话要分情况,如果大户占据险要之处,兵力雄厚,易守难攻,基本上是不了了之,但如果守备力量不强,又没有天险可恃,十之捌玖会挥军进攻,杀个鸡犬不留。

    李信也派出人手去拜访大户,相商‘借粮’。

    其二是征兵告示,征召青壮入伍,条件是吃饱。

    没过多久,库房和缴获的清查结果出来了,共获得马匹和力役畜口60匹,绢布120匹,甲35副,鸟枪和三眼铳40架,抬枪三架,火药六百斤,白银1200两,粮食500石,其余刀枪弓箭和弹子数量不等。

    明朝一石折合153.5斤,明朝一斤相当于现代的594.6克,500石粮食折合现代约46吨。

    以李信手下接近1200人,不连有可能的新征兵员,每人每天吃一斤计算,差不多能吃八天,从杞县到南阳,约三百公里,要走十天,还差一点,不过李信不担心,通常大户都会选择破财消灾,多多少少给一点钱粮,积少成多,应该是够吃了。

    清点过库房,李信拿起鸟枪研究起来。

    就当时而言,鸟枪是非常精密的枪械,有准星,照门,管身比达1比60,枪管由两层熟铁包合,以四棱钢锥钻透,据说每人每天只能钻进1寸,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枪管,可纵是如此,明朝鸟铳的产量也达到了年产万枝。

    李信熟悉着各部件,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把鸟枪改装成燧发枪,改装并不难,把火绳点火改为燧石击发点火,其中关键是弹簧,以当时的炼铁技术,造出弹簧不是没可能。

    据史料记载,早在四年前,1635年,火器专家毕懋康已经制作了燧发枪,思路与李信是一样的,几乎不改变鸟枪的性能与结构,专对发火装置作改进。

    只不过,搞燧发枪就要搞线性队列、排队枪毙,这对于军纪有着残酷的要求。

    欧洲的基本制度是领主农奴制,没什么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下级士兵对上级军官天然服从,可纵是如此,排队枪毙也是靠棍棒加皮鞭抽打出来的。

    而大明遍地反贼,当兵的又都是油子兵,排队枪毙的难度不说百倍,至少十倍于欧洲。

    李信迟疑了。

    让手底下的那群土匪搞排队枪毙,恐怕转眼间,一阵乱枪就先要了他的命,在没有足够的威望之前,他觉得还是缓一缓为好。

    同时历史早已证明,排队枪毙是配合燧发枪的最有效战术,光搞燧发枪不搞排队枪毙,效果会大打折扣,既然没法形成相应的战斗力,燧发枪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还容易被李自成觊觎,平白无敌的招祸上身。

    最终,李信决定见过了李自成再说,但是不搞燧发枪,不代表不研究,可以先做技术储备,他找来铁匠,交待研究弹簧和燧发机括,又叫了几个机兵,手把手的指导火药颗粒化技术。

    颗粒化很简单,每药三斤,加烧酒一斤,拌成泥,下槽碾百遭,出槽拌成粒即可,与粉状火药相比,它的防潮性能更佳,还可以保持合理的燃速。

    毕竟枪炮对火药燃烧速度的要求是不一样的,粉状火药不好调节,颗粒火药则不存在,可以通过颗粒大小调节燃烧速度,表面还能滚蜡,滚石墨,保持干燥并避免静电。

    最后一点也最重要,颗粒药烧的慢,膛压不会爆发性上升,可以提供持续稳定的推进力,降低炸膛的风险,并有效提高弹药击发的初速度,获取更远的射程和更强大的威力。

    那几个机兵常年接触火药,一听就明白了,拍着胸脯道:“李公子放心,这事交给咱们,只要多给些时间,保证为李公子做出颗粒火药。

    李信点点头道:“请诸位务必保密,现在我们虽然还很弱小,但将来必然逐步强大,凡有才能的人,我都会重用,我看好你们!”

    “是!”

    机兵们纷纷应下。

    李信又道:“未来的战场,火器为王,暂时先委屈各位,待得安定下来,我再给大家挑选合适的人手,重组火器营。”

    这比这什么空口白话都管用,重组火器营,自己这几个不就是元老,是将官么?

    “请李公子放心,咱们必为李公子效死!”

    几人精神大振,也从这刻开始,真正的把自己视为李信的人马了。

    ……

    因为后天要走,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李信也四处游荡,随机与人交谈,尽可能的掌握情况,住宿则由邢三安排,住在三堂,红娘子在隔壁。

    一直到夜深,李信才草草用了晚餐,洗漱过后,趁着清净,寻思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既便他是穿越者,也不敢有半点大意,毕竟他的前世是个教训,盛极而衰,被火箭弹击中身亡。

    ‘李自成!’

    李信默默念叨着,其实他也清楚,去见李自成是个冒险的举动,好奇是一回事,有没有必要又是另一回事,可是红娘子不见黄河心不死,而红娘子现阶段对他又非常重要,只得舍命陪娘子了。

    他要做的,是揭穿李自成的虚伪面目,只是度要把握好,别惹得李自成勃然大怒,把自己斩了那可得不偿失。

    该如何行事呢?

    李信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红娘子,原生态的明朝美人,又是江湖侠女,让他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不过他不能确定红娘子是否对自己尽释了疑心,如果表现的过于急切的话,就怕适得其反。

    毕竟原身李信是个腐儒书生,谦谦君子,而自己是欢场老手,有些习惯和细节是很难掩饰的,偏偏红娘子心思灵巧,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罢了,罢了,才第一天,来日方长!’

    李信还是打消了去敲红娘子门的打算,吹熄灯,卷起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第九章 疑神疑鬼

    忙碌了一整天,本该非常疲累,但红娘子半点困意全无,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沐浴后的自己,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膀上,闪烁的火光映照着那俏丽的容颜,皮肤显得白晰了些,一件宽大外袍也没法裹住那玲珑紧致的身体。

    “哎~~”

    红娘子幽幽叹了口气。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心绪难以平静,尤其是李公子前后对比判若两人,虽然这样的李信才合她的胃口,也更让她喜欢,可心里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牢狱之灾真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么?’

    白天还不觉得,夜晚安静下来,想的也比白天多,红娘子仔细回忆着,去年的李信,道听途说的李信,还有今日见到的李信,三个李信作着对比,渐渐地,前两个李信重合了,但是和最后一个始终格格不入。

    她不明白,在李信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早点睡罢,明天又要忙碌!’

    红娘子摇了摇头,正要吹灯,却鬼使神差的望向了隔壁李信的屋子。

    他今晚会不会来?

    本来红娘子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白天,李信表现的如个登徒子,让她没法确定李信会不会摸过来,如果摸过来了自己会怎样?

    半推半就的依了他,还是……

    “不对!”

    红娘子猛然醒悟,在她的印象中,李信是个敦厚书生,谦谦君子啊,如果说牢狱之灾尚可勉强解释李信的性格发生了剧变,那么做牢又怎么可能让一个人变得好色呢?

    如果李信趁夜摸来,多半是被狐妖附了身!

    对,就是这样!

    当时民间多精怪妖鬼的传说,而狐妖性银,又狡诈,难免红娘子会往这方面想,如今李信已经表现出了狡诈的趋向,就差一个好色!

    红娘子上了床,却心事重重,怎么都睡不着,一会儿想着李信被狐妖附身,该如何帮他驱邪,一会儿又觉得荒谬,神仙鬼怪之说当不得真,要是李信真摸来了,自己这身子给不给?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终于困意上涌,才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蒙蒙亮了,红娘子有早起练功的习惯,醒来之后,稍事洗漱,便提起丈二软鞭出门,她使得一手好鞭法,每天都要先练一趟鞭法,活络活络身子,再去吃早饭。

    当她走出屋的时候,却是一怔,见着李信一脚踏前,一脚后缩,一手扣爪前伸与眼平齐,另一手屈掌护着腹部,身子微微摆动起伏,不由诧异的看了过去。

    李信站的正是三体式,前世在纽约,他曾向个华人老拳师学习形意拳,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虽然现代社会,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一颗子弹,但练功还是有用的,可以耳清目明,精力旺盛,身手矫健,力量大增,反应的灵敏远超常人,也帮助他躲过了数次必死之局。

    而且形意拳是门杀人功夫,就赤手格斗而言,李信的身手足以称得上一流,死在他一双铁拳之下的高手,足有数十人之多。

    这还是现代社会,古代拥有一身好功夫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据说李自成、刘宗敏、张献忠,甚至李自成的妻子高桂英,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因此李信早早起床站桩,抓紧一切时间,以尽快恢复前世的实力,甚至踏入传说中的化劲与丹劲之列。

    红娘子眉心紧拧,她看不明白啊。

    要知道,桩功虽然在道德经与黄帝内经中都有记载,但随着宋朝扬文抑武,士大夫阶层沉溺于纸醉金迷,体质越发虚弱,意志渐渐消沉,没法再适应站桩练功,致使禅坐之法大为盛行,吐纳之说风靡一时,当世流行的丹法与修道法门,溯其源头,很多都能追溯到宋朝。

    如吕洞宾,甚至陈抟老祖,睡觉修仙,最符合士大夫的心意。

    及致元朝,因蒙人对中原的武术流派实施灭绝性屠杀,武术界几乎断根,侥幸逃过一劫的寥寥数人,又蔽帚自珍,轻易不会把真功夫传授出去,这也是现代人印象中,宋明的武功远不如汉唐的重要原因,一直到明朝中叶,俞大猷横空出世,武术才在将门中重新兴旺起来,但如红娘子这般的江湖人士,基本上是没有机会学习上乘武术的。

    “红娘!”

    不片刻,李信收了功,笑着招呼。

    红娘子问道:“李公子,你这是……”

    李信微微一笑:“我练的是形意拳,以桩功为基础、有五行拳与十二形拳,讲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修至大成,可以一当百,刚刚你看到的,是基本的桩功三体式,如你有兴趣的话,路上我可以教你。”

    “你从哪儿学到的?”

    这一听就很高明,红娘子又问道。

    “走罢,吃过早饭还得招兵!”

    李信并不答话,招了招手。

    红娘子眉心微拧,睡了一觉,刚刚压下的那些狐仙鬼怪之说,又浮上了心头,李信居然会功夫,从哪儿学来的?谁教他的?

    毕竟十年寒窗苦读不是放嘴上说说,是真的要埋首于案椟之间,一个书生哪有工夫去学武?总之,李信越发的让她看不透,行为也越来越不符合常理,不摸清李信的底细,她始终疑神疑鬼。

    怀揣着心事,红娘子与李信带上人手去招兵,杞县也是连年饥荒,到处都是灾民,只因地处于河南腹地,尚未遭受大的兵灾,比陕西好一点点,人口还未开始大量流失,听说能吃饱,青壮年均是大量报名,截止正午,已经有近千人踊跃参军。

    至于这个军是什么来路,是官军,还是反贼,没人在乎,很多人抱着只要能吃饱饭,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思。

    当然了,李信不可能要那么多人,否则他的粮食吃不消,按照常规的募兵标准,以抱石锁、开40斤弓和跑步挑选体质不错的兵员,约有五百人合乎标准,不过让人不解的是,李信又让这五百人站烈日底下曝晒,坚持一个时辰录用。

    “李公子,这是何意?”

    红娘子忍不住问道。

    李信答道:“戚继光练兵,于狂风暴雨下站立不动,所练皆为精兵,我欲效法戚帅,练就一支无敌雄师。”

    说着,一扫那些青壮,见很多人陆续现出了不满之色,当即喝道:“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如果连晒太阳都受不了,还不如回家去奶孩子,老子不要窝囊废,谁要回家奶孩子,趁早给老子滚!”

第十章 饿孚遍野

    这话就很难听了,围观的民众也发出阵阵轰笑,有些想走的,因抹不下面子,只得留了下来,其实与种田相比,站一个时辰不算什么,主要是考验耐心与自我约束力。

    要想训练出合适的燧发枪手,只能一步一步来,逐步让士兵有纪律的意识,接受纪律的约束。

    “有谁愿意去和李某一起站的?”

    李信冷眼扫向了身后的人。

    “这……我和你一起!”

    红娘子略一迟疑,表明了态度,毕竟她的心是系在李信身上的,对李信的怀疑也只是被鬼怪邪祟附了身,这并不是无药可救,适当的时候,找个跳大神的来驱邪就可以了。

    更何况目前还只是怀疑阶段,没法确认,当李信表现出发狂,六亲不认的迹象,或者做出什么菲夷所思的事情,她才会行动。

    “我来,我来!”

    黄海、二瓤、杨彪等李信内定的心腹也纷纷举手。

    “我们也来!”

    张全、李得胜、吴长功、费三、杨大牛、王强、陆一鸣等人陆续跟进。

    “哈哈,怎能少得了老汉!”

    邢三带着班子站了出来。

    头头脑脑都表了态,剩下的人不管愿不愿意,只能站出来。

    李信不解释为什么要站,现在就和人讲要搞排队枪毙,绝对能把人吓跑,他只是巡视全场,按解放军初步标准,纠正着各人的站姿。

    “你tmd的是背着个罗锅还是怎么着?”

    “我草,挺什么肚子,瞧你瘦的和猴一样,有肚子么,缩回去!”

    “腚撅那么高干嘛,两腿并拢,肩膀不要缩,抬头挺胸!”

    李信走一路骂一路,不时给屁股踹两下、或者压压肩膀,拍拍肚子,当一圈走完,一个时辰也过去了,他把这近五百人编入了自己麾下。

    与红娘子的部下相比,这些人纯结的就如白莲花,李信打算亲自带,做个示范,前世他虽然没带过兵,但他的手下有雇佣军,基本的训练还是有数的,更何况解放军的军纪大名鼎鼎,没看过猪跑,最起码吃过猪肉,稍微琢磨一下,不难整理出训练方法。

    就目前而言,李信加上红娘子,手下有一千六百人,城中大户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陆陆续续送来钱粮,少者百来两银子,几十石米面,多者五百两,百石粮食,加上县衙所得,勉强可以吃到南阳。

    次日,全军一千六百人,加上部分家眷,合计近两千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初秋本是收获的季节,但沿途所见,良田大量抛荒,田里光秃秃一片,连杂草都没有,道旁稀疏的林木,只剩下了一条条白杆子,树叶和树皮都被扒光了,路上到处是难民,成群结队,互相搀扶着,涌向附近的大邑,很多人衣不遮体,瘦的包皮骨头,神情麻木,面色黑黄。

    “李公子,拿些粮食散给百姓吧。”

    红娘子满脸的不忍之色,转头问道。

    “哎~~”

    李信叹了口气,前世他曾有一段时间呆在非洲,非洲虽然也穷,难民遍地,可好歹有联合国和各种人道机构组织救援,最起码饿不死,而大明的百姓,谁来救援?

    “娘,娘,有草根,那边有草根,荻儿去拨过来!”

    一名大概十岁左右的孩子,黑不溜秋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突然惊喜的大叫,跑过去拨草,却是迟了一步,已经有两名汉子先一步拨了草根,随便捋了捋泥土,就塞进了嘴里。

    “你们……抢我的草根!”

    那孩子愤怒的大叫。

    “阿荻,回来吧!”

    边上一个面有菜容的妇人有气无力的拉住他,眼里流露出了悲哀之色。

    这女子虽然穿着破烂,也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但是李信的眼神很毒,能看出一种才女气质,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于是向红娘子问道:“去看看?”

    “嗯~~”

    红娘子从女兵手里要了几个馒头,便与李信跳下马,走了过去。

    “小妹妹,饿了吧,拿着,这是给你和你娘的。”

    李信分辨不出男女,红娘子一眼就看了出来,把馒头递那黑不溜秋的女孩子。

    “这……”

    女孩子回头看向了她的母亲,腮帮子憋紧,暗暗吞着口水,那女子也有些犹豫。

    “拿着吧,出门在外,谁没点难处。”

    红娘子把馒头硬塞了过去。

    “娘!”

    女孩子的喉头嚅动着,但仍然没接,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她的母亲。

    “多谢姑娘了。”

    女子略一迟疑,稍微福了一礼。

    女孩子再也按奈不住,接过两个馒头,递了一个给她的母亲,就狼吞虎咽起来,那女子则是吃相秀气,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军爷,军爷,行行好吧!”

    “军爷,老婆子两天没吃东西了,求军爷救命啊。”

    周围的难民看到红娘子居然发馒头,本来对这支军队还心存忌惮的,此时就如疯了一样,纷纷伸手大叫,眼里闪烁着森森绿光,还亏得有兵在,否则铁定会出手抢夺。

    “再拿些馒头,分了罢。”

    李信向二瓤吩咐。

    “得令!”

    二瓤郑重抱拳,回头安排人手去拿馒头出来,分发给难民,难民均是千恩万谢,拿着就往嘴里塞。

    “哎~~”

    红娘子叹了口气,问道:“这位夫人,就你们俩吗,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那女子明显有难言之隐,迟疑了半晌,才道:“妾身姓周,乃松江府嘉定人士,早年嫁入京城,夫家孙氏,夫君于三年前病故,守丧期满后,妾身携女回返家乡,不料才过了临清,就被贼人骗去盘缠,还亏得妾身见机的快,及时逃脱,我们母女才保得一命,可是也因此迷了方向,随着难民,一路乞讨,再从地里刨些食,好不容易入了河南地界。”

    红娘子同情心大作,劝道:“这世道兵荒马乱,路途危机四伏,仅凭着你们母女俩,很难回嘉定的,不如先跟着我们走吧,我们打算去投闯王,待得安定下来,再着人把你们送回嘉定,如何?”

    说完,就给李信连打眼色。

    李信点点头道:“小生杞县李信,这位是红娘,途中自有红娘照拂,我军军纪尚可,夫人不必疑虑。”

    周氏想想也是,带着女儿,乱世中,两个弱女子能从临清跑来河南已经是奇迹了,再往南去嘉定,几乎不敢想,而且李信眉清目秀,红娘子也满脸正气,两人一看就是极为亲密的关系,这也让她放下心来。

    “娘!”

    那女孩子扯了扯周氏,眼底满是殷切。

    “有劳李公子和红娘姑娘了。”

    周氏暗暗叹了口气,向李信和红娘施礼称谢。

第十一章 宋应星

    迎面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有十来个家丁护卫,一名六旬老者从车窗探出脑袋,看着给饥民分发馒头的一幕,不由捋须叹道:“民不聊生,饿孚遍野,这世道何时才能清宁啊!”

    书童从车外道:”老爷,那位公子倒是个善人,要不要小的去打听一下是哪里来的军卒?“

    “先看看再说。”

    老者摆了摆手。

    “吁~~”

    书童叫停了骡子。

    前方,近千难民基本上每人两个馒头下肚,李信见到更远处还有难民赶来,这可不得了,难民无穷无尽,再分发下去自己军中就不够吃了,于是打算招呼上周氏母女开拨,却是扑通一声,一个老者跪了下来,大呼道:“军爷,军爷,求军爷带上老汉吧,老汉能挑能走,只求军爷给口饭吃。”

    “扑通!”

    ‘扑通!”

    一听这话,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军爷,军爷,老妇人会洗洗缝缝,还会做饭,求军爷收留吧!”

    “军爷大慈大辈,菩萨保偌军爷!”

    我草,被赖上了!

    李信大吃一惊。

    其实想想也是,从古至今,军队不扰民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而自己不仅不扰民,还给老百姓发馒头,千年都未有过,这些看不到出路,没有生计的百姓,哪能不抓住机会?

    不过李信并不恼火,反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这就是大明的百姓啊!

    前世虽然有讹诈,有各种碰磁,有赖上你的,可那纯属好吃懒做,而大明的百姓只是单纯的在绝境中挣命,只要能活着,哪怕一丝机会都要抓住,但他不是流寇,不可能裹挟百姓去当先登,当炮灰,更不可能带着百姓上路。

    红娘子也是怜悯之色大作,好在理智在告诉她不能任性,只是心里又不忍,不由向李信看去。

    “乡亲们,乡亲们!”

    李信连声呼喝,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那一双双殷切的目光让他有了种逃避的冲动,哪怕他前世再是冷酷无情,此时都不免侧然,但是必须硬起心肠。

    “李闯出了商洛,已攻陷南阳,我军正是去往南阳,战场刀枪无眼,请乡亲们都散去吧。”

    “哎哟,那可跟不得,快走快走!”

    李信说的含含糊糊,老百姓本能的理解为了去打仗,顿时一哄而散。

    红娘子深恨自己的无力,叹了口气道:“只有闯王才能救天下,战乱早日停歇,百姓才能早日得救,今日见着满地饿孚,你可有感触,还要和闯王争江山么?”

    “呵呵~~”

    李信呵呵一笑:“我从来不认为谁是谁的救星,他李闯不是,我李信也不是,人只有觉醒方能自救,好了,现在我不与你争辩,一切到了地头再说,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哼!”

    红娘子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满的战意。

    “嗯?”

    周氏倒是听出了些什么,诧异的看了看李信,又看了看红娘子,神色中似是有所明了。

    “军门,请问军门如何称呼,可是受杨制军(杨嗣昌)之命去往襄阳?”

    这时,前面有一辆马车开来,十来个护卫随行,一名童子挥手呼唤。

    “不敢,在下杞县李信,请问你家老爷如何称呼?”

    李信拱手道。

    马车徐徐停住,一名六旬老者被童子搀扶下了车,略一拱手:“老夫宋应星,不知李公子受哪位大人差遣?欲往何处去?可有功名在身?”

    ‘宋应星?’

    李信微愕,这不就是著《天工开物》的那位么?在明末,有三位专著于西学的重要人物,一是徐光启,三年前病故,另一个是火炮专家孙元化,被温体仁构陷致死,最后一个便是宋应星,此人在仕途上没有大的进展,反临到老了,被任为亳州知州,明亡任广州知府,南明亡挂冠归里。

    “原来是宋老先生,学生本是秀才,被县令污陷,已革去功名,此行欲往南阳,投奔闯王。”

    李信肃然起敬,又拱了拱手。

    “胡闹!”

    宋应星大怒:“你堂堂读书人,纵有冤屈,可向学政申冤,怎能从贼?本来老夫观你心存仁善之念,起意结交,可是你……你竟甘做那衣冠败类,你太让老夫失望了,眼下朝庭正是用人之际,老夫可为你手书一封,往襄阳寻杨使相(以辅臣身份督师称使相),或可给你个改过自新,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年纪还小,莫要糊涂啊!”

    “喂,老家伙,嚷嚷个啥呢?”

    “原来是朝庭的走狗,不是朝庭无道,老子岂会家破人亡?”

    众人纷纷现出了不悦之色,甚至有人握上了刀柄。

    李信摆了摆手,便道:“宋老先生,遍地的饿孚你也看到了,这还是初秋时节,收获过后,到了冬天和明年青黄不接的大长荒,惨象将不知严重到何等地步,不知有多少人饿死于道旁,杞县在全省八府十二州一百单六县中,战乱还算比较少的,天灾也比较轻,却成了这般局面,茫茫中原,何处是乐土?若非朝庭无道,怎会如此?

    况那杨嗣昌乃阄党,若非此人与高起潜弄权,卢制军怎会惨死?学生对朝庭已经绝望,恕难从命。”

    宋应星满身正气,沉声道:“你这小儿,休要狡辩,哪朝哪代没有饥荒,皇上登极之初,逢陕西大灾,难道就没有放赈救灾,可惜饥民被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煽动,四处流窜,所经之所,赤地千里,若非那几个贼子私心作祟,天下怎会崩坏至此?

    而杨使相辅佐皇上,兢兢业业,未曾有半点差池,九老(卢象升)之死错综复杂,实是主战与主和两派分歧巨大,不可以善恶一概而论,你莫要听信传言。

    李公子,老夫见你人才难得,尚存善念,故才有此一劝,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你可莫要辜负了君父圣恩啊!”

    “哈哈哈哈~~”

    李信大笑起来:“他朱由检有何资格作我李信之父,我自小到大,未受其尺寸之恩,我父姓李,不姓朱,学生有负宋老先生的抬爱,只能说声抱歉。”

    “你……你……”

    宋应星指着李信,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是妥妥的反贼,妥妥的大逆不道之言啊!

    李信又道:“别说我李信,天下百姓亦深受朱由检之害,若非他急功近利,刻薄寡恩,天下断不至于丧乱至此,称他一声君父,他可当得起?宋老先生,我知你是好意,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先生请自便。”

    “好好好,孺子不可教也,我们走!”

    宋应星气的直点头,两条腿都在打着哆嗦,童子赶忙把他搀上了车。

    “驾!”

    童子一鞭抽上马股,车队缓缓启行,当从李信身前经过时,李信唤道:“宋老先生,你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莫非看不出大明亡国之相?天下已到了打破重来之时,此非人力所能挽回,还望老先生冷静反思,学生言尽于此,他日或有与老先生的再见之机,届时将当面讨教。”

    “哼!”

    车厢里,传来一声闷哼!

第十二章 李闯王

    南阳,古称宛,地处于广袤丰饶的南阳平原北侧,是豫西南的重镇,在其西南两百里,是南阳重镇邓州,月前被李自成率兵攻占。

    近一个月来,自从打出了均田免赋,贵贱均田,五年不征的旗号,远近来投者如蚁附,手下的人马达到了十余万,其中青壮编练成军,有近四万之众,形势一片喜人。

    这日,李自成正与刘宗敏、李过、袁宗第、田见秀等人聚于州府大堂,商讨进军河南腹地事宜,却见张鼐匆匆赶来,在外唤道:“闯王,河南杞县李信携红娘子来投。”

    张鼐年方十八,隶属于李自成的孩儿兵,被收为养子,与另一个养子李来享一样,深得李自成器重。

    “哦?李信,红娘子?”

    李自成略微一怔,望向了张鼐。

    张鼐整理了下探得的消息,说道:“那李信原是秀才,因忌恶如仇,多为百姓仗义直言,受当地县令忌恨,而红娘子是大名府人士,自幼跑江湖,一手鞭法,出神入化,去年,红娘子领着班子来杞县卖艺,恰好商丘候家的大公子候方域也在杞县……

    噢,对了,这候方域的父亲数年前任兵部侍郎衔总督昌平驻军,破格提拨了当时只是小校的左良玉,使其率领几千将士驰赴山海关外,在松山和杏山打了两次胜仗。不过一年多的时光,就从一个无名小校爬上总兵官的高位,左良玉感恩在心,每过商丘,不避嫌疑,必登堂叩拜……“

    正说着,刘宗敏已不耐的挥手道:”小鼐子,别胡扯,说重点!”

    “噢,瞧我?”

    张鼐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壳,便讪笑道:“红娘子据说姿色不错,被候公子看中,欲纳为妾,是李信出面,说的候公子哑口无言,才救下了红娘子,据江湖传闻,候公子怀恨在心,遂与杞县宋县令勾结,构陷李信谋反,革去功名,捕入狱中,红娘子得闻,联络附近江湖好汉打破县城,杀了县令、佐贰以下数十吏员,救出了李信,然后一路西行,率众来投闯王。”

    “如此看来,这李公子倒也是个义士啊,诸位怎么看?”

    李自成捋着稀疏的胡须,向左右问道。

    田见秀也问道:“小鼐子,李信带了多少人马?”

    张鼐道:“大约一千五六,已至邓州东门二十里。”

    刘宗敏转头笑道:“闯王,咱们不妨都去迎他,看看他这个秀才有什么本事。”

    “嗯,也好,李信虽只是个秀才,但至少是个读书人,可莫要失了礼数,备马!”

    李自成向下吩咐。

    “得令!”

    张鼐拱手,快步离去。

    不片刻,闯军中以李自成为首,大小将领十余人,带着数百老八队的亲卫,轰隆隆驰出了东门。

    ……

    距离邓州越来越近了,红娘子既紧张,又兴奋,在途中,李信教了她桩功,顺便也传授给了张全、黄海、二瓤等数十军中将领,教是一个态度,所谓秘技不私传,既然教了,就形成了事实上的师生之谊,这是李信看重的,至于能不能站出名堂,就不受他控制了。

    十天里,也就红娘子、何虎等少数几人有了气感,其余如张全、黄海等大多数心思纷杂,连第一关的静心都过不了,李信也没有办法。

    “李公子,快看,前面有烟尘,我猜是闯王亲自出迎,我们快点!”

    红娘子突然兴奋的叫道,甚至都因激动抓住了李信的手。

    在路上的十天,李信并未表现出任何急色,与红娘子只是牵牵手,尤其周氏洗了脸之后,还是挺秀丽的,而李信恪守男女大防,持之以礼,渐渐地,红娘子对李信被狐妖附身的怀疑也淡去了。

    李信摇了摇头,他倒不是吃醋,实际上红娘子的心情类似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热血女青年赴圣地朝圣的状况,充满着对偶像的崇拜和狂热,他觉得,有必要泼盆冷水,于是道:“我还真以为李闯攻下了南阳,谁料只是下了邓州,看来传言果然是传言啊。”

    “你想说什么?邓州距南阳仅两百里,以如今闯王军威之盛,至迟年底,即可取下南阳。”

    红娘子不善的瞪着李信。

    李信呵呵一笑:“南阳城高墙厚,唐王封藩于此,另城内还有八大郡王,哪能轻易攻克,红娘,要不我们打个赌,我赌李闯必无攻南阳之心,如何?”

    “哼,你以为你是闯王肚子里的蛔虫啊!”

    红娘子哼道。

    李信暗道一声,还就是,历史上的李自成压根就没攻打南阳的意思,直接进军洛阳了,当他刚开始听得李自成攻下了南阳的消息时,一度还以为历史改变了呢。

    当然了,李信也不会和红娘子多说。

    这段日子以来,周氏与红娘子算是比较熟悉了,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笑道:“红娘,我倒是觉得李公子言之有理,想那李闯,虽败多胜少,却并非不知兵之人,他虽拥众数万,可是除了老八队,俱为乌合之众,想那南阳距邓州不过两百里,早已有了防备,哪能轻易被破,我料他不至于不明此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李闯多半会趁着隆冬,率部挺入河南腹地,打开局面。”

    “嗯?”

    李信诧异的瞥了眼周氏,这女人分析的有理有据,让他越发的好奇起来,可惜周氏始终不肯吐露出身,无从猜测来历。

    孙荻也探出半个脑袋,自豪道:“红姨,我娘未出阁时,可是嘉定有名的才女呢。”

    红娘子暗自气结,撇了撇嘴,不吱声了。

    两队人马渐渐接近,前方数百骑法度森严,不见喧哗,骑与骑间互不干扰,显然是李自成拉出了老八队,为首者,身材高大,高颧骨,高鼻鹰眼,三十来岁的模样,眼神深邃而又自信,身着土布蓝色箭衣,头戴折了角的毡帽,与流传到后世的李自成形象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李自成身侧,一骑满面虬髯,目如铜铃,体格粗大,不用说,这就是刘宗敏,其余的人,李信认不得了。

    红娘子喜滋滋道:“李公子,我说吧,闯王求贤若渴,必会亲自出迎,那,中间一骑便是闯王,如此气度,可曾让你折服?”

    李信压低声音嘿嘿一笑:“你这女人啊,精明起来象是狐狸精投胎,糊涂起来,又象个傻大妞,我问你,李闯亲自迎接我们,他是少一根毫毛还是怎么着,偏偏赚足了我们家红娘的忠心,嘿,没本钱的买卖谁不会做,要是把我与他的位置对调,我出城五十里迎他!”

    “你……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红娘子气的牙痒痒,狠狠瞪了眼李信。

第十三章 拒绝更名

    一路驰来,李自成也与身边诸将观察着李信的军容。

    李信这支军队的来路并不是秘密,有河南的杆子和白莲教众,有被俘的衙役军卒,还有临时招募的杞县青壮,成份非常复杂,甚至还超过了李自成手下除老八队的大部分军队,可是观其行军,却是纷纷动容。

    田见秀马鞭一指,赞道:“大哥,这李信的军容和咱们老八队是没法比,但他成军不过十日左右,能做到大致不散,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宗敏也点了点头:“此人倒是一难得的人才,可那副兔相公模样,老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哈哈哈哈~~”

    一阵轰笑传来。

    “诶,莫要唐突了贵客!”

    李自成马鞭一挥,止住大笑,便向前拱手道:“可是李信兄弟与红娘姑娘?”

    “正是,杞县李信见过闯王!”

    李信抱拳回礼。

    “哈哈哈哈~~”

    李自成豪爽的大笑道:“早闻李兄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下马,跟老子迎接贵客!”

    众人纷纷下马,面带笑容,大踏步向前走去。

    李信挥了挥手,骑马的一众将领也陆续下马,两支队伍笑着接近,突然李信心里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这和当年的朱毛会师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朱与毛是真心实意会师,二人联手,奠定了中华民族大解放的基础,而自己与李自成各怀鬼胎,能走多远谁都说不准,李信不禁摇了摇头,把这不敬的想法按压下去。

    “哈哈~~”

    李自成又是哈哈一笑,一步迈前,握住李信的手,凝视着,连声叫好。

    “好,好啊,我李闯求贤若渴,我们就需要李公子这样的人才啊!”

    李信暗暗一笑,他知道李自成指的是自己的军纪,话说这十天来,每天他都要抽出一个时辰与全军一起站队列,站久了还是有些用的,虽然走不出解放军那种精气神,但大体能保持着队列的完整。

    “闯王过奖了,李某不过一落魄秀才,因朝庭不容我,只能带着弟兄们,来向闯王讨口饭吃。”

    李信谦虚道。

    “过谦了,过谦了!”

    李自成摆摆了手,向后道:“来,李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把身后众将介绍了过去,除了李信熟知的刘宗敏,还有田见秀、袁宗地,张鼐、贺锦、高一功、李来亨与赫摇旗等人,李信也把身后的红娘子、张全、黄海、何虎、二瓤等一一介绍了过去。

    “李兄弟快随我回城,今晚杀猪宰羊,把酒言欢,不醉无归。”

    李自成热情的挽上李信胳膊,大笑着往城里走,他带来的诸将们,也仿佛约好似的,各自招呼上李信军中将领,一行人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

    车厢里,孙荻小声嘀咕道:“娘,这李闯王肯定是不怀好意,打起了李公子部下的主意。”

    “嘘,小声点!”

    周氏赶忙喝止,后怕般的偷偷掀开一小丝车窗向外看了看,才道:“李公子早有预料,不用担心的,李公子怎会让他得逞。”

    “嗯,大坏蛋,休想!”

    孙荻气愤的挥了挥小拳头。

    车外,李信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红娘子,红娘子自然明白这个眼神的含意,没好气的瞪了眼回去,明白告诉他,闯王热情待客怎么了,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很快回到城中,李自成划出营区,李信把人马安置好,天色也渐渐黯了,于是带着众将去赴宴,一行数十人刚刚进了州衙,赫摇旗便从旁出现,热情的招呼道:“州衙大堂逼仄陈旧,容不下太多的人,各位弟兄,咱们去偏堂吃酒,没了头领也落个逍遥自在,可是这个道理?”

    “这……”

    众人记起了曾答应过李信,不得私下接受请吃饮宴,不禁纷纷看向了李信。

    州衙里,见着这一幕,刘宗敏眼神一缩,向李自成道:“这兔相公倒是御下有方啊。”

    其实李自成也不至于吃相如此难看,一方面确实是大堂逼仄陈旧,没法摆开宴席,另一方面,他想摸摸李信的底,借着吃酒,从身边人打听是最方便的,同时也存着拉关系的心思,如果李信不听话,可以通过拉拢众将把他架空。

    李自成捋着胡须,眼神幽深,看着李信道:“但愿能为我所用。”

    外面,李信则是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张全何虎随我和红娘赴宴,其他人交给三叔费心了,记着,吃酒可以,莫要耍酒疯。”

    “李公子放心,咱们不会误事的!”

    黄海、二瓤和杨彪等人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嗯~~”

    李信点了点头,便与红娘子、张全和何虎向大堂走去。

    大堂里早已摆开酒菜,热腾腾,香喷喷,李自成和刘宗敏亲自把人迎入,另有袁宗第和田见秀作陪,一边四个,不偏不倚。

    不知不觉中,酒过三巡,李自成听取着李信对天下时局的看法,颇为赞叹,一时间宾主尽欢,刘宗敏突然向李自成打了个眼色。

    李自成会意的点了点头,呵呵笑道:“李公子,李某观其台甫(表字),其中有一岩字,这岩字好啊,岩石坚硬,历风霜雨雪,百折不挠,万劫不屈,今日李公子投了我军,是新开始,也应有新气象,不如由我李闯为你改个名,就叫李岩,如何?”

    “好,好,这名字好!”

    刘宗敏哈哈笑着。

    袁宗第与田见秀也以微笑表示鼓励。

    红娘子却是有些紧张,她知道李信对李自成没什么好感,又是非常有原则的一个人,未必愿意改名,她就怕李信一根筋,得罪了李自成,不禁连连递眼过去。

    果然,李信一怔,便拱手道:“多谢闯王厚爱,但名得自于父母,身为人子,不可轻改,还请闯王见谅。”

    “这……”

    李自成的笑容僵住了,满脸尴尬,原本他觉得为李信改名十拿九稳,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冒然给人改名难免有交浅言深之嫌,可是李自成不是这样想的,一来他没文化,并不觉得改名是多严重的事情,比如他登基之后,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李自晟。

    实际上李自成也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名李鸿基,自成是字,把字当作名使用。

    二来在他眼里,给李信改名是信任的体现,看得起你才给你改名,改了名,就是自家人了,好比起绰号,帮会老大给底下的弟兄起个绰号以显示亲近,只是没想到,李信居然毫不给面子的拒绝,让他暗生不快。

第十四章 直言进谏

    “李兄弟,大哥也是一番好意啊!”

    袁宗第一看李自成的神色,暗道不妙,连忙劝道。

    “袁兄,请,我敬你!”

    李信并不接腔,端起杯子向袁宗第略微一敬,便一口饮尽,随即又倒满一杯,敬向李自成道:“闯王,学生并非要逆拂闯王好意,实是学生双亲早逝,留给学生的,只有这个名字,实在不敢改啊,今自罚三杯,请闯王见谅!”

    说完,接连三杯下肚。

    虽然自罚三杯很是表现出诚意了,但拒绝更名仍是拂了李自成的脸面,毕竟李自成在军中是个如大哥般的人物,大哥给你改名是看的起你,你却不识好歹,大哥的面子要不要?传出去怎么服从?

    江湖人物,面子最重要。

    事实上李信也不是故意要拂李自成的面子,改名李岩,过不了他自己那关,据他猜测,原主李信是个地道的儒生,肯定不是心甘情愿的改名,只因被红娘子挟持来了闯军,有李自成提议,再有红娘子帮腔,不得不改。

    而李信不同,与红娘子的相处,他并不是弱势的一方,在相当程度上,红娘子没法干涉他的决定,而且他前世也是大哥,怎么可能向李自成低头呢?

    只是不管有万般理由,开罪了李自成是不争的事实,度间的气氛已不如刚开始那般自然。

    袁宗第也是暗暗叫苦,既责怪李信不识好歹,又埋怨李自成过于草率,他还是挺欣赏李信的,想着把场子圆回来,于是问道:“李信兄弟,大哥几经曲折,算是站稳了阵脚,不知你对我军今后有何看法?”

    “嗯?”

    李信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佯作酒后吐真言,提两个李自成没法接受的建议,既可免了被李自成重用,又可让红娘子与麾下众将认清李自成的真面目。

    他料李自成根基未稳,绝不敢一怒之下诛杀醉酒的自己,既便心生杀机,也是暗下黑手,只要不是当面杀,总是有应对之法。

    想到这,李信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抄起酒杯,又是一杯下肚。

    红娘子眉头一皱,劝道:“李公子,你喝多了。”

    “我没醉!”

    李信大冽洌的挥了挥手,便向上拱手道:“不知闯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自成笑道:“自然是听真话,难道李公子担心真言难听?放心,我李闯再大的浪头都闯了过来,莫非连几句逆耳忠言都听不得?放心说,都是自家兄弟,大胆说!”

    “好,闯王痛快,学生得罪了!”

    李信猛一点头:“学生初来乍到,对贵军了解不多,但就眼前所见而言,贵军尚未建立明确的军阶制度,仍是以江湖义气为先,从众人称呼闯王为大哥即可窥出。

    闯王既然决意与崇祯争天下,料来不会不知不建立一套严密的上下尊卑系统,必然令出多门,致上令难行,这在初期弱小时问题不大,但到了后期,随着人数的扩充与组织的庞杂,会产生诸多问题,甚至会有人仗着老兄弟的身份,倚老卖老,践踏权威!

    以本朝朱洪武为例,论起势力,陈友谅远胜于他,论起爱惜百姓,张士诚更甚一筹,可为何夺了大元天下的是朱洪武,而不是别人?

    对此,众说纷纭,不过在学生看来,关键在于朱洪武有着完备的政治制度与军事系统,麾下众人,各安其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此方能上下齐心,而陈友谅与张士诚,一个是水匪,另一个是盐枭,起事之初,就具有浓厚的江湖习气,上令不得下行,下面人也未必敬畏上位者,职责不明,层级不分,焉有不败之理?

    今日既然闯王问起,学生便拼死进谏,还望闯王莫要轻忽视之,正如扁鹊见蔡桓公,小疾不治,终成大患!”

    这话一出,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刘宗敏、田见秀与袁宗第的眼里,闪烁起了寒芒,他们与李自成虽然有上下属之分,但本质上还是兄弟义气,话说当君臣哪有当兄弟来的快活?

    这小子居心恶毒,离间咱们兄弟感情啊!

    何虎与张全,则是额角冷汗流了出来,甚至张全正在夹菜,那只持筷的手,定在了半空中,忘了移动。

    红娘子却是神色复杂的瞥了眼李信,她哪能看不出,李信是故意为之,不过这话也在理,所谓忠言逆耳,好话肯定不好听。

    反观李自成,虽然表面不见动容,实则内心暗暗点头,李信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也明白当皇帝比当大哥好,如能真的学朱元璋,整肃全军,建立上下尊卑制度,不说政令军令通畅,他也是最大的得益者,只是再看向刘宗敏、袁宗第与田见秀三人,还是暗暗摇了摇头,这事……急不得。

    “李公子,你醉了!”

    李自成捋着胡须,淡淡道。

    “闯王,我没醉,学生还有一言,不知闯王愿不愿听?”

    李信梗着脖子问道。

    李自成道:“我早说了畅所欲言,李公子直言便是。”

    “好!”

    李信问道:“不知闯王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自成沉吟道:“及早挺进中原,拯救苦难的百姓。”

    红娘子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涌上了心头,闯王果然没有攻打南阳的意思,难道自己的眼光真这样差?不由看向了李信。

    “闯王此言差矣!”

    李信却是硬纠纠道:“闯王自起兵以来,飘忽不定,又数次大败,实是吃了没有根基之苦,如今既得邓州,焉能不取南阳?

    南阳盆地八百里平川,土地肥沃,南控荆襄,北扼中原,实乃龙兴之地,学生以为,闯王应与张献忠联络,助其击败杨嗣昌,献忠得襄阳,再与献忠合兵,攻南阳,取下南阳之后,暂时休兵止弋,抚恤百姓,发展生产,待得有了足够的人力财力,北上进军中原,可一战而定,更何况闯王若于此时北上,只是白白便宜了建虏。”

    “哦?此话怎讲?”

    李自成讶道。

    李信正色道:“闯王与崇祯之争,尤如一家兄弟两口,大哥虐待二弟,二弟造他的反,这本没什么,但是家门之外尚有恶犬,那建奴便是恶犬,窥伺一旁,犹如北宋之末,倘若闯王与崇祯打的不可开交,两败俱伤之时,建虏破门而入,反客为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学生心知闯王不会相助崇祯,唯恳请闯王莫于此时拖崇祯后腿,使之能集中兵力与建虏作战,闯王则趁此良机整肃军纪,苦练精兵,三五年后,一举攻下北京,以赫赫天威扫平辽东,成就千古未有之伟业,还望闯王三思!”

第十五章 摊牌

    李自成的脸,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李信虽然口口声声为他谋划,但是话语中透出的意味也很明显,再与崇祯作战,就是不顾民族大义,你既便不帮崇祯,也不要去拖他后腿,让他放手与建虏决一雌雄。

    如果说,李信的第一条建议还颇合李自成的心思,那么第二点,就是在指着李自成的鼻子骂他不知好歹,是他拖了大明的后腿,才有建虏先后五次入寇之祸!

    李自成眼角微眯,一丝隐秘到几不可察的杀机一闪而逝!

    “呵~~”

    刘宗敏呵的一笑:“李公子,是否危言耸听了,想那建虏何足道哉,除了入关寇略一番,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待得闯王攻破北京,自会调集大军踏平建虏!”

    李信晃着脑袋,摆摆手道:“自万历年间大凌河之败以来,朝庭对上建虏,几无胜绩,纵胜亦是小胜,于时局无补,败则是大败,建虏一次次突破长城,寇掠关内,直隶、山东已是赤地千里,况建虏每次入关,都要掠得大量金银男女,满载而归,此消彼涨之下,建虏的实力快速膨胀,已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刘将军,请恕李某不敬,义军与朝庭作战,败多胜少,之所以能屡屡摆脱危机,实因朝庭兵力吃紧,不得不抽调精兵悍卒往京师勤王,这才给了义军喘息之机,请问刘将军,倘若现在拉出人马与建虏作战,当有几分胜算?”

    “这……”

    刘宗敏虽然恼怒,却是哑口无言。

    义军曾不止一次被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诸将按在地板上磨擦,就是左良玉、贺人龙之流,都让义军头痛之极,可这些人对上建虏都讨不得好,甚至卢象升还把命丢了,他哪来的底气战必言胜?

    “哼!”

    田见秀哼道:“李公子,那建虏兵势再强,也只是夷子罢了,夷子真要入关占据中原,大明的万千百姓怎容他张狂?”

    李信端起酒杯,幽幽道:“田将军莫非不见南宋之祸?今日之建虏,便是昔日之蒙元,数百年前蒙元入寇,杀大宋数千万百姓,他日若建虏得手,大明百姓怕是十难存一。”

    李自成忍无可忍,反问道:“在你眼里,抗击建虏是义,那我李闯为百姓请命莫非不是义?难道你看不见满地的饥民?若非崇祯倒行逆施,天下怎会崩坏至此?嗯?”

    李信猛一口酒灌入喉中,向李自成拱手道:“义有大小之分,共拒外敌是大义,自家兄弟争产是小义,还望闯王以大义为重,与献忠分取襄阳、南阳,向朝庭上表归附,各任一方知府,休养生息,以待来年!”

    “放肆!”

    李自成大怒拍桌子!

    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当初车厢峡惨败,已经降过朝庭一次,引为生平之耻,后来张献忠被熊文灿招降,他还冒险赴谷城申明厉害,现在再让他向崇祯上表请降,别说他的脸都没地方搁,更重要的是,自己带兵起义居然被李信说成了兄弟争产,这是赤果果的污蔑啊,这一刻,他是真想把李信推出去斩了!

    可是李信是来投奔他的,一言不和就斩杀,别人会怎么想?以后谁还敢来投他?再看李信,分明是酒后妄言,杀一个醉汉,不怕人笑话么?

    “罢了,罢了,李公子醉了,今日到此为止!”

    李自成被败坏了兴致,挥了挥手,离席而去。

    刘宗敏、田见秀与袁宗第也各自丢下了一个不善的目光,紧紧跟在了李自成身后。

    四人前脚刚走,红娘子就责怪道:“李公子,你怎能和闯王说这样的话?”

    李信的脸色冷洌异常,沉声道:“回营再说!”

    红娘子还是首次得见李信真正板起脸的样子,心底莫名的一慌,闭上了嘴巴。

    四人行色匆匆,出了州衙与诸将汇合,拍马回返营地,众将在途中通过交谈,都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跟着李信直奔中军大帐。

    “红娘先随我进来!”

    李信喝止住众将,单独把红娘子唤入帐中。

    在李信那严厉目光的注视下,红娘子略有些不安,却强撑着与之对视。

    好一会儿,李信问道:“我向李闯进献二言,你以为如何?不要顾忌,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红娘子略一迟疑,就咬咬牙道:“其实你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向闯王提出,又何必直言犯谏……”

    李信挥手打断:“红娘,我只问你,我的两条建议有没有提错?”

    “没……没错!”

    红娘子勉强道。

    “好!”

    李信点了点头:“按你的说法,闯王是天下百姓的救星,自然胸怀广阔,可是事实证明,他李闯是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也喜欢听好话,听不得逆耳忠言,所谓虚怀若谷,礼闲下士不过是他粉饰自己的招牌罢了,今天他把他的真面目展现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难道就是你心目中的明主,是百姓的救星?”

    “我……”

    被李信一通抢白,红娘子说不出话来。

    李信趁热打铁道:“李闯在席中,已经对我流露出了杀机,早晚会对我下手,你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随我离去,还是继续跟着李闯,今晚必须要给我个答复。”

    “我红娘子原是个踩绳卖解的,吃的江湖闯荡饭,做的东西南北人,到处受人欺侮,如今来到闯王军中,总算是有了希望,难道……难道你不能和闯王好好解释吗?我想其中必有误会,说开了应该没事的。”

    红娘子弱弱劝道。

    “哈哈哈哈~~”

    李信纵声狂笑:“红娘,你莫要怪我咄咄逼人,我知道你跑江湖吃尽了苦头,但李闯是什么人,你还没看明白吗?我手下有几百个弟兄,哪怕我不惜命,也得为他们考虑,或许你会认为,我死了他们可以投入李闯麾下,难道李闯还会杀了他们?那我只能说,你很傻很天真。”

    “我从未这样想过!”

    红娘子连忙辩解。

    “听我说完!”

    李信不耐的打断:“首先,李闯只信任他的老八队,对外人一概不信。

    其次,闯军作战,过于强调个人勇武,遇敌莽一波,没什么战术技法,因此每每作战,他军中死伤累累,你可以回想一下,李闯自崇祯二年举义以来,有过多少次全军覆没?又有过多少次险死还生?跟着他的人,有几个活到今日?

    可是他的老八队,这十来年间死了多少人?每次不敌,就由裹挟而来的老百姓去挡住官军,他们则分散开来,化整为零,待风头过去重新聚在一起,我替他算了下,这十年来,他老八队连一半都没死到,这难道就是你眼里义薄云天的李自成?倘若我的弟兄跟了他,必然是当炮灰的命,能多活一年都是祖坟冒青烟。

    红娘,我言尽于此,你若是留下,我不怪你,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欠你的一条命,早晚会还给你,你若跟我走,我们结为夫妻,将来你就是马大脚!”

    “你……你不要逼我!”

    红娘子浑身颤抖,眼泪水哗哗流,俏丽的面孔布满了纠结与痛苦。

    一边是心爱的情郎,另一边是她的偶像,也是她的理想,双方水火不容,让她如何能不痛苦?

    其实她并非看不出李自成对李信动了杀心,也不是不清楚两者在理念上的分歧,但是总还存有侥幸心理,欺骗自己李自成不是李信所说的那种人,或许双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可以揭过去,从此君臣相契,合作无间。

    “班主!”

    这时,邢三奔了进来,急声道:“那李闯鹰眼豺声,看面相就不是好东西,刚刚席间的事情三叔也听说了,崇祯再无能,至少他还是为着大明好的,想当一个中兴之主,只是大明积弊已深,他本人又刻薄猜忌,大明的颓势已非人力所能挽回,而建虏一旦入寇,为祸将百倍于崇祯,公子哪里说错了?

    分明是他李闯私心作祟,没有容人之量,你别看他不处置公子进言冒犯,但老汉敢断言,他心里必然有根刺,早晚会加害公子,公子走了,你留在闯营,是死路一条啊。

    我们就以李自成的四任妻室为例,第一第二任都背着他偷人,一个偷倒也罢了,两个都偷,显然是李闯自身有问题,而他的第三任妻子高桂英,自两年前在潼关之战中走散,生死不知,可他倒好,又娶了山中大户王氏女为妻,还叫人称她为娘娘,世上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么?

    班主,你莫要糊涂啊,公子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难道你忘了,这一年来,你梦里念的都是谁的名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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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1639介绍:
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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