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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崛起1639txt下载     崛起1639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七零章 舌战顾黄

    孙荻学习唯物辩证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思想与思维方式早被李信改造了过来,听了顾炎武的结论,不禁秀眉微拧,按自己的方式组织语言暗中反驳,还不望偷偷看着李信。

    柳如是也是一边记录,一边思考。

    李信不置可否道:“阳明先生乃一代大家,良知一说,发人深省,但后世子弟,良莠不齐,正如禅宗,元明之前,尚多精义,而元明之世,多野路出身的狂禅乱语,如著名的祖师禅。

    所谓祖师禅者,以作用见性,诸公掀翻天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释氏一棒一喝,当机横行,放下拄杖,便如愚人一般,诸公赤身担当,无有放下时节,故其害如是,狂妄无羁。”

    事实上,现世流传的一些佛门段子,源头大多可追溯到元明时期,正是在那个时代,禅宗渐渐失去了精义,变得功利化,世俗化,各种偈语层出不穷,沦为了一种辩论工具。

    黄宗羲眉头一皱道:“李司令的意思是指,后人参悟心学,失了阳明先生本意?”

    李信谦虚道:“阳明之学我只通皮毛,不敢妄论,但阳明先生曾和弟子薛侃论花草,薛侃除草见花,叹为何善难显,恶难除,言下之意把花定义为善,草定义为恶。

    阳明先生认为,花草本天生,无谓善恶属性,只因人之所好,方有善恶,薛侃于是问道:既然草不能以恶论,那又何必除草?

    由此可见,善恶因人而异,有用为善,无用为恶,再可引申出,善恶乃相对,并无绝对标准。”

    黄宗羲脸一沉道:“善即是善,恶即是恶,岂能模糊视之?”

    李信驳道:“鞑子有害于华夏,我们杀鞑子,是为恶,但反过来,鞑子亦有家人父母,我曾得到情报,在图尔格全军覆没之后,沈阳全城恸哭,对于满人而言,他们的壮士死于临清,是为恶,劫掠大批财富回沈阳,方为善,故我坚持善恶因人而异,因事而异,不能等同一致。”

    顾炎武道:“李司令,善恶自古以来皆有定论,否则历代先贤何必劝人一心向善?”

    李信摆摆手道:“我先前就说了,善恶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存在一个普世的问题,什么是普世?即秩序!

    凡有利于维护当前秩序者,又为大多数人所认可,即为善,亦谓道德,凡有害于当前秩序,即为恶,顾兄所说的善恶皆有定论,是为人处世的最基本伦理,几千年来不断完善修改,成为善恶的总纲,人从一出生,就接受了这样的观念,因此才有大是大非的说法,而大是大非之下,还有小是小非,依次类推。

    从中可以看出,善恶非天成,即不是天定,也不是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文化社会的变迁而变迁,比如先秦,以人为殉是当时的礼仪,而英宗废除殉葬却得朝野称颂,说明时代不同,礼亦不同。

    我再举个例子,如仔细推敲大明律,世上最省力,最赚钱的法门都写入了大明律中,令行禁止,以免捞偏门、发快财不加扼制,致使人心崩溃,进而秩序崩溃,二位以为然否?”

    “这……”

    顾炎武和黄宗羲相互看了看,都没料到李信如此难缠,他们登门的目地,是想弄清楚唯物辩证法是怎么回事,别是什么歪理邪说,被李信以权力强行推广,酿成大祸,可这倒好,唯物辩证法还没弄清,自家的心学已经挨批了。

    “咳咳~~”

    黄宗羲清咳两声,问道:“李司令,善恶之辩,是否可以看作人欲?”

    “可以!”

    李信想了想,点头道。

    “那好!”

    黄宗羲精神一振道:“阳明先生主张,人欲与天理并存,这也是心学的基础,而依李司令所言,人欲随遇而变,理当居于天理之下,即人欲可灭,天理长存,与朱子主张不谋而合,可李司令推出《大义觉迷录》明显是反朱子之说,这岂不是自相矛盾?黄某……不理解啊!”

    “嗯~~”

    顾炎武眼里现出了赞许之色,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

    李信却是微微笑道:“大声希声,大象无形,圣人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本无情,无所谓善恶,善恶来自于人心,人心多变,故道德多变,黄兄莫要曲解,我的意思是,因善恶标准难定,故以良知断善恶不为行,二位先别急于否认,我有几个问题先要请教。

    其一,大明官场上,心学门人以良知打压对手,理直气壮,凡事给人扣上一顶道德不足的大帽子,在民间,也以良知为由,组织乡民,冲击官府,其皎皎者如何心隐、又如号称布衣宰相的张溥,这些人假借良知之名,行私欲之事,全然不顾他人指责与道德约束,世风日益败坏,未尝没有心学推波助澜,我想,此绝非阳明先生本意,我对二位也仰慕已久,望二位如实答我,心学是否如禅宗一样,正逐渐滥化,低俗化?”

    “这……”

    顾炎武与黄宗羲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尴尬。

    自万历以来,心学逐渐拥有了与理学相庭抗礼的根基,但是负面影响正如李信指出,非常明显,成了攻击对手的一块招牌,不分善恶对错,只要你站在我的对立面,你就是错的,是恶!

    李信得势不饶人,又道:“我们再回到薜侃与阳明先生的花草之论,对于薜侃的提问,阳明先生给出了草又妨碍,理亦宜去,去之而已的答复,既然没有善恶属性的草,妨碍到了花朵的时候,都理亦宜去、那么对于人或事,一旦妨碍到了自己,是否也该去之而已呢?

    在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不同的声音,如果针对不同的声音,不是虚怀若谷,求同存异,而是简单粗暴的抹杀,那和暴君独夫有何区别?天下会乱成怎样?善恶本难界定,倘若再以有用没用、是否妨碍自己作为判断依据,两位不觉得太功利、太可怕了么?

    阳明先生好歹还对这个问题有过反思,但据我观察,当下的王学门人直接以有用没用作为善恶的标准,这是彻彻底底的功利行为,与儒家仁者爱人,重义轻利的道德观何其悖也。”

    顾炎武与黄宗羲现出了凝重之色。

    柳如是则是眼前一亮,目中射出奇光望向李信,孙荻站李信背后,也是连连点着小脑袋。

    李信继续道:“我们再来说说知行合一的问题,知行合一强调知行并重,行解并重,诠释的是知识对道德的内化作用,这是在非常理想化状态下的对圣人的标准。

    其极端化的体现,便是道德至上,用求善统摄一切,只要人是好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正确的,而人又有附炎趋势的天性,引申为只要有权有钱,他的言行就成了金科玉律,心学的良知判断,是不论真善美的区分,把一切问题归纳为善恶的价值判断。

    但是人的秉性各有不同,不是所有人都要当圣人,也不能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而是应择材录用。

    比如二位合适写文章,上阵打仗肯定不如我,而我乃一赳赳武夫,动刀动枪我在行,论起笔杆子,却未必如二位,这本是很简单的事实,可是从目前来看,知行合一有滥用化的趋势。

    当然,我不是否定知行合一,这是圣人的标准,只能律己,不能及人,而且在立意上,心学也要高于理学,心学的根本问题,是对人心多变估计不足,心学门人又视若不见,一味的唯道德论,从道德上打击对手,结果沦为僵化的教条,以赤果果的功利主义作为行事准则,这绝非阳明先生于九泉之下所愿见之。”

    顾黄二人,端作不动,面色数变,李信对于心学的指责,毫不客气,却切中时弊,大明的乱像,有相当一部分的责任要由心学承担,他们都是浸淫心学的老手,并不是不清楚,只是没有李信整理的那么系统化,也因此无从反驳。

第二七一章 留为己用

    “呵~~”

    许久,黄宗羲自嘲般的笑道:“想不到我等心学门人竟成了罪人,他日九泉之下,实是无颜面对阳明先生啊,不知李司令有何解决之道?”

    从本质上来说,阳明心学与孔孟之道一样,立意与经义是教人向善,以仁义礼智信教化天下,可是敌不过后人根据自身的需要断章取义,甚至曲解啊。

    儒学好歹从宋朝开始,路才走歪,而王阳明是明朝中期的人物,仅仅百年不到,阳明心学就被歪曲的不成样子了,当然了,这也和阳明心学不堪完善有很大关系。

    李信对待儒学的态度是不反孔孟,反程朱,对待阳明心学也是如此,不反阳明,反后人。

    李信向下拱手:“解决之道不敢讲,仅一点浅见,还望两位参考,我们重新回到阳明先生与薜侃有关花与草的论述,阳明先生认为,对于杂草,理亦宜去、去之而已,那么,杂草就真的没用么?

    唯物辩证法的最基本特征是对立统一,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正如阴阳太极,有阴必有阳,有材必有不材,对于花朵来说,杂草无用,但对于牛马羊等牲畜,可作为食物,对于人,谁敢说一部分药材不是杂草?

    甚至我们吃的麦稻等谷物,最初也是山间杂草,是我们的先人将之驯化,才得以逐渐改良,大量种植,活人无数,故有用无用不能一概而论,应对立统一分析。

    正如世人对我的批评,有些是出于善意,是因我做的不够好,达不到他们心目中的标准,指出不足,有些则是出于恶意,故意歪曲,造谣中伤,因此对于外来的指责,同样可以应用唯物辩证法,具体事物,具体分析,绝不能教条化,一概而论!”

    “妙!”

    黄宗羲大叫一声,李信的总结,如拨云见日,光明大作,让他对唯物辩证法有了直观的了解,再印证报纸上的所得,竟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顾炎武也感慨道:“唯物辩证法,果然高于心学与理学,顾某心灵经之涤荡,浮尘去了大半,与来时相比,透澈了许多,李司令请受我俩一拜!”

    二人双双起身,向李信一躬到底,这是纯从学术而来的尊敬,与身份地位无关。

    李信大咧咧,生受下来,他有传业授道之实,当得这一拜。

    重新坐下之后,二人相互看了看,突然顾炎武猛一咬牙,便道:“请问李司令对于虚君主张如何看待?”

    顿时,屋子里安静下来,顾炎武向李信问这个问题,往严重里说,是大逆不道,但是了解清楚,又如梗在喉,古人讲良禽择木而栖,这两人受西学影响较深,主张大力发展工商业,与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有了裂痕,而李信的所作所为都被看在眼里,基本上是认可的,符合他们的价值观,今日前来,还有投效的意思。

    以往和李信没有联系,不好意思主动找上门,李信也没找他们,于是借着唯物辩证法的发表,登门拜访,只是在确定是否投效之前,还要弄清楚李信的心意。

    柳如是与孙荻也瞪大眼睛看着李信。

    李信沉吟道:“不受约束的君权,往往会酿成滔天奇祸,比如汉武帝,少年英明,老来昏聩,致有巫蛊之祸,幸好有霍光力挽狂澜,但大唐就没那么幸运了,安史之乱,葬送了大唐的江山,故自宋而始,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朝更有过之,皇权与士绅阶层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以崇祯为例,从表面上看,崇祯口含天宪,死于他剑下的督抚疆臣,首辅本兵不知凡几,甚至连陈新甲这种天下皆知其冤的本兵,亦是不得不死,似乎是想杀谁就杀谁,但是崇祯独惧言官,凡有言官上奏,即令其寝食难安,这充分说明崇祯的权力并非没有约束。

    再从崇祯登极十六年间的作为来看,做成了什么?无论是款议剿匪,还是赈灾拷饷,纵然他雄心万丈,以中兴之主自居,却一事无成,这正是皇权受约束的最直观体现,所以他的性格愈发暴躁,以杀人泄愤,可是他能杀得十人百人,难道还能杀尽天下士绅不成?”

    孙荻适时问道:“李公子,你不是说皇权已和士绅阶层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吗,那士绅为何不支持他?”

    “这个问题问的好!”

    李信微微一笑:“顾兄与黄兄久居江南,对江南的情形早已洞悉,士绅堕落腐化,已成国之大害,而崇祯欲行中兴之事,必然触及士绅利益,故士绅或阳奉阴违,或暗中使绊,可怜大明的根基是士绅,皇帝与士绅一体,难道他还能反了自己的阶层?这就是崇祯一事无成的根本原因。

    总之,约束皇权是历史大势,谁都不能逆,但是崇祯的教训表明,皇帝不能仅仅依靠士绅阶层,还有工商业主,工农和小手工业者,都是构成皇权的基础,对皇权的约束和监督,也不仅仅是来源于士绅,而是需要更加广泛的参与,当然,告密是不可取的,所有人都应该有公开发表自己意见的渠道,并定时定期推举出代表,参政议政,制定国策,与皇权互相掣肘,互相监督!”

    “好!”

    黄宗羲、顾炎武二人同声叫好,就觉得听李信一席话,心头茅塞顿开,很多以往朦朦胧胧的概念,竟清晰无比,也都明白了自己该为天下做些什么。

    顾炎武还如不放心的颤抖着声音问道:“李司令此言当真?”

    “让国家长治久安,让民众安居乐业,正是我的心愿!”

    李信正色道:“两位皆有大才,寄情于山水实非苍生之福,不知可愿出世,助我一臂之力?”

    二人双双出列,一躬到底:“愿为总司令效劳!”

    李信走下台阶,分别扶住黄宗羲和顾炎武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江南英才,唯有顾宁人与黄太冲别具一格,余者皆营营苟苟之辈,不堪其用,不过我的治理方法与明朝有很大不同,两位不妨暂时屈就赞画,留我身边熟悉一下,日后依才具再作安排,如何?”

    “如此甚好!”

    二人相视一笑。

    黄宗羲与顾炎武住进了李信府中,疯狂汲取着各种知识,还时不时与李信秉烛夜谈,甚至抵足而眠,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李信终于给缠的吃不消了,把这两人发派到史可法身边帮办,对军政府的运作架构作个深入了解,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生活。

    九月份已是深秋时节,秋风裹着落叶,在街角打着旋,这日傍晚,寇白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将近一年的教书生涯,让她洗尽了铅华,身着朴素的粗布衣裙,满头珠钗也已摘去,却仍是难掩那惊人的美丽。

    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双双幼小的眼睛,满是对知识的渴望,也洗涤着她那浮华的心灵。

    她突然意识到李信为何要让她们当老师了,既是传道授业,也是自我的升华。

    只是每当想起那张面孔,又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或者说……缘份已尽?

    “回来啦!”

    母亲看着寇白门回家,不冷不热的招呼了句。

    自从当了老师,随着时日渐久,家里对她的热情也渐渐褪却了,寇白门已经习惯了家人的冷淡。

    “洗洗手,马上就开饭了!”

    寇母丢了个恨其不争的眼色,扭着腰进了厨房。

    “姐,你这老师还要当多久啊,你和司令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戏啊!”

    她的弟弟寇松不满的质问。

    有没有戏?

    寇白门暗暗叹了口气,便冷声道:“我当老师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你想做国舅爷,吃香喝辣的,哪有那么美的事?”

    “瞧,说什么浑话呢?”

    寇母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叉腰瞪着寇白门!

第二七二章 全家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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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家世代娼门,女子为伎,男子为龟公,寇母年轻时,也是一个名角儿,稀里胡涂的生下三个孩子,另有两个是她的妹妹所生,早些年因病去世,由她抚养。

    寇家五兄妹,随母姓,不知道父亲是谁,寇母含辛菇苦,搁扯姐弟几个,本以为一代代的过去,命运就是如此,却没料到,寇家的草窝里,竟飞出了寇白门这只金凤凰,不仅貌若天仙,还才艺双全,未及成年之时,就己在秦淮河畔闯下了诺大的名头,被她引为奇货。

    如有可能,谁愿意世代为娼呢?

    寇家上下对寇白门寄以厚望,打算拿寇白门钓个金龟婿,但更没料到的是,居然钓到了李信,这可是未来要当皇帝的贵人啊!

    全家把寇白门当成了宝,捧在手心怕化着,含在嘴里怕冻着,但是寇白门让她们失望了,竟然甘心当个老师,每个月只领三两银子的报酬!

    寇母越想越来气,忍无可忍道:“阿媚,你别怪你弟弟对你有怨气,年后家里给你弟弟说了门亲事,是城南张家的姑娘,知书达礼,貌美温婉,人家家里可是出过举人老爷的,本来以咱们家的家世,是万万配不上张家,可是人家为什么答应,你心里没点数么?还不冲是你和司令爷的关系来的?

    你再看看你都干的什么,人家张家见你这不图上进的样子,怎么肯再把姑娘嫁给你弟弟,结果叫人来退婚了,还不都是你做的孽?你弟弟的天大姻缘,就败在了你的手上!”

    “娘,我……我和李公子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是你们自己多想了。”

    寇白门底气不足的分辩。

    “唉,你这姑娘啊,就是心高气傲!”

    寇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司令爷若是对你没半点意思,怎么可能听了春香的话,就急急忙忙的从江北发兵赶来救你?你再说说,凭着你的姿色,你进他李家的门委屈他了吗?

    我知道,咱们家的出身是不好,但你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红娘子是踩绳卖解的,走街串巷,每天被几百上千个贩夫走卒观看,这样的女人也能当皇后?你和她比起来,好歹你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公子名流,比她强得多!

    当然,我不是要你和她争,以你的姿色,将来当个贵妃娘娘不费事吧?

    再看那高贵英,我呸!什么玩意儿,就是个女马贼,别看你娘年纪大了,但我呀,好好打扮打扮,搞不好比她看着还年轻呢。

    还有那慧英,野姑娘一个,周菡,是死了男人的寡妇,都不什么正经出身,你哪里不如人?为何不能争一争?哪怕不为你自己,只为你娘,为你弟弟,还有你的那些妹妹,争一争可好?”

    在家里,寇白门是长女,除了寇松,三个都是妹妹,最大的十二岁,最小六岁,寇白门看过去,那一双双目光,带着殷切,带着期盼,还有恳求。

    她很想说有手有脚,为何不能凭着自己的双手搏出个未来,可话到嘴边,又没法说出,因为她知道寇松是什么样的烂货,那三个妹妹,年纪也太小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家人啊,自家人不靠自家人,还能靠谁?

    见着寇白门有软化的迹象,扑通一声,寇母竟然跪了下来,抓住寇白门的手道:“阿媚,自你生下来,娘就没让你吃过苦,你说娘待你如何,算娘求你了,司令爷文武双全,年少俊秀,你就算给他做小,也不辱没你啊!”

    “娘,娘,你别这样,快起来!”

    寇白门急忙去扶她的母亲。

    可寇母的膝盖象长了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地上,愣是不起来,还嚷叫道:“你不答应,娘今天就跪死在你面前!”

    “扑通!”

    “扑通!”

    寇松和她的三个妹妹,也纷纷跪下。

    寇松理直气壮的大叫道:“姐,我知道我没本事,可谁让你是我亲姐呢,我不赖你还能赖谁?你这样一个大美人儿去找司令爷,我不信司令爷就不动心,你就当为我们这个家,拉下一次面子吧!”

    “好,好,我尽力而为,但李公子说不定已经把我给忘了,我不能保证什么,我只能保证尽力,娘,快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

    寇白门无奈之极,又委屈,又心酸,勉力应下。

    一家人纷纷起来,脸上带着笑容,对待寇白门的态度回到了当初。

    其实如寇家这样的家庭,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偏偏结交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名流士子,心态扭曲的非常厉害,既自卑那低贱的出身,又渴望一跃跳上龙门,从此改变命运,在耳熏目染之下,奉行赤果果的功利主义,寇白门一直忍着相思之苦不去找李信,与她的家庭也有着一定的关系,她生怕自己这个家,如一滩烂泥沾上李信,不仅丢脸,还有可能带来不测之祸。

    而今日,家里把话讲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她心里也是有李信的,并不甘心擦肩而过,是该想想办法了,但她毕竟名列秦淮河六大花魅之一,不至于冒冒然去找李信。

    第二天,课间休息,一名名女老师正整理着教案,有的是真心爱上了这行,如李香君,生来性情恬淡,与候方域分手虽然让她难过了一阵子,但是小孩子们的笑容,让她渐渐地从分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也没想过去高攀李信,等什么时候遇上合适的人,就把自己嫁了。

    也有如顾横波,她当老师的目地是为了钉住寇白门,作为接近李信的跳板,虽然她红丸已失是劣势,可是柳如是和李信朝夕相处啊。

    她觉得,柳如是还不如她呢,好歹她是正儿八经梳笼被陈贞慧破了身子,而柳如是自小给人当妾,后被赶出家门,无依无靠,生活无着落,被迫当了一段时间的伎女。

    自己的身子比柳如是干净,也年轻,论容貌,也不逊色分豪,柳如是能傍上李信,自己为何傍不得?

    可是足足等了快一年,寇白门什么动静都没有,还在当老师,她越发的心浮气躁,上课对学生也没什么好脸,稍有不顺,便厉声喝骂,全校学生,最害怕顾老师。

    “嗯?”

    这时,她突然发现寇白门给卞玉京打了个眼色,然后先后出去,凭着本能的直觉,她觉得有事情,于是悄悄跟上,直到二女消失在校舍的角落,她才止住步伐,贴着墙,偷眼看去。

    “阿媚,马上就要上课了,你现在把我叫来做什么?”

    “家里逼我,让我去攀李公子,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有什么主意吗?”

    “你……同意了?”

    “嗯,可是就这样找上门,我担心被李公子轻贱,所以我想问问你。”

    “呵,你终于想开了,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你,我早就找上门自荐枕席了,我就不信李公子是柳下惠,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直接堵门,告诉他,因上回抢亲的事情,全城都知道你是他的女人,别人不敢来娶你,他要对你负责,当然啦,我是你的好姐妹,就作为你的陪嫁,和你一直嫁过去好了。”

    “胡说什么呢,叫你想办法,不是叫你出馊主意,难道你想在他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说的也是噢,咱们虽然出身风尘,可论起才艺容貌,哪一点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的确不能自己倒贴上门,要不我们找如是姐帮我们吧,改天把如是姐约出来,求求她。”

    听了这话,顾横波暗恨,银牙咬的嘎蹦响!

    好啊,竟然要撇下老娘自个儿去攀高枝,哪有那么好的事?

    哼,你们会去找如是姐,难道我不会?不行,我一个人势孤力单,我还得找个帮手来,嗯,我叫香君和我一起去找如是姐,香君没什么主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横波有了定计,往墙角里看了眼,就缓缓退开,撒腿跑回了办公室,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二七三章 新的秘书

    柳如是给李信当秘书,其实是非常辛苦的,不仅要学东西,每日还要埋首案牍,要写下近万字,她也不知道写下来有什么用,反正是李信让写,就写了。

    又是两日过去,柳如是按李信的吩咐,一篇《再论唯物辩证法》好不容易落笔,肩头就是一阵酸痛传来,不禁挥起小拳头,左右拍打着。

    “柳姑娘,辛苦了,你别动,我帮你按两下!”

    李信的目中,带着丝歉疚,来到柳如是身后,轻轻捏起了那瘦削的双肩。

    柳如是也不是矫情的人,相反,她还很享受这片刻的温存,不禁微闭上双眸,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唧唧声,后背也于不知不觉中,靠在了李信胸前。

    出奇的,李信并没有半分绮念,这倒不是说他介意柳如是的经历,前世与他上过床的女人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高级交际花,主要是他也很珍惜与柳如是的特殊关系。

    似闺蜜,又似知己。

    男女闺蜜绝对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物,在身体上不过界,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但是在心理上,比老公老婆更加亲近,一些不方便和另一半说的话,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异性闺蜜倾诉。

    这对于李信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也担心万一过了界,与柳如是的关系会归于平凡。

    嗅着那由发丝传来的缕缕清香,李信心里异常宁静,仿佛在这一刻,自己的心灵与柳如是的心灵交汇在了一起。

    柳如是的俏面,也现出了庸懒之色,与李信相处的感觉,远超陈子龙与钱谦益,前者,是她倒追,陈子龙心有顾忌,不能全心全意的与她心灵相融,而后者,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需要外物的借助,才能保持心灵相契的状态,比如诗词、流连山水,不停的交谈……

    但是和李信在一起,不用说话,一个动作,一个眼色,就能使得心与心靠贴在一起。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此时无声胜有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信放开手,笑道:“过犹不及,差不多了。”

    “嗯~~”

    柳如是从李信怀里钻出来,抱怨道:“李公子,做你的秘书真不容易,妾一个人可干不下来了,还得再招几个,否则妾真的不干了。”

    李信想想也是,柳如是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如果换在前世,早罢工了,也就是古代人单纯,才能干这么久,于是点点头道:“那好,你再找几个罢,男的我不要。”

    “为何?”

    柳如是早已有了定计,却仍是问道。

    李信道:“所谓书童,十有八九是孪童,我没这方面的癖好,我也不想让人误会我有龙阳之癖。”

    “妾明白了!”

    柳如是没好气的瞪了李信一眼,很明显,这家伙还记仇呢。

    第二天一早,柳如是领来了四名女子,李信一看,瞪大了眼珠子!

    寇白门、卞玉京、顾横波与李香君!

    四女均是打扮的如花似玉,站在一起,争奇斗研,哪怕是佛祖,都移不开目光,更别说李信。

    寇白门一袭白裙,披着浅绿色的褙子,卞玉京一袭黄裙,披着碎花白底褙子,二女玉面含羞,美眸中透着欣喜,半低着脑袋,很明显,她们的美色还是很能吸引李信的,原先心里的那点点担心也不翼而飞。

    顾横波全身大红,大胆的与李信对视,她知道自己的劣势在于失了红丸,没必要扮矜持,要大胆直接,尽量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李信,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李香君穿的则是白色提花软缎竖领袄裙,目光清淡,颇有些好奇的打量李信。

    那日偷听过后,顾横波找到李香君,本来李香君是不愿意的,但是顾横波吃透了她,知道她没什么主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大诉自己的不幸,单枪匹马的话,争不过寇白门与卞玉京,然后又说了李信的诸多好处,如果抱团取暖,没准儿能争一争呢。

    争一争李香君倒是不指望,谈马拉松式恋爱的一个弊端是容易看透看破,李香君与候方域处了好几年,是一场标准的马拉松式恋爱,不仅候方域对她腻味了,她也看破了男女间的那些事,心仿如老了,再没有激情去追求另一个男人,她抱着随遇而安的想法,尽量帮一帮顾横波,于是来了。

    柳如是抿嘴扑哧一笑,前日寇白门卞玉京、顾横波李香君先后找到自己,探问如何接近李信,对于她们的心思,柳如是自然清楚,直接推荐给李信作妾,她做不到,刚好她觉得给李信当秘书太辛苦了,需要人手帮自己分担,因此才有了昨日提请。

    反正人领来了,有了接近的机会,成与不成,看缘份吧。

    “李公子,妾找来的人如何,可满意?”

    柳如是含着笑问道。

    李信摇摇头道:“柳姑娘不应该问我,我把事情交待给你,做不成唯你是问,所以你应该问你自己是否满意。”

    柳如是给噎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没好气道:“妾满意的很!”

    “那好!”

    李信点了点头:“不过我有几句丑话说在前面,当我的秘书,是非常辛苦的,不仅要埋首于案牍,还要经常跟着我东奔西跑,甚至还要行军作战,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一时冲动,日后生悔。”

    顾横波一副端庄的仪态,双手抚着下腹,笑道:“妾姐妹们打小练功,不到三更天就被叫了起来,那可是真叫一个苦呢,妾们什么苦没吃过?所以呀,李公子尽请放心,但是妾们既然跟了李公子,李公子可得保护好妾们。”

    卞玉京与寇白门的心里很不舒服,这话该是自己说才对啊,却是一时不察,被顾横波抢了先机,以她们的身份,又不便于明目张胆的争宠,只能相视一眼,起了警惕。

    柳如是接过来道:“李公子手握精兵数万,难道还保护不了咱们几个弱质女子,这一点不用担心,好了,我现在有些话要说,既然都决定心做李公子的秘书,就要端正自己的心态,工作是工作,平时是平时,平时我不管怎么样,但是李公子交待的事务一定要完成,知道吗?”

    “嗯!”

    四女同时点头。

    柳如是又道:“你们就分为两班吧,寇湄和卞赛一组,顾眉(顾横波名)和李香(李香君名)一组,每日一替,今日寇湄和卞赛先留下来,明日一早,顾眉和李香再过来。”

    ……

    当天晚上,寇白门头晕眼花,由两名女兵把她送回了家,其实她与卞玉京是想留在李信家里的,但柳如是没有安排,而是把她们各自送走。

    一整天,除了跟李信后面东奔西跑,就是记录整理各种文牍,以往都是柳如是做的,现在交待给她俩,柳如是轻松了,却是苦了她们,原来当秘书比当老师辛苦十倍都不止啊。

    “阿湄,怎样?”

    刚一进家门,寇母就目含期待的问着。

    “哎~~”

    寇白门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没见着司令爷?”

    寇母问道。

    “见是见着了,只是……”

    寇白门把白天的经历如实道出。

    首先是跟随李信去龙江船厂,督促造船进度,然后筹备烟草总公司,召集南京各路烟贩收编整合,其间还有人吵吵闹闹,惹得李信大发雷霆,声称不干就滚,但有私自贩烟者,处以十倍重罚,再犯,判处劳教三到五年,屡教不改者,终生劳教。

    靠着严厉手段,烟贩老实了,参与制定公司章程与各种细则,给寇白门印象最深刻的,一是涨价,烟草在当时的价格不便宜,一斤烟草约相当于一匹马的价格,在十到十五两银子之间,李信直接把价格翻倍,在此基础上,再征一倍的烟草税。

    这等于连税费在内,烟草涨价两倍。

    虽有不同意见,但李信给出的理由是,吸者自吸。

    二是设立研发部门,根据不同人群,研发不同口味的烟草,分低、中、高三档,越高档,价格越高。

    第三是重金征求纸烟制烟机,以特制白纸卷上微量烟叶,用机器切割生产,再由专人包装。

    这简直是颠覆了寇白门的三观,她一直以为李信是个谦谦公子呢,却没想到,捞起钱来,比大明的太监还狠啊!

    寇母也是感慨道:“司令爷的手段……厉害呐,阿湄啊,你虽然在司令爷身边侍候了,也得加把劲才行,今晚到娘的房里来,娘有些秘诀得和你好好说一说。”

    寇白门俏面一红,她清楚所谓的秘诀是什么,不就是媚惑男人的手段么?

    寇松从旁嘿嘿一笑:“姐,能不能给司令爷说说,看他身边还缺不缺人,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他拉车啊。”

    “你……你这小兔崽子,气死娘了!”

    寇母怒了,一把揪起寇松的耳朵,气急败坏道:“你将来是要当国舅爷的,去拉车?亏你想的出来,改日我给你找个先生,好好学学礼仪,免得真到了那一天,给司令爷丢脸,也丢了你姐的脸!”

    “哎唷,娘,疼,疼啊,快松手……”

    寇松弓着腰,一个劲的讨饶,寇白门的嘴角,不由现出了一抹笑意……

第二七四章 人生巅峰

    顺军于十月初攻打潼关,李仙风虽做了百般准备,奈何军心溃散,士气低落,仅半日工夫,险峻异常的潼关就被攻破,数万明军逃的逃,降的降,李仙风将要自尽之时被手下缚住,献给了李自成。

    站在潼关那高耸的城头上,李自成感慨万分,想当年,就是在潼关城下,他被孙传庭打的大败,被迫以高桂英率领的老营数千老弱为饵,掩护自己带着精锐逃入商洛山中,历时两年,才走了出来,而老营也几乎伤亡殆尽。

    这是他一生中,永远都洗刷不去的污点,高桂英背弃他,与之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潼关已被他踏于脚下,西安还远么?

    自己即将黄袍加身,登极九五至尊!

    “高杰那对尖夫银妇呢?”

    李自成回头问道。

    要说他平生最恨,有三人!

    其一是盖虎,与他的第一任妻子韩金儿私通,被他捉尖在床,手刃尖夫银妇。

    第二是高杰,勾搭了邢夫人投奔贺人龙,李仙风受崇祯密令,斩了贺人龙之后,高杰并其部,反而愈发壮大了。

    第三是李信,夺走了高桂英和他的女儿李兰芝,还挖走了慧梅慧英和张鼐,以及陪嫁给袁时中的小闯营,高一功和双喜似乎对李信的态度也有些不同了,这是小锄头不断的朝老子挥啊,他娘的!

    也因此,他对李信的恨远超前两人,只是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李信。

    “回闯王,高杰带着部下逃啦!”

    一名亲兵拱手施礼。

    “嗯?”

    李自成威严的目光一扫。

    那名亲兵回过神来,连忙改口:“回大顺王,高杰逃啦!”

    “他娘的,算他跑的快!”

    李自成这才骂了句,便道:“把李仙风带上来!”

    几名亲兵推着李仙风上前。

    李仙风灰头土脸,一身大明二品文官袍子破烂不堪,须发也已斑白,可那双眼睛,锐利无比。

    李自成打量了片刻,淡淡道:“李仙风,你在河南时,本王便闻你大名,可惜未得一见,想不到心愿达成之日,你已成了我的阶下囚,念你也是个清官,我饶你不死,可愿降我?”

    “呵~~”

    李仙风轻蔑的笑了笑,根本不多说。

    李自成感觉面子不过去,怒道:“你这老儿,崇祯如何对你,难道你还不清楚?今本王礼贤下士,诚意邀请,你怎如此不识好歹?”

    赫摇旗从旁道:“顺王得天命,不日将于西安建国,夺取明朝天下,北京称帝,指日可待,你若现在降来,可算你从龙有功!”

    “呸!”

    李仙风狠狠一口浓痰吐出,恨声道:“想我李仙风一世忠良,怎能降尔等逆贼,废话少说,老夫人头就在项上,拿去便是,李自成,莫让老夫看轻你!”

    “老子杀的明朝官员也不少了,你既然不识相,不差你一个,来人,把这老狗乱刀砍死!”

    李自成大怒,连老子都出来了。

    “姐夫熄怒!”

    高一功连忙劝道:“当初与李司令讲好的,他在报纸上帮我们澄清名声,我们饶李仙风一命,我代姐夫应了下来,回来后禀报给姐夫,姐夫也同意了,这李仙风杀不得啊!”

    “哼!”

    刘宗敏冷哼一声:“大哥给过他机会,他自己不珍惜,还能怪得了谁?不是大哥要杀他,是他自己一心寻死,那兔相公也没法说大哥半个不是!”

    高一功又劝道:“捷轩,话可不是这么说,李司令确实在报纸上替姐夫澄清了名声,那我们就该按照约定,放李仙风一条生路,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姐夫?”

    李自成面色阴晴不定,区区诺言,在他眼里不算什么,更何况这还是协议,不是诺言,哪怕他是古人,也明白协议的唯一用处就是用来撕毁的。

    只是目前还不到与李信翻脸的时候,他只想平平安安的建国,打下北京当皇帝,成就千古伟业,并不想莫名其妙的惹上一个大敌,关键还在于,放了李仙风面子过不去。

    李仙风的话太硬,放了他,会不会让人以为自己怕了他?

    江湖大哥,最在意面子。

    双喜从旁劝道:“义父,李仙风在河南还是有些名声的,杀了怕是影响不好,这老儿放他一马又如何,难道还怕他跑回北京再为崇祯卖命?就算如此,义父能放他一回,也能再捉他一回!”

    “嗯~~”

    李自成点点头道:“李仙风,本王不与你计较,来人,把这老儿赶出潼关!”

    “哼,老夫自己会走,闯逆,望你善待关中百姓,好自为之!”

    李仙风哼了声,挺直腰背,一步一步地走。

    李自成眼里杀机缭绕,紧紧握着刀柄,顺军将士也气的不行,刀枪出鞘,指着李仙风,就等李自成下命令了。

    最终,李自成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任由李仙风走下城楼,出了潼关大门。

    “轰!”

    那厚重的关门紧紧关上,李仙风回头看去,关墙上,已经变换了旗帜,墙角还有一具具的尸体未来得及清理,他知道关中完了,大明也快完了,天下之大,不知该往何处去,虽然李信把他从李自成手里要了回来,他感激李信,可是从本质上来讲,李信也是逆贼,他并不想去投奔李信。

    “哎~~”

    李仙风叹了口气,脚步蹒跚向前走去。

    李自成在关城上观察着李仙风,直到那苍老的背影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才回首望向关内,目光炯炯。

    陕西,老子又回来啦!

    李自成对陕西有着难以磨灭的爱,这是他的家乡,几乎陕西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闯军战士的热血,建国关中,以西安为都,是他的执念,也是老八队的共同愿望。

    对于后续,他早有计划,夺取西安之后,将于西安建立大顺朝,并举行考试,修学校,征逸才,举贤能,定服色,改官制、颁布皇历,做一系列皇帝该做的事,鼎故革新,励精图治,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他李自成不仅能带兵打仗,还会治理国家,是个好皇帝,不出几年必将文治彪炳,追踪盛唐,届时再与李信一决雌雄!

    “明日,兵发西安!”

    李自成突然拨出佩剑,斜斜指向西方!

    “万岁,万岁!”

    顺军上下,齐呼万岁!

    这一刻,李自成心潮澎湃,他不禁想到了高桂英,暗道桂英啊桂英,老子就要当皇帝了,皇后却不是你,你可后悔?

    五日之后,西安不战而降,李自成进入西安,定国号大顺,以秦王府为皇宫,遵李继迁为祖,又更米脂为天保府,十一月中旬,李自成率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米脂祭祖。

    当他出城的时候,文武官员和士绅,约千人以上,跪在道旁送行。

    田见秀等大将率地位较高的文武群臣,送行三十里。

    刘宗敏、牛金星和宋献策,送行百里。

    这一路上,李自成骑着乌龙驹,缓辔徐行,前有仪仗与器乐引导,香炉中燃着檀香,轻烟氤氲,香满通衢,一个武士骑着高头大马,擎黄伞,走在他的前面,后方则是刀枪林立的甲士,威武森严,道路都整修平了,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着一层细洁的黄沙。

    有沿途的关中父老,跪伏在道旁,不敢抬起头来,李自成豪情壮志,暗道,大丈夫,不外如是!

    ……

    南京!

    趁着闲暇,高桂英教柳如是诸女练武,毕竟跟着李信东奔西跑,没一副好身板是不行的,李信站一边看着,一群美人儿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衣襟贴着前胸后背,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这时,黄海送来了有关于李自成的情报,李信叫了停,依次传阅之后,柳如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便讶道:“李公子,李自成还真认了李继迁为祖,妾始终搞不明白,他放着堂堂的大唐高祖李渊不认,干嘛去认李继迁?”

    李信呵呵笑道:“柳姑娘不生我气了?”

    柳如是暗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禁一个白眼瞪了过去。

第二七五章 陈永福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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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玉京、寇白门与顾横波很奇怪于这两人的关系,说是情人吧,还差临门一脚,她们也了解到,李信与柳如是,并没有过界,说成知交好友,又超过了些,相处着亲近而又亲密,让人羡慕不己,她们可不敢如柳如是这样,与李信轻松随意的相处着,因为带着目地,总是小心翼翼,不仅相处累,心也累。

    李信向高桂英挤了挤眼睛道:“柳姑娘可以问桂英姐,桂英姐清楚内情。”

    “哦?”

    柳如是看了过去。

    高桂英笑道:“闯王的祖上是党项人,据说是西夏皇族的后代,所以遵李继迁为祖不奇怪。”

    “这……原来如此!”

    柳如是没想到答案竟如此简单,颇有种上了当的感觉,不愤的跺了跺脚。

    李信则是握住了高桂英的手,微微一笑:“桂英姐,李自成要当皇帝了,皇后却不是你,你可有后悔过?”

    数道目光看向了高桂英,这明显是个禁忌话题啊,这家伙……还真是敢问呢!

    “哼!”

    高桂英也哼了声:“我当然后悔啦,要不是当初被你掠走,我就是大顺朝的皇后娘娘了,统领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跟了你呢,给你做牛做马,永远看不到头,反正你是不把我榨干誓不罢休,要不……你现在放我们娘俩走,我回去做我的皇后。”

    “这……”

    众女诧异的相互看了看,都没想到高桂英会说出这般不上道的话。

    李信也不着恼,情深义切道:“桂英姐,是我害你不能当上皇后,也是我拿你做牛做马,我对不住你,今生我欠你的,不知该如何补偿,既然如此,你就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吧,下辈子我再报答你,如何?”

    “滚!”

    高桂英恼羞成怒,咆哮道。

    众女愕然,这人够无耻啊!

    顾横波第一个看出来李信在耍花枪,大胆笑道:“李公子,桂英姐可是气的不行呢。”

    李信摆了摆手:“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夫唱妇随是最没意思的一种关系,女人嫁给男人,不代表要泯灭自己的天性,低三下四的去侍奉,我很早之前和桂英说过,她的性子够野,够辣,我喜欢,现在,哪怕是将来,我依然喜欢她这样的性子,既便桂英姐将来老了,我也希望她是一个泼辣的老太婆,一言不合,就敢摞起袖子动手,我不喜欢自己家里的人,对我唯唯诺诺,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李公子……”

    高桂英浑身剧震,英眸泛出了泪花,随即就狠狠一拳砸在李信的肩膀上,怒道:“你真讨厌死了,好好的说这什么干嘛,非要我在人前丢脸你才得意是不是?”

    李信陪着笑,一脸的宠溺。

    寇白门不由与卞玉京相互看了看,各自反思起了自己与李信相处,是不是过于卑微了呢?再回想柳如是与李信的相处之道,还有慧英、红娘子诸女与李信直话直说的方式,渐渐地,明白了,美眸亮了起来。

    “总司令,有个叫陈永福的人求见!”

    这时,黄海又进来,施礼汇报。

    “陈永福?可是开封总兵?”

    李信问道。

    黄海道:“应该是此人,我已安排他在大堂候茶。”

    “嗯~~”

    李信回头一看,柳如是、寇白门、顾横波与李香君都显得较为疲累,只有卞玉京的精神不错,于是招招手道:“今天到此为止吧,卞姑娘,快去换身衣服,随我去见陈永福,我在前面等你。”

    “啊?李公子稍待,妾去去就来!”

    卞玉京没想到这么好的事会落自己头上,惊讶的捂住了嘴,欢喜应下,撒腿就跑。

    寇白门的美眸中,现出了一抹失落,顾横波则是暗哼了声。

    李信负手离去,在外面等了片刻,卞玉京匆匆赶来,一袭素雅的缀花白裙,结着少女小髻,一支碧绿的钗子束住秀发,俏面画着淡淡的妆,简单而又整洁。

    当时女性流行牡丹头,就是韩国电视剧上朝鲜妃子的发型,李信觉得奇丑无比,是古代的杀马特,因此他的家中,无人梳牡丹头,都是比较简洁的发式。

    卞玉京迎着李信的目光,芳心羞喜,款款走了过来,距李信仅一指之隔,笑道:“李公子,其实你应该叫上阿湄的。”

    李信摇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见你精神比较旺盛,才叫上你,走吧,别让贵客久等了。”

    “嗯!公子爷,走慢点,小婢侍候您!”

    卞玉京想到了要与李信自然相处的要诀,猛一咬银牙,伸出玉臂,如个护持宝瓶的婢女,托住了李信的胳膊。

    这样的托法,即表现出对李信的尊重,又不失亲蜜,李信微微一颤,挣了挣,没移开,再去看卞玉京,那艳比花娇的玉面半仰着,与自己大胆对视,美眸中带着些俏皮和灵动,仿佛在说,我就是赖着你了,不过如仔细观察,还有些几不可察的紧张。

    “呵~~卞姑娘,手酸了记得放下。”

    李信苦笑两声,继续前行。

    其实秦淮河六大花魁,姿色都差不多,陈圆圆的名声因吴三桂而来,董小宛是被后人曲解为了董鄂妃,有光环在身,卞玉京的名气虽不如,但怎么说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李信没可能不解风情。

    寒风中,阵阵幽香袭来,还有时紧时松的磨蹭,嗯,舒服!

    卞玉京也是满意的很,她试探出了李信的底限,只要一步步来,还怕你不拜倒在本姑娘的石榴裙下?当然了,她还记着寇白门,得把心得与寇白门分享,至于顾横波那只破鞋,有多远滚多远!

    很快的,堂屋已在前方,卞玉京抽去手臂,神色端庄,跟在了李信身后,李信赞许的点了点头。

    堂屋里,陈永福满脸胡碴,坐立不安,捧着的茶续了又续,时而两眼发呆,又时而闪现出希翼,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连忙站了起来。

    李信与卞玉京迈入屋内,卞玉京直接坐下,拿出纸笔,李信则看向了陈永福。

    陈永福与李信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李信还是个苍皇流窜的流贼,仅三年不见,已成了坐镇南京,拥兵十万的一方豪强,人生际遇之离奇,让他感慨不己。

    “陈某见过总司令!”

    陈永福连忙施礼。

    李信扶住陈永福,笑道:“陈将军可谓贵客,来,先坐下再说。”

    二人分宾主落坐,李信询问了开封之战的详情,陈永福以他自己的角度如实道出,听得李信叹息不己。

    李自成一攻开封因意外受伤,仓促退军,对开封老百姓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从二攻开封开始,开封老百姓就陷入了劫难当中,全城被围,食物紧缺,满城丁壮,抽丁上城,无数人死于非命,无数家庭失去了亲人,到最后,野猫野狗,老鼠蟑螂,树皮草根,能吃的都吃了,城里赤地千里,甚至还有人偷偷吃死尸,可就是没人投降。

    说来也怪李自成,闯军每每攻城之前,会放狠话不降就屠城,结果碰上了硬碴子,闯军在开封城下死伤无数,老百姓怕被报复,不敢投降,再加上官方有意识的引导歪曲,把李自成丑化成了黄巢,活脱脱一个杀人魔王,全城士民只能拼死相抗,最终落到两败俱伤的下场。

    李信突然问道:“黄河溃堤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掘的?”

    “这……”

    陈永福现出了挣扎之色,随即叹了口气:“当时的开封,弹尽粮绝,城池残破,到底是饥民,眼见守不住了,推官黄澎暗示可掘堤退贼,高抚台(河南巡抚高名衡)厉声喝斥,声称宁愿城破之日自刎于城头,亦不愿做那千古罪人,但周王动心了,密遣王府护卫缒出城,趁夜偷偷掘了黄河大堤。”

    “那你呢,你在其中出了什么力?”

    李信目光如刃,紧紧盯着陈永福。

第二七六章 讨明檄文

    陈永福在李信目光的逼迫下,连忙道:“陈某未参与此事。”

    “哦?真未参与?”

    李信问道。

    陈永福深吸了口气道:“司令爷,末将得知周王有掘开黄河大堤的计划后,既对闯逆恨之入骨,又担心此事传出,成为千古罪人,难以取舍,因此佯作不知……”

    李信打断道:“实则你的心中还是希望周王掘开黄河大堤,是不是?”

    陈永福仿佛豁出去了,猛一咬牙:“末将是武人,以杀敌取胜为任,既能杀敌,又不脏了自己的手,实是难以抵御住诱惑,倘若司令爷想为开封百姓讨回公道,那……末将无话可说。”

    “好!”

    李信点点头道:“你虽有此心,但历来从无以心迹论罪之先例,此事作罢,陈将军,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陈永福松了口气道:“自多左良玉不战而逃,开封被大水淹没之后,陈某纵是武夫,也明白大明要亡了,本来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但陈某手下尚有两千五百弟兄,除了杀人打仗,别的什么都不会,陈某担心失了约束,只怕会为祸一方,故特来请求司令爷收留。”

    李信讶道:“听说李自成对你颇为器重,又不计较那一箭之仇,你为何不投了李自成?”

    “呸!”

    陈永福正要一口浓痰吐出,却意识到是在李信的家里,赶紧咽了回去,才冷笑道:“那李自成即便建制称国,也是流贼,我陈永福一生与贼作战,怎会临到最后去投贼?

    实不相瞒,当初和李抚台与司令爷分开之后,李抚台感觉前路茫茫,陈某曾劝李抚台投奔司令爷,效明主于微末,李抚台不从,后李抚台被捕入诏狱,陈某探得是司令爷故意透露了福王消息,才让李抚台免受西市就斩之祸,前不久潼关城破,又是司令爷救了李抚台的性命,足见司令爷乃一念旧之人,故陈某率部来投,万望司令爷收留。”

    说着,陈永福郑重拱手。

    李信起身,扶住陈永福道:“陈将军是当世名将,愿投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好,自今日起,我李信就与陈将军共举大业,请问陈将军那些部下现在在哪里?”

    “多谢司令爷!”

    陈永福称了谢,便道:“暂时安置在滁州与庐州的交界处。”

    李信又问道:“可知高名衡与李仙风下落?”

    “这……”

    陈永福沉吟道:“高名衡是沂州(今山东临沂)人士,开封城破后,擢升兵部右侍郎,或许是心中有愧,高名衡辞官未受,回了老家,至于李仙风……他老家是山东登州府宁海州,想必应回了老家。”

    李信道:“我任命陈将军为火枪独立旅一旅旅长,先请陈将军率部把高名衡与李仙风接来,年后我将北上,我们……在济南会合。”

    “这两人倔驴子脾气,要是不愿又该如何?”

    陈永福一怔,便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这是你的事,我不管,我只需要在济南见着这二人。”

    陈永福无语,摆明了是让自己不择手段啊,可是刚刚投效李信,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只怕会被轻视,于是硬着头皮拱手:“末将明白了,定将这二位‘请’去济南。”

    “好!”

    李信哈哈一笑:“陈将军一路奔波,今晚我为陈将军设宴。”

    陈永福略一迟疑,便道:“请总司令见谅,我怕出来久了,手下的兵将会生乱子,还是尽早赶回去为好。”

    “说的也是!”

    李信点点头道:“那好,我写一封手令给你,可于我荡寇军境内畅通无阻,再去就近的滁州领些钱粮,我们年后在济南府会合。”

    “多谢总司令!”

    陈永福再度称谢。

    李信回首示意卞玉京写。

    卞玉京也是驾轻就熟,一封喻令很快完成,并还根据陈永福报上的人数,替他拟定了冬衣和钱粮,最后盖了李信大印才交过去。

    李信拿看了看,又递给陈永福,陈永福大喜,告辞离去。

    ……

    李自成祭祖回来,已是十二月初了,连夜召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与汝候刘宗敏入宫议事。

    一更刚过,刘宗敏、牛金星和宋献策遵旨入宫,李自成早于暖阁中,一边批阅文书,一边等候,三人向李自成叩头行礼之后,坐下议事。

    朝中大事,李自成在回西安的途中不断有禀奏,尤以攻打北京最为重要,于是向刘宗敏问道:“捷轩,你打算哪日动身?”

    刘宗敏道:“本月二十日是黄道吉日,已经同军师和牛丞相商定,二十日从西安动身,东征的人马,已先一步集中在韩城,另有先锋兵分三路,渡过黄河接应。

    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安排,甚好,檄文可写了么?”

    “正要请皇上过目!”

    宋献策恭敬地站起来,取出檄文,奉上说:“那稿子经臣反复推敲,也请牛丞相与汝侯看过,皆言无碍,这是第一道东征的檄文,事关重大,必须由皇上亲自斟酌,御笔改定,方敢刻版印刷。”

    李自成笑道:“咱们就一起斟酌斟酌,你坐下慢慢念一遍,大家细心地听。”

    宋献策依然站立,双手捧起缮写工整的檄文,念道:“大顺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为奉命征讨事:自古帝王兴废,民兆于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渡河南而削平豫楚,入关西而席卷三秦,安官抚民,设将防边,大业已定,止有晋燕,久困汤火,不忍坐视,故特遣本首总,于本月二十日,自长安领大兵五十万,分路进兵为前锋,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秋毫无犯,我为先牌渝文武官等,审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民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李自成听过,又接来稿子看了看,微笑点头,提起朱笔,于稿文末笔,写了个可宇,随即向牛金星问道:“那北伐诏书,可拟好了么?”

    牛金星奉上诏书,恭恭敬敬道:“皇上的北伐诏书臣已拟就,今日与文臣们又讨论了一遍,改动了几个字,请皇上过目,另臣认为,此次东征是皇上御驾亲征,汝侯只是先行十余日,不须行遣将令,汝侯到了韩城以后,可招集诸将,代皇上行誓师礼,宣布文告,大军分路过河,至于已过了河的将领,不必回韩城,可就地誓师,向部下宣布皇上的誓师文告即可。”

    宋献策也道:“此次皇上出征与往日不同,直捣燕京,一举灭亡明朝,燕京一破,陛下登极,传檄天下,就看李信孙传庭是否识相了,因此东征全军誓师,必须隆重举行。”

    李自成问道:“李信有何动静?”

    宋献策嘿嘿笑道:“听说还在南京,纳了几个秦淮河畔颇有名气的美人儿,每每出门,必有数美随行,想必已流连于温柔乡中啦!”

    “哈哈哈哈~~”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这小子,一入繁华都市就腐化堕落了,枉孤还他是个人物呢,不过也别被他蒙敝了,再着人继续打探他的动静!”

    这个消息,让李自成兴奋不己,也颇有几分认可,毕竟李信年少,血气方刚,南京教坊司的名伎天下闻名,还能不被迷住?

    这是自毁江山啊!

    李自成心中兴奋,看向北伐诏书,看到一半,念出声来:“……不榖以渺渺之身,起自银川,兵威所至,壶浆竞迎,兹者三秦底定,定国关中,兴师东渡,直捣燕京,指日戈归牧野,马放华阳,长安定鼎,与万民同登衽席,岂不休哉!

    凡尔将士,共宜各舒忠愤,用集厥功,其有摧锋陷阵,勤劳懋著之士,裂土分茅,锡之带砺,其或奸宄携贰,及微狠违令者,国有常刑,法将难贷。

    凡尔将士,共喻此意,勿焚我庐舍,勿虐我黎民,惟今约誓,其各勉旃。”

第二七七章 中伤李自成的正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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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元旦没几天了,许多事情都要忖度制定,从甲申年元旦开始实行,李自成在东征之前,特别忙碌。

    按照五德终始说,大明是火德,他将大顺朝定为水德,服色尚蓝,文官补子以云为饰,一品一朵,九品九朵,另凡是犯了他的三代名讳的字,需要以其他的字代替。

    自己的名字自成二字是常用字,所以李自成诏告天下,从甲申年元旦起,将成改为晟,他的名字叫做李自晟,同时,李自成还考虑到了改革币制。

    他成立宝源局,隶属户政府,铸造又大又厚的大顺通宝,可是铜的来源匮乏,李自成又下令收集民间铜器,输送宝源局。

    其余许多事情诸如开国典章、各种制度、政治措施、派兵遣将、筹措粮饷等,虽然各有衙门的官员分别执掌,上边还有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等心腹作周密筹划,但是拍板的是他,每日里,他的生活既显赫得意,也充满着忙碌和操心,

    不过李自成乐此不彼,这才是个皇帝样啊!

    他心目中的明主是朱元璋,朱元璋日理万机,又把贪官剥皮填草,大得庶民之心,他以朱元璋为偶像。

    “呵~~李自成也不嫌累死!”

    数日之后,李信拿到了李自成的情报,轻笑一声,把情报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红娘子在李信的辛勤耕耘之下,也结出了种子,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这时拿起信报,皱着眉道:“李闯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他还是很勤奋的,我看上面写的,不仅每晚处理政务到深夜,还一改以往好色的毛病,只纳了两位妃子,一位是原秦王府的宫人,称作陈妃,另一位是他从米脂老家带来的,虽然不通文墨,却貌若天仙,也知情识礼,说明李闯心里是想当个好皇帝的。”

    李信摆摆手道:“你当他不想寻欢作乐?他是无人可用,被逼的,别看他搞了个中央政府和六部衙门,但几乎所有的文臣都是投降的明朝官吏,他的老八队又大多目不识丁,文官都不是他自己人,牛金星与宋献策又没什么真本事,说句现实话,几个月前在襄阳投顺的已经算是老资格了。

    别说那些文臣未必同他一条心,就是李自成也不信任他们,偏偏他还急功近利,内部尚未靖清,就迫不及待的向北京进军,所以不得不当个劳碌命。”

    顾横波从旁赞道:“还是李公子目光长远,早在从洛阳出来,就注意人才的培养和选拨了,虽于短时间内占下了诺大地盘,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李自成与李公子比起来,差的远呢。”

    这话说的是没问题,但是她忘了,李信身边还有高桂英与慧英,除了李信能讲李自成不好,别人总是有所顾忌,不会公然讲李自成的坏话,以免高桂英和慧英尴尬,可是顾横波不知道啊,光顾着讨李信欢心,对李信身边闯派势力的估计有所不足。

    果然,高桂英与慧英均是皱了皱眉。

    顾横波留意到了,暗道不妙。

    孙荻也看了眼顾横波,心想就让本姑娘教你中伤李自成的正确方式吧,随即就向李信问道:“李公子,李闯把李自成更名为李自晟,你说这名字改的好不好呀?”

    “他是自己找死!”

    李信冷笑道。

    “为何?”

    孙荻问道。

    李信解释道:“成本是好字,如心想是成,成就大业,可李闯也不知是听信了谁的馋言,生生搬个日压在头上,他以为他是大日如来?

    如来法力无边,脑后能托住太阳,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何德何能,他的脑袋能顶住太阳吗?若不是明朝自己从内部烂掉,车厢峡他就该死翘翘,好不容易打下了关中,本应休养生息,可他的内部还没稳靖,就急于出兵北京。

    他在檄文中,号称出兵五十万,但我替他算了笔帐,他至多只能率二十来万人马前去,近半年来,李自成扩张的太厉害了,占领河南湖广,哪儿不需要兵?他兼并罗汝才部之后,本有几十万人马,是够用的,但分散开,就力量薄了,而且湖广河南的许多府州局势不稳,乡绅官宦左顾右盼,伺机而动。

    他的问题是,步子迈的太大扯着了蛋,我想李自成自己也明白,可是这半年来,他顺风顺水,军中有了骄躁之气,总以为拿下北京轻而易举,下面人建功立业心切,推动他不得不打北京。

    再说以往李自成四处流窜,不用发饷,现在他已经建了国,还能不发饷吗?但他得到的地方,要么赤地千里,要么人心不稳,从哪儿弄钱去征更多的兵?所以李自成的结局,只能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高桂英和慧英没再表示不满,孙荻得意的瞥了眼顾横波,顾横波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明白了,原来在这个家里,只有李信能讲李自成的坏话啊,要想表达到李自成的轻蔑或不满,只能以发问的方式,通过李信的嘴说出来。

    “行了,李自成怎么样,不关我们的事,没几日就新年了,大家都准备准备吧。”

    红娘子也看出了问题所在,笑着打了圆场。

    其实说起来,别看柳如是诸女在人前风光,可她们除了寇白门,都没有家人,孤零零一个,因此红娘子好心,留在府里过年。

    “嗯!”

    几个女人感激的点了点头。

    ……

    南京的新年,一如往昔般热闹,老百姓没有感受到荡寇军入城带来的任何影响,甚至还因警察机构的设立,把刑侦权从府衙独立了出来,治安大有好转,老百姓纷纷称颂。

    西安也是颂声一片,官员士绅赶着给李自成拜年,甲申年大年初三清晨,李自成率领牛金星、宋献策、兵政府尚书喻上猷(原明朝监察御史)、顾君恩(除牛宋另一位受李自成器重的谋士)和西安降将,由李友、吴汝义、李双喜、李强等率领的数千精锐骑兵护卫,离开了西安。

    留守西安的文武大臣,由泽侯田见秀率领,相送灞桥,明朝的秦王和几个郡王被带在军中。

    顺军东征的先头部队,在去年十二月中旬就踏着坚冰渡过了黄河,主力兵分两路:一路由韩城和禹门之间的沙涡渡河,一路由韩城向蒲坂渡河,李自成从西安启程之时,陕西的明朝政权已经瓦解,士民开城献降,又有刘宗敏的飞奏不断传来,一路上势如破竹。

    在胜利的喜悦中,李自成行军迅速,向太原进发。

    顺军所经之处,恢复驿站,整顿驿卒,保障信息往来的通畅,李自成留在长安的文武群臣,不断得到顺军东征的捷音,心情振奋,市面上充满着胜利的喜悦。

    甚至已经有官员向田见秀提议,一旦李自成在北京举行登极大典,西安也要盛大庆祝,街道要搭起五彩牌坊,官绅军民庆贺三天。

    田见秀允之,朝野上下开始做起了准备。

    到二月十日,又有捷报传来,太原城已于四日前攻破,山西巡抚蔡茂德自缢身亡,晋王全家数百口被俘,文武群臣的士气振奋之极,都说:太原已破,下一步就是北京,果然是上天看顾,一出征全山西就落入了手中。

    少顷,紫禁城外的大街上,传来了锣鼓声与欢呼声,鞭炮也噼噼啪啪鸣响,声音愈来愈烈,震撼着整个西安城。

    也于这一日,李信率领已经改造完毕的八十艘女王船和百艘运输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南京,沿运河向济南进发。

    这八十艘船中,由福船改造而来的战舰仅有二十艘,其余是由体形更小的海沦船改造,排水量仅两百吨上下,只有两层甲板,除舰首舰尾各装一门117野战炮,侧舷只能安装093型轻炮,这也是没办法,军中的福船只有这么些。

    随行有凡纳莎和约翰,其余皮尔等人还留在南京,继续给李信当牛当马。

    步骑军则早于年前,就分批分次潜往临清,连同蒙古骑兵在内,合计有兵力近五万。

第二七八章 承畴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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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尔衮不是皇帝,不具备大义名份,要想手握大权,收获人心,就只有立下盖世奇功,从甲申年后开始,每天都注视着关内的局势变化。

    满清的消息来源主要有两个途径,一是与蒙古人做生意的晋商,随着蒙古被皇太极征服,晋商也改为向满洲人效命。

    二是派往北京的细作,以关外汉人为主,有家眷被挟为人质,不敢不效力,同时满清也不惜重赏,以挖掘到有用的消息。

    北京朝廷上的忙乱举措纷争,陕西流贼,乃至张献忠、李信的的重要活动,几乎每隔三两天就密报兵部衙门,随即火速禀报睿亲王府。

    约在正月下旬,多尔衮连得探报,李自成已在西安建立了大顺朝,改元永昌,并从去年十二月底到今年正月初,陆续派遣了五十万人马从韩城附近渡黄河进入山西,所向无敌,声言要进犯北京,夺取明朝江山。

    这一消息来自于满城惊慌的北京,又有吴三桂驻守的宁远确证。

    宁远是明朝在山海关外的唯一孤城,因吴三桂的父母家人住在北京,吴三桂也与驻节永平的蓟辽总督王永吉常有密使往来,因此从宁远可以知道北京的重大消息。

    如今的沈阳,大小事务几乎由多尔衮一言而决,济尔哈朗虽有辅政之名,但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的行为。

    济尔哈朗的父亲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同母兄弟,战功卓著,因威胁到了努尔哈赤的地位,被剥夺兵权,不久后与两子被秘密处死,济尔哈朗因年幼,侥幸避过一劫。

    努尔哈赤禁止任何人议论此事,济尔哈朗也从小养成了一种谨慎畏祸的性格,只望保住亲王禄位,在功业上并无过多奢望,多尔衮看透了济尔哈朗性格上的弱点,拉他共同辅政,做自己的垫脚石。

    事实上济尔哈朗面对多尔衮的进逼,也是步步退让。

    他看出豪格迟早大祸临头,密嘱亲信不许与肃亲王府有任何来往,同时知道多尔衮身有暗疾,且忌恨者众,早晚有一天会被清算,对多尔衮也敬而远之。

    甚至他还在三院六部的一次会议上,当众宣布:嗣后各衙门办理事务,或有需要禀白我们两位辅政亲王的,都要先启禀睿亲王,档子书名,也应该先书睿亲王的名字,本王的名字写在后边,坐立朝班与行礼,睿亲王在我的上边,不可乱了规矩。

    按顺治登极之初的排位,济尔哈朗位列于多尔衮之前,但仅仅半年不到,他就成了多尔衮的助手,多尔衮虽无慑政之名,却有慑政之实。

    随着李自成攻占太原,多尔衮召济尔哈朗、洪畴承与范文程来睿亲王府议事。

    顺治登极后,任洪承畴为内院学士,地位与范文程等同。

    今次议事的主题是判断李自成的实际兵力,李自成在檄文上说,刘宗敏率五十万大军从韩城渡河入晋,他亲领百万大军殿后。

    如果李自成真有一百五十万兵力东进,而清国满蒙汉全部人马也才二十万,就决不能贸然南下。

    洪承畴道:“以臣愚见,李贼自称有五十万人马渡河入晋,东犯幽燕,实属虚夸之词,他的兵将大概在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姑且以三十万计,能到北京的不会超过二十万,至于那百万殿后之辞,只当他说个笑话就可以了。”

    多尔衮不解道:“你为何估这样少?”

    范文程接过来说:“洪大人,我预计闯贼到北京的人马应在三十万以上。”

    济尔哈朗也道:“我们的八旗兵还没同李自成交过手,从信贼来看,闯贼亦不可轻视,宁可将他的兵力多估一点,也不可失之大意。”

    洪承畴自信道:“郑王爷和范学士料敌从宽,以便多做准备,这自然不错,但臣在南朝,与流贼作战多年,对贼中实情,略有所知。

    贼惯虚声恫吓,且善于利用朝廷与各省官军的矛盾,周旋其间,迅速壮大,不断胜利而有今日,近几年贼势最盛,号称百万之众,然以臣看来,最盛时亦不会多于五十万。

    臣以郧阳为例,郧阳、均州为襄阳肘腋之患,李贼竟没法攻破郧均,再以汝南府的重要性,李贼却无重兵把守,任由地方绅士与土匪窃据。

    所以李贼实是外强中干,五十万人处处分兵,以致重要之处无力驻守,由此推断,贼渡河入晋,东犯幽燕的兵力实数不会超过三十万。

    何况此次流贼东犯,与往日行军不同,李贼本是流贼,长于流动,今于西安僭号,妄图在北京称帝,随行必有诸多文武要员,必有奴仆相从,兵马保护,试想三十万众,千里远征,单说粮秣辎重,也得一两万人运送,故李贼如以三十万众渡河东来,沿途留兵驻守,到北京时不会超过二十万。”

    范文程也认为洪承畴言之有理,但他得罪过多尔衮,生怕被报复,不愿唯唯诺诺,想尽力表现自己,戴罪立功,于是问道:“洪大人熟于南朝情况,不过文程尚有不解,你说李贼兵力有限,多依恃虚声恫吓,可是他近三年来驰骋中原,所向无敌,席卷湖广,长驱入陕,横扫西北,明朝穷于应付,已临亡国危局,这情况如何解释?更何况南朝除李贼,尚有信贼更为心腹大患!”

    济尔哈朗赞许的向范文程点头。

    多尔衮颇有深意问道:“李信之事,呆会儿再议,先说闯贼,本王常听说李自成有百万之众,明朝无力应付,才有亡国之危,你却为何总说李自成人马不多,是不是有点儿轻敌?是不是曾为明朝大臣,与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惯于轻视流贼,所以不愿说他的兵马强盛?”

    洪承畴猛一拱手:“不然,臣今日为辅政工谋,为大清国谋,惟求竭智尽忠,以利辅政王千秋功业,今日李贼是明朝死敌,他日破了北京,就是我大清劲敌,臣估计,李贼三月中旬,兵锋可至北京。”

    多尔衮惊道:“两个月不到……难道沿途没有拦阻?”

    洪承畴道:“流贼踏冰渡河,未遇阻拦,足见山西空虚,流贼过河后,一路高歌,山西人心瓦解,所以臣估计三月中旬,贼可至北京。”

    多尔衮不放心的追问:“李自成到北京的人马到底会有多少?”

    洪承畴斩钉截铁道:“不会超过二十万,甚至十万左右亦有可能。”

    济尔哈朗从旁道:“南边的事你最清楚,要是你把流贼到北京的兵力估少了,我们会吃大亏!”

    “请容臣为郑亲王分析!”

    洪承畴向济尔哈朗拱手道:“假若流贼以三十万渡河入晋,实际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二十五万,入晋以后,重要城池如平阳为晋中重镇,绾毂南北,上党背靠太行,东连河内,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必须把守。

    太原则为三晋省会,又是晋王封地,乡宦大户,到处皆是,流贼攻占太原不难,难在治理,故亦必须留大将与重兵驻守。

    而太原至北京,通常应东出固关,沿真定大道北上入畿辅,全程一千二百里,他岂敢不留兵驻守?

    故臣以为,李贼到达北京城下的兵力,最多十来万,甚至不足十万,只是李贼的进兵路线尚难确定,唯有太原消息传来,方可再议。”

    济尔哈朗不解道:“从太原犯北京,出固关,破真定往北,路途最近也最顺,流贼不走此路,还能走别处?”

    洪承畴道:“明朝在大同、宁武、宣府等处有重兵把守,是为九边重镇,如放任不管,九边可趁虚直捣太原,断绝李贼回关中之路,故李贼未必会东出固关,进攻真定,而是有可能从太原北犯,破忻州,出雁门,攻占大同,再分一军从忻州趋宁武。

    大同宁武如被攻陷,太原与三晋再无后顾之忧,倘若李贼破太原后仍有二十万,他会自率十万东出固关,经真定进犯北京,倘若他亲率大军自太原北出忻州,攻占大同宁武,不敢自太原分兵,即证明他的人马不多。”

第二七九章 两封信函

    “好!”

    多尔衮叫了声好,问道:“李贼破了大同宁武,难道不能回师太原,出固关走真定北犯么?”

    洪承畴摇摇头道:“不会,既绕道,又费时日。”

    多尔衮又问道:“李贼从大同进犯北京,需绕出塞外,岂不是路程更远?”

    洪畴承沉吟道:“其实也远不了多少,自太原向北,走忻州、出雁门,到大同,大约七百里路,自大同走塞外入居庸关到北京,有九百里路,而从大同经宣府到居庸关,并无险阻,也无重兵阻拦,可以骑兵长驱而进。”

    济尔哈朗问道:“八达岭与居庸关号称天险,明军岂能由闯贼长趋直入?”

    洪承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明朝亡在旦夕,变局事出非常,人心已离散,有险而不能固守,依臣愚见,倘若逆贼走塞外东来,在此非常时期,明朝上下解体,士无斗志,居庸关或不战而降。”

    济尔哈朗赞道:“洪承畴,你说得好,不怪先皇帝对你看重,说你是我大清进入中原最好的带路人!”

    范文程也酸溜溜道:“不日我大清兵进中原,占领北京,扫除流贼,洪学士得展经略,建立大功,名垂青史,定不负先帝知遇之恩。”

    洪承畴突然想到了崇祯!

    自杨嗣昌沙市自尽之后,崇祯身边再无能臣,陈新甲尚算勤于治事,可惜被崇祯杀了,从此无人为崇祯卖命,勋臣皆纨袴之辈,大僚多昏庸之徒,纵有两三骨鲠老臣,也苦于门户纷争。

    主上多疑,眼见国势有累卵之急,却不能有所作为,想到这,洪承畴暗叹一声:呜呼苍天!奈何奈何!

    “洪学士?”

    范文程留意到洪承畴的异样,眼珠一转,就大概猜出了些缘由,于是轻唤一声。

    果然,多尔衮与济尔哈朗都看出端倪了,多尔衮没说什么,他打算罢黜范文程,重用洪承畴,济尔哈朗却是道:“洪学士,流贼将要攻破北京,你是怎样想法?”

    洪承畴迅速回答:“自古国家兴亡,既关人事,也在天数,臣松山被俘,来到盛京,幸蒙先皇帝待以殊恩,使罪臣顽石感化,投降圣朝,明清兴亡之理洞悉于胸,今见流贼倾巢东犯,北京必将陷落,虽有故国将亡之悲,也是人之常情。臣心里明白,流贼决不能夺取天下,不过是天使流贼为我大清平定中原扫除道路耳。”

    济尔哈朗含笑点头,语气温和道:“刚才你忽然抬起头来,本王见你面带愁容,还以为心念故君,所以才问你对流贼将要攻破北京有何想法,既然你明白我大清应运龙兴,南朝历数已尽,必将亡国,就不负先皇帝待你的厚恩了,我八旗兵不日南下,剿灭流贼,勘定中原,正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

    “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效犬马之劳。”

    洪承畴郑重施礼。

    多尔衮补充道:“一俟流贼攻破北京,明朝灭亡,崇祯与皇后不能逃走,身殉社稷,你一时难免伤心,也可理解,只要你肯帮助大清平定中原,就是大清的功臣。”

    洪承畴毫不犹豫道:“目前流贼已经入晋,大约三月间到北京城下,破北京并不困难,李贼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强大,老八队自居正统,颐指气使,一旦受挫,贼军必生内乱,故绝非我大清对手,但两位王爷不可高枕无忧,信贼行踪尚难以测度,此人练兵也颇有玄妙,能令士卒效死,还须小心为上。”

    在满洲人心目中,李信是生平最恨,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是李信打破了清军不败的神话,也因李信,满人与蒙古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明明额哲和几个土王投奔了李信,但清庭从满蒙一家的大局出发,并不敢对察哈尔诸部与外蒙有所动作,甚至还更加恩宠,从表面上看,满蒙关系更加的美满了,可暗地里呢?

    蒙古人好歹纵横过欧亚大陆,是见过世面的,哪怕衰落了,就真的甘心屈从于从山沟嘎拉里跑出来的女真人?好比地主家的公子,纵然沦落街头,也看不起扛着金扁担的泥腿子。

    至少我家祖上阔过。

    满洲人对此心知肚明,而且蒙古人的基数要比满洲人大,弓马骑射也要强于满洲人,所以在武力威慑的同时,处处强调满蒙一家,并且不遗余力的与蒙古联姻,就是为了把蒙古牢牢的控制在手。

    但是再怎么联姻,前提离不开一个武字,满洲控制蒙古的一个很重要因素是不败战绩,如今清军在李信手里吃了败仗,虽然对满洲来说,只损失了三十个牛录,不算太大,可是影响极其深远,因为不败金身被破。

    而蒙古人是因内部倾轧,力量消耗太大,才被满洲趁虚而入,并不是真的服了满洲,所以难保蒙古人不起别样心思。

    毕竟蒙古人臣服于大明的时候,更加自由一些,大明对蒙古只是名义上的羁縻,没有任何实际的约束力,蒙古遇了天灾嗷嗷叫,大明就会之与款议,奉上钱粮,很多蒙古人还念着大明的好。

    尤其是林丹汗的名头在察哈尔仍具备一定的号召力,林丹汗之子额哲却在李信手上,这让满洲贵族如梗在喉,深感不安。

    殿内有了刹那的沉默。

    不片刻,济尔哈朗轻笑一声:“听闻此人在南京留连于美人当中,并开始建造舰船,难道是无心北上,打算据江南重演南北朝之事?”

    洪承畴拱了拱手:“郑王爷别忘了,运河可直通北京,当初李信便是水陆并进,利用临清运河、黄河与马浃的三角地形,预先设伏,再以水师断归路,才使得图大人弹尽粮绝,全军覆没啊!”

    “这……”

    济尔哈朗现出了慎重之色,看向了多尔衮。

    范文程抢先道:“睿王爷,洪学士言之有理,一旦信贼北上,将与闯贼与我大清呈鼎足之势,局面难以恻度,文程以为,可坐山观虎斗,我大清坐收渔翁之利。”

    “哦?”

    多尔衮现出了意动之色,看过去。

    范文程道:“可写封书子给李自成,就是两国正常交往的国书,不必允诺什么,正常来往,麻痹其心,再给李信修书一封,稍后再发,表示愿弃前嫌,相约出兵共救明朝,想那李信并未僭号,或许对崇祯还是有些顾忌的。”

    洪承畴问道:“写信是可以,给李自成以谁的名义写?给李信又是谁的名义?就用两位辅政王爷的名义么?”

    济尔哈朗手指略一哆嗦,他害怕日后朝局有变,被追究伙同多尔衮与流贼暗通声气,不由暗赞一声:问得好,是要请示清楚!

    多尔衮不置可否,向范文程问道:“从前太宗爷主持朝政,有事就问范章京,听范章京一言而定,范学士,你说,我大清国应该由谁具名为妥?”

    范文程答说:“此事在我国并无先例,臣亦赞成洪学士之言,用两位辅政王爷的名义。”

    多尔衮又向济尔哈朗问道:“郑亲王,你的意思呢?”

    济尔哈朗道:“我朝已有定制,虽设两位辅政,但朝政以睿亲王为主,睿亲王无摄政之名,却有摄政之实,这两封给李自成和李信的书信十分重要,应该用睿亲王的名义发出。”

    ‘猾头!’

    多尔衮暗骂了句,便道:“李自成已经占有数省土地,在西安僭伪号,非一般土贼流寇可比,为使他重视,对前去下书的使者以礼相待,以便查看李自成的实际兵力,也弄清楚对我国有何看法,这封书信必须堂堂正正,用我国皇帝的名义致书于他,不可用辅政亲王的名义,是我大清国皇帝致书大顺国王!

    至于李信,尚未僭号,就由本王与郑亲王共同致书于他!”

    洪承畴点点头道:“睿王爷所言甚是妥当,但我大清还须及早准备,以免变故到来,错失良机。”

    多尔衮道:“本王已筹备多日,不久将发兵南下!”

第二八零章 收服二老

    三月上旬,不出洪承畴意料,居庸关开城出降,顺军不费一矢,顺利夺取关城,全军下下,洋溢着一派乐观的气氛,认为北京城指日可破,然后传檄江南,封李信为吴王,封孙传庭为越王,料此二人在滚滚大势前,当做出最优选择,千秋大业从此定矣。

    刘宗敏只留下两千人,驻守居庸关和八达岭,七万多大军继续前进,如潮水般向北京涌去,李自成与丞相府、军师府、六政府等中央各衙门没和大军一起赶路,于昌平休整,在此期间,讨论了入驻北京事宜,甚至李自成还问到了他应该在哪个宫殿住。

    礼政府尚书巩焴道:“陛下应运龙兴,吊民伐罪,天与人归,成此鸿业,德比尧舜,功迈汤武,攻克北京,诚如军师所料,只是指顾间事,臣以为,陛下进城之后,当入居乾清宫,名正言顺,不必更择别处。”

    顾君恩则道:“崇祯虽亡国之君,然与历代亡国之君不同,崇祯性情刚烈,人所尽知,城破之时,必不肯投降,也不愿被俘受辱,必自尽于乾清宫中,或自缢,或服毒,或自焚,甚至会将后妃都召到乾清宫,死于大火,轰轰烈烈殉国,所以臣请陛下考虑另一座宫殿为驻跸之处,方免临时忙乱。”

    宋献策表示,须由望气和卜卦决定,趋吉避凶。

    满朝文武,都在为李自成应居住哪个宫殿争执不停,而此时,李信已经在济南趵突泉了,由张鼐慧梅陪着,柳如是担当记录,接见李仙风与高名衡。

    这两人,果然是被陈永福从家里绑过来的。

    见着李信,均是冷哼一声,颇为不满。

    这是个礼闲下士的样子么?

    李信冷眼一扫,问道:“李闯破了居庸关,局势已万分紧急,午后我将率师北上,临行之前,我想听一听两位的心意。”

    “这……”

    李仙风与高名衡相视一眼,不知从何说起。

    李信又道:“把两位以如此方式请来,着实是不敬,但是大明将亡,我必须抢时间,若能早到北京,说不定还能救崇祯一命,两位到底愿不愿降我,给个准信!”

    李仙风道:“李公子既愿从闯贼手中救皇上性命,不知可愿保大明江山?”

    “不保!”

    李信直言。

    二人没想到李信如此直接,均是呆愣着。

    “哼!”

    慧梅哼了声:“李公子若是为大明江山,又何至于辛劳至此,再退一步说,就算把江山交还给崇祯,崇祯能容李公子活命么?李仙风,李公子救你两次,你却要害李公子性命,你的书都读哪儿去了?你居心何在?”

    李信丢了个赞许的眼神给慧梅,不愧是健妇营的两大首领之一,果然非同凡响啊!

    张鼐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陈永福跟着道:“两位大人,卑职是个武夫,讲道理,定然说不过两位,但有肺腑之言,不得不说,李抚台在陕西,励兵秣马,备战年余,依潼关坚城,却半日被破,这说明什么?

    大明朝已人心涣散,纵是太祖重生,亦回天无力啊,再看这天下,处处残破,唯有总司令治下民生安乐,两位都是山东人,难道不清楚若非总司令于临清大破鞑子,山东早就不保么?我不知道两位在坚持什么,是面子拉不下,还是有别的原因?”

    柳如是冷声道:“还不就是拉不下脸面,他们自认是圣人门徒,看不起李公子出身低下,但是妾提醒一句,汉高祖刘邦是亭长出身,我朝太祖是乞丐出身,李公子好歹是个秀才,萧何张良、徐达刘基都不嫌弃前两位,你们又哪来的底气嫌弃李公子?”

    “你这女子胡说什么?”

    高名衡怒道。

    柳如是追问道:“那你说是为何?”

    高名衡哼了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呵~~”

    柳如是轻笑一声:“李公子的道是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也身体力行,你们的道又是什么?陷在明朝这个烂泥潭里怨天尤人,空发嘬叹,独不见天下苍生之苦,却自以为是圣人,天下崩坏,是人心不古,自作自受,你们冷眼看着,摇头叹息,恨其不争,哀其不幸,大醉一场之后,哈哈狂狂两声,又是一天过去了!”

    “你……胡言乱语!”

    高名衡气的要发疯了,伸直手臂,指着柳如是。

    柳如是冷笑道:“你们这样的人,妾在南京见的太多,口头逞能一把手,真做起实事来,你推我,我推你,或是想着如果把银子捞入口袋,老头,你先别发火,妾若是冤枉了你,自当向你陪礼道歉,若是你心有不愤,就做出些成绩证明你自己!”

    李信也道:“事急匆忙,故有冒犯,请两位速做决定,再耽搁下去,恐怕崇祯真没救了。”

    李仙风问道:“李公子,你既不愿挽救大明,又要保皇上,究竟是何意,莫非欲行魏晋代禅之事?皇上将来如何安置?”

    李信摆摆手道:“所谓代禅,是既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本司令不屑为之,暂时我不会多说,我只能告诉你,崇祯虽有过,却不是亡国之君,明朝会延续下去,崇祯若是不死,还会继续当他的皇帝,但是中原江山,不会再属于他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李信是什么意思。

    高名衡问道:“李公子能否说详细点?”

    李信神秘的笑了笑:“不能,好了,时间不多,若实在不愿跟我,我亦不强人所难,来来来,先送两位下去好好考虑考虑!”

    几名亲卫走过去,也不逼迫,只是等待。

    李仙风与高名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际上柳如是没说错,这两人就是拉不下脸,在他们的观念中,李信始终是贼,自己身为大明堂堂清流,怎能从贼?

    但是李信摆明了是等他们投靠!

    别看李信一声声的催促,实际上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你不投靠我,我们就耗下去,李自成已经破了居庸关,没几日就会兵临北京,如果再耽搁的话,北京城破,崇祯身死,大明江山落入李自成之手,这比被李信夺得更加难以接受,追究起来,却可以推到他们的头上。

    正是自己磨磨蹭蹭,才耽搁了宝贵的时间。

    柳如是又道:“两位大人,南京不知有多少原大明官吏欲投李公子而不得,因李公子厌弃他们的品行,却独寻二位,正是敬重两位的名节啊,倘若小女子先前有得罪之处,在此向两位大人道歉。”

    说着,便盈盈一礼。

    “哎~~”

    李仙风叹了口气,苦笑道:“李公子,事已至此,老夫还有何话可说,罢了,罢了,老夫的性命是你搭救,这把老骨头就还给你罢。”

    高名衡一看李仙风软了,也哼一声:“那老夫倒要看看,李公子会如何做!”

    李信微微一笑:“两位请随我登船,立刻去北京!”

    高名衡与李仙风,双双随李信离去。

    ……

    李自成破居庸关之后,以骑兵为先遣,直逼北京外城,首先被包围的是北边的德胜门和安定门,西边的西直门和阜成门,并顺路击溃了于沙河布防的京营官兵,至此,北京等同于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就在崇祯下令严闭九门之时,蓟辽总督王永吉呈上的十万火急军情密奏侥幸送进正待关闭的朝阳门,经通政司,再入宫中。

    据王永吉密奏,吴三桂已经到达山海关,随同进关的二十万宁远百姓和将士眷属安置在关内附近各地,他本人将率数万精锐边军星夜驰援京师,恳求皇上务必使北京坚守数日,以待援兵到来。

    王永吉的密奏,使崇祯如绝处逢生,不禁狂喜,以掌拍案,大声道:“吴三桂果是忠臣!”

    管家婆魏清慧正在外面添香,听见里面的动静,大惊,赶快掀帘进来,见皇上喜形于色,顿感放心,柔声问道:“皇爷,为何事手拍御案?”

第二八一章 国之将亡

    崇祯深吸了口气道:“吴三桂已率领数万精兵从山海关勤王而来,北京城不要紧了!”

    魏清慧惊喜道:“我朝三百年江山,国基永固,从英宗皇爷以来,北京几次被围,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是如此,请皇爷从今不必过于焦急,损伤御体,请下手诏,催吴三桂的救兵速来好啦。”

    “叫司礼监来人!”

    崇祯点了点头。

    魏清慧退出暖阁传旨,崇祯则用朱笔给吴三桂写了一道手谕:谕平西伯吴三桂,速率大军来京,痛剿逆贼,以解京师之危!

    不片刻,司礼监把手谕拿去。

    魏清慧也奉来了一杯香茶,放在御案上,崇祯正默想着心事,念及皇帝连日饮食失常,夜不安寝,憔悴已甚,难得此刻心情略好,便柔声道:“皇爷,既然有了天大的好消息,吴三桂将率关宁精兵来解北京之围,请皇爷稍宽圣心,到养德斋御榻上休息一阵吧。”

    崇祯没有吱声,他正想着王永吉的军情密奏是否可靠。

    王永吉曾经亲身驰赴宁远,敦促吴三桂率兵勤王,后王永吉飞奏吴三桂向山海关赶来,再后就没消息了。

    正当崇祯心急如焚之时,忽接王永吉又一密奏,如同绝处看见救星,不免心中狂喜,于是把密奏拿来重看一遍,倘若在往年,崇祯会把王永吉的飞奏宣示内阁,将这一消息布告京师臣民,以安人心。

    只是近来的经历使他变得慎重,无数次,他在希望与绝望之间轮回,他的庙谋无助于大局,他对吴三桂救援北京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他担心吴三桂因闯贼势大畏战,或李自成分兵阻截,自从三大营在沙河溃散以来,亡国的阴影就笼罩在他的心头,只恨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为他分忧。

    由于心事重重,他没注意到魏清慧进来送茶。

    本来奉茶这种微末小事,是用不着魏清慧这个管家婆亲自来做,可是国家亡在巳夕,不惟她放心不下,所有的宫人也各自担心,又因宫中规矩森严,别人没法得到消息,只有她常在皇帝身边,不仅乾清宫的宫女向她打听,连皇后的坤宁宫也是如此。

    她也想尽可能的打听消息,毕竟流贼大军就在城外,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怕崇祯责备了,国家一亡,皇帝也罢,奴婢也罢,反正要同归于尽!

    魏清慧柔声问道:“皇爷,已经来了大好消息,为何还要如此忧愁?”

    倘在平日,崇祯不会与魏清慧多说,但亡国之祸已在眼前,他对宫女的态度也变了。

    他恼恨文武群臣误国误他,痛恨每遇一事,朝臣们争论不休,而今日却无人入宫向他献救急之策!

    危难时刻,还是自家的奴婢可靠啊!

    崇祯感动的两眼通红,叹了口气道:“吴三桂来京勤王,怕是远水不救近火,贼兵已到北京城下,三大营已溃散,京师靠数千大监与市民百姓守城,何济于事!”

    魏清慧大胆问道:“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一个肯为皇上尽忠报国的人?”

    崇祯摇头不答,禁不住滚出热泪。

    魏清慧更加明白亡国的惨祸已经临头,也落下眼泪,哽咽说:“但愿上天和祖宗眷佑,国家逢凶化吉。”说完,就掩面痛哭。

    崇祯也没有责怪,与魏清慧相对流泪。

    这时,新承钦命任京营提督、总管守城诸事,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进来,将崇祯给吴三桂的手诏放到御案上,跪下奏道:“禀皇爷,如今各城门被逆贼围困,且有众多贼骑在四郊巡逻,还听说有贼兵往通州去,给吴三桂的手诏送不出去了。”

    崇祯大惊道:“东直门和齐化门都被包围了?”

    王承恩道:“连外城的东便门和广渠门也被逆贼的大军包围,奴婢去齐化门巡视,遇到本兵张缙彦,他将皇爷给吴三桂的手诏退还奴婢,带回宫中。”

    崇祯脸色凄惨,默然片刻,问道:“崇祯二年,东虏进犯北京近郊,何等危急,袁崇焕接到勤王诏书,留下部分人马守宁远,亲率满桂、祖大寿等大将与三万精兵,火速入关,日夜行军,扎营于广渠门外,使北京转危为安。

    以袁崇焕为例,吴三桂知京师危急,他率关宁骑兵,从山海关两日夜可到朝阳门外,北京便可万无一失,你认为吴三桂会及时来么?”

    王承恩伏地不敢回答。

    近十年来,由于东事日坏,北京朝野私下议论袁崇焕的人多了起来,都说袁崇焕是少有的奇才,崇祯先轻信了朝臣的诽谤,又中了反间计,枉杀袁崇焕,自毁长城。

    他清楚崇祯近几年也从厂臣密奏朝野私下议论,反省自己,心有悔意,但为了面子,不肯承认自己错杀了袁崇焕,也不愿为袁崇焕昭雪。

    崇祯看见王承恩俯首不语,问道:“你也听说袁崇焕死得冤枉?”

    王承恩叩头道:“奴婢不敢妄言,风闻朝野早已有此议论,吴三桂只是一员武将,论忠贞、论谋略,都不能同袁崇焕相比,皇上,眼下十余万逆贼已把北京四面合围,吴三桂的救兵怕是……不会来了!”

    崇祯流下眼泪,痛心地问道:“城上的守御情况,你去察看了么?”

    王承恩哭着道:“皇爷,事到如今,奴婢只好冒死实奏,城上只有三千太监,老百姓和三大营的老弱残兵上城的也不多,大概三个城垛才摊到一个人,守城百姓每天只发几个制钱,只能买几个烧饼充饥,城上又冷,大家饥寒交加,口出怨言,无心守城。”

    崇祯急问道:“逆贼今夜是否会攻城?倘若攻城,如何应付?”

    王承恩道:“逆贼陆续来到城下,尚在部署兵力,以奴婢忖度,逆贼很可能明日攻城,今夜尚平安无事,但须谨防城中有变。”

    崇祯又不敢置信的问道:“城内派兵巡逻,查拿奸细,难道没兵了?”

    王承恩道:“三大营在沙河御敌,不战而溃,留城的兵力虽然按册尚有五六万,但是前两天经戎政侍郎王家彦按册点名,始知十之八九都是缺额,实有官兵人数不足五千,且多是老弱无用之人,充数支饷罢了,王家彦同奴婢商议,从中挑出千人上城,余下的分在内外城轮班巡逻,如今北京城里,全是些不管用的老弱残兵啦。”

    崇祯已经不指望吴三桂来救,守城兵力又空虚,亡国灭族的惨祸就在眼前,他大汗淋漓,浑身战栗,但他毕竟性子刚烈,很快就深吸了口气道:“土木之变,英宗皇爷陷敌,也先兵势甚盛,挟英宗皇爷来北京城下,认为北京唾手可得,那时国家何等危急?朝中却有兵部尚书于谦,打退也先,使京城转危为安。

    朕非亡国之君,可是十七年来,满朝文武泄泄沓沓,徒尚门户之争,无一忠心谋国之臣,倘若朝中有半个于谦,又何至于会有今日啊!”

    说着,就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王承恩也抹着眼角道:“这是气数,也是国运呐。”

    崇祯哽咽道:“虽是国运,倘非诸臣误朕,国运何竟至此,只说从天启至今二十年中,国家何尝没有人才,皆因朝廷多是妨功害能之臣,蒙蔽主上,阻挠大计,陷害忠良,使人才不得其用,不得其死。

    从天启朝的熊廷弼、孙承宗算起,到本朝的杨嗣昌,都是未展抱负就群起攻讦,使朝廷自毁长城,而有今日之祸,朕非亡国之君,却遇亡国之事,死不瞑目呐!”

    王承恩知道城陷只在一二日内,也伏地悲哭,不知拿什么安慰崇祯。

    几个乾清宫中较有头面的太监宫女屏息立在窗外,也是有的偷偷揩泪,有的悄悄走开,到别处哭出声。

    过了一阵,崇祯还不死心的问道:“真没办法给吴三桂送去手诏,催他火速率骑兵来救京师?”

    王承恩犹豫片刻,便道:“兵部已无办法送出手诏,请容奴婢再去同厂臣密商,厚给赏银,无论如何,今夜派遣个忠心敢死之人,缒出城去,将皇上手诏送到吴三桂军中。”

    崇祯哽咽说道:“赶快去吧!”

第二八二章 夫妻话别

    天色渐渐黑了,城外偶有炮声传来,崇祯更是寝食难安,他担心李自成连夜攻城,宫中各处,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清慧姐姐,贼兵围城,吴三桂的救兵能够来么?”

    “听说吴三桂的勤王兵前天已经过了永平,正在向北京进军,皇爷又下了手诏,催吴三桂火速赶到,应该会过来吧?”

    魏清慧知道情况不妙,被宫女盘问,哽咽着说不出话。

    一个宫女拉着魏清慧的手,战栗问道:“清慧姐,万一大事不好……”

    魏清慧猛一咬银牙:“到那时,有志气的姐妹跟我一起自尽,宁死不能受辱!”

    崇祯草草地用了晚膳,回养德斋休息,这两三天来,不时有宫女太监小声议论,曾于深夜听见太庙有古怪动静,又似乎有脚步声,而且奉先殿在深夜里,常有恨声叹息,他虽然口中不言,但心里明白,这是亡国之象啊!

    崇祯十七岁继位,兢兢业业,立志做中兴之主,每天都忙忙碌碌,不敢疏松半分,可是近几年来,因国运日崩,他的锐气也日减,渐渐地信奉了鬼神,时常来奉先殿痛哭祷告,愈是国事挫折,悲观绝望,愤懑愁苦,他愈是想到奉先殿,跪在太祖和成祖的神主前痛哭一场,倾诉自己的苦恼和说不尽的伤心话。

    自从居庸关向李自成开关迎降,昌平兵变和官绅迎降,京营在沙河不战溃散,而吴三桂救兵不至,崇祯就明白亡国局势已成,今日李自成又将北京合围,城破只在旦夕,更加绝望,暗道:朕朝乾夕惕,苦撑了十七年,竟落到今日下场!

    如果搁在往昔,出了这么大的事,崇祯必然去奉先殿祷告,可如今他认为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要亡在他的手里,无颜拜见祖宗。

    他坐立不安,在暖阁中狂乱走动,连连发出恨声!

    “朕无面目见祖宗!无面目见祖宗哪!”

    不片刻,崇祯颓然坐进龙椅,喝了一口温茶,打算使自己的心思冷静一下,又突然想到了大小朝臣,往日,大小臣工每日除在上朝时面陈各种国事,还要请求召对,要上疏言事,如今京师被围,国家亡在旦夕,满朝文武为何没有一个人要求召对,献上一策?

    恨!

    他恨啊!

    当初朝廷得知李自成破了太原的时候,有人建议召吴三桂进关,回救北京,蓟辽总督王永吉也从永平来了密奏,力主调吴三桂回救京师,以固国家根本,他也已经同意,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寓意吴三桂平定西来之贼。

    可是很多朝臣激烈阻挠,说祖宗疆土一寸也不能丢,责备放弃关外土地为非计,朝中为应否调吴三桂勤王争论不休,白白耽搁了时间。

    后局势日见紧迫,朝臣才同意召吴三桂勤王,却又说辽东百姓均皇上子民,必须将宁远一带老百姓带进关内,结果误了戎机。

    想到这,他心里更恨!

    满朝均是庸庸碌碌之辈,没有一个有识有胆、肯为国家担当是非的臣子!

    “诸臣误国误朕,个个该死!”

    崇祯猛的将茶杯摔在地上!

    乾清宫掌事太监吴祥闻声大惊,赶快进来,跪地上不敢询问,恰在此时,魏清慧也跟着进来,跪到了地上。

    崇祯小声道:“传旨,马上往坤宁宫!”

    吴祥问道:“要备辇么?”

    崇祯道:“不用备辇,步行前去,再着人去翊坤宫,把皇贵妃请去坤宁宫!”

    吴祥赶快出了乾清宫安排。

    崇祯则在一群太监和宫女打着十几盏灯笼的前后簇拥中走下丹陛,去往坤宁宫。

    坤宁宫中,愁眉不展的周后,正与袁妃相对而坐,听到太监禀报圣驾马上就到,于是率领袁妃、宫女和太监到院中接驾。

    崇祯被迎进坤宁宫正殿,半晌不吱声。

    他几天来寝食不安,面色灰暗,眼窝深陷,刚刚三十四岁的他,两鬓已新添了几根白发,那双眼睛,本是炯炯有神,充满着刚毅之气,如今却神彩暗淡,满是血丝。

    周后和袁妃心中酸楚,眼角含泪,均是暗道,难道国家真要亡么?

    崇祯胸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皇后与袁妃本该花容玉貌,只因国事,变得苍老憔悴,他不敢多看周后,周后的忧戚神情使他心痛,深恨自己对不起周后,使周后有今日下场。

    十七年来,他同周后之间的恩爱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痛悔莫及,不禁深深地叹息。

    周后早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身为国母,断无忍辱苟活之理,她随时准备为国殉身,今晚崇祯突然来坤宁宫,又神态失常,让她心里不免有了猜想。

    等了片刻,崇祯始终不说话,她再也忍耐不住,颤声问道:“皇上,对臣妾倘若有话吩咐,就请吩咐吧!”

    崇祯悔恨当初没听皇后的话逃往杭州或者广州,到今日欲逃不能,坐等城破国亡,一家人同归于尽。

    因南京落入李信之手,二十天前,朝中有大臣建议他从天津出海南下,逃往浙江或广东,再整军经武,克复南京,平定中原,重回北京。

    懿安张皇后和周后都有此意,当李自成率十余万大军从太原向北京赶来的时候,朝庭争论也最为激烈,懿安皇后暗嘱周后,劝皇上早拿主意,免得临时仓皇无计。

    于是周后依言劝说,崇祯却大怒,自从他登极以后,鉴于前代后妃干政之弊,绝不许后妃打听朝廷大事,更不许随便说话,所以在南迁大事上难得的喝斥了周后,此刻望见周后的憔悴面容,又听着她的询问,深感悔恨。

    周后虽然拿定了殉节的主意,却也是浑身打颤,她想到了她的两个儿子,太子和定王,还有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浑身颤栗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阜成门又有炮声响起,起初三声炮响得没有力量,随后几炮特别有力,震天动地,崇祯和宫眷们都吓了一跳,侧耳谛听,随后寂然无声,才猜测并非李自成的大军攻城,略微放下心来。

    炮声停歇,紫禁城中寂静的可怕,因天上有云,月光不明,到处是昏暗的宫殿阴影,皇宫中更显得阴森。

    皇后、皇贵妃,宫女太监都将视线移向崇祯,因那阵炮声,周后明白李自成不久就要攻城,她同袁妃尽节的时候也快到了,忍不住又问道:“皇上,您到底有何吩咐?”

    从东长街传来了打二更的木梆声,每敲两下,便有一个老太监用苍哑的声音叫唤:“天下……太平!”

    直到声音渐渐远去,崇祯才道:“朕心绪难平,想到你同袁妃……”

    周后打断道:“皇爷,事已至此,臣妾并不怕死,您有话请直说吧,臣妾愿遵旨殉节!”

    崇祯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哽咽道:“我们夫妻,十七年忧患与共,朕还想着,与你们白首携老,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不多了……”

    周后和袁妃想起崇祯的好,忍不住痛哭起来。

    是的,历代帝王都有好色的毛病,但崇祯没有,与一后二妃始终相敬如宾,对宫女也持之以礼,这样的皇帝,上哪儿找去?

    宫女太监们心生悲意,有的流泪,有的呜咽出声。

    崇祯再也看不下去,猛的起身,喝道:“启驾!”

    周后连忙擦了擦眼泪,与袁妃率宫眷将崇祯送到院中,流着泪,看着崇祯离去,她知道,今晚一别,再相见时,就是阴曹地府了。

    “皇上!皇上!”

    周后喃喃着,满脸不舍,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拉着袁妃的手,回到坤宁宫西暖阁坐下,向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吩咐:“婉容,今晚皇爷的精神有点儿反常,可能会去奉先殿,我很不放心,你带几个都人去奉先殿随驾侍候,有什么事儿随时向我禀奏!”

    “是!”

    吴婉容率领几个宫女打着灯笼离去。

    周后又吩咐宫女在丹墀上摆好香案,便道:“我要同皇贵妃对天祈祷!”

    “嗯!”

    袁妃点了点头,与周后双双跪下,诚心祷告……

第二八三章 人心离散

    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太监和百姓们都没心思守城,三三两两的靠着城跺,准备随时献出城门投降,王承恩唉声叹气,目中泛着泪光。

    虽然他在内臣中地位较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又受皇帝钦命,负着提督京营守城的重任,但是大明亡在旦夕,他的话已经没人听了。

    奉崇祯命,王承恩巡视到阜成门,听说李自成的老营驻扎在武清侯李皇亲别墅,距阜成门只有数里,再加上夜晚,李自成老营一带灯火通明,并隐有战马鸣叫,这让他生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如果用红夷大炮打过去,定能将钓鱼台一带打得墙倒屋塌,死伤成片,再如果老天保佑,把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打死打伤,京师就有救了。

    他命几个守城的内臣首领将红夷大炮对钓鱼台瞄准,准备燃放,可是太监们不愿意放炮,纷纷托辞大炮未必能打准,反而会惹恼顺军,受到猛烈还击,无辜百姓在炮火中丧生。

    王承恩心里明白,又气又急,夺过香火要自己点炮,但几个守城太监头目都跪到他面前,还有的拉住他的袍袖,苦劝他要为满城的无辜性命着想,不能点炮。

    王承恩本有权将这几个太监严加惩处,但是人心已经变了,万一处事不慎,会激出变故,不仅他的性命难保,守城太监和百姓也会立刻开门迎贼,他不敢发怒,只能苦口劝说,恳求让他亲自点放一炮。

    正纷争不休时,一个太监匆匆赶来,恭敬地说道:“请王老爷转步城门楼,宗主爷有话相谈。”

    宗主爷是明朝太监对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尊称。

    王承恩问道:“宗主爷现在此地?”

    那太监道:“是的,他在同东主爷饮酒相谈,已经很久了,也快要往别处巡视去了。”

    东主爷是太监对东厂提督太监的尊称。

    王承恩又问:“内臣中还有何人?”

    那太监答道:“再无别人啦。”

    王承恩心里有些疑惑,曹化淳分守朝阳门,为何来此地与王德化密谈?

    因王德化和曹化淳比王承恩的班辈高,地位更尊,尤其王承恩是出自曹化淳门下,致使王承恩不得不放弃点炮,赶去会见。

    两位深受崇祯倚信的大太监向他微笑拱手,王承恩心急如焚,一眼看见桌上的酒菜已残,二人脸面都带有几分酒意,并无愁容,这让他心里更是生疑。

    不等他开口,王德化先招呼道:“之心(王承恩表字),你辛苦啦。”

    王承恩谦恭施礼:“不敢,宗主爷和东主爷都是望五之年,连日为守城操心,才是真辛苦。”

    曹化淳叹了口气:“只要能保住北京城有惊无险,咱家再辛苦十倍,也是分所应该。”

    王德化也道:“之心,我刚才同东主爷为守城事商量办法,听说你吩咐向钓鱼台放炮,内臣们不肯听话,冲撞了你,我害怕激出变故,所以差人去请你来。

    你虽然不是我的门下出身,可是我同曹爷情如兄弟,一向把你当自己门下子弟看待,我已经快五十啦,精力大不如前,几年后,这司礼监掌印一职还不是落你的身上?”

    一听这话,王承恩又急又怒,连忙道:“宗主爷,您老资深望重,阅历丰富,圣上倚信方殷,何出此言?承恩虽不肖,亦从无此念,况今夕何时,京师且将不保,遑论此与大局无关之事!”

    王德化笑了笑:“我说的是肺腑之言,日后你自然明白,晋升掌印之事就包我身上啦,此刻不必谈。”

    随即喝了一口温茶,又道:“你在城头为向钓鱼台打炮同几个内臣头目争执,此事不必动怒,你是奉钦命提督守城重任,凡拒不听命者,可从严处置,不过……此时人心涣散,纵然圣上亲来下旨,也未必雷厉风行,何况你我?”

    王承恩无奈道:“宗主爷,话虽如此,但我明知逆贼的老营盘踞在钓鱼台,倘若用红夷大炮瞄准了打,定能使众贼不死即伤,承恩若不敢对逆贼巢穴开炮,上无以对皇上,下无以对京师百万士民呐!”

    王德化点了点头:“你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打炮一事就由我来罢,不过片时,城头会众炮齐鸣,使钓鱼台一带墙倒屋塌,血肉乱飞,对了,你赶快去安定门瞧一瞧,这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啦。”

    曹化淳起身拱了拱手:“皇上命我分守朝阳门,我现在就去,宗主爷,失陪了。”

    王承恩不好再说,也作揖告辞,曹化淳和王德化的神秘模样让他心中生疑,如今大势已去,难道他们也有了别想的心思?

    一路走着,他越想越有可能,也越气愤!

    王德化和曹化淳依着崇祯宠信,大掠钱财,在京城有几家大商号,在畿辅有多处庄田,逢年过节和生日,来访的宾客络绎不绝,礼金能堆满好几间屋子,可这样的人,沐浴皇恩,位极内臣,却也心思不稳,可见大明真是亡在旦夕了。

    “哎~~”

    刚刚叹了口气,突然从阜成门和西直门之间的城头传过连续三响炮声,略显沉闷,王承恩感觉不大对劲,不片刻,又有几响炮声传来,震耳欲聋,并还有炮弹在空中掠来的呼啸声,随即一阵地动山摇,打塌了附近的房屋。

    王承恩恍然大悟,城头放的三炮,分明只装了火药,没有炮弹,响声无力,而随后从城外打来的炮是实打实开炮,事到如今,他哪还不明白,王德化和曹化淳也生出了投敌的心思,虚放三炮应付差事,这让他更加绝望。

    本来他想禀报给崇祯,可是转念一想,贼兵明日就要攻城了,到时玉石俱焚,既便告知了崇祯,除了徒自大怒,又有什么用呢?

    甚至还有可能立即激起王德化和曹化淳的叛变,纠集手下的太监,把崇祯绑了献给李自成,受那生擒活捉之辱。

    王承恩失魂落魄,王德化交待他去安定门也没心思去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

    崇祯虽然无颜见二祖列宗,但还是去了奉先殿大哭一场,到天快亮的时候,突然决定临时上朝,于是下令敲响午门的钟声。

    这种时候,纵然在平台只看见几个臣工也是好的,也许会有人想出应急办法,今日倘若吴三桂的救兵不到,逆贼破城,也许就是他最后一次御门听政了。

    平日常朝,虽然不设卤簿,也不奏乐,但是在丹墀上有鸿胪寺官员和纠正朝仪的御史,还有一大批锦衣力士肃立侍候。

    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都是天子近臣,称为言官,必须提前来到。

    而今日,崇祯决定临朝,午门的钟声虽然敲响一阵,但也不知怎么着,处于钟声笼罩范围之内的东西城和北城,也就是大多数官员的居住地几乎没有动静。

    锦衣卫衙门虽然较近,可锦衣卫都指挥使使吴孟明不见了影子,锦衣力士也几乎无人过来。

    十七年来,崇祯每次常朝,从未象有今日这般朝仪失常,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太监侍候,好一会儿,才来了两人。

    一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二是兵部情郎协理戎政大臣(又称戎政侍郎)王家彦。

    李邦华七十一岁,白须如雪,飘在胸前。

    王家彦五十七岁。

    这两个老臣,都是平素崇祯不怎么待见的,崇祯看见御案几尺外只跪着两个老臣,除此之外,就只有十几名从乾清宫随驾而来的内臣,宫院中空空荡荡,不觉落下凄凉的眼泪。

    在往日,大朝会的热闹和隆重场面不用多提,就以平时常朝来说,一般也有一两百人,按部就班,跪一大片,崇祯的脑海中,不由拿往日的堂朝和今日对比,心中愈发悲凄,暗道一声:亡国之象,亡国之象呐!

    “退朝!”

    崇祯忍无可忍,站起来就要向后走去。

    “皇上,且慢!”

    李邦华已是大哭劝止。

    崇祯缓缓转回身,目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第二八四章 舰抵通州

    乾清宫掌事太监吴祥见君臣皆已失态,不由轻咳一声。

    崇祯回过神来,坐在了龙椅上,问道:“王家彦,城上守御如何?逆贼有何动静?”

    王家彦奏道:“陛下,城头兵力单薄,众心已散,日前在沙河和土城关外防守的三大营遇敌即溃,或逃散,或降敌,如今在西直门和阜成门外集结的多是三大营降兵,真正贼兵反而在后边休息。

    降兵向守城军民劝降,说逆贼兵力如何强大,包围北京的有二十万精兵,随时可以破城,劝其识时务,开门投降,免遭屠戮。”

    崇祯厉声道:“为何不严令禁止城上城下说话?”

    王家彦痛心道:“自从逆贼来到城下,城头人心瓦解,还说什么令行禁止,微臣身为兵部侍郎兼协理戎政大臣,分守安定门,这几日来,竟不能登城巡视,每次都被守城内臣挡回,张缙彦是兵部尚书,为朝廷枢密重臣,值大敌围城之日,也不能登城视察,自古以来,无此怪事呐……”

    王家彦说不下去,伏地泣不成声。

    李邦华也默默流泪。

    崇祯恨恨地说:“内臣本是皇家的家奴,不料竟对守城事如此儿戏!”

    王家彦道:“臣不能登城,只好回戎政府抱头痛哭,官员认为这是亡国之象,见臣哭,大家也哭,前日下午,臣去兵部衙门找张缙彦商议,张缙彦也束手无计,商量之后,由张缙彦将此情况紧急陈奏,陛下立即下一手敕:张缙彦登城视察,内臣不得阻挠,本兵始获登城,微臣亦随同缙彦登城,局势如此,臣为社稷忧,蒙陛下恩眷,命臣协理戎政,臣奉命于危难之际,纵然决心以一死报陛下,但恨死不蔽辜!”

    崇祯叹了口气:“卿自入仕以来,已是三朝老臣,如今是第二次为北京守城事鞠躬尽瘁,君臣患难与共……”

    王家彦突然禁不住痛哭失声。

    李邦华流着泪说:“国家到此地步,文武百官都不能辞其咎,老臣当言不言,深负陛下,死有余辜!”

    崇祯明白李邦华的意思,所谓当言不言,就是在南逃一事上,言官激烈反对,而崇祯的态度也动摇,致使很多朝臣闭嘴不言,唯恐为崇祯背锅,据说天津巡抚冯元彪已备好两百艘海船,足敷御驾南巡之用,可事到如今,北京城已经出不去了,后悔还有什么用呢?

    “下去罢!”

    君臣三人相对垂泪了片刻,崇祯挥了挥手。

    王家彦与李邦华哭着离去。

    崇祯呆呆的看着外面,突然坐了起来,大哭道:“苍天啊,我十七年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宵衣旰食,孜孜求治,不应该落到这个下场!

    苍天!苍天!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我不是荒淫之主,更不是昏聩之君,也不是年老多病之人,我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只要我任用得人,严于罪己,惩前毖后,改弦更张,我可以使国家得到治理,使百姓安享太平,天呀,你为何不听我的祷告?不听我的控诉?不俯察我的困难?不给我一点慈悲?”

    崇祯仿佛发了狂,用力捶打着朱漆描金盘龙柱,还如打不够般,以头碰柱,碰得咚咚响。

    太监宫女们吓坏了,以为崇祯疯了,或是要触柱而死,纷纷跪倒,牵住龙袍,哭着恳求。

    额头的剧痛传来,崇祯的狂乱心态稍微冷静,才注意到魏清慧跪在脚边,于是问道;“魏清慧,我应该有今日亡国之祸么?”

    “皇上圣明,皆群臣误国之罪!”

    魏清慧哭着道。

    崇祯眼里,恨意闪烁,他不仅深恨自万历以来,文臣结党营私,互相攻讦,不顾国家安危,不顾民间疾苦,以致无官不贪,无吏不劣,他更恨一些人阻他南迁,又阻他调吴三桂来京勤王,越想越怒不可遏,当即一脚,将魏清慧踹倒在了地上!

    魏清慧不敢喊疼,反而更加的心疼崇祯。

    ……

    今日,李自成起的特别的早,身着崭新的蓝袍,披着鲜红斗篷,把他衬托的威风凛凛,头上依然戴着他喜爱的折角毡帽。

    今日是三月十九,按宋献策卜算,十八日不下雨,十九日可进城,如十八日下雨,还须等几日,昨日是个大晴天,预示着今日是攻克北京的好日子。

    “皇上,时辰到啦!”

    刘宗敏凑上头提醒。

    “嗯~~”

    李自成微微点头,这老憨货,终于舍得叫自己一声皇上了。

    “攻克北京,就在今朝!”

    李自成猛的拨出佩剑,朝天一指。

    “咚!”

    “咚!”

    “咚!”

    沉闷的牛皮大鼓敲响,一队队顺军战士向北京城涌去,站在李自成的位置,隐约能听到城头那惊恐的尖叫。

    “开门,快开门!”

    “怎这么慢?咱家扒了你的皮!”

    说实话,李自成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仗会顺利的连他都恍如在梦中,从去年腊月二十日刘宗敏誓师过黄河开始,一路势如破竹,沿途所传的消息,尽是不战而降,以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信收获不战而降的胜利果实,而自己如苦逼般,每攻一城都遇到拼死抵抗。

    一个小县城,几百个兵,都能跟随县令战至全军覆没,更别提三攻开封,两败俱伤的结果更是他一生中难以磨灭的伤痕。

    可是从去年攻克承天开始,自己也收获到了一连串的不战而降,从西安到平阳,从太原到居庸关,二十来万大军畅通无阻,今朝轮到了北京。

    来之前,李自成也不敢想象北京居然全无抵抗,整座城池由老百姓和太监驻守,就好象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

    不费一兵一卒进入北京!

    人生至此,何其圆满?

    只不过,李自成却留意到高一功面色沉重,行色匆匆的跑了过来。

    高一功不是李自成的心腹了,但在起兵之初,高家三姐弟给了李自成极大的帮助,而且高一功又是高迎祥的侄子,李自成倒也不好把高一功彻底罢黜,封了临朐男,最低的爵位,而刘宗敏、田见秀等同一批的老人,封的是候,同时高一功也失去了领军作战的资格,被支派打理情报。

    “皇上,荡寇军的战舰出现在了通州!”

    高一功施礼道。

    “什么?”

    李自成大惊失色,他千防万防,就防着李信啊!

    讲真,满洲人他都不怎么忌惮,在他眼里,满洲是蛮夷,蛮夷有什么可怕,他情报匮乏,看不到满洲内部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李信曾在临清全歼图尔格部,李信能做到,他为什么做不到?

    天下群雄,他唯一忌惮的,就是荡寇军!

    “你怎么搞的?被李信摸了过来,怎么现在才来报?”

    牛金星厉声喝斥!

    高一功不愤的抬起头,眼底泛出了杀机!

    李自成喝斥他,他可以接受,李信每每让他吃瞥,那是凭本事,他还挺佩服的,可牛金星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在老八队跟李自成打天下的时候,牛金星还是明朝的落魄举人呢,因得罪了同乡巨室王氏,被诬以抗欠赋税、强占妇女,革去功名,充军卢氏当差服役,满打满算,跟随李自成还不足四年,又没见出过什么奇谋妙策,就这样,还敢来喝斥老子?

    真当他是丞相了?

    在牛金星与高一功之间,刘宗敏是向着高一功的,连忙岔开问道:“一功,到底是怎么回事?荡寇军有多少人马?不是一直探得李信在南京么?”

    高一功恨恨瞪了眼牛金星,便拱手道:“汝候,我们恐怕都被李公子蒙弊了,虽然南京每隔两三日就有关于李信活动的消息传来,但是我们在南京的探子并没真正见过李信,跟着他身边的几个美人儿也没了影子,当时以为是天冷,坐在车里,现在回想起来,分明是伪张旗鼓,吸引我们的注意啊。

    至于到如今才探得荡寇军的消息,我们的人手本就不足,他又是沿着运河行走,完全可以用游骑巡曳运河两岸,凡可疑者,详加盘问,我们已经有十几个兄弟过了约期都没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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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1639介绍:
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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