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纳妾
婢女出去没多久便折了回来,怀里多了一堆画像。
随后,她将画像放在桌上,一一向桃夭介绍:
“公主,这位是楚秋姑娘,年芳十六,家里虽是商户,但自幼跟着私塾女师习琴棋书画,比那些官家小姐也不差。
这位是梦荷姑娘,虽是家中庶女,却是秀外慧中,相貌性子那是没的说……”
桃夭听得挑起眉头,叹息着开口,唇齿间发出的声音清脆,却自有那么一股子震慑力,“婆母这是何意?”
她问这话时,腕间上好的羊脂玉镯不经意的触到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本是极为微弱,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却如惊雷炸开,整个气氛为之一肃。
张氏却是不惧,这些年来,侯府还是她这个老夫人当家,所有的大小事宜都是通过了她,才能够真正的去做,她在府里是最有底气的。
“公主啊,这些年你在侯府,累着你了,你能嫁给彦儿是他的福气,只是你夫妻两人膝下无子嗣着实让人忧心。
我本不该擅自做主给彦儿纳妾,可此番实属无奈。
你身子不好,都成亲两年了,肚皮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但侯府不能因你绝后,如今你也回府了,不如就着手给你夫婿准备纳妾事宜吧。”
老夫人说得极其平静,“你放心,这画像中的都是清白身世的姑娘,她们因出身不高,绝不敢对你逾越半分,日后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可抱到你院中抚养。”
“纳妾?”
桃夭嘴角微微勾起,“婆母先前在宫中时怎的不说?”
“纳妾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必要在宫里提起扰皇后娘娘清幽?”
张氏不自然地清咳一声,顿了顿,语重心长的接着道:
“寻常人家有钱的,又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呢,更遑论是咱们偌大的侯府了。
身为侯府的女主人,要为侯府的兴盛做贡献,为了官家的门面、侯府的名声,不如由公主主动替夫纳妾,这样一来,论谁说起都要赞公主一句贤良淑德,岂不美哉?”
呵呵,明明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偏偏还要装出慈善和睦的样子,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真是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
原来,这才是他们着急将她接出宫的真正目的。
桃夭轻笑一声,“婆母何必大费周章,侯爷看上谁,直接跟我说,我将这正妻的位置让给她便是。据我所知,在我晏云王朝,和离不是多复杂的一件事。”
“和离?公主怎可有这种念头!倘若和离,于官家名声不好,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张氏惊得瞪大了眼睛,顿时蹙眉,怒声道:
“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咱们身为女子,要温柔娴淑,良善大方,处处为夫君着想,才能长长久久的过安稳日子。
夫君便是你的天,你身为正妻,就要与夫君一同持家执业,孝敬长辈,婆婆的话就要听从。”
一旁双手执画的婢女见自家老夫人动了怒,忙放下画册转而为张氏递上热茶,并“扑通”跪倒在桃夭面前,面露不满之色道:
“公主慎言,莫要气坏了老夫人。婢子虽不才,却也知道,侯府就好似一棵大树一样,再怎么茂盛,也终究会有衰败死亡的一天,只有开枝散叶才会生生不息。
公主若是执意拦着侯爷纳妾,只怕外面都会传,说你善妒,狠辣,届时对你的声誉也会有影响啊!”
能跟在当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自然资质不凡,模样周正。
此刻,婢女说这话时,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眉头轻蹙,有些妩媚的桃花眼盈满了泪水,可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美人含泪,娇艳欲滴。
可她虽然欣赏美人,但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尤其不会怜惜这种借着污蔑主子想往上爬的。
桃夭失声笑了出来,紧跟着却是眸光一凛,缓缓抬手抚上婢女秀丽的脸颊。
因为方才一直捧着茶盏,她的指尖是热的,但那涂着丹蔻的指甲却冰凉滑腻,如同冷血毒蛇的信子攀爬在婢女的脸上,让婢女的身子忍不住的颤颤发抖。
婢女好像恍惚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却已经觉得面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啊!”
婢女痛呼一声,味道略带腥甜的血液,就顺着她素白的面颊蜿蜒而下。
下一秒,“啪——”的一声响。
桃夭一巴掌用力抽在了婢女的脸上:
“胆敢诋毁本公主,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婢女的脸直接被打偏了过去,满脸的无法置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留下了五个清晰的巴掌印,以及一条深深血痕的脸,抬眸愤恨地看向桃夭,怨毒的情绪自她眼底弥漫而出。
“怎么,本公主打你一巴掌委屈你了?”
桃夭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甲缝里沾染的血迹,转眸对上婢女愤恨的目光,轻嗤: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奴仆,也敢在本公主面前大放厥词,本公主要如何行事,何须外人指手画脚?”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张氏差点气得倒仰。
看她这公主儿媳此番作派,哪里是在教训奴婢,分明是在打她这个老夫人的脸。
婢女快速看了张氏一眼,垂下头,哭得坚定又感人:
“是,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希望公主能听的进奴婢所言!”
桃夭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拎不清楚呢!辱没皇家,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听到要牵连自己的家人,婢女刚才那宁死不屈的劲儿一下子就泄了气,惊慌地磕头求饶道:
“公主,公主恕罪,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公主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好了,你既是我侯府的女主人,便该有个容人之量,别揪着一点错就嚷嚷的满天下皆知,像是个什么样子!”
贴身婢女被惩戒,张氏原本心中就大为恼怒。
此时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沉沉看着桃夭半晌,凝着她的脸一刻不放松,却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丝的心虚。
她憋了满肚子的火,可偏偏还不能撒,面前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儿媳,是皇家的公主。
再加上这个儿媳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还真怕她一置气出了府会闹出什么名堂来,要真去告了御状,侯府这大好的前程怕是保不住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轻慢
张氏阴沉着脸,最后只得冲着自己的婢女发火,厉声斥道:
“主子们之间的谈话怎可随意插嘴?如此轻漫无礼,看来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连下人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婢女已哭得眼泪汪汪,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满满都是惶恐:
“老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还请老夫人看着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婢女此时慌得声音都有些颤了,她是真知道错了,她不该自作聪明,为了在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去冒犯公主,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心中无比忐忑。
不过同样的,她也感到奇怪,总觉得不对劲,一段时间不见,公主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以前的公主从来不屑跟她们这些下人计较,也不会跟老夫人如此说话,让老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面。
现在的公主狠辣果断,不光气质变得不一样了,还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尤其是那冷森森的视线,像秋末的寒风刺得人生疼。
张氏心里憋了一口气,望向脚下哭得狼藉的婢女,越发不耐烦:“行了,你下去吧。”
她现在没心情处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婢女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张氏眉头微皱,继而转过头望向桃夭,她正要再开口,桃夭却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好了,本公主也乏了,先去歇着了。”
桃夭说着,不顾张氏难看的脸色径直向外走,待到门口处时,又回身说道:
“对了,我父皇治国严谨,见不得骄奢淫逸的作风,咱们侯府更该谨守本分,望婆母日后收敛,莫要逾矩才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听清桃夭的话,张氏气得脸色铁青,一口牙齿都发颤了起来,满腔怒火烧得心中焦灼,最后“啪”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喝道:
“好一个没心肝的东西!我彦儿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妒妇,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骂着,尤不解气,一叠声地命人出门去寻萧君彦,叫人一遍又一遍的去请他赶快回府来。
萧君彦在外忙了一天,天黑了才回府。
他穿着御寒的黑色斗篷,刚毅的面容隐在兜帽里,半明半暗,一进门,看到满地的碎瓷片,他立刻斥道:
“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扫了,仔细扎到了母亲的脚。”
几个婢女忙垂头应是,七手八脚的把屋子里的碎片收拾了。
张氏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气,听到儿子的关心,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彦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妒妇仗着自己是皇女,目无尊长,不把我这婆母当回事,还出手掌掴了跟在我身边的冬梅……”
萧君彦脚步一顿,眼里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很快被汹涌的情绪占满。
他摆摆手,等几个婢女鱼贯而出,才缓缓开口道:
“母亲,孩儿说了多少次了,就当她已经死在外面了,您为何还瞒着孩儿私自进宫?”
张氏望着萧君彦冷凝的眉眼,想起他曾经的警告,不由得有些心虚,“母亲还不是为了你好!”
顿了顿,张氏神色一凛道:
“她嫁入我侯府两年无所出,霸占着主母之位却不肯给你纳妾,难道我萧家一脉要毁在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身上?”
说到这里,张氏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她如此善妒,我便是不要这老命也要告到圣上那里,让圣上做主允我儿休了这个妒妇!”
“够了,母亲不要再说了!”
萧君彦想到了什么,突然感觉心情烦躁不已:
“母亲可别忘了,若当初没有公主,侯府早就是萧天陌的了,又哪里轮得到孩儿来做这镇国侯?
况且孩儿和公主虽是成婚两年,却聚少离多,没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如今我们若拿着一个无子说事逼迫公主,岂不遭人诟病不知感恩?
要是传入了太子的耳中,或者是圣上的耳中,只怕还会落一个藐视皇女,藐视皇权的罪名,招来不必要的祸害。”
张氏心中也明白儿子能有今日,多少是跟这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相关,此刻听到儿子如此说,只得悻悻地道:
“她身份再是尊贵,也不该当着我的面惩治我屋里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的人还轮不到她来教训。
况且她还想拿请旨和离的事来威胁我,摆明就是吃定了我侯府不能真休了她。这番做派,实非一国公主应有作风!”
“她提出要和离?”
萧天陌有些来气,一拂袖子,面有愠色。
这个贱妇明明知道萧天陌心中只有那个沈芙蓉,她是如何折腾都没有用的,她怎么还是想与他和离?
真是鬼迷心窍,岂有此理!
张氏不以为意道:“我看她的模样只是嘴硬说说,吓唬吓唬我罢了,女子二嫁能有几个嫁得好的?她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和离。”
萧天陌听了,蹙了蹙眉,而后放缓了语气道:
“孩儿知道您一个人操持整个侯府不容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儿好,只是如今尚不是能得罪官家的时候,您放心,等时机成熟了,孩儿定亲自将这目无尊长的泼妇赶出我侯府大门,为母亲出气!”
见儿子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张氏通身舒坦,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彦儿说得对,是母亲操之过急了。”
她说着,眼底有了淡淡笑意,她知道儿子如今正在筹谋着大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办事必须谨慎。
安抚好了母亲张氏,萧君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意外地,他的院子里亮起了灯光。
想到那个女人此时就在屋中等他,他眼眸深沉,心里膈应极了。
她是他的妻子,心里却惦念着另一个男人,说他不在意是假的。
他原本想眼不见为净,就让她死在外面,可她命大,不仅躲过了连番刺杀,如今还化险为夷,平安回来了。
想到这里,萧君彦抿了抿嘴角,平复了下心绪。
让人死的方式有一百种,何必需要反复用一种呢。
让他想想,好好想想,她的下一种死法是什么呢?总要无声无息的才好……
第二百七十三章 替身
萧君彦垂眸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归家的发妻。
这回,他得好好计划一番,不能再出差错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桃夭此刻正站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屋外的他。
看萧君彦漠然转身离去,桃夭深不见底宛如寒潭般深邃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
这萧君彦瞧着倒是儒雅温润,站在花灯下显得格外的玉树临风。
只是她知道,他其实性子阴晴不定,暗地里手段狠毒。
据她所知,他城外别庄里的婢女,每几日便会换上一批,都是死于他之手。
他如今望门止步,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同在一个府中,就算今天不见,明天也会偶遇,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她吧?
这一整个晚上,比她难熬的人估计多的是。
想到这,桃夭密梳般的羽睫颤着,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悠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桃夭现在的这副容颜无疑是绝美的,再加上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也占尽了这世间大半风流。
守在她身侧的几个侍女抬首,见桃夭并未有唤人伺候的意思,几人复又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砖盯出一个洞来。
***
在太阳西斜,金色的余晖给整座京城镀上了金色的光晕之时,沈芙蓉、萧天陌一行人进了京。
因着沈芙蓉和萧天陌要先进宫拜见皇上与余皇后,一行人便兵分几路,石头赶赴清风楼,由黎夜玉、十月带着行舟和疯女人先回将军府。
行舟牵着马徒步走入京城,很快就被京城的繁华景象所吸引而瞩目。
疯女人靠坐在车壁之上,虽带着白色幕篱遮住脸,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可透过她一动不动的坐姿,还是能瞧出这繁华京都的富丽堂皇、人声鼎沸,并不会吸引她以及让她感到丝毫惊奇。
好似她原本就生活在这里,对这儿的一切司空见惯了一般。
十月透过车帘子往车厢里看了一眼,转而对身侧的黎夜玉低声道:
这女人除了要吃要喝,其它的一概不知,漠不关心,还真是疯傻。”
黎夜玉也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惊诧和疑惑:
“不知为何,我总看这疯女人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拧眉细想了一会儿,她又道:“十月,你看她的身段是不是跟大公主有些像?”
听了这话,十月忍不住“扑哧”一笑:
“大公主晏凤珠富贵丰仪,这女人瘦的都脱相了,哪里像了?你莫不是在说笑。”
黎夜玉翻了翻白眼,“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还是尽早赶回府中好好休息。”
十月只当她以此掩饰尴尬,不由得捂住嘴笑得更欢了。
***
拜别了余皇后,从宫里出来,沈芙蓉没有等萧天陌一起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清风楼。
方才她在坤宁宫中得知,大公主晏凤珠已经回了镇国侯府。
她既然回了京城,也该将这手中的情报网抓得牢牢的。
如今清风楼走出去的暗桩遍布五湖四海,对于京城的局势更应知根知底。
现在的京城局面复杂,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她若想成为这一局的掌局者,恐怕是难上加难。
一路沉思着走到清风楼门口,刚踏进去就听见清岚高亢的嗓音: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你姑奶奶我上头有人,还敢轻薄我们家姑娘,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手剁掉!王八蛋!”
沈芙蓉心中一惊,定睛一看,只见清岚此刻正骑在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身上,“啪啪啪啪”的抽他耳光,黛玉等几个姑娘拉都拉不住,苦着脸劝她别打了。
好嘛,这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清岚姑娘吗?
看来自从当上清风楼老鸨,不,是管事之后,清岚也打破了自我设定,人生不设限了啊!
不过能让一向淡定的清岚如此失态,一定是眼下这个死胖子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忍受的事。
要知道,她们清风楼虽然曾经是青楼,但在她接手之后,这里已成了实实在在小姐贵妇、达官贵人都爱来的高雅地方。
清岚、黛玉等姑娘也不是只做花瓶那么简单,暗地里,她们可是她培养出的不见光的刀,日常不仅利用男人,还会利用其他女人来获取对她们有用的情报。
“呀,东家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清岚浑身一激灵,抬眸看过去,果然见沈芙蓉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处。
她立刻松开了身下的胖子,激动地扑向沈芙蓉:
“东家,你来了,真的是你,东家你真的回来了!”
她说着,兴奋的又蹦又跳,临近三十岁的人了,却像少女一般喜不自禁。
“嗳,是我回来了。”
沈芙蓉点点头,视线扫过被打得趴在地上嗷嗷直叫的胖子。
“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好色之徒,东家不必理会这等人。”
清岚认真对沈芙蓉解释了两句,又伸手一指胖子,朝两侧站立的几个伙计道:
“还不把他扔出去,莫要污了东家的眼睛。”
胖子见状,不等几个伙计动手,忙从地上爬起来,自己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门。
“前几日听闻大公主回了京城,我就想着,想必东家也快回京了,哈哈,果然东家这就回来了。”
清岚说道,“东家,快上楼吧,大伙儿都在呢。”
她一脸兴奋,让开了身子,好让沈芙蓉上二楼。
“嗳,好。”沈芙蓉笑道。
清岚又兴冲冲地朝楼上喊过去,“我就说东家要回来了吧,东家真的回来了,我说的没错。”
听到她的喊声,清风楼的众人纷纷迎到了楼梯口。
沈南阳走在众人前面,见到沈芙蓉率先喊道:
“蓉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也好放心下来了。”
“嗯,回来了。”
沈芙蓉说道,“走,我们到屋里说话。”
“好,好!”众人连声答应道。
等进了房中,沈南阳上下打量了沈芙蓉好几遍,这才如放下心般心有余悸道:
“听说你落水失踪了,我们即是震惊,又是害怕,大伙儿皆是不知所措。
之后石头带人去寻你,传回话来说你还活着,大伙儿这才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了不少……”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清醒
沈南阳说着,还拍了拍胸口,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想着,在你回京之前,每个人各司其职总是不会错的,便好好告诫大伙儿依着等级各守其序,等着蓉妹妹你回来。”
他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你如今可算回来了。”
沈芙蓉听着沈南阳讲述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清风楼以及京城发生的大小事情。
她点了几下头,看起来对沈南阳的做法十分肯定,也对他在紧急状态下的处事能力十分赞赏。
她颔首道,“堂兄临危不乱,辛苦了!”
沈南阳一副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微颤的模样,“不辛苦,不辛苦,蓉妹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芙蓉目光环视了一圈,见整个楼内十分整洁,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又转过身对大家说道:“谢谢各位了。”
众人纷纷回道:
“东家客气了!”
“应该的!”
与众人叙完旧事,一些事务又重新做了安排,沈芙蓉在晚饭之前,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
夜幕降临,镇国侯府陷入一片寂静。
沈南阳踏着夜色而来,急匆匆的拐进小巷,从西角门进了侯府。
侯府角落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此刻并没有点灯,萧君彦静静地站在房中,整个人都融于黑暗之中。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地拉开,沈南阳的声音响起,“侯爷?”
“进来吧!”
几乎沈南阳话音刚落,萧君彦就给了回应。
沈南阳快步走到萧君彦身边,附耳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许久,萧君彦淡声问道:“全都回来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命大。”
“萧天陌、沈芙蓉以及她带的两个贴身丫鬟都回来了,听闻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古怪的道士和一个头戴幕篱的疯女人。”沈南阳低声答道。
“道士?疯女人?”
萧君彦嘴角轻佻起一抹讥诮冷笑:
“萧天陌这个废物一贯是肆意妄为,不知所谓,如若不是行了狗屎运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圣上容忍他,纵容他,他以为他就无法无天啦。哼!以后……有他的苦头吃。”
“既然沈芙蓉回京了,你暂时莫要再过来了,以免被人发现引起怀疑。”萧君彦冷哼一声,又对沈南阳叮嘱道。
沈南阳也是这么想的,闻言忙点头应下。
他那个堂妹平日机灵狡猾的紧,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再跟这边过多联系。
随后俩人开始低头议事,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斜着打在他们的肩膀上。
窗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传出些鸟儿时断时续的奇怪叫声。
桃夭从屋脊迅速地跳到了梧桐树上,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透过茂密的树叶再次看向屋内。
萧天陌还真是命大,居然平安回京了。
跟随他一起回来的道士不知是何人,但头戴幕篱的疯女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被她取代了身份,又和萧天陌一起被她关在古墓里的大公主晏凤珠。
她没想到,古墓里那么多机关阵法,又被她封死了出口,他们竟然都没有死。
幸亏晏凤珠如今是一副被毁了脸的容颜,不然被人知道她冒充公主,麻烦可就大了。
桃夭沉眸想了片刻,随后脚尖轻轻一点,在夜色的掩护下,飞身离开了这座院落。
***
晴天惊雷在京城的上空炸了一下,直接将正做美梦的沈芙蓉给炸了起来。
她艰难的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头顶的长发,脑袋嗡嗡一阵乱响之后,总算是清醒过来。
可一睁眼,入目的是注满水的浴桶,又把她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往下一滑,整个人滑进了浴桶里。
“唔咳咳……”
沈芙蓉被自己的洗澡水猛然呛了一下,忙迅速地从水中坐直了身子,好能够把头露出来。
“我靠。”
问题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家产呢?
沈芙蓉眨眨眼,再瞅瞅四周环境,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是在浴桶里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地摇了摇脑袋,就洗个澡的功夫也能睡觉,她也真是佩服自己了。
等她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一双手搭在浴桶的边上。
这双手十分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她终于忍不住的摸了一把那嫩手儿。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僵了一下,猛然抬头,不出意外的撞进一双含笑地桃花眼里。
手的主人是她的好相公萧天陌。
萧天陌明显重新洗漱打扮过,光影交错间,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精致,比起在路上的风尘疲乏,现在的他精神抖擞,又帅了亿点点,身上的气质更迷人了亿点点。
有些人,天生就会发光,让人瞧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此刻,这个浑身发光的男人倾身凑向她,嗓音有被月华浇灌过的清润,说出的话却是无赖的紧:
“蓉儿可是想要非礼我?”
“误会,都是误会。”
沈芙蓉朝着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直接把认错进度条拉满,赔笑道:
“刚才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根本是无意识的状态啊!真是对不起了。”
“认错有用的话——”
“要警察干嘛……”沈芙蓉忍不住接了下句话,说完差点儿没咬掉自己舌头。
萧天陌唇角微微勾起,亮晶晶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里像藏着小钩子,一点点勾着她这个纯良少女悸动的心。
啧,真让人犯罪啊。
沈芙蓉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去拽挂在一旁的衣服。
稳住,这把她能行。
眼见衣服已经一点点的到了手中,却被另一只手攥住扯了回去:
“冷水澡对身体不好,我让丫鬟给你添些热水,你再泡泡,别着凉了。”
沈芙蓉扫了眼被萧天陌抱在了怀里的衣服,慌忙摆手拒绝:
“不……不用了,我已经洗好了。”
她伸出来的手臂白皙一片,手腕的地方挂着些许水珠,手指纤细白嫩,让人想一把握住。
萧天陌眸色暗了几分,展开手中的衣服包裹在沈芙蓉身上,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步步向床帷。
沈芙蓉被这番操作整得气息混乱,心跳如雷。
她仰起头,撑着他的胸膛,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道:“打住!打住!”
萧天陌眉间稍动,低着头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问这话时,他轻抬无辜的眼睫,将皮相之美发挥到极致。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危险
“额……我是说,咱们刚回府…太累了……”
“为夫不累,蓉儿不必心疼为夫,为夫……不累。”
沈芙蓉这厢还在紧张地咽口水,萧天陌已揽住她的腰,俯身将她放在床榻上。
他一双手臂沉稳有力,滚烫似铁,撑手压下,单膝跪上床榻,将她禁锢在床上,无法抗拒。
红烛昏罗帐,她与美人相公两相望。
因刚才她的拉扯,萧天陌领口半敞,如今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喉结随着他的呼吸而一上一下,暧昧与情欲纷纷涌上眉头。
他眼中浮现万般情思,缓缓褪去身上长袍,手指窜进沈芙蓉的发间,并牵起她的手落下轻轻一吻。
顿时一阵如电的酥麻传遍全身,沈芙蓉脑袋一炸。
完了,芭比Q了!
……
翌日清晨。
萧天陌神清气爽地从床上醒来,看着用被子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的沈芙蓉不由失笑。
他单手撑着床坐起来,起床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沈芙蓉。
只是沈芙蓉睡得并不沉,在他动身子的时候就醒了:
“什么时候了?你起了怎么不叫我。”
她抬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子松开一小角,露出锁骨上连绵成片的痕迹,她红了红脸。
萧天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闪过笑意:
“等我出去唤丫鬟准备好洗漱的热水,再命人摆好早膳,蓉儿再起身也不迟。”
沈芙蓉点点头,然后将脸埋在被子里面蹭了蹭,那她就再躺会儿吧。
萧天陌歪着脑袋,看到她憨憨可爱的小懒猫模样,嘴角有些微微上扬,正待转身出门去,这个时候,黎夜玉在门外禀报道:
“启禀将军、夫人,随咱们回京的疯妇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的?一个大活人怎会不见了?”
沈芙蓉忙将黎夜玉唤进屋来,惊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黎夜玉回道:“据巡夜的侍卫说,夜间他们听见院里有动静,过去便瞧见了疯妇人正围着大厨房附近转悠,他们只当她又去厨房里找什么吃食了,便未加理会。
可谁曾想,这到天明,负责洗漱的丫鬟到疯妇人屋中伺候,推门进去一看,却见房中空空如也,疯妇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听了这话,萧天陌沉声问道:“府上可都找过了?有没有找仔细?”
黎夜玉道:“都找过了,我们把府里能找的地方都是翻遍了的,就连府里的莲池湖也都是找过了,众人周寻未果,只在墙边找到一架软梯,想来人就是借助这软梯出府去的。
方才属下又去看过,就一个人的脚印,而且从鞋印大小来看应该就是疯妇人的,不过走的很乱,辨不好是她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歹人掳走的。”
沈芙蓉思量道:“巡查的侍卫都没听到有异常动静,说明她遇到歹人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她脑袋痴傻,在外面很容易遇到危险。”
萧天陌略微沉吟了片刻后,道:
“她异于常人,又初来乍到,是不可能走远的,多派人手出府去找,定能找到。”
沈芙蓉接口道:“对,重点找找饭馆酒楼里面,她知道自己要吃饭的,在咱们府都是一天四五顿,饿了自会去找吃的。”
黎夜玉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府上出了这种事,沈芙蓉也无心再睡,披上衣服起了身……
……
天刚蒙蒙亮,一辆拉柴的牛车一路吱呀呀的街上缓行。
赶牛车的是一位一身粗布麻衣的老汉,跟随老汉一起坐在牛车上面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童,男童嘴里含着糖葫芦,悠闲的甩动着双腿。
过了小半个时辰,牛车转过大街,缓缓行入了燕春坊的后巷。
燕春坊乃是京城小有名气的青楼,其后巷脂粉气与酒香气浓重扑鼻,抬目满眼都是高挂的红灯笼。
这时,赶车的老汉一牛鞭子击打在牛身上,老黄牛痛苦地哞了一声,然后加快了步伐。
似乎是感受到了牛车的颠簸,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从稻草中钻了出来。
只见这女人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脸却黑漆漆皱巴巴,好似被火烧过的焦黑,脸上眼睛似两个黑洞,如鬼魅般可怕。
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幕篱帽,因在稻草堆钻动的缘故,白色的帛纱已脏污一片。
坐在牛车上面的小男童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直接“哇”地大叫了出来,手上那串糖葫芦扔在地上,鲜红的山楂落在青石板上砸碎成糖渣,裹得一片脏污。
赶牛的老汉见状堆满皱纹的老脸,满是不悦,回头正欲训斥男童一番。
待瞧见一身素白,从车上爬出来形如鬼魅的女子,他直接吓得一把揽过男童,跳下了牛车。
“啊——鬼啊!有鬼啊——”
老汉一手挥舞着赶牛车的鞭子,拼尽全力大吼起来,一手扯着男童掉头便往巷外跑,顷刻不见了踪影。
后巷瞬间安静了。
女人跳下牛车,看了看巷口处两道消失得飞快的身影,又瞧了瞧了左右,扯了扯自己身上歪七扭八的衣裳,将手中的幕篱戴在头上,遮住了面目。
随后她来到车架前,看了看老黄牛,又摸了摸牛缰绳,似乎在研究没有赶车的鞭子牛车怎么赶。
这时,两个五大三粗,身穿乌青色短褐的男人向燕春坊后门走来。
“这一整夜手气真是背,刚到手的月银又输光了。”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唉声叹气的说道。
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也是表情恹恹,边走边说:
“本想着这次能捞回点银子,哪知道他娘的不仅没捞回来,还全折在赌坊里了。”
“我也不比你强,不仅输光了钱,连荷包也输去了,哎!”
高个男人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往前走,抬首时正好看到了正背对他们,低头研究牛缰绳的女人,“诶,这是哪家的小姐?”
“看着不像咱们坊中的姑娘。”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说道。
高个子男人仔细朝女人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欣喜之色。
看这姑娘凌晨赶个牛车,想必是生活无着、孤苦无依的,要是他们将她劫掳了卖到青楼,还能得些银子回来。
于是他赶紧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把稍矮一些的男人拽到一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稍矮一些的男人越听眼中越亮,看向女人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二人互看一眼,悄悄的绕到女人身后,慢慢向她靠近……
第二百七十六章 被卖
女人拉扯牛缰绳的手一紧,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背后有人在迅速靠近了她,她心里一惊,慌忙回过头去,然而还未等她看清来人,就被人从背后扯住了头上的幕篱。
高个男人和稍矮一些的男人一拥上前,一个拉腿压脚,一个拉胳膊按脖子,三下五除二就禁锢住了女人。
高个男人嘿嘿笑,搂抱着女人的双腿,伸出一双咸猪手摸来摸去:
“可惜这么娇嫩的,送到青楼,迟早成残花败柳。”
“嗯嗯,我们兄弟还是等下找个地方先好好消消火,再把她卖了也不迟。”
女人听到了这饱含恶意的,连掩饰也不愿做的,粘腻而属于男人的嘻笑声,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啊——啊啊啊!”
两个男人皆是体粗力壮之人,对付个年轻女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女人的奋力呼救和挣扎没有丝毫作用。
稍矮一些的男人一把扯掉女人遮面的幕篱,将一块沾了迷药的帕子往她脸上扑去,欲捂住她的嘴巴,将她迷晕过去。
只是行动到一半,他突然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高个男人正奋力压制女人乱踢的腿脚,见他有些愣神,不耐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她弄晕啊,一会儿被人发现就遭了!”
稍矮一些的男人浑身直打颤,有些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地将脑袋向后转去,朝高个男人结结巴巴道:
“不…不是,你看…看她的脸。”
高个男人狐疑的看他一眼,定睛朝女人一看,这才看清女人焦黑的脸。
他心里一抖,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他从稍矮一些的男人手里抢过帕子,在女子脸上胡扑了一气,折腾了半天,直到把女人迷晕才松了口气。
“他娘的,还以为是什么好货色,我呸!晦气!”
这女人面纱下的脸竟然这般丑陋,或许也不能说是丑陋,她只是被毁了容。
“怎么办?她的脸已毁,青楼里面自是不可能要她的。”
稍矮一些的男人脸色变了变,急声道,“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干过赔本的买卖?”
高个男人再次打量了晕过去的女人一眼,冷哼一声,“她脸虽毁了,身子却还是好的,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可是极适合她。”
“你是说……”
稍矮一些的男人了然,露出了一脸的淫笑,奸诈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友好的眼神,“还是你有办法!”
“好了,赶紧将她弄走,回头得了银钱,咱们兄弟一块吃酒去!”
高个男人说着,将女人反捆了双手,招呼稍矮一些的男人一起把她抬到牛车上。
为防止她中途醒来,他们又拿来稻草将她挡住,然后跃上牛车一路疾驰,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
京城南城巷偏僻的一角有一个下等的奴隶市场。
这个奴市不小也不大,并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而沦落到这里的人,便如牲口一般任人挑选。
命好的,被挑到一些大户人家做个粗使丫头或当小厮,下半辈子也能保个温饱苟活。
而运气差的,遇上一些性格暴虐或者有特殊癖好的买家,在被买回去不久幸许就会丧了命。
此时,这条街市人声嘈杂,车马如流。
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就是街上一群准备被卖出去的奴隶。
他们有的戴着手镣和脚镣,或站或坐在路边,有的被关在一字排开的大铁笼里。
他们不管男女老少,大都衣衫破烂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并且大多数的人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任凭鲜血直流也不去管。
他们死气沉沉的的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见丝毫生的欲望。
而在这群奴隶堆里,一个面容被毁,脸黑漆漆皱巴巴的女人显得尤为明显而突兀。
女人的脚踝被一条手腕般粗的铁链子牢牢拴着,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情迷惑,一副竟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
在奴市,脸上被刀子划花了脸,或面上有伤疤的奴隶不是没有过,可毁容毁得这般彻底的却是不多见。
所有人在见到女人的时候,都绕着她走,没有一个问价想买的。
卖奴隶的商贩不由晦气的摇摇头,她是他一早儿从两个壮汉那儿便宜买来的,想着转转手多少也能赚一笔,如今来看,要想卖掉也不容易。
这条街上聚集了买奴隶、卖奴隶,以及诸多看热闹的人,此时有人看到女人,便对卖奴隶的商贩道:
“呦,于头,你从哪里搞来这么一个丑丫头,这脸都毁了,哪家会要?”
“就是,这么丑只怕卖都卖不出去了,不如干脆饿死一了百了,还能省些粮食。”
这些人对着女人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斥着轻蔑,言语之间尽是嘲讽。
卖奴隶的商贩见有人注意到了女人,眸中露出算计的光芒,面上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瞧几位爷说的,哪个女儿家不爱惜自己的脸?这姑娘容颜被毁绝非她愿。
她是一个可怜人,虽脸不好看,却有手有脚能做事,几位爷就可怜可怜,给她一个好去处,十五两,只要十五两银子就可以把她带走。”
听卖奴隶的商贩如此说,几个男人这才注意到女人裸露在外的玉足,雪白小巧,晶莹剔透,玉足上的指甲还因为日光的反射而闪亮着。
视线顺着她的脚慢慢地向上移动着,从细长的腿,纤细的腰,到白皙的颈,不看那张脸的话,的确是难得的尤物。
一个精瘦的男子站在最前面,眼睛如鼠目般朝女人上下看来看去,然后满意的笑了笑,冲卖奴隶的商贩道:
“这娘们儿脸上皱皱巴巴黑兮兮,白天看着是挺恶心的,但若是晚上这个样子在床上,说不定还真的别有一翻风味呢!这样吧,十两银子,卖不卖给句痛快话。”
卖奴隶的商贩一咬牙,“行,十两就十两!”
这女人来路不明,又毁了脸,留着也是个麻烦,不如少赚点打发出去。
见真的有人要买那丑女人,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人笑着调侃道:
“啧啧~黄爷,这样的你也下得去嘴,还真是重口味啊!”
“咱们黄爷就喜欢这身段的啊,听说之前死尸都奸过呢!”
“哈哈哈……”闻言,众人皆是一阵大笑。
“你们这帮烂了心肺的,太不会怜香惜玉了,爷不买她,难道还要任她饿死横尸?”
被称为“黄爷”的男人挥挥手,并不理周围人的喧闹调笑,上前几步便想要拉女人,“那这娘们儿就归爷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抢人
只是他一低头,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如同夜叉归来般凌厉又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子。
黄爷不由愣了,呆住了脚步,然而女人眼睛里的阴寒之气刚流露出来,瞬间就被惊惧之色所代替。
“他娘的,吓了爷一大跳。”
他回过神来,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发现了不对劲。
只因女人比他笑得还大声,她好似用了全身的劲在疯狂的大笑,声音像钢锯在铁板地翻滚,沙哑而刺耳,她挥舞双手,痴痴地笑着,模样疯癫。
这时,她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伸出双手去,想要掐住黄爷的脖子,可因为脚踝上的链子很短,完全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
“她……她是个疯子!”
黄爷躲过她的攻击,脸色大变,躲怪物似的连退数十步,众人也被女人疯癫的模样给吓得不断后退。
谁也不曾想到,刚刚就只是安安静静的那个女子,此时徒然之间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如同要吃人。
卖奴隶的商贩被突然后退逃窜的人群撞倒,摔了一个狗吃屎,气得怒骂道:
“狗东西,你不想活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爬起来几乎是不敢相信地扭过头来看着女人,随之直接几步跨过去,从腰间抽出鞭子,狠狠的一鞭子直接就朝女人抽打了过去,边抽边骂。
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瞬间她皮开肉绽的痛苦惨叫了起来,单薄的衣服都被抽出了一条血口子。
女人被铁链栓着没处跑,只得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随着鞭子劈头盖脸的抽打,很快女人身上的衣服就被鲜血染红。
鞭子复又劈头盖脸地抽下,直冲女人的脸面袭去。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夹杂着强烈的愠怒,骤然炸响,“她的脸,岂是你能动的?!”
与此同时,一支珠钗带着凌厉风势飞了过来,生生刺入卖奴隶商贩抬起的手臂上。
“啊!”
卖奴隶的商贩惨叫一声,手中鞭子瞬间脱落。
“哎哟,疼……谁?谁暗算老子!”
卖奴隶的商贩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哀嚎,一脸阴沉看向身后,下一秒整个人如雷劈一样定住。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侧,这辆马车是黑金色的,奢华至极,就连车夫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与旁人不同。
知道遇到贵人了,卖奴隶的商贩咽下了将要出口的咒骂,他眼底闪过一抹警惕之色,按捺住心头的吃惊,故作平静地问道: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仿佛在回应他的问话,马车车帘微动,跟着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从车门走出。
卖奴隶的商贩几乎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绝美女子。
这姝丽绝色的女子一袭红色华服摇曳翻飞,裙边绣得格外精致的花纹,鞋面上坠着光彩熠熠的珠子,光华若清泉般流转。
在奴市这种肮脏地儿,可好久没见过这般美貌贵气的人了。
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能力,忘记说话,呆呆地看着她。
桃夭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了那一堆奴隶的面前,最终在那被抽打得跪在地上的女人身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缓缓道:
“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没错,这被卖奴隶的商贩抽打的毁容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大公主晏凤珠。
方才她坐上马车从镇国侯府出来,今儿天气甚好,她才想在城内四处看看,不料居然遇到了从古墓逃出来的晏凤珠。
她先前还在想,该如何做,才能让回京的萧天陌交出晏凤珠,不想此时此刻,晏凤珠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衣不遮体,全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晏凤珠,桃夭勾了勾唇,凑在她耳边轻声问:
“公主,从人人追捧的对象,变成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贱奴,这种滋味如何?”
她话罢,慢慢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晏凤珠,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晏凤珠却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激怒,没有悔恨,甚至神色都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一个劲缩着身子,全身缩成一团,双眸神色涣散,望着地面不住摇头,呓语不断:“不……不……”
看着晏凤珠仍旧是从前那般,一副疯癫如狂的模样,桃夭紧绷的情绪略略松懈了下来。
片刻后,她抬头看了卖奴隶的商贩一眼,手指着晏凤珠,朱唇微启:
“打开她的脚链。”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但不知道为什么,卖奴隶的商贩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小爬虫遇到了高高在上的巨人。
如果他不乖乖照做,巨人只需伸伸脚指头,顷刻就能将他碾压个粉碎。
他根本不敢有丝毫犹豫,哆哆嗦嗦地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栓住晏凤珠脚裸的铁链。
得到自由后,晏凤珠并没有解脱的松快站起身,而是被卖奴隶的商贩突如其来的接近吓了一大跳。
她坐在地上,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只受惊的兔子不停尖叫着,努力蜷缩着身体,拼命后退想要躲到墙角。
桃夭见状,双瞳之间染上了高深莫测,她低头表情认真地盯着晏凤珠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道:
“你一定还记得我的对不对?莫怕,我带你回家。”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泥人递到晏凤珠面前。
这个小泥人五官模糊,做的很粗糙,却让晏凤珠微微一怔。
晏凤珠不再乱喊乱舞,眼睛怔怔地看着桃夭手中的小泥人,迷离的双眸渐渐聚焦。
桃夭又将泥人往前递了递,晏凤珠颤了一下,向后缩了缩,片刻后,又一把抢过泥人捧在怀里,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沙哑着嗓子低语:
“饿,饿……”
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桃夭率先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候在不远处的两个侍女快步走过来,搀扶起地上的晏凤珠就要随之离开。
“你们不能带走她!”
卖奴隶的商贩瞪大眼挡在几人面前,“她……她是我的奴隶,不能白白拱手让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暗室
桃夭抬眸,犹如万年寒凛寒冷阴森的视线射向卖奴隶的商贩。
她狭长的眼眸掠过重重阴影,带着一丝丝的深邃和阴骘,多了一抹如同死亡笼罩般的冷意。
卖奴隶的商贩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却不想慌乱之下,脚下踩到一截凸起的马路牙石,被绊倒一头磕在了地上,本来受伤的手臂也遭了殃,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桃夭嗤笑一声,带人绕过他就走。
卖奴隶的商贩挣扎着爬起身来,张大嘴哀嚎:
“来人啊!没天理啦!光天化日之下抢……”
他“人”字还没脱口,一块银锭向他飞来,正好堵住了他的嘴。
“呸呸呸……”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噎个半死,赶紧把嘴里的银锭吐出来。
待擦掉上面的口水,发现这块银锭足足有二十两,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一块银锭,外加一支珠钗,这笔买卖赚大了……”
……
晏凤珠上了马车之后,桃夭便命人为她处理伤口。
先前是她想错了,想让她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可卷进京城这趟浑水之中后,她才心悟,留着晏凤珠这条命,以后会有很大的用处。
两个侍女用布巾细细擦拭晏凤珠身上的血迹,并为她撒上了上好的金疮药。
晏凤珠身上不仅有鞭伤,卖奴隶的商贩还用像栓狗的铁链将她的脚拴住,又大又沉的铁铐将她的脚都磨破了。
药粉细细散在伤口上,看着都疼,且伤口过久未经处理已发炎肿起。
可她整个过程都很平静,只是抱着怀里的泥人低着头喃喃自语,仿佛丝毫不觉得疼。
马车路过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香味飘了满条街。
桃夭看了一眼车上的晏凤珠,让马车停了下来,对身侧的侍女轻声嘱咐道:
“你去旁边的点心铺子买几样新出炉的糕点,别忘了,一定要买一包红豆栗子糕来。”
侍女答应一声出去了,很快便买了许多点心回来,有驴打滚、豌豆黄、芸豆卷、栗子糕、鲜花饼、核桃酥……
桃夭接过侍女手里的油纸包挨个打开,糕点香喷喷还带着热气,她将它们全部推到晏凤珠面前:
“吃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晏凤珠早就闻到了点心的香味,直接将点心揽入怀中,她粗粗打量了两眼,唯独拿起了红豆栗子糕塞进嘴里。
桃夭见了,眸色深了深,对晏凤珠笑道:
“你虽最爱栗子糕,可旁的,还有很多好吃的。”
说完,便盯着她。
晏凤珠原本一块一块,吃得很快乐,直到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桃夭看向她的眼神。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面露纠结之色,片刻后,还是掰下一块栗子糕向桃夭递过去。
桃夭一愣,轻笑了一声,“罢了,喜欢吃就多吃点,都是你的。”
方才,她脑子里生出了无数种揣测,毕竟晏凤珠就这般突然出现,也太巧了些,她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冒充晏凤珠故意接近她。
如今来看,只是她多心了。
晏凤珠得了她的回应,捧着栗子糕大口大口地吞了起来。
桃夭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转头吩咐侍女道:“让车夫调头,回公主府。”
***
等黎夜玉带人赶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奴市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就连卖奴隶的商贩都已带着剩下的奴隶离开。
“人不见了,怎么办?”
同来的黎夜澜一把将擒来的两个壮汉推倒在地,控制在一个角落里。
先前夫人在府中接到清风楼传来的消息,他们找到线索,疯女人藏到了一辆过路的牛车里离开,之后在燕春坊的后巷被人发现了踪迹。
查到疯女人是被两个街头混混捉去了后,他们兄妹带人立刻出府寻人,只是等他们找到这两个混混,才知道他们已经把疯女人给卖了。
他们只得先擒住这两个混混,押着他们来要人,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黎夜玉脸色难看,直接一脚朝两个壮汉踢了过去:
“你们不是说那个卖奴隶的商贩天黑才会离开吗?怎么这么快人就不见了?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是想早些投胎么?”
“我们怎么敢骗姑奶奶呢,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啊!”
两个壮汉疼得龇牙咧嘴,却害怕得缩在一边上不敢乱动。
眼前的女子可是个悍女,是个危险人物,他们先前就是看她弱柳扶风,对她神态轻浮,出言不逊,才会被打得现在这般鼻青脸肿。
“那于头每半个月来一次,每次都要到日落西山才回去,今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才会离开得如此之早……”
看他们并不像撒谎的样子,黎夜玉转头对黎夜澜说道:
“大哥,你先将他们带回府由将军和夫人发落,我留下找人打听一下,既然疯妇人来过这儿,总会有人见过她的。”
“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黎夜澜朝她点了点头,押着人离开。
黎夜玉左右看了看,抬脚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凑过去。
***
凉风习习,院内的竹叶被风儿刮了下来,落在地面上,配合着风儿发出沙沙沙的响动声。
公主府的暗室内,只点着两盏昏暗的烛火,光芒明明暗暗地跳动。
桃夭在铜镜前为晏凤珠梳头,手中的玉梳一上一下。
铜镜里的人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可那张脸却奇丑无比,黑漆漆皱巴巴。
在烛光顺着铜镜的折射下,其上的眼睛似两个黑洞,让人看着毛骨悚然,真比吃人的鬼还可怕。
这幅场景若是被旁人看到,定惊骇得头皮发麻,可此时的两人却都波澜不惊,一个专注地梳头,一个双手抚着脖颈上戴着的金璎珞。
“殿下的长发乌泽浓密,质感柔软如水草,摸起来顺滑极了。”
桃夭手里拿着玉梳,别有深意地瞟了眼晏凤珠:
“我记得殿下以前照镜时,每每都被吓得尖叫,如今倒是不怕了。”
过了半晌,桃夭为晏凤珠梳好了精巧的发髻,单手挑开装满金闪闪首饰的首饰匣,取出一支贵重的金镶玉双蝶步摇,插进梳好的发髻里,问道:
“殿下,好不好看?”
晏凤珠抬头看了一眼,嘻嘻直笑,伸手在首饰匣里抓了抓,抓出两根簪钗来,放嘴里舔了舔,很快被扎到舌头,她不高兴的扔了回去,又垂头玩起了脖颈上的金璎珞。
看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桃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拎起桌上白色的幕篱帽转身出了暗室……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发现
桃夭出了暗室,回到了房间里,然后按动机关,从中间分开的紫檀书架便重新规规矩矩地合在了一起,而背后墙壁上潜藏的暗门也同时缓缓的关上了。
她缓行几步,扬声向外唤了一声,立刻有一个侍女推开门,绕过门前的屏风走了过来,“公主。”
桃夭指了一指地上晏凤珠先前脱下的脏衣裳,又将手中的幕篱帽扔到侍女怀中,道:
“让人穿上这身衣裳,带着幕篱从公主府出去,在最热闹的北大街上转一圈,然后出城……”
侍女认真地听完,答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目送她离开,桃夭转身坐到桌案前,垂眸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她摊开一张宣纸,然后用镇纸压住边角,饱蘸狼毫,缓缓开始落笔,细细描了一幅丹青。
画上是一位身形纤细,头戴白色幕篱帽的女子,正是她从卖奴隶商贩那寻回来的晏凤珠的模样。
画完后,她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快步出了书房。
……
天空像侵染了油墨的画布一般,漆黑一片,夜色降临。
公主府的庭院里两株高大的桂花早已盛开,一株是橙红色的大丹桂,而另一株是娇小玲珑的乳白银桂。
此时一阵风儿吹过,从树上飘落下来无数娇嫩的花瓣。
一双脚正好在花瓣上践踏而过,那一片片原本娇人的花瓣便残散的埋在了地间,花汁四溅,如鲜血一样惹人心怜。
萧君彦快步走在公主府的院子里,穿过月亮门,经过长长的抄手走廊,转过紫檀木镶嵌大理石的牡丹石屏,就到了书房。
房间的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坎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门跨了进去。
屋内并没有人。
他转身正要离去,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一个人在挣扎。
旋即,声音没有了,一切归于沉寂,好像刚才的声音不是真实的,而是一种幻觉。
萧君彦疑惑地皱了皱眉,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到最深处靠墙的一面紫檀书架上。
他缓缓踱步到书架前,双眸细细扫过摆放整齐的书册,剑眉微微蹙起,似有些不解。
随后他伸手抽出一本厚重的书卷,翻来看了两眼,抬眸间透过空格瞥见了书架背后的墙壁。
他不由得走近两步,正要探身摸上墙壁,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凝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他回头看过去,只见他的公主夫人、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处。
屋角摆放的香炉里冒着阵阵青烟,如梦似幻,居然让门外的她看起来透着几许高不可攀。
萧君彦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朝她脸上睨了一眼,讽刺一笑,随后将手中的书卷丢回书架:
“我可是驸马,想进公主府难道还需向人禀报不成?”
“驸马?”
桃夭冷嗤一声,径直跨入屋内,她秀丽的眉眼淡漠似水,有着让人难于接近的疏离感和威仪:
“萧君彦,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君彦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有一种情绪闪过,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渐渐冷下来,抬步,高挑的身子逐渐逼近桃夭:
“公主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好好留在侯府闭门养病才是,怎的又出了府?”
听了这话,桃夭眸中划过一抹不屑,萧君彦母子之所以阻止她出府走动,还不是想以她身体抱恙为名渐渐淡出众人视线,再让她默默死在侯府后院中。
届时,萧君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娶妻纳妾了。
“本公主身体康健,何曾有哪儿抱恙?”
桃夭语气温和,音色却如初春的山涧溪水,看着暖和,掬起才发现一片冰冷:
“倒是驸马你,该多多注意身体才是,万一哪天突然暴毙了,岂不可惜?”
萧君彦眯了眯眼,眉间阴鸷,语气隐隐含着怒意,“晏凤珠,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作对?”
半晌,他又嗓音低沉道:“你可知,这一步踏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桃夭轻笑一声,“为什么要回头?我啊,就喜欢一条道走到黑。”
“你!”
萧君彦蹙起眉来,刚要发怒,转而想到什么,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对桃夭说道:
“公主,你我二人成亲几载,也有过欢好,这情分你可是半点不顾了?”
桃夭冷笑,嘲讽道:
“情分?你的情分就是将我困在后宅里,咬牙隐忍你母亲的种种刁难?”
萧君彦闻言面色无比难看,母亲张氏的确因为她不同意他纳妾,对她百般刁难,只是每次却被她反过来戏耍。
母亲为此几次哭诉到他面前,让他出面给她一点教训。
自己还没找她算算账,她倒恶人先告状的兴师问罪了。
萧君彦沉着脸,那薄如丝片的双唇紧紧地轻抿着:
“母亲哪次又真的为难到你?何况她是你的婆母,乃是长辈,你让她几分又何妨。
倒是你,安安心心地享受着锦衣玉食的雍华生活不好吗?为何因一个人,搅得整个侯府鸡犬不宁。”
桃夭不为所动,意有所指地反问道:“我什么都不做,你们真的就能让我安心享受雍华生活吗?”
萧君彦抿紧了唇,终究还是在她的逼视下败下阵来。
他若不是与她有了这桩婚事,大抵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他,却是留她不得的。
他投了贤王门下,她却是太子的亲妹,即使没有萧天陌的存在,他和她也做不了长久夫妻。
良久,萧君彦淡淡地说道:
“我已言尽于此,回不回府,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在他离开房间的刹那,桃夭脸上的冷笑彻底的消失,被狰狞所代替:
“真是恶心人,明明是披着人皮行走在人间的恶鬼,偏偏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如果不是有些事她没有弄清楚,留着他还有点用处,她不会让他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过镇国侯府那个鬼地方她还得回去,她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定不可在小事上出纰漏。
想到这里,桃夭扫了一眼书架背后的墙壁,转身走出屋子,拍手叫来几个侍卫,淡然吩咐道:
“你们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
“是!”
侍卫领命,挺直站立在房门前,一幅风吹不动,雷打不动的姿态。
第二章八十章 逃奴
桃夭又在公主府内安排一番,便登上马车,在萧君彦之后,回了镇国侯府。
……
振威将军府。
黎夜玉正向沈芙蓉汇报打探到的消息。
“你说是大公主晏凤珠救走了人?”
她这么好心?!
沈芙蓉愣了一下,晏凤珠从前倒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可自从对萧天陌爱而不得,又被迫嫁给萧君彦后,她就好像彻底黑化了。
要说她是不带某种目的地发善心做好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黎夜玉回道:“确是如此,当时街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公主从卖奴隶商贩的鞭下救了疯妇人,还将疯妇人买下带走了。”
沈芙蓉点点头,“可查到了如今人在何处?是在镇国侯府还是在公主府?”
“人未回镇国侯府,而是去了空置许久的公主府。”
黎夜玉眸色凝重,“说来也怪,大公主将疯妇人带回了公主府,可没过多久,有人便看到疯妇人出了公主府,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我们的人出城追了上去,一路疾驰,追了三十多里地,四处寻找,均未寻见她的踪影,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真的太奇怪了。”
沈芙蓉皱了皱眉,“一个大活人岂能凭空消失?何况还是一个痴痴傻傻、辩不清路的疯女人。”
黎夜玉想了想,道:“属下等人担心是有人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便想着进公主府打探一番。”
“岂料公主府突然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照比平时多了不止一倍,直到大公主回了镇国侯府,我们才有机会进入公主府后院,不过却也是毫无收获。”
沈芙蓉听了疑惑道,“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公主府为什么突然增加了防守?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晏凤珠有些不太正常。”
“夫人看看这个。”
黎夜玉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在沈芙蓉面前展开,“这是大公主让京兆府尹发出的通缉令,说是捉拿逃奴。”
沈芙蓉认真的看了下画像,上面果然画着疯妇人的样子,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有八九分像。
沈芙蓉差点要直接爆粗口,握草,这个晏凤珠,还真是什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啊,亏她刚才还真以为她转性了。
要知道,按照晏云王朝律例,逃奴一旦被捉拿回来,最好的下场不过被打死。
良久,沈芙蓉叹道:
“也罢,冥冥之中,自由注定,事已至此,疯妇人离开京城也好,你嘱咐石头让咱们清风楼的人留心着些,若是找到她好好安顿,这往后之事,我再与相公好好商议商议。”
“另外,让人盯着公主府那边,有任何事就来禀报我。”
公主府纵然是戒备森严,也不能一丝一毫破绽都没有,而只要有破绽,凭借清风楼的手段,就一定能被她们察觉。
黎夜玉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想到晏凤珠,沈芙蓉心里升起一点异样。
晏凤珠自从回京后,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比从前更有心机、更有手段。
对她,他们不得不防。
***
夜里,门外刮起了一阵冷风把窗户吹开了,沈芙蓉披上衣服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了,可屁股刚坐下,她却发现了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她的卧房。
她仓惶直起身扫视一周,目光从墙壁地面、茶几椅凳、甚至灯盏等物上一一扫过,越发觉得不对。
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房间,看起来更像一个比较隐秘的暗室。
沈芙蓉此刻的心情,就好像一个活人置身于坟墓之中,不禁感到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恐惧。
她是又穿越了,还是被人关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几个膀大腰圆的婢女突然闯了进来。
她们犹如万年寒凛寒冷阴森的双眸阴骘扫过屋子,随后几步冲到沈芙蓉跟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臂,粗暴的将她从椅上扯了起来。
沈芙蓉一个踉跄没摔倒在地,就被两旁的婢女架住,狠狠压在了梳妆镜前。
其中一个脸大鼻小,面容刻薄的婢女,拿起桌上梳子狠狠地刮着她的头皮,看上去好似要为她绾上发髻。
只是这婢女力道实在太重了,梳子上挂满了散乱的黑色头发,可是“唰唰”的声音仍在继续,沈芙蓉怀疑她很快就会被薅成秃子。
她双脚用力蹬踹地面,却挣脱不开铁钳般的束缚,只能瞪着她们,大叫道:
“你们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好似在回应她的问话,几个侍女发出了又尖又利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宛若无数个贞子厉鬼趴在她耳边。
可奇怪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还不放开我!”
沈芙蓉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她很害怕,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咬牙挣扎,拼命扭动身体。
拉扯间,她仰起脖子,却蓦地看到了镜子里面自己的脸。
这张脸看起来熟悉而又有些怪异,昏暗的光线打在她惨白的脸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面粉,虽然眼睛还是眼睛,嘴巴还是嘴巴,但以乎不再自然了,甚至五官隐隐有些错位。
镜子里的她原本面无表情,却在这时突然缓缓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
可她分明没有笑。
镜子里自己的嘴巴越咧越开,甚至快要咧到了耳朵根,眼睛更是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她!
画面太诡异,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不容易挣扎伸出一只手的沈芙蓉,战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镜子里的脸却裂了开来,就好像有几道长长的疤痕划过。
她的脸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堆可怕的破碎器官,随后全部从空中脱落,只留下一张漆黑皱巴的面皮。
妈呀,拍鬼片啦!
沈芙蓉顿时觉得巨石坠地,地崩山摧,如雷劈树,洪水滔天。
她“啊——”的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身后的束缚,拔腿就跑。
身后的人不肯死心地追赶着她,朝她大声喊叫着什么。
她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叫喊,一头的汗擦都不敢擦一下,一双眼睛只盯着暗室门的方向。
终于跑到门口时,她迅速一把拉开门。
可门外的场景,却是让她心头一惊,满脸惊惧……
第二百八十一章 梦魇
只见门外站着无数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婢女。
听到声音,她们齐刷刷扭头向她看过来。
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门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什么自由苍穹,而是另一个更大的暗室。
就在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突然身后一股力道狠狠地拽住了她的手腕,意图将她拖到后面……
“放开我!”
沈芙蓉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下一秒,她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停地喘着粗气,呆坐了几秒钟才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是做噩梦了。
听到动静,在外间守夜的十月忙小跑到床前,撩开彩凤纹饰连理枝床帐,发现自家主子眉头紧蹙,担心道:
“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她说着,去拧了一块温热的湿帕,握了沈芙蓉的手,细细替她擦拭满头冷汗,又拎起桌上的茶壶给沈芙蓉倒了杯水端到床前。
沈芙蓉抿了一口水,这才缓过神来,“我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她穿越后,没有空间法宝,没有武技异能,晚上睡觉常爱做梦的习惯倒是带了来。
还是老做一些没头没尾,稀奇古怪的梦,难道是因为她平时压力过大,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
可她天生就是乐天派,也没有大的野心,只想自由自在,有点够花的闲钱,也谈不上有什么压力啊?
见沈芙蓉睡醒后迷迷糊糊的劲儿还没过去,十月接过杯子,笑道:
“今晚将军留宿宫中未曾回府,婢子还是守在外面的好,你有什么事叫我也方便。天色还早,夫人再睡会儿吧。”
沈芙蓉点了点头,在十月的搀扶下重新躺下。
十月给她掖好被角,又道,“昨晚太子府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太子妃邀请夫人今日过府一聚。”
太子妃?凤七!
沈芙蓉兴奋起来,她们姐妹也是好久不见了,她正好也想去看看凤七最近好不好。
自从凤七怀了身孕,已然成了整个皇家的宝贝疙瘩。
太子与凤七本就情深意重,如今那更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天天恨不得将凤七揣在怀里,走哪里都带着才放心。
更不用说余皇后了。
余皇后唯一的念想,就是太子府的女人们什么时候能怀上,毕竟太子有承担繁衍子嗣之职。
凤七这一有孕,余皇后自然是高兴,从宫中赐下的赏赐和燕窝之类的补品几乎堆满了大半个太子府。
只是凤七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她们见面也少了,算起来,她们两人有小半年未见了,这一回见了一定好好叙叙旧。
因为心里记挂着和凤七见面的事,沈芙蓉也睡不实,很早便起身更衣梳洗,跑到小厨房亲手做了些点心,装进食盒。
待外头天色大亮,沈芙蓉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上十月登上了马车,一路去了太子府。
看到是沈芙蓉的马车,太子府门口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开了门。
太子府的路沈芙蓉已走得极熟了,无需人领着就往太子妃的院子里走……
悬着火球似的太阳,高高的挂上天空,浣衣局里的“哗哗”声已响个不停,这里的洗衣婢们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了。
玉筝蹲在这群洗衣婢之中,挽起袖子,一双胳膊被洗衣水泡得通红,纤细的手不停搓挤着。
她的手法生疏,水盆里的水时不时飞溅出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周围的地面上……
两旁的洗衣婢对此却视而不见,始终对她不冷不热,不亲不疏,却又时时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太子府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个玉筝可不像她们一样原本就是奴才,她从前可是太子的姬妾,算起来也是半个主子。
只因得罪了太子妃,惹怒了太子,才被罚来浣衣局的。
不知是粗活做得多了,还是太阳晒多了,玉筝人瘦了很多,从前洁白滑泽的皮肤也变得通红略有黝黑,那双手上覆盖着薄薄的茧,只有一双机灵的眼睛,还是滴溜溜转动着左看右看。
过了片刻,她起身,将洗了一半的衣服往盆里一丢,高声道:
“今儿小莲身子不适,这送衣的差事只怕是办不成了,府里贵人想必是等不得的,不如就由我帮她代劳,你们没有意见吧?”
她们浣衣局洗完后的衣服经过一天晾晒后,需要收起叠好,然后由专人送往各宅各苑。
这项工作原本是女婢小莲做的,奈何她今日腹痛,卧床不起。
于是玉筝便想要取而代之。
听到这话,两旁的洗衣婢皆抬头,诧异地看向玉筝。
比起洗衣来,送衣自然是个难得的轻松好差事,只是这个差事例来是由小莲,或者管事黄婆做的。
但今儿一早黄婆出府办事还未回来,小莲又腹痛下不来床,自是办不成差事,可是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个玉筝啊!
没得到众人的回应,玉筝不免心中恼火,她冷哼一声,直接扯了布巾擦手: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晚些时候黄管事回来,你们可莫要多嘴多舌,若是有人敢瞎扯害我受罚,我撕烂她的嘴!”
她说完,不再理会众人,扭身进了最大的那间主屋,端了叠好的衣服出来,扬长而去。
“让她洗件衣服都洗不好,不是洗皱就是洗破了,倒是牙尖嘴利,装腔作势的真将自己当作主人了。”
一个圆脸洗衣婢瞥着玉筝离去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她擅自往外面跑,黄管事回来定会好好教训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另一个洗衣婢一边搓着手中衣裳,一边摇头:
“你管她作甚,左右她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和咱们都没有相干。”
圆脸洗衣婢不忿道:“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心里面就不舒服。”
另一个洗衣婢抬头看了玉筝离开的方向一眼,轻叹:
“太子妃娘娘仁善,只要她不再惹事,诚心悔过,娘娘不会对她做什么,该给的都不会特意克扣,可看她的模样,怕是不会甘心一辈子留在这浣衣局。”
圆脸洗衣婢冷笑一声,“只可惜,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浣衣局里的这番对话,玉筝并无从知晓。
她捧着衣服走在太子府的花园里,享受着难得的自由。
这里真的好美,鹅卵石铺的小路让人心神荡漾,两旁种的各种名贵花草,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花满地,她有好久没有见过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相
闲庭漫步了一会儿,玉筝抬脚向府中的莲花池走去。
她最爱看莲花。
莲花不似日头下的桃花,虽颜色鲜艳却精神欠佳,也不似雍容华贵的牡丹,虽让人流连忘返,却过于娇弱、花期太短。
莲花生的纯洁、生的艳丽、生的让人喜爱,它开在暑热的夏秋之际,即使顶着毒日,迎着风雨,被迫为命运所辗转欺凌,哪怕无法逃避观赏者或游客的攀折,仍能保持最美的姿态。
以前太子初接她回府时,还曾赞过她有如莲花盛开般的美丽笑容,有莲花飘香般的清雅与娴静。
想到太子,玉筝黯然神伤。
原本以为除掉凤七,她就能跟太子恩爱相伴,双宿双飞。
不料半路杀出个殿前大学士的女儿刘凤来,不知为何,刘凤的长相和死去的凤七甚是相似,只是凤七的眼角下方有一颗痣,而刘凤的脸上却没有。
这个刘凤出身高贵,不仅得皇上赐婚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还凭着一张酷似凤七的脸蛋,俘虏了太子的心。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到最后居然给别人做了嫁衣,她怎能甘心!
于是她表面对太子妃各种亲近,暗地里却对其屡次设计暗害,并每次都明里暗里地暗示太子妃:
太子之所以对她宠爱,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叫做凤七的女人,她身份再是尊贵,在太子心中也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特意对太子妃讲了许多连凤七都不知道的,太子为凤七做过的情深似海的事。
可谁知太子妃听了不但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与太子还越加恩爱。
不仅如此,她对太子妃的那些暗害都没成功,到头来反而是计划败露,她被太子罚入了浣衣局。
浣衣局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活儿重,还会常被打骂。
除了府里的贵人,还有一些管事、主子跟前得脸的主仆丫鬟,这些人的衣服也是靠浣衣局的人来洗。
她自从进了浣衣局,每日不过三个时辰的歇息时间,这三个时辰里还包括了吃喝拉撒全部。
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她感觉她都快要累死了,而且即便她死了,也没人知道,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想到这里,玉筝脸色难看。
这对她不公平,她对太子一片真情,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怀着满腔的哀怨和凄苦,玉筝的步子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莲花池边。
可惜眼下已入晚秋,莲花落尽,香气消散。
诺大的池面上仅余几片暗黄的莲叶,孤零零地躺在水面上。
一阵已有几分凉意的秋风吹了过来,池边几片金黄的叶子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轻盈地飘落到地上,好像在故意戏弄她、嘲笑她、鄙视她……
玉筝红了眼眶,为何她想要的就永远得不到?
她落寞转身,却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远远走来。
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将大半身子藏在一颗粗壮的树木背后,静静的看着沈芙蓉带着十月从她不远处走过。
“她怎么来了?”
看到沈芙蓉,玉筝的表情有些隐晦难辨。
当初她和凤七水火难容,没少给凤七使绊子,这个沈芙蓉不知道帮了凤七多少次。
怎么?凤七一死,她就上赶着来巴结太子妃了?
玉筝冷笑一声,还真是农家出身的市侩丫头,见利忘义。
玉筝抿着唇,若有所思地望了沈芙蓉半晌,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跟在了她身后。
沈芙蓉主仆二人并不知身后跟了尾巴,一路走到太子妃所在的院子。
太子妃的院落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华丽奢华。
眼见沈芙蓉带着十月进了大门,玉筝想了想,悄悄绕经后院潜到了太子妃主屋的后窗下,猫腰蹲在墙根,将耳朵贴近了窗缝。
沈芙蓉带着十月进门时,凤七正懒洋洋的侧着身卧在贵妃榻上。
她一双眼睛细细眯着,秀挺的鼻子,鼻梁上还有着细小的汗珠滴在鼻尖,两腮绯红,像是涂了一层胭脂,分外诱人,滴水樱桃般的朱唇,不点而红,除了肚子,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位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准妈妈。
太阳透过华丽明亮的屋子,晒在她的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暖意从身上慢慢腾起来,她被笼在阳光里昏昏欲睡。
看着跟只小懒猫似的女人,沈芙蓉扑哧一笑:
“看你这面色红润的模样,想来夫妻恩爱和睦,生活美满幸福。”
“周姐姐!”
见是沈芙蓉来了,凤七高兴地坐起身,撩了裙裾就要跳下贵妃榻。
“哎呦,凤七姑娘,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切莫做太大动作,不然伤着腹中胎儿可如何是好。”
十月见状,紧走几步扶住了凤七,把她扶回贵妃榻坐着,又帮忙给她盖好毯子。
“十月,是刘凤姑娘,现在该叫太子妃娘娘才是,可大意不得。”沈芙蓉叮嘱。
十月连忙称是。
“无妨,我方才已把人都遣了下去。”凤七笑道。
沈芙蓉下意识地看向凤七明显突起的小腹上,快走几步到贵妃榻前,坐在了一旁的锦凳上:
“你都这么大肚子了,可要好好安胎,安好了胎儿,胎位才会正,生的时候就会很顺利。”
“见到你啊,我这心里欢喜安定了不少,比什么安胎药都管用。”
凤七兴奋地拉着沈芙蓉不肯松手,两人欢声笑语,说着今年一些有趣的事情,屋子里的空气也是暖融融的。
但是窗外偷听的玉筝,却如坠冰窟一般,忍不住浑身颤抖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凤七根本就没有死,太子妃刘凤就是凤七!
怪不得俩个人长的那么像,真是藏的太深了。
玉筝脑中似有惊雷炸响,她瞪大了眼睛死死打量着屋内凤七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忆起的往事密密麻麻像张渔网网住了她,她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面容扭曲狰狞。
太子一定也早就知道了实情。
怪不得她每次提及太子对凤七的感情时,太子妃都用那双带着深意的眼眸,淡然地看着她,那个时候,她一定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她的表演。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她们耍得团团转,却不自知。
玉筝咬了咬牙,手有些颤抖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剪刀。
这是她藏来防身用的,原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难料
“是谁在那里!”
玉筝一手紧握着剪刀站起身,正要将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托盘摔在地上,却听有人喊了一声。
她慌忙扭头,就看到一对巡逻侍卫正远远的向这边走来,一个个脸色不善。
她立刻快速地把手中的剪刀调转了方向,来不及藏回腰间,便顺手藏在了装衣服的托盘下面,又将托盘重新端端正正的端好,继而佯装镇定的答道:
“是我,我来给贵人们送浆洗衣物的。”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迎着几个侍卫走去,尽可能的与太子妃主屋的后窗拉开了距离。
“送衣物?”
为首侍卫的目光在玉筝脸上稍稍停留,又落在了玉筝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托盘上确实放着一叠衣物。
他皱着眉头说道:“既是送衣物,为何不赶紧去送,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我只是刚才在路上看到了一只滑虫,被吓了一跳,在这儿躲了一下,并没有鬼鬼祟祟。”玉筝紧咬住唇瓣,一脸无辜的模样。
为首的侍卫闻言,脸上凝重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
女孩子好像都害怕滑虫,许良娣身边的侍女还曾被虫子吓哭过。
只是,该有的搜查不能马虎。
他上前两步,视线一一扫过托盘上的衣物,目光如鹰般犀利,无形中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威压。
玉筝微微低头,托盘下面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
眼见为首的侍卫缓缓抬起手,要拿起托盘中的衣物逐一检查,玉筝忙道:
“这是谢良娣最喜欢的金丝蝉衣,若是碰坏了,我挨骂是轻的,说不定还要挨上一顿板子。”
她说着红了眼眶,一副楚楚可怜,生怕被人骂的模样。
为首的侍卫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自然认得玉筝就是当初跟在太子身边的韩孺人,也知道玉筝被罚去了浣衣局做苦力的事。
养尊处优的女子一下跌下泥潭,进了最下层罚没宫人的去处。
听说那里各种各样的私刑很多,娇滴滴的玉筝起初根本无法生存,满屋子的老鼠和蟑螂更是吓得她抱头痛哭。
如今,也要迫于形势低头了。
想到此,为首的侍卫不由收回手,有些同情的看玉筝一眼:
“好了,你还是速速送衣服去吧,莫要耽搁久了,惹了贵人们不快。”
玉筝托盘下面的手都快要僵硬了,闻言感激地向为首的侍卫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满腹心事,穿过游廊,走出垂花门。
此时她还不知道,一场灾难正等着她。
……
太子妃主屋中,沈芙蓉打开带来的点心盒子,朝凤七道:
“我记得你爱吃甜的,这是我亲手做的新糕点沙琪玛,快来尝尝。”
“沙琪玛?”
凤七凑到食盒前,看到沙琪玛后就被它新奇的样子吸引,再闻到了沙琪玛的香味,不由食指大动。
她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唔,好吃,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真是人间美味!”
“你喜欢吃就好。”
沈芙蓉微笑地看着凤七,温声叮嘱道:
“你现在是孕妇,应少食多餐,适度运动,不要整日闷在屋里,千万要注意身体……”
她声音轻柔,如同在对着一朵蒲公英说话,呼吸都放轻了。
凤七的嘴角忍不出扬起一个高高的弧度:
“姐姐这口吻怎么跟太子殿下似的?我哪里有那么娇弱?姐姐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养着自己的身子,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好,只要母子平安,健康就好。”
沈芙蓉被逗得扑哧一笑,又道,“殿下对你好我就放心了,对了,新进府的两个良娣怎么样?”
凤七有了身孕,为皇家后继香火、延续血脉乃是好事一桩,所有人都盼着她能为太子诞下嫡长子。
只是,之前皇上和余皇后提出太子府伺候的人实在单薄,要给太子挑人进府,被太子寻了由头推脱了。
这次凤七有孕,皇上和余皇后以其不方便伺候为由,一口气赐给了太子两个良娣,期盼太子多多开枝散叶。
凤七将吃了一半的沙琪玛放到碟上,以手支着下巴,叹了一声道:
“许良娣生的明眸皓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教养极佳,性情柔顺极了。”
沈芙蓉点点头,许婉君是当代大儒许庭梁的孙女,她博文强记,即是美女,又是才女,只是柔弱温顺,太过讲究三从四德。
“那谢朗将家的千金如何?”
凤七笑道:“谢良娣性子颇为刚烈,却也直率可爱,显得人格外纯真。”
沈芙蓉不由得笑了笑,那姑娘五大三粗,站起来比太子还高一个头,耍得一手威风凛凛的流星锤,但虽性子直率,却极有分寸。
她莞尔道:“太子也算煞费苦心了。”
听闻当时余皇后广邀名门闺秀进宫,从中挑选。
这两人是由太子在一众贵女里面,亲自挑选出来的。
太子府新添的这两位嫔妃各有优劣势,却都是好相与的,若是新进府的女人个个蛇蝎不好惹,凤七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凤七笑笑,突然想起什么,道:“之前我听殿下言,贤王要带着北羌国的荣乐公主回京了。”
沈芙蓉点点头,面色凝重,“说是他们回京城成亲,婚后再去往封地。”
自上次西山狩猎事情后,晏圣宗便将一直久居京都的贤王送去了封地。
这一举动也就摆明了他的态度,贤王与这皇权再无关联。
按理来说,贤王安心在封地做个闲散王爷也好,只是不久后,封地忽然传来贤王妃暴毙的消息。
紧接着,没过多久,贤王又以曾与北羌国的荣乐公主有一面之缘,早已对其一见倾心为由,远赴北羌求娶和亲。
沈芙蓉在北羌待了不少时日,自然清楚贤王并不曾真的见过荣乐的面。
她原本以为,以荣乐的性子和北羌王乌元烈对这个亲妹妹的宠爱,北羌国不会答应贤王的求娶。
可世事难料,如今荣乐不仅马上就要成为新的贤王妃,还会跟随贤王一起回京办亲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说此事背后没有图谋,她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凤七蹙眉,满面忧心:
“你说贤王妃好端端的一个人,身子又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就暴毙了?”
“听人说贤王命丧事一切从简,贤王妃的灵柩根本未在王府停放几日,待她的家人赶去奔丧,人已经入棺下葬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找茬
“她如何也是一个上了皇家宗谱的正妃,有朝廷诰命,她的丧事再如何从简,该有的礼仪章程也还应该有啊。”
凤七虽说与贤王妃并不亲厚,但毕竟都是皇家儿媳,如今看见她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心中自然不忿:
“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总觉得事情定没贤王奏请的那么简单。”
沈芙蓉拧眉,这里面必然还有什么惊人的内幕,暴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她想说什么,可看向凤七隆起的腹部,最终只是笑道:
“你也不必为此忧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许是遇上什么事,突然折了寿数。
别想那么多,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养胎,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孩子最重要,其余的都是次要。”
“好啦,我不多想便是。”
“嗯…我刚才瞧见桌上摆着一碟的酸杏子,想来你是喜食酸的?都说酸儿辣女,看来你怀的是男胎啊!”
“谁说是个男孩,得是个女儿,我喜欢女儿。”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健康就好。”
“姐姐说的是!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都是我的骨肉,我都要珍爱他们。
若是男孩,就让太子教他骑马射箭,让他像他父亲一样温文尔雅;若是女孩,我便亲自教她琴棋书画,让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看凤七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心地畅想着未来,沈芙蓉莞尔一笑。
问凤七吃酸吃辣,也是想找个话题逗凤七开心。
她自然清楚宝宝的性别由性染色体决定,关于酸儿辣女一说,只是个民俗说法罢了。
……
在各殿苑来来回回转了几大圈,玉筝手中要送的衣服已所剩无几。
她低头,伸手拉起盖在托盘上的方巾看向里面,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罗裙。
她的眼睛盯着罗裙发亮,一时有些心痒痒。
这件衣服的料子看着柔顺细腻光滑,在阳光下竟然能反折淡淡银辉。
握在手里却是轻软无比,像水一样仿佛会流走一般,就这手感便知并非凡品。
自从被罚入浣衣局,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这么贵、这么好的衣服了。
这件衣服要是能属于她该多好。
她垂眸看向身上朴素的粗布衣衫,这种念头顿时像是泄洪的大坝,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这突然涌起的冲动吞没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将衣服裹在身上,从这里跑出去,有多远跑多远。
可不过一瞬,这个念头便被风吹散了。
不属于她的,她再强求有什么用?
换来的,只会是对自己的羞辱。
她咬了咬牙,端着托盘向衣服的主人——谢良娣的殿苑走去。
玉筝到时,谢良娣正在院子里耍她的流星锤。
只见流星锤闪着火花在她手中来来回回,行云流水般挥舞着,简直是犹如出海的蛟龙一般,凌厉又灵活。
玉筝这一看,先是一惊,然后心中鄙夷不屑,暗暗撇了撇嘴。
武将之女就是武将之女,如此粗鲁不懂矜持,有哪个男人会喜欢?
她又垂头看向托盘中的罗裙,眼中露出深深的不甘之色。
没有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自然是穿不出这衣服的端庄大气来,白白糟蹋了这件好衣服。
她正暗自腹诽,忽听一声“小心!”
她还未反应过来,抬头却见飞锤正朝着自己打来。
此刻已然躲闪不及,面对袭来面前的流星锤,玉筝惊恐的张开了嘴巴。
这时谢良娣的手轻轻一招,飞出去的流星锤又迅速回到了她的掌中,被她一把抓在了手里。
眼见流星锤倒飞而回,被吓坏的玉筝顿时双腿一软,直接瘫软的坐在地上,浑身不停的发抖。
谢良娣看到玉筝这副吓傻了的样子,流星锤在手里转了转,轻嗤:
“小丫头,就这点胆子,还敢来我的院子晃悠?”
小丫头……
其实论年龄,谢良娣还小玉筝几岁,论资历更是不如玉筝入府早。
可此时,不管是身高和气势,谢良娣都完全碾压了玉筝。
玉筝被人如此嘲讽,心中恼怒,她却不敢反抗,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她怕谢良娣一个不高兴,转身就给她一流星锤。
等谢良娣咯咯笑着走开,她忙爬起来把衣服交给院子里伺候的侍女,恨不得肋生双翅,跨长四腿的狼狈而逃。
出了院门,玉筝一脸狼狈地捂着手腕,心里的委屈膨胀到了极致,她不由得扭头,冲着谢良娣的殿苑恨恨道:
“你们等着,终有一日,我玉筝会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将你们统统都踩在脚下。”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玉筝垂头丧气的回了浣衣局,发现管事黄婆已经等在那里了。
黄婆平素并不爱笑,玉筝本就对她心中犯怵。
此刻黄婆紧抿着薄唇,面色阴沉的直勾勾地盯着她,玉筝愈发不安起来,一时拿捏不住对方的想法,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我……我是替小莲去送衣服了,她身子不适……”
“啪!”
玉筝话未说完,一个牟足了劲的巴掌就贴在她的脸上。
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玉筝下意识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她红了眼眶,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不敢反抗,怕反抗会换来更狠毒的殴打。
因为她清楚,在这个地方,即便她被打死了,尸体也是直接丢到乱坟岗喂狗,根本没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
黄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洗了一半的衣服,朝玉筝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快洗,别偷懒!”
玉筝紧紧咬牙,她没有吭声,马上蹲在洗衣盆前开始卖力气揉搓。
黄婆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她又抱着一大堆衣服走来,“啪嗒”的一声,往玉筝跟前一丢,阴测测道:
“今儿晚上便把这些衣服都洗出来,洗不完不许睡觉。”
玉筝抬眸,堆成小山一样的衣服,至少得洗三四个时辰。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若把这些衣服洗完,那可就真没什么睡觉的时间了。
而且在马上就要睡觉之时,给她扔来这么一大堆衣服,明显就是在故意对她使坏。
玉筝捏着衣服的双手指尖泛白,开口道:
“这么多衣服我一个人哪里洗的完?况且这天眼见就要黑了,即使我能洗完,也没地方晒啊!
与其这般,明日再洗也不算迟,为何非要今晚洗完?”
“你胆子肥了?居然敢跟我顶嘴!”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设宴
黄婆眉下双眼瞪得溜圆,仿佛随时都会喷出熊熊怒火,声音也比平日高了几度。
在这个浣衣局,她才算是掌控之人,面对玉筝这种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愿再与她多说。
黄婆毫不犹豫地拿过鞭子,恶狠狠地就冲着玉筝招呼。
“啪啪啪!”
玉筝被打得惨叫连连,只剩下抱头鼠窜,到后面,如同失去了半条命一般的哀嚎。
众洗衣婢也是面露惧色,不知是哪个劝了句:
“黄管事,算了吧,莫要把人打死了,少个人浣衣局的衣服洗不完,您对贵人主事那里也不好交代。”
听了这话,黄婆渐渐停了手,气喘吁吁的指着玉筝道:
“我再说一遍,这些衣服洗不完,不准睡觉!”
她说完后,扬长而去。
等黄管事走了,刚才为玉筝说好话的洗衣婢才敢上前扶起她:
“你这是作甚?她这种管事的又哪里会在乎咱们这些下人的喜怒哀乐,哪怕施下的是雷霆之怒,你也要当成布施甘露,有一点不满就是不识好歹,被乱鞭打死都是应该,你与她对着干,只能被打得更狠。”
玉筝听得烦闷不已,一把推开洗衣婢:
“还不是你们乱嚼舌根,不然我又怎么会受罚?”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旁的圆脸洗衣婢气愤地站起身,就把先前的洗衣婢往后一拉:
“你管她作甚呀,白白惹得一身骚,也不见人家会领你的情。”
圆脸洗衣婢说着,又轻蔑地看玉筝一眼,冷嗤一声:
“她这种认不清现实的女人,以后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咱们还是离她远一点,免得到时候受了无辜牵连……”
玉筝眼神阴冷的盯着圆脸洗衣婢,浑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
她方才挨了一顿鞭子,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却怡然自得的缓缓端起了脚下的洗衣盆。
顿时,一盆刺骨的冰水重重地朝圆脸洗衣婢泼了下去。
“唰……”
入秋后天气变凉变冷,顷刻间一盆冰水被泼到圆脸洗衣婢身上,从头至脚被浇了个透心凉,看着狼狈不堪。
“啊——”
圆脸洗衣婢怒骂一声惊叫着跳起来,撒泼耍横般瞪着玉筝,嘶声尖叫:
“你这个贱人,你凭白无故泼我做什么,我招你惹你了?”
玉筝冰冷的眸子射得人发冷,冷声道:
“我日后怎样,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贱人,我和你拼了!”
圆脸洗衣婢扬起双手,就想要冲上去撕扯玉筝,她身后的另一个洗衣婢连忙拉住了她:
“使不得呀,若是惊动了黄管事,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你还是赶紧将这湿衣服给换了吧,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吹了冷风,只怕要生病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但瞧着今日的玉筝和往常有些不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眸寒得让人发慌。
圆脸洗衣婢到底害怕黄婆的责罚,她心底暗恨,被另一个洗衣婢拉着进了屋去换衣服。
玉筝也不再理会她们,目光投向太子府中最高的殿宇。
她的日后,不会屈服在这样低下卑微的地方,而在于那高高翘起的屋宇之上。
***
皇宫内。
五更鼓刚刚敲过,一个黑影就无声无息地窜进了齐妃的寝宫。
下一刻,便见齐妃挑起床幔,端正而坐,似是等待了很久。
深秋时节,夜里带着料峭的寒风,黑影进来时裹挟了一身冷冽,让这室内的温度都下去了几分。
齐妃裹了裹身上的寝衣,开口问道:
“王爷可还好?”
来人上前恭敬的禀告道:“这一路,虽然总有些不太平,但王爷乃是心思缜密之人,好在有惊无险。”
齐妃点点头,“那王爷何时能到京都?”
一晃贤王在封地里已足足待了两年,贤王在封地不能回京,她也饱受了思子之痛。
如今真的是柳暗花明,果然老天都不想看到她们母子骨肉分离。
“王爷已吩咐队伍一路快马加鞭,不日便可进京。”
答完话,来人想到贤王的吩咐,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靠近了齐妃一些,一阵耳语。
而齐妃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她沉默了半晌,却终是点了点头。
……
翌日。
暗中跟随齐妃的大臣联名上了折子,说这次贤王带着北羌公主回京成亲之事得大办,才可彰显我朝诚意,甚至提议比照着储君的惯例来办。
以太子为首的官员自是不赞同,呈上奏折言此做法不合礼制,有违祖宗的规矩。
众臣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争论不休。
在众人的吵吵嚷嚷中,贤王回京了。
为给贤王接风洗尘,皇上特命宫中设宴,宴请众大臣及其家眷到宫中赴宴。
宫宴在晚上举行,天还未黑,沈芙蓉和萧天陌就一起进宫了。
仪雍殿中。
宫宴开始,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甚是悦耳动听。
宫女太监们手捧各色美食鱼贯而入,整个大殿都笼罩在喜悦之中。
宫宴将半,皇上和余皇后便已相继提前离席,余下的大臣们也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随意。
殿内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陆陆续续地有大臣相互敬酒,也有人拿着酒杯往太子和贤王那凑。
片刻后,贤王端着酒杯走到太子晏子风面前,朝着晏子风勾了勾唇:
“太子皇弟,不知是否赏脸,陪臣兄喝上几杯?”
晏子风笑了笑,“王兄都已发话,本太子岂有不遵之理。”
两人共饮几杯,晏子风笑吟吟道:
“王兄面色看着比在京时好了很多,身体也更健壮了。”
贤王眸色微暗,随即又凑近晏子风几分,低声道:
“太子的心意臣兄明白,臣兄去了封地,太子在这京都便可一人独大,但太子不要忘了,如今父皇可是春秋鼎盛,只要父皇一天没有传位于太子,太子便只能永远是个储君。”
听得这话,晏子风心里一跳,低声喝道:
“王兄休得胡言,父皇贤能,定会万寿无疆,你休要陷本太子于不忠不义。”
贤王闻言,满含深意地瞥晏子风一眼,也未再说其他,哈哈笑着离开,回了自己的席位。
两人刚一分开,很快就被好几个朝臣围住敬酒。
萧天陌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口中对沈芙蓉说道:
“贤王去了封地这么久了,还是戾气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