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杀神
不曾想他这平日里插科打浑、混水摸鱼样样精通的混账逆子,到了战场上却跟换了个人一般。
不仅勇猛果敢、杀敌无数,就在方才还一人单枪匹马,救回了被困敌军重围的他。
况且,如若不是萧天陌敏锐地觉察到了敌军的用意,及时回身以手中的利剑,全力格挡住了向他袭来的另一道利箭。
如今这箭就不单是插在他的左肩上,而是还有一支正插在他的后背心口处。
他这条老命也就当场交代下来了。
想到此,萧经年不禁老怀甚慰。
长子终于也知道了上进,也不枉他往日的悉心教导。
段生进门后,看到被抬到床上的萧经年,立刻大步向他走去,并向迎过来的周将军问道:
“侯爷怎么样了?”
周将军回道:“中了利箭,得赶快处理!”
段生点点头,上前为萧经年仔细查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箭上没毒!”
他打开药箱,取出剪刀将露在外边的箭杆剪掉,后又干净利落的拔出利箭,为萧经年仔细处理了伤口,口中嘱咐着:
“虽然箭上没毒,可伤口太深,为了避免动作太大牵扯伤口难以愈合,侯爷近日还是不要再亲自出战了。”
“这可不行!只留那逆子在战场上,本侯哪里能放心?”
萧经年闻言心中大急,想转过身说话,可肩上伤口被牵动,刺骨的疼痛让他有些受不了,很快,他的脸上就退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段生忙抬手轻轻按住萧天陌的臂膀,让他不要再乱动,
“侯爷不必忧心,大公子乃是破阵冲锋的贤才良将,定能无事,况且还有我在,我会每日查看大公子的身体情况,定保大公子无恙。”
一旁的周将军也忙跟着道:
“正是如此,段先生医术高明,萧大公子带兵打仗也确实有一套,总能猜透敌军的想法,把敌军的动向提前算出来,击退敌军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进攻,让属下等不得不服啊。”
周将军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原本并未将随父出征的萧天陌放在眼里,不想之后的事实证明自古英雄出少年。
萧天陌出色的军事才能,让他们无不心中敬佩,他们练武的人没有太多心眼,不像文官一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要能带兵打胜仗,他们就心服口服。
萧经年瞥了说这话的周将军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不只是周将军,就连他也不得不对自家小子和眼前的段生刮目相看。
如今军中都在传,他们两个一个是可以妙手回春的神医,一个是能致人死地的死神,后生可畏,非虚言也。
夜幕降临后,萧天陌回到了营中。
他看过父亲萧经年后,刚从主帐中掀帘走出来,黎夜澜便窜到了他跟前,
“公子,方才夜玉传信过来,信上说沈姑娘离开了京郊外的庄子!”
萧天陌心中一惊,“出了何事?”
“说是沈姑娘找到了亲生父亲,如今已随父回府。”
“亲生父亲?”
萧天陌难掩诧异,他虽已听黎夜玉说起过,沈家那位可能并不是沈芙蓉的亲爹,却并未想到,沈芙蓉这么快就找到了亲生父亲。
“沈姑娘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何人?”
“这个人公子也很熟悉,正是上次我们救下的大理寺卿周学政。”
黎夜澜面色复杂,原来沈姑娘竟是名门之后,怪不得身上会有那样不凡的气度和风华,根本不似一个见识浅薄的农家女。
“哦?竟然会是他!”
萧天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些许的惊讶,周学政周寺卿孤身不娶的事情,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市井中的流言也有很多,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外竟然有一个女儿。
黎夜澜点点头,“还有一事,沈姑娘去赴大公主船宴时,被人算计推入了湖水中,周大人也是发现了她身上掉落的玉佩,才发现她是他的女儿……”
“……后来周大人将沈姑娘救上岸带回了府中,夜玉放心不下,已经和十月跟去了周府。”
听说黎夜玉和十月跟在沈芙蓉身边,萧天陌面色缓和了下来,语气也变的平和:
“如此甚好,让她们小心行事,护好沈姑娘,有事记得及时传信过来。”
黎夜澜点头应下,随后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天陌扫了一眼四周,垂眸思虑了片刻,转身向着段生所在的医帐走去。
***
太子东宫中。
太子晏子风穿过玉簪花海,踏在五彩斑斓的石子小路上,忽听不远处的院落中传出一道悠悠的琴声,并伴随一女子的吟唱: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委婉连绵的曲调和着清幽的琴声,融入徐徐清风轻轻的送入晏子风的耳中,晏子风听出是凤七的声音,他不由的循声走过去,站在院墙外驻足静听。
歌声悠扬婉转,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忧伤,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琴声如流水淙淙,似雁落平沙,仿佛月下独酌,又像是静夜徘徊,暗藏着无数孤凉。
晏子风在墙外默默地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的琴声戛然而止,晏子风呆了片刻,抬脚向院门处走去。
可在马上就要走到院门前时,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眸中闪过一抹迟疑,半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晏子风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玉筝带人从不远处的花树后走出来。
她面色沉沉,扫了一眼晏子风离去的方向,朝着凤七的院落走去。
凤七正在院中的石桌前调琴,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响,人还未至,一阵浓郁的幽香已随风飘来。
她抬头去看,只见玉筝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她并未多加理会,只埋头调自己的琴。
“大胆!见到韩孺人为何还不行礼?”
跟在玉筝身后的小宫女见状,立刻站出来训斥。
玉筝摆摆手,“无妨!你们先下去!”
“是!”
两个小宫女齐齐福身,依言退出了院外。
见院中并无其他人了,玉筝踱步到离凤七几步远的地方,站在那里静静看了凤七片刻,突然轻拍双手,唇角笑意不明: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我若是你,可没有这般的好雅兴!”
凤七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回道:“此话何意?”
第一百零七章 离开
玉筝扑哧一笑,“自从来了这东宫,你怎么也变迟钝了,听说太子殿下他从来就不来你这里,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闻听此话,凤七脸色微微一变,不可察觉的,双手隐藏在袖中紧紧地握了起来。
玉筝紧盯着凤七,眼睛里全是化不开的浓墨,沉而漆,像是古井下的一潭深水:
“凤七,你真的没有一点好奇心吗?为什么太子殿下与从前判若两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凤七看着眸色深沉的玉筝,表情逐渐恢复正常,深吸口气,平静的道:
“我不需要知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因为什么,我只要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听到凤七如此说,玉筝眸色暗了暗,忽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只怕,你想安稳,却也是不能够的。”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七淡淡看着玉筝,缓缓道,“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玉筝低低一笑,看向凤七的目光饱含同情:
“咱们好歹也是同一个楼里出来的姐妹,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太子殿下他赎你回来,并不是他心里喜欢你,而是想要利用你。”
“他只是想把你送给好色的淮南王,毕竟能将手握重权的淮南王拉拢过来,将来对太子殿下顺利登基有莫大的好处。”
“你也知道,美貌而下贱的女子只有两种用处,自己用,或者,给别人用。”
“太子殿下出身富贵,又怎会真的倾慕你一个歌姬?你最终的归路,不过是被他送给高官贵胄,成为他早登大宝的垫脚石罢了。”
“你如若不信,三日后淮南王就会来东宫赴宴,到时便知分晓。”
凤七身体猛地一颤,玉筝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
怪不得晏子风从不碰她,原来是想将她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是她太傻,总是一再地痴心妄想,奢望一个从来无心的男人,会对她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实意,最终才会遍体鳞伤。
凤七浑身冷得发颤,她不由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感觉自己好似坠入了一个漆黑无底的冰窖之中。
玉筝见状,不由得暗暗冷笑,面上却一片温和:
“我来这里,并不是要落井下石,我虽以前爱和你争抢攀比,可却并不想眼睁睁看你沦为他人的玩物。”
说到此处,玉筝郑重看向凤七,沉声道:
“我知春桃手中有出宫的令牌,今晚我会设法拖住巡防的侍卫和守夜嬷嬷,你趁夜逃吧!”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只要离开这东宫,那么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凤七,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玉筝说完,深深看了凤七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她走后,凤七再也坚持不住,一下瘫软在地上,苦涩、伤感在她心里蔓延,让她痛不欲生。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春桃从门外进来,见到凤七瘫坐在地上,急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
凤七咬了咬牙,出口的话声线颤抖着,却异常坚定:
“春桃,走,回屋收拾东西…”
春桃听后不禁有些奇怪:“姑娘,这大晚上的,收拾东西做什么啊?”
凤七痛苦地垂下了眼眸,“回屋后我再慢慢告与你知道。”
春桃点点头,搀扶着凤七快速向屋中走去。
……
玉筝从凤七院中出来,饶有兴致地带着两个小宫女去花园赏了花,又去水榭边喂了鱼。
等要回去时,忽地她发现了不对劲儿,伸手摸了摸左边的耳垂,上面空落落的,耳上坠着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不见了!
两个小宫女见状也焦急起来。
这副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十分贵重,乃是皇后娘娘在第一次召见玉筝时赐予她的,如今丢了一只,再凑不成套不说,只怕皇后娘娘知道了也要怪罪。
方才玉筝从凤七院中出来还未遗失,想来是丢在了花园或者水榭边。
只是花园里草木众多,想必找寻不易,而水榭又临水太近,倘若掉入了水中,更是无迹可寻。
两个小宫女不敢耽搁,慌忙回去叫了人来一起四处去找寻。
玉筝急得眼眶都红了,一路上不仅召来守夜的嬷嬷一起找,还拦下了巡防的侍卫过去帮忙。
等所有人都去了西南方向的花园和水榭附近,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春桃打开院门,和凤七两人快步向着东边的后角门而去。
就在她们走后,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转角闪身出来,静静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向与她们相反的方向疾行而去。
凤七和春桃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角门前。
春桃伸长脖子望了望角门外四个守门的侍卫,忙从怀中掏出东宫的令牌,转头对凤七低声说道:
“姑娘,你跟紧我,出了这个门就是小巷,拐过两个转角儿有一条宽街,那里有马车可以租用,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说完,转身就朝着角门走去。
凤七眸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随后抬手拉住了春桃的衣袖:
“春桃,将包袱里的小瓷瓶交给我,你先走。”
“姑娘,难道你要……”
春桃大惊失色,虽然掏出了瓷瓶,却并不愿交到凤七手中,“不要啊姑娘,这样做太危险了!”
凤七苦笑了下,从春桃手中拿过瓷瓶,随后塞入自己的袖中,“不问清楚,我总是不甘心的。”
“那我也要留下来。”
春桃猛然摇了摇头,“姑娘不走,我也不走!”
凤七眸中闪过一抹暖色,笑着看向春桃柔声道: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听话,你先离开,我办完事情会很快出去的。”
她说着用力把春桃向角门推去,沉声道:“你先走,在外面等我!”
“姑娘……”春桃被推了出去,心中悲凉,“你一定要出来啊,婢子在外面等你!”
凤七用力地点了点头回应她。
瞧着角门前的侍卫验了令牌后,便放了春桃出门,凤七转身快速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
玉筝正满面焦急地带人在花园四周不断找寻,抬眸见她殿中的孙嬷嬷走了过来,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向她点头。
她眸光一闪,袖口微不可见的在一片花丛间拂过。
第一百零八章 伤情
随着她的衣袖飘过,被她藏在袖中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便滑了下来,落在了花枝下。
随后她退开几步,面色如常地指挥着几个小宫女:
“你们几个,这里,那边,再好好找一下。”
很快,便有眼尖的小宫女发现了落在花枝下的耳环,将它捧起奉到玉筝面前:
“在这里!找到了,韩孺人,找到了!”
玉筝大喜,当即命人赏了找到这耳环的小宫女一把金瓜子。
等回到自己的寝殿,玉筝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孙嬷嬷,这才开口问道:
“她可是离开了?”
孙嬷嬷忙点头回道:“离开了,老奴亲眼所见!春桃那丫头肩上还背着个包袱,想必是收拾了不少细软。”
玉筝嗤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眼里还是只有那些阿堵物,看来是我高看她了。”
“她一个青楼长大的卑贱歌姬,哪里值得让您费心?”
孙嬷嬷立刻狗腿地谄媚,“她也就配给您逗个趣罢了。”
玉筝咯咯笑了几声,眼底满是冰冷的嘲讽。
等太子发现凤七不见后,她便告诉太子:凤七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奔了。
到时太子一定会勃然大怒,心头生恨,那么凤七将再也无法造成她的威胁了。
想到这,玉筝向孙嬷嬷沉声问道:
“外面的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嬷嬷听后上前几步,凑到玉筝近前低声回道:
“韩儒人请放心,我们安排的杀手就等在宽街外的巷口,只要见到人,定叫她们有去无回!”
玉筝满意的一笑,“好好盯着,绝不能失手!”
“是!”
孙嬷嬷答应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目送孙嬷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玉筝的美眸中划过一抹阴狠之色,凤七啊凤七,即使你离开也远远不够,只有你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才能彻底放心。
从玉筝的殿中出来,孙嬷嬷脸上的谄媚渐渐冷漠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的皱褶,挺直了腰背。
活在这吃人的宫里,谁还没有几张脸呢?
雇凶杀人本是耸人听闻之举,可放在这宫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她的双手,早已洗不干净了。
没办法,主子们怕脏了手,奴才们就是爪牙,只是不知她这次效忠的主子,到底能在东宫中蹦跶多久。
孙嬷嬷转眸再次看了身后的华美宫殿一眼,随后昂首向前走去。
***
凤七一路小跑,抄近路穿过几片花海树丛后,很快就来到了太子晏子风的重华殿门口。
远远瞅了一眼殿前站岗的侍卫,凤七咬了咬下唇,低着身子朝后窗走去。
太子晏子风正端坐在桌前,翻阅着皇帝命人从御书房送过来的折子,忽听后窗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他挑了挑眉,转头去看,正好看到凤七从后窗跌落进殿中。
晏子风忙将手中折子放下,起身来到后窗跟前,将摔在地上的凤七扶起来,惊讶地问道:“你如何会爬窗进来?”
凤七直直的看着晏子风,眼眸中似有无数情绪在翻滚,“我有事情想要当面问你!”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不敢进来只在门外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晏子风回道:“无碍,没有本殿下的吩咐都不许进来打扰!”
侍卫听了领命应是。
晏子风看了看凤七,伸手抚平她额边一缕凌乱的秀发,嘴角带笑慢慢道:
“想问我什么事便问吧,只是下次不可如此莽撞行事。”
晏子风的语气温和,动作轻柔,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凤七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她的心不由得一颤。
她微微抬头望着晏子风,轻轻地问道:“听说淮南王三日后要来东宫赴宴?”
晏子风笑了笑,“对啊,怎么了?”
果然是真的!
凤七心中一凉,垂下的眼眸颤了颤。
过了半晌,她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我、我是不是很快就得离开东宫了?”
“没错,应该不会太久。”
晏子风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欢喜,父皇已经答应了他开府另住的请求,他很快就可以在外边有自己的太子府了。
到时,他就带着凤七离开这东宫,去过自己想要的小日子。
听了晏子风的回答,凤七用力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
玉筝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曾经他的出现,让她心头如初雪消融,柔软地泛开一片涟漪。
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心事,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好似药庐里经年不散的百草芬芳,沾衣缭发,萦绕于心。
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她是多么的可悲可笑。
明明已经猜到了这结果,她却仍旧不甘心,现在还不是让自己再一次痛得心如刀绞?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凤七低低垂下了头,晏子风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凤七的发顶,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可是舍不得这东宫?”
凤七鼻子一酸,眸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掉落下来。
她不明白她如何会变得如此卑微,事到如今,还无法拒绝他的温柔。
“凤七,你怎么哭了?”
晏子风见状满面焦急,他将凤七如待珍宝的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凤七的眼泪,犹如是滴在了他心上,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岂知怀中的凤七毫无预料的向后一撞,两个人双双摔入了身后的床上。
晏子风愣了一下,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凤七轻咬着下唇,鼓足勇气轻声道:“今晚我能不能留下来陪你?”
晏子风动作一僵,转头诧异地看向凤七。
待看到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听着乞求的语气,他心下不由一片柔软。
暗叹一声,他不再纠结,面对这样的凤七,他又哪里舍得不顺从她?
瞧见晏子风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凤七的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她如此不知廉耻,自荐枕席,他的心里一定不以为然,嗤笑她卑微轻贱。
凤七的眸中蓄满了泪,是她自寻难堪,怪不得别人!
她正欲翻身离去,就在泪水落下来的一刹那,晏子风的唇就覆了上来,温软缱绻而细腻。
凤七轻喘一声,樱唇贝齿一口咬住了晏子风的肩头,一声低沉的闷哼自晏子风的唇边散开。
第一百零九章 永别
晏子风抬手圈上凤七的腰际,手心一阵滚烫,手指却微凉仿佛带着丝丝缱绻的温柔。
夜更深了,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柔柔的照耀进屋中,薄纱一般笼着这一室的旖旎。
……
窗外玉兰飘香,迷蒙的弯月在稀薄的云层间忽隐忽现,时而俏皮的探头窥视人间,时而羞涩的躲入云纱,床边的檀木红纱高灯异常明亮。
缠绵过后,凤七略带羞涩的靠着晏子风的肩膀,淡淡的微笑着,而晏子风则是唇角愉快的扬起,俊气的笑容里流露着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凤七拾起床榻上的衣服穿上,转头对晏子风莞尔一笑:
“我如今心愿已了,也该走了。”
凤七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就像盛开在阳光下的花般,灿烂得耀眼。
可不知为什么,晏子风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忙起身一手抄起榻边的衣袍披在身上,急声道: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吧。”
凤七笑笑,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瓷瓶,将里边的红色药丸一古脑儿倒入了口中。
随后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自嘲道:
“不用了殿下,因为这条路,走的只有我自己,从今往后,我不必再爱得如此痛苦,也可以解脱了。”
晏子风见状只觉得一股寒意窜到了心里,冷意贯穿了全身,他鹰眸蓦然一沉,眸底染上一片猩红。
“你到底吃了什么?快些吐出来!”
他说着,大步跃到凤七身前,只是还未等他将凤七揽入怀中,一口鲜血已从凤七口中喷出。
凤七眼帘一合,身躯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倒了下去。
晏子风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忙抱住了凤七软倒的身躯,向门外大声嘶吼道: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门外侍卫得了令,慌忙向太医院跑去。
凤七躺在晏子风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泪水盈满了眼眶。
曾经,她是多么渴望这个男人温暖的相拥,可他和她明明相距那么短的距离,她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无法逾越。
如今,她的心已死。
凤七抓起晏子风的衣袖,泪也滑了下来:
“太子殿下…凤七的心太痛了…来生…愿我们莫再相遇……”
晕黄的淡色灯光映射在凤七有些苍白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大片蝶状的阴影,虚影飘忽不定,好似随时会消散一般。
晏子风紧紧抱着她的手隐隐带着颤抖,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痛,痛得他浑身都好似万虫在啃噬,让他痛入骨髓,想要疯狂。
他暗哑的喉咙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
“凤七,不,你不会死,本殿下不许你死!”
凤七泪中带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晏子风的手:
“殿下…我死后…将我的灵柩停在昭庆寺…那儿的鸢尾花很漂亮,很像我梦中的故里。”
说到这里,凤七再也坚持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凤七——”
晏子风发疯似地嘶吼着,把凤七紧紧地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
听到重华殿传来的信息,玉筝眉心浓蹙,本来好好的心情,瞬间全部消散。
凤七不是离开东宫了么?如何又去了太子殿下的重华殿?
竟然还在太子殿下面前服毒自尽!
站在一旁的孙嬷嬷满脸惶恐,“请韩孺人恕罪,是老奴疏忽了,未料到她半途又跑了回来。”
玉筝冷哼一声,“还不赶紧下去盯着,春桃那里万不可再出差错!”
“是,您放心,那丫头跑不了!”
说这话时,孙嬷嬷满脸狠厉,她安排的人已等候良久,只要出了这东宫,春桃只有死路一条。
孙嬷嬷走后不久,门外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面惊恐地禀报道:
“韩孺人,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住口!”
玉筝心头莫名起了一股烦躁,“太子殿下过来有什么好慌的?”
小宫女被斥后忙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不怪她慌乱,实在是太子殿下这次看起来很吓人。
不仅再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还眼中猩红一片,像染了血,充斥着无尽的杀意和怒恨。
玉筝未再理睬小宫女,起身正要迎出门去,却见晏子风已面色不善的走进了殿中。
玉筝虽然有些忐忑,但表面上依旧镇静地上前行礼:
“玉筝见过太子殿下。”
晏子风一个大步上前,直接捏住玉筝的下巴,手上力道禁锢着她无法动弹,好似恨不得将她捏碎一般:
“说,你到底对凤七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冰冷,似临崩溃,咆哮的怒吼声惊天动地。
殿中的宫女、嬷嬷立刻跪了一地。
玉筝被迫抬起头与晏子风对视,下巴处传来的剧痛钻心,她强忍着才没有痛呼出声。
晏子风此刻嗜血的寒眸里,蛰伏着的无尽的肃杀,好似一头狂野的凶兽,恨不得将她撕个粉碎。
玉筝心头闪现了一抹惊慌,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玉筝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晏子风的眼底充斥着杀意和森寒,“不要告诉本殿下,你没有去过凌菡苑!”
凌菡苑是凤七所住的院落。
她的感觉没有错,晏子风心里最在乎的果然是那个女人。
玉筝心里恨到了极点,面上却还要装作害怕的样子嘤嘤哭泣:
“殿下没有说错,我是去过凤七妹妹那里,可我并无他意,只是偶然路过,被她的琴声吸引,进去看望了她一番。”
事到如今,她当然不能再说凤七与人私奔的这种话。
她现在还未弄清楚凤七到底为何会半途去了重华殿,不知有没有对太子说过什么。
况且现在凤七已死,人死如灯灭,再不能构成她的威胁。
而她唯今要做的,就是摘清自己,不能让太子对她有任何的怀疑。
“我们毕竟曾经是一个楼里的姐妹,总是还有些情分在的,我知殿下对我有误会,却并未想到殿下会如此想我,难道这么久以来,在殿下心里,我玉筝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吗?”
玉筝说着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瞧着玉筝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肩膀在微微颤抖的可怜模样,晏子风心头一阵动摇,渐渐松了辖制着她的手。
今晚凤七确实在院中抚了琴,他还站在墙外听了良久。
第一百一十章 截杀
难道是他多疑了,玉筝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晏子风好似突然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无力的垮下肩膀,颓然地慢慢转身离去。
看到晏子风失魂落魄转身离开的样子,玉筝不由得冷笑。
她真心待他,他却对另一个女人视若珍宝,那就休要怪她无情无义了。
不管他从前是不是对凤七情根深种。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凤七,陪在他晏子风身边的,只有她玉筝!
***
春桃从角门出来后,并未走远,她不放心凤七,一直蹲在路边焦急地向着东宫门口的方向张望。
不知等了多久,只听一阵喧哗声传来,春桃忙探头去看。
只见一身黑衣黑靴的晏子风带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女子,神情庄重而又哀伤。
等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春桃抬手捂住了嘴,惊叫还是溢出了唇角:
“姑娘……”
随后眼泪夺眶而出。
泪眼汪汪的看着晏子风抱着凤七离开,春桃顾不得去捡从肩上滑落到地上的包袱,转身快速向着宽街跑去。
从此地穿过长长的幽深小巷,拐过两个转角儿就是宽街了,春桃抬袖狠狠抹去眼泪,以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
就在春桃穿过巷子,就要跑到巷口之时,突然出现了两个手握双刀的蒙面黑衣人。
春桃停下了脚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惧,“你们是何人?”
她一边强装镇定的询问,一边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却是一言不发,直接举着刀朝春桃走去。
春桃浑身汗毛倒竖,她大喊一声:
“来人!救命啊!救命——”转身就向回跑,两个黑衣人立刻提刀追了上去。
春桃无限惊惧,尽全力尖叫。
黑衣人见状露出阴冷一笑,似若无闻,更加加快了飞奔的速度。
在快要追上春桃之时,他举起手中大刀,阴森一笑,狠狠的朝春桃的后背心口直刺过去。
就在危急这时刻,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飞檐走壁而来,挥剑挡开了黑衣人劈来的刀。
这女子身姿如鸟般轻盈,出剑却刚劲有力且招招凌厉,很快就和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春桃转身去看,顿时惊喜的叫出了声:“黎夜玉!”
黎夜玉在打斗之余向春桃点点头,“沈姑娘就在巷外,你快去找她!”
春桃点了点头,立刻抬脚向黎夜玉所指的方向跑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回身,一手虚勾化为利爪,凌厉地扣向春桃的肩膀。
黎夜玉见状拧身一转,闪身挡在春桃面前,抬腿带起道道飓风,踢向黑衣人手掌。
黑衣人心下大骇,急忙抽身而退。
他退得很快,却也未能完全躲过黎夜玉的快攻。
黎夜玉手中利剑紧随而至,“噗”地一声,狠狠刺中了这个黑衣人的小腹。
黑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身上鲜血顺着剑尖汩汩流出,慢慢倒在了地上。
春桃目睹了这一幕,惊惧地尖叫一声,忙趁机逃出了巷口。
另一黑衣人欲追,却被黎夜玉拦下,两人全力拼杀,随后黑衣人也被出手狠厉的黎夜玉刺伤。
他眼含阴霾扫了春桃逃走的背影一眼,捂住受伤的手臂,一跃翻过巷道,直接跃上房顶,朝下一间房顶跑去。
黎夜玉立刻飞身跃起,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春桃一路狂奔,跑出巷子后,很快就看到了正向这边走过来的沈芙蓉和十月。
“沈姑娘!”
她哽咽一声,朝着沈芙蓉跑了过去。
瞧见春桃,沈芙蓉和十月立刻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春桃跑到沈芙蓉跟前后,“扑通”跪下,悲戚道:
“沈姑娘,您可算来了,我家姑娘她、她……”
“凤七怎么了?”
看到春桃这副模样,沈芙蓉心急如焚,“你先起来,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十月忙上前将春桃扶了起来。
春桃嘴唇动了动,双眸一热,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她一边抬袖胡乱的擦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的将今晚的事情向沈芙蓉复述了一番。
沈芙蓉听后眉头微蹙,忙对春桃道:
“不要急,如果凤七只是吃了那瓷瓶里的药丸便还有救!她如今在何处?你快带我去找她!”
春桃点了点头,抹去眼泪,转而想到与黑衣人拼杀的黎夜玉,忙又说道:
“方才我在路上遇到截杀,幸亏黎姑娘及时赶到救了我,黎姑娘她如今还在那巷子里…”
沈芙蓉立刻回道:“走,我们先去找黎夜玉汇合!”
春桃答应一声,带头向巷子走去。
等春桃带着沈芙蓉和十月来到先前的巷子时,她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刚才还躺在巷口的黑衣人竟然不见了,就连地上的血迹都被人处理的干干净净,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死过人的样子,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而已。
沈芙蓉眸光微沉,暗暗称道:好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此人分明是想置凤七和春桃于死地,却故意将人放出东宫,不仅可以让她们悄无声息的消失,还会让人误以为她们已远走高飞。
真可谓是环环相扣,计划得滴水不漏。
片刻后,黎夜玉折身回来了。
那黑衣人轻功了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追到东宫墙外的假山林之中。
眼见黑衣人在假山林中消失不见,黎夜玉担心沈芙蓉等人的安危,便急忙折身回来与她们汇合。
见黎夜玉平安回来了,沈芙蓉不再耽误,立刻带着几人向城外的昭庆寺赶去。
昭庆寺建寺数百余年,几经战火,历尽劫难,代有兴衰。
其依山傍水,周围茂林修竹,古木参天,景色壮美。
每逢初一、十五香客络绎不绝,人流如潮,车水马龙,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沈芙蓉几人赶到时,天已晨光破晓,寺门大开。
因着不是初一十五,所以香客并不多。
沈芙蓉几人绕过正殿,直接前往寺庙的后山。
后山这里还没有香客与游客,只是偶尔有一两个僧人来往路过,引人注目的是那大片大片如蝶乱舞的鸢尾花。
它们在流动的尘埃里,绽放,翻飞,落定,美到窒息。
昭庆寺不仅后山的鸢尾花出名,同样出名的还有它的停柩堂。
昭庆寺的停柩堂是京城周边最具规模的,这里停放寄存的灵柩多不胜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假死
此刻,停柩堂的大门半开,两侧分别站着数名面容严肃的侍卫。
沈芙蓉几人移步到停柩堂的后窗,探头向内看。
只见堂中青灯一盏,一副新漆棺木赫然在目,太子晏子风守在这副棺木前,正在一张张烧着纸钱。
他此刻头发散落,双眼无神,面容憔悴,一副神魂尽失,万念俱灰的模样,看着说不出的可怜。
窗外的沈芙蓉眼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冷芒,对晏子风没有丝毫的同情。
晏子风既然当初选择了为凤七赎身,就应该尽力的去保护她,不让任何人能够伤害到她。
既然无法保护她,甚至会成为伤害她的因素,不如将她交给有能力守护她的人。
念及此,沈芙蓉蓦地想起余重楼来,当下心中便打定主意,等她将凤七救出去后,就撮合凤七和余重楼在一起。
她正思虑要如何引开晏子风,将凤七从那厚重的棺材里弄出来,忽见有人进到了堂中。
她急忙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只听进来那人沉声道:
“参见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命老奴来请太子殿下回重华殿...”
屋中一阵静默。
沈芙蓉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来人身着内侍官的服饰,看样子应该是余皇后宫里的人。
朝晏子风行礼后,这内侍官见晏子风只顾垂头烧纸,好似根本就未发现他一般,他便清了清嗓子,缓声道:
“皇后娘娘让老奴代为问问殿下:
难道殿下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把整个江山拱手让给贤王吗?”
晏子风目光一凛,宽厚的大掌紧紧握成了拳,冷冽的五官顿时紧绷到了极致:
“回去告诉母后,这次,我一定要陪在凤七身边。”
内侍官似乎早料到晏子风会这么说,当下摇了摇头,“娘娘恐怕听不到了!”
晏子风心中一惊,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内侍官垂目回道:“殿下大张旗鼓将人带出东宫之时,流言便早已蔓延至整个皇宫之中。”
“娘娘怕皇上怪罪您,自请贬至冷宫,期望皇上能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太子这次。”
“母后何必如此?”
晏子风闻言大急,“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要怪便怪本殿下好了,跟母后又有什么关系!”
内侍官见状便压低了声音道:
“以殿下的聪慧,自然猜得到,贤王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娘娘爱子心切,对此事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还有大公主,公主殿下为求皇上开恩,已自罚去佛堂抄经百遍…”
“什么?皇姐怎么也……”
晏子风面沉如水,立刻转身大步冲出了停柩堂。
内侍官忙紧随其后出了门。
趁两人走后,此刻停柩堂里空无一人,沈芙蓉忙招呼黎夜玉几人从后窗翻进去,直接来到了凤七的棺木前。
几人合力推开了棺材盖,双目紧闭的凤七便出现在大家眼前。
“姑娘…”
见到棺木里面无血色的凤七,春桃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即使如此,呜咽的声音依旧泄露了出来。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沈芙蓉也是心疼得红了眼眶。
她让黎夜玉和十月帮忙将凤七扶起来,随后掏出一个和凤七先前所拿一摸一样的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来塞入了凤七口中。
这药丸是段生紧走时送给她的九转还魂丹,乃是一红一黑两瓶。
服下红色的药丸,会让人进入假死的状态,但如果不及时的服下另一瓶与之对应的黑色药丸,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上次她在东宫外面碰到了春桃,知道了凤七在东宫的日子十分艰难,便托春桃将这药丸赠予了凤七,希望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可是此刻,凤七吃了她喂下的黑色药丸竟然没有苏醒,难道凤七不止吃了一颗红丸?
沈芙蓉忙又倒出三颗药丸来喂凤七服下,随后焦急的等待,却发现凤七还是没有要醒的征兆。
“祖宗,你到底吃了几颗?”
沈芙蓉咬牙又喂凤七服下五颗,见凤七还是没睁眼,她干脆眼一闭,将最后一颗也喂凤七吃了下去:
“死丫头,你这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吗?”
她珍贵的九转还魂丹啊,竟然被凤七一顿就败光了。
春桃明明很伤心,可看到沈芙蓉肉疼的样子又有些好笑:
“沈姑娘,我家姑娘为何还没醒?”
沈芙蓉认认真真打量了凤七几眼道:“不是没醒,而是不愿意醒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凤七的眼角落了下来:
“沈姐姐,我本就求死,你何苦还要救我?”
沈芙蓉听得心里泛酸,“傻丫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了一个男人轻生不值得!”
见凤七终于醒了,春桃的眼泪也簌簌落下:
“好姑娘,你死了,春桃要怎么办?”
“春桃,对不起!”
凤七紧紧抱住了春桃,哀哀而泣。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黎夜玉扫了一眼门口处,转身对沈芙蓉几人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沈芙蓉点点头,上前和春桃、十月一起将凤七扶出棺材,又重新将棺材盖盖好,之后又做了一番修饰,让人看不出来棺材被人打开过。
随后几人快速朝着门口走去。
抄近路狂奔出了寺庙门口,黎夜玉去租了两顶轿子回来,几人隐藏行踪一路下了山。
如今东宫里的人都以为凤七死了,清风楼自然也不能回了,沈芙蓉便将凤七安顿在她前几日买下的宅院里。
这院落不大,是个两进的小宅院。
外院是待客的堂屋以及仆役们的起居之所,内外院之间以一道精美悬空木雕的垂花门相隔。
内院有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东西各有厢房,西北角是太湖石叠成的一座假山,假山旁还有一片花海和几竿翠竹,安静又雅致。
沈芙蓉已寻了一对老实可靠的老夫妻,在这里守门看房子。
两人很勤快,将院落洒扫的十分干净,屋中又有现成的家具被褥,所以凤七和春桃来了直接就能住。
将凤七安置妥当后,眼见时辰不早了,沈芙蓉怕她的新爹周大人担心,忙向凤七辞别,带着黎夜玉和十月马不停蹄地回了周府。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回到周府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余重楼。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意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回到周府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余重楼。
余重楼一早就等在周府门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沈芙蓉立刻迎了上去:
“沈姑娘,你这是去了何处?可让我好等。”
“咦,你怎么来了啊?”
沈芙蓉看到余重楼又惊又喜,她正要找他呢,没想到他先找上门了。
余重楼温和的笑了笑:“听说你被周大人接回了这周府,我早就想登门拜访了,只是一直不得空过来。”
言罢,他斟酌了一下,接着道:“你可知东宫出事了?”
沈芙蓉听后,眸光微微一闪,“出了什么事?”
“昨晚,凤七她…服毒自尽了,太子表兄为此方寸大乱,违反了礼制,引来无数御史弹劾,今儿个一早已被皇上罚去边关抗敌。”
哦,太子晏子风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了京城,还是去边关随军抗敌,那就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沈芙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好消息。
她原本还担心凤七假死之事瞒不了多久,准备安排凤七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看来,凤七倒也不必急于离开。
念及此,沈芙蓉左右看了看,把余重楼拉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郑重问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青霞姑娘现在如何了?”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和她没关系!”
余重楼一听急的顿时跳起来,“是她言而无信在先,况且我已有了心悦之人,是不会答应她的!”
沈芙蓉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我知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必不会委屈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比那个狗屁太子强多了。”
余重楼有些疑惑地看着沈芙蓉,正要提醒她辱骂太子是大罪,却听她接着说道:
“我打算成全你,不过你要保证,绝对不能让喜欢的姑娘受到别人的半点欺负,受半点委屈。”
成全他?
难道沈芙蓉也对他有意,已经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余重楼怔愣了一下,随即心头闪过一丝狂喜,他一激动,就拉住了沈芙蓉的手:
“你放心,我必不会委屈了你!”
沈芙蓉傻眼了,到底啥情况?余重楼莫不是听错了,怎么成了不会委屈她了?
她忙甩开余重楼的手,“我说的是凤七,你不是一直喜欢凤七的吗?”
“我何时喜欢她了?你是傻瓜吗,我说这么明显你都听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明明就是你啊!”
余重楼急得瞪大了眼,对于沈芙蓉的迟钝很不满。
何况凤七已死,她要成全他们,难不成是起了让他给凤七殉葬的念头?
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
听到余重楼说喜欢的人是自己,沈芙蓉彻底石化:
“可是、可是上次凤七被贤王的人带走后,你明明很担心她…”
余重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不想你着急难过,想要帮你,没想到,我们之间存了这么大的误会。”
余重楼说着双目直视着沈芙蓉,眸光有些深沉的炙热。
沈芙蓉轻轻地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余重楼见状苦笑了一声。
他对沈芙蓉的感情可谓是一波三折。
先是误将女扮男装的沈芙蓉当成了哥们,之后终于发现真相,知道她是女子后,却因两人身份上难以跨越的鸿沟,不敢将这份喜欢说出口。
可如今沈芙蓉的身份已是不同,她的亲爹竟然是大理寺卿周寺卿。
她一下子成了高官之女,身价倍增,他们两人之间,也不再存在门不当户不对之说。
犹豫了片刻,余重楼还是将心里转了千百回的话说出了口:
“我的心意如今你已知晓,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本就是天赐良缘,你若不嫌弃,我马上就让人上门提亲。
你放心,你若是愿意嫁与我,我一定会对你百般疼惜,一辈子对你一心一意。”
余重楼怀揣着一颗炙热的心,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满怀期许得等待着沈芙蓉的回答,甚至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心悦沈芙蓉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将这份倾慕当面说出口,心中无比的紧张与激动。
沈芙蓉愣了愣,还没有完全接受这巨大的反转:
“这…太突然了呀,况且我现在也并没有成亲嫁人的打算…”
余重楼听沈芙蓉如此说,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可转念一想,至少沈芙蓉没有马上拒绝他,他还是有机会的,只要日后他加倍的好好表现,沈芙蓉一定能看到他的真心。
想到此,余重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点了点头,问起了心中的疑惑:
“对了,刚才听你提到凤七,你可知凤七她……”
“凤七的事有些复杂,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沈芙蓉一转头,正好瞧见父亲周学政从轿子里下来,知道他是下朝回来了,忙冲余重楼摆了摆手,示意她得离开了。
余重楼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沈芙蓉欢喜的将周学政迎下轿,随后父女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周府大门,他垂眸思虑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
远在边关的萧天陌想不明白,今生太子晏子风怎么提前来到了边关战场,还跟不要命似的疯了的往前冲?
眼见一把大刀虎虎生威砍向了晏子风的肩膀,萧天陌忙横跨一步,挥剑替他挡下了这狠厉的攻击。
晏子风愣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救了,他微微转头瞥了救他的萧天陌一眼,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萧天陌对此并不在意。
他的父亲镇国侯萧经年已经对他下了死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太子周全。
只是不知道,这太子殿下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余光瞥见晏子风又冲入了下一个敌军的包围圈,萧天陌立即提剑追了上去。
看起来,稍后他得让黎夜澜安排人手去查一查,看看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然他总跟在这凭着一股劲儿就往前冲的疯狂太子身后,似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也不是办法。
***
殿阁大学士刘墉是个大孝子,每逢家中老母过寿,都要毕恭毕敬庆贺跪拜,只要在家休沐,必是要朝九晚五去请安。
只是最近老夫人噩梦缠身,几夜几夜的睡不好觉,身形消瘦了不少,这可愁坏了刘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像
刘墉花重金请遍名医给老母亲治病无效,后听一个郎中提起:
大理寺卿周学政新寻回来的女儿是个蕙质兰心的,小小年纪就收了神医段生为徒,手中定有不少良药。
段生如今已在边关声名鹊起,他医术高明,起死回生,就连京城中的御医提起他,都要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刘墉为母心切,当即便下了帖子,邀请周学政父女二人过府一叙。
沈芙蓉手中确实有不少段生送给她的各类保命药材,因此周学政和她提起此事时,她也并未推辞,很高兴的就和周学政一起来了大学士府。
刘墉热情的宴请了周学政父女后,沈芙蓉提出要去后院拜见老夫人,刘墉知道她是想探探老夫人的病情,忙命人带她去了后院的寿宁堂。
寿宁堂中,刘老夫人一身万福纹褐藻色的锦服,头戴同色松鹤抹额,满头花白银丝挽着,五十多岁的模样,面色苍白,神色看起来很憔悴,想必是噩梦缠身的缘故。
沈芙蓉乖巧的上前去请了安,刘老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水色极好的翠玉镯子,塞给沈芙蓉当见面礼。
沈芙蓉推脱不过,只能收下了。
陪着刘老夫人亲切的聊了几句,之后沈芙蓉瞧着刘老夫人面露倦容,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当她回到前院,刘墉立刻问道:“怎么样,贤侄女可看出什么来?”
沈芙蓉沉吟道:
“老夫人面容憔悴,脸上神色迷蒙,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惶不安,想必不止是梦魇这么简单吧?”
听到沈芙蓉如此问,刘墉眼睛一亮,点头称赞道:“贤侄女果然天质聪颖,母亲她其实是由心病所起。”
刘墉说着,起身走到桌案前,从旁边的画缸里抽出来一幅画卷,随后手臂轻轻一抖,画卷便展开在了沈芙蓉和周学政的面前。
画卷上是一个青葱年纪的少女,肤赛白雪,眉目如画,细长的柳眉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清丽与俏皮。
沈芙蓉看清楚后,不由得盯着眼前的画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因这画卷上女子的美妙绝伦,而是这画卷上的女子,不管是长相还是神韵,竟然和凤七甚是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凤七在眼角下方有一颗褐色的浅痣,也就是民间所说的泪痣,而这画卷上的女子没有。
沈芙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平静的询问道:“这画卷上的少女是……”
听到沈芙蓉的询问,刘墉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痛色,“这是家妹刘烟雪。”
一旁的周学政闻言不由得诧异道:“原来刘大人还有个妹妹。”
刘墉点点头,脸上现出追忆的神色来:
“家妹刘烟雪从小在乡下长大,生性古灵精怪。
数年前,母亲本想给她寻个私塾先生,悉心教导一番再接回京和我们团聚,岂料家妹竟然与私塾先生互生情愫,闹着要私奔。
母亲得知后大怒,当即命人将那私塾先生绑了送官。
岂料那私塾先生受不住刑,死在了狱中,家妹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当晚便在乡下的宅院放了一把火。
当母亲赶到时,她站在大火的另一边,大声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与苦楚。
质问母亲为什么连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都不放过,随后毅然决然地冲进了火海。”
说到此,刘墉长叹一声:
“我知母亲一直陷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之中,暗暗怨怪自己没有教导好家妹,不该将她养在乡下老家,不然她也不会轻易受人蒙蔽。”
“这么多年来,母亲每每想起家妹,便会心痛发作,近日更是一入夜,便称自己闻到了松油燃烧的味道。”
“就在昨日,母亲还曾对我言,梦到家妹身上洁白如雪的白色衣裙,变成了血色红艳的嫁衣,我知母亲这是心病啊!”
沈芙蓉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些安神补脑的药丸,是段生临走时留下的,稍后我便拿给老夫人服用。
只是心病还得心药治,余下的,还要再慢慢考量斟酌一下,不过我相信总能找到解决之法。”
一听沈芙蓉真有段神医的药丸要赠与他,刘墉十分高兴,直道周学政有福气,养了个好女儿。
周学政如今已加入宠女狂魔的行列,一见有人这么有眼光,一直夸他的宝贝女儿,他立刻与有荣焉的将沈芙蓉会做菜、会自己做脂粉的这些丰功伟绩拿出来炫耀。
沈芙蓉在一边听的眼角直抽抽。
如果她没记错,在这古代琴棋书画才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她做菜、制粉这些技艺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而他这个活宝父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见真的是爱屋及乌了。
沈芙蓉尴尬之余,又有几分满足,父爱如山,她终于也体会到了这种如山一般宽厚的父爱。
而刘墉刘大人并没有女儿,府上只有两个嫡子和两个庶子。
看烦了自家五大三粗的几个儿子,刘墉其实还挺羡慕周学政有个娇软乖巧的女儿的。
因此他也并不觉得沈芙蓉只会做菜、制粉有什么不好,反而真心和周学政凑在一起夸沈芙蓉夸得賊开心。
沈芙蓉很喜欢刘府的氛围,加上刘老夫人慈爱温和,刘大人公正明理,让她不由得起了那别样的心思。
***
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些凶猛,一绺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草木,照射在大地茂密的植被上,晃出无数星星闪闪的彩色亮斑。
远处山脚处的枝头微颤,抬眼望去,能看到飞鸟影流,近处耳边充斥着婉转动听的鸟鸣声。
刘老夫人兴致缺缺地撂下手中的粥碗,抬手按住太阳穴,阖眸吩咐丫鬟将马车帘放下来。
前两日,沈芙蓉提出没事就让老夫人多出来走走,散散心。
孝顺的刘墉便记在了心里,隔三差五的吩咐丫鬟、婆子们,陪着刘老夫人出来四处转转。
说是走走转转,其实刘老夫人很少下马车,哪怕有喜欢的美景要赏,她也只是坐在马车中看上两眼而已。
今天坐着马车四处转了转,又在车上用了半碗赤豆菱粉粥,刘老夫人便没了兴致,打算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只是她刚命人将挑起的马车帘放下,便听马车外的一个小丫鬟惊呼起来:
“呀!这是哪里飘来的纸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纸鸢
刘老夫人抬眸向车门处暼了一眼,她身旁的婆子立刻掀开了马车帘,以便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外面。
此刻,马车外的车辕旁站着寿宁堂的一个小丫鬟,她的脚边正落着一只断线的纸鸢。
“发生了何事?”
“禀老夫人,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纸鸢。”
小丫鬟恭敬答着,俯首拾起那落在脚边的纸鸢,发现纸鸢做得十分精巧,正要交到刘老夫人手中,忽听一道像风铃一样清脆的女声道:
“原来落在了这里。”
小丫鬟诧异的回头去看,刘老夫人也循声望去,只见从不远处的草林间跑出来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绾着单螺髻,只以几朵黄色迎春花点缀在发髻上,明眸皓齿,望着人的时候,清澈如水的眼眸显得格外纯净:
“抱歉打扰了,这是我的纸鸢,方才突然断了线,不想竟然顺着风势飘来了这里。”
少女语气真诚,笑脸明媚,小丫鬟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正要将手中的纸鸢还给她,却发觉纸鸢的流苏尾巴被人紧紧拽住了。
她惊愕地回头去看,发现拽住纸鸢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已坐在了马车口处的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此时瞪圆了双目,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的颤声问道:
“你是哪个府上的姑娘?名讳是什么?”
小丫鬟见状,心中则是更加诧异,她家老夫人礼佛,性子很是疏淡,像今日这般情绪外漏,她还是头一回见。
而一直伺候在刘夫人身后的老嬷嬷却是暗暗心惊。
不同于新进府的小丫鬟,她算是大学士府里伺候的老人了,府中曾经的旧事,她一清二楚。
难怪老夫人会如此失态,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和已故的二姑娘刘烟雪太像了。
如若不是这少女眼角下方多长了一颗痣,她都要误以为是二姑娘回来了。
当初,二姑娘那样决绝的掐断了自己的生路,也伤透了老夫人的心。
老夫人悔恨也恨二姑娘拎不清。
这两年随着老夫人的年岁增高,老夫人反而越加清晰的记起了,曾经那些关于二姑娘的往事。
有时半夜难以入睡,老夫人便会唤她们一起凑在灯下,剪二姑娘曾经最喜欢的花样子。
可是兴致勃勃的剪出来后,却又无人可以相送,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她知道老夫人心里一定甚是难受。
如今有一个和二姑娘如此相像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又怎么可能还沉得住气?
想到此,这婆子也随着老夫人问了一句:“敢问是哪家的小姐?”
对面的少女闻言却面露黯然之色,“我叫凤七,如今,是无家可归之人。”
凤七说这话时,是真的伤心难过。
只因她突然发现,世界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她的,她就像个多余的人,找不到自己应该存在的位置。
担心有人认出她来,为沈姐姐招惹来麻烦,她甚至连续半月,和春桃躲在沈姐姐的宅院中,不敢出门一步。
今日要不是沈姐姐送了她如此精致灵巧的纸鸢,劝她出来放纸鸢散散心,还为她选了此等人少的清净之地,她是断不会出来的。
无家可归之人……
老夫人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莫名的苍凉与酸楚。
一旁婆子垂下眸子,心中泛起涟漪,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真是天意!
刘老夫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纸鸢的流苏尾巴松开,示意小丫鬟将纸鸢还给凤七,又低声道:
“老身闲来无事,不知能否就在这一旁看姑娘放纸鸢?”
凤七点点头,手中接过纸鸢将断处的丝线重新系上,又把线放长,随后就逆风跑起来。
凤七飞也似地向前跑,纸鸢也稳稳的飞上了天空。
刘老夫人看着凤七随风跑动,就像一朵鲜嫩娇艳的迎春花,是那样鲜活,那样美好,泪珠渐渐地从眼眶中浮了出来。
若是雪儿还活着,想必她的孩子也有眼前的少女这般大了。
***
虽着盛夏脚步临近,百花竞相开放,京城三天两头的赏花宴又争相开始举办了。
赏花宴的名目五花八门,不管是梅花、芍药、荷花、剑兰,哪怕就是金鱼草开了,都可以以此来举办赏花宴,邀请京城各家贵女入府。
而且这京城各名门世家主办的赏花宴,还不仅是字面上的赏花这么简单。
只因赏花宴上不仅可以赏花,还可以赏人,那些穿梭在花丛间,令人赏心悦目的各家公子、姑娘们,才是那道真正的风景线。
京城里面不少青年才俊和高门贵女借此相识相知,而那些准婆婆们,借着赏花宴挑儿媳妇已经成了京城惯例。
今天各家收到的赏花宴请帖,乃是来自殿阁大学士府。
殿阁大学士刘墉官拜正一品,日常侍于皇帝左右,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大人。
他府上开始派发赏花宴的帖子,在京城立马掀起了风浪。
各家的夫人眼睛可都亮着呢,这刘墉有四个儿子,除了嫡长子已成亲,其余三个可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定亲,这可都让人眼馋呀!
况且大学士府多年来很少宴请,这次赏花宴乃是府中举足轻重的老太君——刘老夫人亲自操办,众人都暗暗猜测这场赏花宴不简单,皆是十分的重视。
快要到大学士府赏花宴的时候,京城的各家成衣铺子、珠宝阁、脂粉店几乎爆满,不少官家夫人和小姐人还没去,已开始暗暗攀比。
清风楼中的美容院自然也跟着大赚了一笔,沈芙蓉整日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大学士府的这场赏花宴乃是百年盛事,不去参加可就太亏了。
沈芙蓉几次随父去大学士府做客,早就与刘大人和刘老夫人相熟,又是大理寺卿周学政唯一的女儿,自然早就收到了大学士府的请帖。
大学士府此次广撒请帖,几乎邀了半个京城的权贵过府赏花,好似要向众人宣告什么事情一般。
而沈芙蓉的老熟人张秀娴和王青霞,以及余重楼、王文安等人,也在这次赏花宴受邀的名单之中。
今天,沈芙蓉早早就坐上马车来到了大学士府,此刻来赴宴的宾客还不太多。
沈芙蓉由一个婆子领着,直接去了刘老夫人的寿宁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养女
进了寿宁堂中,向刘老夫人行了礼问了安,沈芙蓉又让人领着进了寿宁堂的暖阁里。
暖阁里,凤七正坐在正中间的软榻上。
凤七现在已被刘大人收为养女,如今歇在刘老夫人的暖阁,终日陪在老夫人身边。
一入暖阁,窗外白梅的花香之气扑面而来,倍觉惬意。
沈芙蓉扫了一眼,瞧着这里摆放的物件,其奢华程度竟比刘老夫人屋里的物件更精美更花心思,可见大学士府中人对凤七的喜爱与重视。
沈芙蓉朝凤七嘻嘻笑着打趣道:
“哎呦喂,不得了了啊,话说女孩该富养,可你这也太炫了吧,这屋都快赶上皇宫豪华了。”
见到沈芙蓉,凤七直接从从软榻上蹦了起来,“沈姐姐,你可算来了!”
凤七挥手让屋中侍立的两个小丫鬟出去,上前拉住了沈芙蓉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了软榻上。
沈芙蓉瞧了瞧凤七红润有光泽的神色,开心笑起来,“看来我想得没错,刘大人和刘老夫人果然待你如至亲。”
凤七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抹暖意,“义父待我很好,祖母对我更是关怀备至,只是……”
凤七似乎有些迟疑,“我担心会有人认出我来…”
沈芙蓉抬眸,仔细看向凤七的眼角下方,只见原本长在那里的泪痣早已消失不见,不由微微一笑:
“看来,我和段生研制的这消斑去疤药还真是管用,竟然连那样显眼的痣都能去掉,还不留一点印子。”
凤七也不由得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好怕现在的一切又是镜中花水中月。”
沈芙蓉能明白凤七的感受,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越是重视便越会惶恐,生怕哪一天眼前的美好再度化为泡影。
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凤七的手背,“放心吧,京城这么大,不乏长得相似的人,即使有人真的认出你来,必不能也不敢说出来。”
“你现在可是内阁大学士刘墉的女儿,即使太子晏子风来了,也不能对你无礼。”
听沈芙蓉提到晏子风,凤七面色黯然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忍不住问道:
“他…果真去了那凶险万分的边关战场?”
沈芙蓉点了点头,“说是你出事的那天清晨就出发了。”
凤七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沈芙蓉担心她又要多想,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听说你现在有了好听的新名字?”
凤七回道:“嗯,祖母已为我赐名明玉,刘明玉。”
明乃明理、睿智之义,玉又表示晶莹、珍贵,单看这个名字,就知道刘老夫人对凤七的偏爱了。
更何况今天刘老夫人还特意为凤七安排了这场赏花宴。
虽然人们现在还不认识凤七是谁,可赏花宴上,刘老夫人一定会跟大家介绍凤七的身份。
估计这一场赏花宴下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内阁大学士刘墉有了一个女儿——刘明珠。
想到此,沈芙蓉拍手笑道:
“明珠宝玉可是世人的掌中宝,老夫人这是想让你尽快觅得良缘呢,今天赏花宴上一定会来许多青年才俊,不如我帮你催旺桃花,好早日觅得良缘!”
“真是坏死了,好好的,你又来拿我打趣儿!”
凤七一听不干了,去挠沈芙蓉的痒痒,两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暖阁中不时传出阵阵笑语,靠在沿窗一张鸾榻上的刘老夫人向那边看了一眼,眼含笑意。
一旁的婆子取来狼皮褥子轻轻地为她盖到腿上,脸上笑道:
“自从明玉姑娘进了府,府里每日欢声笑语,您这精神头越来越好,就连老奴都觉得年轻了几岁。”
刘老夫人深表赞同,明玉跟她回府的这些天,她竟能一觉安稳睡好几个时辰了,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各家赴宴的夫人和小姐们都相继到了,沈芙蓉和凤七也从暖阁里出来,陪在刘老夫人身边说笑逗趣。
各家夫人们都是人精,眼见刘老夫人待沈芙蓉和凤七二人格外亲近,心中都暗暗有了计较。
京城的贵族圈里没有秘密,沈芙蓉已经随父参加过不少宴席,场中的夫人、小姐们大多已知道她的身份。
就是一直坐在刘老夫人左手侧的凤七,众人瞧着眼生。
如今不少的夫人、小姐都在暗暗打量着她,心道如此美貌,气质又出尘的女子实在少见,几乎所有人心头都在暗暗猜测着凤七的身份。
等到开宴,刘老夫人便起身带着凤七四下招呼客人,众人便也都知道了,大学士府多了一位备受宠爱的大小姐。
说了阵子话,兴致勃勃的刘老夫人陪着几位夫人打叶子牌,沈芙蓉便拉着凤七去了园子里的水榭。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笑语晏晏,很快来到了水榭前。
这里绿树繁荫,花草茂盛,湖水鱼鳞一样的波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亮,映衬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景色甚是别致。
只是此刻,水榭里已经聚满了人,各家姑娘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凤七见状停下了脚步,面露迟疑之色,“沈姐姐,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沈芙蓉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多人,正要拉起凤七的手转身离开,却已有人瞧见了她们,先一步唤道:
“这不是沈姑娘吗?快快进来!”
沈芙蓉抬眸看过去,发现唤她的人是王青霞。
而站在王青霞身侧的,正是那个脑子进水的姑娘——张秀娴。
张秀娴见到沈芙蓉后神色不明的一笑,“沈姑娘,好久不见。”
沈芙蓉笑了笑,“也不是很久,不是前些日子还在公主殿下的船宴上见过?”
张秀娴以帕掩嘴娇笑,“瞧我这记性,还是沈姑娘记得清楚,不过我记得上次见时,沈姑娘只是寄住在镇国侯府的农家女,不想再见之时却已是高官贵女,如此际遇真是羡煞旁人。”
水榭中的姑娘皆是各个世家通透的娇女,沈芙蓉的身份她们心中都门清,可像张秀娴这般不顾对方颜面当众说出来,却有些过了。
众人顿时闻出了空气中针锋相对的异样。
不少姑娘开始暗暗打量沈芙蓉,心道这沈姑娘生的不俗,哪怕发髻上只有一个步摇,可却胜过其他姑娘满头珠翠,如此一个风华卓越的人要说是出生农家,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第一百一十六章 较量
众人心道这沈芙蓉生的不俗,哪怕发髻上只有一个素色步摇,可却胜过其他姑娘满头珠翠,如此一个风华卓越的人要说是出生农家,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沈芙蓉听后,抬眸淡淡看了张秀娴一眼,呦呵,这是想挑事吗?
竟然当众暗指她的身份不明不白。
她可没有那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品德,当即不客气地说道:
“要说我的际遇可比不得张姑娘你,毕竟当初张姑娘的际遇可比我离奇多了,那份勇气实在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你!”
沈芙蓉的话让张秀娴当场变了脸色。
她当然清楚沈芙蓉口中的勇气指的是什么。
当初她给萧天陌下药不成,自己反而中了合欢散,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在镇国侯府的家宴上当众脱衣裳,因此沦为了全京城贵女们间的笑柄。
家里也怕她连累府上声名受损,影响府中其他姐妹的出嫁,将她远远打发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要不是前段时间大公主晏凤珠庆生,她借此求了恩准回了京城,定已被人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了。
现在沈芙蓉竟然旧事重提,当众揭她的伤疤,实在是可恨至极!
此刻周围的姑娘们个个面色精彩,甚至有姑娘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听到这些姑娘们的嗤笑,张秀娴心中更加气恨,她眼神冷冽的看了沈芙蓉一眼,心道不过是个民间女子罢了,算什么东西!
她一定要寻机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做人做事不要太过分。
一旁的王青霞暼了气得满脸通红的张秀娴一眼,不屑的暗暗冷哼一声。
以张秀芝目前的情况,来别人的府邸做客本该谨小慎微才是,可她却对同来赴宴的其他姑娘言语间尖酸刻薄,实乃不可交之人。
况且她寻沈芙蓉还有要事,可不能让张秀娴败了兴致。
想到此,王青霞眼珠一转,拍手笑着提议道:
“干站着无趣,姐妹们,如此大好春色,不如我们去扑蝶吧!”
她说着,又看向沈芙蓉和张秀娴,“两位姐姐意下如何?”
张秀娴虽心中气狠至极,可却不蠢,知道再闹僵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便气咻咻地瞪了沈芙蓉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王青霞见状眨了眨眼,又扯了扯沈芙蓉的袖子,“姐姐也去吧,我和姐姐一道!”
扑蝶啊……
沈芙蓉脑补了一下几个姑娘一起手拿轻罗小扇,摇曳多姿扑蝴蝶的辣眼睛画面,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们扑吧,我看看就好。”
诶,这些姑娘真惨,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是弹琴刺绣,就是和蝴蝶过不去。
“姐姐若是不想动的话,我扑一只送给你。”
王青霞没有放过沈芙蓉的意思,拉起她的手就向园子里走去。
沈芙蓉忙扯上凤七,几个人拉拉扯扯的向前走,看上去画风怪怪的,引得不少人侧目。
张秀娴不远不近的坠在她们身后。
趁几人不注意,她偷偷地将腰间挂着的荷包扯了下来,正要挥手将荷包里的药粉洒向前面的几人,忽听一个平静到冷肃的声音在她身后问道:
“姑娘在做什么?”
张秀娴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发现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婢女珠儿,她忙将手中的荷包藏在身后,“没,没什么!”
珠儿狐疑地看了张秀娴一眼,视线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臂上,目光凝重:
“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
“真的没什么!”
“姑娘难道想再被送去庄子上?”
“不,不要!”
张秀娴脸色一白,贝齿咬紧了下唇,慢慢将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珠儿从她掌心中拎起荷包,打开向里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凶蛛粉!”
这凶蛛粉可是一种很厉害的药物,能将藏在园子里的所有蜘蛛引出来。
谁要是不小心沾染在身上了,那么这些蜘蛛就会朝那人发动猛烈的攻击,直到此人殒命。
张秀娴居然将这么可怕的东西藏在身上,刚才还想将它洒向别的姑娘,让人不得不感到惶恐。
珠儿当即沉了脸,“姑娘如此作为,是要将张府推到风口浪尖吗?如若出了事,姑娘打算要如何向老爷交代?”
“好珠儿,求你不要告诉爹爹。”
听到此话,张秀娴顿时慌了神:“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不要将此事告诉爹爹好不好?”
珠儿摇摇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
“姑娘恕罪,老爷早已交待出了事要及时禀告,这荷包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交到老爷手中的。”
“好你个小贱人,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张秀娴见珠儿如此冥顽不灵,一心一意想着给她告状,不由气愤难当。
她当即沉下脸,冷冷道,“大胆贱婢,本小姐好言相求,你却无动于衷,你真以为本小姐是怕你吗?真是可笑!”
珠儿微微垂下头,眸中神色悔暗不明,“婢子不敢!”
“不敢?”
张秀娴冷笑一声,“若是真不敢,就将荷包交还给我,然后,忘掉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珠儿摇摇头,将荷包紧紧抓在掌心里:“恕婢子难以从命,老爷交代下来的事,婢子一定要办好,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这是非要和她作对不可了!
张秀芝顿时冷笑一声,“珠儿,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难道你不想和你的表哥双宿双飞了吗?”
听张秀娴提到表哥,珠儿立刻浑身一震,心脏狠狠地颤动了一下,脸上也涌现出了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秀娴见此冷笑一声,眼前的珠儿并不是她们府中的家生子,而是因家贫被其父母做主卖到张府的。
珠儿在府外有一个表哥,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早就互许了终身,只等攒够了银子为珠儿赎了身,两人就拜堂成亲。
这些事情她也是最近暗地里让人调查出来的。
父亲既然将珠儿派到了她身边,那么她必定要在珠儿身上花费些功夫,设法将她拿捏到手中,为自己所用。
而珠儿在府外的那个表哥,就是她的软肋。
想到此,张秀娴恨声道:
“你若敢不听我的,我就将你送给大爷做妾,让你和你的表哥永远不能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蛛
张秀娴的笑声犹如鬼魅一般,“大爷虽说只是府中庶子,可好歹是主子,我便让你成为他的第十三房妾室,你看如何?”
看着张秀娴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珠儿登时慌了神,一张小脸变得惨白,“不,不要呀姑娘,万万不可啊!”
府中众人谁不知大爷最是不争气,乃是吃喝嫖赌无所不全的不学无术之徒。
不仅每日沾花惹草自命风流,还偏偏是个看了令人作呕的麻子脸,且有某些不可描述的变态癖好,她才不愿将终身托付于此人手中!
想到此,珠儿忙将掌心里的荷包奉送到张秀娴面前:
“姑娘说笑了,大爷和婢子云泥之别,婢子怎敢奢望?这荷包还是姑娘自己来保管比较稳妥。”
张秀娴劈手夺过荷包,冷笑一声:
“你这个烂舌根的小贱蹄子,居然还想去爹爹面前告我的状,究竟是谁借给你的胆子?”
珠儿心里一紧,提着裙子就跪了下来:
“还请姑娘恕罪,婢子知道错了,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姑娘不要把婢子许配给大爷……”
“跟着大哥有什么不好?”
张秀娴见状心中痛快,阴测测一笑,“大哥的年纪虽说都可以做你父亲了,可最是知道疼人,当初四妹将院里的秋菊送给他,他可是开心了很久呢。”
想到死状凄惨,被抬去乱坟岗草草埋了的秋菊,珠儿瑟缩了一下,立刻匍匐在地,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泣不成声道:
“姑娘,求姑娘饶了婢子吧,是打是骂都使得,求姑娘饶了婢子,不要将婢子许配给大爷啊!婢子求你了……”
扫了眼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的珠儿,张秀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荷包上的串珠穗子:
“饶了你也可以,我不仅可以饶了你,还能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让你能重获自由,去跟你的表哥双宿双飞,过快活日子。”
珠儿听了动作猛然僵住,随即露出个劫后余生的表情,感激涕零地说道: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只要姑娘饶了婢子,婢子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今日之事,绝不再犯!”
张秀娴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珠儿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不知是何事?还请姑娘明示。”
张秀娴闻言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弯身凑到珠儿耳旁,低语了几句。
珠儿听后脸色大变,陡然瞠眸惊诧道:“这怎么行?老爷若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张秀娴倏地一笑,“究竟是和心上人双宿双飞,还是给大爷做妾,选择权就在你手中,有些事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珠儿一眼,转身就向沈芙蓉、王青霞、凤七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珠儿满头大汗,又怕又急,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从地上爬起身,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张秀娴余光瞥见珠儿果真巴巴的跟了上来,心中暗自冷笑,眸中闪过一抹不屑一顾。
这珠儿也是个痴的,为了那所谓情真意切的表哥付出了一切。
却殊不知她那表哥,早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过是贪图她的月银,为她制造了一场情深似海的美梦罢了。
***
王青霞一路紧紧拉着沈芙蓉和凤七,直到来到园子里一个人少的偏僻处才松开了手。
沈芙蓉见王青霞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扇子,以为她真要扑蝶,便指着不远处的两只彩色蝴蝶说道:
“那儿有两只漂亮又可爱的蝴蝶,奔跑吧姐妹!”
王青霞顺着沈芙蓉所指,看了一眼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莞尔笑道:
“姐姐可说错了,这扑蝶讲究个耐心,跑是不行的,得蹑手蹑脚的去追逐,不然岂不是惊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手中扇子为自己扇风:
“何况我最是惧热,受不了这扑蝶的大汗淋漓,方才如此说不过是借口离开罢了。
这种聚会最是无趣,如若不是听说姐姐来了,我才不会来参加。”
沈芙蓉诧异地看王青霞一眼,竟然是为她而来?
她怎么不记得,她和她有这样好的交情?
“不知王姑娘要找我有何事?”
一直默默跟着两人的凤七,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听了这话也跟着抬眸看向王青霞。
却见原本还喜笑颜开的王青霞,突然间泫然欲泣,眼泪汪汪的样子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王青霞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哀怨的看了沈芙蓉一眼,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似的。
沈芙蓉很是无语,立刻澄清道:
“没有的事,你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真的吗?”
王青霞掏出锦帕,慢慢拭去了眼角的泪,“可是余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额……”
这个问题沈芙蓉不好回答,她总不能跟王青霞说,其实余重楼喜欢的是她吧。
她咽了咽口水,正在心中措辞,忽听王青霞突然尖声惊叫起来,就连一直淡然站在一旁的凤七,都跑过来对她投怀送抱。
她正纳闷发生了何事,抬头四下一看,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只见无数的蜘蛛从园子的四周向她们爬了过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蜘蛛从各个分岔路口纷纷涌出来,它们大多数是黑色和无色的小蜘蛛,但也有一些个头较大,色彩鲜艳,能清楚的看到明显的毒牙和毒腺,分明就是有毒的。
沈芙蓉看着迅速涌过来的蜘蛛潮,心都凉了半截。
蜘蛛毒可是最能要人命的,比任何毒液都可怕。
“——啊”
“哪来这么多喜蛛?”
“救命,救命啊!”
园子里的其他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各家姑娘如同盲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尖叫声此起彼伏。
沈芙蓉拉着凤七和王青霞跑了几步,发现那些蜘蛛竟然只追着她们几人爬,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爬到她们身上了。
而且那些蜘蛛的牙口非常锋利,可以想象的到一旦被咬,立刻就会留下一道血口。
“——啊,它们过来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王青霞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尖叫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祸首
“沈姑娘……哦不……周姐姐……”
王青霞语无伦次,险些哭了,“我到底该叫你沈姐姐还是周姐姐?”
沈芙蓉哭笑不得地瞥王青霞一眼,姑娘,都现在了,就别纠结她究竟该姓啥了。
始终半挂在沈芙蓉身上的凤七,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向沈芙蓉颤抖的问道:
“喜蛛越聚越多,而且都是冲我们而来,如今可如何是好?”
沈芙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腿多的虫子,而现在特么的竟然有这么多,她的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蜘蛛怕火,如若我们能点上火,就可以将这些蜘蛛和我们阻绝开来。”
王青霞这回是真哭了,“这里一无木柴,二无火石,我们要如何生火?”
沈芙蓉也想跟着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好怀念现代的打火机。
如果上天能够给她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穿越时一定会备一千个打火机。
“我觉得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此刻沈芙蓉大义凛然的看了凤七和王青霞一眼,然后——她张大嘴,声音冲破云霄:
“——啊——救命啊啊——”
凤七和王青霞一时不察,险些被她的声音震破耳膜,反应过来后,忙仰头紧随着沈芙蓉齐声喊救命。
三个人堪比杀猪般尖厉的声音猛烈传出去后,果然引来了救兵。
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的王文安,手持宝剑从天而降,英姿飒爽,夺人眼目。
只见他身体一晃,几只欲爬到沈芙蓉和王青霞身上的蜘蛛就被剑尖挑落。
随后他掌风一扫,无数大小蜘蛛冲天而起,高高卷起又狠狠摔下,顿时满地翻滚,七零八落。
紧随而来的余重楼和府中奴仆们,也加入了灭蛛大军,无数火把犹如一条条火龙,将地上的蜘蛛毫不留情地吞噬干净。
“大哥,余大哥,你们来啦!”
等危险解除后,已经哭成了花猫脸的王青霞大叫一声,扑向了余重楼和自家兄长。
余重楼脚步微移,侧身避过王青霞的熊抱,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迈步向沈芙蓉和凤七走去:
“沈姑娘,咦?凤……风好大!”
接收到了沈芙蓉的眼神示意,余重楼临时生硬的改了口。
正拽住兄长袖子抱怨的王青霞,诧异抬眸看了四周一眼,天朗气清,哪里有风?
余重楼绕过满地蜘蛛残骸和焚烧痕迹,走到沈芙蓉和凤七跟前对两人挤眉弄眼儿:
“居然还有这么个大惊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亏我还伤心难过了那么久,对了,还有太子表兄,可惜表兄他去了边关,不然定无比欢喜,表兄他……”
余重楼正口中滔滔不绝,却见沈芙蓉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你怎么了?眼睛抽筋啦?”
沈芙蓉磨了磨牙。
瞧瞧这人,面如冠玉,眉眼含笑,端的是风流倜傥,俊逸非凡。
多好看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惜长了张嘴!
没看到凤七眼眶都红了吗,还跟个碎嘴婆子似的墨迹。
余重楼这时也发现了凤七的情绪不对,“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妥……”
曾经与晏子风在一起相处的往事,点点滴滴浮上了心头,凤七泪盈于睫。
她咬唇摇了摇头,对余重楼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
“还请余大哥莫要将此事,告与太子殿下知道。”
凤七说这话时神色黯然,认真而偏执。
余重楼愣了一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可怜太子表兄以为凤七真的香消玉殒,不复人间,为此痛不欲生,失魂落魄。
可瞧凤七此时的模样,好似不知表兄的满心真情,可见两人之间误会很深。
诶,不告与就不告与吧,他一个外人又哪里能说清了?
况且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即使他不说,太子表兄迟早也会知道的。
就在这时候,黎夜玉和十月赶了过来,黎夜玉手中还拎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姑娘,这个丫头鬼鬼祟祟,见到我时还要慌忙藏这个……”
黎夜玉说着,将手中半打开的荷包拿给众人看。
见多识广的王文安凑过来看了两眼,不由的脱声而出,“凶蛛粉!”
一旁的王青霞忙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东西?”
王文安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你在深闺有所不知,这凶蛛粉甚是霸道,能将藏匿在暗处的蜘蛛引出来,并激发它们的凶性,促使它们朝不小心沾染上凶蛛粉的人,发动猛烈的攻击,直到此人殒命。”
竟然是如此歹毒之物!
众人立刻将视线投射到了,被黎夜玉辖制住的小丫头身上。
珠儿拼命地向下埋着头,肩膀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动,她不能被人认出来,这件事情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她可就彻底完了。
她为了能够和表哥在一起,答应了张秀娴会将凶蛛粉撒在沈芙蓉身上。
她知道几人会来园子里扑蝶,便特意抓了两只彩蝶,将凶蛛粉撒在彩蝶的翅膀上,并尾随在沈芙蓉几人身后,将彩蝶放飞。
随后她便隐在暗处,只能沈芙蓉几人去扑蝶,也好完成任务离开。
谁知沈芙蓉几人只站在园子里谈话聊天,好似对不远处的彩蝶视而不见。
幸好她洒下的凶蛛粉分量很足,两只彩蝶在煽动翅膀飞过几人头顶时,微不可查的将凶蛛粉挥落在她们身上一些。
眼见四周藏匿的蜘蛛成群结队向几人爬去,她忙追着两只彩蝶而去,想要毁尸灭迹,不想却不慎被路过的黎夜玉逮个正着。
珠儿正心中慌乱,却听王青霞突然叫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甚是眼熟,这不是珠儿吗?是常跟在张秀娴张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
珠儿闻言整个人就僵住了,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王青霞一眼。
王青霞正探究地盯着她看,见她抬头心中更加确定了,“没错,就是她!”
珠儿的心瞬间跌落冰洞里面,凉扑凉扑的。
她忙又重新低下头,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不……我不是……”
王青霞冷哼一声,“我历来眼力过人,又岂会认错?还敢狡辩,我这就将你拉去刘大人那里,看看见了刘大人,你还有何话好说?”
珠儿闻言心里大慌,拼命挣扎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指使
“不要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珠儿挣扎着试图摆脱黎夜玉的辖制,“这里发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路过……”
“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惊慌失措地往外跑,你却还要从这里路过?”
王青霞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傻的吗?”
沈芙蓉也冷冷道,“还有,你身上这凶蛛粉又作何解释?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要狡辩不成?”
“我……”
珠儿此刻完全慌了神儿,她一边挣扎一边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也是受人指使,逼不得已……”
受人指使?
沈芙蓉皱了下眉,这丫头是张秀娴的贴身丫鬟,指使她的人不言而喻。
王青霞也立即问道:“还不如实交代,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可是那张秀娴?”
珠儿一脸惶恐,“是……是……”
见她支支吾吾的,王文安一脚踹在了她的腰背上,随后举起手中长剑,直指她的喉咙:
“还不快说!爷的剑可不长眼。”
珠儿吓得一哆嗦,“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是……是我家大姑娘……”
“你这贱婢,竟然敢做下此等疯狂之事,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珠儿话未说完,一声怒气冲天的厉喝打断了她,众人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张秀娴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
张秀娴走到近前,猛然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朝着珠儿脸上打了过去。
珠儿身子一个踉跄,如若不是身后衣领被黎夜玉拎着,她早就扑倒在地了。
张秀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冰冷一片:
“大胆珠儿,你偷偷在外与人私通被本姑娘撞破,本姑娘只不过罚你饿着肚子在外跪了一夜,你竟然就想出这种阴损法子来,想诬陷报复本姑娘,简直罪不可恕!”
“不!我没有……”
珠儿闻言面色一变,心中无比慌乱。
昨天大姑娘确实是寻由头,罚她在院外跪了一夜,她本以为是大姑娘心中有气,又在拿她泄愤。
毕竟这样的事,从前没少发生过,她们当丫鬟的,经常被主子当成出气筒,她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想今天,大姑娘却将这件事翻了出来。
她心知肚明,是因如今事情败露,大姑娘想推她出来当替罪羊顶罪。
她很想辩解,可她确实已将自己给了表哥。
她没想到大姑娘竟连她已非完璧的事都查了出来,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要将一切的事都推到她身上。
但她自忖多年为张府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姑娘怎么能如此对她?
扰乱大学士府的花宴、意图谋害官家贵女可是大罪,下场可就不会是几个耳光,饿肚子罚跪这么简单了,恐怕会性命难保。
珠儿狠狠的咬住下嘴唇,一瞬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
今日之事本由大姑娘所起,不管大姑娘是想利用她害人,还是想借机除掉她,或者说是想一箭双雕,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杀了她灭口。
她若想活命,只能从家中老爷那里下手。
老爷还要靠她监管大姑娘,怎么舍得丢弃自己?
若是老爷知道自己是受了大姑娘胁迫,一定会出面搭救自己的。
到时,她一口咬定是大姑娘逼自己往沈芙蓉几人身上撒药的,老爷一定会认识到大姑娘的狠毒,再次将大姑娘送到庄子上。
只要过了眼前这关,她立马就和表哥远走高飞,找个僻静地儿隐身,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想到此,珠儿心中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抬起头来对张秀娴道:
“大姑娘,您将我带回府吧,老爷一定能查明真相的。”
“你还有脸让我带你回府?”
张秀娴冷笑道,“你自己做下丑事,不知悔改不说,还意图嫁祸于人,陷害我张府,这样吃里扒外的丫头,就该直接拖下去杖毙!”
“婢子伺候了大姑娘这么久,是不是冤枉的大姑娘心中最是清楚,大姑娘如若不肯带婢子回府,婢子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珠儿猛然抬头,话中有话。
张秀娴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威胁之意。
她那双狭长的眼眸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角微挑着,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她谋划了那么久,沈芙蓉却还安然无恙,她心中甚是愤恨,暗怪珠儿办事不力。
何况珠儿本就是父亲安置在她身边的耳目,她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又怎么可能再将她好好的带回府?
不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若当众伤人性命,必会落个肆意妄为,甚至是歹毒的名声。
不如先将珠儿带离大学士府,在路上再下手除掉她,回府后再对人言:珠儿乃是畏罪自尽。
珠儿折在大学士府的赏花宴上,父亲可能会不高兴,不过父亲再是舍不得珠儿,也抵不过张府未来的前途名望,所以父亲也必不会怪她。
想到此,张秀娴转头对沈芙蓉、王青霞几人说道:
“今日之事,全由这贱婢而起,这贱婢险些害了各位姐妹,着实可恨,我这就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带回府,让家父几板子打死,落个干净!”
王青霞立刻不满道:“这丫头方才不是说有人指使?”
张秀娴淡淡回道:
“不过是这吃里扒外的贱婢搞的鬼罢了,何来受人主使一说?
我现在便带她去向刘老夫人请罪,等老夫人决断后,再带回府中交由家父处置。
王姑娘请放心,家父定不会偏袒,必好好惩戒她为你出气!”
她说完,不等王青霞再说话,又转头对辖制着珠儿的黎夜玉说道:
“还请这位姑娘将这贱婢押到刘老夫人跟前,随我说明情况。”
黎夜玉看向沈芙蓉,见沈芙蓉点了头,便压制着珠儿跟张秀娴去了刘老夫人的寿宁堂。
珠儿听张秀娴言下之意,还是要带她回府的,便未再多言,垂头安静的随着黎夜玉和张秀娴向前走。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余重楼转头对沈芙蓉问道:
“此事你怎么看?”
沈芙蓉目不转睛的将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码看完,正回味无穷,听到余重楼的问话,随口答道:
“依我看此事定有蹊跷!”
余重楼当下道:“不妨说来听听。”
“啊?”
沈芙蓉回过神来,“哦,那个,我觉得啊,这个珠儿活不长了……”
第一百二十章 杀人
余重楼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这丫头不管是自己行恶,还是受人指使,恶行已经做下是铁的事实,以张大人的为人,定不会再留她。
不过还好你们几个没事,不然这丫头真是死不足惜。”
想到张秀娴临走时,落在珠儿身上那恶毒的目光,沈芙蓉不由得摇了摇头。
恐怕等不到见张大人,这丫头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看这个珠儿的模样,明显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张秀娴手里。
而且和这个素未谋面的丫鬟比起来,对她展露过恶意的张秀娴,才更有可能对她有谋害之意。
她非圣母,竟然知道了有人胆敢伤她害她,那么她如若不回报一二,怎么对得起老天赠送给她的这条命?
所以,接下来,她也该做点什么才是。
打算好后,沈芙蓉便将自己的想法低声告诉了余重楼,余重楼自然是要助沈芙蓉一臂之力的。
两人立刻和王青霞兄妹告了别,又护送凤七回暖阁后,便先一步出发去暗中安排。
与余重楼和沈芙蓉分开后,王青霞对并肩而行的兄长抱怨道:
“大哥,你看余大哥是什么意思?如今对我理也不理,只知围着那个沈芙蓉转。”
王文安回道:“据我观察,他对沈姑娘非同一般,霞儿,强扭的瓜不甜,依我看,你还是莫要再纠缠下去了。”
“大哥明知道我心意已决,又何必说这种话?”
王青霞立刻不满的嘟起嘴,“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要说他对我没有一点儿感情,我却是不信的。”
王文安一看妹妹那副不肯罢休的劲头,顿时头疼起来。
他这个妹妹虽然看着外表柔弱,可骨子里却执拗得要命,从小最是认死理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只要是她没想通的事情,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王文安想了想问道:“今日你和沈姑娘可有好好谈一谈?她是如何说的?”
王青霞摇摇头,“未曾,我还未开口,便出现了那么多喜蛛,当时太害怕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不过沈姑娘的确很不错,遇事临危不乱,很有大将风范呢,怪不得余大哥会对她另眼相看……”
王青霞情绪有些低落,说到这里时,猛然间一呆,突然一下子蹦起来,高声道: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大哥,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不过需要你帮我。”
王文安诧异的看向一惊一乍的王青霞,“什么法子?如何帮你?”
王青霞此刻眼眸比星辰还亮,“大哥,反正你也尚未娶妻,沈姑娘这么好,不如你将她娶回家吧!她若成了我的嫂子,就不会和我抢余大哥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有些激动起来:
“大哥,你有才她有貌,她虽出生农家,可如今已认祖归宗,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之女了,嫁给大哥也不算辱没我们王家的门楣,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娶沈芙蓉吗?
不知为何,王文安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大公主的船宴上,沈芙蓉清婉地低声吟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心中不由得起了丝丝波澜。
他这个妹妹向来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这个主意,貌似还不错。
他生性不拘,因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游历,其实心中并不喜京城那些处处都讲究规矩的贵女。
而沈芙蓉给他的感觉却不同,他和她虽只见过几次面,却也能感觉的到,她跟他一样,心中对那些规矩礼道也是不屑的。
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戏班子前那看戏的神秘来客,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泰然处之。
可她纤细的身影上,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本不该拥有的孤寂,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想到此,王文安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期待之色。
有那样一个姑娘陪在身边,相必以后的生活会有趣很多。
***
今日的事有不少贵女受了惊吓,刘老夫人作为赏花宴的主办人自然是发了雷霆之怒。
还好除了因灭蛛烧毁了半片园子,各家姑娘倒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刘老夫人惩戒了几个伺候不利的下人,又打开妆奁很是撒了一些贵重的金银首饰,也算是安抚住了各家姑娘。
这才又将虎视眈眈的目光,盯向了被黎夜玉押送过去的珠儿。
奈何刘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审了许久,这珠儿就是死活不说为何做下此等恶事。
张秀娴又在一旁抹泪痛哭,言张府不养害主的下人,珠儿竟敢背着她做下此等恶行,她要将珠儿带回府,让父亲做主直接杖毙。
刘老夫人心道珠儿是张府的丫头,大学士府若处置了总归不妥。
不如就让张秀娴带回去,杖杀了也好,赐绫也罢,也比将人命伤在她们大学士府的强。
刘老夫人也便顺水推舟,点头同意了张秀娴将珠儿带回府处置。
……
从大学士府出来后,张秀娴带着被五花大绑的珠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等马车行到一处偏僻处时,本来闭目养神的张秀娴突然睁开了眼睛,两眼火光大盛,一副要将珠儿活吃了的模样: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蹄子,真是不知好歹,方才竟然还想拖本姑娘下水,凭你也配!”
珠儿刚才被人绑起来时,嘴巴也被堵住了,此时只能满眼惊恐地看着张秀娴,发出“呜呜呜”的闷哼声。
张秀娴说着,眸子扫了扫不停的挣扎珠儿一眼,从马车的暗箱中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来。
随后她用掌心中的匕首拍了拍珠儿秀气的脸,眸光一厉,一下划破了珠儿完美无瑕的脸。
鲜血沿着珠儿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涌出,湿润了她身上的素色长裙。
刺痛让珠儿惊恐万分的睁大了双眸,被绑起来的身体因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的变形。
张秀娴似乎很欣赏她这痛苦的姿态,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红唇微微上扬,唇角似是开出一朵妖冶娇艳的花:
“还妄想要随我回府,你以为我真的会带你回府,让你有机会在父亲面前告我的黑状吗?
况且即使你真的回府,也不过是死路一条,你忘记了吗?父亲早就说过,若是有谁胆敢做出有损张府利益的事,一概杖毙,丢去乱葬岗……”
张秀娴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珠儿脸上表情无比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