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生
珠儿拼命挪动着被绳索束缚的身体,脸上伤口汩汩的窜出殷红的血液,犹如罗煞。
她恶狠狠的瞪着张秀娴,猩红着双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张秀娴见此,嗤笑了一声:
“怎么?这样就受不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你那表哥根本就不是真心待你,他其实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之所以还哄着你,无非是舍不得你的月银罢了。
你却还傻傻的对他掏心掏肺,殊不知在你为了你们的将来卖命的时候,他已将你交给他攒着赎身的月银,和那个女人挥霍一空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珠儿拼命地摇头,无声的呐喊,虽然发不出声音,那怨毒的目光却好似在说张秀娴是一个满口谎言、工于心计的恶毒女人。
“怎么?你不相信?”
张秀娴冷冷一哼,从袖中掏出一个琉璃簪子,淡淡地说道:
“这是我的人从云记当铺赎回来的,你不会不识得吧?”
看到眼前的琉璃簪,珠儿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淡了下去。
这琉璃簪是她送给表哥的定情信物,表哥曾说过会将它视如生命,永远珍藏,可如今他却将它拿去当了。
珠儿身体剧烈的哆嗦着,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落,混着血水,好似两串血泪一般。
看到珠儿痛不欲生的模样,张秀娴顿觉心中痛快。
这贱婢仗着有父亲在背后撑腰,平时对她管东管西,让她受尽了府中姐妹的耻笑。
昨日她只不过是让这贱婢跪了一夜,便被父亲一大早叫去书房训斥,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个丫鬟也敢爬到她头上了!
想到此,张秀娴抬手捏住珠儿的下巴,恶狠狠道:
“一个只配被人压在身底下的贱婢罢了,还妄想被人捧在手心里,我今天便划花你的脸,再把你这对勾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张秀娴说着,将掌心中的匕首再次朝珠儿脸上划去。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张秀娴没注意,一头撞在马车厢壁上,手中匕首也被甩了出去。
“怎么回事?”
张秀娴抬手揉揉额头,瞥了一眼同样满脸痛色的珠儿,一把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然后就看到外面打成一片的混乱。
只见马车前,一大堆小乞丐滚成一团,其中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一个黑衣小乞丐威猛无比。
他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几乎全都成了烂布条,却一只手有力的薅着别人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死死攥着一只大鸡腿,屁股底下还坐着一个嗷嗷乱叫的。
他一边手脚并用制服着其他乞丐,一边将鸡腿肉不停的往嘴里塞。
那只鸡腿看起来脏兮兮的,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次,可尽管如此,还是引的其他几个小乞丐前扑后续。
小乞丐们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想把黑衣小乞丐嘴里的鸡腿抢过来。
但是黑衣小乞丐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身子如蛇游于水般灵活,一边躲避周围的攻击,一面左躲右闪,就是让其他小乞丐抢夺不到。
眼看这些小乞丐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能把路让开,张秀娴皱起眉头,冷声叱喝道:
“这是国子监祭酒张大人府上的马车,还不快快让开!莫要在此挡路!”
张秀娴接连喊了几声,可几个小乞丐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乱乱哄哄的打成一团。
张秀娴见状眉头紧锁,垂眸思虑了片刻。
她走下马车,绕到马车车厢后,解下腰间的荷包,打开将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全掏出来,往空中一抛。
“叮叮叮叮……”
碎银和铜板翻着跟头在空中转圈,随后一个个蹦落到地上,发出阵阵清脆美妙的声响。
马车前的乞丐果然被吸引,他们顾不得再抢鸡腿,一窝蜂的涌到了马车后面,纷纷争抢落地的碎银和铜板。
就连先前的黑衣小乞丐,都麻利的三两口将手里的鸡腿肉吃完,又将骨头一把塞进了屁股下的小乞丐嘴里,飞身到马车后加入了抢夺大军。
马车前终于畅通无阻了。
张秀娴冷冷挑了挑嘴角,吩咐车夫速速赶车离开,自己也挑起车帘,打算钻进马车。
在将车帘掀起的一刹那,张秀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仿若突然晴天一道霹雳而下,脑袋里“嗡嗡”直作响。
此刻马车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珠儿的身影!
***
余重楼扶着珠儿一路飞奔,很快就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不想走到尽头,才发现竟然是个死胡同。
他停住脚步,正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办,忽见一侧的墙头处忽然伸出一个脑袋。
沈芙蓉趴在墙头上正向他不停招手,“这边,这边!”
余重楼忙扶着珠儿朝她跑过去。
等进了这处荒废无人的宅院,将大门重新掩好,余重楼立刻松开珠儿,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累死我了,小爷子一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沈芙蓉顾不得理他,忙蹲在被丢在地上,爬着不动的珠儿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谢……谢谢你们……我还好……”
珠儿此刻死里逃生,浑身仍在忍不住颤抖,虽然身上已没有了绳索束缚,却因刚才被吓得够呛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沈芙蓉见状将她扶起来,慢慢坐在地上,这才看清她脸上血淋淋的伤口:“你的脸……”
珠儿看到沈芙蓉惊讶的眼神,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被大姑娘划伤了……”
“张秀娴?”
沈芙蓉秀眉微蹙,“她怎么能如此做?”
要杀人将人痛快杀了便是,何必还要毁人容貌呢?
太恶毒了!
想到张秀娴对她说的那些话,仇恨如同潮水在珠儿的胸中汹涌起伏:
“这是我的命,可我不认命,沈姑娘,你是好人,多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你能不能将我送回张府?”
沈芙蓉听后默了默。
她并不是什么烂好人,救下珠儿,然后将她平安送回张府揭发张秀娴,本就是她心中所想。
不过她还是郑重问道:
“回到张府你可能会丢掉性命,你可想好。”
珠儿认真的回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况且除了揭发张秀娴,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沈芙蓉无心探究珠儿还有何事未了,闻言当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负心
珠儿头戴幕离,隐在暗处看向一个年轻男子。
这男子便是她的表哥陈青,她一路尾随他而来,就是想印证张秀娴对她说的那些话。
陈青正站在一处宅院跟前敲门,片刻后,宅院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长相娇艳的女人。
女人见到陈青后似乎很高兴,直接扑到了陈青怀里。
而陈青没有丝毫诧异,似乎已经习惯了女人这般。
他脸挂笑意,抬手紧紧回抱住了女人,拥着她一起进了院子。
今天的太阳甚是明媚,阳光照射在女人头上的海棠金钗上,晃了珠儿的眼。
珠儿眼里倏地有泪落了下来,从一滴两滴,到最后终是无声大哭了起来。
那海棠金钗是她的,是她有一次跳进冰冷的湖水中,为夫人捞起掉落的手帕,夫人赏给她的。
她一直舍不得戴,后来陈青说想攒钱为她赎身,她当时很感动,便拿出来交给了陈青,期望能和他一起攒够赎身银子,早点出府团聚。
她满心欢喜,终日期盼,可如今,那女人头上的金钗刺破了她的美梦,也将她的心戳成了千疮百孔。
不远处的沈芙蓉看了无声痛哭的珠儿一眼,转头神色复杂地对余重楼说道:
“果然是自古新人换旧人,戏文里唱的从来没错,你们男人都是薄情的负心汉,玩腻了,便弃如敝屣。”
无辜躺枪的余重楼立刻不满澄清道:“诽谤,完全都是诽谤,我明明用情专一,至死不渝。”
沈芙蓉瞥了义正言辞的他一眼,“那王姑娘……”
“我和她真的没关系,我只把她当妹妹。”
“恐怕人家不是简单的把你当哥哥。”
沈芙蓉一言戳中,余重楼咬牙看她,半晌憋出一句:“那是她的事情,与我无关。”
沈芙蓉瞪视着余重楼,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扫见珠儿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她忙迎了上去:
“别伤心,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珠儿点点头,抬袖抹去了眼泪,眼中闪过坚定的光,“可以了,麻烦二位送我回张府吧!”
***
张秀娴围着珠儿失踪的地方找了许久,都未寻到珠儿的影子,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张府。
可到了张府后,她却发现了不对劲。
此刻张府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前一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
她命人将马车赶到后角门进入,发现整个张府内院也是死气沉沉,似乎是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一看之下,张秀娴的心里陡然一沉,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转身欲立即离开,双臂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抓住。
她心中一惊,厉声喝道:“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本姑娘可是府中的嫡小姐!”
两个婆子面无表情,话语中也无甚波澜,似乎一门心思只知道传话:
“大姑娘,老爷传您去书房问话,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张秀娴脸色苍白的看了看两个婆子,心思一动脱口道:
“父亲寻我有何事?我要先回房去换件衣服才好过去。”
“不必了,只怕等不及了!”
两个婆子没再给张秀娴机会,直接一左一右紧紧拽住她的手臂,向书房的方向拖去。
……
张秀娴一路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等被带到书房中,看到跪在地上的珠儿,她的脸色大变,顿觉心惊肉跳。
听到脚步声,珠儿回头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早有准备,只是在这里等候着她入瓮一般。
张秀娴大感不妙。
眼风扫过屋中神色各异的父亲、母亲和各位叔伯姐妹,她来不及过多思虑,急忙上前揪起珠儿,双目圆瞪,喝道:
“你这贱婢,做下了那等恶事,都被刘老夫人命人绑了,还敢半途逃走,害我好找!”
珠儿淡淡扒开她的手指,“大姑娘,不必再演戏了,我已将装有凶蛛粉的荷包交给了老爷。”
“什么荷包?那根本就不是我的!”
张秀娴强装镇定,她可不会傻得用自己的荷包作祟,那个荷包是她随手在街上买来的,上面什么标记也没有。
“你这孽障,还敢狡辩,张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张大人闻言,抬手将一沓采买清单和一叠药铺底册甩在张秀娴脸上,“你还有何话可说?”
看清了这些东西,张秀娴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不,爹爹,你听我解释,我是被冤枉的……”
张秀娴彻底慌了神儿,她跪俯在地,死死的抱住父亲的腿,“爹爹,爹爹,女儿是冤枉的,是有人要害女儿……”
“有人害大姑娘?是大姑娘要害别人才对吧!”
这时,珠儿突然抬起头,满眼恨意的看向张秀娴,“大姑娘,马四是怎么死的?您应该最清楚吧!”
马四?
大公主画舫上那个船夫!
张秀娴一下子瞪大了眼,嘴巴微张,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初她担心马四被抓再将她供出来,便趁马四不备在密林中杀了他灭口。
可是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这件事珠儿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她不可能会知晓!
张秀娴连连摇头,哭着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珠儿笑了一下,冷冷地盯着张秀娴,慢慢摊开了掌心:“大姑娘可还记得这颗东珠?”
珠儿的掌心上是一颗硕大饱满的东珠,晶莹圆润,灿烂夺目,映衬着东珠上一个小小的“娴”字熠熠生辉。
这东珠原本是一对两枚,乃是她生辰时在珠玉阁定制的,后来她让人用金缠丝镶嵌在了她的绣鞋上。
那日大公主办宴,她为了与人炫耀便穿了这双绣鞋去赴宴,不想回来时,发现一只鞋上的那枚东珠不在了。
她当时心生警惕,正要命人去找,珠儿却跪到她面前请罪,说是她从浣衣坊回来,不小心将脱线的东珠掉到了水里。
她还借此狠狠惩罚了珠儿,不想这枚东珠此刻却出现在这里。
而且东珠上还有红色的痕迹,好像是干掉的血迹。
“大姑娘想必不知”,珠儿缓缓说道,“那日奴婢在马车前久等,不见大姑娘归来,便寻到了密林中,正好亲眼目睹了大姑娘杀死马四……”
“……等大姑娘走后,我忍住恐慌,悄悄走到马四跟前,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息在,却意外发现了马四手中的这颗东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宿
“……却不小心碰到了马四紧握的手,意外发现了被马四抓在手中的这颗东珠。
我当时吓坏了,将滚落在地上的东珠仓惶收到了袖中,立刻离开了密林。”
“回来后,看到大姑娘四下找寻东珠,我担心大姑娘知道后会对我不利,便谎称东珠被我丢落在了水中……”
“不,不可能,他是被我从后袭杀的,又哪里还能扯下我鞋上的东珠?”
张秀娴情绪失控,直觉不对便将质疑脱口而出。
话出口后,才发现屋中众人皆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张秀娴脸色蓦地苍白,她慢慢转头看向珠儿,只见珠儿也正看着她,且满脸的讥讽。
“啊——你这贱婢!竟然敢害我,我要杀了你!”
张秀娴目赤欲裂,忽然起身冲向珠儿,伸臂一把扯住珠儿的头发,将珠儿狠狠往地下一拽,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这个巴掌用尽了张秀娴所有的力气,珠儿的头被打得歪到了一边,嘴角都流出血丝来,脸上的伤口也扯裂开,汩汩的窜出殷红的血液,一眼看上去凄惨无比。
“拉开她!快!拉开她!”
张大人怒气冲冲,只觉得气血冲撞着太阳穴,胀痛欲裂。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这孽障绑起来,关到柴房,明日一早送出京去!从即日起,这孽障不再是我张府的嫡小姐,永不允回京!”
“老爷不要啊!娴儿她知道错了啊!”
张夫人见状立刻扑过来,哭嚎着求情,“老爷,您就饶了娴儿这一回吧,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若不是看在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份上,按照规矩早就沉塘了!来人!拖下去!”
张大人沉着脸一甩衣袖,早已准备好的婆子立刻冲上前,拽起张秀娴的胳膊就向外拖。
“放开我!放开我!爹爹,爹爹,女儿是被冤枉的,您放了女儿,放了女儿吧!”
张秀娴奋力挣扎,不甘的尖声哭喊,可还是很快就被拖出了门外。
“娴儿,我的娴儿啊……”
张夫人同样哭喊着,一路追着张秀娴而去。
等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张大人缓缓踱步到了珠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该知道背主的下场。”
瞧见张大人眼中的冷冽,珠儿的心瞬间凉了大半,心头漫上一股绝望。
她知道背叛主子,不会有好下场。
老爷虽然处置了张秀娴,却也会为女报仇,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紧紧攥住素色衣裙的裙摆,沉声道:
“奴婢死不足惜,只是还有一件心愿未了,请老爷成全。”
“你有何心愿?我可替你完成。”张大人冷声道。
珠儿突然脸露狰狞,咬牙切齿道:
“我要让陈青那个负心汉生不如死!”
张大人淡淡回道:“你且安心,我必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珠儿听后,脸上神色恢复正常,她恭恭敬敬地对张大人拜了几拜,随后毅然张开嘴,一口将手上带金托的东珠吞到了肚子里。
没过多久,珠儿只觉腹痛如刀绞,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意识逐渐消散,眼角一滴清泪滑落,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大人一直静静等在屋中,待珠儿彻底没有了呼吸,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将珠儿的尸体抬了下去。
***
最近,京城的百姓们伸长脖子看热闹,茶余饭后又多了些谈资。
不过,最大的谈资,还是一个叫做陈青的年轻人霉运当头的热闹。
这个陈青早年也曾拜过师,会作几首酸诗,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
可最近却被稀里糊涂的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案,最后处理的结果是永远不准参加科举考试。
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可这还不够,就在陈青垂头丧气回到在外租住的宅院时,却发现他的女人卷了屋中值钱的东西,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追寻未果后回来,发现屋中地上不知何时掉落了一支金钗。
他打算卖掉这仅剩的一支金钗偿还房租,却又被人认出这支金钗乃是国子监祭酒张大人府上的东西。
之后这陈青以窃盗罪,被直接押入了大牢,后又因在牢中打伤了狱史,被判于秋后问斩。
对于陈青这一系列的倒霉事,百姓们众说纷纭,说法不一,到后来,各路消息汇集起来便渐渐变了味:
“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说这陈青不是因为偷东西,而是得罪了人,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是么?那他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莫不是得罪了国子监祭酒张府,不然张府又怎么会报官,将他送进了牢狱。”
“你猜的没错,听说啊,这陈青原本是和张府的嫡大小姐两情相悦,后来被人撞破,那大小姐连夜被送出了京城,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为此赔上了性命。”
“说不定有这么回事儿,听我家那口子说,有一次,他还亲眼见过这个陈青,和张府大小姐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私下见面呢!想必是在为两人传递信物。”
“依我看八成是真的,戏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书生和小姐私定终身,丫鬟充当月老代为传信……”
沈芙蓉抱着瓜子,挤在人群中,一边嗑瓜子,一边随着众人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黎夜玉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十月也很无奈:
“姑娘,您都蹲在这里两个时辰、嗑了三包瓜子了,再听下去天都要黑了……”
“啊?这么久了吗?”
沈芙蓉忙丢掉手中的瓜子站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不听使唤的腿,随后急匆匆向河边走,“我得赶紧去收网了。”
黎夜玉和十月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路上,十月好奇地问道:“姑娘,难道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张大姑娘真的是因为和人幽会被撞破,才被送出京城的吗?”
沈芙蓉和余重楼去救人时,并未带上黎夜玉和十月,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们并不知情。
沈芙蓉神秘一笑,“传言不可尽信,却也有它的道理,民间老百姓有最津津乐道的智慧,也是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人。”
十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而想到另一件事,忙又问道:
“姑娘做的那渔网真的能捕到鱼吗?上面的铃铛不会把鱼吓跑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刁钻
城外郊野的河边鱼多又清净,沈芙蓉带着黎夜玉和十月做了张渔网撒在沿河处。
这渔网材质特殊,网眼较小,顶端系着很多的小铃铛,只要一有动静,上面的铃铛就会响个不停,显示有猎物落网。
沈芙蓉几人过来时,老远就听见铃铛“叮铃叮铃”乱响。
十月兴致勃勃地喊了声:“真的有鱼被网住了!”便先一步向河边跑去。
沈芙蓉也是双眼放光,忙和黎夜玉一起也赶了过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网里根本就不是鱼,被网住的竟是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挡在张秀娴的马车前,和一大堆小乞丐滚成一团抢鸡腿的那个黑衣小乞丐。
当时她和余重楼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珠儿,又看路边的黑衣小乞丐几人聪明,便给了他们些银钱,让他们设法拖住马车上的人。
后来救出珠儿后,她并未留意黑衣小乞丐几人去了何处,不想今日却在自己撒下的渔网里见到了。
沈芙蓉一边招呼黎夜玉和十月一起动手解网,好将黑衣小乞丐放出来,一边不解问道:“你怎么会掉到了这渔网里?”
黑衣小乞丐也认出了沈芙蓉,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刚要答话,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声斥道:
“好你个小毛贼,竟然藏在了水中!”
沈芙蓉诧异地转头去看,发现对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此刻这小丫头叉着腰,指着黑衣小乞丐满面怒容,“看你还往哪里跑,还不快将我祖母的钱袋还回来!”
黑衣小乞丐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都说了我不是贼,那钱袋真的不是我偷的,况且有谁会故意藏在这么深的水中?又不是不要命了!”
“你还敢不承认?”
小丫头越说越气,“我祖母看你们可怜,才想命人施舍,你却这等忘恩负义,竟然想将这钱袋据为己有!”
“都说了我没有!”
黑衣小乞丐同样气得涨红了脸,“我也是想还给老夫人的!”
“那你为何跑?”
小丫头气得不行,她追了他几条街,一直追到了这里,两条腿快跑断了。
“你不追我能跑吗?”
黑衣小乞丐觉得很冤枉,确实有人贪心偷了老夫人的钱袋,可却不是他。
他发现后立刻动手将钱袋抢了回来,本欲找到老夫人将钱袋还回去,却被这莫名其妙的丫头一路紧追不舍。
沈芙蓉在旁听两人打着口水仗,作为一名资深的吃瓜群众,她好像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她便适时开口道:“此事其实也简单,小乞丐你将钱袋还给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拿去还给你祖母不就行了。”
岂知听了她的话,黑衣小乞丐和小丫头却异口同声道:“不行!”
黑衣小乞丐不满道:“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她并不认识老夫人,只是想借此将钱袋据为己有呢!”
小丫头也立刻回嘴道:“光还我钱袋可不行,我要带他去见祖母,让祖母报官将他抓起来!”
沈芙蓉顿觉头疼,“你们自己玩吧,走时别忘了将渔网帮我丢回水中。”
她说着站起身,准备带着黎夜玉和十月去别处溜达一圈。
“不行,你不能走!”
岂知小丫头见沈芙蓉要走,立刻伸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你和你的渔网可是人证、物证,你们得留下来,和我一起等祖母过来。”
“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拦我家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胆啊!”
黎夜玉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拎起小丫头的后衣襟,打算将她提溜起来放到一边,好给沈芙蓉清路。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啊——”
小丫头的双脚脱离地面,立刻惊恐地尖叫起来。
“住手!”
就在这时候,一声高声喝止声传来。
黎夜玉停下手中动作,回头一看,只见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路口。
轿帘被掀起,随后有一位贵气逼人的老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来。
“祖母!”
见到老夫人,小丫头立刻双眼含泪,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带着哭腔哽咽道,“她们欺负我!”
嘶,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一手告黑状却玩得炉火纯青啊!
沈芙蓉顿觉不妙,黎夜玉也扔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松开了拎着小丫头后衣襟的手,开口澄清道:
“我可没有欺负她,是她非要挡我家姑娘的路,我也只是想请她让开而已。”
老夫人目光冷凝的扫视了沈芙蓉、黎夜玉几人一眼,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月儿,怎么回事?”
被唤作月儿的小丫头摆脱了束缚,立刻跑到了老夫人跟前,红着眼圈煽风点火:
“祖母,她们和那小毛贼都是一伙的,您快报官将她们抓起来!”
“你怎么还要胡乱冤枉人呢?”
一旁的黑衣小乞丐对月儿的言行十分不满,他几步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了一礼,双手将手中钱袋奉上:“这钱袋真的不是我偷的。”
随后,他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向老夫人讲了一遍。
老夫人听后点了点头,从钱袋中掏出一块银锭子,递给黑衣小乞丐作为答谢。
黑衣小乞丐却摆摆手,坚持不肯收。
一旁的小姑娘见状,斜眼瞥了他一眼:
“先前不是还沿街乞讨来着,怎的光明正大给反倒不要了?如若没有偷,你心虚什么?”
“你!”
黑衣小乞丐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年纪小,却也不能挟恩图报。”
月儿冷嗤一声,正要张嘴再说些什么,却被老夫人打断:“月儿,不得无礼!”
月儿受了训斥缩了缩脖子,虽心有不甘,到底不敢再说别的。
黑衣小乞丐的做法,让老夫人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两眼,可也只是多看两眼而已。
如若小乞丐收下银子,她也不会心生鄙夷,现在小乞丐不收,她也只是平静的命人将银子收起来,并未再多说一句。
就在老夫人牵起月儿的手,准备回到马车上时,月儿突然转头看向沈芙蓉几人,又抽泣两声,对老夫人说道:
“祖母,她们怎么办?她们方才欺负我……”
黑衣小乞丐闻言,立刻替沈芙蓉几人辩解道:
“哪里有?方才我亲眼看到,分明是你想挡这位小姐的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通
“你!”
月儿气得直跺脚,虽是一脸的不乐意,却又无法反驳。
“好了!”
老夫人见此皱皱眉,加重了语气道:
“月儿,别忘了出门前我对你的叮嘱,切勿任性妄为。”
“知道了祖母!”
月儿缩了缩脖子,垂头乖顺的随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目送这辆华丽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沈芙蓉转头看向浑身湿淋淋的黑衣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小乞丐摇摇头,“我从记事起,就在市井中与人夺食,无名无姓,大家都叫我石头。”
沈芙蓉点头表示知道了,“石头,我这儿有一份差事适合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干?如果你同意,就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以后保证你吃穿不愁。”
在沈芙蓉看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石头出身卑微,生活艰难,却还保持着良好的秉性,说明本身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她愿意给他一个安稳的栖身之地。
听了沈芙蓉的话,石头满脸激动,葡萄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眸中散发出光芒来:
“自然是愿意的,只要小姐愿意收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以后能吃饱穿暖,不用在街上乞讨看人眼色,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
沈芙蓉莞尔一笑,“先去清风楼做个小龟公吧!”
清风楼已经不是曾经的青楼,如今在京城就如同雅阁一般的存在。
说是小龟公,其实也就相当于茶楼伙计一般,平时的工作就是传传话、跑跑腿儿而已。
而且她早就打算,在清风楼组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主要的功能是情报收集,无论是江湖之中亦是庙堂之上,将京城完全掌控其中。
一来,她可以暗中买卖消息,又添一进项;二来,说不定以后,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像石头这种小乞丐常年混迹在酒楼茶馆和各式各样的人群中,消息肯定灵通,也对这种事更加得心应手,负责管理情报最合适不过。
沈芙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石头后,立刻得到了石头的热烈回应:
“小姐请放心,我定帮小姐组建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扫地的仆役,只要是小姐您想要的信息,我便给他查个八九不离十。”
……
两人一拍即合,沈芙蓉将石头带到清风楼后,很快就开始筹划起来。
现在老鸨清岚不仅知道了沈芙蓉才是清风楼真正的幕后老板,也知道了沈芙蓉其实是和她一样的女人,以前不过是女扮男装,故心中对沈芙蓉更加亲近佩服起来。
组建情报网的事,沈芙蓉自然也没瞒着她,几个人商议了许久,沈芙蓉才从清风楼出来。
等她带着黎夜玉和十月,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周府,发现父亲身边的吴城正等在门口。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侯在门口的吴城看到沈芙蓉忙快步迎了出来,“老夫人来了,正等着见你。”
老夫人?
沈芙蓉秀眉微蹙,能被吴城恭敬的称为老夫人的,只有她的亲爹周学政在老宅的那位当家老太太了。
周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在周家还是很有威严的,沈芙蓉进了周府后,没少从一些丫鬟、老仆口中听到她的丰功伟绩。
只是这位老夫人多年来,一直以身体欠佳为由住在老宅,如今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京城?
听闻这位老夫人对她娘穆晚晴甚有芥蒂,想来对她也是不喜的。
不过她从来就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脸色陷入到莫名的恐慌当中,她只做她自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想到此,沈芙蓉无所畏惧地抬脚进了府门。
***
此刻在周府的大堂中,周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激动:
“那个孩子来历不明,你怎能让她入我周家的族谱?凭白让她占了我周家嫡长女的名分?”
周学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越来越看不懂他娘了。
他以为他娘这次过来,是想急着见见芙蓉这个孙女。
不想他娘谈及芙蓉时,语气里只有轻蔑与厌恶,这让他心中异常难受,眼底一抹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芙蓉既然是我的女儿,自然就是我周家人,理应入族谱成为名正言顺的周家大小姐。”
听周学政如此说,老夫人怒斥一声:
“你堂堂一个三品大员,尚未娶正室夫人,却在外有了私生女,还堂而皇之地接回府来,这让别人怎么看你?”
“世人的眼光我从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晚晴和我们的女儿。”
“糊涂!难道那个女人害得你还不够惨吗?你如今竟然还惦念着她!”周老夫人怒气冲天。
“晚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周学政不明白,为何他娘会对晚晴有如此深的芥蒂,“如今晚晴不在了,我发过誓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他的一番话让周老夫人的火气更甚。
周老夫人脸色铁青,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我让你成亲娶妻你不肯,千辛万苦选出来的姨娘你也不要,却巴巴的将这个私生女留在府中,真是不知所谓!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不知哪里来的丫头,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反正你这府里连个正经的当家主母都没有,等见过那丫头我就将她带回老宅,好好调教几年,日后备份嫁妆嫁出去便是!”
“芙蓉哪也不去,母亲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任何东西我都可以舍弃,唯独我女儿不能离弃。”
周学政背手而立,那俊朗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母亲,稍后芙蓉回来,还烦请您对她温和一些,莫要让她受委屈。”
周老夫人一愣,不可置信的盯着周学政,“你这是何意?”
周学政垂下眼眸,“母亲,希望您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倘若今后芙蓉再有什么事,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原谅您。”
周老夫人气息一闷,连连后退,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和她说这样的话:
“你这是在威胁母亲吗?”
周学政双手背后不语,周身空气仿佛冻结,冷的如同三尺寒冰一般,令周老夫人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周老夫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看到了那日得知穆晚晴离开后,儿子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进她的心里一样。
后来儿子只身来到了京城,除了老爷过世再也没有回去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长子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些,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个孩子再闹生分了?
……
沈芙蓉带着黎夜玉和十月进府后,一路向周府的正房惠康堂走去。
她们刚刚拐进垂花门,抬眼却见一个小丫头向这边款款而来。
这丫头桃粉色的衣裙在风里飘摇,手中捏着朵花轻转,看着眼熟的脸上尽是俏皮的笑。
沈芙蓉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
“是你们!”
对面的小丫头也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真是冤家路窄!”
沈芙蓉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
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城外河边那个叫做月儿的小丫头。
如今这小丫头在这里,那么很显然,那个跟少女一起的老夫人,一定就是周老夫人了。
看见沈芙蓉几人,月儿脸上的笑意退得一干二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沈芙蓉莞尔一笑,“很抱歉,这是我家。”
“难道你就是我大伯那个新认回来的女儿?”
月儿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瞪大了眼。
沈芙蓉点点头,“没错!”
月儿面容冷凝,上下打量了沈芙蓉几眼,头微微上仰,做出一副傲慢的姿态:“不过如此。”
她说完冷哼一声,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诶?这死丫头是啥意思啊!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她还没有正式见面,就已经得罪了当家祖母,简直不要太衰。
这事若搁到别家姑娘身上,怕是早就愁到秃了。
不过沈芙蓉想的开,反正她那祖母也不会喜欢她,现在不过是多添两分讨厌而已。
她就以前怎样还怎样,尽量别把这些糟心事放心上。
她想继续快快乐乐的前进,但天不遂人愿,主要是十月不能遂她愿。
十月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满眼恐慌地不停说道:
“姑娘,怎么办?老夫人刚回来,必是要雷霆一番以宣告自己的归来。
你刚刚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不会找你算账吧!
听说老夫人在周府很有威势,向来说一不二,她也许会让姑娘罚跪、关禁闭、不让吃饭、不允睡觉、罚抄女戒一百遍……”
“好了,打住!”
沈芙蓉捂着心口,险些停止心跳。
“十月,你能不能盼你家姑娘点儿好?再说了,欺负小丫头、得罪老夫人的哪里是我?分明是黎夜玉。”
黎夜玉:“……”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尽管走的比爬的还要慢,沈芙蓉还是到了惠康堂门口。
将黎夜玉和十月留在门外,沈芙蓉咬了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大步走进了门。
此刻屋中,周学政正和周老夫人相对品茗,月儿也乖巧的站在周老夫人身后,见到沈芙蓉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四周的气氛宁静平和,但沈芙蓉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芙蓉回来了?”
周学政见到女儿立刻脸露笑意,“快快来拜见你祖母!”
周老夫人也笑看向沈芙蓉,“原来这孩子便是芙蓉啊,我们祖孙俩有缘,方才在城外就已经见过面了。”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儿?”
周学政哈哈笑道:“这都血脉使然啊!来,芙蓉,快给你祖母敬茶。”
周学政话音刚落,立刻有小丫鬟捧着茶送到了沈芙蓉手中。
敬茶认亲,这是基本的规矩。
沈芙蓉跪地捧着茶奉给周老夫人,乖乖巧巧地道了声:
“祖母,您请喝茶。”
周老夫人眸子动了动,随后痛快的接过了沈芙蓉手中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又取了封好的红封,递给了沈芙蓉,象征性地嘱咐了两句。
捏了捏薄薄的红封,沈芙蓉笑了笑,心中更加明白了周老夫人对她的不喜。
等沈芙蓉站起身,周学政又陪着聊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出了府,去处理大理寺中的事务。
等周学政走后,周老夫人立刻沉下了脸。
她掌管周家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在她看来,这个孙女看着温顺,实则性子强势,是个不好把控的。
站在周老夫人身后的周月,早就沉不住气了,她当即瞪了沈芙蓉一眼:
“你还真是不懂规矩,祖母未赐座,你就该站着才是。”
沈芙蓉也是刚刚才坐下,椅子都还没被捂热。
因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正困乏得打哈欠,没想到这就有人开始发难了,她立刻打起精神回道:
“瞧妹妹说的,祖母又不是那等刁钻古怪、难相处之人,她这般慈祥善良,哪里能舍得自己坐着,让我们站着?”
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再不坐下歇歇腿,脚底就得磨出泡来。
她从来都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能坐着,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站着。
周月闻言,气得涨了个大红脸。
她明明是在指责沈芙蓉不懂规矩,怎么到了沈芙蓉嘴里,反而成了祖母性子阴森了?
她看了一眼主座上面色冷凝的周老夫人,立刻朝沈芙蓉大声斥道:
“放肆!祖母如何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站着伺候是我们做孙辈的孝心,这与祖母她老人家有何关系?你如此作为,莫非是对祖母回府心存不满?”
沈芙蓉抬眸瞥她一眼,淡淡道:
“妹妹此言差矣,像祖母这般体贴之人,无论我们是坐还是站,只要心里有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必都会高兴。
倒是妹妹你,这般大声咆哮,平日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你!”
周月被这话堵得如鲠在喉。
她没想到沈芙蓉嘴皮子这般利索,不仅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时不时的不忘给她挖坑。
周老夫人眼眸一沉,也眼神幽幽扫向沈芙蓉,心道这丫头言语刁钻,话中句句带刺,可偏偏她神情恭敬,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来半点错来。
如若她硬要惩戒,反倒似真是那等脾气古怪的难相处之人。
“好了,闺阁女子应端庄优雅,懂事守礼,切不可再胡言乱语,你们两个也是快要及笄之人了,若是再不稳重些,岂不是要让人家笑话了。”
沈芙蓉立刻起身和周月齐声道:“祖母的教诲孙女谨记在心。”
周老夫人颔首,对沈芙蓉微笑道:
“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沈芙蓉正好也并没有要留下对老夫人讨好亲近之意,闻言立刻回道:
“是,祖母,孙女先行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叫嚣
朝着周老夫人行了一礼,沈芙蓉便走出了惠康堂。
“哼!不过是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这个府里的主人了!”
等沈芙蓉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周月立刻不满的叫嚣道,“祖母,她这般平庸竟然也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
“住口!你大伯行事岂容你来质疑?”
周老夫人神情严厉,倏地抬头,眼神锐利盯着周月:
“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娇惯了,让你如今说话这般口无遮拦,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些年真是白教你了!”
周老夫人本就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此时听周月竟然目中无人的质疑长子,顿时勃然大怒。
“祖母!”
周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老夫人。
祖母一向宠惯她,就是她再过胡闹,也不过指点几句,从未大声呵斥过她,如今却为了这个才见过两次的堂姐痛骂于她。
“祖母,怎么连您也站在她那边,您不是也说过,她根本就不配为我周府的嫡长女么?”
周月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更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老夫人见状不由得暗自一叹,缓和了神色。
那丫头突然半路冒出来,硬是占了周家嫡长女的名头,她知月儿是心中不服气,才与那丫头过不去,这般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别说是月儿,就连她心中也是不痛快的。
她不喜那丫头,厌恶她就犹如当年厌恶她娘一样。
不管是谁为长子生下孩子她都喜,唯独那个女人的孩子她不喜。
可如今长子铁了心护着那丫头,不允许那丫头受到任何一点的欺负,她也只能管好月儿,莫要让她做的太出格了。
念到此,周老夫人朝周月沉声道: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么不知事,你记住,即使再不喜那丫头,也不能在你大伯面前表现太过。”
周月抽泣着点点头,“孙女知道了。”
周老夫人温声道:“好了,莫要哭了,这才多大会功夫?就哭的跟个红眼兔子似得。”
周月破啼为笑,携起手绢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上前抱着周老夫人的腿撒娇道:“祖母又取笑孙女,孙女不依!”
周老夫人一脸慈爱地抚摸着周月的青丝,她对这个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孙女,还是真心疼爱的。
半晌后,她似在安慰周月,也似在安慰自己的喃喃道:
“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将来出去也不过那一副妆匣……”
***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回了自己的芙蓉院后,立刻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大事小事全揉在一起,日子没法过了!”
十月立刻八卦兮兮的凑过来,双眼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姑娘,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老夫人可是欺负你了?”
沈芙蓉无语地瞥了十月一眼。
惠康堂那对祖孙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故意找茬,而十月却还一副等着看她被人欺负的模样。
合着全世界就她一个正常人了是吧?
沈芙蓉一咕溜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十月一起捋起了有点乱的家族成员关系。
今天进府的这位周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也就是芙蓉他爹周学政,现在在京城大理寺任职。
次子周学源,如今在祖宅,不似芙蓉他爹官居大员,但也是一位当地官吏,他们兄弟俩都是嫡子。
长房周学政并未真正娶过妻,只有一个私生女就是沈芙蓉了。
二房周学源有嫡女周月,嫡子周平,另外还有一堆的庶子庶女。
周月的母亲虽是正室夫人,却并不得宠。
周学源有一个很厉害的小妾,心机颇深,不但牢牢把握住了周学源的心,还先周月的母亲一步生下了庶长子。
周月的母亲为了巩固地位,便将当时还小的周月送到了周老夫人身边,借了周老夫人相助,才治住了那个妾。
周老夫人在老宅积威甚重,如今来了这京城,只怕也难以消停。
沈芙蓉叹了口气,重新仰倒在床上,晚些府中还会给周老夫人办接风宴,又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折。
早知这样,她还不如就住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呢!
……
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府里为了迎接老夫人回来,特意办了接风宴为老夫人接风洗尘。
而接风宴的地点自然是定在了主院惠康堂。
此刻周学政已回府,和周老夫人、沈芙蓉、周月几人坐了一桌。
一方上好的梨花木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菜品和新鲜的时令果蔬。
几人分主次落座,寒暄过后,便食不言寝不语的用起了饭。
等饭后净过手,丫头端来沏好的茶,老夫人拉起沈芙蓉的手,联络起感情来:
“芙蓉平时都在府中学些什么?你同祖母说说,祖母也好安排你和月儿一起作伴学习。”
这个问题有点绝,沈芙蓉被难住了。
她进了周府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整日跑出门“惹是生非”,还真没正经学过什么。
这大家闺秀该会的,她是狗屁不通,倒是开店赚钱,青楼酒馆的事学了不少,可这也不能往外说啊。
这个世界可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户人家的姑娘经商可是十分受人鄙视的,这里的商人在人们眼中,也是眼里只有阿堵物的卑贱之人。
周老夫人要是知道她敢跑出去经商,还不得马上翻脸?
见沈芙蓉许久不答话,周老夫人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说,便又笑意盈盈问道:“可会针黹女红?”
沈芙蓉想了想,“嗯……略懂。”
在现代时,她一时心血来潮,买过一副十字绣回去绣,虽然最后也没有绣完,好歹也绣了几针。
周老夫人眉头微皱。
不过想到她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到底是金枝玉叶,针黹活计自有下人去做,女红不好便不好罢,便又耐着性子问道:“那琴乐如何?”
沈芙蓉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略通一二。”
她小的时候吹过口琴,不知算不算。
周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不过转而想到,她们家的娇女以后都是要做正室大娘子的,琴乐取乐说白了不过是姬妾戏子的勾当,不会也就不会了,这些都无大碍。
周老夫人自我安慰了片刻,又满怀期待的看向沈芙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嗤笑
“那书法棋艺可好?你有空闲了,可以和你月儿妹妹一起陪祖母下棋、抄经。”
周老夫人不死心,这丫头再不济,也得总有一两项出众的吧!
“额……”
沈芙蓉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她倒是会现代的简笔字和五子棋,不过估计同周老夫人和周月玩不到一块去。
此刻,周月已经控制不住嗤笑出声,周老夫人也彻底黑了脸。
敢情这丫头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啊!
沈芙蓉有些尴尬,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怪里怪气的嘲讽声响起:
“我还以为堂姐有何过人之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在,不然岂不是失了我们周府的颜面?”
周老夫人也是心里不舒坦,却并不想长子觉得面上不好看,闻言立刻斥道:
“月儿,不得无礼!”
周月又被训斥,当即一脸恼怒地狠狠剜了沈芙蓉一眼,却不得不闭上嘴巴,只能忿忿地低头喝茶。
周学政倒是没有觉得面上不好看,在他看来,芙蓉聪慧大方,有勇有谋,比起男子来也是不差的。
瞧着周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他忙替沈芙蓉解释道:
“母亲,芙蓉丹青甚妙,诗书礼仪也是不差的。”
想到沈芙蓉见到她后,行止仪态确实挑不出一丝毛病,周老夫人缓和了脸上神色。
再瞧着眼前的人,清秀干净得似那高山上的白雪,一颦一笑也始终不失大家风范,周老夫人面上重新露出了笑意:
“身为咱们周府的嫡出大小姐,虽然不指望你们为周家带来荣耀,却也要恪守礼仪,用心学习,万不可坠了周家的脸面。”
沈芙蓉和周月齐声应下,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
惠康堂的气氛便重新和风惠畅了起来,不像刚才好似阴得能拧出水来。
周学政为了能让周老夫人高兴,还特意请了戏班子进府表演。
等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唱,周老夫人立刻被吸引了心神,沈芙蓉见状忙悄然告退。
回头瞥见沈芙蓉的裙角消失在转角处,坐在周老夫人身旁的周月暗暗撇了撇嘴。
这个堂姐还真是让她看不懂,见到祖母不仅没有讨好卖乖,甚至还有些冷淡。
难道她就不怕祖母讨厌她吗?
还是她就天真的认为,没有祖母她老人家的疼爱,她也可以在后院之中稳站脚跟?
如今大伯后院的清净只是暂时的,祖母这次回京就是为替大伯张罗婚事而来。
等以后大伯娶了妻,有了嫡母压制,堂姐定不能再如此猖狂。
想到此,周月抬眸看了看周老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
“祖母,咱们难道就这样轻易承认她的身份吗?咱们来时您不是还曾说她不配……”
周老夫人也回头看了沈芙蓉离去的方向一眼,随后目光沉沉地瞥向周月,周月讪讪地住了嘴。
周老夫人重新将视线投向戏台上,口中却淡淡回道:
“你大伯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既然已经让那丫头入了我周家族谱,咱们自然不能做逐人出门这等眼皮子浅的事。
不过我周家也是望族大户,虽说跟那些堂堂皇亲贵胄没法比,却也不是那等穷酸破落户,做我周府嫡长女自然也要德行匹配方可。
如若那丫头敢做出有损我周家颜面的事情,那就莫要怪我叫她从族谱上滚下来。”
听出了祖母话语中的冰冷,周月得意一笑。
她就知道,祖母心里疼得只有她一个,是不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上心的。
她临来时,母亲还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唯恐祖母的心被堂姐哄了去,害得她也跟着一阵惶恐。
如今她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管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姐,还是别的任何人,谁也别想从祖母心里越过她去。
周家后宅最尊贵的娇女只能是她。
……
沈芙蓉逃也似的离开惠康堂后,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用两个字来表达此刻的心情:真累!
这顿饭吃的,她好想唱一首《忐忑》。
如果以后天天如此,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沈芙蓉定了定神儿,疾步向前走去,刚穿过垂花门,就听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喊道:
“姑娘,我们在这里。”
她循声看去,只见十月正蹲在一片草丛后向她招手,黎夜玉也从一旁的墙角处闪身出来。
她嘴角微抽,“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十月从草丛后钻出来,揉了揉刚才被蚊虫叮咬的两个包:
“我们想去寻你,又担心被厉害的周老夫人发现,只能躲在这里等了。”
沈芙蓉悲哀地摇了摇头,在自己家里活得像个贼似的,她们这是有多惨!
“怎么不找个小丫鬟偷偷传话?”
“别提了,现在后宅都是周老夫人带来的人手,这些小丫鬟要么脑子蠢笨,要么就爱偷懒。
不仅花盆搬不动,就连井水也打不动,几个小丫鬟非要拉着我和黎夜玉去帮忙,还不停地问东问西,导致我俩现在才寻了个空隙跑出来找姑娘。”
沈芙蓉抬手扶额,这些小丫鬟分明是在敲打震慑十月、黎夜玉两人,顺便再套套话。
随着周老夫人的到来,宅斗大戏这就要开始了么?
沈芙蓉顿觉头痛,“以后那些小丫鬟再喊你们去帮忙就别去了,你们又不是周家奴仆,不必惯着她们那些臭毛病!”
以黎夜玉的身手,对她们不好就打呗,宅斗个屁,她可不想往后的日子全是小心翼翼,克制隐忍。
“是!”
十月和黎夜玉本也是怕给沈芙蓉惹麻烦,如今沈芙蓉发了话,她们自然求之不得。
沈芙蓉点点头,转而问道:“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十月忙抢答道:“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黎夜玉抢不过她,只跟着点了点头。
大公子?萧天陌!
当初萧天陌随父去边关杀敌,如今他终于平安回京了。
只是按惯例,如若凯旋,本该等朝廷大张旗鼓迎接才对,怎么如此悄无声息的?
沈芙蓉蹙眉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十月看向黎夜玉,黎夜玉回道:
“太子殿下受了重伤,大公子故才脱离凯旋大军,先一步护送太子殿下回了京城。”
什么?太子受伤了?
怪不得!
沈芙蓉垂眸思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凤七。
“段生呢?他可有跟回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京
“段生呢?他可有跟回来?”
“段先生要沿路照顾受伤的太子殿下,故也一同回京了。”
沈芙蓉颔首,有她这个神医高徒看着,估计太子轻易不会去阎王殿报道。
“大公子可是带了什么话?”
黎夜玉点点头,又向沈芙蓉跟前凑了一些,低声道:“大公子言太子殿下高烧不退,口中一直唤着凤七姑娘的名字……”
沈芙蓉挑眉看向黎夜玉。
凤七假死之事,她并没有瞒着十月和黎夜玉,而她们两个本就是萧天陌的人,萧天陌知道了也不足为奇。
只是萧天陌带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想让她牵线搭桥,让凤七去见太子一面?
可是凤七好不容易才假死脱逃,又怎么可能会甘愿再陷进去?
***
京郊的一家客栈里,太子晏子风正处于高烧中,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呢喃着。
梦境中,场景时不时的一个个切换。
一会儿是他和凤七初次相遇,他抢了凤七用来跳舞的红绸的场景。
一会儿是凤七竞拍初夜那日,他及时赶到,凤七垂下眼帘,羞涩地说:他能来,她很高兴的画面。
一会儿又是凤七抓着他的衣袖,含泪对他道:太子殿下…凤七的心太痛了…来生…愿我们莫再相遇……
此刻,晏子风俊雅的脸上一片潮红,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他嘴里不停的呢喃:
“凤七…凤七…不…不要…不要离开我……”
……
凤七推门进来时,便是看到了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在呓语着她的名字的晏子风,她心里忽然一紧,忙快步走到了床前。
床上的晏子风紧闭着双眸,剑眉紧蹙成一条曲线,整张脸因为高烧而变得酡红,意识也不清楚,嘴里不停地低声呢喃着:
“凤七,别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凤七忙抓住他滚烫的手,“太子殿下,我在,我在这里……”
许是这道声音太过熟悉,是他魂牵梦绕的声音,晏子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凤七,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中带着丝丝的欣喜与小心翼翼。
凤七点点头,温言细语的回应:“是我,太子殿下,你要赶快好起来,凤七还想弹琴给你听……”
“好……”
晏子风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期待的笑,再次陷入了昏睡。
凤七见状杏眸里满是担忧,素手轻探着晏子风的额头,她眉头一皱,忙起身取来湿帕子搭在晏子风的额头上。
晏子风重新沉浸在梦魇里,神情满是惊惧与害怕。
凤七手脚利索的为他换着湿帕子,一遍遍的从他的额头上换下被捂热的湿帕子,即使手腕开始酸疼也不曾间断过。
窗外,沈芙蓉朝屋内看了一眼,转头对萧天陌道:
“怎么不赶紧带太子殿下回宫?宫中有那么多御医,定能救太子殿下,何况太子殿下现在高烧不退,情况危机,若是有个万一……”
她有些不明白萧天陌是怎么想的。
如若太子殿下死在路上,萧天陌作为护送之人难辞其咎,说不定皇上龙颜大怒,会直接让他殉葬,甚至诛灭九族。
沈芙蓉话只说了一半,萧天陌却已明白她的意思。
他垂下眼眸,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宫中虽然有一群御医,可他们的医术却无一能胜过段先生。
段先生言太子身上的伤不足以取命,之所以高烧昏睡不醒乃是郁结之症,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子殿下又和我一起在边关并肩作战抗敌这么久,到底有一份袍泽之情在,我既知晓凤七姑娘并未真的过世,自是想要帮忙争取一番的。
何况以太子殿下目前的情况,即使我送他回宫,只怕他也支持不了多久,到时,皇上必还会牵连我与父侯。”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沈芙蓉瞥了萧天陌一眼,“如果我不去给凤七传话或者死活不承认凤七还活着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你不会的。”
萧天陌看向沈芙蓉,认真回道:“我知道你最是那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性情中人。”
“我知道你最是那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性情中人。”
呦呵,去了趟边关回来,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大公子总是惯会哄人。”
沈芙蓉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已经美得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
瞧着凤七不知何时才能从房中出来,沈芙蓉和萧天陌久站太累,便一起去了另一间房中喝茶等待。
沈芙蓉百无聊赖,只能对着萧天陌的盛世美颜发呆。
还别说,萧天陌去了一趟边关回来,不仅没有被晒黑毁容,眉眼还越发的精致俊雅起来。
简直就是秀色可餐,显得这简陋客栈的点心都比周府的美味百倍。
萧天陌抿了一口茶,抬起眸子疑惑地回看向沈芙蓉:
“沈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可是我哪里有不妥帖之处吗?”
“没有,没有。”
沈芙蓉自觉失态,忙心虚的摆摆手,“是我自己想事情入神了。”
怎么可能不妥帖?
你都帅到我心坎里了。
萧天陌看了她微红的脸颊一眼,微微翘起唇角,漆黑如宝石般的眸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你居然是周寺卿的女儿,怪不得要想方设法讨回卖身契。”
沈芙蓉想起了萧天陌走时,她答应他会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等他回来的话,担心他认为她失信,便眨了眨眼,无辜道: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如果不是周学政这个新爹对她太好,她其实是不愿意进这官家的后宅的,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它不香吗?
“哦?”
萧天陌好似来了聊天的兴致,他慵懒地托着下巴,嘴角也勾起,整个人风采更胜:
“周大人待你可好?”
沈芙蓉点点头,“对我甚是好,可比沈大柱强多了。”
听沈芙蓉毫不避讳的提起沈大柱,萧天陌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听说周老夫人回京了,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也得改一改了。”
萧天陌好似来了聊天的兴致,他慵懒地托着下巴,嘴角也勾起,整个人风采更胜:
“周大人待你可好?”
沈芙蓉点点头,“对我甚是好,可比沈大柱,笑起来:
萧天陌好似来了聊天的兴致,他慵懒地托着下巴“听说周老夫人回京了,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也得改一改了。”
第一百三十章 受惊
这还得了!
沈芙蓉受惊太过,险些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还暗暗盼着周老夫人这个老佛爷赶紧走呢,走了她就又可以出去疯了。
可如若周府后宅添个女主人,她头上又会多一座大山压着,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
萧天陌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哪里不知道她在愁什么,当即好心提醒道:
“你好似也快要及笄了吧?”
“没错,怎么了?”
沈芙蓉眼里冒出财迷的光芒来,“难道你要送我及笄礼?”
萧天陌无语看她一眼:
“我是说女子及笄后便可嫁人为妻,不必再受后宅主母压制。”
嫁人?笑话!
这里的男人都讲究三妻四妾,而女人却要遵守妇道始终如一,不能同时嫁很多个丈夫,简直极大的不公平。
她忍受不了这种不平等的待遇,注定要在单身狗的这条路走到黑了。
“诶,其实我这人吧,性格很坏,很霸道,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娶了我就要从一而终,不能有通房不能纳妾,眼里、心里只能是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嫁人对我来说有点难。”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萧天陌愣了一下,眸光微微闪动,眼底深处似有无数情绪闪过。
***
翌日天亮,客栈里的晏子风猛的惊醒。
他慌忙撑起上半身,目光不断朝着周围打量着,一边打量着一边搜索着什么。
室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晏子风立刻怀着期待的心情看过去,只见段生提着药箱推门进来。
瞧见晏子风正目光炯炯看向他,段生惊喜的疾步上前:“太子殿下,你醒了?”
晏子风不等段生走近,便急切地开口问道:“凤七呢?她在何处?”
想到段生并未见过凤七,他忙又补充道:“就是昨晚来我房中的那个姑娘。”
“昨晚一直是我在照顾殿下,未见有什么姑娘啊?”
段生皱起眉头,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而且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和萧大公子,并无他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昨晚凤七明明来过,我真的看到她了!”晏子风语气很是激动。
想到昨日凤七对他的温言细语,他的手紧紧攥住,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对我笑,对我说话……”
“殿下…”
段生见到他苦涩的模样,面露不忍,却终是缓缓道:“你昨晚梦魇了一夜。”
梦魇?难道?
晏子风一时恍惚,刚才的那股喜悦心情,顿时化作泡影,思绪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空瘪了下来。
原来都是梦,不过是一场梦啊。
凤七根本就没来过。
晏子风一动不动的坐着,如同丢了魂一般。
凤七早已不在人世,她已经不要他了,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一切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心口像是被一把尖锐的利器狠狠的插了一下,晏子风只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想到凤七那日决然地吞下毒药,如今冰冷的尸身躺在停柩堂的灵柩里,晏子风顿觉全身上下彻骨的冷。
那种冷意刺进骨髓里面,冷得他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挖出来了一般。
他突然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雪白的床幔上顿时点点红花溅落。
“殿下,你怎么样?”
段生扑上去,扶住了晏子风摇摇欲坠的身子。
晏子风来不及说什么,眼帘一合,身躯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倒了下去。
段生忙将他平放到床上躺好,又拉过薄被为他盖上。
随后他细细为晏子风诊了片刻脉,半晌,松了一口气。
不久后,萧天陌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晏子风嘴角的血迹,忙惊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段生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太子殿下郁结在心的淤血已通,如今性命已无大碍,接下来按方调养即可。”
“只是…”
说到这里,段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太子殿下他,好像很痛苦,我们真的不能将真相告诉他吗?”
萧天陌沉默半晌,开口道:“这是凤七姑娘离开时,提出的唯一条件。”
段生转头看向床上剑眉紧锁,仿佛在承受莫大痛苦的晏子风,不由得长长叹息了一声。
***
今日,凯旋大军回京。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早早的就在安平大街两侧阁楼占好了位置,这里可是大军必经之地。
沈芙蓉自然不甘落后,带着十月和黎夜玉抢了一个临窗的位置。
最近周老夫人不知在忙什么,领着周月四处拜访赴宴,她岂能放过此等出来浪的时机?
于是最近几日,都是周老夫人的马车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撒丫子向外跑。
在沈芙蓉几人和所有京城百姓的期待之下,大军终于逐渐到达了处处张灯结彩的安平大街。
京城百姓如潮水般涌上前,群情激昂的欢迎抗敌英雄,叫喊、欢呼声响彻天际。
大军按例驻扎在城外,镇国侯因受了箭伤已先一步回府,此刻由萧天陌带领两千余精兵到宫门前接受皇上的犒赏。
在欢呼声雷动的喧闹之中,一身银白色盔甲的萧天陌,带领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浩浩荡荡行进过来,旌旗飘飘,威风凛凛,场面十分壮观。
街上人头攒动,人们看着前方如战神下凡一般的萧天陌,无不交口传颂着他的军威赫赫,驱除外寇,战无不胜。
不少百姓都在赞叹曾经的纨绔子弟,如今也成长为像父亲一样的勇猛大将,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
本就颜色出众,不经意间就能招蜂引蝶的萧天陌,此刻更是成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也都将身上的荷包、香囊、锦帕一股脑的丢向他,大胆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心。
沈芙蓉这时也满脸兴奋的站在阁楼上,望着马上的萧天陌啧啧赞叹。
此刻的萧天陌身姿挺拔,眉眼间英气勃勃,端的是意气风发。
好似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萧天陌正好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萧天陌勾唇笑了笑,冲沈芙蓉点了点头。
见马上的冷傲战神笑了,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惊喜的尖叫呐喊起来,引得两边的百姓们跟着欢呼不止。
更有人顺着萧天陌的视线瞧过来,想看清楚是哪家小娘子美得让战神都侧目。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敌
沈芙蓉吓得慌忙将阁楼的窗户关上,她可不想成为全京城女人的公敌。
只是她刚刚将按在窗户上的手收回来了,便听有人轻笑一声。
她立刻扭头循声看去,只见来人眼熟的很,分明就是青霞仙子的哥哥——王文安。
沈芙蓉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文安静静看着沈芙蓉,眼中神色复杂难辨,答非所问:
“周姑娘和萧大公子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那可是她曾经的金主,只不过这些话却是没必要对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说的。
因此沈芙蓉只含糊答道:“我和他关系比较复杂,算是老朋友了。”
王文安闻言眸色微深,“交情如何?”
沈芙蓉愕然看他一眼,这家伙是来查户口的吗?
不过考虑着做大家闺秀要娴淑温雅,她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交情也还过得去,呃,怎么说呢,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狐朋狗友吧!”
想到她和萧天陌一起干的那些吃喝玩乐、针锋相对、搬弄是非的事,沈芙蓉觉得这个成语很适合他们俩。
而且萧天陌虽然长得绝美不凡,却最是阴险狡诈,总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严重怀疑如若不是她人美心善、不计小节的缘故,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友谊根本就难以维系下去。
王文安闻言,微微扬起唇角,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其实我今日是特意来寻周姑娘的。”
“哦,你找我什么事?”
她觉得这王文安和他妹妹一样奇怪,她和他似乎没有什么好聊的。
王文安郑重回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乃是为舍妹之事而来。”
沈芙蓉睁大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小嘴微张,“王姑娘?她怎么了?”
这个王姑娘比她还活泼好动,她很好奇她又惹了何事。
王文安垂下眼眸,“周姑娘随我一同前去看看便知。”
……
半个时辰后,沈芙蓉和王文安站到了安平伯府后院外的竹林中。
沈芙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就跟着来了,但当她听到竹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时,她抬眸遥望了片刻,立刻往竹林深处穿行过去。
王文安一直站在沈芙蓉的身旁,她停下时,他也跟着停下,此刻见她向前走去,他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又前行了几十步,便听得林中清晰传来一对少男少女的声音。
一道冷硬的男声问道:
“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
一道哽咽的女声回道:
“你不是一直逃避这桩婚事吗,今日我便用这条白绫了却性命,也好还你一个清静。”
不好,有人要自杀!
沈芙蓉忙拨开竹林茂密的叶子往外看,虽然视线不够好,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不远处的两个人——王青霞和余重楼。
等看清了眼前景象,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此刻,一条瘆人的白绫被挂在一颗粗壮的竹子上,而王青霞正站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白绫,意图要往自己脖颈上套。
余重楼正站在她对面几步远的地方,眉宇微微蹙起,狭长的黑眸中凝着冷然:
“你是越长越回去了,性命之事岂可儿戏?况且今日我若是不来,你待如何?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以命胁人,从来都是最蠢笨的法子!”
王青霞抽泣道:“从前?余哥哥从前不也说我率真可爱、性情温和,是最适合和你一起过日子的吗?余哥哥还说过要护我一生,今生只娶我一个,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可余哥哥都忘了吗?”
余重楼剑眉拧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些都是儿时戏言,岂可当真?”
“不,你忘了,我没忘!”
王青霞使劲儿的摇头,苍白的小脸几近透明,满是悲痛:
“我在京城贵女中也是出名的美人儿,究竟哪一点配不上你?”
余重楼面色不改的道:“不是你不好,是我心里有了别人了。”
眼泪溢出眼角,滑过脸庞,王青霞有些歇斯底里的对余重楼喊道:
“是谁?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余重楼犹豫了片刻,随后眼中露出了坚毅的神色,正要张口说出来点什么,却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问道: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慌忙抬眸去看,果然看到沈芙蓉从不远处的竹林间走出来。
沈芙蓉也正看向余重楼,心中叫着“好险!”
刚才她真怕她晚出来一步,余重楼会把她的名字吐出来。
她清清白白的,可不想背负逼死男闺蜜未婚妻的骂名。
沈芙蓉瞟了一眼还紧握着白绫,呆呆看着她的王青霞,莞尔一笑:
“王姑娘也爱跳这飞天舞吗?”
飞天舞是她和凤七创作的,曾经凤七就是靠着这支舞夺得了花魁,因此这飞天舞也曾被京城无数少女争相效仿改编,红极一时。
王青霞看了余重楼一眼,见他已转身看向别处,她咬了咬下唇,双手渐渐的从白绫上滑落。
跟沈芙蓉一起出来的王文安见状,忙飞身跃起,将那条白绫从高处扯落。
瞧着自家妹子自顾自哭着,狂飙眼泪,而余重楼却神色冰冷,双眸当中不带任何色彩,王文安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对着余重楼就是一拳:
“我妹妹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要死要活,你却这样对她,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他说着,咬牙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余重楼脸上。
余重楼一下子被他打到地上,嘴角淌出了血。
“啊——大哥,不要再打了!”
王青霞一阵风似的扑过来,伸来双臂挡在余重楼的身前,满脸惶急,眼泪滚滚而落,对王文安哭喊道:
“大哥,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沈芙蓉也忙弯身扶起地上的余重楼,担心的问道:“你怎么样?”
王文安见此双眸一凝,朝余重楼语气冰冷道:
“是我妹妹太纯良,才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既如此无情,以后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妹妹,也莫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一怒之下让你断手断脚。”
余重楼随着沈芙蓉的力道站起身来,用食指将嘴角的血抹去,闻言轻笑一声,转身便向竹林外走。
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立下无数战功的大将军那日,他凯旋而归城中老百姓欢呼不停
镇国公之子,年仅十六岁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坦诚
沈芙蓉忙向王文安和王青霞告辞,也跟在余重楼的身后快步离开。
……
离开了安平伯府所在的那条街,余重楼慢慢缓下了脚步,转身向沈芙蓉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芙蓉眼中颇有几分一言难尽,“是王文安带我来的。”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连蒙带猜想出了个大概。
这王文安定是知道她妹妹王青霞和余重楼在竹林中私会,这才将她带过来的。
幸许在王文安的心里,早就认定了她和余重楼之间有什么,反正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那般简单。
他将她带过来,如若看到王青霞和余重楼正亲亲我我,你侬我侬,好叫她认清现实,知难而退。
可如若王青霞和余重楼两人情伤离殇,就像刚才一般,更可以让她看清楚余重楼的薄情,好对余重楼敬而远之。
余重楼鼻青脸肿的站在那里擦着嘴角的血迹,闻言冷笑一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芙蓉知道余重楼已经猜测到王文安的目的了,也是,若是连这点分辨识别的能力都没有,他这个承恩伯嫡子又怎么和心思曲折的皇亲贵胄们打交道呢?
沈芙蓉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虽是兄妹,可王文安的心思,王青霞未必知晓,我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余重楼眉头一皱,急切的对沈芙蓉道:
“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那些话……不过都是些儿时的戏言罢了,不作数的。”
沈芙蓉垂下眼眸,“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她,你又怎么会急急赶来?”
余重楼浑身一震,顿时语遏。
见他呆愣住不说话,沈芙蓉轻轻地接着道: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人为了你名节和命都可以不要,是何等的痴情?而你却还一直把她往外推,最终只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你好好想一想,难道你就真的对她没有感情吗?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最后受伤的永远是那个最爱的人。”
余重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心里隐隐约约有股不安感,好似要突然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他有些苦涩的开口:
“我说过要去周府提亲娶你的,你怎么能将我推给别人?”
沈芙蓉认真的望着他,声音明明很轻,但在这喧哗的街道旁,余重楼却能听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也是真心想要给我幸福,可你应该知道,我这样的女人并不适合你。
不过这也没什么,做不成恋人还能做朋友,过命的那种,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就做永远的知己好友,海枯石烂友情不变。”
余重楼喉头噎了一下,好像被一颗苦菊卡在了嗓子里似的,涩得难受极了:
“你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
沈芙蓉坚定的点了点头,“王青霞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好好待她。”
她说完,给了余重楼一个大大的微笑,转身离开。
余重楼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
沈芙蓉快步向周府走去,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鼻头却有些发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重楼可能还未意识到自己对王青霞的情感,可她却看得明白,他的模样,分明就是陷入感情而不自知。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朋友,她当然要在他困惑的时候,推他一把,不能眼睁睁看他觉悟的太迟了,悔恨当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做了可歌可泣的好事,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还有点想哭。
像余重楼这样的高富帅真的不多见,可惜并不是属于她的白马王子。
沈芙蓉深吸一口气,暗暗对自己说道:
加油!穿越这样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往后余生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切向钱看,没有男人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
沈芙蓉一路上心绪有些复杂的东想西想,快到周府时老远便瞧见黎夜玉和十月等在街边,翘首以盼。
“姑娘!”
见到沈芙蓉,两人忙跑来她跟前,“姑娘可算回来了!”
沈芙蓉朝她们点了点头,“不是让你们先回府吗?怎么还站在这里?”
十月嘻嘻笑道:“有好消息要等不及告诉姑娘。”
黎夜玉接着道:“大公子封将了——振威将军!特赐将军府,可御前行走。”
沈芙蓉笑道:“确实是好消息,等过两天得了空,咱们也去祝贺他一下。”
萧天陌这虽然不是实权官职,只是一个武散官,但也是武将的荣耀了。
正三品的武将官职,再加上其父镇国侯麾下的兵马,已不容小觑。
而且萧天陌本身就英勇善战,屡建奇功。
听闻这次大捷还是靠萧天陌率两千骑兵夜袭敌营,火烧对方粮仓,断其后路,众将士才能顺利击退敌军。
如此大功,被封为将军可谓是实至名归。
只是沈芙蓉没有想到,还未等她们去祝贺,镇国侯府却先传出一个惊天大消息——镇国侯过逝了!
满城皆惊!
镇国侯萧经年作为开国勋贵,一生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是助皇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开国大功臣,有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国运的实力,为本朝立下了不世之功,早已扬名在外,声名赫赫。
他死后满城百姓痛哭流涕,连皇帝都悲痛万分,固赐镇国侯之谥号曰“武”以彰其功,择日厚葬。
***
镇国侯府的大门敞开着,四处装饰着素白麻布,门口的两个白纸糊的灯笼被风吹得“哗啦啦”地不停响。
人群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素白的帷帐、素白的纱花,连门口的对子也都用素白色的布罩了起来。
灵堂之中,暗影沉沉,素白的帷幔随风翻滚。
侯夫人张氏带着儿子萧君彦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堂一角。
片刻后,满面怒容的萧天陌冲进门来。
他双目赤红,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萧君彦胸前的衣襟,猛地将萧君彦提了起来,怒声道:“我父侯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萧君彦没有任何情绪地回视他,“你的父侯难道不是我的父侯么?虽然父侯生前对你百般偏心,我是不甘心,可他死了,镇国侯府便失了最大的依仗,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萧天陌猩红的眼睛紧盯着萧君彦,那嗜血的眼眸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痛苦
萧君彦淡淡的与萧天陌对视,丝毫不见退缩逃避之意,灵堂之上剑张跋扈,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陌儿,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冷静一点,快快放了彦儿!”
一旁的张氏忙扑过来,急声道:
“你们虽自幼便不甚亲近,可好歹是一个府里的兄弟,你父亲就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母亲悲伤不已,彦儿也是悲痛欲绝啊!
况且皇上已安排御医为你父亲检查过了,御医说你父亲受了风寒,又加之旧伤复发,已是油尽灯枯。
你父亲去时面容轻松,并未遭受太多的苦痛,你也勿要太过伤怀,否则恐会伤了帝心啊!”
听出张氏话里的威胁之意,萧天陌神色冷得像冰,他垂下眼眸,渐渐松开了揪住萧君彦胸前衣襟的手。
张氏见状刚要松口气,却不料萧天陌猛然抬眸,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手掐住萧君彦的脖子,把他一下子推到了墙上。
咙被扼住,窒息感瞬间袭来,萧君彦被掐得脸涨得通红,双手挣扎着试图掰开掐住他脖颈间的手。
奈何那只手就像是贴钳一般,死死的卡在他的脖颈上。
萧君彦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竭力佯装平静,虽然语气很镇定,可是那眼睫毛已经害怕得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情……大家都很难过……我没做……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是没做……”
张氏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她错愕过后,立刻冲过来,满脸惊恐的伸手去拉萧天陌的手:
“啊——你疯了吗?你想做什么啊?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松开,你快松开彦儿啊!”
可萧天陌的手就像铁钳般,死死掐着萧君彦的脖子,怎么拉都不动分毫。
萧天陌一张脸庞阴沉得可怕,掐住萧君彦脖子的手筋突起。
他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倘若让我查出是有人害了父侯,我绝对不轻饶!”
萧天陌眸光残酷地紧盯了萧君彦片刻,蓦地松开了手掌,把他重重甩在一旁。
萧君彦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手抚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氏忙扑上来扶起他,“彦儿,彦儿你怎么样?”
萧天陌黑眸凛冽得厉害,英俊的眉心已经覆上了一层阴郁之气,他最后深深看了张氏和萧君彦母子二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等萧天陌离开后,萧君彦蓦地抬起头,看向萧天陌背影消失的方向,眼中掠过浓烈的狠意。
……
近来京城一直阴雨绵绵,芙蓉院里的的红海棠才将将如火如荼地绽放了几日,便被狠狠打落了一地。
满地的残红,一派萧索寂寥的景象,倒和沈芙蓉凄凄惨惨戚戚的心情十分相称。
最近周老太太不知抽什么风,说是要整顿家风,后宅女眷没有她的允许不准出府门半步。
沈芙蓉想出门透透气,可守门的婆子不让出去,还说什么一定要有周老夫人那的出府令牌才放行。
而且这些婆子软硬不吃,不管她是抬出自己嫡小姐的身份来,还是暗暗塞银子买路,都被毫不留情的婉拒了。
沈芙蓉叫苦连天,偏又无可奈何。
倒是轻功甚好的黎夜玉不受束缚,不走门上房顶照样来去自如。
沈芙蓉这辈子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好酸啊!
这天晚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沈芙蓉百无聊赖,正打算早早的睡觉,忽见黎夜玉急慌慌的跑了回来,身上的夜行衣都没换下。
正给沈芙蓉铺床的十月见了,瞪大眼睛,嘴巴微张:
“你这副模样,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黎夜玉一脸焦急之色,话语中带着慌张的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沈姑娘快跟我去看看吧,大公子快不行了!”
不行了?
萧天陌快挂了?
镇国侯不是才过世不久吗?怎么连萧天陌也……
难道是镇国侯府的风水出了问题?
还是说有人在背后下毒手暗害?
沈芙蓉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可能。
十月却已急得哭出声,“姑娘,怎么办,大公子他……他……”
“别急,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芙蓉说着,打开衣橱取出一身夜行衣利落的换上,又将头发梳起,简单扎了个马尾辫。
等收拾好后,她对十月交代道:
“一会儿你装成我的样子躺在床上,我随黎夜玉去看看就来。”
十月有些担心:“可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沈芙蓉想了想,交代道:“稍后我们走后,你便熄灯上床,有人叫门也别出声,更不要将门打开,我会很快回来的。”
十月点点头,也开始准备起来。
等沈芙蓉出门时,发现十月已装成她的样子,脸朝内侧,躺睡在床上。
沈芙蓉向黎夜玉点了点头,黎夜玉去将门关好,随后两人双双从后窗翻了出去。
两人一路隐蔽身形,来到后角门附近时,黎夜玉突然拉着沈芙蓉一跃上了房顶。
身体突然腾空,沈芙蓉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沈芙蓉忙捂住嘴巴,她来不及闭上眼睛,就这么睁着眼突然跃上几米高的房顶,腿一软差点直接又滚下去。
黎夜玉立刻一把扶住她,沈芙蓉紧紧抓着黎夜玉的胳膊,纤细的身子在屋顶上摇摇欲坠。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黎夜玉轻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沈芙蓉点了点头。
黎夜玉便拉起她的手腕,趁着夜色,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随着黎夜玉一路飞跃,不知不觉的出了周府大门,沈芙蓉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转眸四下打量。
此刻,天上漫天星辉闪烁,脚下万家灯火阑珊,是沈芙蓉从未欣赏过的另一番景象,印入眼帘便终身难忘。
……
出了周府地界,黎夜玉又将沈芙蓉带到地面上,两人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了目的地——振威将军府。
这是皇上赐下的府邸,总不好一直空置着,有负皇上圣恩。
萧天陌本就提前命人装饰布置了一番,打算
出了周府地界,黎夜玉又将沈芙蓉带到地面上,两人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了目的地——振威将军府。
这是皇上赐下的府邸,总不好一直空置着,有负皇上圣恩。
萧天陌本就提前命人装饰布置了一番,打算
萧天陌本就提前命人装饰布置了一番,打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休
沈芙蓉听得啧啧两声,怪不得黎夜玉说萧天陌快不行了,敢情萧天陌这是打算要把自己醉死啊!
黎夜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沈姑娘,怎么办?”
沈芙蓉瞅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对黎夜玉道:“上前叫门,用力拍。”
黎夜玉点点头,上前边大力拍门边唤道:“大公子,周姑娘来了,你快开开门啊!大公子!大公子!开门啊!”
黎夜玉是练武之人,拍门的力道很大,门被拍的框框作响,里边的人即使烂醉如泥也该醒了。
可是无论黎夜玉怎么叫喊拍门,门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芙蓉见此眸光一闪,一把拉住黎夜玉拍门的手:“你歇会儿,我来!”
她说着,退后了两步,然后一脚踹上了紧闭的房间门:
“萧天陌,快开门,有事解决问题,用酒精麻醉自己算什么英雄好汉?”
曾经战场上的一方枭雄,此时虽是暂避在这小小庭院,可说他胆小怕事,她却是不信的。
“萧天陌,你听到了吗?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快把门打开,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沈芙蓉说着,抬脚又要踹在门上,可此刻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收势不及,踹过去的脚直接落在了某人身上,只听某人闷哼一声。
沈芙蓉抬头一看,见萧天陌正咬牙切齿看着她。
他幽冷的凤眸里凝结成霜,里面浓稠的墨色让人心惊胆战。
沈芙蓉讪讪一笑,一眼瞧见他白色衣袍上的大脚印子,又立刻如临大敌般倒退两步: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别生气啊。”
刚刚她出脚没注意,好像踹的那个位置……
他不会一生气再踹回来吧?
萧天陌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隐忍,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沈芙蓉一眼,转身又回了屋中,只是这次没有再关门。
沈芙蓉瞅了一眼一旁憋笑的黎夜澜和黎夜玉兄妹俩,挑了挑眉,抬脚跟进了屋里,还顺手帮萧天陌关上了门。
萧天陌并没有沈芙蓉以为的一身酒气、晃晃悠悠、烂醉如泥的样子,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平静的走到角落中,后背贴着墙壁,顺着墙壁滑坐在冰冷的地上,随后抄起旁边的酒壶,不羁的仰头喝了一口,看向跟进来的沈芙蓉:“来一口?”
沈芙蓉见状心头难免泛上一抹苦涩。
她知道有些人越是表面若无其事,心里的伤口就越深,他会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不想被人看到。
她当即浅浅一笑,上前轻轻坐在萧天陌身边,真的拿过酒壶喝了两口。
萧天陌怔愣的看着她,没想到看起来温温婉婉的她,竟然喝酒如此豪迈。
这可是烈性酒,沈芙蓉才喝下去没一会儿,脸上就飞快的生起两抹酡红,给她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姿色。
“诶,萧天陌”,沈芙蓉仰起头向他咧开嘴笑得灿烂,“这酒真不错,满口香,怪不得你要躲在这里偷偷喝。”
跟他比起来,她更像是酒鬼。
萧天陌垂目看着她,纤长的眼睫轻轻坠下,细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你喜欢喝便喝就是,莫要笑得像外面的拐子一样。”
萧天陌是京城出名的第一俊美公子,即使面无表情,都能引无数贵女倾倒。
此刻他微微勾起唇角,眉似山峦,眼如星月,那魅力简直是无敌的。
沈芙蓉为了不被他该死的魅力迷惑,忙又抄起酒壶灌了几口酒,反话正说道:
“你长得这么丑,还怕拐子拐吗?”
哎?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萧天陌伸手将酒壶抢过来,“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一遍。”
沈芙蓉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酒壶,斟酌了一下,说道:“你长得这么丑,不怕拐子拐……”
萧天陌:……
沈芙蓉趁他不备,重新将酒壶夺回来,晃了晃酒壶,估摸了一下还剩多少,转头对萧天陌说道:
“都喝下去这么多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喝闷酒麻痹自己,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萧大公子的作风。”
萧天陌漆黑如墨的黑眸里,没有多少情绪变化:“又不是我一个人喝的,你不是也喝了?”
沈芙蓉:……
她将酒壶往怀里抱了抱,继而开始苦口婆心劝道:
“我知道伯父的事你很伤心,我也深表惋惜,但你也要节哀顺变。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过程,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珍惜当下。”
听了沈芙蓉的话,萧天陌身侧的手微颤,眼底有些挣扎,声音温和却隐藏着痛楚:
“是我太没用了!如果一切注定了无法改变,活下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以为他重生了,可以力挽狂澜,改变前世自己以及家族的悲惨命运,大杀四方、建功立业。
可如今父亲还是如前世一般早逝,他的努力也成了一场笑话。
如果前世的一切注定了都不能改变,那他的重生还有何意义?
沈芙蓉目露同情地看着萧天陌,只有伤心之人才说得出这样的伤心之话。
她忙不迭安慰着他: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世间的事情变幻莫测、错综复杂,即使是回到过去,你也不能完全掌控过去,完全控制事情的发展啊!这怎么能怪你呢?
况且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绿叶再轻,也象征着生命的盛宴,水滴再小,也折射出彩虹的容颜,黑夜再黑,也衬托出烟火的璀璨。
就算为了自己,我们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唯有好好活着,才不辜负父母给予我们的鲜活生命……”
沈芙蓉绞尽脑汁,劝人的话说了一箩筐,生怕萧天陌想不开。
萧天陌静静地听了片刻,抬眸看向沈芙蓉。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浅浅的映在沈芙蓉身上,投下柔柔的光辉。
那张柔美的面容在月光的余晖中更为的惊艳。
“我没有想不开,只是觉得我父侯之死另有隐情。”
沈芙蓉的喋喋不休在听到萧天陌的话后戛然而止。
她瞠目结舌,差点咬掉舌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萧天陌点了点头。
沈芙蓉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还以为他想不开,结果她想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手
萧天陌眸底寒光一凛:
“父侯回京前,一直由段先生精心照料,我相信段先生的医术,父侯之死必是另有隐情,等所有的真相水落石出,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
沈芙蓉听后,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既然发生过就一定能留下痕迹,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幕后的黑手,让伯父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萧天陌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沉浮,看不到的硝烟在他的眸中无声的展开:
“我定会把背后之人揪出来,为父侯报仇!”
可恨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连真正的对手是谁都没有看到,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人就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这一次,他势必要揪出这个在幕后操控的人。
他在宫中未回,父侯却突然暴毙,与张氏和萧君彦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若让他查到他们和父侯的死有关,他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萧天陌眼中一闪而过嗜血的阴冷恨意,神情中满是命运乱人的无奈和苍凉。
看他蹙着眉,似是备受困扰,沈芙蓉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熨开他紧蹙的眉头。
谁知手指刚触上他的眉心,他却骤然惊醒般,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此刻,陌上公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沈芙蓉看得入了迷,口中喃喃道: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微微歪着头,梳在头顶的高高马尾辫垂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衬得脸小了一圈,干练又好看。
萧天陌的脸色柔和下来,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眸底浓隽也化开,如晴光映雪,清透闪亮:“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不客气,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提到“朋友”两字,沈芙蓉不知为何,无端的想起了余重楼。
她将怀中酒重新捧到手中,随后凑到嘴边,扬起脖子,将酒液缓缓倒入嘴中,一边抹嘴一边道:
“好酒,痛快!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萧天陌听她那略带有几分微熏的语气,就知她是醉意上了头。
他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的从她手中把酒壶夺过来,阻止她再继续灌酒:
“切勿再多饮了,明日要头疼的。”
沈芙蓉抬眼看他,那美眸中仿佛揉碎了所有月光,有璀璨光泽浮动:“可是壶里还有,不能浪费……”
萧天陌抬手,将酒壶里的酒尽数倒入自己喉中,又将空了的酒壶倒扣过来给沈芙蓉看:“没了。”
沈芙蓉已经微熏,眯着眼红着脸笑,“人家不就是喝你几口酒嘛!你可真小气!”
萧天陌将酒壶投掷到一边,靠着墙躺下,双手垫在脑后说道:
“窖里还有更好的,你随时可以过来饮。”
沈芙蓉也靠在墙上,哀哀叹道:“我家老太太现在管得严,我如今出门可不容易,今晚还是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这才偷跑出来的。”
“偷跑?”
萧天陌眉头微皱,“听闻周老夫人家教甚严,如今看来所传非虚,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不然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萧天陌说着,转头看向沈芙蓉,却见她醉醺醺的,脸颊潮红,小嘴微张,已是呼呼睡了。
他摇摇头,不由得失笑。
沈芙蓉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她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半弧形的剪影,微粉的小嘴微微嘟着,十分惹人怜爱。
萧天陌的内心深处如清风拂过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他低眸望着她柔和丰润的红唇,突然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慢慢俯身靠近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带动着胸部也是剧烈的起伏。
就在他的唇眼看就要碰到她的唇上的时候,沈芙蓉忽的在睡梦中嘤咛了声,随后面露不耐地一挥手,迎头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萧天陌的脸上。
她的力气不大,但那巴掌声却非常清脆响亮。
萧天陌猛然抬起头盯视着她,黑眸沉沉的,积攒着不知名的情绪。
盯视了将近五秒,他发现她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嘴角还流出了可疑的水渍。
萧天陌嘴角抽搐了下。
这个女人竟然睡着了流口水?
他一定是疯了,才想要吻她。
他伸手摸了摸被她扇的那半边脸,突然勾了勾唇,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外,黎夜玉正和黎夜澜焦急的等在台阶下,看到萧天陌将沈芙蓉抱出来顿时一惊:“周姑娘她怎么了?”
萧天陌淡淡回道:“饮多了酒,睡着了。”
黎夜玉听了立刻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天陌怀中的沈芙蓉。
姑娘不是来劝大公子的么,怎么自己反倒喝得烂醉如泥?
***
十月装成沈芙蓉的样子,躺在床上用锦被盖着头,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有人跑来揭穿她。
可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揭下锦被透透气,却听见砰砰砰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有人在门外敲门。
十月所有的动作僵在那里。
竟然真的有人来了?那她该怎么办?
对了,姑娘说过,有人叫门不要将门打开。门不要将门打开。
十月定了定神儿,抬手解下床前的帷幔放下来,然后拉起被子,佯装镇定问道: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的人听出了十月的声音,立刻回道:
“是我——周月,我来寻堂姐说说话,今天是你在为姐姐守夜吗?”
听说是一直和自家姑娘不对付的大小姐周月,十月更加胆战心惊起来:
“我家姑娘已然睡了,二小姐还是明日再来吧!”
十月说什么也不打算去开门,万一被周月发现了她家姑娘不在屋中,她还不得立即告到老夫人的面前,好治她家姑娘的罪。
不想周月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不仅未走,还扬声斥道:
“放肆!姐姐见不见我,岂是由你一个丫鬟说了算的?你还不速速转告姐姐,就说我真的有事情找她。”
十月不知该怎么办了,她生怕情急之下露出破绽,咬住嘴唇不敢再出声了。
门外的周月却已等得不耐烦:
“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开门?今晚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姐姐的,你如若再不开门,就休怪我无礼,让人砸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