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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春暖

    京城,东直门北小街,针线胡同,履贝子府。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联袂而来,奉旨探望有恙的十二阿哥。二人上个月初七,同五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一道随扈巡幸畿甸,月末方回京。

    先前,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并未听说十二阿哥染病的消息,今儿小哥俩儿还是领了皇父口谕,来探病问疾的。

    贝子府大管家听说是两位皇子阿哥奉皇命所来,忙打发人通禀主子,要开中门迎接。

    十二阿哥是康熙五十年开府的,虽然比十六阿哥年长十岁、比十七阿哥年长十二岁,但是早年在阿哥所待弟弟们还是很亲厚的。就算在开府后,与几位宫里的阿哥也有所往来。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身穿常服,没有让大管家折腾,直接叫他带路,往厅上等去了。

    虽还没见到十二阿哥,但是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也大致猜出来些,这位哥哥怕是害的心病,否则皇父也不会特意遣他们小哥俩儿过来。

    早在去年秋,便有官员奏本,应将托合齐处以凌迟之刑的,留中未发。

    上个月初十,原九门提督托和齐在宗人府监禁处病故。其后宗人府衙门提,因其“肆行悖逆、罪恶重大”,应将其挫尸扬灰、不许收葬;其子舒起,仗父威势,恣意横行,应拟绞监候。上从之。

    虽说托合齐是废太子的拥护者,受其牵连至此,但是毕竟是十二阿哥的亲舅舅。

    康熙向来以“仁孝”治国,待臣子向来宽厚。就算对早年弄权的辅臣鳌拜,也不过是圈死了事。

    十二阿哥向来本分,不掺和那些魑魅魍魉,所说生母位份低,但是亦自在逍遥。没什么可抱怨地。

    不想这几年夺嫡之争,他却是想避也避不开。其岳父大学士马齐因康熙四十八年涉及谋立八阿哥为太子被罢职拘禁,这两年才放出来。

    如今,他的亲舅舅又是这个下场。有十三阿哥之鉴在前。他如何不惶恐?听说打圣驾离京起,他便没有再出府了,不晓得近日为何又染病。

    十二阿哥听着两位小兄弟身负皇命而来,穿戴整齐来到厅上。他今年才二十九岁。头上却添了不少白发,面容也青白的有些骇人。

    十六阿哥面南背北,肃手站了。

    十二阿哥挑了衣襟,跪倒在地,口称:“圣恭安!”

    十六阿哥道:“安!”随后道:“口谕,听说尔病了,好好休养,免得朕挂怀。叫福晋常往宫中给太后妃母请安。”

    十二阿哥紧紧地握着拳,险些落下泪来,强忍了,哑声回道:“儿臣尊旨!”

    传完圣旨,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忙将哥哥扶起,兄弟之间再次见过,而后方宾主落座。

    十六阿哥嗔怪道:“十二哥真是,既是病了,为何不给个信儿?倒显得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不懂事。”

    十二阿哥挤出一丝笑,说道:“多谢两位弟弟挂念。或是换季的缘故,饮食有些不调,现下已经好许多了!”

    十六阿哥瞧着十二阿哥神情,正色安慰道:“十二哥向来是豁达之人,这次怎么还想不开了?不说别地。就是当初索额图获罪时。二哥没受到牵连;明珠下台后,大哥反而更受器重。咱们是皇阿玛的亲儿子。难道还要为了亲戚的不是,远了父子之情不是?”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直白,十二阿哥甚至感动,笑着点点头,道:“十六弟向来耍怪,如今却是长大了!”

    十六阿哥笑道:“弟弟可不敢当哥哥夸奖,听说哥哥这边府上有鄂罗斯过来的酒,使人往弟弟那边送两坛子就是大善。林雷”

    十二阿哥想起十六阿哥去年因丧子地缘故酗酒,忍不住说道:“到底这杯中物不可贪多,否则与身体无益,十六弟还需有节制方好。”

    十六阿哥摆了摆手,说道:“我的好哥哥,弟弟也是将二十的人,哪里还需人操心这些个?自是心里省得的,哥哥且宽心吧!也不是平白讨哥哥酒吃,却是有缘故地!”

    十二阿哥听着稀罕,见十六阿哥笑吟吟的,想着方才皇父的口谕,想来是好消息才是。

    还未等他开口发问,便听十七阿哥笑着道:“十六哥要厚道,这个喜还是弟弟来报吧!十六哥要讨酒,弟弟也有要讨的呢!”

    十六阿哥见十七阿哥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不禁扶了额头道:“别说你是我兄弟,瞧你那合不拢嘴的模样,自不必说,定是要为你媳妇儿讨物什!”

    十七阿哥笑着点点头,对十二阿哥道:“十二哥,去年您府里往各家送的鄂罗斯的皮子,这边还有吗?若是方便的话,给您十七弟妹匀一份出来,成吗?”

    对于十七阿哥两口子琴瑟相合之事,十二阿哥先前听福晋提起过,只当是新婚燕尔,寻常之事,现下见他巴巴地为了媳妇讨皮货,实是觉得意外,随后便只有感激地了。

    这位小兄弟年岁不大,自幼不怎么爱说话,虽也是庶妃所出,但是颇为要强,鲜少与人开

    如今,十七阿哥开口要皮货虽说是为了疼媳妇,但也是没把十二阿哥当外人之意。

    十二阿哥闭门不出这大半月,门庭甚是冷清,很多原本与贝子府有关系的人家,都是观望,生怕沾上他的霉运。

    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十七阿哥说道:“虽还没有正式的旨意下来,但是瞧着皇阿玛的意思,是要等十二哥病好后。使十二哥分管旗务。”

    十二阿哥闻言怔怔地,一时没醒过神来。

    要知道,下五旗的旗务由宗室王爷分管,若是使他分管旗务,那就是皇父亲掌的上三旗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就是几位出身高贵地亲王郡王哥哥,也未必捞到这个体面。

    十六阿哥笑着说:“这回,十二哥该踏实了吧!只是毕竟圣旨未出,不好宣扬。十二哥心里有数就成。”

    十二阿哥点点头,再次谢过两个弟弟,立时叫管家上来,往库里寻两人要地酒与皮货。

    十六阿哥忙摆手。说道:“哪里这般急了?弟弟们是打劫的不成,还要立等?我们还要在街里耍耍再回宫,十二哥记得这些事,往后打发人送到宫里就成。”

    十二阿哥哑然失笑,瞧了瞧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身上的常服,道:“是了,是哥哥心急了!两位弟弟是要淘换万寿贺礼去?”

    十六阿哥回道:“嗯,虽然预备下几样儿。总不合心,还需再转转方好。”

    十二阿哥挑了挑眉道:“何必这般费事,谁不晓得你有个冬茶园子,出产的茶叶是好地,直接献给皇阿玛贺寿就是。”

    十六阿哥苦笑着摇头:“那才几顷地?一年到头出不了什么,没得去碍那个眼。就是这,都有人在皇阿玛跟前给曹上眼药了。”

    十二阿哥笑着说:“十六弟,你不晓得,如今私下里大家管曹叫茶童子呢!”

    十六阿哥却是头一遭听到这个典故,毕竟谁都晓得他与曹关系交好。谁也不会在他面前道曹地是非。因此,他不禁心中疑虑,只当又有人存了不良心思,问道:“十二哥可以听到什么不对的风声?”

    十二阿哥道:“不晓得怎么打南面传来地消息,说是早年曹家在福建、太湖那边弄地那几处茶园子。都是曹指的地方。当初。他不过是十余岁的年纪,说是读地方志晓得的。这几处有好茶。不过,大家伙将十几个省的地方志划拉个遍,也没寻到相似的记载。去年他往东兖那山旮旯地方外放,人人只当他耐不住地方清苦,要使门路往回调动的,没成想他又弄出千金难换的冬茶来。这京里各个王府,使人往东兖去寻茶园子地,没有十家,也有八家。结果,除了你们占着的那几十顷地,其他的地方没有茶树不说,也不是能种茶的地界儿。”

    到这里,十二阿哥笑着说:“如今有人打听出来了,晓得进京贺寿的外臣有曹家父子,等着堵曹家大门,要请曹给指个养茶地界儿的人可是不老少。你瞧着吧,说不定保举曹的帖子已经上去了,大家都指望在他身上发财呢,若是能留在京里,不是更便利。”

    十六阿哥听得怔目结舌,实在没想到,曹离京不过一年多功夫,怎么竟成了香饽饽了?而且,这个绰号着实可笑些。已经是孩子爹了,这离“童子”相差的太远了些吧。

    不过,想到十二阿哥先前领过内务府的差事,十六阿哥问道:“除了外头王府,是不是还有内务府那边人掺和?”

    十二阿哥点点头:“正是如此!曹家上交的这几处茶园子,这几年听说没少出息,不少往蒙古走地茶也是那边来的。那些人得了油水,又能打着为内库赚银钱的幌子,对外界传言的茶童子,自然也要格外留意。”

    十六阿哥想起去年曹进京时还没有这些说头,想到去年腊月有个爱茶的宗室国公爷,送了值几百银钱地礼物,来寻他讨茶。不过,因茶园那边出息少,他四处孝敬地地方又多了些,实在匀不出来,便退了礼物,婉言拒绝了,想来这“千金难换”便是这个典故。

    只是这般被人惦记上,想必曹又要头疼了。十六阿哥有些不厚道的笑了,想想曹在昌平买地那些山地,早先谁会想到地价会涨成这个样子,莫非这位表哥真是位聚财的“金童”。

    不过,十六阿哥面上虽然笑着,心里也越发警醒,想要指望曹发财的人有。嫉恨他的应该也不在少数。若是有人想要背后使刀子,那却是要掂量掂量自己个儿的分量。

    曹坐在船中,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下思量着,这不知是谁在叨咕自己。

    他们是三月初三打沂州出来。三月初四在大兴镇这边地码头登船。

    除了曹寅夫妇、曹夫妇、五儿、天佑,曹颂先前的几个丫头都随同上京。紫晶也带着几房家人随行侍候。

    因船上起居不便,曹便同父亲乘坐其中一船,初瑜侍候婆母李氏乘另外一艘船。两艘座船。后边又跟着装着贡品的货船,沿着运河,一路往北。

    因晓得二房要入夏进京,李氏与初瑜商议后。定下万寿节后,李氏回南帮衬,初瑜带着五儿在京城这边等着兆佳氏进京安顿好再离京。

    曹荃生前便没怎么在京城住过,二房母子除了曹颂前些年跟着哥哥在京城中,其他人还是头一遭回京城府里。一些族人亲戚,总要识得才好。

    沂州道台府,内宅托了田氏,衙门托了庄先生。安排得也算是妥当。

    因嫌船舱里闷,曹走到甲板上,不知为何想起宁春与永庆来。明日,是宁春周年祭,整整一年了,他却仍未能找到宁家变故的缘由。听着曹方所说,永庆像是晓得些缘故,虽然这一年里他去信问过,但是永庆却只是含糊过去。

    即是甲子万寿,想来大赦天下是免不了的。永庆并不是“十恶不赦”地罪名。算算时日,最迟四月末、五月初也该到京。

    曹他这边在京城最迟不过逗留到三月末,这次怕是不能等到永庆了。老友相聚,还不晓得要等到哪年。毕竟若是没有旨意或差事,像他这样的外臣。是不能轻易离开驻地。更不要说随意进京。

    若是三年道台任满,再到西南、西北诸省做官。那能回京的日子更是远了。想到这些,曹不禁叹息一声,竟开始怀念起在京城的日子,虽说过得不如外头这般自在舒坦,但是亲朋故旧,许多放不下地事。

    曹寅小憩醒来,要寻儿子说话,却不见曹。问过小厮,晓得到甲板上来,他也出了船舱,刚好听到儿子的叹气声。

    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父亲出来,笑着说:“父亲不再多睡会儿?这晃晃悠悠的,实在让人犯困。”

    曹寅道:“已好了,倒是儿,在感慨何事?”

    曹苦笑道:“父亲,说来也怪,早先在京城,一心盼着外放,极不耐烦应付权贵往来,只觉得大家虚来虚去,甚是无聊。如今,离京久了,却是有些想得慌。有些事,是京里方能探寻明白的,人在外头很容易生出茫茫然之惑。”

    曹寅微微皱眉,问道:“儿所惑何来?”

    曹望了望遥远地天际,回道:“儿子这十余年,活得战战兢兢,始终无法安心。总是怕一梦醒来,天命不可违,徒留悲伤。现下,似乎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心里畏惧少了许多,亦茫然许多,有些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了!”

    “天命不可违?是咱们家?还是为父?”曹寅正色问道。

    曹不晓得为何父亲这般问,像是自己方才哪句话说漏了。

    他正想着寻什么话岔过去,就听曹寅道:“先下想想,对于咱们家与为父的将来,儿心里像是有数般,否则也不会十来岁便想着亏空之事;前几年又早早地在御前求了金鸡纳来。莫非,按照天命,去夏本应是为父……”说到这里,顿了顿,说道:“本应是为父故去吗?不止家事如此,就是对二阿哥,就是为父亦不能说万岁爷对储君彻底失望,儿却是两次三番地劝诫为父要远避太子,远避其他皇子阿哥。这些,本不是你能晓得的,儿又是何处知之?”

    纵然父子先下感情还算亲厚,但是曹也不敢说出,我原不是你儿子,是鬼上身了。能不能吓到对方不好说,就是他早已将自己当成是曹家的儿子。

    不过,有些话,憋在心里也是难受。因此,曹尽量有很轻松地口气说道:“说也奇怪,儿子小时便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梦到几年乃至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梦里,父亲是康熙五十一年夏,染了疟疾西行的;儿子则是几年后病故,留下妻氏马氏,生下一遗腹子。咱们家……咱们家是新皇登基时因亏空抄的。小时候不懂事,总怕噩梦成真,担心了这些年。现下,不管如何,都是与梦里不同了!”

    曹寅沉寂了好一会儿,方道:“儿地梦里,新皇……新皇可是四阿哥?”

    曹闻言,吓了一跳。曹寅背着手,面上带着微笑,说:“或许是祖宗有德,故意点拨儿,来解咱们曹家危难也备不住。”

第二百八十六章 相逢

    三春时节,杨柳轻摇,青江披绿,南山花红,黄鹂弄晓。打大兴镇登船,行了七日后,曹家坐船抵达长辛店码头。

    早有张义、赵同两个,带着家人随从陆路先行,往京城那边送信。京城这边,一直掐算着行程。因此,当坐船停驻码头,曹随着父亲下船时,曹忠早已准备了车马在这边等着。

    曹先去照看初瑜与李氏等上了马车,随后来询问父亲是乘车,还是骑马。却是来了个熟人,正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马连道。

    他这几年不是很如意,原有机会升内务府副总管,临了被人生生地顶了下来。

    本是让他媳妇往诚亲王府寻娘家侄女侧福晋田佳氏,想要走三阿哥的门路。可是田佳氏已上了年岁,虽早日封了侧福晋,但是上有与三阿哥夫妻相敬如宾的嫡福晋,下有如花似玉的新人,根本没有在三阿哥面前说话的余地。因此,马连道还是在郎中任上吊着,想要升一步却是太难。

    马家的事,曹在京城时便听过一些,并没有怎么在意。自打康熙给曹指婚后,马家脸上抹不开,已经鲜少与曹家走动。虽然曹家并没有允许,但是马家早将曹当成姑爷看的,就是马连道的太太田氏在亲戚面上也炫耀过几遭,没想到却是成了笑话。马连道长女参加康熙五十年地“小选”。使了银钱,撂了牌子。没有往宫里当差,去年嫁给一个外放守备,跟着往任上去了。

    见到曹寅父子,马连道却是十分热络,似乎中间这几年的疏远都不曾有过似地。

    曹寅不是小气之人,况且又是多年的故交,亦是笑着应酬,没有不耐烦之意。

    马连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对曹寅又羡又妒。两人同庚,同是内务府世家出身,他如今还在郎中任上熬着,对方却已经是显贵。不过,这次听到消息,故意寻个机会过来,只作是“偶遇”。却并不是为了曹寅,而是为了曹。

    他心里有些慌,神情有些僵硬,原还想称呼声“世侄”,却是无法厚着脸皮开口,便只是带了恭敬对曹道:“额驸也进京了,这实是万岁爷的恩典啊!”

    曹寅在旁见了他的不自在,摆摆手道:“老兄客气什么,只需叫他名字就是!”

    曹不是摆架子之人,但是却没有主动热络地招呼马连道。只是站在父亲身后,看着这一切。等曹寅发话,方说道:“父亲所言正是,世伯唤小侄名字既可。”

    话虽这般说,曹态度却只是平平,并不见什么亲热。“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马连道只说是偶遇,但是瞧着他说话行事更像有备而来。

    马连道讪笑着说:“既是这般,那我就拿大,称一声孚若贤侄了!”

    又说了两句话。曹忠来禀话,说是太太、奶奶那边问了,何时启程进程。马连道不好再耽搁,立时开口,邀请曹寅明日务必携家眷往马家赴宴。

    曹寅犹豫一下。为难地说道:“马兄。明日要往宫里递折子,等陛见;若是马兄不嫌叨扰。改日定当登门拜会!”

    马连道略作盘算,却是自己急功近利了些,忘了陛见这码字事;再算算曹家在京城的亲眷往来,轮到马家时少不得也五、六天后。还有七、八天才到万寿节,估摸着曹家父子要三月下旬方离京,日子还算是宽裕。这样想着,马连道便也不再勉强,只说去交接差事,与曹寅父子作别。

    不枉费自己费心打探,才这般不着痕迹地与曹家恢复了往来,看来在太太那边也能交差事了。林雷

    三年前,有七阿哥横插了一杠子,使得马曹两家联姻的事情泡汤。如今,曹府这边已经兴土木,专门使人打听了,晓得曹家二房要进京了,马连道两口子的心思又活络开。长女虽然出嫁,次女却也十四,眼看到了说人家的年纪。

    虽说曹家二房的曹荃已经病逝,没有当家地男人,但是几个儿子都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等到守孝期满,少不得要在京中婚娶。

    虽说二房的几个曹家子弟比不得长房嫡子曹身份尊贵,但是只要姑娘嫁过去,与曹家、平郡王府、淳王府那边便都有了关系。

    有曹寅的爵位在,与伯爵府联姻,自己的闺女与郡主格格做妯娌,说出去也是体面。总比小门小户出来的守备女婿强百倍,大闺女嫁的不满意,使得田氏念叨了好几年,马连道地耳朵也没少遭罪。

    凭着他与曹寅的交情,加上前面亲事不成多少有曹家理亏之处,这若是开口联姻,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里,马连道不禁有些飘然,脚步立时也轻快许多。

    等马连道离去,曹见父亲面带疲色,便请曹寅上了马车,自己个儿起马随行。

    曹见父亲面带疲色,便请曹寅上了马车,自己个儿骑马随行。

    前前后后,曹家一行人,七、八辆马车,上上下下五、六十口,进城去了。塞什图两个正坐着闲话。

    讷尔苏早就叫人从曹府这边打听了,晓得曹家的船今儿到京,本是要往码头亲迎岳父、岳母的,但是被部里的差事耽搁,出来时时辰不早了,便直接往曹府这边来。刚好遇到塞什图过来,便一起在厅上说话。

    曹佳氏前两日刚诊出来,有了身孕。讷尔苏已经有两个嫡子。正盼着添个嫡女,欢喜地什么是的。曹颐听到信儿。也往王府探望姐姐,心中只羡姐姐好福气。且不说京城各王府,没有几个嫡福晋这般受宠地;就是受宠,能顺利诞下嫡子的,也是屈指可数。

    虽然厅上这连襟两个,塞什图是妹夫,讷尔苏是姐夫,但是叙起年齿来,还是塞什图年长一岁。

    讷尔苏想到自己膝下已经四子一女。塞什图成亲三年,却没有添丁的消息,小姨子地孝期还要再守三、四个月,瞅着塞什图的目光便带了些思量。

    塞什图低头喝着茶,想起自家在沂州的茶园来。

    去年五月,曹在沂州买的那块茶园,分作六份。除了送平郡王府、淳郡王府、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之外,自己还留了一份,送给妹子曹颐这边,算是后添的嫁妆。

    去年腊月,这冬茶炒得千金难买,那些皇子阿哥的门槛高,觉罗家一个没落地红带子,众人自少了顾忌,登门求茶,想要接手茶园子的不少。

    有个老郡王。最是大方,使管家送了京外几处产业的地契来,想同觉罗家换茶园子。这几年觉罗家虽说日子好些,但胜在人口少,喜塔拉氏对钱财之物并不上心。况且这块园子,是媳妇家给添的嫁妆田,也没有婆家人处置地道理。

    却也不好为茶园子得罪人,觉罗家交际往来并不像其他王府那么广,上等冬茶没舍得送人,手上也有几斤。曹颐便都分了小包,可着几个体面的郡王、贝勒府邸孝敬了;剩下其他求茶的,能推地则推了,不能推的只道明好茶没了,剩下地差地。又送了些出去。

    曹是“茶童子”的话。塞什图也听说了,回去还说与妻子说知。夫妻两个只是一笑罢了。并不相信这些传来传去越来越稀奇地说辞。

    然,架不住有人当真。塞什图的大姐夫,是大户人家的庶子,近年来管着公中产业,家族长辈也惦记起茶园来。想起子弟中,还有人与曹家能攀上亲戚,便将这事交给给塞什图的姐夫来办。

    塞什图的姐夫寻到觉罗家来,再三央求小舅子,等曹进京后帮忙引见。当年塞什图成亲时,他刚好去外地了,会亲家时并不得见。

    塞什图少年丧父,受这位大姐夫照看颇多,虽然不耐烦掺和这样地事,却实在无法开口拒绝,只好含糊答应下来。

    现下,坐到曹府厅上,塞什图却是有些后悔,不该揽这样的事,去年冬天时已经闹出一场笑话,这般巴巴的提这些,没得叫大舅哥瞧不起。

    连襟两个,都没怎么说话,厅上的气氛就有些怪异。

    塞什图正思量着寻个什么说辞回姐夫那头,就听到讷尔苏说道:“前些日子南边家书中,提到二房婶子与堂弟们入夏要进京,三妹妹那边怎么说?”

    曹颐虽然为父守孝,但是并没有认回二房。往后如何相处,还需要有个章程。

    塞什图也晓得岳母与小舅子过两月要进京来,私下也问过妻子,到时两下里如何相处。曹颐却是没拿定主意,只道是到时候再说。

    “王爷的意思呢?福晋那边有什么说辞没有?”塞什图斟酌了一下,问道。

    讷尔苏失笑道:“一边是她的妹子,一边是她的婶娘,她有什么好说的。归根结底,还是要三妹妹自己个儿主意才是。不管谁是谁非,过去这许久了,无须再提。毕竟三妹妹如今已经是出了门子,不管亲近疏远,随心就是!”

    塞什图笑笑说:“小二待姐姐却是真好的!若是其他几个兄弟也如此,那也算是幸甚,就算岳父地下有知,亦是心安。”

    两人正说着话,管事来报,道是曹家的车队已经进胡同口,就要到了。

    讷尔苏与塞什图忙起身,出了屋子,往大门口迎去了。

    待众人下了马车,少不得又是一番厮见。

    紫晶与绣鹭两个,带着其他人,侍候李氏与初瑜往内宅去了。曹寅、曹父子更衣后。与讷尔苏、塞什图说话,无非是即将地万寿节相关的消息罢了。

    曹寅见塞什图额上有块疤痕。还仔细地多看了两眼,以为是军中较力地时候留下的,并没有太过在意。

    塞什图却是被看的满脸通红,寻思着曹寅要是开口发问,该如何支吾过去。

    待见曹寅并没有询问,他方暗暗松了口气,却正好看到平郡王讷尔苏促狭地瞧着他笑,不禁有些不平起来。

    这个王爷连襟太不厚道,自家府里美妾丫头不说。庶子也生了好几个。只因向来说得好听,将福晋哄得团团转,日子过得甚是自在和美。自己这边,不过是酒后失德,却闹到妻子娘家人面前,弄出后面地事事非非来。

    不过,说起来。他也不占理。虽然晓得大舅子孝顺,未必会在亲长面前提起旧事,但他望向曹地目光仍带了一丝恳求。

    曹注意到塞什图的目光,一时没明白用意,直到见他摸了额上疤痕,才猜测出其用意,趁着曹寅没注意,微微地点了点头。这边安置。屋子里地器具物什,早就准备好的。窗明几净,看着很是齐整。因长期不住人的缘故,这边屋子原本有些潮气,用木炭熏了几日,如今方好些。

    初瑜带人回梧桐苑梳洗去了,李氏梳洗罢,打奶子田氏手中接了大孙子,笑呵呵地哄着。她地心里,对媳妇不禁生出几分嗔怪来。

    这些日子下来,同船而行。李氏瞧着,初瑜待五儿比天佑更亲厚。

    虽说五儿身世可怜,又是乖巧伶俐惹人疼的,身为嫂子多疼些,也是有的;但毕竟天佑这边也小些。怎么放开手。都托奶子照看。

    李氏思量着,用不用同媳妇儿说下此事。随后想起五儿往后是要留在京城跟着嫡母过的,就算初瑜多疼些,也不过这几个月罢了。她亲了孙子一口,将此事搁在一边。

    却说初瑜回了梧桐苑,这边看房子的喜雨、喜雪两个齐齐来给主子请安。

    见了两人,初瑜一愣,才想起自己竟然疏忽了。

    喜雨、喜雪两个,都比初瑜年长,陪嫁过来时已经十七、八岁,如今三年过去,都是将二十。搁在其他府里,该放出去配人了,因曹家京城府里没主子,没有提及此事,便耽搁下来瞧着喜雨容貌照前两年越发艳丽,初瑜不禁有些心虚。虽然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几个丫头大了,不好耽搁她们的婚嫁,但是若是公公婆婆晓得,会不会当自己是妒妇,容不下来地。婆婆去年去沂州,瞧见珠儿、翠儿不在屋子里侍候了,还特意问过几句。

    成亲三年,丈夫这边一个屋里人没置,初瑜自然是愿意的。小两口两个过日子,哪里好插进别人去?但是如今同公公婆婆一同进京,她却是有些忐忑不安。长房只有曹一个男丁,作为儿子,也有娶妻纳妾,繁衍子嗣之责。

    虽然想到这些,但是初瑜却也无法做个“贤惠”人,主动为丈夫纳妾或许安排通房。

    打发喜雨、喜雪两个下去后,初瑜坐在炕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丈夫守孝期满,早点添些骨血方好。天佑……初瑜想到儿子,咬了咬牙齿。

    起先,她虽然心里拿了主意,但想着儿子不在跟前,三、五个月方能见上一面,亦是难受得不行;不过,瞧着李氏与天佑在一起时,就像是年轻了十岁般,高兴的合不拢嘴儿,让人瞧着甚是动容。

    喜云自幼跟着初瑜一道长大,也瞧着她看到喜雨后不自在,轻声劝道:“若是格格瞧着她……心里不舒坦,打发出去就是。初瑜看了喜云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忧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不舒坦的?说起来,陪嫁这几年,她也吃了委屈。我方才是想起婚配之事,到底是年纪大了!”

    喜云听了,笑道:“却不晓得哪个有福气得了去?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是照奴婢瞧着,咱们府里,除了紫晶姐姐,还数她长得最好。”

    初瑜不禁苦笑,自己对喜雨,颇为为难,就是为了这“长得最好”四个字。若说是没有提防之心,那是骗人的,她自己都不相信。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半,但是初瑜还记得自己个儿嫁到曹家后首次“见红”,叶嬷嬷要按照福晋的意思,安排喜雨做通房之事。

    当时,她年岁小,又是新嫁娘,况且还有嫡母的意思在里头,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不过,那种丈夫要被分去一半的心痛与屈辱,她却是至今未能忘记。

第二百八十七章 疑生

    曹家父子进京的消息,或许会被有心人关注,但是三阿哥诚亲王起初并没放在心上。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初九那天,恭请上幸王园,进宴。父子天伦,席间甚是其乐融融。

    储位虚悬,身为有机会获得大宝的诸皇子阿哥之长,三阿哥岂能没有想法?只是他儒家典籍读多了,素来求稳妥,不愿轻易行事,省得成了出头鸟,成为兄弟们攻讦的靶子,像两位被哥哥那样,落得个被圈的下场。

    不过,三阿哥不惦记,不代表王府其他人不惦记,好几个幕僚在三阿哥面前提起此事。

    三阿哥身为亲王,每年有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开府时也有几处庄子,一年下来,进项总有两、三万银钱。

    不过,收入多些,开销却是更大。各府往来交际不说,三阿哥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在士林中声誉很高,经常助些大儒刊印书籍,甚是慷慨。

    这两年,因图谋储位,诚王府下面的人手也多了些,三阿哥对门人的赏赐也厚了下。

    若不是前些年有些积蓄,怕王府账面上早就空了,日子过得甚是紧巴。就是盖个园子,还需内库拨银钱,才能得以动工。

    想起这些,三阿哥是打心里羡慕四阿哥。门庭冷清,有门庭冷清的好,起码少了好些交际银子。

    那位冷面四弟,“酒色财气”,样样不沾的,只好烧个香、拜个佛,却不知是给谁看?

    若说四阿哥毫无夺嫡之心,那不过是笑话,三阿哥压根不信。在他心中,四阿哥这般谨慎小心,不过是与他一样,都怕落下什么是非口舌罢了。

    当年。太子未被废除之前,因脾气暴虐、行为不检。被人说成是:“此人为君,皇族无噍类矣!”皇父之所以废了太子,未必没受到这句话的影响。

    三阿哥想到四阿哥,顺带着想起四阿哥府名下的东茶园子,心里就有些不舒坦。

    文士爱茶,自是风雅,偏偏好茶欲求而不得。他又不好像其他人家那般,放下面皮,四处去寻。

    就听那幕僚道:“王爷。说起来,曹对咱们府的陈先生有回护之恩,专门登门道谢却也使得。”

    他口中的陈先生,是诚亲王府的幕僚,原庆阳府知府陈弘道。

    听到他的名字,三阿哥略带轻蔑地笑了笑,心下有些同情其结发之妻王氏。

    陈弘道因前年冬天牵扯到“驿站纵火案”上。被锁拿至京,后经过步军衙门那边调查后,洗清了嫌疑,无罪开释。

    因陈弘道进士出身,早年在士林中也广有美誉,这两年又因其妻王氏“叩阍”名扬天下,成为世人眼中的刚正不阿、傲骨犹存之人。

    三阿哥与八阿哥都想要将其收到门下,所以才会暗中斡旋,使得步军衙门那边迅速结了此案。

    因幕僚中有一位是陈弘道的同乡,早年有过些私交往来。所以最后还是三阿哥这边得了手。

    陈弘道本为落魄之人,得皇子亲王地青睐,收在府里编撰儒学典籍,也正合他做学问的心思,便入了诚亲王府为幕僚。

    去年待王氏周年祭后,陈弘道便由三阿哥做媒,迎娶了一个老主薄地女儿是继室。夫妻甚是相合,哪里还记得惨死发妻王氏?为了怕碍新人的眼,陈弘道对几个嫡子嫡女亦不太亲近。

    虽然他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私下里笑话他的人却是不少。就是王府的嫡福晋董鄂氏。闲话时也同三阿哥抱怨过几遭,说是府里的笑话已经传到外头去。s外面的亲戚女眷提起,对这个陈弘道很是瞧不起,再三问到那位主薄家的小姐是不是天仙儿般的人物,否则怎会迷得陈弘道昏了头。忘记了王氏发妻地恩义。

    三阿哥像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原本是要借陈弘道的清名,给自己长脸面的。谁会想到竟然成了笑话?

    偏生是陈家家事,又是他给保的媒,实不好说话。因怕八阿哥笑话,其他幕僚心冷,就算是再恶心,人还是要在府里留着。

    现下,听了这幕僚的提议,三阿哥自然明白其“醉翁之意不在酒”,“道谢”不过是幌子,实是使陈弘道去探探底。有个往来,又不使得王府有私交外臣的嫌疑。

    毕竟,曹家与诚亲王府素日并无往来,若是冒然召曹家父子过府,或是如何,极亦留下口舌,还不若这般才合适。(半夜零点三十分)便醒了。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虽然实在留恋热乎乎地被窝,但是他还是硬撑着爬起来。虽不是大朝日,但是他要陪着父亲去畅春园递牌子,等着陛见。

    偏生城门要天亮才开,那时就晚了。为了赶在康熙用早膳前递牌子,需要在丑正(凌晨两点)之前到西直门。

    这边是水门,往宫里送玉泉山的泉水,在丑正(凌晨两点)时开一次城门,刚好可以出城。

    初瑜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身着丁香色旗装,外罩绀青色比甲,梳着两把头,看着很是清爽。

    见初瑜起这般早,曹心下不忍,说道:“我自己梳洗便是,你赶紧回炕上,多睡一会儿,这些天在船上也没歇好。”

    初瑜笑着说:“不早了,太太指定也是早起的,咱们还要给老爷太太请安呢!”

    话间,喜云、喜彩几个已经端了热水进来,侍候两位主子洗漱。

    因不见喜雨与喜雪两个人在内,初瑜有些失神。想来两人是因先前的避讳,不往上房侍候的。只是,梧桐苑之前就留着她们两个与两个粗实婆子看屋子,额驸年前回京是哪个侍候的?

    初瑜突然心生烦躁,虽然晓得不该胡思乱想,但是仍是有些难受,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只是,她面上却一点不露。笑着侍候丈夫穿衣。

    曹要穿官服见驾,但是眼前却是好几套。一品和硕额府的武官服,四品的道台补服,五品的三等侍卫服。

    思虑了一下,曹还是将那套三等侍卫服穿上,倒不是怕穿着四品的文官补服怕遇到侍卫处地同僚打趣,而是觉得自己这个年纪,穿着四品文官的补服太碍眼了。

    下去这一年,远在沂州还没什么,往济南府时。曹受到不少异样目光。

    虽然官宦人家子弟,有入仕早地,多也是从七、八品的小官熬起。对比下来,这个四品官,对弱冠之年地曹来说,则是品级太高了。

    眼看就要万寿节,各地进京的勋臣督抚差不多都到京。自己戴着四品的顶戴。随同父亲去陛见,有些招摇,哪里有穿着侍卫服,充当个公子哥儿舒坦?

    初瑜晓得丈夫不是招摇之人,摸了摸那套和硕额驸的礼服,打发人拿下去了,自己亲自帮自己戴好了朝珠、顶戴。

    等曹穿戴完毕,粥点小菜已经摆了上来。

    两品粥,碧粳米粥与老黄米红豆粥;几盘点心,门钉火烧、羊肉烧卖、奶白小馒头、金银花卷;还有几道小菜。芥末苤蓝丝、姜汁松花蛋、红油肚丝、老醋花生。

    曹喝了两碗碧粳米粥,用了几个门钉火烧,吃得饱饱的。一会儿,还要骑马去畅春园,还不晓得要侯见多久,饿着肚子只会自己个儿遭罪。

    初瑜陪着喝了一碗粥,用了两个小馒头,见曹用完,也跟着放下筷子,思量了一回。问道:“额驸,府里是不是该放些丫头出去?有几个,年岁不小了。”

    曹正用茶漱口,听了初瑜的话,以为她说地是珠儿、翠儿两个。她们两个去年起便在五儿身边侍候的。后来五儿到初瑜身边。又跟着回到初瑜眼前。

    珠儿、翠儿两个那点小心思,曹也晓得些。曾与紫晶商量着,打发两人出去。但是因她们两个是南边府里的家生子,是李氏指过来地人,紫晶也不好说话,事情便拖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曹道:“按理,内宅的事,你做主便是。只是如今母亲在,这事你出面却是不妥当,还是等我打园子回来,悄悄禀了母亲吧!”

    初瑜心下不解,打发自己地丫头出去,为何要额驸说?难道额驸也怕婆母误解,不想让自己落下“嫉妒”之恶名,还是在他心里自己就是嫉妇?

    曹见初瑜眉头微蹙,面带困惑,小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伸着胳膊揽过来,在她脸上啄了

    初瑜见曹地神情火辣辣的,脸不禁红了,轻轻地推了下曹,娇嗔道:“额驸……咱们该去给老爷太太请安了!”

    刚好喜云几个挑了帘子,进来撤桌子。曹便放开手,扶了初瑜起来,问道:“五儿呢,怎么没见她?”

    初瑜回道:“昨儿下船时,五儿有点见风,身上有些不舒坦。咱们这边西屋又没炕,便让紫晶姐姐带着安置在葵院了。”

    “那正好呢,那边上房空着也是空着,叫紫晶住也不住,空着怪浪费地。”曹点头说道。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曹才注意到她身上衣服也薄呢,叫喜云去取了件薄披肩,亲手给她披上。随后,夫妻两个,提着盏琉璃灯,往兰院去。

    兰院,上房亮着灯。

    刚好绣鹭、绣莺带着小丫头撤下饭桌出来,见曹夫妇来了,忙矮了矮身子,道:“大爷安,大奶奶安!”

    曹点点头,看了眼饭桌,想来父亲母亲已经用了早饭,便叫绣鹭往里面通报。

    曹寅在屋子里,已经听到外头的动静,晓得是儿子媳妇来了,扬声道:“进来吧!”

    绣鹭挑了帘子,绣莺接过初瑜手中地琉璃灯,请两位主子进屋。

    曹寅穿戴整齐,与李氏两个,打东屋出来,往堂上作了,接受儿子、媳妇的请安。

    这父子两个。一个是五品文官服,一个是五品侍卫服。彼此对看一眼,都笑了。

    皇权之下,爵位品级不过是虚名罢了,就算是贵为满洲王爷贝勒,亦不过是皇帝的奴才。

    就是这般,不上不下,混个中不流儿,刚刚好。就算自己是盘菜,也没必要将位置架得高高的。被人放在火上烤。

    李氏与初瑜虽不解他们父子两个因何发笑,但是却是瞧出他们爷儿两的心情很好,也都跟着高兴。

    已经是十一,月亮半圆,照在路上,看着甚是清冷。

    按照规矩,京里除了亲王、郡王用轿子。其他贝勒、贝子、公、伯等到二品以上文官,除非年老者,可以轿,其他的文、武官员都要骑马。

    曹寅虽然不年轻了,但是还没到乘骄的年岁,骑马又颠簸了些,便取中庸之道,乘坐马车。

    曹骑马,曹元、魏黑带着几个仆从随行,一行人往西直门来。

    西直门内。可以说是车马云集,都是要出城往畅春园去的,只等着未正开城门。

    因曹家随行人口少,马车也不起眼,并没有引人注意。

    有两家,像是外地督抚进京地,从人众多,簇拥着一辆马车,瞧着甚是威武。其中一家的亲兵不晓得怎么与旁边一个贝子府地管事发了口角,就叫那管事带了不少家奴过来。追着那亲兵,狠狠地揍了个半死。最后还是那官员亲自出来,赔了不是,才使得对方消停下来。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那官员身上穿着正二品的补服。听着他那边的人称是“中堂大人”。想来是进京贺寿的总督。

    曹寅在车里听到外面的喧嚣,挑了车帘。低声问了曹,听了大致情形后,不禁皱眉。

    虽然不晓得是那位总督被发作,但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地方大员,被宗室刁奴逼得赔不是,实在让人心生感触。

    曹却只是冷眼旁观,瞧着那总督亲兵先前的傲慢无礼,想来在地方也是骄横惯了的。若是刚刚遇到的不是贝子府地,而是个门户低地人家,欺负人的还不知道是哪个?乌鸦落在猪身上,都是一般黑,谁也不可怜。

    坐在马上,等了好一会儿,城门也不见开。他掏出怀表来看了,还有一刻钟,只好继续等着。这时,就见有人过来,道:“额驸?真是您进京了?奴才给您请安了!”

    却是淳郡王府的管事,侍候淳郡王出门的。曹下了马,虚扶一把,问道:“是你!怎的,王爷也往园子去?”

    那管事回道:“回额驸话,王爷忙着几日后地大典,要见万岁爷禀事儿。方才叫前面动静太大,打发奴才来瞧瞧,正好也看到额驸在。”

    因昨天进城已经是午后,曹还没往淳郡王府请安,即是遇到了,怎么也不好等对方过来。因此,他便同父亲打了声招呼,父子两个,随着那管事往后去,给七阿哥请安去了。

    七阿哥坐在饺子里红盖、红、红帏地八抬大轿中,听说曹家父子来了,便出了轿子,与其见礼。说起来,这还是两家结亲后,七阿哥与曹寅首次相见。

    七阿哥见曹寅身上的补服,又看了曹身上地侍卫服,若有所思。

    因马上就要到开城门的时间,曹寅与七阿哥寒暄后,便回去了,留下曹在这边说话。

    七阿哥招呼他,上了轿子。轿子里甚是宽敞,七阿哥居中坐了,两边把手处,摆着两盏琉璃灯,两面还有两条侧凳子。他指了指右手边,叫曹坐了。

    听说初瑜带着小天佑一道进京,七阿哥甚是欢喜,说了明日打发人去接女儿、外孙回府串门。

    曹原也打算明日送妻儿回郡王府那边的,自然是点头应承了。

    七阿哥又问了些地方差事上的事,最后视线落到曹穿着的侍卫服上,问道:“山东本不富裕,沂州又是穷地方,孚若可是想回京了?”

    曹不解其意,摇摇头道:“小婿并无此意,岳父怎么会想到这个?”

    七阿哥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道:“你是家中独子,想来自幼也是娇惯着长大,年岁又轻,就是吃不了苦也是有的。”

    曹被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道:“岳父,小婿已经二十了!”

    就算以往有人拿他的年纪说事,这都弱冠之年了,应该是个大人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陛见

    曹虽然嘴里说着他已经二十,但是七阿哥心里只当他与弘曙似的,生怕他有什么疏漏之处。虽然晓得他性子沉稳,照同年岁的年轻人强出太多,但是做长辈的,到底无法全然放心。

    “我这个月忙着大典的事,见的人就多了些,影影绰绰地听到些风声,像是吏部有人使手脚,要保举你回京,你可晓得了?”思量了一回,七阿哥问道。

    曹闻言一怔,他是昨晚才进京,只见过讷尔苏与塞什图。讷尔苏在兵部当差,见得都是武人,或许并没有听过此事,否则昨儿见面时应会提起。

    七阿哥见他神色,晓得他应是不知道的,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虽说你们父子两个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但是也要防着别人的歹意。我特意寻人查了,想看是谁闹的鬼,结果却甚是可笑。闹来闹去,竟是有人打着我与讷尔苏的幌子走的关系。行如此鬼祟之事,定不是安了好心的,只是还想不到其用意何为。”

    曹想起坠马之事,摸了下自己的腿,犹豫了一下,还是与七阿哥说了。

    七阿哥神色凝重起来,瞪了曹一眼,怒道:“糊涂!这样的大事,怎好瞒着?应立时往京中来信,这边使人查才对。哪个与你不对付,哪个府使人出京,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这都几个月过去,却是不好查清,总不好白白地吃这个亏!”

    曹还是头一次见他发火,晓得是真关心自己,并不恼怒,解释道:“起先,只当是意外,并没有想到还有其他缘故,到腊月底了,才晓得些不对。”

    七阿哥正色道:“我瞧你还好,不过太不警醒些。虽说实心待人是好,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至亲,也要有三分提防之心。”

    曹听他话中有话,像是意外所指,刚想要继续问,便听外头王府管事的声音,道是城门开了,问王爷是否起轿。

    七阿哥看了眼曹,摆了摆手,道:“既是你父亲在。也不好多留你,明日你也回王府这头吃饭!”

    曹点头应了,起身下了轿子,往前寻自家车马了。

    等水车进门,候着这边的车马陆续出城。

    因是夜路,大家都没有疾行,车马轿子缓缓地往畅春园方向行去。

    夜风一吹。曹微微有些冷,紧了禁衣衫,心里有些郁闷。姐夫在搞什么鬼?!能够被称为“至亲”,又使得七阿哥语焉不详的唯有他。

    虽然不晓得讷尔苏的用意,但是曹相信他不会有歹意,只是其中缘故,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昨晚瞧他,并没有异样之色,倒是坦荡的紧。不过,就算讷尔苏真是好意。这般自作主张的行径也使人心里不舒坦。

    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曹随着父亲,到了畅春园外。这边已经有不少官员都递了牌子,等着陛见。s

    停了马车,曹扶父亲下来,向前寻了内侍,递了父子两人的请见牌子。

    因能够递牌子陛见的除了三品以上京官与侍卫处侍卫外,只有外省督抚才可。那内侍见曹寅穿着五品官服侍,就要退回牌子,看清其身边站着的是曹。才收回手来,笑着说道:“原来是曹爷京里来了,瞧奴才这眼神,才瞅清楚。”说话间,仔细看了曹身边地曹寅。算是认出来。忙道:“哎呦,曹大人呢。您怎么穿这身行头。幸好是奴婢当值,要不这牌子怕是不好收。”

    却是康熙身边的内侍魏珠,以前与曹颇有交情。前些年,曹寅京外见驾那次,他是见过曹寅地,只是方才只看着身上的补服,没认出来。

    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被拘拿圈禁之事,昨儿讷尔苏已经对曹寅父子提过,也提到这个魏珠已经被提拔为副总管。

    这些人物,虽然无需特意结交,但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曹这边早已备下礼,是个装了上等珠子的锦囊,直接往魏珠手里塞了,道:“两年没见了,等改日总管休沐,只管寻我喝酒去!这些个小物什,是特备的贺礼,你别嫌薄,留着赏人就好。”

    魏珠使劲地握了握锦囊,面带难色,低声道:“曹爷,若是钱财之物,现下可忌讳着。”

    曹笑道:“只是小物什罢了,公公若是喜欢,留着把玩,若是不喜欢,赏人用也是极好的。”

    魏珠笑着抄进怀里,挑了挑眉毛道:“还是曹爷疼奴婢,那奴婢就不同曹爷见外了。”说到这里,转头对曹寅道:“万岁爷这两日可念叨了好几回,对曹大人颇为想念,昨儿见李大人时,还专程问起。奴婢这就往万岁爷面前递牌子去,曹大人还请稍候。”

    曹寅虽看不惯儿子与内侍有私交往来,但是他自己个也做过侍卫。侍卫与内侍都是天子家奴,都在宫里当差,关系好些,也不算什么忌讳。见魏珠客气,他便也道了谢。

    等魏珠转身进了园子,就有不少大臣围了过来。

    起先,夜色黑,曹家又人少,大家都没认出他们父子来。方才在等下,曹家父子与魏珠说话。虽然众人不晓得内容,但是远远瞧着,也看出魏珠这位内臣新贵对他们甚是客气。

    虽然曹寅离京多年,但还是往年随扈南巡的大臣认出他来。近前来打招呼的,有看着面熟的,也有看着生地,曹寅皆客气地回礼。

    过了两刻钟,就见魏珠气喘吁吁地过来,道:“万岁爷口谕,宣,曹寅、曹父子见驾!”

    曹寅、曹忙跪下,听完旨意,才口称领旨,起身随着魏珠进了园子。

    起来等着陛见的官员,瞧着曹家父子两人渐行渐远,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江南曹家,江南曹家。看来圣眷犹在啊!有消息灵通的,说道:“岂止曹家。李家、孙家也上京了,万岁爷对旧臣很是体恤啊!”

    有两个科班出身的御史,听了这样的说辞,不禁冷哼了一声。什么“旧臣”,只是体面的说辞罢了,这几家不过是天子家奴。虽说曹寅、李煦、孙文起并没有什么昭显的劣迹,但是也称不上什么好官。

    孙家还好些,这些年行事小心,并不招摇。曹、李两家则是有些过了。就说现下地户部亏空,李家就是其中大头。

    曹家账目上虽然干净了,也不过是掌盐茶私利,还自家的亏空罢了,到底是与国与民无益。远在江南,也是便宜曹寅,若是在京城。有御史衙门这些人盯着,怎容他这般肆意?

    曹寅之子曹,身为外臣,私结皇子阿哥。若不是有其中伴读的事,使得他们不好做文章,怕是弹劾地折子早就堆满御案了。

    想要做个铁骨御使,自然要拿这些“国之蠹虫”开刀,纵然是权贵又如何,就算不能将他们弹劾罢官,也能使得万岁爷有些警醒。不被这些弄臣欺瞒。

    想到这些,这两个御史彼此对望一样,眼睛亮了不少。

    虽然有些求名的私心,却也不碍他们地忠君爱国。看来,未来个把月,大家算是有得忙了。因万寿大典,像曹家这样的外臣进京不少,保不齐有一家两家行事不检点的。

    虽不会在万寿节期间,闹将出来,惹得万岁爷发火。但是等万寿节后,却没那么多顾忌。若是能逮住曹家最好,扬名士林;就算逮不着曹家这块“肥肉”,其他小鱼小虾的,也算是有所进益。弄好了。升官发财。并不是难事。

    曹并不晓得自己已经被御史定位为“肥肉”,随着父亲往清溪书屋见驾。

    外头当值的两个侍卫。都是熟人,一个是纳兰富森,一个是赫山。纳兰富森已经升为一等侍卫,赫山也升了二等。

    因需要噤声,虽然同僚老友重逢,大家也只能点点头见礼。只是看到曹寅时,纳兰富森躬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曹寅笑着点点头,看着纳兰富森地目光也多了些慈爱之色。

    纳兰富森是纳兰容若的庶子,生母在纳兰病逝后改嫁,使得他的处境尤为尴尬。若不是有曹寅、傅鼎这些纳兰容若的故交帮衬,康熙也想不起纳兰膝下还有这个幼子,他也没可能到御前当差。因此,他对曹寅甚是敬重与感激。

    少一时,魏珠进去禀奏出来,宣曹寅、曹父子进去。

    自打康熙四十八年腊月算起,康熙与曹寅这对君臣已是三年半未见。两下相见时,见了对方地神容,都有些吃惊。

    万岁爷老了,曹寅只觉得鼻子酸涩,想起幼时出入宫廷时,那个挺着小胸脯,略带几分傲气的孩子。他甩了甩衣袖,要跪下磕头行礼。

    康熙心里,也是不好受,说起来曹寅比自己个儿还年轻四岁,前几年险死还生。如今,看着精神头虽好些,但是也老相的厉害,看着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七旬老翁。

    见他要跪下,康熙哪里忍心,忙叫曹扶了。

    曹跟在父亲身后,刚要随父亲一道跪下,就听到康熙口谕,往前一步,将父亲扶住。

    康熙往炕上坐了,命魏珠搬了椅子,叫曹寅坐。

    曹寅口称不敢,只待康熙再次开口叫坐,方挨着椅子边做了。

    康熙瞧了瞧曹寅已经花白了一半的头发,叹了口气,道:“这才几年功夫,咱们都老了!”

    曹寅听他话中带了萧瑟之意,笑着说:“奴才是见老了,主子瞅着还不显,除了看着瘦些,还与奴才大前年觐见时并无二样。”

    康熙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朕心里有数,你不必宽慰。这两年多思少眠,头发掉得厉害,体力也不如以前!”

    曹站在父亲身后,见康熙老态横生,手上已经起了老年斑,也生出英雄暮年之感;再看看自己的父亲花白了一多半地头发,心里实在是难受。虽然曹寅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在康熙五十一年去世,但是他地身体损伤过多,虚不胜补,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曹寅道:“主子日理万机,还需多保重方好。说起来,奴才这里刚好有个乌发的方子,是奴才的儿子寻来的。奴才这两年轻省惯了,不耐烦弄这些,倒是可以借花献佛,献给万岁爷。”

    康熙闻言,抬头瞧了瞧曹,点了点头,对曹寅道:“你是好福气,有个好儿子,晓得孝敬你。”

    曹寅道:“不敢当万岁爷夸奖,他文不成武不就地,哪里有什么出息?只是他跟着老太太身边长大,性子老实些,心地良善,待人憨实,大了又有主子地照拂,倒是没用奴才操心。康熙听了曹寅的话,不禁失笑,说道:“你啊你,到底是贬儿子,还是夸儿子呢!”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小曹这个秉性,朕也晓得!真是不知你怎么教儿子地,好好的年轻人,说得好听,叫谨慎小心;说得难听,就是胸无大志,缺了少年人的锐气。以他地年纪与阅历,就算他有什么不对之处,朕还会与之计较不成?早年使他往户部去,就是有操练他之意,虽是无差错,却也无进益。”说道最后,看向曹的目光不禁有些失望。

    曹不禁腹诽,你是皇帝,自然说什么都成。万一自己真的行错一步,有国法家规在那里摆着,就算是贵为天子,也不好真纵容哪个为所欲为。

    曹寅见了康熙的神态,笑着说:“主子,他虽素日口拙些,却是一心想着为主子尽忠!”

第二百八十九章 献礼

    听到曹寅说自己“一心想着为主子尽忠”,曹很是别扭。虽说自己算不上是个花脸奸臣,但是也算不上“一心尽忠”。今儿父亲怎么了,没得这样说自己儿子好话的,听着倒像是讨官,在康熙面前有些不妥当吧?

    果然,康熙也似察觉曹寅的异样,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曹,随后对曹寅说道:“哦,还有这个?这小曹,朕还当他特意寻个僻静地方偷懒呢!”

    虽然康熙仍是温煦依旧,但是曹的心里却“咯噔”一下,只觉得那眼神刀子一般剜人。心里虽然不晓得父亲这样说的缘故,但是他仍坦坦然然地接受了康熙的注视,略一低头表示自己的恭敬。

    这一年多来,纵然他没有什么功绩,却也没有什么纰漏。在庄先生与韩、路两位师爷的帮衬下,衙门的事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并没有心虚之处。

    曹寅从座位上起身,打袖子里掏出个折子,双手奉上,说道:“万岁主子,这是奴才上供的万寿贺礼。”

    康熙接过,笑着说:“朕倒要好好瞧瞧,你们父子到底淘换了什么宝贝。”说着,打开折子看了,面色却渐渐沉重下来。

    看完折子,他沉寂了好一会儿,对曹道:“十六阿哥在无逸斋,你们也是许久未见,过去说话!”说着,又打发魏珠给他领路。

    曹担心地瞧了父亲一眼,尊着皇命,随魏珠退了出去。

    纳兰富森与赫山两人,见曹自己个儿出来,有些意外。

    原本曹还想着问问两人休沐的日子,改天好一道吃酒去,随后想着眼下自己也算是“外臣”了,京城又人多口杂。弄出些是非反而不好。因此,他便没有多说,只向两人抱抱拳。随着魏珠往无逸斋去。

    清溪书屋在畅春园东路,十六阿哥的无逸斋在西路,中间倒是不近的路程。

    曹掏出怀表看了,已经是卯时二刻(凌晨五点半)。

    因是暮春时节,东方渐白,不需要灯盏引路。

    想来魏珠已经瞧了曹给的锦囊,面上笑得比方才越发殷勤,口中道:“多些曹爷厚赏,奴婢跟在万岁爷身边侍候。虽说见过不少好珠子,却只能干过眼瘾罢了。像奴婢这样的废人,别人不过是当成阿猫阿狗,只当甩几个金瓜子,就是给奴婢面子。只有曹爷,倒是拿奴婢当个人看呢!”

    起来,他年纪与曹大不了几岁。自幼入宫弄了个残废身子。虽然他尖着嗓子,行动之间也略显女态,但是曹却是只觉得可怜,并没有鄙视之心。

    听他说得这般凄楚,曹劝道:“你何必妄自菲薄,这有史以来,以内官身份,青史留名的,也不在少数。就算不图那些虚名,日子过得自在就是。s做好自己的差事,便是好地,何必理会别人嘴脸。你这个位置,想来背后妒忌的也不在少数,总要越发隐忍才是。忠奸是非,万岁爷心里自是明白。”

    这一番话,却是良言。魏珠正色听了,随后很是感激地说道:“曹爷是好人,这些提点,奴婢都记下了!”

    话间。两人到了后罩殿前,刚好遇到一队宫人出行,便止了步,退避到一边,低头候着。

    等她们去的远了。魏珠方松了口气。对曹道:“是德妃主子,应是往寿萱春永殿给老佛爷请安去了!”

    怨不得魏珠这般紧张。虽然后宫位份最高地是贵妃佟佳氏,但是管理宫务的却是惠、荣、德、宜四妃,又以宜、德两妃为主。

    两人过了后罩殿,行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十六阿哥身边的太监赵丰迎面走来。

    看到曹,赵丰笑道:“果然是曹爷到了,我们主子方才得了消息,说是曹爷跟着曹大人递牌子,还不信来着,打发奴婢去打听打听!”说着,给曹与魏珠两个打千儿。

    曹却是想起一事来,无逸斋是十六阿哥在这边的住处,不晓得有没有女眷在。大清早的,自己这样过去,不知方便不方便。

    魏珠见曹没有应声,笑骂道:“行了,你这猴子,如今也学起规矩来,忘记早年同我摔跤的时候了!”

    赵丰笑道:“就是怕总管大人记仇,小的才要越发费心巴结,来,再给您打个千儿!”说话间,真要俯身下去。

    魏珠笑着摆摆手,说道:“别扯这些,小时候玩色子,你可没少蒙我银钱。等哪时我这边有空了,自少不得要寻你赢回来。”

    赵丰道:“那敢情好,小的也手痒痒呢。”

    了两句,几人往无逸斋去。

    清溪书屋里,西暖阁。

    屋子里只剩下君臣二人,康熙阴沉着脸,扬了扬手中的折子,道:“上面所记,却是属实?这……是你亲自操办?”

    曹寅躬身回道:“是奴才亲自操办地,因没有主子旨意,没有章程,并不敢肆意张扬。”

    康熙皱了皱眉,说道:“牛马是畜生,岂能与人同类?这牛痘之说,或许是无稽之谈。”

    曹寅道:“不只主子爷,就是奴才初听闻时,也只当是妄谈,随后走访了一些地方,对那些牛倌等人,也都仔细详查,倒是也有些收获。但仍是放心不下,毕竟是人命相干的大事……”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请主子先赦奴才大不敬之罪!”

    康熙正听着“牛痘”之事,突然听曹寅来了这一句,摆了摆手道:“你同朕君臣了一辈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且说无妨!”

    曹寅犹豫了一下,禀道:“那奴才便宽衣了!”

    康熙虽是意外,但是也晓得他不是胡闹之人,便点了点头。

    曹寅去顶戴与外头官服,只着了中衣。随后将袖子卷起,露出左臂来。只见上面一块泛红的疤痕,拇指盖儿大小。

    这些年。宫里也有种“人痘”的,康熙当然晓得这疤痕是何物。他立时打炕上下地,脸上却是罩了一层寒霜,指了指曹寅道:“你……你……这是用到自己个儿身上了?”

    曹寅放下袖子,回道:“总要有第一个试的,若是这方子得用,真防了天花之患,利于民生繁衍,亦是主子爷的恩德。咱们大清朝。疆域辽阔,民以万万计,主子地伟业早已超过前朝历代君主,千年万年后,定会仍为世人传诵。”

    康熙见他瘦骨伶仃,站在那里,如风中秋叶。终是不忍,按捺住心中怒意,道:“穿了衣裳说话!”

    等曹寅穿戴整齐,康熙才冷哼一声,道:“就算是为朕攒功德,你便要舍了自己的性命?修身齐家平天下,就算不爱惜你这身子骨,也要为曹他们母子想想。朕地臣子千万,表忠心的还差你一个不成?就是人痘方子,当年经过死囚反复试过的。这事儿你也该省得,为何还要糟蹋自己个儿?”说着到里,站在曹寅面前,喝道:“朕待你如何,你不知吗?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个儿,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便认定了朕是寡恩之君,不能保全你们曹家到底?”

    曹寅见他涨红着脸,瞪着眼睛,确实恼了。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主子爷息怒,奴才包衣下贱,能有今日地体面。都仰仗着皇恩浩荡。就是粉身碎骨亦难报主子的天恩,怎会生出别个心思?只是而今风烛残年。没有什么能为主子进忠的,也请主子成全奴才的拳拳之心。”

    康熙的脸色渐渐平复,对曹寅道:“行了行了,这话却是说得远了,起来回话。”

    曹寅站起身来,康熙往炕上坐了,皱眉问道:“这方子,又是小曹弄来地吗?差点断送了自己个儿的老子的性命,哼哼,他还真是个大孝子!”

    曹寅回道:“奴才不敢欺君,却是曹无意听说的。去年下半年,淳郡王府小阿哥见喜,郡主担心幼弟,惴惴难安。曹不知哪里听说这方子,心下便当了真。只是沂州山多田少,耕牛不多,他怕出什么纰漏,便写信给奴才,请奴才在江宁这边查询牛痘之事。奴才不敢小觑,走访了江南几个州府,访过牛户千户,栽花大夫百余人,方算是踏实些。”

    了着会儿话,康熙地怒气渐渐平息了,他喝了一口茶,也晓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曹寅的性子他是省得的,带着几分执拗,忠心可嘉。

    想到这“牛痘”若是真能得法,使得百姓众生免除“天花”之祸,康熙的心中不禁也有几分雀跃。不过,想着塞外的蒙古人,他又沉思起来。

    蒙古人不敢轻易南下,也同畏惧“天花”有些关系,若是免了“天花”之祸,那蒙古人往后会如何?八旗劲旅进关不过六、七十年,如今已经糜烂的不成样子,几十年后,上百年后如何抵挡蒙古人地铁蹄?

    他放下茶盏,对曹寅说道:“这份贺礼,朕收了!你且安心休养,想学佛也好,想论道也罢,朕还想在耄耋之龄,与你一道说古。”

    曹寅俯身领旨,只听康熙又道:“刚刚你夸了曹那些好话,可是心疼在外任上辛苦,想要求个恩典,将他调回京来?”

    曹寅躬身回道:“奴才不敢有徇私之心,只是担心他年纪阅历有限,怕他有什么闪失,对不起主子地提点。”

    康熙微微皱眉,看了曹寅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道:“晓得了,朕想想,你先跪安吧!”

    与清溪书屋中君臣的应答相比,无逸斋里的气氛则要好得多。

    十六阿哥刚好要用早点,便拉了曹入座。这边只是他的临时住处,福晋、侧福晋地都在宫里,只有两个宫女在这边侍候,并不需要避讳什么。

    其中一个,看着有几分姿色,十六阿哥还特意叫她过来,给曹见礼。

    曹见她虽然是宫女服饰,但是看着有些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她脸色带了几分羞涩,望着十六阿哥时地眼神也柔情的要拧出水来。

    等那宫女退下去,十六阿哥才眉飞色舞地问曹道:“如何,瞧着她像不像李氏?倒像是亲姊妹两个,往后到宫里,指定能吓她一跳!”

    李氏是十六阿哥的侧福晋,他最宠爱之人。

    曹想起之前往来的信中,听十六阿哥说过,侧福晋怀孕之事,便问道:“几月地产期,太医那边可诊得了?”

    十六阿哥笑着说:“六月,不过百十来天了,我就要做阿玛了!指定是个小阿哥,小家伙整日踢他额娘的肚子,忒调皮了,还不知往后会淘气成什么样子。”说到这里,斜了曹一眼,道:“别瞧你儿子比我儿子生的早,到底辈分在那里摆着!”

    曹笑笑,懒得与他说这些,这孩子哪里有当爹的样子?

    十六阿哥胡乱用了些点心,见曹吃的也不多,便放下筷子,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你父亲,若是陛见完了,使人先送回去,咱们两个进城耍去!”

第二百九十章 姑嫂

    曹不是傻子,自是晓得康熙打发魏珠同自己出来,是要有什么话私下对曹寅说。

    等同十六阿哥往清溪书屋这边,碰到陛见出来的曹寅时,曹虽然心下甚是好奇,但是也不好当十六阿哥的面问,便也只好先忍下。

    曹寅晓得儿子与十六阿哥亲厚,倒是没说什么,只交代他看护好十六阿哥,不要有什么闪失。

    十六阿哥在旁听了,笑着说:“表姨父就放心吧,我们都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听到十六阿哥这般称呼,曹寅刚想说不敢,见十六阿哥已经回头去与曹说笑,便没有说什么。

    待曹送曹寅出了园子,扶着父亲上了车,打发曹元他们返程回去,十六阿哥这边已经使人牵了马出来。

    除了赵丰,十六阿哥这边还有七、八个侍卫跟着。曹这边,只留了小满与魏黑两个。

    十六阿哥不耐烦人多,除了赵丰,与两个相熟的侍卫外,其他的便打发在后头跟着。

    曹与十六阿哥并肩而行,说起山东、京城两地的闲话。

    十六阿哥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李家次子进京了,昨儿听人说起,像是要往侍卫处当差。小时随扈南巡,在苏州逗留时,曾见过他两遭。虽然是副笑容样,但是却亲近不起来。别说是十六阿哥,就是曹,对李鼎也没什么亲近之意。想着前些年,李家在江南闹得那出“争权”的把戏,曹只觉得可笑。

    虽然并不亲近,但是到底是亲戚,若是李家真有什么闪失,曹家也难免被波及。因此。曹对李鼎还是颇为关注的。万一他去党附夺嫡的皇子,曹家总要提前有个防备才好,省得被莫名拖下水。若是他主动交好的是十六阿哥。曹反而不怕。

    想到这些,他问道:“娘娘怎么说?没交代你与李家表哥亲近亲近,虽是见的次数不多,但是瞧他是个聪明人。”

    十六阿哥叹了口气,道:“晓得你是个怕麻烦的,本不想与你说,但是也怕他聪明过了,牵连到你身上!”

    曹挑了挑眉,有些不解。李家才进京几日,难道就这般迫不及待的在京城弄事了?

    十六阿哥道:“听说他家也学着你们家,将苏州地茶园子献个了内务府。”

    这事曹到底头一次听说,十六阿哥又道:“偏声他在内务府那边没少说你的好话,只说是早年从你家请的人收拾地园子,还说你自幼聪慧过人。年后,因冬茶的缘故。本来你就被很多人惦记上了。他这般做作可好,倒像是证实了你却是对茶园子有所得一般,而且已经有人揣测你是不是扮猪吃老虎了,毕竟先前你在京中,素来是以老实人的面目在人前的。”

    曹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晓得李家在京中,但是因今天先赶来陛见,还没有见到李家父子两人。s李鼎想要献园子也罢,想要表忠心也好,犯不着把他抻出来。

    十六阿哥见他也是浑然不知的模样。道:“听说吏部那边有人保举你呢,照我看,你还是回京吧,要不鞭长莫及,有点什么事,也有我们照看不到的地方。”

    曹是满脑门官司,若是没记错,他出京不过一年半,半年前还回来过一遭,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就算是要找软柿子捏,也犯不着寻千里迢迢外的自己掐吧。

    思量了一回,他问道:“你瞧着,前两年我在京中,往死得罪的到底是哪个?”

    “往死得罪?”十六阿哥沉吟片刻。回道:“郭络罗家地贵山算一个。他成了瘸子,又被皇阿玛夺了爵位。丢了大面子。若不是后来你迎娶了大格格,怕是他早就要动手脚。只是见你圣眷在,不敢妄动罢了。”

    这个贵山就是曹进京后发生纠纷的那个,宜妃的侄子。

    “顺承郡王布穆巴或许算一个,前年夏天,他想要出门避难,被你拦下。虽然后来没有什么埋怨出来,但是听说他身边受宠的小子就是死在时疫上。有个传言,也不晓得真假,说是当初拦他出城的那个步军尉死了,就是顺承王府那边使的手脚。”十六阿哥继续说道。

    曹的心越听越沉,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对那个步军尉地印象很深刻。那位个头不高的中年汉子,跪倒在顺承王府的马车钱,一连串叩首。虽然没有相交往来,但是却能看出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就为了王府的颜面,这么没了?

    十六阿哥说起也是心烦,摆摆手,笑着道:“不说这些,怪腻歪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管是哪个,咱们也不怕他。虽然不喜欢麻烦,但是也没得让人欺负到门口的。等过几日有闲了,咱们也仔细商量商量,嘿嘿,别叫咱们抓到马脚才好,否则咱们就陪他玩玩。”

    曹也笑了,十六阿哥说得对,自己离京是躲是非去的,反而被人追着算计,这也太没意思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这般关照自己的仁兄,总要“投桃报李”方好。

    等曹他们一行人进城,已经是近巳时(早上九点),路上渐渐有行人往来。

    十六阿哥笑着对曹道:“走,咱们去琉璃厂,前些日子在那边瞧着个好东西,说好了今儿去取的。”

    却是正好,曹进京前,庄先生最宝贝地砚台被他的闺女妞妞是摔碎了。虽然庄先生舍不得训女儿,却是真心疼了,长吁短叹了好几日。

    曹记在心上,便想着进京后淘换两块好的送庄先生。

    李氏坐在炕上,拉着曹颐的手,仔细地看着。瞧着她精神气色都好,方算放下心来。曹颐红着眼圈,半晌说不出话来。母女两个也小三年没见了。

    初瑜抱着五儿在旁边,瞧着跟着曹颐回来的丫头都眼生,并不是当初陪嫁的几个,心下有些不安。不过,在婆母面前,也不好说什么,便也只好缄默。

    曹颐也瞧见嫂子略带疑问地看自己,忙使了个眼色,隐隐有祈求之色。

    李氏瞧见曹颐身上的素服。拍了拍她的手,说道:“生老病死,上了岁数,哪个也免不了,你也不必太过伤怀。”

    曹颐听了,轻轻颔首,道:“母亲放心。女儿还好!”说着,仰起头,对初瑜道:“嫂子,天佑呢,这……是五儿?”

    初瑜笑着说:“是啊,正是五儿!”随后,低头对五儿道:“五儿,快叫人,是三姐姐呢,你的小镯子就是三姐姐给地。”

    五儿扳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说道:“三姐姐!”

    曹颐见她可人疼,忙从初瑜手中接过,抱在怀里,细细打量了。好看虽好看,却半点不肖其父,想来应该是像其生母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妹妹地头。与这个命苦的妹妹相比,她算是福气到家了。

    初瑜已经唤了奶子抱天佑过来,曹颐见了侄子,这才放开妹妹。又是一番稀罕。

    天佑不怕人,只是笑着,偶尔打个哈欠。曹颐虽然舍不得放手,却也心疼得紧,刚想要送还奶子怀里。就觉得身上湿乎乎地一热。已经被侄子给尿了一身。

    奶子忙接了天佑过去,初瑜很是不好意思。道:“这实对不住三妹妹了,我这就使人取套我的衣裳来,三妹妹别嫌弃,先换上。”

    曹颐摸了摸天佑的小脸,笑着对初瑜道:“嫂子说地外道,就是嫂子不取来,妹妹也要问嫂子讨地,哪里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李氏在旁只是笑,对曹颐道:“这可是亲侄子地童子尿,倒是好兆头。既是这般喜欢孩子,等颐儿孝满了,生一个就是。”

    曹颐羞得不行,嗔怪道:“母亲,妹妹还在呢,哪里好说这个?”

    李氏说:“她才多丁点大,还不记事呢,有什么可忌讳的。”说到这里,她也注意到跟来的丫鬟面生,问道:“春芽她们几个呢?怎么没侍候你出门?”

    曹颐笑着回道:“有两个放出去了,在城外庄子上当差,春芽、夏芙两个在给女儿做帮手,今儿赶上清明,需要准备地祭祀之物也多,便没让她们跟过来。”

    李氏点点头,说到:“因昨儿才进京,忙忙活活的,都没留意到今儿是清明。”说到这里,问初瑜道:“咱们府里的祭祀之物都准备了吗?虽说祖坟不在京城这边,祠堂这边也要祭拜的。”

    初瑜回道:“媳妇也好悬没忘了,还是紫晶姐姐提醒媳妇儿,媳妇儿才省得,已经都置办下了。”

    话间,喜彩已经打梧桐苑取了套簇新的素服过来。

    初瑜请婆婆照看五儿,自己带着曹颐往东屋更衣。

    到了东屋,曹颐将跟来的丫头都打发出去,拉了初瑜的手,低声祈求道:“好嫂子,就算是疼妹妹,去年地事千万别在母亲面前漏了口风!”

    初瑜点点头,说道:“不用妹妹嘱咐,我省得,就是额驸那边,也没有让老爷太太晓得的意思。毕竟已是过去之事,没得让老爷太太操心。”

    曹颐吁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道:“谢天谢地!隔了这老远,不能经常承欢父母膝下,已然是不孝,若是再让二老为**心,那妹妹就是大罪人了!”

    初瑜正色问道:“妹妹,不是嫂子说你,都是至亲。既是老爷太太那边说不得,哥哥嫂子这边还说不得吗?怎好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你哥哥想来疼你,我自问待你也算亲近,你这般,让我们多伤心!”

    曹颐红着眼圈,道:“好嫂子,妹妹晓得错了。想想大冬天的,劳烦哥哥与弟弟千里迢迢的来京,妹妹是羞愧,往后定不让哥哥嫂子惦记就是。”

    初瑜点点头:“这样方好,到底咱们是亲骨肉,总是你的依靠,没什么可瞒着的。”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问道:“春芽她们两个可是开脸了?所以,你今儿没带回来……”

    曹颐忙摇头,红着脸回道:“嫂子想哪儿去了?妹妹说得都是实话,到底是清明,家里需要准备的物什多,虽然婆婆允我回来探望母,也不好做个甩手掌柜,便让她们两个在家里照看。”

    初瑜尴尬的笑笑,很是抱歉:“妹妹,实在对不住。我也不晓得这几日怎么了,整日里看着丫鬟在眼前转来转去的,很是胡思乱想,所以才会想左了。”

    曹颐歪着头,打趣道:“看来嫂子是紧张哥哥了,嫂子且宽心,哥哥是正经人呢。”说到最后,忍不住小声辩白道:“他虽比不得哥哥,却也不是坏人,哥哥嫂子不必因妹妹的缘故看轻他。”

    初瑜帮着她换了衣裳,说道:“过去地都过去了,妹妹也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妹夫待你好,自然是咱们府的贵客,要不别说你哥哥,嫂子也不能待见他。”

    曹颐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他待妹妹甚好,待婆婆也是越发孝顺,他不是坏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笔洗

    南北柳巷,琉璃厂。

    曹与十六阿哥两个下了马,信步而行。侍卫们将马寻地方拴了,留了一人看着,其他的也都或近或远的随行。

    除了十六阿哥与赵丰、小满是常服外,其他人包括曹在内,都是一身的侍卫服色,少不得先就近寻个成衣铺子,将大家身上的侍卫服都换下。

    这边铺子的成衣,虽然有料子好的,但是大多颜色花哨。其他人还没什么,曹孝期未过,只能寻素服,没有什么合适的,最后只寻了件布质的素儒服换上。

    虽然略显肥大,幸好他个子也能撑起来,看着倒也不算邋遢。

    曹刚换好衣裳出来,就见大堂里进来个手抄折扇的青年,后边带着个小厮。那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长着一副笑面。虽然拿着折扇轻摇,但是他却不见读书人的斯文,手上明晃晃的金节制,腰间几个玉佩,倒像是土财主,看人时下巴微微扬起,神情略显傲慢。

    曹并没有在意,在小满的帮助下收拾衣冠。

    另有个小伙计快步到客人面前,说道:“客官快请进,您是要挑得什么物什。”

    那青年并没有应答,而是冲旁边的小厮努努嘴。那小厮不情不愿地往前一步,打怀里掏出个银锭子来。

    那青年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那小厮看来甚是纠结,又掏了锭金子出来。

    伙计的眼睛已经亮了。掌柜地也出了柜台迎着,那青年用折扇往四下里一划拉。说道:“不嫌贵,给爷挑两套最体面的衣裳来,爷晚上要做东请客!”

    曹见他行事气派,原还当是那个地主老财家地少爷进京赶考,听着是南方口音,不是直隶的,才知道不是。

    虽说今年加恩科,但是乡试二月间举行,三月放榜,外地的举子最早也要四、五月才能进京。

    那青年也注意到曹。见他穿着朴实,气度儒雅,只当是进京应试的寒门士子,便拱拱手算是见礼。

    曹穿戴完毕,见他客气,便也拱拱手,算是回礼。而后方出了成衣铺子。

    铺子里小伙计已经去取衣服,掌柜的将这青年让到堂东侧的椅子上坐了,叫了另一个伙计奉茶。

    那青年皱起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怪了,怎么瞧着那小子眼熟?难道也是徐州的?”

    旁边的小厮见掌柜的走远,方低声抱怨道:“爷,咱们身边的银钱没多少了,还是省省吧!”

    那青年瞥了他一眼,道:“多嘴!下晌要去探望伍乔先生。难道要穿着旧衣访友?再被仆人当成是打秋风地,给轰出来,那不是笑话!”

    那小厮闷声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到:“爷,为啥不开始就寻程爷?如今,这银钱都叫人糊弄光了,就是寻了程爷,也没银钱跑官了。”

    那青年人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让爷耳根子清净两日。伍乔先生是未来的翰林老爷,最是清贵,哪里会晓得这些门道?爷支持去吃酒罢了!”耐烦,见曹穿着件不合身的儒服出来,再看看街上行来过往的士子。笑着对曹道:“啧啧。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果然不假。看着你这身打扮,哪里还有四品道台的影子?谁看了,都定会以为是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

    曹虽不是挑剔之人,但是穿着这衣服也是不自在。这边的成衣为了防蛀,都是用熏香反复熏过地,味道浓烈的刺鼻。

    他瞥了十六阿哥一眼,道:“方才绕个小弯就能容我回府去换,你偏赶集似的,现下也不着急了?”

    十六阿哥讪笑两声,说道:“急!急!走,咱们先往松竹斋去,我在那边订了只永乐年间的青花笔洗,正好今儿带齐银票过去取。”

    松竹斋是琉璃厂最有名的南纸店,里面的书画用纸、文房四宝最是精致齐全。曹要为庄先生寻砚台,也是想着这松竹斋的。

    曹前几年第一次来这边,见到“松竹斋”的名字就觉得耳熟,后来晓得他们东家姓张,五十年前开业,便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琉璃厂老字号“荣宝斋”来,好像先前的名字就是松竹斋。

    尚未进松竹斋,就听到里面传来七嘴八舌地喧嚣声。曹与十六阿哥有些诧异,进了铺子,就见几个书生围着掌柜的喋喋不休、说个不停。s

    曹与十六阿哥听了几句,像是他们看上了什么物什,但是银钱又不够,所以拉着掌柜的还价。掌柜的苦着脸,只说是东西已经有主了,不好再卖。两下里说来说去,就有些乱。

    曹还在货架上看着砚台,庄先生的老生女儿小妞妞三岁了,正是淘气的时候,整日猴着老爹,见到什么都要把玩,糟蹋了不少东西。

    这次给庄先生要寻个结实的,经得起妞妞摔的砚台方才好。石的、玉的、紫砂地、瓷的都不能要,曹瞧着一块造型古朴的铜砚,心下想着,就是它了,吸墨不吸墨不好说,能架得起孩子摔是关键。

    十六阿哥则是越听越不耐烦,挥手喊了个小伙计,让他招呼掌柜的过来。

    那掌柜的听了小伙计传话,抬头望来,瞧见客人地模样,脸上如蒙大赦地模样,指了指十六阿哥,对那几个书生道:“就是那位客官定的,实在是对不住几位公子了!”说着,向那几个书生抱抱拳。往十六阿哥这边来。

    十六阿哥见掌柜地来了,叫赵丰掏出张这边铺子地收条来。说道:“爷前些日子定的笔洗呢?今儿来取了!”

    那掌柜地笑着道:“等着您呢,金爷,小的这就给您取来!”

    十六阿哥笑着点点头,看着曹在挑砚台,便要过去寻他说话,却被那几个书生给拦下。

    虽然大多数侍卫都在铺子外候着,但是贴身跟着的也有两个,见状立时上前,护在十六阿哥身前,对那几个书生喝道:“止步。不得无礼!”

    那几个书生唬了一跳,忙退后几步。

    曹察觉铺子里气氛不对,放下手中的砚台,往十六阿哥这边来,低声询问缘故,十六阿哥亦是不解。

    那几个书生见十六阿哥穿着不凡,虽然面容温煦。但是带着威严,又有这么凶悍的护卫跟随,还以为是哪家的权贵子弟。

    众人正惴惴不安,见穿了布衣的曹过来,见他与十六阿哥倒像是友人,就都以为自己想左了。若真是豪门大户的世家子弟,个个眼睛长得头顶上的,哪里会有布衣之交?

    看着曹像是好说话的,便有个书生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得意。对曹说道:“这位公子,我们乃今科中试地举子,明日要去拜谢房师,正寻谢礼。若是不为难,能否请贵友转让那件笔洗,也好成全我等尊师之心。”

    虽然眼前这几个书生看着都是副良善模样,这话儿说得也算是客气,但是曹听着却不耐烦。凭什么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就算是新举人,得意些,也不好不管不顾的。这般歪缠。

    他瞧了十六阿哥一眼,十六阿哥的脸上也现出不耐之色。只是既然对方礼貌周全,曹便也很有礼貌地道:“我们寻这个物什,也是为了送礼,无心转让。”

    话间掌柜的已经拿了梨木盒子。要将摆在架子上的那只笔洗装了。有个书生不死心。伸手去拦,刚好碰了掌柜的胳膊。

    掌柜地手一抖。青花笔洗滑落到地,立时碎了,碎片散落一地。

    掌柜的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蹲下来捏了一片在手中,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哆嗦着嘴唇道:“九百两啊,这可是九百两啊!”

    那书生也晓得闯了祸,吓得往后退,却被掌柜的一把抓了袖子,只听掌柜的道:“这位公子,这本是那位金爷定的物什,小的早已对你们说了,偏生还这般不休不止,如今东西都碎了,您看怎么办?那书生跟着同窗过来,本是大家伙儿凑银钱买明日谢礼的,就是大家加起来也没有九百两。这会儿见闯了祸,他心里也是惊慌,眼神闪烁,口中嘟囔道:“是掌柜的失手,怎来寻我?”

    这话却是没担当了,连跟着他来的几个书生都觉得臊得慌。其中有个方才跟在众人身边一直未吭声的,现下出来一步,对那掌柜地说道:“掌柜的别急,既是我们弄损的,张罗银钱赔偿就是,定不叫掌柜的为难!”

    那掌柜的起先听前面的书生耍赖不认,正是又气又怒,听到他们肯认,脸色方算好些。

    他放下那书生的衣襟,走到十六阿哥身边,面带愧疚地作揖,说道:“实在对不住金公子了,定金我们立时双倍奉还,若是公子还要寻笔洗,鄙铺里还有只象牙笔洗,原是卖一千五百两,若是公子看得上,小店愿九百两银钱奉上。”

    虽然他方才为了只九百两的青花笔洗差点落下泪来,但是此刻却是毫不含糊地降价六百两。

    旁边的几个书生听了不忿,只当方才这掌柜的是故意刁难;曹却是暗暗赞赏,怨不得能经营几百年,能够注重名声,不贪图小利,应该是这铺子能长久经营地诀窍吧。

    十六阿哥被这个几个书生败了兴致,脸色本是黑了许多,听掌柜的这般说,才算好些,点了点头。

    掌柜的有些不放心那几个书生,给外头的两个小伙计使了个眼色,而后才快步进里屋取笔洗。

    两个小伙计往门口站了。守了个正着,面带防备地盯着几个书生。

    这几个书生闹得无趣。又被防贼似的,也有着恼地,想要发火,被那个年长之人拦了。几人低声说话,像是在凑银钱之类。

    曹见十六阿哥有些沮丧,问道:“可是要给……老爷子地寿礼?”

    十六阿哥瞪了那边地几个书生一眼,点了点头。

    曹略一思索,道:“记得我家好像有个差不多地青花笔洗,前几年接的礼,并没有用。直接收库了,一会儿咱们去找找看!”

    十六阿哥听了,摆了摆手,说道:“送这个,只是我的心意罢了,皇……老爷子哪里缺这个?就算没有青花的,象牙的也是一样。顶多被骂两句奢靡就是了!”

    曹笑道:“没这样的,既是送礼哄长辈开心,哪里还能找骂?我那边搁着也是搁着,你客气什么?反正是别人送的,我又懒得做学问,也是要走礼用,你拿去用就是!”

    话间,掌柜的已经捧着只檀木盒子过来,在十六阿哥面前打开,里面放着只象牙雕山水人物的笔洗。

    十六阿哥端在手里。仔细看了,确是精致无比,对曹道:“你瞧着可好?”

    像瓷地、玉的笔洗家里有些,这象牙的曹还是第一次见,点点头,赞道:“是个好东西,像是值一千五百两银子的。”

    十六阿哥闻言一笑,道:“你喜欢就好!你说得对,既然送礼贺寿,没得落下训斥。既然你家有不用的。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只是也不好白占你便宜,就用这个象牙的换。不过是做走礼的物什,这个更体面。”

    曹晓得十六阿哥地性子,骨子里带着天家傲气。并不是爱占便宜之人。便笑着应道:“那敢情好,正是两下便宜!”

    十六阿哥叫赵丰将剩下的银钱结了。又给了掌柜的十两银子做赏钱。

    掌柜的忙不迭的道谢,将笔洗装好,交给十六阿哥的随从。

    那几个书生将身上银钱都凑了,也凑不齐八百两。众人正急得什么似的,有个眼尖的,见门口过去一人,忙大声唤道:“又兄,留步!”

    就见门口进来主仆二人,正是曹方才在成衣铺子遇到的两位。

    那拿扇子的青年已经从头到脚换了簇新地一身锦衣,见几个书生唤他,很是受宠若惊的模样,笑着大步进来,与几个书生见礼。

    那几个书生坑坑吃吃的,指了指地上的碎片,低声说了缘故,最后少不得开口借银钱。

    对于屋子里这几个书生,曹实是没好感,懒得理会他们的丑态,只是觉得便宜他们了,刚好拉过来个有钱的主儿。他转过身来,指了指那个铜砚台,向掌柜的询价。

    虽说是铜制的,算不上好砚,但是却是晋代古物,价格也不便宜,掌柜开价八百两。

    曹估算了一下,直接还了个四百两。

    掌柜的目瞪口呆,最后苦笑着给了个七百两的底价。

    连带着十六阿哥都听愣了,忍着笑,对曹道:“你买过东西么?哪儿这般杀价地?”

    满也在旁扯了扯曹的衣服袖子,低声道:“大爷,讲价不是这样讲的,一成、两成的,不算什么,若是还到五成,商家还卖的话,那他们价钱虚高,不是奸商吗?”

    曹出了个纰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吩咐小满取银票给掌柜地。

    以往他亲自买东西地时候甚少,就算偶尔有过几遭,大都是同初瑜在一起。每次都是初瑜乐此不疲地讲价,他只是旁边笑着罢了。单独买东西的时候,因都不是值钱物件,都是小满他们他们直接付银钱,也没有讲价地时候。好不如意买个古董砚台,他这杀价还闹出了笑话。那边的几个书生,已经嘀嘀咕咕地商议好,像是剩下的几百两银钱都让后来的锦衣青年给包了。只是他们主仆身上的银钱也未足,像是还差百十来两。

    锦衣青年倒也干脆,立时脱了身上新衫,打手上撸下金戒指,从腰间解下玉佩,一道交给他的小厮,道:“寻个当铺当了!”

    几个书生羞愧得不行,纷纷开口相阻,只道是另寻法子,无需如此。

    锦衣青年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正色道:“几位与我李卫并无深交,我这般做,也不是单单为了要几位承李卫的情儿,只是这买卖行里有买卖行里的规矩,若是这银钱不补足,这掌柜的饭碗怕保不住!”说着,打小厮怀里取了包袱,翻了旧衣,随手披上。

    “李卫”两个字,听得曹眼睛发亮,立时转过身,直愣愣望过去。怎么看都是个纨绔公子哥儿,哪里有半点小叫花的影子?到底是不是雍正朝的模范总督“李卫”,还是同名同姓罢了?

    李卫也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抬头望去,却是方才成衣铺子见过的公子,便点头致意。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总督李卫,他方才的言行却是甚对曹的胃口。虽然看起来是个浪荡纨绔,但是却想到这掌柜的生计,比那几个书生,已是强出甚多。

    这样想着,曹便对掌柜的道:“这砚台我再加价百两,掌柜的通融一下,那边的笔洗便容他们少赔百两,如何?”

    掌柜的也听了李卫的话,见他与几个书生并不像深交,但是拿出身边全部银钱不说,还要去典当衣物,只为了怕他饭碗不保,甚为感激;想要开口劝阻,又顾忌到账面不平,东家面前交代不过去,很是为难。

    听了曹的话,掌柜的忙作揖道谢:“这感情好,多谢公子体恤,小的实在谢谢您了!”

    几个书生闻言,也要围过来道谢。十六阿哥看着不耐烦,催促着小满立时结了银钱出来。

    等出了铺子,十六阿哥点点头道:“虽说那几个书生不是东西,这个李卫倒是个人物!”说到这里,想起曹方才杀价的情形,再也憋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拍了拍曹的肩膀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打我认识你,就是见你稳稳当当,什么都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来只是装小大人罢了,还是有你不晓得的!”

    曹也笑了,道:“若是样样晓得了,我不是成了活神仙?向来只说人心不古,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信义无价,此时的商家确实值得尊敬。”

    十六阿哥不以为然,道:“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贾之流,虽不可鄙,但是也没什么值当敬重的,这话说得不妥。你虽然待人随和,毕竟是官身,与人打交道,还需要端出些架子来,否则被御史盯上,一顶轻浮的帽子扣下来,有你闹心的。”

    十六阿哥的这种看法虽带着局限性,但是封建社会千百年来重农抑商的结果。曹也晓得他是为自己好,便笑着应了。

    松竹斋隔了不远,便是家首饰铺子,十六阿哥又拉了曹来这边。也是先前订好的东西,如今拿了银钱取的。两只锦盒,一只里装着赤金点翠镯成对,一只装着白玉元镯成对。

    十六阿哥吩咐赵丰将那赤金点翠镯的锦盒装好,自己那了装白玉元镯的那只,笑着对曹道:“这是我孝敬姨娘的!前些日子晓得姨娘要进京,刚好给老爷子选寿礼,便也想着给额娘与姨娘也挑些。宫里的东西虽然精细,但是都带着内造的字样,还要存档什么的,好生麻烦,还不如外头的省事。只是一时寻不到好的,只能用这个做孝敬了!”

    曹说道:“不过是心意罢了,就算没这东西,母亲还能远了你不成?”

    十六阿哥笑道:“说得也是,走,咱们这就去你家!早先虽在江宁见过,人多规矩大的,太过匆忙,连个亲戚也不好认!”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念头

    因是清明节,想来各府都有祭祀之事需忙。等曹寅陛见回来,曹颐拜见过父亲后,李氏便没有多留女儿曹颐,叫她先回府忙去,还叫她给喜塔拉氏问好,改日自己再过去会亲家。

    临行前,趁着李氏张罗着给亲家带的土仪,曹颐又将嫂子拉到一边,红着脸低声询问了几句。初瑜虽是长嫂,说起来比曹颐还要小两岁,也是臊得不行,却也晓得曹颐问得是正经,忍着羞臊,低声应答了几句。

    曹颐再次道了谢,可巧儿李氏这边也收拾好了,她便辞了父亲、母亲、嫂子等人,带着丫鬟、婆子回觉罗府了。

    等送走曹颐,李氏想起即将进京的兆佳氏,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兆佳氏与曹颐都是母女名分,偏生一个言辞锋利,一个外柔内刚,还不知到时候该如何相处。

    曹寅见了女儿后,便到了前院书房。虽然因半夜起来,他有些乏了,但是也没有大白日在内宅的道理,便在书房这边的炕上歪着,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牛痘”虽然利国利民之举,但是万岁基于社稷江山考虑,为了防范蒙古人,会不会……

    在牛痘方子刚得时,他也想过这个可能,最终还是说服自己。皇帝有皇帝的骄傲,应愿意泽披天下万民,成就千古“仁君”之名。不过,现下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万岁爷老了,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犀利与提防,就算是面对相交半生的臣子,也生出了探究之心。

    一个已到暮年的帝王,变得多疑起来。或许在他心中,年轻力壮的儿子都成为他的对手,恭敬顺从地臣子都变成心怀叵测之人。

    曹寅扶着额头。有些个头疼。不晓得自己地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正犹豫着,便听有人来报,道是李家舅老爷与表少爷来了。

    曹寅闻言,坐起身来。说道:“快请到厅上坐!”说着,出了书房,往外迎去。

    话间,李煦、李鼎父子两个已经一前一后地进了客厅。曹寅忙拱手让座。又吩咐小厮上茶。

    李煦笑着坐了。摸了摸胡子,笑着对曹寅道:“东亭,晓得你昨日到京,心下惦记,便做了不速之客,勿怪,勿怪!”

    曹寅摆了摆手,道:“大哥说这些作甚?咱们至亲,哪里说得上这个?今儿因是陛见。起得早些,不想回来有些乏了,要不也想着往寻你。”说着,又看了看坐在李煦下首的李鼎,问道:“新成差事可都妥了?分了内班。还是外班?”

    “新成”是李鼎的字。他听到曹寅问话,起身说道:“回姑丈话。侄儿分了内班,正好是纳兰富森侍卫那班,侍卫处那边说了许侄儿过了下个休沐日入宫当值。”

    “哦!”曹寅闻言,笑着对李煦道:“大哥,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当初咱们同容若兄在万岁爷跟前当差,如今小一辈又是如此?若是儿还在京中,也在万岁爷身边当差,这算称得上一段佳话。”说完,又冲李鼎点点头,示意他坐了。

    起这些,李鼎隐隐有些得意。想当初曹进京时,虽然也是三等侍卫,但是并不在御前,而是在外班;后来是受了什么委屈,被宜妃娘娘的侄儿打个半死,万岁爷为了安抚曹家,才给调到内班。

    孙珏以前还是补的笔贴式,现下不过是个正六品主事;自己才当差,就是正五品侍卫,李鼎还是有些得意地。

    不过,想到比自己小几岁的曹现下已经是正四品,李鼎便有些觉得没有意思。同样是承父荫,纳兰富森入宫便是二等侍卫,自己却只是个三等,不过是差个出身罢了。在那位天子眼中,除了满洲旗人外,汉人只能是奴仆视之吧。

    曹寅与李煦说起闲话,当初打南边启程前,与孙家通过音讯,也说是要成行的,不晓得什么缘故耽搁,现下还没到京。

    不说曹与李煦如何寒暄,却说曹与十六阿哥两个打琉璃厂出来,十六阿哥还惦记着给李氏买果匣子,众人便从前门这边绕行,买了几件京八样,而后方回了曹府。

    曹刚在门口下马,便有门房上来牵马,同时回了李家舅爷与表少爷到访之事。

    曹点点头,看了十六阿哥一眼,道:“是他们父子来了,走,进去,一道见见!”

    十六阿哥在曹身边,也听到那门房的禀告,闻言皱皱眉,低声对曹道:“他们怎么来了?那我就不进去了!昨儿李鼎见我,说要请我吃酒来着,我只说是最近不得空,往后再说。这若是遇到,却不大好。”

    着,他示意侍卫将果匣子递给小满,而后自己个儿打怀中掏出锦盒,送到曹手上:“这个你先替我捎给姨娘,过两日我再来探望她老人家。反正如今我在内务府与礼部都有差事,想要出宫极是便宜!今儿,先往十三哥府上耍耍去!”

    曹点点头,说道:“若是这样,我便不留十六爷。到十三爷府上,代我给是十三爷请个安,就说这两日我便亲去。”

    十六阿哥点头应了,打赵丰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离去。

    曹等他们渐远了,方转身进了大门,对那门房交代了两句。原想要直接往厅上见客,不过低头见见自己这身打扮,却是不妥,他还是往内宅换衣裳去了。

    客厅里,方才李煦就问过曹地去向,曹寅不好说被十六阿哥拉去耍,便说是被十六阿哥身边地侍卫拉去。

    李鼎心下还在琢磨,打听了一圈,都说曹与十六阿哥交好。不过,昨儿见过十六阿哥,见他带着天家贵气,瞧着并不像是能折节下交的人物。想来这些交好之类的话。都是曹家为了撑颜面。故意如此说罢了。

    梧桐苑,初瑜与几个大丫头都不在。曹想寻套衣服换上,又不晓得收在哪里,便走到门前寻人,刚好见个丫鬟低头打房后走来。便摆摆手道:“你,过来一下!”

    那丫鬟闻言止步,而后抬起头来,曹却是认出来。正是那个喜雨。

    曹想起她原本要给自己做通房的。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道:“郡主与喜云她们几个呢?”

    喜雨俯身,道:“回额驸的话,喜云、喜彩随着格格往太太院子里去了,喜烟、喜霞两个在厨房准备祭品。”

    曹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太太房里,跟郡主说,让她打发喜云、喜彩他们回来一个。我要寻东西。”

    喜雨俯身应了,不过并没有立时转身出院子,而是看了曹身上的衣服,顿了顿,回道:“额驸可是寻衣裳?这个奴婢晓得。衣裳搁在西屋外间地大衣柜里。腰带在里屋炕上北面地箱子里,靴子与帽子在外间条桌里。”

    一连串柜子、箱子、桌子的。听得曹头疼,道:“既然是晓得,劳烦你帮我找一下!”

    喜雨轻声应了,慢步进了上房。

    曹只在厅上坐了,却是有些恍惚。也不晓得这个喜雨怎么长地,每次见到都让人心虚得很。就是那种,不做坏事也心虚的心虚。

    年前他回来时,这边开始就是喜雨与喜雪两个服侍。后来曹还是叫曹忠家的说了,唤了小满进来给自己梳头。

    要不,媳妇不在跟前,这么个如花似玉地大姑娘在眼前侍候着,曹怕自己稀里糊涂地犯错误。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人品,而是男人吗,多少都有些好色之心,尤其是他又因守孝禁欲了大半年,正是想女人想得不行地时候。

    仔细想想,喜雨却是有几分像初瑜,只是没有初瑜爽朗,看着眉间悲切了些。

    想到初瑜,曹立时醒过神,告诫自己不要瞎琢磨。就算如今历史发生变化,自己不用再像前几年那般为了生生死死地问题费脑筋,但是也不能“饱暖思淫欲”啊!

    虽然对十六阿哥那种妻妾成群,他偶尔也会艳羡一下,不过也仅仅是艳羡罢了,并没有去尝试地念头。

    若真是纳个美妾在屋子里,他不是硬心肠之人,这边守着小老婆亲热,怕心里就要担心初瑜搂着儿子哭了;若是守着初瑜呢,不免又惦记个那边地新鲜。到时候分身无暇,还不够累得慌的,他也是慵懒得紧,不爱费那些个心思。

    少一时儿,喜雨已经捧着衣服帽子等物打里屋出来。她犹豫了一下,对曹说道:“额驸,这套素锦的,您瞧着可还好?”

    曹扫了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嗯,还好,你搁这吧!我口渴了,想吃杯热茶,劳烦你去厨房取些热水来。”

    喜雨应了,将手中的衣服帽子搁在椅子上,低头退了出去,眼圈已是红了。

    她实不知自己哪里碍了额驸的眼,这上房空着,只有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扫地,并没有其他人手在跟前。就是这样,额驸还巴巴地将她打发出来,生怕她脏了屋子一般。

    她清清白白一个人,到底哪里脏了?喜雨越想越伤心,再也忍不住,还未出院子,眼泪便滑下,忙低头去试泪,不想恍惚之中与初瑜撞了个正着。

    因在婆婆跟前,小姑子又回来,初瑜穿着旗装,踩着花盆底。被喜雨一撞,她身子一咧巴,险些跌倒,幸好喜云、喜彩两个扶了。纵是如此,仍是扭了脚踝,疼得她不禁皱眉。

    喜雨见撞了初瑜,唬得脸色发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初瑜是听了信儿,晓得丈夫打外头回来,才从婆婆院子里出来的。见喜雨一副心神不宁、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喜云却是恼了,瞪了喜雨一眼,喝道:“瞎了眼么,往格格身上撞?还这般大剌剌地直着,摆出委屈的模样,做个谁看?”

    喜雨这方醒过身来,立时跪下,颤颤悠悠地请罪道:“是奴婢的不是,求格格饶恕奴婢这遭吧!”

    初瑜看着这张比自己出众三分的容貌,心里有些酸,咬了咬嘴唇,说道:“去找许嬷嬷领十板子。跟紫晶姐姐说,停了她这个月的月钱!”前一句是对喜雨说地,后一句却是吩咐喜云了。

    喜雨磕头领命,喜云也应声,而后初瑜方由喜云、喜彩两个扶着,进了院子。

    曹在屋子里换了衣裳,听到院子外传来说话声,出门走到廊下,正进初瑜忍着痛楚,被扶进来。他担心地不行,立时对喜云与喜彩她们道:“止步!别动!”

    话间,他已经大步奔了过去,打喜云手中接过初瑜,关切地问道:“怎么,扭了脚了?”

    初瑜笑着点点头,曹不觉有些恼,瞪了她一眼道:“我早上走时说什么来着?不让你穿这个,你偏穿,这好几寸高呢,不扭脚才是怪!”说着,将她拦腰抱起。

    虽然脚踝处疼得厉害,但是此刻初瑜却似感觉不到了,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

    喜云与喜彩两个,跟在后边,低声笑着。

    院子门口,喜雨扶门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似痴了一般。

第二百九十三章 悔不悔

    李氏晓得哥哥与侄儿来了,也到前院来见过,说了会儿家常,留了李家父子在曹府这边用饭。

    酒菜摆在前院,李氏带人安置好酒席后,便回了内宅照看初瑜去了。

    曹寅父子,留在前院待客。席间大家都带着笑模样,看着都甚是亲热。

    就曹寅与李煦两个的的意思,是想让孩子们好好亲近的。

    起来,小一辈与他们还不同。当初他们虽然都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但不过是同僚友朋;到曹与李鼎这辈,却是血脉相依的表兄弟。李家儿子不多,草家是独子,这表兄弟两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正该好好亲近才是。

    李鼎与曹两个可没老一辈想的那般亲热,虽然在饭桌上,在亲长前,两人颇有些把盏言欢的意思,但是心里都各有思量。

    曹想着十六阿哥的话,想不通李鼎在内务府那边为自己“扬名”的缘由,总不会是真觉得自己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理由太无稽,曹感觉不到他的善意,但是也想不通他要对付自己的理由。不过过去有什么摩擦,对外来说,曹、李两家都是连络有枝,密不可分。

    这样想着,曹就举起手中的茶,对李鼎道:“表哥,这里小弟要敬上一杯,谢表哥对小弟的称赞。虽然表哥是好意,但是咱们是至亲,这些夸小弟的话,打表哥嘴里出来,外人也难当真。”

    李鼎闻言一怔,神色有些僵硬。曹寅与李煦却是头一次听这话,有些好奇,往这边望过来。

    曹寅笑吟吟地说道:“新成当外人夸你表弟了?他弱冠之年,不文不武。哪里值当着夸一把?”

    李煦对曹寅摇摇头,说道:“东亭谬矣,别说如今的这些年青人,没有几个能同孚若比的,就是咱们年轻时。也不见得比他做得好。这两日在京中往来应酬,还听说孚若在山东剿匪大捷,立了功劳呢!”

    曹寅忙道:“大哥别捧杀了他!他是文官,就算是剿匪之类的,也是绿营那边的事,他不过是个协从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劳?”

    李煦指了指曹寅道:“你啊,你啊,生怕人晓得孚若好一般!这绥靖地方,怎不是大功劳?山东民风彪悍。山林之中常有歹人聚啸,危机民生百姓。孚若不过下去年余,就能有这般功劳,是难能可贵了!”

    曹寅听了,只是笑笑,问李鼎道:“新成也是听了剿匪之事,与人说起了?”

    李鼎站起身来。刚想硬着头皮胡乱应下,抬头正见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觉心头火起,有些不耐烦扯谎,便笑着道:“姑丈,不是这个缘故,是侄儿往内务府交茶园时,赞过表弟几句。那年在苏州弄园子,不是向姑丈家借的人手吗,听他们无意说过。说是姑丈家地茶园子,像是得过表弟的指点。如今,京城都传表弟是茶童子呢,说是受过茶圣奇书云云,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内务府那边说起此事,像是对表弟颇为不肖,侄儿不忿,便赞了表弟几句。”

    虽然曹寅与李煦还笑着,但是席间的气氛却遽然冷了下来。

    曹寅看了李鼎半晌,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叹了口气,对李煦缓缓说道:“看来咱们都老了,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个儿的打算。怕是轮不到咱们操心!”

    李煦有些尴尬。勉强笑道:“都是为兄的不是,向来惯着他们。行事有失分寸。”

    曹寅笑笑,说道:“北面风大,独木难支,大哥心里有数就好。”

    李鼎本仗着曹寅向来看重他,便这么巧言令色,颠倒黑白,将自己地过错说出是“义愤”,只当能轻轻抹去。没想到,曹寅却似看透他一般,理也不理,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站在那里,见父亲给曹寅赔笑,觉得十分碍眼。

    李煦听曹寅说完,自是晓得他的意思,曹家、李家在江南还有些分量,到京城来却不算是什么,只有彼此扶持,才好过些。

    他收了笑,对李鼎呵斥道:“胡闹,还不给你表弟赔个不是!二十多岁了,行事还这般毛手毛脚!京城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招摇?你表弟行事素来谨慎,你这番不清不楚的说辞出去,不晓得要给他引来多少麻烦。这哪里是夸,这是祸害人罢了!”

    不管李鼎本心如何,在曹家父子面前,被父亲这般教训,面子上挂不住,臊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使劲地握着拳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想起前几年望凤山庄的事,晓得这李鼎看着和气,却是个狠辣之人。毕竟要看在李氏面上,不好与他撕破脸,因此曹便开口对李煦道:“舅舅不必如何,想来表哥也是无心之故。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也不算什么过失。”

    李煦闻言,宽慰地点了点头,有些激动地说道:“孚若能如此想,大善!咱们是至亲骨肉,难道还能生出坏心来?你表哥初到京城,还不晓得这边与南边不同,舅舅又没有叮嘱他,便有了这样的事,你没有误会最好。”

    曹看了李鼎一眼,对李煦道:“舅舅放下,外甥心里明白。”

    因有了这个桥段,这顿饭吃的也是抑郁。虽然而后众人还是笑着说话,却有些难熬了。

    少一时,众人皆放了筷子。李煦与曹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儿子告辞。

    将李煦父子送出大门外,看着两人带着随从离去后,曹寅转过身,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道:“你跟为父到书房来,为父有话问你!”

    “是!”曹应声,跟着父亲进了前厅西间的书房。

    曹寅坐了下来。皱眉抬头对曹问道:“康熙四十九年五月间扬州之事,你从头到尾,再仔细给为父讲一遍。”

    曹心下松了口气,原还担心父亲被李鼎的温良外表给蒙蔽,看来父亲也有所警醒。接着。他便将望风山庄地事,没有添油加醋,如实地对曹寅说了。

    曹寅思量了一回,半晌方说道:“是为父糊涂了!李家小二,不比他父亲,是个主意正的,往后你们之间相处……哎!还是看看再说把!”说到这里,望向曹,眼神却变得犀利起来,眯了眯眼。问道:“当年的事,亲眼见死了那些个人,或许里面有无辜之人,不晓得多少家留下孤儿寡母。不管李鼎如何辣手,说到底都是你逼迫地缘故。你,可曾后悔?”

    曹虽不晓得父亲为何会想起来问这些,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从未后悔过。他没有想过做个圣人。如果危及到他的家人,危及到他的性命,不管是十条性命、还是百条性命,他都不会后悔。纵然也不好受,纵然也会难安,但是,决不后悔。

    到底,他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罢了。没有危险时,他愿意做个善心人,为那些苦难地人做些力所能及及之事;若是危险了。他心中地小人儿便长了翅膀,扑闪扑闪的。

    想到这些,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儿子不后悔!”

    曹寅站起身来,扶着桌子,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为父没听清!”

    “儿子不后悔!”曹放大了音量。

    曹寅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儿子,问道:“若是不是百条人命,是千条呢。你后不后悔?”

    曹有些不解,不知父亲为何这般发问,喃喃道:“父亲……”

    “若是万条人命,十万条人命呢?”曹寅继续沉声问道:“若是你一念之差,若能饶了这些人的性命。代价……代价是咱们曹家上下……你会如何抉择?”

    曹想说万人、十万人与自己何干。但是却说不出口,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自己也不知。

    为了曹家上下,要了万人、十万人的性命,他有魄力去做吗?怕愧疚之心也逼得自己活不下去;若是为了万人、十万人,舍了父母家人,他也做不出来。

    曹寅见曹这般迷茫,心下有些担忧,寒着脸,喝道:“跪下!”

    曹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直到曹寅再次让他跪下,他方跪了。

    曹寅背着手,不再看曹,说道:“你好好想一想,自己个儿到底想要什么,是要家人安康,还是成就一番济世爱民的伟业。要想清楚,想仔细,想明白,不可有半点犹疑。等你晓得自己个儿要什么,再起来寻为父说话!”说完,迈着大步,出了书房。

    是家人安康?还是济世爱民的伟业?曹有些想自嘲,这是什么朝代,是皇权至高无比,庶民如草芥的大清朝,难道自己还要想着青史留名不成?父亲为何这般问?

    不过,他没有起身,即使是在曹寅离开后,他仍是在地上跪了。父亲说得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终究要想清楚。一方面装个好人地样子,一方面行自私自利之事,这双面人做得实在可笑些。

    若是所谓地民生,与家人、与自己的安危相悖逆时,自己是学着做好人,还是自己扯了面具,露出粗鄙嘴脸?答案,显而易见。

    不管自己如何装着良善,终究是个自私自私的小人罢了,曹俯首到地上,心下一片茫然。不管心中多么不忿,在李煦的怒火下,李鼎还是乖乖地跪了。

    李煦强忍着心中怒气,指着儿子,骂到:“别说你是无心的,你那点花花肠子,还瞒不过你老子!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无知孩童么?不管你对曹家有多么不满,对曹如何嫉妒,怎么能这般行事?”

    李鼎前面的还听着,待到说自己“嫉妒”曹那句,很是不服,挺着脖子,辩白道:“父亲,儿子哪里嫉妒他,儿子何须嫉妒?他不过是凭借平郡王府与淳郡王府地势罢了,又有什么真本事!”

    李煦见儿子这个态度,心中大怒,抬腿就给了他一脚,骂到:“你这作死王八羔子,老子这一路上白交代给你了!与你说什么了,到京城需谨言慎行,半步不能出差错的!曹家是咱们姻亲,正是彼此依仗地助力,算不上外人。你倒好,你瞧着曹名声大了,不忿了是吧?故意说出这些个话来,引得别人打曹的主意。你当你能看热闹,让曹落得个灰头土脸,却不晓得自己个儿已经成了笑话!大笑话!”

    到这里,李煦顺了口气,道:“内务府的人,虽是与八爷那边关系近,但是现下的管事阿哥却是十六阿哥!同样是表哥,你这个应付过两面的,如何能比得起他们相交几年地?怕是谁都瞧出你藏了歹心,往后谁还敢亲近你?你要是不解了这个结,等到万寿节完了,还是告病,跟我回南边得了!省地留在京城,被有心人利用,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

    李鼎已经是听地傻了,眼神直直的,说不出心中,是悔,还是不悔

第二百九十四章 归省(上)

    陛见次日,弘曙带人来,接姐姐与外甥儿归省。因曹寅夫妇在京,弘曙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毕竟是晚辈,还是专程拜见。

    他是皇孙身份,曹寅夫妇怎能受他的礼?还是避了开来,说了问候王爷、福晋的话,客套了两句。

    弘曙已经十七,停了上书房功课,随着父亲在礼部当差。今日淳郡王又往畅春园去了,留了儿子在城里,接长女一家归省。

    曹寅要去访友,李氏这边,平郡王福晋也使人来接。李氏想要带五儿去王府那边,偏生五儿跟在初遇不肯挪步。最后,还是初瑜领着她回娘家。

    扶着初瑜上了马车,曹上马,与弘曙并肩而行。

    弘曙去年大婚,迎娶的是蒙古侍郎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去年腊月成亲的。因是初瑜同母弟,还是王府里第一次娶媳妇,曹与初瑜专程送了好些贺礼。

    弘曙见了曹,不免再次谢过。曹见他有些清瘦,面上隐隐带着疲惫之色,有些不放心,问道:“怎么?部里的差事繁重?”

    弘曙笑了笑,说道:“还好,只是近些日子忙着大典的事,跟在阿玛身边跑的地方多些。”说到这里,看了看曹道:“瞧着姐夫气色倒好,却像是比去年有精神!”

    “每日天黑了就睡,混日子罢了!”曹笑道,不过想起小舅子还是新婚,看着他的眼神不由有些暧昧,指了指弘曙道:“怨不得见你清减了,原来是新婚燕尔,怕是要夜夜春宵了!”

    弘曙倒是没有反驳,而是回头看了眼初瑜的马车,对曹说道:“姐夫向来能干,又是家中独子,姐姐嫁了您。真是她的福气。”

    这话转得却是有些快,曹想起淳郡王府嫡福晋抚养六阿哥弘景之事,思量了一回,对弘曙劝道:“若是为了六阿哥的事,你也别太纠结,到底还是需王爷拿主意。就算是养在嫡母名下。皇家玉牒上却是蒙不了人的,不必这般担心。”

    弘曙皱着眉,摇摇头,说道:“姐夫,我不担心这些个。阿玛早就对我说过,让我安心。我是……我是觉得人大了,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忒没意思!”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望望远处的飞鸟。甚是寂寥:“还是小时候好,整日里就想着骑马射箭,不操心别的。”

    曹听了,却不晓得该如何宽慰他。不止弘曙如此,这个时代十六、七年少年,有几个还能做孩子地?更不要说弘曙是长子,还是郡王府的长子。需要往来应酬的,就更多了。

    待一行人过了前门,进了东江米巷,王府门口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是弘倬与弘昕小哥俩儿。

    两人向来与曹亲近,见到他过来,都笑着迎了过来。

    曹翻身下马,伸手摸了摸弘昕的头,又看了弘倬一眼,笑着说:“这才几个月。二弟个子又高了!”

    弘倬略带不满地对曹说道:“姐夫,我都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不知为何,说话间若有如无地扫了弘曙一眼,神情有些疏离。

    话间,马车进了王府大门,到了仪门外停下。初瑜的脚踝虽然昨日下午寻大夫瞧了,也擦了不少药酒,但还是有些不方便,由喜云、喜彩两个搀扶着。

    弘昕见了。瞪大眼睛,忙奔了上去,扶着初瑜的胳膊,抬起头来,对初瑜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弘倬地脸却是立时耷拉下来。转过头来,盯着曹。眼神似刀子一般,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微微地皱了皱眉,心里很不舒服,不是为弘倬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发觉弘倬似乎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锋利起来。

    初瑜笑着对弘昕回道:“昨儿穿花盆底扭了脚,并无大碍,四弟别担心!”

    翠儿牵着五儿,奶子抱着小天佑,也都下了马车。

    弘昕像见了玩具一般,放开初瑜,先去看了看天佑,随后摸了摸五儿的小辫子,抱了起来,对初瑜道:“姐姐,奶子抱着的是外甥,这小丫头是谁?长得怪好看的!”

    五儿被弘昕吓得小脸发白,向初瑜挥着小手,唤道:“嫂……妈妈……”

    这些日子,初瑜怕五儿在婆婆面前叫漏嘴,整日里翻来覆去教她改口。虽然近日来已经很少唤“妈妈”了,但是被弘昕吓的,五儿又叫错了。

    初瑜嗔怪地对弘昕说道:“这是五儿,姐姐的小姑子,你别吓到她。”说到这里,又笑着对五儿道:“五儿乖,这个是哥哥呢,快叫人!”

    五儿虽是没哭,但是小脸却缩成包子似的,也不看弘昕,扳着手指头,小声道:“哥哥!”

    二门里是内宅,曹是不好进的,弘曙吩咐当值的婆子去禀告福晋,就说大格格回来了。

    等那婆子应声刚要离去,弘倬却唤住了那婆子,对弘曙道:“额娘早就等了,我同四弟送姐姐与外甥他们进去,大哥陪姐夫在前厅说话吧!”

    弘曙脸色有些僵硬,看了弟弟一眼,终是点点头。

    就是才下马车地初瑜,也察觉出弟弟们有些不对,但是现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在弟弟的搀扶下,初瑜刚进二门,淳王福晋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人迎过来。

    见初瑜腿脚有些不便利,淳王福晋唬了一跳,甚是关切地问道:“大格格这是怎么?”

    初瑜微笑道:“额娘不必担心,只是昨儿不小心扭了脚,并无大碍。”

    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内院正房。

    这还是小天佑第一次到外祖家,各位福晋、侧福晋、庶福晋都是外婆辈分的,自然少不得各自奉上见面礼;又看着粉雕玉琢的五儿,也是喜欢得不行。尤其是前几年折了个小格格的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瞧着五儿的可爱模样,稀罕得什么是地。

    初瑜在炕上坐了。见生母纳喇氏身后跟着个穿着大红旗装、身量高挑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淳王福晋见初瑜瞧那新媳妇,笑着对初瑜道:“这是你的兄弟媳妇博尔济吉特氏,你还是头一遭见呢!”说完,对博尔济吉特氏道:“这是你大姐姐,还不快见过!”

    博尔济吉特氏淡淡地看了淳王福晋一眼。应了声“是”,上前跟初瑜见礼。

    初瑜笑着仔细看了,虽然博尔济吉特氏容貌并不算出挑,但是看着甚是端庄,当得起郡王府长媳妇儿的身份。她又抬头看了看纳喇氏,见生母望向儿媳妇地目光很是柔和。

    博尔济吉特氏见过初瑜,又退回到婆婆身边,很是规矩的模样。初瑜心下稍安,因听说这个弟媳妇儿是太后那边的亲戚,还担心是个性子傲慢的蒙古格格。如今看来倒是不错。

    话间,已经有人去接了几位格格来见姐姐与外甥。

    与初瑜同母的二格格,嫡福晋所出的五格格,还有庶福晋李佳氏所出地七格格。姊妹三个,走到初瑜面前,与姐姐见过。

    二格格十五,五格格十三。都是亭亭玉立,少女的模样;只有七格格,是康熙初瑜出嫁前一个月落地的,只比五儿大几个月。七格格看着初瑜身边坐着的五儿,很是好奇,想要过去说话又不敢,还是有奶子领着,回到旁边的生母身边。

    初瑜见随着随着几个小格格同来的,还有两个容貌娇好的少女,一个穿着雪青色旗装。一个穿着浅粉色,穿着打扮有些素,容貌有几分相似,像是姊妹两个,自己却不认识。

    这姊妹两个进了屋子,却没有上前,而是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站了,带着笑意看着众人。

    淳王福晋向那两个少女招了招手,说道:“巧芙,巧蓉。你们还站在哪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见你们的大表姐!”

    “表妹?”初瑜想起嫡母有个庶妹,随着丈夫的外省做官,记得去年家书中提过,道是这位姨母家地两个女儿都进京选秀。看两人身上并不华丽,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也不多。看来是落选的。

    淳王福晋笑着对初瑜道:“她们是你五姨母的女儿。个子高的是你大表妹巧芙,身量小些地是你二表妹巧蓉。早年她们离京时。还到过咱们府,当时你还带她们小姐俩顽过。”

    听淳王福晋这般说,初遇也想起来些,总有十来年了。

    “大表姐!”巧芙、巧蓉姊妹两个已经婷婷拜下。

    初遇却不好坐着受礼,打炕上起来,与两位表妹见过。

    巧芙十五、六岁,身子丰腴,看着很是温柔文静;巧蓉只有十三、四,很是爱笑。看着初遇耳朵上地耳坠子,她歪着头,笑嘻嘻地说哦道:“大表姐,这个真好看,妹妹还没见过这个颜色地珠子!”

    她这一说话,大家都往初瑜耳边看去,可不是,耳坠子上是玫瑰红色地珠子,小拇指盖大小。是正圆珠子,又是这个颜色,确实少见。

    见这位表妹一脸羡慕的模样,初遇摸了摸耳边,有些不好意思,换做其他的,说送也就送了,这些却是额驸给的珠子。

    都是自家珠场出的珠子,像这种颜色稀奇的、成色较好的,曹都叫人留了,叫初瑜自己个儿配首饰。虽然李氏那边也用珠子,但是年纪在那里,用的都是白色的正圆珠子,彩色地并没留。

    因此,初遇道:“这个是你姐夫给的,却不好送二表妹了!”说着,打手上褪下一串珊瑚手珠,拉了巧蓉的手,搁在她手上,笑着说:“若是表妹不嫌弃,这串珠子送表妹把玩。”

    巧蓉不禁红了脸,瞧了瞧淳王福晋,喃喃道:“大表姐,妹妹不是管你要东西!”

    初遇帮她将珠子套在手上,笑着说:“就是表妹不要,这见面礼表姐亦是应给的。”说着,又褪下一串沉香手串,送给巧芙做见面礼。

    巧芙见淳王福晋点头,便上前接过,随后又俯身谢了。

    巧芙与巧蓉姊妹两个,往二格格与五格格身边站了。按理说,几个女孩儿年龄相仿,应该投缘才是。但是不知为何,二格格与五格格却似对这两位表亲有嫌隙似的,不经意往边上退了一步,与姊妹两个距离远些。

    巧蓉咬着嘴唇,带着不忿地看着两位格格;巧芙却满脸通红,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

    纵然是后知后觉,初遇也察觉出不对来,环视了屋中众人,除了淳王福晋面色如昔,看不出什么外。其他人面上,望向巧芙、巧蓉姊妹两个,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有面生同情的,各不相同。

    侧福晋纳喇氏,看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这姊妹两个,面色略带犹疑;博尔济吉特氏则是挑着嘴角冷笑,身上说不出的凄然之意。

第二百九十五章归省(下)

    看着屋子里众人百态,初瑜不知该作何想,不过一年半未回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淳王福晋从奶子怀里接过小天佑,摸了摸天佑的小脸,见他胖乎乎的也不怕生,脸上流露出几分慈爱之色。

    除了阿玛,初瑜其他人都见了,独不见六阿哥弘景与侧福晋巴尔达氏这母子两人。

    巴尔达氏在诸位福晋中最年轻,入王府最晚,但是六阿哥出生后,淳王福晋报了内务府,将她由庶福晋抬为侧福晋。因此,她在郡王府女眷中的地位,仅次于淳王福晋与纳喇氏。

    初瑜笑着问道:“侧福晋与六阿哥呢,怎么不见?”

    淳王福晋笑了笑,回道:“她们娘两个有些不舒坦,我叫她们养着呢,等你下回来了,再见也不迟。”

    初瑜本是打算过去探望的,但是因淳王福晋将话头堵死,她也只能陪着笑笑作罢。

    又说了几句家常,淳王福晋脸色露出些疲色来。初瑜有话想同生母纳喇氏说,便寻了个由头,往纳喇氏的院子来了。

    到了纳喇氏院子,大家进了上房。

    因没有外人在,初瑜与弟媳妇博尔济吉特氏又重新见过,并且让喜云拿出表礼:赤金累丝长簪成对、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成对、翡翠元镯成对、碧瑶各式佩四件。

    博尔济吉特氏见礼物甚是贵重,迟疑了下,道:“姐姐的礼太重了,年前已经收了一次,这……”

    纳喇氏笑着说:“即是给你,你就收着!不用跟她客气,你大姐的婆家比咱们王府富裕,你姐夫又是独子,日子过的很滋润呢!”

    博尔济吉特氏听了。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惆怅,挤出几分笑来,向初瑜道谢。

    初瑜见她脸色没有新嫁娘的欢喜,有些奇怪,就听纳喇氏对博尔济吉特氏道:“要等王爷打城外回来方能开席。你先去厨房瞅瞅,前两日宫里穿出来制法的那两道点心可得了。若是得了,送一份过来给你大姐垫巴垫

    “是,额娘!”博尔济吉特氏应了,又同初瑜别过,带着丫鬟出去了。

    纳喇氏将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五儿与天佑也叫人抱到东屋午睡。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她方叹了口气。

    初瑜有些不放心,眉头微蹙,问道:“额娘。怎么了?可以福晋与弘景……”

    纳喇氏拍了拍胸口,使劲地吁了口气,看着女儿,咬牙切齿道:“初瑜,怎么办?额娘快疯了,额娘真怕自己个儿哪天忍不住,冲过去往她脸上抓两把!”

    虽然纳喇氏没有提名道姓。但是初瑜却也晓得她说的是淳王福晋。虽然生母与嫡母之间向来有些较劲,但是初瑜却是第一次见到纳喇氏这般愤恨的模样。

    初瑜拉出纳喇氏的手,明显地感觉到她地颤栗,心下不由有些慌:“额娘……福晋又在人前寻您的不是了?“

    纳喇氏的眼圈已经红了,摇了摇头,道:“若是寻额娘的不是,额娘忍下就是。她是嫡福晋,额娘是侧室,名分在这里摆着,受点白眼有什么?可是。她若是要算计你的弟弟,额娘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

    初瑜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喉咙很是酸涩,一边是待她如亲生骨肉的嫡母,一边是血脉相连地生母,她该如何?

    纳喇氏瞧着女儿的神情,摇摇头道:“额娘晓得你心里为难,本不想当你说,可是额娘实在憋闷的不行,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初瑜见纳喇氏虽是涂了粉。但是仍难掩饰她眼角的皱纹,心里很是难受,说道:“额娘真是的,有什么是不可当女儿说的?遇到什么难处,正应同女儿商议才是。”

    纳喇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着说道:“弘倬这个孽障。猪油蒙心了,被人撺掇着。将哥哥当成仇人一般,正月里还挥了拳头!”

    “啊!”初瑜惊讶不已,方才在二门外觉得弟弟们有些古怪,还当是兄弟口角,没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为了何事,弘倬向来最敬着弘曙……”说到这里,想起巧芙姐妹两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去年十月就选秀完了的,金家姐妹两个的家世虽然差些,但是从容貌上来说,也算是凑合,全都落选就有些反常。再说这已经过去半年了,两人大姑娘,有父有母的,没有一直寄住亲戚家地道理。

    她思量了一回,问道:“额娘,弘曙、弘倬他们两个,总不会是为金家两个表妹有了嫌隙吧?”

    纳喇氏用帕子拭了泪,冷笑道:“谁说不是?明明是两个知礼的阿哥,怎么会为了两个黄毛丫头坏了手足情,还不是有人在其中兴风作浪。”

    “弘曙的世子位,阿玛可是放出话来了?”初瑜轻声问道。

    纳喇氏点点头,回道:“去年六阿哥过周岁生日,因弘昕见喜,拖到八月间才办。她又要大肆张罗,被你阿玛拦下,向她说不能越过弘曙去,弘曙要请封郡王长子的,让按照弘倬、弘昕的例办。她就病了一场,过后虽说还带六阿哥,但是却不再拦着巴尔达氏瞧孩子。而后,便想要插手弘曙的亲事。待金家这两个巧儿上京,她就想要将大的给弘曙。王爷嫌她们家门第低,不同意这门亲事,请太后老佛爷指了你弟媳妇过来。按你阿玛地意思,是要托关系,让金家姊妹两个留牌子,指宗室的。高的攀不上,当个国公夫人、将军夫人还算是体面。她却不愿意,宁愿撂牌子,自行聘嫁。我只当她眼界高,要是外甥女儿寻更体面的亲事,没想到她却是另有打算。”

    到这里。纳喇氏歇了口气,方继续道:“连脸面都不要了,你弟妹没进门时,隔三差五打发巧芙往弘曙屋里去。你弟妹嫁进来后,好不容易消停一个月;不想,等你弟妹回娘家住对月时。她不知使了什么手脚,让巧芙留在弘曙院子里过了一夜。而后,她自然不肯委屈外甥女,要为外甥女做主,逼着弘曙纳巧芙为侧室。弘曙有口难辩,只说是新婚,不愿让妻子难堪,一年后再纳。她生怕弘曙反悔,事情有变,等你弟妹打娘家回来。便让巧芙给你弟妹敬了茶。”

    初瑜听了,很是抑郁,问道:“难道,弘曙他……”

    纳喇氏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天可怜见,幸好弘曙还不糊涂,没有沾巧芙的身子。要不你当她为何只在府里闹腾!若是弘曙与巧芙真有了首尾,怕是她早就要闹将开来。虽说你阿玛属意弘曙为世子,毕竟还没有正式请封。若是弘曙新婚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哪里还有他的好?”

    “她”这番筹划,怕仍是心有不甘地缘故。这些年来,有给淳郡王生儿育女的纳喇氏衬着,她这个嫡福晋,不像个妻子,更像个摆设与管家。

    初瑜却不晓得该怎么劝了。想起方才说话地缘由,问道:“这些都是弘曙的事,又干弘倬什么,怎么会使得他恼了?”

    听初瑜问起这个,纳喇氏道:“说起来,都是冤孽!巧芙经常往你哥哥院子去,没有入你哥哥的眼,却是让弘倬看上了。等闹出后来的事来,他只当弘曙使坏,欺负了巧芙。又不肯给巧芙名分。不只是哥哥,他连着嫂子都埋怨上了,当着面说你弟妹是妒妇!”

    初瑜越听越恼,想不通素来老实懂事地弘倬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额娘,阿玛怎么能容他这般?不管如何。弟妹已是受了委屈。还要无端受小叔子的气,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纳喇氏道:“你阿玛那个脾气。谁敢告诉他?还是有次让你阿玛瞧见他顶撞弘曙,才晓得兄弟嫌隙之事。你阿玛火大,罚弘曙跪了三日,打了弘倬二十鞭子,又吩咐她将金家姊妹送走。她哪里肯依?闹了几遭,终是将她们姊妹两个留下了。这往后,弘倬对哥哥就疏离得不行!”听了这番讲述,初瑜沉默了半晌,对纳喇氏说道:“这样看来,不过是误会罢了,同胞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他们同额驸向来亲近,让额驸做个和事佬,来给他们说开了就好了。额娘不必太过忧心。”

    纳喇氏看着初瑜,有些愧疚,说道:“都是额娘的不是,再忍忍就是,何苦同你吐苦水,倒累得你跟着操心。”

    “我是额娘的女儿,额娘说这些见外地作甚!”初瑜嗔怪着,神色却露出些许迟疑来。

    知女莫若母,见女儿这般神情,纳喇氏问道:“这是咋了,初瑜也有心事不成?有什么,别憋着,跟额娘好好唠唠。有什么难处,还有你阿玛与额娘我在。”

    初瑜看着窗台上摆着的盆景,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额娘,女儿不晓得自己个儿怎么了,甚是怕得慌!委实是心下不安!”

    纳喇氏见她脸色发白,不禁有些心疼,使劲揉了揉她的手,问道:“这是道远累着了,可是梦魇了?”

    初瑜没有回答纳喇氏的话,而是说道:“额娘,女儿想放几个大丫头出府,除了配小子,直接放归父母家好么?”

    纳喇氏听得有些糊涂,说道:“若是做事仔细,侍候主子忠心,恩赏其出府归家,也没什么。只是你们府里,还有外头地人当差不成?曹家也算是几辈子体面,怎么家生子儿使唤不过来,要打外头进人?”

    “是喜雨、喜雪,还有珠儿、翠儿几个!”初瑜地神色有些落落寡欢,言道:“她们几个都是容貌好地,配小子怕糟蹋了她们,到时女儿心里也难安。便想着,放归父母家,由亲爹亲娘做主聘嫁,总是妥当些。”

    “喜雨!”纳喇氏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有些异样,对初瑜道:“怎么?这都将近三年了。额驸还没有纳她?”

    初瑜微微皱眉,说道:“额娘,难道我们夫妻过不得,非要巴巴地拉个别人搅和进来?”

    纳喇氏自知失言,道:“额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额驸只有兄弟一个。就是为了繁衍子孙计,想来也是要纳妾的,到时候外头抬来个淘气地,还不如陪嫁过去的便宜!”

    初瑜只是不语,心里却纠结得不行。难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一双两好,真是求不得么?

    纳喇氏略带试探地问道:“你真是要打发喜雨出府?她爹妈都没了,只剩下叔叔,却是个不成器的。若是真放出来,怕也落不下好。”

    初瑜不是心硬之人。但是实在是喜雨地身份尴尬,容貌又越来越好,这样的一个人放在院子里,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总之,就是不对味儿罢了。

    纳喇氏迟疑了一下,很是肯求地对初瑜道:“初瑜,答应额娘。就算要放喜雨出来,也给她安置个好去处。喜雨地娘亲是额娘的陪房,早年也是尽心侍候过额娘的。若是喜雨这丫头有什么闪失,额娘怕是要愧疚死了。”

    且不说初瑜陪着生母纳喇氏说话,曹与弘曙却是去了校场。

    只有拿起弓箭,对着靶子的那刻,弘曙方露出些朝气,“嗖嗖嗖”地射出三箭,两支中靶心,一支下沉半寸。

    曹却是有些手生了。虽然同样射出三箭,但是却只有一支中靶心,另外两支都离靶心有一寸远。

    弘曙看着靶子,有些意外,转过头上下地打量了曹,很是不解地问道:“姐夫这两年没练习骑射?怎么同前年比起里差这许多?”

    曹握了握手腕,自嘲道:“这两年歇的,你姐夫我老了!”

    不知何时,弘倬与弘昕两兄弟已经在边上站了。见曹这个成绩,兄弟两个有些看不过眼。都拿弓箭射了几支。虽然不能说比曹精湛,但是也都是有模有样的。

    弘倬放了弓箭,脸色有些自得,瞥了眼曹道:“姐夫,两年没见。姐夫虽说是名气大了。这手上地功夫却是潮了!”话中,隐隐带着鄙夷。

    曹察觉出他有些不善。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二小舅子。不过,弘倬只是个十四的半大孩子,他也不好多计较,便笑笑与弘昕说话。无非是骑射师傅是哪个,每日射多少支箭,

    弘昕叽叽喳喳地答了,还一本正经地特意“指正”了姐夫方才箭沉地缘故,颇有些骑射大家的风范。

    曹面上虽笑着,心却沉了下去。弘昕脸上那些因天花留下的小坑,使得他省得了一件事,那就是父亲昨日在书房问那番话的缘由。

    能关系到千人、万人、十万人性命的是什么?有什么能牵连到曹家上下几百口的生死?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他请父亲研究的那份“牛痘”方子。

    已经是三月中旬,又是正午时分,曹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虽然看着几个小舅子说话,但是他的思绪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只觉得这个世界甚是遥远,自己如同梦中游一般。

    等曹省过神来,弘曙与弘倬两个兄弟正斗鸡眼似地,不知不觉面上都带了阴沉。

    曹有些恼,虽然不晓得他们兄弟因何起了摩擦,但是这种不兄不弟的样子却都不像话。

    曹正琢磨着询问询问缘故,有小厮来报,道是王爷回府了,请额驸书房说话。

    今日,在畅春园有小朝会,除了身上带着差事地皇子阿哥外,大学士与六部九卿都在列。

    康熙有旨意下,因直隶各省年老官员来京祝万寿者甚多。这些人中,除本身犯罪官员外,或有因公挂误降级、革职的,俱酌量复还原品,于十八日随班行礼。

    除此之外,却是还有个大大的好消息,谕旨里除了优待老臣外,还提到,近日要大赦天下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言传

    因不晓得详情,曹也不好与岳父说什么,但是在回府的路上,他还是向弘曙问了弘倬性子变化的缘故。

    弘曙迟疑了一下,问道:“姐夫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十四叔?”

    “十四爷?”曹有些不解,随后想起十四阿哥尚未分府,住在宫中,与上书房的小阿哥们向来亲厚,有些明白过味儿来:“是十四爷说了?”

    弘曙点点头,回道:“听着十四叔的话,像是对姐夫成见颇深,我只当是前年姐夫围了十叔府,得罪了那几个叔叔的缘故。去年开始,我在部里当差,不往上书房去了,与两个弟弟不像过去朝夕不离的。只是听说,他们两个跟着三伯家的几个阿哥,常往十四叔院子里耍。不知什么时候起,二弟便说些姐夫的不是,我反驳了几句,他便说我是被姐夫糊弄住了。后来,家里也有些事,他连带着对我这个哥哥也不待见了!”说到最后,很是抑郁。

    弘倬十四岁,正是叛逆期。曹听说他同十四阿哥亲近,心下有些担忧,但是又有些恼。这个臭孩子,以往白对他好了,难道别人几句话,就撺掇着没了立场?

    这样下去可不行,淳郡王府这边之所以能过清净日子,就是因淳郡王并没有其他的心思,与那些参合夺嫡的兄弟都避而远之的缘故。曹思量了一下,对弘曙道:“过两日寻个空,咱们同弘倬好好说道说道。不管是有误会,还是真地心存不满。总不能老这样下去。”

    弘曙沉默了半晌,有些低沉地问道:“姐夫,相信我的人品么?若是有人跟你说,我如何如何,做了坏事云云,你信不信?”

    曹侧过头,看了看弘曙,笑着说道:“我信不信,不是还要看你么?你姐夫我是懒人。不耐烦自己费心思。我会去问你,到底如何如何,是否做了坏事?不管是你说是,还是说不是,我都信的,因为晓得你不会对我扯谎。”

    弘曙神情怔住,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脸色多了丝苦笑:“像姐夫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有些个人。是不信自己地耳朵的。”

    曹见他有些落寞,不禁皱眉,道:“你是小孩子么?还整日里纠结这些个!堂堂男儿,顶天立地,难道是为了别人的脸色活着?信不信你又如何?重要的看你到底在意什么,就是二弟这样,若是你还在意手足情深。就寻他说清楚、说明白。若是他听不明白,你就想个法子让他明白。你们同胞咒手足,这世上谁还能亲过你们去?若是二弟糊涂,能劝就劝,实在劝不得,揍也要把他揍醒了!即是兄长,行事就干脆些!难道还要小的自己个儿想明白,自己在这边委屈来、委屈去的,腻歪不腻歪?”

    弘曙自幼听到的都是“兄友弟恭”这些,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他瞧了瞧略显文弱的曹。有些踌躇地问道:“姐夫,素日也是这般对兄弟?”

    一句话,问得曹无语了。不管是曹颂,还是曹硕、曹项他们几个小地,都算是曹看着长大的。从血缘与名分上,他们是曹的兄弟不假;但是打心里,他还是将他们当成晚辈子侄待的。

    现下想想,若是曹颂哪里真犯浑,他也没什么不能动手的。

    想到这里,他瞥了弘曙一眼。道:“曹颂在我面前敢这般无礼?你做哥哥的还是有不对的地方,性子太绵了。温和待人是好,但是有时候也需严厉些,要不还让小的反了天去?岳父终有老的那日,往后还不是你们兄弟彼此扶持!”

    弘曙晓得姐夫这些都是好话。并不气他地指责。反而生出几许感激来,说道:“姐夫若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曹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看着弘曙的憔悴,有些心疼。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孩子,王府长子的压力也使他难熬。

    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曹府这边的胡同,正好见有人打曹府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御前一等侍卫纳兰富森。他穿着常服,骑着马,只有个长随骑马相从。见到曹回来,纳兰富森地脸上添了些许笑意。

    因在御前当差,纳兰富森也见过弘曙这位淳郡王府的大阿哥,当即翻身下马,冲弘曙打了个千:“大阿哥吉祥!”

    弘曙勒住马缰,点头回礼。

    曹翻身下马,笑着问道:“富森大哥这是刚打小弟家出来?昨日实不方便说话,原还想等富森大哥休沐时一道吃酒来着。”

    纳兰富森道:“我这刚打园子里回来,因孚若回来了,新成又要开始御前当差,便想着同你们表兄弟两个聚上一聚,给你接风连带着给新成道贺都有了!”

    听提到李鼎,曹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晓得因两家的关系,彼此也避无可避的。说实在话,他倒是想要寻李鼎,问问其到底意欲何为。毕竟在京城这边的人家看来,曹、李两家是至亲,密不可分。

    这样想着,曹便应了,问纳兰富森在哪里吃酒。纳兰富森笑道:“近日往京中的官宦多,咱们常去的那几家不知还能不能订到席面。不管在哪儿,孚若将明儿下午的功夫空出来,到时我打发小子来请你。”

    曹点头道好,请纳兰富森掉头进府喝茶。纳兰富森看了看前面的马车,对曹摆了摆手:“就是为了寻你说这个,既见到你了,便好了,还要往李家走一遭。”说完,与曹、弘曙作别。

    听纳兰富森这般说,曹便不留他,拱拱手,目送他骑马离去。才又上了马。

    弘曙见纳兰富森与曹往来这般亲近,有些不解,问道:“姐夫,不是说您在御前没当差几个月,便给十六叔做伴读了么?怎么与纳兰侍卫这般交好?”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道:“外头都说揆叙是八叔的人,纳兰侍卫是他地亲侄子,姐夫怎么不避讳?”

    曹却是头一遭听弘曙提什么“避讳”不“避讳”的话。有些措手不及,望向弘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弘曙见曹地神情,略带一丝得意道:“姐夫以往教导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叫我们兄弟几个明哲保身,不要与那些个夺嫡的叔叔们扯上关系罢了。”

    难得他心情好些,曹也不忍泼他冷水,点点头应道:“确实如此。你能想到这些,看来这一年的差事没白忙!”

    弘曙有些不服气,看着曹道:“说到底姐夫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整日里装着小老头一般,小心姐姐嫌弃你!”

    见他提到初瑜,曹的心里立时暖暖的,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的马车。转过头来,带着笑意道:“这你可说错了,不管我是装老头,还是真的变成老头,你姐姐都不会嫌疑我!”

    弘曙见他毫不掩饰地笑意,跟着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曹府,弘曙没有进府,目送初瑜进去后,要直接带人回王府。临行前。他有些不放心,将曹叫到一边,有些忐忑地问曹道:“姐夫,要是弘倬还手怎么办?”

    曹见他眼中隐隐流露中雀跃之色,看来也是被弟弟气得,憋火很久。略作思索后,他回道:“你比他大三岁了,若是连个半大孩子都打不过,那你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动手是能动手,不过你可得记住几点。”

    “嗯。姐夫说,我听着!”弘曙忙不迭地点头,满脸讨教的模样。

    曹伸着手指头,给他数着禁忌:“毕竟是兄弟之间的私事,不可闹开了。要寻没人的地方。过后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省得沸沸扬扬地,倒像是唱大戏。让人白白地瞧了热闹,传出来还不好听。”

    弘曙点头应了,继续看着曹。

    “要记住,不能往脸上打,要挑肉厚实地地方,使这小子疼,还不能显得手黑。就算过后弘倬实在不老实,想要去告状,你也不能给他留下戏肉。”曹嘴里说着,心里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邪恶了,这十几岁的孩子咋能说打就打?

    不过,他转而一想,弘曙与弘倬这两个孩子,性子都有些内敛,放不开。兄弟两个从形影不离,到今日这般疏离,想来也是苟同少地缘故。

    男孩子皮糙肉厚,打上一架,心里痛快了,有什么说不得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就浮出笑意,接着说道:“也不能干打架,你做哥哥地,心里到底想啥,也都同弟弟说说。要是那小子心里不服,就打他到心服为止。”

    弘曙捏了捏拳头,眼睛亮亮的,很是留恋地说道:“这说起来,我同二弟七、八年没打架了,小时候,背着阿玛额娘,我们也没少动手。”

    曹拍了拍弘曙的肩膀,笑着说:“别的我也不磨叽了,到底他还小,打完了,别忘了好好哄哄。有什么他喜欢的,就买给他,到底是哥哥么!若是钱不够使,就跟姐夫说。”

    虽然他自认为说得很真诚,但是弘曙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待骑上马,要走前,他没头没脑地对曹说了一句:“姐夫,往后我可不得罪你!”

    曹正想着这句话打哪儿来,弘曙已经催马前行,还不忘回头,笑着对曹喊道:“姐夫,我算明白了,往后我就跟姐夫学,准保不吃亏!”

    看着小舅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曹站在大门前,摸了摸下巴,这个算不算是“近朱者赤”?

    不管如何,对几个小舅子地担心总算是少些。曹转身回府时,颇有成就感,问过管家,父亲、父亲已经回府。

    曹到书房时,曹寅正背着门,背着手站着,不知望着窗外的什么出神。

    已是夕阳时分,屋子里有些昏暗,曹寅站在那里,笔直而枯瘦的身影,不知为何让人平添沧桑之感。

    曹的脚步止住,许久没有说出话来。看着已经苍老的父亲,他不由的挺了挺胸脯,往后不能再懒散下去,不能在躲在父亲的羽翼下混日子。

    好半晌,就听曹寅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见曹站在门口,他微微一怔,随后道:“你打王府回来?七爷那边可还好?”

    “岳父那边都好,只是万寿节先要忙一阵子,用了饭便又往礼部去了。岳父让儿子给父亲带好,说是忙完万寿节,请父亲母亲吃酒!”曹进了书房,回道。

    曹寅摸了摸胡子,道:“甲子圣寿,本朝也无先例可循,想来也是忙活得紧!”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曹的眼睛,正色问曹道:“昨日为父问你的,你可想明白了?”

    曹只觉得自己的头有千万斤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儿子想明白了,……儿子……胸无大志……不求闻达于天下,亦无能担当济世救民之责,惟愿承欢父母亲膝下,保家人安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意会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亲近”

    因曹吩咐过要寻僻静地方与兄弟“亲近”,省得留下什么事事非非,弘曙回去后,就将想到的地方都琢磨了一圈。无奈之下,他终于发现这地方不是那么好寻的。

    若是在王府外,空旷僻静的地方虽然有不少,但是兄弟几个跟着的侍从也多;若是在王府内,要是弘倬实在不服,闹将起来,乱乱哄哄的,他这个当哥哥的,免不得要背负个欺负弟弟的坏名声。那样的话,不是适得其反?

    因心中急切,又想不到合适地方,夜里躺在床上,他少不得长吁短叹一把。博尔济吉特氏坐在梳妆台前,才放下头发,听了丈夫的叹息声,上了床后,询问了丈夫缘故。

    夫妻两人,成亲三个多月。博尔济吉特氏大家出身,少了些女儿家的温柔小意,弘曙又是木讷惯了的,不是花言巧语之人,因此夫妻两个原本感情只是平平,并不似其他新婚夫妇那般如胶似漆。

    而后,有了巧芙的事,博尔济吉特氏面上也是挂不住。只是碍于规矩礼法,对于嫡福晋的吩咐,她这个做媳妇的,不得不遵从罢了。再说,早在嫁人前,她便晓得丈夫不会只属于自己个儿。

    繁衍血脉,开枝散叶,是每位爱新觉罗子孙需承担的责任。

    不过,对于性子向来有些绵的弘曙,能够架住嫡母逼迫,要一年后才纳人,这让博尔济吉特氏有些意外与感动。弘曙因愧疚,则对妻子比过去体贴,小两口倒比先前越发亲密些。

    弘曙虽还没正式请封,但是外人早将他当成王府世子待。他的亲事,内务府也是按照贝勒品级的规格办的。

    博尔济吉特氏未出阁前,家里请宫里嬷嬷来教授规矩,也是按照王府未来女主人的身份教的。嫁进王府后,她才发现丈夫的处境并没有早先想象的那么好。

    新婚两月。就要接受其他女人的敬茶,这对任何女子来说都是羞辱。博尔济吉特心中怎能不恼?但是她也瞧出来,嫡福晋看着虽是和气,却不是鲁莽之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地安排这出。随后,小叔子地冷嘲热讽,丈夫的满眼阴郁,婆婆脸上的愤恨不平,使得她冷静下来。

    若是闹出来,谁会落下好处?既是晓得是坑。她怎么会跳?接了巧芙的茶,不过心下却生出防范之心,对与嫡福晋也忌惮起来。

    见妻子发问,弘曙虽不想瞒她,但还是换了说辞,只说是因兄弟嫌隙不安,想寻个僻静地方,与弟弟喝喝酒,交交心,“亲近”一下;又不想让王府的人晓得。省得亲长们担心。

    博尔济吉特氏听了丈夫的话,晓得他口中的“亲长”,就是指嫡福晋。最近,嫡福晋待弘倬很是亲厚。弘曙他们兄弟起嫌隙,少不得有这位嫡母从中推波助澜的缘故。

    思量了一回,博尔济吉特氏笑道:“要寻僻静地方,可不是有处现成的?什刹海边的那处宅子。爷忘了?虽然有两房下人在那边看房子,但都是陪嫁过来地,与王府那边半丝儿瓜葛都没有。”

    博尔济吉特说的是她陪嫁房产,在什刹海边上,一座三进带花园的宅子,原是博尔济吉特家送女儿、女婿在京中避暑用的。

    弘曙忙不迭地点头,道:“却是正便宜,那边着实僻静。”

    就这么着,次日弘曙跟着父亲忙了半日后,便寻由子打礼部衙门出来。去了东华门,等着弟弟们出来。

    弘倬与弘昕从上书房下学出来,见哥哥笑眯眯地等在外边,颇为意外。这两月,弘倬对哥哥不如过往那样恭敬,弘曙对弟弟也是有几分埋怨的,相处起来,自然也很少有好脸色。

    弘昕却没想那么多,上前问道:“大哥,您怎么来了?”

    弘曙摸了摸弘昕的光脑门。问道:“小四儿,你先前不是喜欢大姐从山东带来的小玩意儿么?大姐这次上京,指定没少带,趁着还没走人情,你不再去淘换淘换?”

    弘昕刚想拍手叫好。不过还是收声。面带犹豫问道:“大哥,那样是不是太厚脸皮。会惹姐姐、姐夫笑话么?”

    弘曙听了,笑道:“这是什么话?他们是咱们嫡亲的姐姐、姐夫,又不是外人?姐姐、姐夫不疼咱们,还能疼谁去?再说,姐夫向来对咱们如何,你也该心里有数,犯不着为了这个那个的闲话,远了不该远的。”这后一句话,却是说给弘倬听地。

    弘昕拍手道:“好,好,那咱们就去姐夫家。也不好空手上门,到前门那里给小丫头与天佑买好吃的带去。那边的褡裢火烧最好吃,他们指定也爱吃。”

    这番话说得弘倬也有些意动了,却听弘曙接着说道:“只是今儿要你一个人去了,大哥与你二哥有些事要办,让白兴他们先送你去姐夫家,天黑前我们再去接你。”

    白兴是王府的管事,负责带人护送弘倬与弘昕两个小阿哥上学的。

    弘昕听了,看了两位哥哥,有些不乐意,嘟囔道:“大哥、二哥要去哪里顽儿,怎地不带弟弟?”

    弘曙笑着拍了拍他的脑门:“就晓得顽儿,眼下人人都忙着皇玛法大寿的差事,哪里是去顽地?”

    弘昕晓得父兄近日都忙这个,不疑有他,只当是大哥奉了父亲之命。想着不用自己个儿回府发闷,能去姐姐家淘换那个木雕柳编的小物什,他很是欢喜地点了点头。

    弘曙有对弘倬身边的几个小厮长随摆摆手,道:“二阿哥要跟爷去跑腿,你们好生侍候四阿哥去曹家,等会爷同二阿哥往那边寻你们。”

    几人都应了,跟着白兴,护送着弘昕去曹家了。

    弘曙心下稍安,来之前他已先到过曹府,与姐姐说了缘故,请姐姐往王府那边送信。只说是留兄弟几个在曹府这边晚饭。

    看着小弟骑马渐远,弘倬有些怀念曹家的点心吃食,但是随即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便转过头来,问哥哥道:“这是要往礼部去?阿玛让大哥来寻我的?”

    弘曙笑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抬头看看天色,笑着说:“快上马吧,没多少功夫了。不好太耽搁!”

    弘倬虽不晓得大哥今日为何这般高兴,但是怕耽误差事,便也不再嗦,翻身上马,跟在弘曙身后。

    弘曙往日出行,身边长随侍卫也是七、八人的,今日他却只留了两个心腹在,其他的都打发走了。

    骑在马上,看着前面是往什刹海去,弘倬有些稀奇地看了哥哥一眼。问道:“这是要去十叔府上?”

    弘曙的笑容越发灿烂,嘴巴都合不拢,露出一口白牙道:“二弟,到了你便晓得了!”

    微风习来,杨花曼舞,明明是晚春时节,弘倬却似隐隐地觉得有些冷。他看了看水面。心想,或许是靠海子的缘故?

    就在兄弟两个路过的一座四合院里,酒菜上来,曹与李鼎、纳兰富森几个已经入席。

    “照猫画虎”毕竟只是“照猫画虎”罢了,这边地布置虽然学着林下斋,但是吃食却不相同。不过,档次也不低了,应该是请的南边大厨子,上来的都是地道的淮扬菜。

    虽然说不喝酒不热闹,但是李鼎还是叫人给曹准备了茶来替代。

    酒菜齐备。李鼎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对纳兰富森道:“小弟久居江南,对京中规矩不熟,往后还要劳烦纳兰兄费心指点。这里,小弟先敬哥哥一杯,先饮为敬。”说着,一仰脖,干了杯中酒。

    纳兰富森摇摇头,笑道:“新成呀。新成,原是我这当哥哥的要给两位弟弟接风的,这……这话儿闹的,竟是来吃新成了!”说着,起身将酒盅里的酒也一口饮尽。而后方坐下。

    曹只是笑着。看着李鼎说话,看来李家也是用了心思。想来李鼎要进京。是早就打算好的,否则也不会一年半前就使人往京城来开馆子。

    李家是豪富,在江南谁家不知、哪家不晓?不说别的,听说单李家地家班,每年就要上万两的银钱开销。千里迢迢地往京中开这么个小馆子,哪里会是为了赚几个银钱?不过是充当耳目罢了。

    李鼎见纳兰富森饮尽杯中酒,亲自把盏给其斟满,随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酒盅也斟满,举起杯子,带着几分歉意对曹道:“表弟,今儿,表哥要同你赔罪了,还望表弟念在表哥初到京城,不晓得深浅,原谅则个!”

    他这出做派,看得纳兰富森面露迷茫,略带问询之意,看向曹。

    曹晓得李鼎能说出软话来,怕还是李煦的功劳,否则依照这位表兄的性子,想见这位表兄赔情可不是容易。只是曹李两家地事,何必拉来纳兰富森看热闹,倒显得他这个年纪小地不懂事。

    因李鼎站着,曹不好直愣愣继续坐着,只好也跟着起身,说道:“表哥,这说得是哪里话?没得让富森大哥笑话。表哥不过是当着外人夸我几句,算不得什么。若是表哥无心之失,那表弟怨不得表哥;若是表哥成心替弟弟扬名,那弟弟自然是该重谢表哥才对,也没有让表哥赔情的道理。”说着,举起茶杯,与李鼎碰了碰,喝了一口。

    虽然曹面上带着笑,但是李鼎却听说他话中之意。若是想要拿他做筏子,算计到他身上,就算彼此是亲戚,也会给予“回礼”。

    李鼎神情有些僵硬,看了看杯中酒,对曹说道:“咱们两家是几辈子地交情,我与表弟又是骨血相连的至亲。虽说我痴长几岁,但是往后少不得也有依仗表弟之时,自是晓得该怎么行事,表弟尽管放心就是。”

    曹见他说得恳切,也收了脸上笑容,道:“虽然相处时日少,但是打小算起,表哥与我亦是见过多次,彼此是什么秉性心中也有数。太客气地话,我也懒得说。表弟行事,向来先想南边的父母亲人,并不求闻达朝野,只望彼此平平安安,就是咱们做儿子的福气了!”

    李鼎喝了杯中酒,道:“表弟是孝顺之人,这个哥哥早省得,姑姑、姑丈有子如此,也是他们二老的福气。”

    纳兰富森虽一直是武职,但不是草莽武夫。见这表兄弟两个话里话外都打机锋,席间气氛沉闷,他便笑着道:“行了,行了,你们表兄弟有什么体己话,无人时再说,要不这般赞来赞去的,哥哥我都要坐不住了!”

    李鼎既是与曹彼此点的差不多,便不再嗦,坐下来,与纳兰富森把盏言欢。

    曹笑着听着,心里却希望这位表哥真能听到自己的话去,别为了名利不管不顾起来。

    想到李家地茶园,与他们同内务府那边的关系,曹丝毫轻松不起来。自己出面怕是没用,看来还是要父亲劝劝李煦才好,千万别学着别人,惦记拥立之功,往那个倒霉的八阿哥身边凑合。

    巧芙坐在车里,有些不安地看看身边的博尔济吉特氏,不晓得为何表嫂回娘家会带着她,难道是因上个月“敬茶”之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 梳理

    直到被哥哥给抱住肩膀,摔到地上,弘倬才省过味儿来。他顾不上肉疼,瞪大眼睛,问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弘曙捏了捏拳头,扫了地上一眼,这边是花园子的空地,没有铺青石板,摔几个跟头应该问题不大。

    听弟弟还傻乎乎地发问,弘曙笑道:“说什么?刚不是告诉你了,咱们兄弟练练布库,松快松快!”说着,指了指弘倬身上的衣服:“去了外头衣服,省得弄脏了!”

    弘倬被摔得狼狈,只觉得哥哥的笑容甚是刺眼,也耐不住火气了。他“哼”了一声,伸手去了外头衣裳,撸巴撸巴袖子,仰着下巴道:“大哥,这是要收拾我?”

    弘曙点了点头,笑着说:“没错,今儿就是要收拾你,做哥哥的,总不好看你不懂规矩,整日里眼睛都没人了,要翻到天上去了!”

    弘曙笑得愉悦,弘倬却险些气炸肺,怨不得自己的长随都让哥哥指使去送弟弟,这是早有预谋。他挺了挺胸脯道:“我哪里有做错的?大哥想要教训我,也要说出个三六九来,要不然小心我的拳头不懂规矩!”

    弘曙见他这番倔强的模样,渐渐止住了笑,目光了多了深沉,指着弘倬,问道:“你整日里往福晋身边孝敬,在我们面前摆脸色,是不是忘记自己是谁生的?这般往额娘心上扎钉子,我该不该揍你?”

    弘倬想要出言辩白,张了张嘴巴,终说不出来,扭过头去,嘟囔道:“孝敬福晋又如何?你不也是老实地在福晋面前卖乖!额娘眼中,只有你这个长子,哪里还能看见别人去……”话音未落,他身上已经挨了一脚。身子一趔巴,险些跌倒。

    弘曙已经开口大骂:“混账东西,你拍拍良心,竟有脸这样说?咱们兄弟三个里,额娘为哪个操心最多?你自幼身子弱,我同弘昕都是由奶子照看,独有你养在额娘身边,七岁才断奶。弘昕小时候亲近下额娘,你都要哭闹不休,使得大家都哄着才肯好。”

    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弘曙越说越恼,身子气得微微发抖。

    弘倬的眼圈已经红了,狠狠地盯着哥哥,却是不吭声。

    弘曙又道:“阿玛是什么品性?战战兢兢,生怕有半点差错。大伯、二伯的例子都在前面摆着,他早就告诫咱们要远着那些叔叔,你为何还往十四叔身边凑?”

    弘倬却是不服,挺着脖子,喊道:“十四叔是巴图鲁,你们。你们是……”说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

    弘曙冷笑道:“你想说阿玛同我都是狗熊是么?阿玛十七岁跟着皇玛法西征,统率镶黄旗大营,军功赫赫,十九就封了贝勒。那个勇武的巴图鲁,除了依仗着皇玛法的宠爱与德妃娘娘的势,为八叔摇旗呐喊外。可有什么建树?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姐夫性子温良,哪里得罪过他们?不过是因前年时疫,圈了十叔的府邸,伤了他们的脸面罢了!”

    到这里,他带了几分激愤,道:“前年之事,你也当记着。十四叔跟着随扈,自不必说。九叔、十叔两个都在京城。人人都惜命,不是躲在府里,就是琢磨着怎么出城,只有四伯在内城忙乎,实在寻不到人手,才将户部当差地姐夫调来。那种既得罪人,又是说不定何时便染病的苦差谁稀罕?姐夫是傻子么?难道不晓得十叔身份贵重,不好得罪?为何还如此,还不是为了遏制时疫,少死几个。我就奇怪了。过后十叔府里,虽说死了不少下人,但是因太医、药材都备着,十叔同家眷都平安无事。这本该好好谢谢姐夫才是,怎地到了他们眼里。这伤了颜面比救命之恩还大么?”

    弘倬虽也晓得哥哥说得是实情。但是仍摇头不愿承认,道:“他只是装老实罢了!谁不知道他们家在江南作威作福。哄骗了皇玛法,掌盐茶私利肥己,是国之蠹虫!”

    弘曙怒极反笑,道:“真是好大的帽子!看来叔叔们真是迫不及待,这话怎不敢当着皇玛法的面儿说去?国之蠹虫,国之蠹虫,九叔名下产业遍及京畿,见谁家的铺子生意好些,便要想尽法子弄到手,真是会经营?八叔贤名远播,跺跺脚,朝野应声无数,这交际的银钱又是哪里来的?当谁是傻子?这些话本不是我这个做侄子能说的,但是他们想要做什么?在你面前这般诋毁姐夫,离间骨肉亲情,他们这心眼儿使得忒不是地方了吧?”

    弘倬说不过哥哥,使劲握了握拳头,道:“你就会替他说好话,姐夫亲,还是叔叔亲?”

    弘曙素日寡言少语,鲜少有说这么多的时候,觉得甚是畅快,见弘倬不进盐津儿,心下也腻味了,道:“姐夫平日穿什么,吃什么,你不晓得?京里偌大一个伯爵府,若是没有大姐陪嫁过去的那些人,上下还不满百人。这样安分过日子,凭甚么还要无端端地受人诋毁?”

    弘倬被哥哥一口气训了这些,丝毫没有回嘴地余地,心头一阵烦躁,憋得满脸通红,道:“说来,还都是你占理,那巧芙呢,又怎么说?明明晓得我喜欢她,还这般不明不白的;既是欺负她,又不肯给她名分,算什么男人!”说到最后,却是真怒了。

    怒得岂止他一个,弘曙也有些克制不住,瞪着眼睛道:“好呀,这十几年的兄弟情分,竟还比不得一个女子?我算是白疼你了,你这个分不清好歹的白眼狼!好话赖话,我也不耐烦同你说了,你就混蛋下去吧!”说着,转身要走。

    “你说谁是白眼狼?”弘倬上前一步,拦在弘曙面前:“你给我说清楚?”

    “自是说的你!”弘曙气极,满脸寒霜,眼中满是失望。他将曹吩咐的别往脸上打的那条给忘到脑后,挥手给了弘倬一巴掌。同方才嬉笑着摔的那跟头,后来给的那脚不同,这一巴掌是实打实的。震得弘曙地手发麻。

    弘倬被打得耳鸣眼热,早已顾不得兄友弟恭这一套,嘴里吼的“杂操地”,人已经冲弘曙扑过来。

    兄弟两个,立时扭成一团,拼命地殴打。一时间只见拳头横飞,弘倬虽是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一拳狠狠地打在弘曙腮上。

    弘曙只觉得嘴里腥咸,身上不由添了几分凶性。抓住弘倬的辫子,伸出脚去,给他拌了个跟头。

    弘倬想要翻身,却被弘曙用膝盖使劲压住。一通拳脚下来,弘倬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直觉得自己个脑门发麻,最后实在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大哥……”

    这声“大哥”,使得弘曙清醒过来。见弟弟鼻青脸肿、满脸委屈地躺在地上,他心里也有几分心疼。但还是板着脸道:“你服不服气?”

    弘倬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哪里肯服?结果,刚说出个“不”来,弘曙的拳头又到了。

    他又气又恨,但又打不过哥哥,忍不住嚎啕一声。大哭起来。

    虽然他虚岁十四,但是因是十月的生日,现下还不到十三周岁,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弘曙见弟弟哭得委屈,有些后悔自己个儿出手重了,翻身坐到他跟前,道:“你也不小了,好好想想,我说得那句错了?”

    弘倬却是不理,仍是哭。弘曙道:“别哭了。听哥哥一句劝,离十四叔远些,左右在上书房只剩下大半年的功夫,明年咱们兄弟一起,跟在阿玛身边做帮手。”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咱们是同胞手足,哥哥还能害你不成?福晋为何要抚养弘景,这个你不晓得?我同你嫂子刚成亲,哪里会生其他地心思?她想要塞外甥女过来。无非是瞧着你嫂子同额娘亲近些,心里不舒坦罢了。”

    弘倬哭了一鼻子,自己个儿觉得不好意思,慢慢收声。

    弘曙道:“可是打疼你了?那哥哥向你赔不是,你不是喜欢海冬青么。哥哥那只送你如何?”

    他所说的海冬青。是前几年一个进京的蒙古番王送给淳郡王的。淳郡王因腿脚不便,不喜游猎。就给了弘曙。弘倬闻言,眼睛一亮,抽咽着说道:“大哥没扯谎,真舍得送我?”

    弘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弟弟重要,还是一个玩意儿重要?”

    弘倬用袖子擦了擦泪,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弘曙心下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伸手将刚才搁在一边地衣服取了穿上。这时,就见守在园子外的长随来报,道是夫人到了。

    弘曙见弘倬还不起来,笑道:“快别坐着了,你嫂子还等着咱们呢!”

    弘倬摸了摸脸上的痛处,嘟囔道:“大哥,怎么还把嫂子扯进来?多寒碜人!”

    弘曙瞥了他一眼,道:“寒碜寒碜你怎么了?你嫂子同大姐一样,在娘家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到咱们府才多咱功夫,受了这些个委屈,连小叔子也要使脸色。哼,说到底,还是我纵的你!你转过来想想,要是曹颂敢对大姐这般,姐夫地拳头是不是早上去了!”

    话间,兄弟两个将外头的衣服穿好,出园子往后院来。

    博尔济吉特氏坐在炕边,看着坐在下首椅子上的巧芙,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套,没有说话。

    巧芙很是不安,这边宅子僻静,并不是侍郎府邸,终是忍不住,低声道:“表嫂,这是哪

    博尔济吉特氏轻轻一笑,道:“这是我娘家陪嫁的宅子,表妹不必拘谨,要自在些方好!”

    虽说刚嫁进王府时,博尔济吉特氏对这两位表妹还算客气;但是自打娘家住“对月”回来,被逼着接了巧芙地茶后,她便懒得再应付她们,脸色也难看起来。

    像今日这般露出笑模样,却是少有的了,巧芙颇觉受宠若惊。

    巧芙正不晓得该说什么话,就听博尔济吉特氏轻轻道:“大爷与二爷,表妹喜欢哪个?”

    这话问得直白。巧芙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

    就听院子里脚步声起,弘曙与弘倬兄弟两个来了。

    弘倬进门,刚要给嫂子见礼,就见一边椅子上,低头坐着的,正是自己喜欢的巧芙,不由得看呆了。

    弘曙没有理他,大踏步地进了屋子,坐到妻子身边。夫妻两个,相对一笑。只觉得这些日子地抑郁心情一扫而光。

    巧芙被弘倬盯得满脸通红,却也不好大剌剌的坐着。她从座位上起身,低头给弘曙见礼:“表哥安!”

    弘曙摆摆手,笑道:“坐吧,别站着了!”说着,对弘倬道:“傻小子,一会儿有你看地!现下,我有话说,你先坐下听了!”

    弘倬虽不知哥哥要说什么,但还是听命进来坐下。眼睛却是止不住地往巧芙那边扫。弘曙见了,看了眼妻子,看来妻子说得对,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

    博尔济吉特氏见丈夫这般看自己,脸上浮出红晕来,对丈夫浅浅一笑。

    弘曙不由得看痴了。素日只觉得妻子虽然端庄,但是不够美貌温柔,如今看着却是打心底喜欢。

    四个人这般坐着,谁也不吭声,气氛十分古怪。

    博尔济吉特氏见丈夫失态,轻声唤了一声。

    弘曙这才醒过神来,咳了一声,对弘倬正色道:“二弟,哥哥在这里认真地问你一句,是真想要巧芙么?”

    一句话。问得弘倬入坠梦中,混沌不解:“自是真想要,谁还扯谎不成?”

    弘曙闻言,没有再说话,给博尔济吉特氏使了个眼色。

    博尔济吉特氏摩挲着指甲套,对巧芙道:“表妹,这可是你亲耳听了,二弟地心意你也该信了,实不枉你对二弟的情分!虽说福晋好心,但是表妹与二弟情投意合。我们做哥哥嫂子也不好束手旁观,看着长辈乱点鸳鸯谱。今日,嫂子就在这里问你一句,可愿跟了二爷?花烛都已经备好,只要你点头。立时送去拜堂成亲。不必担心长辈那边。一切有哥哥嫂子担待。”

    巧芙还没应声,弘倬已经打椅子上跳起来。犹自不信地看着哥哥嫂子,问道:“这……这是真地?真要让我们成亲?”

    弘曙点点头,笑道:“这种事也是能说笑地,自是真得不能再真。这边宅子的下人可以忙了大半天,洞房都收拾出来,就差新郎官与新娘子了!”

    “太好了,兄弟谢谢大哥大嫂!”弘倬欢喜得不行,几乎手舞足蹈。

    博尔济吉特氏见巧芙半晌没应声,笑着对弘倬道:“二弟别高兴得太早,总要新娘子点头,才能拜堂呢!”

    弘倬使劲地点点头,满是笑意地看向巧芙,说道:“快点头,真要多谢大哥大嫂地安排呢!”

    巧芙抬起头,望了屋子里众人一眼,如坠冰窟,只觉得冷得要发抖。

    弘倬等得不耐烦,催问道:“到底乐意不乐意,你倒是应声啊!”

    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人给她选择的余地,巧芙点了点头,只觉得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几乎要倒下来。

    就听博尔济吉特氏笑道:“新娘子点头了!”说着,唤了丫鬟婆子出来,送一对新人梳妆换衣去。

    少一时,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博尔济吉特氏叹了口气道:“凭表妹的品貌,这般下来,却是委屈了!”

    虽说这边张罗拜堂,但不过是为了生米煮成熟饭,省得淳王福晋节外生枝罢了。没有经过内务府那边,算不得正经亲事。

    况且,有先前在弘曙面前闹得那些,巧芙到底是德行有亏,淳郡王不可能同意这个已经担了几月长子侧室名分地女子为次子正妻。

    弘曙听出妻子话中地内疚之意,拉着她的手劝道:“咱们也是尽心了!他们情投意合,总比横在咱们中间碍眼强,还影响兄弟情分。说起来,这已经是极好的安排。福晋那边,你不用担心,就是巧蓉的事,也不必提起!”

    博尔济吉特氏回握丈夫的手,笑道:“总要给她个台阶下。爷过两年总要纳侧室,就算没有巧蓉,她也会想法子塞别的人过来。还不如巧蓉,没啥心眼,不像是闹事儿的。”

    弘曙也晓得,要是成为王府继承人,就算自己不纳,宫里也会再指人过来的。想到这些,他愧疚地看了眼妻子,叹了口气:“真是委屈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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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06/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重生于康熙末年》为转载作品,重生于康熙末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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