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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佳人

    畅春园,箭厅。

    虽然是小朝会,但因是康熙塞外回来第一次召见大臣,除了几个在部里主事的王爷外,六部九卿都到了。文武百官中,曹年岁最轻,品级最低。因此,他很是老实地站在文官末尾。

    饶是如此,曹也显得有些扎眼。他先前只是代理,就算是四月末正式委了太仆寺卿,因五月初就随扈塞外,并没有参加几次朝会。

    康熙圣驾还未到,箭厅上众人神态各异。因起得早,有年岁大的大学士、老尚书什么的,便有些挺不住,微阖着双眼打瞌睡;还有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语。

    曹站在最末,前面是太常寺卿与光禄寺卿。两位老大人同曹点头致礼后,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些衙门差事什么的。

    曹因昨晚一夜没睡觉,委实困乏,但是也不好像其他白发苍苍的大人们那样阖眼打瞌睡。他很是肃穆,想起方才在家里看到的镜中影像,心中有些好笑。别的不说,在眉间画个月牙,他还真有些“黑脸包公”的意思。

    好不容易挨到卯正(早上六点),就听响鞭声起,康熙上朝了。

    今早朝议事情不多,康熙先是谕和硕诚亲王允祉,修辑律吕算法诸书,著于蒙养斋立馆。又提到举人照海等四十五人系学习算法之人,这些人再加考试,其学习优者可令其于修书处行走。

    接下来康熙所问之事,却是使得曹支起耳朵,仔细听起来。因为康熙话中提到一人,那就是发迹于康熙末雍正初的年羹尧。

    只听康熙问吏部尚书张鹏翮道:“四川巡抚年羹尧居官如何?”

    张鹏翮出列回奏:“回万岁爷的话,臣闻年羹尧在地方实心理事。”

    康熙点点头,道:“操守如何?”

    张鹏翮俯身回道:“臣于本籍来京之人概不接见,知之不确。”

    因张鹏翮这几年往浙江审理原两江总督噶礼与江苏巡抚张伯行互讦案,所以康熙又问了江南其他几个省的巡抚居官如何。

    张鹏翮的奏对有些含糊。只说是“尚能留心”。

    显然,康熙对这个对奏未能满意,沉着脸对文武百官道:“尔等俱为大臣,天下督抚之贤否贪廉,俱应平时留心细访,以备顾问。秉公陈奏。虽门生故旧,不少徇庇,庶督抚等皆知畏惧而勉励矣。乃往往朕有所咨询,或谓未经同署办事、或自谓平日不接见人,知之不确,以此推辞,殊为非理!”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恼意。

    曹虽然低着头。但是心里也隐约有些明白。康熙方才所问的巡抚,除了年羹尧外,还有浙江巡抚王度昭。

    王度昭科班出身,康熙二十一年的进士。早年为外官,后来迁京官,历任光禄寺卿、顺天府丞,再擢大理寺少卿、左佥都御史、太常寺卿。康熙四十九年。外放偏沅巡抚,同年转浙江巡抚。

    前年,噶礼与张伯行互讦案出来后,王度昭又兼江苏巡抚。原是圣眷犹容,在天下督抚中也是说得上的人物。近几年,因多次保举属员,他犯了康熙的忌讳,已经是申斥了几回。

    江南啊,江南,向来是康熙最为防范之地。看来。王度昭地巡抚也是要坐到头了。曹想到这点,越发坚定了让曹家想法子从江南脱身的主意。

    就算是康熙对曹家信任有加,但是谁晓得雍正会如何想?天下赋税,半数出自江南。天下士子,亦是半数出自江南。

    偏生自满清入关后,像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是发生在江南,江南百姓有几家同朝廷没有血海深仇。若是江南有变动,怎么不让朝廷这边胆寒?

    像噶礼那样的满洲贪官执掌江南,康熙不担心;像张伯行、王度昭这样在士林名望颇佳的汉官巡抚江南,康熙反而是不踏实。

    申斥文武百官后。康熙又问起福晋布政使李发甲来。几个大学士都奏其居官“声明好”。

    康熙看了众人一眼,道:“潘宗洛任湖南巡抚后,不及为翰林时,著革退。福建布政使李发甲,著升补湖南巡抚。”

    只是明面话罢了。在场都是官场老油子。有几个不清楚康熙本意的?就算是年纪最轻的曹,也晓得这潘宗洛怕是受了张伯行、王度昭地牵连。

    李发甲是杂牌子官出身。非进士出身,虽然勤勉了大半辈子,但是并不为士林认可。康熙提拔他巡抚湖南,应该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王度昭”,第二个“张伯行”。

    道完李发甲之事,康熙便沉声不语。而后由内侍按照规矩,扯了嗓子喊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少一时,那内侍见并无官员上折子,便看了眼龙椅上的康熙,见他点头,方扬声道:“退朝!”

    鼓乐声起,众人又三跪九叩,恭送康熙退朝。直待鼓乐声渐远,众人方起身散去。

    曹却没有立时就走,因七阿哥今日也来小朝。

    等曹请过安后,两人一起道园门去,七阿哥问道:“这是昨日回来的?并没有听过信

    曹应道:“是昨日下午到的,进京时已是天黑了,便没有往岳父府上去。”七阿哥见他面色微黑,面上有些清瘦,道:“只听说你去办差使去了,折腾这许久,是往哪里传旨去了?”

    曹昨晚听庄先生说过,越发明白康熙为何下禁口之令,便按照康熙所嘱,回道:“是帮哲布尊丹巴活佛往阿拉善贝勒处送信去了!”

    七阿哥早年曾随康熙西征过,对西蒙古也知道多些,点点头道:“怨不得瞧你劳乏至此,阿拉善离京城将近五千里,这往返下来着实辛苦。”

    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园子。七阿哥见曹也乘坐马车来的。微微笑道:“因听说你们府也要拾掇园子,我刚好在海淀镇南观音堂北置地,便在附近给你们也弄了一块地方。如今外头已经修的差不多,要不要过去瞅瞅?”

    此事曹昨晚已听初瑜提过,少不得再次谢过岳父大人,而后爷俩儿一道往海淀镇去。

    虽说这边远在京郊。但是现下已经修了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道路两侧,不少豪宅,其中还有不少是朱门碧瓦。

    七阿哥府选的位置在路东,与康亲王府地园子斜对过。曹家的园子与七阿哥家的园子挨着,在其南侧。

    如今,院墙已经休整妥当,期间的主要亭台楼阁也初见规模。七阿哥家地园子占地三十余亩,曹府这边规模稍减。但是也是将近二十亩。

    因这边还在施工,有些杂乱,七阿哥与曹只是大致看看,并没有多走。

    待出了园子,七阿哥道:“那些花石等物明年正月便要使人往江南采购去,到时候孚若这边使两个妥当的人去。”

    曹心里盘算了下,这园子要想明年入夏住人。四、五月就要修整好。就算正月使人下江南,现采购花木湖石,日子有些紧巴。因此,他便对七阿哥道:“岳父,这两边园子的设计图在何处,有需要采买之物可现下便叫人整理成册。小婿家在江宁,送信叫那边早些时日准备,明春也宽裕些。”

    七阿哥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样更妥帖些。你不是外人,我也不同你客气,叫人将所需物什列好单子后,打发人送到你那儿去!”

    曹道:“正该如此才是!”

    七阿哥指了指马路对过地康亲王府园子道:“听说老福晋在这边养病,还没有回城里,我过去给老人家请个安。孚若先回城吧,这两日好好歇一歇,过两日到王府这边吃酒!”

    曹应了,目送七阿哥往康亲王园子去后,方上了马车。

    满也没有骑马。坐在马车沿另一侧,笑道:“大爷,还是小的拿的主意对吧?别说是大爷,就是小地,也是十天半月再不想骑马的。”

    曹坐在马车里。这精神一松懈下来。却是有些睁不开眼,笑道:“说得没错。若是在马上,怕是我要掉下来!”

    满听了,将手抄到袖口里,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嘴里不由哼起小曲来。

    张义、赵同、任叔勇与任季勇四人,骑马随行。

    见到小满这般作态,张义笑道:“瞧瞧,不过是随大爷跑了趟差事,倒是使我们小满哥儿劳乏了!”

    满扬了扬下巴道:“不说别的,这次算是让小满长是世面了!半人深的草甸子,漫天的大雁,老是听到狼叫。若不是赶路赶得紧,倒是个看景的好地方!”

    因曹先前交代过,所以几个人问起,小满也只说是往阿拉善去。

    这边几人都没去过蒙古,对这些地名听着也糊涂着,记也记不得的,根本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只是听说听说快马疾行,也要走到近一个月,众人皆是咋舌。

    张义道:“这距离可比京城到江宁远啊?”

    满笑道:“那是自然,就是一来一回也不止。”

    任叔勇与任季勇两个拜了魏黑做师傅,向来同魏黑最亲厚,不免又追问小满,其何时才能回京。

    满伸出手指头,扒拉着道:“张家口到京里三百多里,大爷我们用了两日功夫。魏大爷要护着马车,跟着二少爷一道回来,明天不到,后日也指定到了……”

    话间,马车到了一岔路口,众人便听到传来嬉笑声,中间还有女子地娇喝声。

    就见路边停了一辆马车,几个流里流气地年轻人围着马车嬉皮笑脸,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后边跟着好几个长随小厮什么的,跟着瞎起哄。

    马车的车帘已经被扯下来,车夫与个男仆站在车前,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马车上坐着一对主仆,那丫鬟已是吓得瑟瑟发抖,犹自挡在主人身前,又哪里遮挡得住?她身后坐着一素服**,瞪着一双凤眼,已是气得满脸通红。

    满等人看不过,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大爷,出手管上一管,就听那车中**扬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行凶么?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了?”

    曹坐在车中,迷迷糊糊的,虽然先前听到外头有些声响,但是亦不真切。现下,听到那**的声音,他却是立时睁开了眼睛。

    这声音,实是眼熟了些,略带着几分暗哑,又带着几许南音。除了哪位敢算计曹家银子,同曹在商言商的韩江氏,还有哪个?

    他立时挑了帘子,道:“停车!”

    那**就是见这边有人经过,才故作高声,要吓退这几个纨绔子弟。见这边马车停下,不禁往这边望过来。

    正赶上曹下了马车,顺着声音往那**看去。

    两人中间隔了条马路,望了个正着,彼此都诧异出声。

    韩江氏见到熟人,心里放下心来,从容地冲曹点点头致意。

    曹却是怔怔地说不出话,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好半晌才喃喃道:“文绣……”

第三百三十一章 旧事

    那围着马车的几个纨绔,都是附近住着的富家子弟,十七八岁,正是游手好闲的岁数。

    因刚好遇到这边马车坏了,瞧着对方并不是官宦人家的马车,他们便仗着胆子,上来闹腾。

    韩江氏是打堂舅的园子出来,要回城里去,除了贴身丫鬟,原本还带着两个男仆。因马车坏了,打发一个回园子那边取车,这边就只留了一个在。

    遇到这几个纨绔闹事,这男仆出面求情,露了南面口音,使得这几个纨绔越发大了胆子。纠缠下,就连车帘也弄掉了。韩江氏虽是妇人打扮,但是年轻貌美,引得这几个小子更是放不下手。

    现下见曹从车上下来,身上穿着官服,几个纨绔便有些心虚。不过,其中有父兄在朝为官的,见曹不过是五品顶戴,心里也有些瞧不起。

    韩江氏虽然向曹执礼,但是见他并没有上前来,心里原有些纳罕。转而一想,才记起自己虽然与他往来数次,但是都隔着屏风,或者戴着面纱,这般素颜却是头一次。因此,她便低声吩咐丫鬟两句。

    那丫鬟晓得自家小姐与江南曹家有生意往来,也认出马路对过站着的就是在江宁见过的曹家大爷。

    虽不晓得这曹家大爷到底官做得多大,但是凭着曹家在江南的势力,想来不会小了。这丫鬟便多了几分胆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害怕,下了马车,隔着马路,俯身对曹道:“婢子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曹家大爷?”

    因曹下了车,张义等人也都下马。

    曹省过神来,压抑住满心疑惑,上前两步道:“正是曹某,请问车上可是韩夫人?”

    这丫鬟笑道:“正是我家小姐。认出曹大爷来,使婢子下来问一句!”

    那几个纨绔,见他们一问一答的,便有些恼。有个身材肥硕的,看着曹的官服,犹豫了一下。终是横起了胆子,道:“爷不管你是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这妇人的马车碍了爷的道,惊了爷的马,闲人不要多事。哼哼,省得别怪爷不给脸面。”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使得其他纨绔不由地高声应和。

    张义、赵同几个在旁,哪里容得别人这般无礼?任叔勇与任季勇仗着功夫好。便要上前教训他们,被赵同拦住。

    赵同冷笑道:“你是什么品级,敢在我家大人面前称爷?睁开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我家大人地车驾,难道还想以下犯上,往步军都统衙门走一遭么?”

    因怕曹辛苦,曹方他们特意将曹寅的马车找出来。这可是去年前些年按照伯爵品级定制的。

    那胖子原是身上带着个七品恩骑尉,家中父兄也是京官,才不把曹这个五品文官放在眼中的。如今听赵同这般一说,才想起看这边的马车。又听说对方并未提顺天府衙门,而是步军都统衙门,这显然是在旗的,他便怅怅地说不出话来。

    曹颇为赞许地看了赵同一样,对这些游手好闲地纨绔子弟,就是闹将起来,也没啥意思。事情大发了。保不住都察院那边的御史们借题发挥,弹劾点什么出来。还不如这般,也“仗势欺人”一把,弄得他们老实了便也罢了。

    虽然不愿这般便宜了这几个坏小子,但是因心里记挂着事儿,曹也懒得搭理他们。

    那胖子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并不晓得这些七七八八的,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很是不畏惧,并不怎么把曹主仆放在眼中。还在嘀嘀咕咕的,没完没了。

    那胖子被吵得头疼,喝道:“统统给爷闭嘴!”

    等众人老实了,他方腆着脸,对曹抱拳道:“既是瞧在这位大人面上。那我们便不同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嗯,嗯。就此别过!”说完,也不等曹这边的反应,忙催着长随牵马。

    片刻功夫,这些人便已是行得远了。

    韩江氏因车帘掉了,再坐羞态也是无趣,便大大方方地下了车来,纳了个万福道:“小妇人谢过曹大爷援手之恩!”

    曹伸手虚扶道:“韩夫人不必客气,只是没想到在此得遇故人,这是往京中做生意?还是寻友访亲?”

    虽然曹不过是客气应酬,但是韩江氏却不晓得如何应道。心里思量了一回后,她道:“两者都有,一是探望堂舅,二是看看京中能否有合适的铺面。”

    这般站在马路上说话,着实不方便,曹同这韩江氏见过几次,晓得她最重规矩,便小心翼翼道:“既是偶遇,曹某也想问问广州那边买卖的情形。因这两年忙,有些顾不上,若是韩夫人方便,进城寻个茶楼小坐,如何?”

    虽说不算是生人,但是毕竟男女有别,韩江氏原要立时开口回绝,但心中灵光一闪,真真生出几分在京城做买卖地心思。

    江宁那边,自打她三年孝满,几个母舅想着让她再走一步,想方设法给她做媒。江家族人这边,又不晓得哪里寻来她未婚夫的堂叔伯,也是闹着要分她的家产。她实是被聒噪得不行,才避到京城堂舅这边来。

    她是五月末到京的,说起来还曾与曹府的船同行过,同兆佳氏也见过两遭。因是长女过去的闺阁之友,又怜惜她少年寡妇,兆佳氏待她还算是亲近。晓得她到京城是投奔舅家的,兆佳氏也曾邀过她以后有空往曹府做客。

    因韩江氏性子沉寂,并不是喜欢串门子地人,也晓得对方是官宦人家,说得不过是客气话,便也没怎么当真。

    虽然舅爷早年品级高些,现下人没了多年,堂舅只是个翰林,在京城也说不上话。曹家却是不同,进京这几个月,韩江氏听堂舅赞过曹多次。只说是少年显贵,年纪弱冠,便已经是太仆寺卿。

    曹家本身就是伯爵府,又有曹在朝为官,更不要说曹家还有几门王府姻亲。想到这些,韩江氏心里顿时觉得敞亮。自己孤身一人。何必巴巴地留在江宁,隔三岔五受一次腌气?

    心下拿定了主意,韩江氏便也有心同曹攀关系,便点头应道:“既是大爷所命,小妇人自当从之。”

    曹心里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韩江氏摆出江宁时的谱来,来个守礼不行云云的。若是那样,他便只好在马路牙子上追问江家早年有没有个女儿被拐了。

    曹正想着要将马车让给韩江氏主仆。便见东边道上来了一辆马车,正是韩江氏打发去取马车的仆人回来。

    韩江氏带着丫鬟,上了新马车,随同曹一行一道进城。

    因时辰尚早,曹他们走了半条街,才寻到个开门营业的茶馆。因看着还算洁净,曹便使人问过。晓得有雅间,便请韩江氏下了马车。

    跟着曹身后,韩江氏心里也有些忐忑。除了至亲外,她还是有一遭与男人这般近。虽然曹向来给人印象是谦谦君子,但是毕竟是男人,到底是自己有些鲁莽。

    不说韩江氏这般小心,就是曹,也见过韩江氏的规矩,也生怕她有半点不自在,将自己当成狂蜂浪蝶之流。

    进了雅间后。曹请韩江氏坐了。韩江氏的丫鬟自然是在她背后侍立,曹又留了小满在房间里。雅间门也开着,他生怕吓跑了韩江氏,没机会问文绣之事。

    除了小满,张义、赵同、任叔勇与任季勇他们都不认识韩江氏,见自家大爷待这妇人这般郑重,大家心里亦是稀奇。

    这男人,有几个不爱色的。自己大爷娶地是尊贵的郡主格格,碍于王府那边地颜面,不愿意纳妾也说得通。莫非。这是外头有了?瞧着妇人俊是俊,这一身素淡衣裳,难道是个小寡妇?

    自家大爷向来怜贫惜弱,对着弱女子生出怜惜之情,也不叫人意外。张义他们站在雅间门口。挤眉弄眼的。心里已是编排了好几套故事出来。却是不想想,除了随扈这几个月。这几年他们都在身边,曹何曾有一个人的时候。

    曹哪里会想到这几个长随在编排自己,只是见他们堵在门口,茶馆伙计送茶都不方便,便摆摆手道:“你们也是半夜起的,下楼去要几盘点心,先垫吧垫吧。”

    几个人虽是满心好奇,却也不好违逆曹地话,不情不愿地下楼去了。

    韩江氏手里摸着茶盏,却是有些不自在。虽然现下屋子里,并非只有她与曹两个,但是方才张义几个贼兮兮的模样,也使得她有些微恼。

    再商言商,自己何必做这女儿态。韩江氏告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道:“曹大爷想问什么,但凡小妇人所知,自是知无不言。只是听魏爷前些日子来信的意思,像是年底要同钱庄这边结总账,曹大爷竟是不知么?”

    前两年魏信因手头不便,用过六和钱庄的本钱,在广州那边囤货。今年,因曹在京城卖了几块小汤山的地,已经写信给魏信,提过此事。想来魏信就是因此缘故,不想再用六和钱庄的本钱。

    曹方才急着要同韩江氏说话,竟忘了这茬,听她提到,才想起两家地买卖要散伙。因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大半年曹某不在京中,与魏信也是好几个月未通音讯。不过,先前也听他提过,不算是不知。”

    韩江氏对拆伙之事并没有其他想法,这本是两厢情愿的事,本不是能勉强地。凭着曹家的权势,若不是前几年正赶上他们家银钱周转不开,也不会白白地分了红息给钱庄这边。

    算下来,不过三年功夫,凭此一账,韩江氏这边的进账已是十分丰厚。她虽是商家出身,却也并不是贪婪之人。

    这说了两句,气氛便有些沉寂下来。

    曹不耐烦再来这些虚地,便收了笑容,正色道:“虽是交浅,但是曹某却有一事详询,还望韩夫人如实告之。”

    见他问得郑重,韩江氏亦直了直身子,肃容道:“曹大爷请讲,若是小妇人所知,自不相瞒。”

    曹想起那个在自己怀里咽气地苦命女子,虽然事隔多年,但是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酸涩。他吁了口气,问道:“听闻韩夫人在家排行第二,那令姊是?”

    这问题却是让韩江氏很意外,但她还是如实答道:“家门不幸,小妇人虽有一胞姐,但是自幼使拐子拐了去。父亲曾在江南寻了多年,终是没有半点消息。”

    曹握了握拳头,沉声道:“她地名字……她地名字是不是叫作文绣?”

    韩江氏闻言一怔,面上也显出激动之色,立时站起身来,道:“家姐之名正是大爷所言,莫非大爷见过家姐,她在何处?小妇人思姐心切,还望大爷告之。”

    曹并没有立时应答,而是继续问道:“你家有桂花园?”

    韩江氏摇摇头道:“没有……”说到这里,止了话音,摇摇头道:“不对,是有的,后来不晓得什么缘故,父亲都使人砍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福祉

    什刹海边,李家别院。

    李鼎直睡到日上三杆,才幽幽醒来。他直觉得暖香在怀,入手之处,滑嫩异常。因是休沐,他便也倦怠早起,翻身将怀中之人压在身下,闭着眼睛嗅去。却没有留意到怀中之人,神色略显复杂。

    与李鼎被翻红浪的,正是进京半载的杨氏瑞雪。

    李煦是四月末,同曹寅一道离京的,在京城逗留那些时日,他便住在这边宅子里。

    杨瑞雪初还受不得这个,但是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个离乡背井的小女子,又能如何?

    李煦虽是年近六十,但是因向来保养适当,看着不过五十来许的模样。他向来在女人身上拿手的,仍是雄姿坚挺,床笫之欢上的花样并不亚于年轻人。

    杨瑞雪虽是带着几分水性,但是毕竟是良家妇人。先前她沾过身子的男人,也只有她丈夫与李鼎两个而已,哪里见识过李煦这些手段?羞羞恼恼中,别有一番滋味,惹得她欲拒还迎。

    李煦也晓得自己个儿年岁大了,不比小伙子招人喜欢,出手甚是阔绰。晓得杨瑞雪是商家女,家中有个铺面的,他便在前门地界,花了几千两银子为她买了个铺面;又拿了千两来做本钱,弄出来银楼来,名字就叫“瑞合斋”。地契铺面写的都是杨瑞雪的名字,杨瑞雪收到手中,多少也生出几分感动来。李鼎虽也疼她,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鲜少有这般阔绰之时。别说是收了他什么,就是杨家的珍珠楼与珠场,如今都是李鼎派着的心腹在打理。

    这缠绵了一个月下来,李煦对杨瑞雪到生出几分真情,原是要带她回南边的。一来与曹寅同行。怕露了风声,多少有些不便;二是杨瑞雪见识了京城繁华,不想这么快回南边去。因此,李煦便也没强她,私下留了不少银票给她,约好年底进京再聚。

    李鼎虽得了父亲身边的美婢香彤。但是厮混了些时日也有些腻。香彤虽美,但是年岁轻,比不得杨瑞雪体态丰盈。

    经李煦调教月余后,杨瑞雪坐卧形态越发撩人。再加上她性子绵和,温顺小意,有哪个男人见了能不爱的?

    李鼎少年风流,倒也不忌讳什么女子清白贞操那些个别的,每月休沐的日子。还是留在这边地日子多些。

    香彤虽是恨得牙痒痒,却也终是没有法子可想。

    李宅那边,她仗着是老爷使唤过的旧人,将内宅家事都拢在手里,丫鬟婆子都制得服服帖帖。外宅这边,却是鞭长莫及。李鼎的脾气,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现下的身份,也没资格闹腾。因此,香彤便故作贤良,三番两次,想着哄李鼎接杨瑞雪回宅子那边。

    李鼎却另有打算,早已熄了纳杨瑞雪入内宅之意。别院这边,总要有人打理才好,杨氏越发水灵,这样的妇人养在内宅实是暴殄天物。

    却说杨瑞雪在李鼎身下,任由他上下其手。身上也不由有些发热,嘴里亦是**出声,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今日,是九月二十三,眼看就要进十月。李家这边地聘礼已经准备妥当,十月末十一月初,李家便要对富察家下聘礼,议定李鼎与富察小姐的婚期。

    李鼎并未瞒她,其中的聘礼中还有南边璧合楼作为镇店之宝的那件南珠手串。都是龙眼大小,价值数千金。其他首饰。也由瑞合斋这边操办一些。

    虽说李鼎话里话外,对杨瑞雪言道这不过是给富察家脸面,那小姐进门也不过是菩萨一般摆设而已,心里最爱的还是她这个心肝儿。但是杨瑞雪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会尽信呢?

    为了跟李鼎。她母亲、女儿都丢在南边。自己跟过京城来,也是有几分真情意的。这心里若说不酸。那是骗人的。

    她晓得李鼎只是爱自己地色罢了,虽看着多情,实最是无情之人,要不也不会将自己的女人让给别的男人。因此,她心里也便做了盘算,什么都是假的,到底还是钱财之物最过实在。

    将银钱都拢在手里,往后李家父子腻歪了她,不能在京城待了,她也有傍身之物。想起李煦侍候女人的手段来,杨瑞雪不禁轻阖上眼,身子缠上李鼎,扭动得越发厉害。

    李鼎折腾了一会儿,已是倒了紧要时候,被杨瑞雪一动,身子一哆嗦,已是强弩之末,瘫软在她身上。

    杨瑞雪虽然还不爽利,但是也晓得男人是最好面子的,面上忙露出一抹娇乏来,柔声道:“爷真是龙马精神,折腾死奴家了!”

    李鼎咬了她的胸脯一口,笑道:“爷没怨你勾引爷,你倒来埋怨爷折腾你了!瞧你这身子,越发软和了,直让人能掐出水来,有哪个男人看了,能忍得住?”说着,亲了她地脖颈一口,道:“真真是小狐狸精,爷都要被你迷死了!”

    杨瑞雪被他蹭得直痒痒,“咯咯”地笑出声来,伸出白藕似的胳膊,搂了李鼎的脖子,娇声道:“爷竟哄奴儿,奴儿已经残花败柳,哪里比得上那些小姑娘娇嫩?听说爷府上又添了不少俏丫鬟,别没几日,爷就要忘记奴儿了!”

    李鼎嘴里说道:“爷的心肝儿只有你一个,谁还能越过你去?”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她的胸脯,不由又有些意动,不过因昨晚要得狠了,方才又折腾这一出,实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刚好想起听说纳兰富森与曹他们回来了,有心去纳兰家打探打探,他便从杨瑞雪身上移开手,翻身坐了起来。

    杨瑞雪虽是还有些不足之意,但是见李鼎没了兴致,也不敢胡缠。她披着衣服下床,一边侍候李鼎穿衣,一边叫丫鬟送水上来。

    因想起将到月末,杨瑞雪也向往铺子里走走。虽然李鼎并不约束她的行止。但是杨瑞雪在他洗漱完毕后,仍是柔声说道:“若是爷在这边用下晌饭,那奴儿便在这边侍候;若是爷出去应酬,那奴儿往前门走一遭。”

    李鼎弹弹袖子,对杨瑞雪道:“爷要去往纳兰府瞧瞧,还不晓得回不回来。你让管家给你准备马车。”说到这里,还不忘嘱咐一句:“京里人乱,你又是这副可人儿的容貌,多带几个长随,别再遇上不开眼的登徒子。”

    杨瑞雪笑着应了,陪着李鼎用罢早点,送他走后,方换了外出的衣裳。乘着马车往前门去了。心里也是透亮,看来真是八九不离十。他心中亦是唏嘘,这几年因惦记文绣的事,江宁城里使人查访了好几遭,始终不得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江家。

    虽然不好再问江家私密。但是为了最后核认,曹忍不住问道:“请恕曹某冒昧,敢问……敢问……令堂可是生夫人时病逝?”

    韩江氏点点头,眼圈已经红了,回道:“家母却是因生小妇人后害病而亡,听乳母讲起,大姐当时虽小,却已是晓得照看我。她是壬申年生人,长小妇人三岁,如今应是二十二了。曹爷到底在何处遇到家姐。还望速告之。”说到这里,她亦是带着几分激动:“家父生前,最是惦记家姐,若不是思念家姐心切,也不会郁郁而终。如今小妇人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实是天可怜见,让小妇人得了姐姐地消息。”

    “她,没了!”曹犹豫了一下,终是说出实情:“那是四十八年的事。距今已四年半,临终前她说过想要回家……她的骨灰……就在我家……”

    只听“哗啦”一声,韩江氏手边地茶盏落到地上,摔了个稀碎。她身子已是发软,手上把着桌边。强支撑着。这才碰掉了茶盏。午时。换作寻常朝会,曹早应到家中才是。难道是往衙门去了?初瑜想着曹旅途劳乏,不由有些后悔,昨晚不该依他,害得他半宿没睡,这头午还不晓得怎么劳乏。

    五儿跟着奶子,去芍院寻四姐儿玩去了。小姐妹两个虽说差了一岁,实际上不过相差六个月,两个小姑娘很是亲近。

    初瑜又想起昨儿晚饭与今儿凌晨早点,曹都是尽素,半点荤腥未沾,这肯定是不顶饥的。因此,她想了想,还是唤了喜云过来,让她吩咐厨喜下准备些素淡的点心吃食,想着待会儿使人送到衙门去。

    喜云方出去,便瞧见紫晶带着个小丫鬟过来,忙回头道:“格格,紫晶姑娘来了!”

    她早先也是跟着珠儿、翠儿等人唤紫晶“姐姐”的,后来曹寅与李氏进京,府里规矩也不似往日那般宽泛。

    紫晶虽是大丫头,但是因侍候过没了的老太君,初瑜与曹颐等人都叫“姐姐”。她们这些丫鬟,不能与主子们同例,便又依照规矩改口叫“紫晶姑娘”。

    紫晶笑道:“这是要往哪儿去?”

    喜云往屋子撇撇嘴,低笑道:“还不是格格,见额驸这会子还没回来,怕在衙门里差使绊住,饿了肚子,让我往厨房去盯着人准备吃食的。”

    初瑜听说紫晶来了,起身迎了出来。

    喜云笑着先去了,紫晶进了屋子里,对初瑜道:“奶奶,月初虽然传裁缝到府里制了冬衣,但是大爷与奶奶地却是没制。如今这眼看入冬了,刚好府里进了几块好皮子,趁着今儿天好,打发人过来给大爷与奶奶量身量吧?就是二太太与几位爷,也要制得大毛衣裳了!只是二太太他们孝期没过,这毛色这块挑剔,怕还要使人往外头寻些。”

    初瑜点点头道:“紫晶姐姐说得是呢,去年大爷在孝期,便没有裁冬衣,今年却要多添些才是。”说到这里,也想了想前几日外头送来地那些皮货,道:“就算是带颜色,挑几块好的料子,先给二太太那边留着。我同大爷的皮毛衣裳多,倒也不差这几件,倒是前院先生,年岁大了,耐不得寒,也选大毛给,给先生裁两件。还有姐姐这块,这几年也没怎么添大毛衣裳,今年却不能再省了!”

    紫晶笑道:“谢过奶奶惦记,只是奴婢又不出去,穿不上这些厚衣裳,搁在也是白瞎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家事,初瑜想起这两日便要到的恒生来,笑着对紫晶说了。

    紫晶听到大爷出差一次,竟带回来个小少爷回来,很是意外。因她这些年潜心向佛,最是心慈,听到这恒生父母双亡,这般可怜,不免也感慨一番。

    初瑜怕紫晶太冷清,对紫晶道:“我自是喜欢孩子的,只是如今虽然二太太来了,但是五儿还是在我这院子地功夫多。这又添了个恒生,将来却是有得忙了,还要姐姐多帮帮初瑜才好。”

    紫晶笑着应道:“奶奶这话说得客气,侍候奶奶,照看小少爷本是奴婢应当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说得半分不假。这恒生少爷虽然没了亲生爹娘,但是遇到了大爷与奶奶,又是到了咱们这样地人家,也是他这辈子地造化。”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所思

    喜云还没打厨房回来,曹这边便回府,却没有回梧桐苑。

    同行的,还有韩江氏。虽说她晓得这般跟上门来,显得冒昧,但是眼下遇到这般意外,也不是讲礼数的时候。

    文绣的骨灰,放在曹家祠堂旁的小佛堂里。曹请韩江氏在前厅坐了,自己亲自往小佛堂,捧了文绣的骨灰回来。

    壬申年,属猴,比曹大两岁。那个女子去的那时,十八虚岁,正是青春妙龄。

    曹来这世界十余年,成年后接触的第一个外姓女子,便是这苦命的文绣。若是她没有被杀死,他会带她回京,会帮她寻找亲人。

    这世上女子千万,文绣虽不是其中最可怜的,却是曹所遇到的最令人叹惋之人。两人亦算是患难之交,虽然往来不多,前后不过见过数面,但是却在曹心中印象颇深。

    完成文绣的遗愿,找到她的亲人,使她叶落归根;寻到那黑衣人的真实面目,为文绣报仇,也为自己解决隐患。这两件事,曹始终记得心里。

    只是这几年没有什么线索,他又被各种琐事缠身,竟然至今还没有个结果。

    这个如花朵般凋零的女子,是死在他的面前,死在他的怀里。曹捧着骨灰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走到韩江氏面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江氏脸上惨白,看着那装骨灰的瓷坛。虽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却仍是强忍了,纳了个万福道:“小妇人……小妇人谢过曹大爷帮家姐料理后事。”说完,才双手接了瓷坛在手,低着头道:“今日小妇人不便,这先回去,改日再来给曹大爷请安。”

    曹晓得她难过,虽然知道多说无益。劝道:“还请夫人节哀,令姐泉下有知,亦不愿夫人伤心。”

    韩江氏低着头,轻声道:“乳母提过,家姐在家时最是疼我,常把我放在腿上。哄我睡觉……这些年来,虽是晓得渺茫,我却仍存了一丝期盼。只望天可怜见,使得我们姊妹能重逢,彼此相依。没想到,竟成奢想……”说到这里,她侧过头,将止不住涌出来的眼泪擦拭了。同曹别过。

    曹虽是没有隐瞒文绣的死讯,但是也没有尽说她暴毙的真相。因韩江氏是文绣的亲妹妹,又是无父无母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曹不愿意她背负这些,便只说文绣是病故。因他正好随扈在草原,见她会说汉话,所以认识。

    韩江氏并没有怀疑曹的说辞。毕竟在她眼中,曹这种身份之人,也没有欺骗她的理由。即便如此,听说姐姐七岁便被卖到蒙古为奴,她地心中亦是难过万分。

    待出了曹府,上了马车,韩江氏再也忍不住,抱着那冰冷冷的瓷坛子,泪流满面。这就是她听乳母提过数次,做梦也梦过无数次的姐姐。她只觉得身上发寒。不晓得是哭自己苦命的姐姐,还是哭自己个儿再也没有个念想儿,彻底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说韩江氏哭着回了其堂舅程梦星家宅,曹府这边,听说前院来了年轻女客,曹颂已经巴巴地赶过来。

    见了前厅,曹颂还看到女客,望了望厅上,又望了望四周,很是失望地嘟囔道:“人呢。怎地不见?”

    因见哥哥一个人在厅上坐着,曹颂便大步迈进来。他刚想要打趣两句,又觉得不对劲,曹的脸色有些难看。竟是说不出地沉重,还有说不出的狠厉之色。

    曹颂立时熄了戏谑之心。在曹下首坐下。小心翼翼道:“哥,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讨债的上门了?”

    曹眯了眯眼睛,肃容道:“不是讨债的上门,是想起来哥哥还有好几笔债没讨!”

    曹颂听了,便有些坐不住,晃了晃拳头道:“是哪个混蛋这般嚣张,哥你同我说,看我不去凑丫的!”

    曹见他这般天真烂漫,却是笑了,道:“要是什么都用拳头能解决,那这世上就是清净了!”说到这里,止了笑容,正色道:“虽不反对你习武,只是让你强身用的,万不可没事便想着挥拳头。已经渐大了,不是少年时,一味地耍狠斗勇,并没有什么进益。”

    曹颂抓了抓头,憨笑道:“哥放心,二弟我长大了,不比前两年。小孩子打架是胡闹,这大小伙子打架,不是犯浑么?没得让人笑话咱们家,二弟省得分寸,大哥别担心我。”

    曹看着这个身量已经比自己高的小兄弟,很是欣慰地点点头。虽然曹颂性子有些暴躁,但是也不是没分寸之人,这两年越发有大人的样子。

    因见他拘谨,晓得方才自己话说得有些刻板,曹有些后悔。自己这哥哥当地,怎么越来越教条了,越来越像是老先生。因此,他便转了话,问起他们兄弟这几个月在京中的生活。

    因守着孝,曹颂他们不好四下走动。兆佳府那边的那个表兄弟,又都陆续在部里当差,也没有功夫老来这边。幸好,还有淳郡王的弘倬阿哥与弘昕阿哥,每月都来上几次。大家一起练练箭法,耍耍布库,相处得比前些年还要亲近。

    曹听小舅子们与弟弟们亲近,心里觉得舒服些。

    方才因文绣之事,曹也想起自己在山东坠马那次。按照庄先生推测的,像是有人的幕后操手。

    虽说大难不死,只是养了几个月的腿伤,但是想到有这样一个惦记自己性命地人在暗中窥探,曹心里怎能自在?

    去年,远在山东,鞭长莫及还好说。如今,既是他回到京中,可没耐烦整日里防三防四的。

    这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是他曹小气,睚眦必报,而是为了保全他自己的性命安危,也要揪了那幕后之人出来。

    他曹不是孤身一人。这满府的妇孺老幼,若是对方动了其他坏心,倒是只能让人后悔莫及。

    曹心下拿了主意,不管去年设计自己那人,是临时起意也好,还是细心筹谋也罢。既是对他动了杀心,那就是他的仇人。

    他虽然懒散,却也不愿一味地被算计。与其战战兢兢,小心提防,还不若早点解决隐患,自己消停地过太平日子。没事教导教导兄弟,哄哄孩子们,陪着老婆说说“悄悄话”。这日子才是真正滋润。

    曹颂傻乎乎的,不晓得哥哥在想这些,还惦记他方才所说有人欠债之事,想了片刻,开口建议道:“就算不动拳头,也不能便宜了他啊,要不使管家往步军衙门递帖子。大不了就让他吃吃官司。咱们家也不是怕事的,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凭甚要拖着我们?”

    曹笑着点点头,道:“二弟说得是,实不行就让他吃吃官司!”话这样说着,心下亦是一动,像是隐隐地透过迷雾露出些什么,不过一时半会儿脑子里却梳理不清楚。

    曹前些日子忙着赶路,昨晚同初瑜亲热说话又没睡。同曹颂说了几句后,便回了梧桐苑。

    初瑜这边装好了食盒,正要打发人给他送去呢。正好曹也饿了,便摆出来吃了几口。

    初瑜见他面上露出困乏之态,很是心疼他,待他吃完,便收拾好铺盖,让他先睡一觉。

    曹实是有些困得狠了,身子一沾褥子,便阖了眼睛。昏昏睡去。

    初瑜怕扰了他,将丫鬟们都打发出来,连着院子里也使人说了,让人轻声行走。她自己则是坐在外屋炕上,将天佑原来的一些小衣裳找出来。要给即将入府地养子准备准备。

    天佑原来地衣服。有京城外祖父家、姑姑家送的,有江宁祖父祖母送的。很多衣服都没沾过身,都是簇新簇新的。

    其中,还有初瑜未做完的几件针线。初瑜从中挑出来,那是个小肚兜,上面绣着两条鲤鱼。她将肚兜拿在手上,想起儿子来。儿子已经一生日了,他们这做父母地却都不在身边。不晓得儿子会不会叫人,就算是会叫人,也是叫“祖父”、“祖母”,往后见到父母,都不认识。

    初瑜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把手中的肚兜贴在脸上,眼圈已是红了。真是想抱抱儿子,再摸摸儿子的小脸。也只有在这般无人之时,她才能毫无顾忌地想念自己的儿子。

    却说曹躺在里屋炕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只觉得眼前影响晃动,不知为何与永庆同行,像是两人同宁春约好,要同宁春一道喝酒。

    两人骑着马,手上都提了现成的点心吃食,走了好几道街,也没有走到宁春家。途中路过一土山,曹瞧着那山上地宅子眼熟,只说是认识的人家,拉着永庆过去拜访。

    进去后却发现古怪,只是外边看着像罢了,里面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个人都不识得。待寻了个人,问了清楚,曹这方晓得是找错了,便同永庆两个出来。结果,就听到方才回话那个人在他们身后,神神叨叨地,像是在说什么变故、命运云云地话。

    两人郁闷地出了宅子,便遇到送信的人,说是宁春那边抽不开身,今儿地饭局要改日。

    曹与永庆两个也溜达累了,便随意寻了个馆子坐,打开手上地点心吃食,要垫吧垫吧肚子。不想,里面却满是蟑螂。打开一个如此,不仅有蟑螂,而是那蟑螂还在不停地长个儿。

    永庆看着心烦,使人拿了火炉子过来,将这些蟑螂都倒进里面烧了,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曝个不停……驾回京,但是今日才休沐。回到府中,他先到喜塔拉氏房里请安。

    虽然早在家书中,便晓得母亲身子已经痊愈,但是现下看到喜塔拉氏,他不免又殷切地问了一番。

    喜塔拉氏见他孝顺,虽然心里熨帖,仍是笑着摇摇头,道:“瞧瞧你这毛毛躁躁地,成什么样子?越大倒是越回去了,有你媳妇在家照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快给你媳妇道乏,这几个月实是累坏她了!衣不解带地侍候额娘,可比你这儿子顶用。”

    侍立在旁地曹颐听到婆婆如此说,忙道:“这都是媳妇应做的,不只当额娘夸上一遭。”

    喜塔拉氏只是淡笑不语,塞什图一不愿违母亲之意,二是真心感激妻子,便走到曹颐身前,抱拳作揖,正经八百地说道:“这几个我不在家里,实是辛苦你了!”

    曹颐忙避身让开,道:“爷这是做什么?实令人羞愧!”

    喜塔拉氏坐在炕上,看着他们小两口儿,一个要谢,一个要躲的,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她冲儿子媳妇摆了摆手,笑道:“好了,也给额娘请过安了,你们小两口两个久别,定有体己话儿要说,不必在此立规矩,快回房去吧!”

    塞什图与曹颐两个应声出去,刚到门口,便听喜塔拉氏又道:“今儿额娘茹素,晚饭你们在自己个儿屋里吃,明早也不必太早起身。”

    塞什图还没什么,曹颐却是听出婆母话中之意,不禁羞红了脸,小声应着出去了。

    等儿子媳妇都出去,喜塔拉氏的神色转为慎重,对着佛像虔诚地拜了拜:“菩萨啊菩萨,看在老身吃斋念佛这些年的份上,看在媳妇少时孤苦的份上,早些赐给觉罗家一个嫡孙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寿礼(上)

    魏黑一行是九月二十四到京城的,曹因去衙门处理这些日子积压的公事,并不在府里。

    初瑜这边,却早已准备妥当。听到魏黑回来的消息,忙使喜云带着两个丫鬟过来接了恒生过去。

    恒生已经一个多月,看着却像是近百天的孩子,圆圆的脸蛋,额头很宽,头发乌油油的。叶嬷嬷笑着满脸开花,这孩子太壮实了,实在招人稀罕。

    恒生躺在摇车里,很是不怕人,看到人便咧着嘴笑。

    就连兆佳氏也听到风声,巴巴地过来看。虽然对于抚养义子这类的,她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当着初瑜的面,还是赞了几句孩子机灵的好话。

    兆佳氏自己生育三子一女,自是晓得做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偏生长房人丁单薄,只有曹哥儿一个,天佑又是长孙,代父母承欢祖父祖母身边也说得过去。

    在兆佳氏眼中,这个恒生不过是阿猫阿狗似的,让曹抱回来,给初瑜解乏的。因为看了几眼,她便也失了兴致,送了些金银锞子做表礼后,带着丫鬟回芍院去。

    初瑜虽是王府格格,但是并不懂蒙语。像她这般身份的宗室格格,通常都是在指婚后,若是要远嫁蒙古的,才有内务府使专门的精奇嬷嬷过来教导蒙语。在陪嫁的仆人中,也有蒙古男仆与女仆。

    初瑜因被指婚曹家,嫁到京中,便省了这步。她想仔细问问孩子状况,但是那奶妈是蒙古人,不谐汉语的。还是紫晶想起乌恩来,使人叫那小丫头来同这蒙古奶妈说话,才算是清楚些。

    这孩子是八月十四出生的,出生后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很是健康的小家伙。

    乌恩虽然进府几年。但是因其岁数小,这几年并没有当差。如今,正好需要人手教这奶娘说汉话,初瑜便同紫晶说了,留乌恩在梧桐苑这边当差。

    紫晶自是无话,乌恩亦是满心欢喜。因她是曹特意吩咐过的。众人向来很照顾她。她每每想要回报曹家,同紫晶央求了几次。因曹说过,她年岁小,不必当差,紫晶也不好妄自做主,便拖延到今日。

    话间,恒生来了一泡童子尿。在众人的笑声中,奶妈忙抱起他来拾掇。就听叶嬷嬷讶然出声:“老天。小少爷竟顶着三个旋儿!”

    众人皆顺着叶嬷嬷所指望了过去,可不是咋地,刚才恒生躺着还看不见,如今抱在奶娘回来,头上便露出三个小小的旋

    初瑜与紫晶两个还在稀奇,便听叶嬷嬷道:“这老话儿说得好,一旋儿好。双旋儿孬,三旋儿打架不用刀,这位小爷现下看着就壮实,咱们府说不定要出个大将军。”

    初瑜从奶妈手中接过恒生,仔细看了。可不是么,三个比黄豆粒大不了不少的发旋儿在头顶上。因他头发浓密,若是不留心,还真发现不了。

    紫晶也上前看了,笑着点头道:“真是三个呢!奶奶,奴婢昨儿说什么来着。恒生少爷能遇到大爷与奶奶,有这般福气,向来也是不寻常呢。”

    正说着话,有喜烟来报,道是庄家两位姨娘带着姑娘来了。

    初瑜将恒生递给奶妈,笑着吩咐道:“还不快请两位进来!”又吩咐旁边的喜彩道:“早晨五儿还叨咕妞妞妹妹来着,你去二太太那边,接她回来,就说妞妞来了!”

    喜彩应声去了,喜霞挑了帘子。请怜秋与惜秋两位进来。

    初瑜笑道:“两位姨娘这几日歇得如何?江宁离京行程大半月,委实是累人。”

    “劳烦奶奶惦念,我们不当什么,只是先生前两日有些乏,这几日便没耐烦出门。今儿听说奶奶这边新来了小爷。我们姊妹两个便来了!”怜秋笑着回道。

    惜秋牵着妞妞地手。让妞妞上前叫人。妞妞虚岁三岁,正是淘气得紧。也不怕人。她掰着手指笑着,按照姨母的吩咐,稚声道:“郡主……郡主嫂子安!”

    妞妞是曹府生,曹府长的,曹与初瑜向来只当成自己幼妹般待。

    虽说前几日庄先生带着家眷方从江宁回来时见过,但是当日因路途劳烦,怜秋她们并没有在梧桐苑这边久待。

    初瑜忙冲妞妞摆摆手,唤妞妞过去,抱在怀里,仔细地问了几句。

    话间,五儿拉着四姐儿的手也回来了,见了妞妞,小姐俩儿两个只是笑。

    这三个小丫头,一个四岁,两个三岁,嘀嘀咕咕地,说起孩子话来也是热闹。

    初瑜坐在炕边,看着这热闹情景,脸上也多了笑意。额驸在京与不在京,到底是两样。就算是他在衙门中,府里这头也显得不冷清。

    想起昨晚,额驸睡到半夜醒来……初瑜才察觉自己有些腰酸,直了直身子,想着嬷嬷说过的那些滋补的药,是不是该使人熬了。

    曹这边却是省心,衙门里属官各司其职,不过是有些需要他最后署字画押地。

    唐执玉却是等曹许久了,上次两人在塞外弄的那太仆寺马场的统计,早已使人往马场那边寻人核对过。对马匹损耗,与天色变化之间的关联也做了相关统计。这个数据,对于马场以后预防大范围马瘟,应该会有些作用。

    同时,在数据后,曹还曾给过建议,那就是当发现天气异常时,将马群适当隔离,预防最容易爆发的几种马瘟。

    当初写这个的时候,曹心里还道好笑,像是他到清朝后,便开始跟瘟疫对上了。凭借着几百年后众所周之的几个防范办法,他在这边也能蒙人一蒙。不管如何,到底也算是利国利民,曹心里也颇为自豪。

    若不是不谐农事,他也想去研究研究水稻,要是一不小心捣鼓出一个“杂交水稻”之父来。那他也能千古留名。只是偶尔心里想想罢了,就曹来说,水稻与杂草,在他眼中都是没咋区别。若是让他做个农民,就不要再指望地里的收成。

    不过,别地不说。曹还真是想着在小汤山那边修个农庄。如今,山上桃子有了,再开片菜田,弄个小池塘,往后在城里住腻歪了,带着老婆孩子往那边去,也算是农家乐。

    相比之下,他对海淀镇那块的花园。倒是兴趣不大。虽说与淳郡王府的园子毗邻而居,初瑜同娘家人见面也方便。但是想起那块儿接连的王公府邸,曹便有敬而远之的念头。

    唐执玉将整理好地统计折子,交给曹。曹虽是主官,但是想要让马场那边按照这边的规划行事,那还要经过康熙地批示。

    曹将那折子打开看了,见下面只列着自己的名字。有些稀奇,问道:“唐大人,这本是大人与本官连折,怎么不见大人署名?”

    唐执玉躬身道:“回大人话,这原本就是大人的提议,卑职不过稍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曹笑着摇摇头,说道:“唐大人此话谬矣!本官只是动动嘴皮子,其中大部分的差事,还是唐大人这边劳乏。一码是一码。唐大人不敢居功,本官亦不敢贪功。”说着,伸手从笔架上取了毛笔,沾了墨汁后,在折子后又加上唐执玉地名字。

    唐执玉想要再劝阻,却已是来不及,忙道:“承蒙大人抬举,卑职实是羞愧。”

    因他是儒家子弟,讲究上下尊卑,原本就对曹这位长官很客气。在塞外共事这许久后。唐执玉对曹也颇为心仪。

    再想起前年曹在京城防疫之事,唐执玉对其已经是大为改观。虽然他这般年轻,跃居高位,确实有裙带关系的嫌疑,借了淳王府那面的光。但是已经比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巴结万岁爷的满洲大员强上太多。

    虽然曹素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却并不是尸位素餐之人。在其位谋其政,曹也算是能吏。曹在衙门这边待到中午。将需要他处理的文书都处理了,便撂下笔整了整衣冠起身。

    眼看就要进十月,十月初一是十三阿哥地寿辰。十三阿哥府上,也没什么可缺的。就算他爱茶,如今曹手上也没有新茶园出来,便想着往琉璃厂去,淘换套好地茶具来做寿礼。

    因这是早晨出门前便规划好的,所以曹叫初瑜包了套家常衣服带来。去逛街淘换东西,总不好穿着这身官皮。喜欢往琉璃厂逛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什么王爷、贝勒、国公之流的,街头走到结尾,总能遇到三两个。

    穿着官服,没得让人笑话,倒是不自在。因此,曹换下官服,出了衙门,小满已经牵了马过来。

    因今儿不出城,曹便只带了张义、赵同两个,给任家兄弟放了几日假,叫人待他们逛逛京城。

    主仆四人,陆续上马,曹便听有人道:“曹大人,且慢性一步!”

    却是太仆寺少卿伊都立的声音,他亦是穿着常衣,骑着马,带着两个长随过来。

    伊都立家住在城北,曹住在城西,这并不顺路。曹心里还有些疑惑,就听伊都立低声道:“瞧着孚若这装扮,是有饭局,还是要听戏去?”

    这两年京里迷昆曲儿的多,各部官员从衙门出来后,去戏园子要壶茶,消遣到天黑地大有人在。

    曹却是不怎么喜欢听那个,虽是自幼在南面长大,但是对于南音,他还是有些听不惯。虽然这几年陪着十六阿哥、曹颂他们去过几遭,但是只是看着民生百态罢了,对台上之人反而没什么兴致。

    昆曲曲调虽然悠扬,但是架不住,他听不懂啊,也没耐心细细去琢磨唱词。

    因此,听到伊都立这般问,曹笑着摆摆手道:“哪里是去听那个,是要往琉璃厂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寻个好茶具。再有几日是十三爷寿辰,寻个好东西,让他乐呵乐呵也好。小阿哥百日我都没赶上,这次可不好再怠慢。”

    伊都立向来同十三阿哥交好,听了曹地话,仔细看了他一眼,笑道:“如今的人,哪个不是趋炎附势?你却是实诚,这些年待十三爷始终亲近。”

    因伊都立是十三阿哥的连襟,两家往来走动也是亲近。因此,曹便道:“这都是应当的,十三爷待人仗义,心底仁善,日后定有后福。别说是我,就是大人,不也是因此心仪,同十三爷往来相交么?”

    伊都立笑道:“孚若啊,孚若,半年没见你,你倒是会说起来。既是这般,今儿我与你同去,借借孚若的好运气,看是不是也能淘换个体面地物什做寿礼。”

    两人勒马并行,悠哉自在地往前门去。

    见曹面容黑瘦,再也没有原来世家公子地白嫩样,伊都立少不得又问问缘故。到底是跑了什么差事,看着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曹便按照康熙吩咐的说了,伊都立家是满洲贵勋,祖辈、父辈早年也曾征战漠北,因此对阿拉善也听说过。问了几句蒙古风俗人情,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前门大街。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寿礼(中)

    曹与伊都立两个,一个年方弱冠,一个是三十来许。

    两人都穿着光鲜,骑马并行,也是显得有些扎眼。

    今儿却是一个好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道路两侧,杨叶金黄,秋意正浓。

    前门大街,已经是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夹杂在一起,显出分外热闹。偶尔经过茶馆酒楼,传来的阵阵酒香亦是勾人。

    伊都立勒了马缰,笑着对曹道:“在这衙门也耽搁了半日,肚子里也有些空了,要不咱们先寻个地方垫吧垫吧,再去琉璃厂那边。早就想同孚若喝一盅,因先前你在孝期,也是不便宜。”

    曹早上就喝了半碗粥,现下也是有些饿了,便笑着说:“如此正好,小子也早就想请大人吃酒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请容小子做东。”

    伊都立摆摆手,道:“我脸皮厚,吃你一顿,也是高兴地。只是该快换了这称呼,虽说从小二那边亲戚算起,我这个长辈当之无愧。只是一码是一码,你我年数也相差不大,别一口一个大人了,没得叫我羞臊。瞧你平日同十三爷、十六爷都是平辈相交,可没讲究这些辈分。在我面前,孚若也别再这般客套,咱们平辈轮交就是。”

    曹笑笑,没有多说。到底是要看在兆佳氏面上,对兆佳府那边的姻亲,曹都是跟着曹颂叫,也算是恭谨。伊都立这话可以这般说,但是曹也不好太过随意。

    正好右手有个酒楼,看着也算是洁净,两人便下了马。待进了店来,小二迎了来过。两人要了个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便打发小二先送酒上来。

    经过这一次外蒙古之行,曹的酒量已经是今非昔比。去时还好。众人心中有事,加上天气好暖和,并不觉得难熬;返程时,因完结了差事,塞外天寒,众人途中遇到镇子。都是装满酒囊,用来解乏去寒。

    蒙古那边卖的酒,都是中原贩过去的烧刀子,最是烈性。一来二去的,连曹这种酒量浅的,也锻炼出来,半斤八两的不成问题。

    少一时,小二端了几道压桌儿小菜与酒水过来。四盘小菜。两荤两素,荤的是拌牛蹄筋、小酥鱼儿,素的是咸杏仁、芥末堆儿。

    曹把盏,给伊杜立斟满酒,随后给自己也倒上,两人先干了一盅。

    伊杜立放下酒盅,夹了口小菜。送到嘴里,随后摇了摇头道:“许是将入冬地缘故,如今这些都不耐烦吃,就惦记着涮锅子。守着热乎乎的锅子,来上一盘上脑、黄瓜条什么的,这小日子就滋润了。”曹点点头,附和道:“就是,要选口外的羊肉,方显正宗。”

    伊杜立闻言,看了曹几眼。不禁笑道:“原以为就我这样混日子的,才喜欢琢磨这些吃食,没想到孚若也好这口儿。素日瞧着你正经八百的模样,还当你是道学君子。”说到这里,却是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头些年,像是听过九爷名下地陶然居,用得是你们家的厨子,有没有这回事?”

    曹一怔。脑子里出现两个头发斑白的胖厨子,于师傅与田师傅。林下斋像是很遥远的事了,说起来那是他在这世上的第一桶金。前后收益十余万两,在他姐姐曹佳氏出嫁时也算是借了大力。

    平郡王那边的宗亲故旧,不敢小觑曹佳氏这位包衣出身的福晋。除了是宫里指婚外。同那些丰厚的嫁妆有些干系。包衣出身又如何?毕竟是帝王心腹,江南数一数二地人家。

    曹还记得。想当年他与于田两位师傅琢磨那些“独家菜单”时的雀跃。一道道熟悉的美食出来,曹也多少解了些“思乡之情”。

    伊杜立见曹不吭声,道:“若是你不知,那约莫着是传言了!”

    曹道:“不是传言,这几年我不晓得他们换没换厨子,若是没换的话,应该是曹家旧识。”

    他口中的旧识却不是于田两位师傅,毕竟这两位师傅算算年岁,也都是七老八十的人,哪里还能操刀下厨。这边陶然居的厨子是两位师傅地儿子,曹在江宁时也见过的。

    “啧啧,孚若不在京里,所以不晓得。鬼节那晚,陶然居失火了,烧死了不少人。有个大师傅说是身子骨不舒坦,去澡堂子拔火罐去了,这才得以幸免。稀奇的是,当天晚上,这厨子也暴毙在自己家中。事情闹得大发,顺天府与步军都统衙门都去人了,后来不晓得九爷怎么走动的,强压了下来。”伊杜立唏嘘道。

    伊杜立所说的“鬼节”指的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曹心里算算时日,圣驾是七月二十一从热河,他自己是七月低离开的营地。期间,九阿哥一直在随扈。

    伊杜立听曹没说话,又道:“虽是九爷那边使人将这事从顺天府与步军都统衙门压下来,只当是寻常失火。但是那晚明晃晃的大火,当街坊邻居赶过来救火时,虽是听着里面哭爹叫娘的喊救命,却是没一个跑出来的……外边,被人别了门了……”

    曹听着咂舌,这是明晃晃地谋杀,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同九阿哥在京城对着干?九阿哥虽是储位无望,但是毕竟是皇子阿哥,天家血脉。伊杜立接着说道:“……这大家私下里都说,是恶鬼索命呢……这京里地买卖人家,若是有些背景的还好,根基不深的,这十多年也被祸祸了不少家。上吊跳河的,死了怎么也得有十个八个的。听说活活烧死了三十多人,很多人烧得只剩下肚子肠子……就算是真有冤鬼,这恨也撒得不是地方……”

    两人就一般,一边喝酒,一边讲着陶然居之事。就在伊杜立说得声情并茂,曹也听得聚精会神之际,便听到“嘤嘤”地传来女子的哭声。

    伊杜立立时收声,惊诧地看了曹一眼。曹也觉得阴风阵阵。有些不自在。但这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什么鬼怪?

    两人仔细听了,原来声音是从隔壁雅间传出来的。

    曹虽不爱多事,但是伊杜立半壶小酒下肚,便有些长腰子。听着这“嘤嘤”的声,他不晓得怎么生出怜花之心来。打座位上起来,高喊道:“小二,小二……”

    二听到招呼,忙不迭地跑了过来,躬身笑道:“这位爷,您是要添酒,还是要加菜?”

    伊杜立眨了眨眼睛,使劲用手一胡虏:“不添酒。爷也不加菜……你给爷说说,这隔壁坐的是什么客?这哭来哭去,听得人闹心。莫不是有哪家地恶少在此,调戏良家妇女?”

    二见他醉态可掬,心里很是好笑,能抛头露面地,哪里有什么正经良家妇人?心里想着。面上却还是恭敬地回道:“爷您误会了,隔壁就是一女客,像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要了两壶酒。这许是醉了,要不小的过去说说?”

    伊杜立听了,摇头晃脑道:“听她哭得这般委屈,指定是受了欺负,爷我过去瞧瞧,这天子脚下,还是好人多啊!”说着。也不管那小二,出门往隔壁去。

    二唬了一跳,不管这妇人是良家,还是娼门,若是在店里闹出点事来,不就是砸了饭碗么?

    伊杜立带着酒气,也有着几分横劲儿,小二不敢去拦,见曹这同行而来的客人,还清醒着。便求道:“爷啊,您可千万帮着拦一拦,小的这就请掌柜地过来!”

    曹第一次见伊杜立醉酒,没想到他是这个酒品,心里也有些后悔。他对那小二道:“没事儿。我拦着他。你也别声张。悄声叫掌柜上来侍候。省得闹出点儿什么,两下都不好看!”

    二躬身应了。曹大步出去,跟着伊杜立身后进了隔壁雅间。

    酒桌上,摆着满满当当地一桌子菜,却是只动了几筷子,酒桌边上,一个穿着绯红衣衫地女子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着。听到有人进屋,她随手将桌边地酒盅冲门口扔了过来,一边慢悠悠地抬头,一边开口怒道:“贱婢,叫你在车上等我,你还敢上来……”

    虽然是娇呵之下,但是这番梨花带雨的模样也看得伊杜立身子发麻。他家中妻妾通房也是一堆,但是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更不要说酒是色媒人。他竟是看着那酒盅飞过来,避也没避。

    到底是女人家,能有多少力气,那酒盅砸了伊杜立肩膀一下,便坠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曹低着头,跟在伊杜立身后进来,正想着怎么不伤颜面地将伊杜立架走。听到这酒盅落地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抬头望去,与座位上那女子望了个正着。

    不知为何,曹瞧着这女子有些面慌的,像是哪里见过一般。

    那女子抬头,见进来两个大男人,酒醉之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味儿来。她正醉眼瞧着,待看到那后边的曹,不禁睁大了眼睛。

    她心中酸涩难挡,眼泪簌簌地落下,举着手指,哭道:“你……你好狠的心……”

    伊杜立听得迷糊,只当是自己旧日地想好,还在使劲琢磨是哪一个。

    曹却是听了声音,想起一人来,仔细看了两眼,可不正是杨氏瑞雪。

    杨瑞雪阖上眼睛,泪如雨下。

    曹顿了顿,问道:“白少夫人,你怎么在此?”

    “白少夫人……白少夫人……”杨瑞雪抹了一把眼泪,打坐位上起来,晃晃悠悠地凑上前来,笑着说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白少夫人……奴儿……曹爷可以唤奴儿杨奶奶、杨东家、杨姑娘……”边说,边走,却哪里走得稳,一下子堆缩到地上。

    刚好坐在方才落地的酒盅碎片边,因她手心着地,正好扎了个正着。

    她“哇”了一声,大哭起来,举着受伤的手掌哭道:“疼……好疼……”

    曹本就同她没什么交情,又想起她方才说不再是“少夫人”,以为她被夫家休了。

    现下,见她满手血淋淋的,哭得孩子一般,曹叹了口气,回头叫掌柜的的使人请个郎中过来。

    伊杜立虽是带着醉意,却也听出来,面前这美艳的女子是曹地旧相识。虽是想要上前搀扶她起来,但是顾及到曹,便没有挪步。

    曹想着杨瑞雪过去所为,不愿意同她纠葛太多,便也止步不前。

    杨瑞雪听说要请郎中,哭着摇头道:“不要看郎中,不要看郎中……药……药里有毒……”

    曹见她这般孩子气,又好气、又好笑,上前道:“白……杨姑娘,你是同谁出来的?曹某叫人喊了过来,送你回去吧?”

    杨瑞雪使劲地摇摇头,道:“不回去,今儿不回去!今儿奴儿生辰呢,奴儿要快活快活!”说到这里,撅了嘴巴,对曹娇声道:“曹爷倒是好自在……奴儿沃雪姐姐却是没有着落。这说起来,奴儿还要叫曹爷姐夫……”

第三百三十六章 寿礼(下)

    曹见杨瑞雪这般撒酒疯,心里有些腻歪,皱眉道:“杨姑娘还请慎言,实有碍郑姑娘清誉。

    ”说完,却是自己都觉得好笑。她是醉酒之人,自己这般正经八百地同她说这没用的做什么。

    杨瑞雪还是喋喋不休道:“郑姑娘……郑姑娘……原来姐姐还是女儿家!曹爷可是怕了郡主夫人,不敢给姐姐名分,还是喜新厌旧,嫌姐姐年岁大了……”

    曹听她越说越没谱,也懒得同她说话,问门口站着的小二道:“她是同谁来的,听方才的意思,像是有丫头下人在?”

    二点点头道:“可不是,这位客人身边原是有丫鬟与长随的,因她说想要清净,都撵到外头去了。”

    曹吩咐道:“既是如此,你去唤了她家下人来,也好送她回去。”

    二与掌柜因怕出事,都在门口听着,也看出曹与地上这位女客是认识的。

    少一时,便有个丫鬟同两个长随进来。看到杨瑞雪在地上,他们都唬了一跳。那两个长随不晓得状况,还当是曹同伊杜立进来调戏人,神情中便带了几分戒备。

    那丫鬟已经扶起杨瑞雪,杨瑞雪嘴里却是“曹爷”、“曹爷”地嘟囔个没完,还说自己个儿不回去,要好好过生辰。

    曹不晓得她为何这般狼狈,问那丫鬟道:“我同杨姑娘是江宁旧识,你们家是迁到京城?”

    听曹提到江宁,丫鬟晓得不像是扯谎,便老实答道:“回这位大爷的话,没有迁居,只是表小姐进京来投奔我家少爷。”

    听说杨瑞雪是正经地走亲访友,曹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出现什么良家**流落风尘的戏码,虽然对杨瑞雪全无好感,但是他毕竟是郑虎与郑沃雪兄妹的血亲。若真是那样。他也不好就此袖手旁观。

    昨日韩江氏抱着文绣骨灰坛子那一幕出现在曹脑中,文绣被拐时五岁,韩江氏不过两岁,对这个姐姐应没有半分印象。但,她流露出的悲伤,却是那般真实与沉重。

    杨瑞雪醉得不成样子。那丫鬟一个人扶着甚是吃力,便叫那两个长随上前帮忙。几个人搀扶着杨瑞雪,出了酒楼。

    伊都立看到杨瑞雪的半边身子都依在一长随的身上,不由咽了口吐沫道:“那小子,倒是好艳福!”

    站着看完一场戏,伊都立醉眼朦胧地问曹道:“孚若,这又是杨姑娘……又是郑姑娘的,到底是什么戏码?同我好好说说……我定给你保密?”却是舌头都有些不利索。说得磕磕巴

    伊都立醉着,又经过这场闹剧,曹没了逛街的兴致。哄伊都立出来,曹便想着要不要给他找个车坐,省得一会儿掉下马来。

    伊都立经风一吹,觉得有些头疼,便也没再说什么自己“没醉”、“没醉”。却是不肯让曹找马车。摆摆手道:“不碍事……没喝多少酒。今儿就先到这儿……改日等到衙门休沐,咱们再好好吃酒……嗯……就吃涮锅子……”

    曹也不好强他,便叮嘱他地两个长随,仔细别让他从马上掉下来。

    等伊都立走后,曹思量了片刻,往陶然居去了。

    这边依旧是同过去差不多的屋子,招牌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都新了许多。最大的变化,就是人气与过去不同。

    过去,陶然居前说不上是车水马龙。但是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如今,却是死寂一片。

    伊都立没有理由骗他,也不会撒这种一追查就破的谎,看来“鬼节火灾”却有其事。不管对方是谁,这份魄力实让曹钦佩。

    虽说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是曹仍是暗暗希望对方能全身而退,让九阿哥白白吃上这个大亏才好。不过,想着其中冤死地那些饭馆伙计,曹心里的幸灾乐祸也就少了。摇了摇头,掉了马头回府。

    刚进府,曹便听说魏黑回来的消息,心里的沉重去了几分,脸上多了抹笑意。

    曹没有先回内院。而是先往偏院见魏黑。

    魏黑已经梳洗完毕。正同香草说话,听说曹来了。忙挑了门帘出来,请他屋子坐。

    虽然魏黑衣衫整齐,但是曹想起自己前天刚到家时,见了初瑜的猴急样,便有些后悔。说不定自己来得冒昧了,他笑着问了两句这几日的行程,便让魏黑好好歇着,自己回内院去了。

    魏黑送走曹,心里却有些奇怪,公子这是遇到什么好事,这脸上的笑模样倒是比往日多,莫非是要升官了?

    曹一边往内院去,一边在心里盘算魏黑的年纪。他也是三十六、七地人,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也到了要孩子的年纪。看来,往后府里的孩子会越来越多,人丁繁衍,越发热闹。

    待回了梧桐苑,见初瑜正在外间炕上摇摇车,曹也凑上前去。恒生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响。

    初瑜起身帮曹换衣裳,见他满身酒气,不禁有些担心:“额驸这是喝了多少?仔细别伤了身子。”说完,打发喜云却要解酒汤。

    曹摇摇头道:“不过是四、五两酒,没醉,不碍事!”

    曹先前的酒量,初瑜是晓得的,听了喝了这些,哪里能会不担心?因此,她忙劝道:“不管醉不醉的,额驸先往炕上歪歪,醒醒酒,省得明儿头疼。”

    曹方才在路上见了风,也有些头沉,便往里屋躺了。

    初瑜怕一会儿恒生哭闹,吵到曹,便让人将摇车搬到东屋暖阁。那边是先前收拾出来地,做恒生的住处。

    曹仰倒在炕上,屋子里透亮,只觉得有些刺眼。他从怀里摸出怀表来,看了看时辰。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怨不得屋子里光线亮,他抬起胳膊,压在自己眼睛上,这方舒坦些。

    初瑜安顿好恒生,跟进来侍候,见曹躺在炕边。当啷着推,便帮他脱了靴子。

    虽是初瑜没有说话,但是曹却晓得没有别人。不止是听出她的脚步声,也是这两年除了初瑜,没有其他人近身侍候他。一是不想让初瑜不痛快,二他也怕别人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男人最是禁不住诱惑,曹虽不是好色如命之人,但是毕竟是个没啥毛病的男人。若是整日里在女人堆儿里混。他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犯错误。

    与其犯错误,闹的家宅不安,还不如消停地哄自己个儿的媳妇。曹阖着眼,张开手臂道:“来,让我抱抱!”

    初瑜不禁满脸羞红,低声道:“这还青天白日呢,额驸喝多了?”

    曹睁开眼睛。看着初瑜的娇羞之态,不由有些痴了,忍不住说道:“往后别老熄灯,今晚咱们亮着灯!”

    初瑜本是坐在炕边,听他一劲儿说这个,便轻轻推了推他,道:“额驸,别说这些了,仔细叫喜云她们听见,没得叫她们笑话!”

    曹拉了初瑜地手臂。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初瑜心里“砰砰”直跳,带着几分祈求道:“额驸!”

    曹笑着亲了她一头,使劲地搂了搂她:“你这小脑袋瓜儿里想什么呢?我只是乏了,想起你昨晚睡得也不安生,拉你咱们一块歇歇!”

    初瑜本还觉得这般有失分寸,怕丫鬟们看到笑话,但是见曹现下心情好,也不愿扫他的兴致,便乖巧地躺在他身边。

    “恒生这小家伙真壮实,我瞧着他不比天佑百天时个头儿小。今年闰月。天佑已经十三个月了,不晓得是不是开始叫人了!”曹搂着初瑜说道。

    见初瑜缄默,曹睁开眼睛,低头往怀里瞧瞧。只见她怔怔地,曹有些心疼。低声问道:“这是想儿子了?”

    初瑜挤出一丝笑。轻轻摇头。

    曹摩挲摩挲她的后背,说道:“想了就是想了。对我还有什么好瞒的?我这当爹的都想得慌,更不要说你这做娘地。”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便听到外间有人进来,在门口道:“格格,醒酒汤制好了!”

    初瑜忙起身下炕,将身上的衣服,方出了屋子,将醒酒汤端过来。

    “额驸,喝了再睡,省得一会儿头疼!”初瑜开口道。

    曹不忍驳她好意,坐起身来,接过醒酒汤喝了。喝完醒酒汤,他懒洋洋地靠着,虽是睡不着,却也懒得起来。

    初瑜想起两份礼单还需曹拿主意,便道:“额驸,十月初一是十三叔生辰,初三是太后老佛爷圣寿。按照往年的例,初瑜同紫晶姐姐拟了礼单。往十三爷府上送一份,往太后那边孝敬一份。额驸要不现下看看,是否有需要删减的。”

    “这些家务事,你做主就是了!”曹笑着摆摆手道。

    不过话说到这里,曹想起打算送十三阿哥上等茶具来着,便对初瑜道:“宫里那边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十三爷这边的却要费些心思。我原是想要去琉璃厂淘换套好的茶具给他,因与同僚吃酒,没顾得上去。明日后日,待衙门能抽身时,我再往琉璃厂去。”

    初瑜听曹提到茶具,想起自己地嫁妆里便有几套上等茶具,便道:“十三叔爱茶,送这个到应景儿。只是不必往外边淘换,初瑜记得库房里就有几套。”

    “我怎么没留意?”曹有些意外。

    初瑜笑道:“初瑜也只见过一次罢了,正是赶巧,内院库房好像有三四套。搁着也是搁着,送十三叔正是便宜!”

    曹摇头道:“那是你的嫁妆,怎好随意动?还是使人这两日出去寻寻,咱们也不差钱。”

    初瑜道:“嫁妆又如何?额驸还要同初瑜分得这般明白么?”

    曹拉了她地手,道:“别恼,不是怕你心疼么。瞧着祖母与母亲的陪嫁物什都是几十年不动,留着传承的。”

    初瑜笑道:“这些东西,也是给人用地,拿去给十三叔那种爱茶之人附庸风雅,总比在库房里不见天日强!”

    因是一家人,曹便也不再跟初瑜嗦。

    初瑜又想起兆佳氏张罗着买庄子之事,对曹说了。

    在曹随扈前,便打发人四处问庄子了。因他走时,兆佳氏还没到,两人并提过这话茬。

    听初瑜说这个,曹道:“你若不说,倒是忘记这茬了!那庄子写地就是二婶的名字,咱们家原是有些祖产,当年都让父亲还了亏空。如今趁着手头银钱方便,给二婶置个庄子,也算是有个出息进项。明儿叫曹方取了地契给你,你给二婶送去吧。别让她张罗买地了,留着钱做体己。”

    曹四月间同初瑜说过此事,早已心里有数,只是觉得自己去送有些不恰当,便对曹道:“还是额驸送吧,初瑜送地话,二婶再多想,便不好了!”

    曹点点头:“嗯,既这么遭,那晚上请安时,咱们一道送去。”说到这里,想起兆佳氏屋子里地烟味,对初瑜道:“二婶怎么还想起抽烟锅来?过去在江宁,没见她抽烟锅啊!”

    初瑜闻言,也有些担忧:“倒是听张嬷嬷提过,说二婶在家做姑娘时就抽锅子,后来嫁给二叔,因二叔不喜女子吃烟,她方忌了!自打二叔过身,二婶的烟也捡起来,如今每天总要一袋烟。”

    “这可不大好,到底伤身。没事你多过去陪陪,实在府里闷,外头上上香,带她去散散心也好!”曹摇摇头,道。

    初瑜应了,小两口也说得有些乏了,便倒在炕上,肩挨着肩,睡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别过

    十月初一,大朝会。

    东方渐白,太和门外已经是百官云集。今日是颁康熙五十三年宪历的日子,太和门两侧都摆放了全副仪仗。

    若是搁在过去,曹可以穿着和硕额驸的官服往前站,如今身为衙门主官,却是有些不妥当。因此,他穿着五品补服,很是安分地站在太仆寺属官这边。

    唐执玉与伊都立都有些尴尬,不想站在曹身前。曹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补服,消停地往后头站去。他的心里,却是思量着一件事。

    二阿哥为储君时的侍卫中,有个叫得麟的,侍奉二阿哥多年,向来最为二阿哥倚重。二废太子后,这个得麟也因“为人狂妄”,被康熙下令锁禁在家。

    因得麟之父阿哈占补授福陵关防,在奏请过康熙旨意后,将儿子带到奉天任上。不久,便有得麟的叔叔佛保上奏,说侄儿“怙恶不悛”,请交奉天将军正法。

    康熙收到折子,便下旨给阿哈占,命他将得麟处死。阿哈占诡称儿子已自缢身死,私下让孙子白通带儿子潜踪逃匿。

    有人秘密将此事禀告朝廷,康熙遣刑部官员缉拿得麟,最后在山东胶州将其擒获。得麟之父,此时已畏罪自缢。

    刑部这边经过会勘,将得麟父子定了大逆罪,得麟凌迟处死,得麟之父虽然身故,却不能免责,应开棺戮尸;得麟之子白通,拟了绞监候;胶州地方文武官,犯失察之罪,由山东巡抚查参益处。

    胶州与沂州毗邻,其文武官员,曹也大多见过。不过,现下他却不是为那些倒霉的家伙叹惋。而是暗叹康熙的帝王手段。

    不过是杀鸡骇猴罢了,得麟不过是东宫旧属,若真有什么万恶不赦的罪过,也不会允他圈在家里,直接便处置。

    之所以这般大张旗鼓,康熙也是在向朝廷与地方官员表态。废除太子这一年里。因储位未定,难免有官员要揣测帝王的心思。

    八阿哥虽说风头强劲,在官员中最得人心,但是康熙这边却始终没有青睐哪位皇子的意思,众人心中也是有些没底。

    想着康熙与元后情深意重,待废二阿哥自幼又是优容有加,便也有人思量康熙会不会再次复立二阿哥为储君。

    万寿节后,京中暗流涌动。有史以来。高寿的帝王能有多少?康熙已经登基五十二年,已经到了花甲末年。

    处置得麟一家,便是康熙对朝廷上下的答复,二阿哥是彻底失势。就算有人想要再为二阿哥摇旗呐喊,得麟一家便是前车之鉴。

    勋门世家,讲究的是家族兴衰,就算有子弟存了攀附二阿哥地心思。想来其亲长父兄,都不会允许家族出此忤逆之子。

    不过,这般做的后果,怕是更让那些窥视储位的皇子心里痒痒。除了二阿哥是元后嫡子,其他皇子都是庶出,母族虽身份各异,但是晓得外戚不是关键的。

    经过索额图与明珠的朋党之争后,康熙对外戚远不如过去那般倚重,甚至多少还有些提防之

    如今,康熙五十二年眼看就要过去。四阿哥在康熙驾崩前不显,八阿哥现下虽看着风光,不过是如履薄冰罢了。过两年会有西藏乱起,然后十四阿哥领兵出征,并且因此实力大增。

    曹想着自己所知的历史,不过是个大致走向,具体地却是不甚知晓。

    根据弘曙所说,十四阿哥对他怨愤尤深。除了永庆之事,曹也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招惹了这位皇子阿哥。

    十四阿哥要风光到雍正上台。若是真要出手阴人,那自己也不能一味被动挨打。

    曹心里拿定主意,这两日要同庄先生说道说道此事,若是能传到康熙耳中,却是不善。

    就听到鼓乐齐鸣。康熙上朝了。

    先是颁布康熙五十三年宪历。随后是兵部与吏部的两个折子,便散朝了。

    若是搁在往年。怎么不得折腾个大半个时辰,今年却只是一刻钟完事。王公百官百思不得其解,都三三两两地彼此试探着,看能不能打探出皇帝这么早散朝的缘故。

    答案却是五花八门,有说宫里老太妃病重,皇帝孝顺问疾的;有说有个任过领侍卫内大臣的国公爷病重,还有说是皇帝因得麟的大逆之罪,想起二阿哥,伤心难忍。

    总之,大家就是用着隐晦地语言,表达了心里的猜测。

    曹在旁听过,心下只道好笑,帝王也是人,累了乏了,不耐烦那繁琐的大朝会也是有地。众人这边揣摩圣心,真猜到了又能如何?帝王的眼中,愚钝的臣子,永远比聪敏的臣子更能倚重。

    曹没有思量那许多,今儿他还有得忙。先要去衙门打个卯,还要往回辅国公鄂飞府上探病,最后还要往十三阿哥府上拜寿。

    幸而衙门里事务不多,待了一个时辰,曹便完结手上的差事。他同唐执玉、伊都立打了招呼,便出了太仆寺衙门。

    刚过西单牌楼,曹便就一人骑马迎面过来。看到曹,那人仔细打量了两眼,方翻身下马,打千问道:“请问可是太仆寺曹大人?”

    曹勒马看了,却是有些眼熟。

    就听那人道:“小的是辅国公府上的,老主子现下垂危,念叨着见大人。主子命小地来衙门,请曹大人过府。”

    曹这才想起来,自己三月间见过这人,他是鄂飞嗣子鄂齐的长随。

    曹唬了一跳,这才得了鄂飞卧病的消息,怎么就垂危了?现下,却来不及思量那许多,曹忙催马随着那长随往辅国公府上行去。

    鄂飞府邸在方家胡同,离西单这边不算远。因正是早上,街上往来行人稀少。众人快马加鞭,不到两刻钟便到了。

    前年疫病肆虐京城时,曹曾到过这边府邸。当时只觉得是座死气沉沉的大宅子,冷清得骇人。

    如今,大门已经重新粉刷过,里面往来的下人长随也比过去多。或许是如今辅国公府添了嗣子鄂奇以及家眷的缘故。这边宅子看上去减了几分凄冷。

    曹却顾不得这些,虽是同鄂飞不过数面之缘,往来并不亲密。但是或许是因那次对话的缘故,使他晓得鄂飞孤独半生的原由,竟然是自己的父母,多少生出些愧疚之情。

    再加上,鄂飞那种无法对人言之地孤独,使得曹身为感触。在他自己个儿心中。不是也隐藏了一个大秘密,无法上告父母、下告妻儿。

    鄂齐得了音讯,晓得曹到了,忙亲自迎了出来:“曹大人,劳烦曹大人这一遭,实在冒昧,还请勿怪。我也不晓得阿玛是何缘故,打昨晚开始,便嚷着要见曹大人。”

    其实,他地心里,亦是疑惑不解,并没有听说过老爷子与曹家有什么往来,怎么想起找曹来?

    曹见他身上衣服皱着,带着几分疲惫,神情中却满是担忧。看来,他是侍疾在鄂飞身边。想着那个孤独半生的老人终于有家人在身边照看。曹只觉得心里泛酸。

    “鄂都统不必多礼,国公爷是曹某上司,对曹某多有提挈,今日原本便是要过来探望的。”曹对鄂齐道。

    鄂齐恍然不误,心中暗道:“原是这个缘故,怨不得老爷子如此!”

    鄂齐晓得曹是老爷子旧属,便不再同他客套,说道:“前几日老爷子受风,虽是请了太医来看,但只说是不相干。前日却是突然病重,如今只能请曹大人移步内院卧房。”

    曹想起方才散朝时听到的那些,看来大家所说得病重的领侍卫内大臣就是鄂飞了。他心里担忧,对鄂齐问道:“鄂大人,国公爷他……”

    鄂齐叹了口气。神情略显沉重。说道:“曹大人还是随我过去吧,老爷子看着不大好。”

    曹点点头。随着鄂齐进了内院。

    鄂飞面容青白,双眼凹陷,躺在床上,牙关紧闭。

    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儿,夹杂着说不出地陈腐味儿,加上因拉着窗帘而显得有些幽暗的光线,让人顿感抑郁难挡。

    鄂齐与曹都不自觉地放轻脚步,鄂齐走到炕沿前,俯下身子,低声唤道:“阿玛,曹大人来了!”

    随着鄂飞喉咙间“咕咕”做声,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哑声问道:“可是曹……曹来了?”

    曹快走两步上前,至床前行了个晚辈之礼,道:“大人,小子来瞧您了!”

    鄂飞转过头来,眼神有些散,嘴里嘟囔着:“曹……是曹啊……”

    “嗯!”曹重重地点点头,回道:“是小子来瞧您了!”

    鄂飞直直地望着曹,神色有些复杂,不由地咳了起来,脸上多了抹血色,但是比方才显得精神些。

    他扶着炕沿,要翻身坐起,却是有些力不从心。曹与鄂齐两个忙上前搀扶,鄂齐取了枕头,垫在鄂飞身后。

    鄂飞靠在那里,喘着粗气,看了看曹,对鄂齐摆了摆手道:“我要同曹说两句话……你下去沏壶好茶送来……”

    鄂齐虽是不放心,但是也晓得老爷子这是想同曹单独说话,便冲曹道:“曹大人,劳烦你在这边先照看,我下去沏茶!”

    曹点点头:“鄂都统请便!”

    待看到鄂齐退出屋子,鄂飞才冲曹招招手,道:“来……你到我身边坐……”

    曹依言,在炕边侧身坐了。

    鄂飞从褥子下摸出把匕首来,摩挲着,面上尽是留恋之意。

    过了半晌,鄂飞方道:“我晓得……我这是要不行了……要去进我阿玛额娘了……”

    曹听着心里酸涩,劝道:“大人勿要出此悲音,还需好生休养才是。大人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年寿尚久,不当如此。”

    鄂飞闻言,轻声道:“我是己酉年生人……今年四十五了……我这辈子,一无所成……实是令父祖蒙羞……”

    曹不晓得该如何劝慰,就听鄂飞又道:“如今……我要去见阿玛、额娘了,心里倒是有些害怕……”

    “大人快不要再寻思这些,还是好生休养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子还想等天气好些,同大人一道去骑马射猎。”曹恳切地说道。

    鄂飞看着曹,脸上多了许笑意,说道:“咱们爷俩倒是想一块儿去了……前些日子,我也尽寻思往后待你去跑马射猎,考校考校你的骑射功夫……”

    曹不禁应和道:“嗯,那咱们就说好了,过去日子去小汤山。那边的温泉最是宜人休养,大人调理些时日,往那边去养着,什么病也不怕的。到时,小子给大人露两手,炒几个好菜,来陪大人吃酒。”

    鄂飞听了,不由露出向往之色。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地匕首,送到曹面前:“这个……这个你留着做个念想儿……”

    曹见他如送遗物般,心里很是难受:“大人……”

    鄂飞面上露出几分慈爱来:“若是没有造化弄人……若是……说不定我就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鄂齐承袭了我的血脉,我却还是会想起陈年旧事……你,可愿意做我地义子……”说到后来,已经是声音渐熄。

    曹想他孤独半生,眼睛发酸,听了这般,从炕上起身,单膝跪下,郑重道:“曹见过义

    鄂飞慢慢地阖上眼睛,发自内心的欢喜永久地凝在脸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 贺寿

    方家胡同,辅国公鄂飞府外

    曹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匾额上已经挂了白绫,一对红灯笼也被摘下。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亦是唏嘘不已。

    这是一份怎样的情意,能使得鄂飞二十余年仍是放不下。为了遵守不再娶其他妻妾的誓言,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半辈子。

    虽有不愿违背鄂飞临终心愿之意,但是曹的那声“义父”也叫得心甘情愿。对于浑身上下笼着孤绝气息的鄂飞,曹是真心希望能为其做些什么。没想到,他不过中年,却是熬不过这病坎儿。

    刚才,在鄂飞咽气那刻,鄂齐正沏好茶在外屋候着。听到曹唤“大人”的声音,他便进了屋子。见鄂飞的欢喜神情,鄂齐很是一怔。

    曹单膝跪在炕前,手里拿着那把匕首,许久没有言语。

    鄂齐叹了口气,对曹道:“这是老爷子日夜不离身的,虽不晓得老爷子与曹大人之间有何往来。但是瞧他这般欢快,把这个留给你,可见待你的亲近。”

    曹点点头,从地上起身。

    因鄂飞病来得急,这边并没有准备后事,鄂齐忙不迭地唤管事们安排各种伤仪。因曹是客,眼下有些顾不上,鄂齐便没有留曹。

    待回到府里,曹没有回内院换衣裳,而是去了书房。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把匕首,心下里觉得有些凄然。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只觉得身上说不出的乏力。鄂飞藏了心里二十余年的秘密,终是对曹说了。他曹心里的秘密,要藏到何时去?真想找人说说话,什么也不做,就是讲讲自己生出了二十六年的世界。

    “千里传音”、“腾云驾雾”。在现下人的眼中,指定当成是神仙待的地方。

    他曹,小仙算不上,却也是个半仙儿。对于那些康乾名人来说,他也大致晓得个七七八

    虽然曹心里抑郁,不耐烦动弹。但是却也晓得,十三阿哥府那边不能不去。

    他将匕首收好,起身出了书房,穿过二门回梧桐苑。

    初瑜不在房里,喜彩、乌恩同恒生的奶娘巴家的在东屋里,正逗着恒生说话。巴家地就是汗王妃送曹的那个蒙古妇人,因她男人叫巴根,大家便这样叫了。

    他男人是个好车把式。便在马房那边当差。

    见曹回来,众人皆起身给他请安。

    曹不见初瑜,问喜彩道:“郡主呢?”

    喜彩回道:“回额驸话,格格去二太太院儿了。上个月月初使人裁的厚衣裳送来,格格同紫晶姑娘带着人送过去。”

    曹点点头,让喜彩找了外出的衣裳出来,又打发人去芍院请初瑜。今日。他们小两口儿要一道往十三阿哥府去贺寿。

    给十三阿哥的寿礼,是前几日便准备好的:一套一拖四地明万历年间官窑出的青花瓷茶具;一只元代钧窑天青釉瓷盖罐,装茶用的。

    虽然不懂行的看着寻常,但是在爱茶的眼中,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件儿。

    初瑜得了信,打芍院回来,将曹已经换了衣服,上前帮他系好了盘扣,道:“咱们这就准备往十三叔府上么?”

    “嗯!”曹点点头道:“也是许久没过去请安了,今儿说不得要在那边多陪会儿。你也松快松快。跟着福晋她们听听戏儿。”

    初瑜笑着应了,想了想,道:“对了,额驸,方才二太太提起,也给十三叔那边准备的寿礼,说是让咱们给捎过去呢!”

    “晓得了,咱们一会儿出门前,去那边院里去拿!”曹弹了弹袖子,道。

    初瑜想起既是吃寿酒。保不齐曹又醉了,便叫喜云翻出两块醒酒石。她使了块小帕子,将其包好,搁在曹的荷包里,嘴里说道:“若是喝地差不多了。额驸便含块这个。到时候初瑜在后头陪十三婶。额驸还需自己照看自己个

    曹点点头,笑道:“瞧你。哄孩子哄的,连我都不放心了!”

    初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倒是初瑜嗦了,额驸勿恼!”

    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有什么可恼的,这般关心我,我实在心里熨帖!”

    待初瑜也换好外出衣裳,曹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已经是正午时分(中午十二点),该走了。

    虽说人死如灯灭,鄂飞泉下有知,也未必在乎这些虚礼,但是曹还是不想简慢与他。他转过身对初瑜道:“鄂国公没了,方才我去见了最后一面。明儿同紫晶商量商量,准备个礼单出来,过两日我带你一块去拜祭。”

    除了至今好友之家,曹鲜少有带女眷出门之时。曹口中的“鄂国公”,初瑜并不晓得是何人,府上往来的人家中似乎没见过鄂国公府。

    曹见初瑜迷茫,解释道:“鄂国公就是前领侍卫内大臣鄂飞,是我初到京城时的老上司。虽然与咱们府鲜少往来,但是也算是照拂与我。我们只当他是亲人长辈,到灵前去上柱香。”说到这里,顿了顿,终是对初瑜道:“方才,鄂国公咽气前,认了我做义子。待出殡时,咱们府也准备路祭吧!”

    虽说这义子认得有些儿戏,曹也不想去打着这幌子招摇。只是他颇有感悟,不想什么都埋在心里,也想同初瑜更贴心些。

    “义父?”初瑜很是诧异,自家额驸地性子向来清冷,除了至亲外,鲜少对关注外人。如今竟是认了义父,怨不得这般慎重。

    夫妻两个说着话,来到了芍院,刚走到廊下,便听到兆佳氏呵斥道:“眼泪给我憋回去,嚎什么丧?!弄出这般狐媚子来。是向我示威来了不成?你算是个什么阿物儿,不过几十两银子买来的,还真当自己是奶奶?你糟蹋我的烟叶,可是恼我收了你的两件袄子?”

    接着,便听有女子辩白道:“太太,婢子哪儿敢冒犯太太?实是无意的。请太太饶过奴婢这遭吧!”

    却是玉蛛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曹站在廊下,有些尴尬,不晓得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院子。

    就听屋子兆佳氏冷笑道:“哼,饶你,说得怪轻巧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今儿饶了你,明儿你不得翻天了!来啊,让这贱婢长长记性,给我打!”

    接着,曹与初瑜便听到“啪啪”的耳光声,还有玉蛛儿哭着求饶声。

    曹皱眉,虽是对玉蛛这女子没甚好感。但是对这种所谓地家法也深恶痛绝。他对初瑜低声问道:“这是什么缘故,怎么二太太盯上她了?”

    初瑜轻声回道:“不晓得二太太前几日想起什么,便让玉蜻、玉蛛两个每日到她这边立规矩。玉蜻还好,向来勤勉谨慎,虽被折腾了大半天,但是终是没被挑出什么错处。玉蛛却是让二太太盯上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曹刚想对初瑜说让她好生劝劝兆佳氏,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兆佳氏是长辈,还是不妥当。还是等等看。若是兆佳氏真凌虐下人,那这个黑脸还是他来唱,省得初瑜中间难做。

    他咳了一声,扬声道:“二婶,侄儿来了!”

    屋子里立时收声,少一时,就听兆佳氏道:“既是大爷来了,还请堂上说话!”

    曹与初瑜一道进门,兆佳氏已经打里屋出来。

    兆佳氏见曹夫妇都换上了外出地大衣裳,笑着说道:“侄儿与侄儿媳妇这是要往十三爷府上去了?”

    曹应声道:“嗯!已经叫前面准备了马车。这就过去,二婶要捎什么,侄儿过来取了!”

    兆佳氏使人打里屋抱出几个盒子,对初瑜道:“这是打南边带来的衣服料子,咱们家就不缺这个。我便带到京里不少。这几块正好是上等料子。送十三爷与十三福晋也便宜。”

    十三福晋是兆佳氏的堂妹,因此她打心里也是亲近那边。她是深宅妇人。并不晓得“夺嫡”、“争储”那些烂事。

    在她眼中,十三阿哥是皇子,是兆佳府的姑爷,家族姻亲中最应巴结地人物,因此这礼物也准备得很是精心。

    曹没想到这些,只是晓得兆佳府那边的亲戚对十三阿哥很是亲近。同兆佳氏又说了两句闲话后,他起身同初瑜离去,那几个装衣服料子的盒子叫跟着初瑜出门的几个丫鬟婆子捧了。

    因初瑜的马车很是宽敞,曹也懒得骑马,夫妻两个上了车,往十三阿哥府去。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

    曹下车,早有几个管事在这边接客,见了曹,进前打千行礼,又使人引路,将初瑜的马车领到仪门处。

    曹见仪门外,车马停了不少,看来今日来地客人还不少。

    十三阿哥穿着身宝蓝色长衫,外边罩了寿字纹马甲,新剃的头油光锃亮,看着倒是比往日精神不少。

    听说曹到了,十三阿哥忙叫人将他请到花厅。

    曹扫了厅上一眼,心里有些纳罕,这四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来贺寿还是寻常,怎么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他们都来了?康熙地诸位皇子中,除了被圈的大阿哥与二阿哥,还有宫里几个吃奶的小阿哥外,其他十三位阿哥都在花厅上。

    这四阿哥与八阿哥正不晓得说什么,频频点头;三阿哥同五阿哥挨着,两人有说有笑。十六阿哥坐在十四阿哥下首,哥俩儿正要掰腕子呢。

    若不是晓得“九龙夺嫡”地惨烈,曹见到这其乐融融地场景,都要相信这些皇子阿哥们手足情深。

    花厅上做得都是皇子阿哥,兆佳府那边的亲戚反而不见,看来是安置在其他屋里。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见曹进来,都笑着招呼他。

    看着众人皇子阿哥地视线都望向自己,曹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怎地才半年没来,十三阿哥府竟成了这般热闹地地方?

    先给主人十三阿哥请过安,贺过寿后,曹便是一圈地拜。谁让他辈分最小,身份最低。打岳父七阿哥起,然后是三阿哥、四阿哥这般依次来。

    众位阿哥,有的笑着寒暄两句,有的随意地摆摆手。就算是九阿哥与十四阿哥这几个不喜欢曹的人,因碍着七阿哥的面子,也不好当场吃哒曹。

    每个人目的各不相同,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却是真心实意来贺寿的。他们也想不到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升起,诸位皇兄都聚会到这边府上。

    曹这边给在座的请了安,便同十三阿哥低声说了,要去偏厅寻伊都立与白柱说话去。

    十三阿哥看着厅上各位哥哥,还不知要上演什么戏肉。今日这寿宴,虽然是按照过去的例,往各位皇子阿哥府送了请帖,但是他也晓得能来的不过那几个。其他地,不过是像去年、前年似的,礼物送上,意思意思。

    他晓得曹最是不耐烦麻烦的,便点点头让曹去那边。曹同七阿哥说过,见其他阿哥唠得正欢实,便悄悄退出去。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正憋闷得慌,在旁看到,便也起身,跟着曹往偏厅转去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戏码

    偏厅这边,伊都立、白柱、丰德、丰彻都在,还有十三阿哥其他几位亲戚。

    众人虽说寒暄着,但是心里也都是疑惑不已。

    这两年门庭清冷的十三阿哥府,何曾有过这般皇子齐具的场面?若是搁在其他皇子府,小阿哥满月、纳个侧福晋什么的,也曾有过这般场面。但是这是十三阿哥府,这番光景儿实在是颇为反常。

    见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跟着曹进来,大家都起身见礼。十六阿哥与伊都立也是熟的,笑呵呵地说道:“老伊,哎呀,曹同你现今儿是同僚了!对了,你们还是亲戚,这相处起来也便宜。”

    伊都立跟着笑了两声,道:“十六爷说得对,便宜,便宜,若非如此,老伊还不晓得孚若是惯会怜香惜玉的。”说到这里,他看着曹的神情有些暧昧。

    曹老脸一红,晓得他是笑那日遇到杨瑞雪之事。虽然过后曹解释再三,只说是南面旧识,但是伊都立哪里肯信?还只当还曹旧日的小情人,如今两人都成亲,这般相遇也是叫人唏嘘不已。

    见曹确实没有旧情复燃之意,伊都立想起杨瑞雪来,还有几分心动。这边颜色的妇人,虽是良家,不过是商贾门户,极易好上手的。因此,他便跟曹追问杨瑞雪京中住地。曹哪里晓得这个?伊都立却不信他不晓得,只当他是藏私,如今故意吃哒他两句,也是为了损损他。

    十七阿哥没在意,十六阿哥却听出伊都立话有所指,落座后,笑着问道:“孚若还有怜香惜玉之事,爷怎么不晓得,还以为他是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伊都立只是想打趣曹。也没想着要得罪他,便笑着说:“嗯,十六爷,这啊是这么回事,前几日老伊同孚若去吃酒,遇到个天仙儿般俊俏的小媳妇闹酒。哭着喊着,说孚若像她的姐夫。换做别人,这便宜的小姨子,也是心疼肉啊。孚若却也有几分姐夫的模样,打发小二唤了那小媳妇的家人扶着她去了!这若是换做其他男人,送到嘴边的肉还能这般放跑了!”

    这番话,看着明贬暗褒,听得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都笑了。十七阿哥看看曹。笑道:“孚若倒是稳重!”

    起来,他年纪比曹还小三岁,但仗着是长辈,这说话也老气横秋起来。

    十六阿哥则是看着曹,笑着摇摇头,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这般的艳遇你都放过。实是不解风情!”

    就听白柱在旁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定无缝地蛋,就算这女子酒巅,也不会胡乱认人吧!曹,你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又附带着这么个便宜小姨子?”

    虽是白柱说得无心,但是这话落在众人耳中却是不中听。

    伊都立有些后悔,微微皱起眉来,自己实不该提起这个话茬。曹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白柱自以为抓住曹的痛脚。不禁有些得意,笑了两声道:“你们瞧,不就是这回事!不过曹你也忒不男人了,看着这是有真惧内啊!原本听人说起,我还有些不信,现下晓得却是如此了!”

    因他是曹婶母兆佳氏的堂弟,又是十三阿哥的嫡亲小舅子,便没怎么把曹放在心上。偏生两人年纪相仿,亲戚朋友也赞曹如何稳重懂事云云。

    这回使他抓到机会,怎能不嘲讽两句?

    丰德、丰彻兄弟与曹颂向来交好。同曹关系也亲厚,听到叔叔这般说话,都晓得不妥当,却也不晓得该如何劝。

    伊都立到底年纪大,对白柱摆摆手道:“这些没影儿的事。别扯远了。听说今儿九爷带了戏班子过来。可是好几日没听戏了!”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虽然恼白柱言语刻薄,但是曹这正主都没发火。他们也不好插话。

    曹的脸色却是有些阴沉,不是因白柱说他惧内地缘故,而是想到皇子云集十三阿哥府的原由。听说宫里老太妃病重,这几日太后曾下懿旨,命十三阿哥与福晋进宫过。这位老太妃是太后亲妹,顺治十一年同姐姐一道从蒙古科尔沁进京。

    老太妃曾抚养过八公主,待八公主的同母兄长十三阿哥也向来亲厚。太后传召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入宫,也是看在老太妃的情分上。

    今日众阿哥齐聚一堂,除了几个向来同十三阿哥亲厚的,其他的应都各有盘算。或是他们觉得废太子没有复立的可能,向来同其有些不对盘的十三阿哥就要翻身了。

    曹却是想到康熙如今那般狐疑地性子,晓得今日十三阿哥府上的聚会,保不齐会寻思些什么。再加上老太妃病重,十三阿哥这边还听戏,传到宫中,太后那边难免会不痛快。

    十三阿哥,怕是又被这些殷勤的哥哥给坑了。

    想同这一点的,不止曹一个。

    花厅上,七阿哥看着诸位哥哥弟弟,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两年,不避嫌疑地与十三阿哥这边往来,除了受曹的影响外,主要还有物伤己类之感。

    从当年大阿哥与太子相争起,这些年京城便没消停过。可是,他这个阿哥却是根本没有人放在眼里。母族是包衣,身份低微;他又是残疾,不得帝

    直到近些年,皇父被那些聪明儿子折腾乏了,对这几个本分的才优容起来。

    他不想落井下石,也不愿锦上添花,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

    如今,九阿哥这般明晃晃地陷害十三阿哥,七阿哥却是有些坐不住。他不想得罪人,也不耐烦再这般应付过去,便借口府里有事,同十三阿哥道别。

    除了三阿哥与四阿哥外,其他阿哥皆起身。五阿哥道:“老七,我与你同来的,也一块儿回去,外边也有不少事等着我呢!”

    十二阿哥本来是跟风而来,见五阿哥、七阿哥都告辞,便也同行离去。

    厅上。只剩下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

    三阿哥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四阿哥还是往常一样不苟言笑,只是偶尔望向九阿哥地目光带着几分森冷。

    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年龄相仿,两人说说笑笑,看着很是亲密。

    这是,便有十三阿哥府的管家来报,倒是戏楼那边拾掇好了。

    十三阿哥笑得爽朗,起身对诸位阿哥道:“既是那边准备好了。那各位哥哥与十四弟便请移驾?”

    九阿哥先笑着附和道:“京里最有名的班子,原本今儿要往康王府赶场的,被我使人硬拉了来,他们有两个台柱子,唱腔那是忒地道了!”

    八阿哥微微犹豫了一下,笑着看向三阿哥与四阿哥道:“两位哥哥的意思?”

    三阿哥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自然要是看。既是好戏登场,不看的话,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出好戏肉?”

    四阿哥则转过头,看着八阿哥道:“八弟,你是何意?”

    八阿哥一怔,随而笑道:“弟弟自然是听两位哥哥安排!”

    四阿哥看着八阿哥,眼神有些深沉,终是没说什么,随大家一同往十三阿哥府花园边的戏楼去。

    女客在二楼右侧地几个开间里,男客则从左面楼梯上去。就是曹与伊都立他们。也先后脚到了。

    曹本就为鄂飞病逝之事难过,现下又想到十三阿哥的处境,哪里还有心思听戏?

    他来这边,主要是想提醒十三阿哥的。他没有跟着众人上楼,而是在楼下拐弯处,寻了个僻静地上站。又叫了十三府上一个相熟地管事,叫他悄悄请了十三阿哥下来。

    十三阿哥见曹皱眉站在这里,笑道:“怎么,你也不耐烦看戏,想要先行一步?”

    曹低声道:“十三爷。鄂国公头晌过身了,听说宫里老太妃身子也不好,十三爷这边……”

    十三阿哥听了,带着几分唏嘘道:“鄂飞没了,我小时候。常缠着他带我出宫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我总要去送他一程。”

    就听到鼓乐声起,已经有个武生先出来暖场了。

    “十三爷,这戏……寻个由子,叫大家伙散了吧!”曹恳切地说道。

    十三阿哥就算性子豁达,但毕竟是皇宫里长大的,对这些魑魅魍魉自是心中有数。

    见曹如此,他颇为欣慰,拍了拍曹地肩膀道:“你是个实诚人,只是……只是既然他们排好了戏码,怎容我散场?就算没有这个,也会闹出其他的出来。若是皇阿玛要抬举我,生辰里听戏算什么?若是皇阿玛懒得理会我,就算将戏班子撵出去,也落不下什么好。”

    “十三爷……”曹听出他话中的萧瑟之意,不晓得如何规劝。

    天家无父子,十三阿哥若是盼着康熙能待他以慈父心,怕是又要失望了。

    十三阿哥抬头看看天,笑着对曹道:“今儿倒是暖和,小阳春天气。晓得你不耐烦应酬的,别在这里熬着,回家歇着去吧!就算老伊他们,一会儿我也会打发走的,有些个事情,你们能不掺和最后别掺和,省得碍了谁的眼!”

    今日入冬,按照时下规矩,是要烧火炕的。兆佳氏那边地芍院因多年不住人地缘故,炕道有些不通,屋子里都串烟进去,实无法待人。因此,初瑜便请兆佳氏来梧桐苑这边小坐。

    与兆佳氏同样的,还有田氏的屋子,所以田氏带着两个儿子左住与左成也在初瑜这边。

    恒生、左住、左成加上四儿、五儿,地上炕上五个孩子,兆佳氏看着不禁有些头疼。

    对于初瑜礼遇田氏,兆佳氏甚为不解。不过是一个幕僚的亲戚,怎么倒像是回门地姑奶奶似地?

    不过,如今她依附侄儿过日子,也没有多话的余地。

    曹前几日送了地契给她,兆佳氏心里也颇为感动。从公中开销,与自己个儿手里有银钱,到底是不同。因此,她也时刻提醒自己,收敛收敛脾气,别给侄子、侄媳妇找什么不自在。往后儿子们地前程,还要靠曹这位长兄提挈,实是不能得罪的。

    尽管心里明白,但是看到田氏身上穿着的银鼠皮氅衣时,兆佳氏不禁还是拉下脸。这料子她上个月见过,自己还选了一块儿,缝了两件新衣裳。

    曹家的产业不是都添亏空了么?公中既然没钱,为何京城府里这般靡费?兆佳氏想着曹名下的几处产业,心里实有些恼。

    当谁是傻子不成,这还没分家呢,便倒了个手,防得还不是她们二房这边!想到这些,兆佳氏便觉得十分添堵,就连前几日收到的田产,现下想起来竟像是打发她、堵她的嘴一般。

    兆佳氏想起死去的丈夫,只觉得心中悲凉。大房仗着权势,敢这般糊弄她,还不是因为曹荃已经去世,几个儿子如今又是说不上话的缘故。

第三百四十章 人心

    畅春园,清溪书屋。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炕边木杌子上坐在着两个大学士,是禀奏原任偏沅巡抚潘宗洛疏请垦荒展限之事。现下潘宗洛已经离任,是否应行文接任巡抚查明详议。

    康熙听到这个,想着历年巡查河务时的情形,道:“钱粮事务,乃国之大事,不可轻忽。朕昔日巡查河物,见直隶自苑家口以下向年永定河冲决之处,如今百姓皆筑舍居住,河滩屯田,不下数十百顷,皆未尝令起税也。先前江南黄河堤岸至所隔遥堤,中间空地前皆植柳树,以备河工取用;这些年,那边都被地方百姓垦做耕田,也未令起课。”说到这里,皱了皱眉,道:“却是又年年有折子上来,条奏黄河近边被冲田亩,请查明数目,以蠲免钱粮。被冲之田应免钱粮,则新出之田不应取钱粮?好好派个人下去,勘验湖南荒田,所有州县查勘详明具奏。”

    两个大学士起身应了,又提起吏部尚书补缺之事。吏部汉尚书吴一蜚五月病故,吏部尚书一职出缺,至今未曾补授。

    康熙沉吟了片刻,道:“户部尚书张鹏翮为人谨而信,现下看来甚善,可为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由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升任,工部右侍郎刘谦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又说了几句朝政,康熙便叫这两个老臣跪安。

    待两个大臣出去,康熙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对旁边侍立的太监魏珠道:“傅尔丹来了么?”

    魏珠听这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心下一激灵,忙躬身道:“回主子话,傅大人已经是殿外候着了!”

    康熙点点头,道:“传!”

    魏珠应声出去,少一时,内大臣傅尔丹低头跟了进来。跪禀道:“奴才傅尔丹谨进主子!”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说话,问道:“可是探查清楚了,昨日因何阿哥齐聚?详情如何,还有什么人掺和?”

    因其中涉及众多皇子阿哥,因此傅尔丹不敢随意应答。从袖子里抽出一折子,双手奉上道:“主子爷,奴才听说是十三阿哥寿辰,诸位皇子阿哥过府贺寿。其中仔细情形,奴才在折子里如实禀明。”

    康熙示意魏珠将折子递上,翻开来看了,越看却是越光火。他冷哼一声,将折子往旁边炕桌上一拍。怒道:“真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宫里老太妃病重,太后忧心不已,朕都停了宴饮,他们倒是逍遥起来!”

    傅尔丹低头不语,心里却是有些森然。

    万岁爷已经老了,对于诸位皇子,防范更深。怕是他恼怒的。不是皇子们宴饮听戏,而是这“齐聚”二字。一个皇太子,已经使得万岁爷心力憔悴;若是诸位皇子阿哥联起手来,那万岁爷怕是受不了那个打击。

    康熙说完那些话,面色阴郁,沉吟了许久,对傅尔丹道:“庄席领进宫了?”

    傅尔丹俯身应道:“回主子话,今日他跟奴才一道进的园子,现下在外头候见!”

    康熙点点头,对傅尔丹道:“你跪安吧。过去传朕的话,召他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庄席躬身进来,伏地跪倒,说道:“奴才……奴才庄席见过主子爷!”

    康熙原本还想呲打他两句,见他头发花白,老态尽显,摆摆手道:“行了,起来的,现下记得朕是主子爷了!朕不传你。你就不晓得递牌子!哼,怨不得嬷嬷叫你倔小子!”

    康熙口中的嬷嬷却是曹地祖母曹孙氏老太君了,庄席与其兄庄常亦是内务府包衣出身,父祖因得罪权臣鳌拜,被问罪治死。

    康熙晓得内情。为了保全他们兄弟两个。使人送到江南曹玺处。待康熙八年,鳌拜被捉拿问罪后。兄弟两个才重返京城。正是因这个缘故,庄席才对曹说,其祖对他有抚育之情。

    庄席见康熙话中并没有恼意,小声回道:“主子,奴才如今不是官身,这递牌子请见也不合规矩!”

    康熙指了指炕边的木杌子,道:“坐吧!这些年朕懒得理会你,倒不知你竟还晓得规矩了?”

    这说得却是庄席曾违背康熙旨意,探视索额图之事。庄席没敢应声,侧身坐了,做恭顺状。

    “听说你前两年添了个女儿,朕还没赏赐你。你父原由轻车都尉的爵,早年叫你哥哥袭了。你既不愿出仕为官,就补个云骑尉!”康熙想起少年的记忆,心里也松快许多。

    庄席虽无意功名,不在乎自己个是否为布衣,但是以后妞妞长大议嫁却是看门户的。因此,庄席心里甚至感激康熙的体恤,从杌子上起身叩首谢恩。

    康熙摇摇头,笑道:“行了,行了,坐着说话。小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规矩,当初是哪个说要给朕摔个跟头地!”

    这说得却是少时旧话了,庄席坐了,陪笑道:“黄口无知,嬷嬷没少训奴才!”

    康熙想起少时往日,想起曹孙氏的慈爱,叹了口气,道:“竟是过了这么些年,嬷嬷已经故去,大家也都老了!如今,你哥哥同曹寅在南边,你在京城,没事也多往朕这转转,就是说说古也是好的!”

    “蒙主子记得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奴才自是随时应命!”庄席欠身回道。

    康熙点点头,眼角的余光扫到炕桌上那折子,想起叫庄席至御前的本意,问道:“曹回京叙差事那日朕忙,没有多问。过后怎么听说还有蒙古孩子什么的,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恒生之事,曹本就没有瞒着庄席。虽不欲对外说出恒生的真实身世,不过是因如今推崇礼教,世人对“私生子”这个身份鄙视。他地心中,也没有半分欺君之意。因此,庄席晓得其中详情。

    听庄席回奏完,康熙微微地皱眉,道:“不务正业。妇人之仁!”嘴里虽是责怪,但是面色却颇为复杂。

    他拿起方才傅尔丹递上的折子,又问道:“曹这些年同老十三都很亲近?”

    庄席回道:“确是如此,曹虽是不喜交际,但是颇为感恩,至今仍铭记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救命大恩。四阿哥因管着部务。曹因避嫌疑,虽鲜少往来,但感激之心未减,年节常有孝敬送上。十三阿哥处,曹这几年则往来得多些!”

    “孝敬?就是那些佛香?”康熙不禁莞尔,道:“没想到他倒是一片赤子之心。现下文武百官,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他倒好,避开权势阿哥。往老十三哪里跑!”说到这里,扫了庄席一眼,道:“这是你教他的?”

    庄席忙道:“曹性子如此,与名利上并无贪欲,奴才这些年也不过尽幕僚之意,不敢贪功!”

    “他太拧,朕是真想抬举他。偏生他倒像是怕事的!”康熙不禁有些薄怒:“不知好歹的混小子!”

    庄席心中喟叹一声,想想康熙与曹地关系,有些明白他为何这般提挈曹。因怕他误会曹,思量了一下,将去年曹坠马之事另有隐情说了。

    当初曹上过折子,只说是山东匪祸,康熙还记得此事。如今,听庄席这般说,康熙地脸不由地黑了,问庄席道:“竟真有这肆意妄为的混账!曹怎么说?”

    “曹因担心对方害人之心不减。累及亲眷,也打算仔细追查,好将恶人绳之以法!”庄席斟酌着说道。

    康熙点点头,颇为满意,对庄席道:“既是如此,你多帮帮他,京里的消息,实查不到的,也可问傅尔丹!”

    庄席应了,就听有内侍在门口禀道:“启禀万岁爷。弘皙阿哥求见!”

    康熙听到长孙来了,脸上露出一抹慈爱之色,对庄席道:“你跪安吧,别忘了朕说的,以后多往这边转转。不用递牌子。想来时。让傅尔丹转奏朕就是!”

    庄席起身跪倒,再次谢过康熙地赏赐。而后方退出屋去。

    书屋门外,弘皙正等得不耐,见出来一穿着常服的老者,不觉有些纳罕,仔细看了两眼,刚想问是何人,便听到内侍出来传召。

    弘皙转过后,望了望庄席的背影,方随内侍进了屋子。

    今日初二,正赶上曹休沐。

    因晓得永庆之妻齐佳氏产期将近,初瑜想去探望。曹想起前几日去看永庆时,听他提过想要见见左住与左成两个,便对初瑜道:“要不叫田氏与左住、左成一道去,永庆也惦着这两个侄子呢!”

    初瑜自是无话,使人去请田氏母子随自己一道出门。

    田氏在宁春府时,只是内院丫头,却不晓得要去的这位永庆大爷家是何人。但是也晓得既是曹夫妇要带她们母子出去,毕竟有缘故,便没有多问。

    曹五月随扈前,曾带着初瑜去过永庆家,都是轻车简从。今天亦是如此,初瑜并没有乘坐郡主车驾,而是同田氏一道乘坐了辆不显眼的青呢面马车。丫鬟婆子抱着左住、左成两个上了后面地马车。

    曹身穿常服,带着几个长随随车而行。

    阜成门内小弓匠胡同也在西城,离曹家不算远,不到两刻钟便到了。

    因昨日曹家使人送了帖子,所以永庆早已等候多时。听了消息,他忙亲自迎出门来。

    初瑜他是见过的,田氏却是头一遭见,永庆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曹。曹对永庆道:“这是景明兄的如夫人!”说完,又对田氏道:“小嫂子,永庆大哥同我一样,都是景明兄地至交好友,你可以唤声大伯!”

    田氏闻言,便在初瑜给永庆见礼后,纳了个万福,口称:“妾身见过大伯!”

    永庆听到这话,才晓得是宁春之妾,止了笑意,郑重还礼,道:“我听孚若说了,这两年你也不容易,我代我那苦命的兄弟谢你,劳烦你坚忍,使得他血脉不绝!”

    田氏想起去世的宁春,红着眼圈道:“这是妾身应做的,不敢当大伯之谢!”

    曹见气氛抑郁,笑着对永庆道:“哥哥不是前两日还念叨着侄儿们么,弟弟今日带来了,咱们还是屋子里说话,外头怪冷的,别冻着孩子!”

    永庆这才省得失礼,忙请众人进了内院。

    齐佳氏的肚子已将近八个月,走路都有些不便,所以没有随丈夫前院出迎,带着女儿在内堂候着。

    众人到了,又是一番相见。

    初瑜见齐佳氏身子笨重,怕累到她,便与田氏两个一道随她进里屋说话去了。

    永庆看了看左住与左成,满心欢喜,将左住抱在怀里,掂掂了分量,笑着对曹说:“这小家伙怪重的,看着倒是比他兄弟结实!”说到这里,想起齐佳氏去年流掉地孩子,略带抱憾地对曹道:“若是你嫂子去年没小产,生下孩子,也将一生日了!”

    曹听到提起这个,怕他心里憋闷,规劝道:“哥哥别想这些,且看眼前吧!你同嫂子都年轻,一年添一个,想要几个没有?”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明志

    虽已经是入冬,但是因今日天气晴好,又值正午,所以并不寒冷。

    永庆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这湛蓝湛蓝的天色,深吁了口,像是要呼出胸中的浊气。

    因已经来到荒野上,行人鲜至,他勒了缰绳,用马鞭指了指前头山脚下的亭子,转过头来,对曹笑道:“孚若,咱们今儿就比一比,看看谁的马先跑到那儿!”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曹两眼,道:“这趟蒙古跑的,孚若倒添了几分豪气!”

    曹见永庆心情好,亦来了兴致,摸了摸身下的马鬃,笑道:“善余兄,这马可以随小弟行程万余里,不宜小觑!”

    永庆拍了拍胸脯,道:“哥哥的本事,你还不晓得,就算是驽马到哥哥手中,也能调教个三六九来,更不要说这点睛可以跟了哥哥好几年的!你且使出吃奶的劲来,千万别拉的太远,没得在小子们面前丢人!”

    永庆坐骑是一匹枣红马,除了鼻子有块白色外,浑身上下再无二色。因这白色长得地方在两眼之间,所以永庆给它起名为“点睛”。

    永庆这话虽带了些调侃,但是也露出几分张扬。

    曹不由一怔,想起多年前众人在江宁初见时,永庆给人的印象就是傲慢而张扬的。只是世家大户的规矩磨去他的锐气,与父母亲关系不谐使得他学着谨慎,收敛了之前的性子。

    永庆自信满满,见曹不吭声,扬了扬下巴,笑道:“嘿,孚若,怎么着?可不带先认输的!”

    曹不禁生出一股豪气,对永庆笑道:“哪个认输?比就比,善余兄输了可别恼就是!”

    话间。两人都预备的差不离,便吩咐跟来的长随小厮在这边候着。

    “一、二、三,驾!!”随着永庆的吆喝声,就见两骑冲山脚疾驰而去,带起一溜烟尘。

    满看着渐渐远去的两骑,对一旁的魏黑道:“魏大爷。您说咱们爷同庆大爷谁能赢?”

    魏黑冲曹他们的背影眺望着,随口说道:“看着庆大爷劲头足呢,差不离,也不晓得有什么欢喜事!”

    满笑道:“还能有什么?庆大奶奶不是要添丁了么?!”说到这里,见魏黑不言语,他便转过头问永庆地管家七斤:“大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七斤的神色有些变幻。说不清是悲是喜,好半晌儿,才答非所问地回道:“我家爷……我家爷要参加下月的武举……”此时,便听永庆道:“孚若瞧着哥哥身手是不是还不赖?看来下个月的恩科。哥哥心里多少也有些底了!”

    曹闻言,诧异出声:“善余兄要参加恩科?”

    永庆笑着呵呵”两声,道:“就凭哥哥这身手,四九城里怕过谁去?状元榜眼咱不好说,一个武进士还不上稳当的!”

    “哥哥既想出仕,那前些日子小弟相问……”曹有些不解,不晓得永庆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打算。

    永庆仰起头,道:“堂堂八旗男儿,自应马上博功名。来个封妻萌子。现下,哥哥虽没有父祖余萌,却也正好不用在京城背负家族之责,真真是得了自在。虽说劳烦孚若,也能补个官缺,但是却非我愿。别人都是一步步这样熬上来地,哥哥我考个武举又算什么?”

    凭着永庆的资历,若是想求个外放的话,从三品的游击、协领,正四品的防守使、佐领。都不算什么难事。

    这参加武举,谋个武进士出身,就算是一甲状元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守备或千户,其他人就是正六品与从六品的武官。

    思量了一回,曹道:“若是哥哥不耐烦在京城待了。想要谋任外放的话。也未必就要走这武举之路。”

    永庆转过头来,对曹说道:“孚若地好意。哥哥心领了!你如今也不是显宦,凡事都是要求人情。为了哥哥的事,已然使你费心许多,难道我还要腆了面皮,靠兄弟扶持一辈子不成?现下去外头踏踏实实做起,等到往后遇到战事,你就等哥哥的好吧!”说到这里,面上豪气尽显,使劲捶了下胸口道:“你哥哥我,完颜永庆,不是个废人,定会成为名震满洲的大将军!成为令儿女骄傲的阿玛!”

    曹听着永庆的豪言壮语,神情不禁有些迷茫。

    每一个人都很有赶紧,都在拼搏不已。马俊四年前外放做知县,去年任满因考评“卓异”已经升了六品通判,仍在湖南为官;顾纳去年虽然没有升官,听说官声斐然,很受上官器重。

    唯有曹自己,从康熙四十八年开始熬,熬过康熙五十一年松了口气,至今仍继续隐忍。现下,离康熙六十一年夺嫡之争落幕,还有九年,自己要一直混下去?

    混到四阿哥继位又如何,后世所载这位皇帝可是“寡恩薄性”之君,对大臣抄家问罪都是寻常。再以后,就到了乾隆朝,那具体历史走向已不是他所知。

    来到这世上十二载,他从孩童战战兢兢地到了弱冠之年,难道还要再这般得过且过下半生么?

    永庆见曹不应声,以为他不赞同,笑着说:“怎么?孚若是小瞧哥哥,权当哥哥考不上?金榜题名,哈哈,往后也是哥哥炫耀的资本。这下,我同天成都是科班出身,小心我们瞧不起你这恩萌地官儿!天成那小子,听说这几年两房弟妹给他添了三、四个儿子,想闺女想得不行不行的。”

    天成是马俊的字,因他父亲与伯父两房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肩挑两房承嗣,康熙四十八年同时取了两房妻室,不分大小。

    曹见他已是拿定主意,便不再多言。问道:“善余兄若是外放,那嫂子与侄女她们……”

    永庆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刚才哥哥才说不指望你,这就要失言了!虽说你嫂子的娘家兄弟也在京城,但不是同母所出。往来只是平平,八成是指望不上的。要是哥哥榜上有名,约莫着也就是微末小官,哪里能带家眷?到时候,少不得要将你嫂子与侄女托付给孚若与弟妹了!”

    曹道:“不管哥哥如何,且记得小弟全力支持就是!”

    永庆大力点点头,道:“好兄弟,哥哥没白识得你!不过。有句话哥哥要告诫孚若……”说到这里,稍作犹疑,终是开口道:“景明之事,不要再探查,就这样丢开吧!看田氏性子贤淑,左住、左成两位侄儿也活泼,景明泉下有知。也会深感孚若抚孤大恩!”

    曹听到这话,很是惭愧,低声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同哥哥所做想必,实算不得什么?哥哥不必担忧小弟,小弟心里自有分寸!”

    永庆见他执拗,皱眉道:“何必白费力气,就算探寻明白了,也不过使自己个儿添堵!你就听哥哥的劝,就这样罢了吧!晓得你同景明交情最厚。可咱们为景明平冤,不在这一时半刻。你好生将两个侄儿拉扯大,就算是天大的功劳!”

    曹抬起头来,看了眼永庆,半晌方道:“哥哥这般拦着我,可是因知那幕后之人的身份,晓得是弟弟惹不得地?”

    永庆点点头,见曹还要开口,忙摆手道:“孚若别为难哥哥,就算你骂我薄情也好。景明的事,哥哥不想再提!”

    曹地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能够让永庆三缄其口的,难道真的是那位看着不显山、不露出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福晋是永庆地堂妹完颜氏,因而使得他成为完颜家的依仗。是不想同家族作对。永庆才罢手。还是另有说不得的缘故?

    西城东南角,绒线胡同。董鄂府外。

    曹颂骑在马背上,看着前面大门紧闭的董鄂府,叹了口气。他望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便打发小厮墨书过去胡同前打探。

    过了半晌,墨书方气喘吁吁地催马回来,对曹颂道:“二爷,这边住得都是官宦人家,实不好打探。不过记得在江宁时,听说总督府老夫人最是潜心礼佛。别的不说,这初一、十五的庙会之期,老夫人应会出府吧!到时候,表小姐……”

    墨书打小跟在曹颂身边侍候地,晓得自家爷的心事,因此方这般说。

    曹颂听着前面还好,听到后面却是不禁臊红了脸,板起脸来瞪了墨书一眼,呵道:“浑说什么,哪里地表小姐?狗屁表小姐!”说到最后,却是有些愤愤。

    原来,兆佳氏进京后,对兆佳府那边的侄女、外甥女都很关注。其中,对同胞兄长穆尔泰家的侄女如慧尤为亲近。如慧是嫡出,比曹颂小两岁,今年十七,去年因生病耽搁了选秀。

    因想着女儿年岁大了,到下次选秀之年也是逾龄,穆尔泰便在正白旗都统报了逾岁,已经批了自行婚配。

    兆佳氏今年这般急匆匆地带着儿子们上京,大半就是为了如慧这个侄女。她已经跟哥哥嫂子那边透了话,表明了想要联姻之意。

    穆尔泰心疼妹子寡妇失业地,想要帮衬一把,也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外甥。偏生如慧之母瞧不上曹颂,觉得他人品平平,爵位又低,实配不上自己个儿女儿。因此,她便借口曹颂尚在孝期,等除孝后再议婚。

    兆佳氏虽晓得嫂子在推自己,却也没法子,便在儿子面前唠叨好几回。

    越是得不到地,这落在眼中越好,在兆佳氏心中,自己的那个侄女如慧就是最好地长媳妇人选了,在亲戚面前赞了又赞。

    闹到最后,就连丰德、丰彻兄弟都晓得四姑母看上三叔家地表妹了,见了曹颂就打趣。说起这如慧表妹,都道是小辣椒似的,打小就敢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扯她小辫子的表哥、表弟们跑,追着了就是没轻没重一顿好打。

    不过性子烈是烈些,这兆佳如慧容貌却好。若不是去岁耽搁了选秀,凭着家世门第,贝勒夫人、王府侧福晋是当得的。

    曹颂却是听得不耐烦,当初刚到京城时,他陪母亲去舅舅家请安,见过这位表妹。虽然觉得长得好看点,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

    听说她叫“如慧”,曹颂的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待晓得母亲有联姻之意,曹颂对这位表妹就更不待见。对这“表小姐”、“表妹”之类的话,他是听也不耐烦听的。

    墨书一吐舌头,这才省得自己犯了主子的忌讳,“嘿嘿”两声,殷勤道:“二爷,要不这两日小的带人再四处打探打探,看看京中哪处香火最旺。这今儿才初二,还有十余日,总归给爷办得妥妥当当就是!”

    曹颂眼睛一亮,脸色多了几分欢喜。不过想起母亲来,他还是皱着眉,对跟来地几个长随道:“爷不是傻子,晓得你们几个是母亲派来的!哼,可你们也要记得,谁才是你们的主子!爷可不像大爷那般好脾气,要是有敢多嘴,惹爷不痛快的,连带着兄弟老娘统统撵了!”

    几个长随中,原真有存了给兆佳氏通风报信打算的,现下却是熄了心思。大爷最疼这个弟弟,就算到时候有二太太撑腰,他们也未必能落下好来。因此,俱都齐声应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烟锅

    曹颂回府时,曹与初瑜尚未回府。

    曹颂进了二门,来到芍院上房,给兆佳氏请安。

    因曹颂是打着去看见丰德、丰彻的名义出去的,所以兆佳氏又问了几句那边府上的闲话。曹颂就到兆佳府打了个转,哪里晓得这些,混乱应了。

    兆佳氏不免劝道:“别老往你大姥爷家去,也多去给你舅舅请请安!”

    这却是旧话重提了,曹颂不耐烦,道:“母亲,儿子这还在孝期呢,哪里好整日里串门子啊?”

    兆佳氏放下手中的烟袋锅,瞥了他一眼,道:“哦,你还晓得在孝期?怎么,姥爷家去得,舅舅家就去不得?你舅舅疼你呢,不会挑这个理儿!”

    曹怕母亲又唠叨个没完,正好看到炕上放了好几包小衣裳,像是四姐儿小时候的,便道:“母亲,怎么翻出这些来?四妹妹这半年个子长了不少,应该都穿不得。就是五儿,个头也跟着四妹妹差不多。”

    兆佳氏听提到五儿,神色一僵。她寻出这些来,确是有给五儿添衣服、好省些嚼用之意。依她的意思,虽说大家花费的都是公中的银子,但是这般靡费,往后等到分家时,儿子们不得喝西北风去。

    曹倒是不愁,他手中攥着几处产业。她这几个儿子,除了曹颂袭了父亲的爵,有些进项外,其他的儿子前程还没着落。

    能省一分银钱是一分银钱,她不管什么说,也是长辈,若是从她牵头节俭开支,曹夫妇也不好太过铺张。

    因此,她今日才想着使人将四姐儿的旧衣裳都找出来。可是四姐儿在长个,五儿也在长,寻了两件八成新的在五儿身上比划了,小了半截。哪里穿的下?

    不过,她也不想白折腾一番,就对曹颂道:“寻出来给恒生用的,小孩子家长得快,也不用老置办衣裳。”

    曹颂不禁睁大眼睛,疑惑道:“母亲。您老记糊涂了吧?恒生是个小小子,怎么能穿小闺女的衣裳?”

    兆佳氏面上一,伸手指了指曹颂的脑门,道:“浑说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小哥儿几个,公中本来就没什么进项,府里原本没有长辈操心,花钱如流水似的。如今,我来了。怎么能不多操操心!”

    曹颂听了,皱眉纳罕道:“母亲,咱们家至于这个地步么?就是我们兄弟几个,小时候也没穿过旧衣裳啊!哥哥嫂子且疼着恒生呢,再说恒生还小,置衣裳能费几个钱?”

    “不管阿猫阿狗、香的、臭地都往府里领,这个败家仔儿!”兆佳氏吃了口烟。嘟囔道。

    曹颂听着这话不好听,红了脸问道:“母亲,您这是嘀咕什么呢?”

    兆佳氏见儿子瞪着眼睛隐隐有责备之意,不由地心生委屈,眼圈已经是红了。她刚想要骂儿子两句,就见张嬷嬷颤悠颤悠地进来。

    虽然曹颂早些年不待见这个嘴碎的老嬷嬷,但是看在她奶过母亲的份上,仍是欠身道:“嬷嬷!”

    张嬷嬷笑道:“哎呦,是二爷来了。老奴是好几日没见到二爷了,心里正惦记呢!如今转了冷。二爷小时最爱踹被子,仔细贼风吹着,可不敢同那些狐媚子胡闹……”

    曹颂听她唠叨起来没完,心下便有些不耐烦,面上也沉了下来。

    兆佳氏没有留意到儿子不痛快,叫张嬷嬷在挨着炕边的小杌子坐了,问道:“如何,可是探寻明白了,田氏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张嬷嬷成心要卖弄,抚了抚胸口道:“太太。您容老奴先匀口气!也不晓得这紫晶姑奶奶怎么管得家,个个都成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般。老奴折腾了一晌午,寻了好几个人,这才在后厨肖二家地那儿问出来。”

    兆佳氏点点头,急着问道:“问明白就好。到底多少。总不会是同五姑娘一般多?”

    “哎呦,太太。您可是说少了!不说田奶奶,就是左成、左住两位小爷,月钱也都同五姑娘一样,都是二两!”张嬷嬷说着,伸出右手来翻了翻,道:“啧啧,大奶奶是够大方的,给田***月钱这个数呢!”

    兆佳氏见了心烦,不由提高音量道:“五两?她算哪门子的奶奶?往外人身上填补这些银钱,这叫什么事?”

    张嬷嬷听了,连摆摆手道:“太太,不是五两,是十两呢!加上两位小爷的,田奶奶每个月十四两银钱。这吃穿嚼用都是府里的,这可不是白捞!”

    兆佳氏已经是脸色发青,冷哼一声道:“胡闹,这家是什么管的?真当咱们家有金山银山不成,等会儿他们两口子回来,我可得好好拉扯拉扯!”

    张嬷嬷正在应和,曹颂已然是听不下去,皱眉问道:“母亲,这好生的日子不过,您这是要捉什么?”

    兆佳氏正恼怒着,听儿子这话火大,挥起手中地烟袋锅子,冲曹颂摔过来:“不争气的东西,就会偏帮着你哥哥说话,忘了自己个儿是从谁肚子里钻出来的?我这般熬心熬肺的,为了哪个?你这不知道好歹的混账羔子!”

    张嬷嬷在旁听了,忙劝道:“太太别恼,大爷惯会哄人的,二爷还小,还不得太太多操心!”说着,又对曹颂道:“二爷还不赶紧地给太太赔罪,这些日子太太可是费心为二爷筹划呢!”

    烟袋锅里本还点着火,炙热的铜锅刚好摔到曹颂地腮帮子上,立时烫了个红印。随着“呛”一声响,烟袋锅子落到地上,里面燃了一半的烟叶散落一地。

    曹只觉得脸上被烙得生疼,心里怒意横生。

    他不能冲母亲发火,见张嬷嬷在旁阴阳怪气、煽风点火,眼睛一横,冲张嬷嬷道:“都是你这搅屎棍搅和的,闹得府里不安生,还不给爷滚出去!”

    张嬷嬷唬得一激灵。颤悠着看向兆佳氏,带着哭腔道:“太太……这老奴……老奴可是奉了太太的命去的……”

    兆佳氏没想到儿子会犯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曹颂说不出话来。

    张嬷嬷见兆佳氏不说话,又战战兢兢地看向曹颂。

    曹颂一抬胳膊,瞪眼道:“老货。还不滚,想尝尝爷的拳头?”

    张嬷嬷见识过曹颂发威,虽是不甘,仍颤颤悠悠地退了出去。

    兆佳氏匀过一口气,指着曹颂的鼻子,骂道:“你这不孝子!好啊,你这是要跟小五学!小五是瞅着大爷大娘比亲娘亲兄弟还亲,你这是为了巴结哥哥。老子娘也顾不得了?”

    曹颂见母亲声色俱厉,皱眉道:“母亲,您到底要折腾什么?这些日子,您这话里话外的,可没几句好话。嫂子脾气好,向来恭敬您;哥哥在外头当差已经是辛苦,还要操心家事不成?您说痛快了不打紧。弟弟们心里当了真,对哥哥有什么埋怨,有了嫌隙怎生好?”

    兆佳氏原还心疼儿子是不是被烫着,听了这个,气得一梗脖,道:“怎么着?还要你兄弟们学你这个没出息的完蛋犊子,将他恭敬到天上不成?”

    曹颂这些年也渐大了,不再像过去那般毛毛躁躁。见母亲像是对哥哥积怨颇深,他倒是安静下来,往椅子上一坐。看着兆佳氏道:“母亲要是想说叨,咱就说叨说叨!儿子倒不晓得,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不值当我们做弟弟地恭敬了?”

    兆佳氏虽是对曹有诸多不满,但不过是鸡毛蒜皮地小事。要实挑曹的错处,她一时还说不出。

    曹颂见母亲如此,也晓得她不过是没事找事罢了,心里叹了口气,道:“母亲,要是这边府里您住不惯。咱们就让哥哥帮置个宅子,搬出去住吧!”

    兆佳氏听了,甚是意外,盯了曹颂半晌,问道:“颂儿。你这是起了分家的念头?”

    曹颂点了点头。道:“既然母亲在这边府里住得不畅快,就分家吧!”

    他心里虽然舍不得哥哥嫂子。却也晓得母亲在南边家里向来是当惯家的,如今这满身不自在,也跟嫂子当家有关。留在这边府里,闹得大家不安生,使得哥哥嫂子劳乏,伤了兄弟感情,还不若分出去,两下安生。

    老太爷同老太太都过世多年,这本没有兄弟两个一辈子不分家的道理。只是因曹寅、曹荃就兄弟手足两个,曹寅对弟弟向来又照拂,便一直没有分家。

    如今曹荃已经过身,曹颂兄弟也渐大了,若是要分家也说得过去。可是……兆佳氏望了望屋子里地陈设摆设,想着平郡王府、淳郡王府使来请安的仆妇,一口一个“亲家太太”叫着的情景。

    这是伯爵府,在府里给儿子们说亲,是往伯爵府里娶媳妇,这是什么样的体面?

    兆佳氏神色怅然,对曹颂道:“公中半分产业皆无,银钱也没多少,分什么分?你这傻小子,赶快熄了这个要不得的念头!”

    曹颂嘟囔道:“母亲也晓得公中没产业!儿子地俸禄母亲都攥在手里,说是要攒起来给儿子成亲用。咱们上下开销的,都是大爷与哥哥归到公中的俸禄。不是还有老太太留给我们地婚娶银子么?何至于这般,明晃晃地占哥哥嫂子的便宜,儿子都觉得臊得慌!”

    兆佳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着丈夫生前也说过差不多地话,不晓得该如何反驳。

    就听院子里脚步声起,廊下有丫鬟报:“太太,大爷与大奶奶回府了,过来给太太请安!”

    兆佳氏神色有些不自在,忙直了直腰板,道:“请他们进来吧!”

    曹与初瑜刚进府,还没回梧桐苑,身上仍穿着外出地大衣裳。

    曹颂见哥哥嫂子进来,忙从座位上起身。

    曹见他腮帮子上一个铜钱大小的红印子,刚想问什么缘故,眼睛正扫到地上地烟袋锅子,便没有开口。

    初瑜随着曹给兆佳氏问过好后,从喜云手中接过两包果子,亲自撂到炕边,道:“二婶,这是前门聚福斋的细八样点心,其中地杏仁饼与蛋黄酥都是顶好的。因晓得二婶这几日因换季胃口不好,大爷特意绕到前门买的。二婶每样尝上一口,就是我们做晚辈的孝敬到了!”

    兆佳氏这边刚编排完曹夫妇,就见他们如此,在儿子面上便有些抹不开,略带尴尬地笑道:“我又不是孩子,买这些零嘴儿做甚?没得浪费银钱?”

    初瑜笑道:“这几样细点心不甜,吃着还好,就是母亲在京时,也是爱吃的。”

    曹已经弯腰拾起地上的烟袋锅子,低声训斥曹颂道:“你倒是三天不管上房揭瓦,如今都学会气人了。怎么不懂事了,惹得二婶恼?”

    兆佳氏一边同初瑜说话,一边支愣着耳朵听曹说,见他问起原由,怕儿子心直说走嘴,忙咳了两声。

    初瑜面带关切地问道:“二婶这是哪儿不舒坦?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

    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烟袋锅子,与炕上下去一半的烟口袋,劝道:“二婶每天还是少抽两袋烟,北面天干,抽多了嗓子疼!”

    曹颂看着母亲坐在炕上,满脸通红,憋得说不出话的情形,“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溯源(上)

    江宁,织造府,前院,秋永堂。

    这是三开间打通的屋子,地上除了几把桌椅外,并无他外。左右的墙壁上,挂着笛、笙、箫、三弦、琵琶等乐器。

    堂前,几个手捧笛声的乐师合曲齐鸣。乐师前,一男子婉约低吟。

    曹寅坐在桌子边,指尖配合着曲子声,在桌子上敲敲打打。曹站在曹寅身边,笑意盈盈,对曹寅低声道:“大伯,今儿这出戏得了!大伯的词填得好,柳衡的嗓子也好!”

    正好是曲毕音落,曹寅不禁拍手赞好。

    那男子微微俯首,道:“不敢当老爷与五爷夸!”

    曹寅看着他半面狰狞,不由为其感叹。他挥了挥手,打发乐师们下去,然后示意那男子坐了,道:“齐观,你这副嗓子,不上台,实是暴殄天物!要不四处寻寻,请个高明大大夫,瞧瞧你的脸?”

    这被唤做“齐观”的男子,正是毁了半张脸的京城名伶柳子丹,如今已经改名柳衡入曹家为奴。

    柳衡之妻柳家的是天佑的奶子,随天佑跟着曹寅夫妇三月末南下。随后,曹去信山东那边时,也使人安排柳衡去江宁。

    在曹寅没离京前,曹便对父亲说过柳衡其人其事。

    曹寅早年在江南与江南文人往来常和,与许多曲艺大家皆是往来。听儿子说起柳衡的境遇,他心中亦是唏嘘。

    待柳衡到江宁后,曹寅听了他的一支曲,便惊为天人,甚为推崇。

    虽然柳衡感念曹收留之恩,阖家入籍曹府为奴,但是曹寅并不以寻常奴才视之。因晓得他无字,曹寅便送他“齐观”为字。

    早年为了迎接圣驾,曹寅这边也弄过家班。亲自还写过两折戏。只是这些年倦怠了,他对这些看得淡些。

    如今,来了柳衡,曹寅往寺庙里跑得少了,每日有小半日便研究曲谱唱腔。至今,已经编排好几出太平小戏。曹寅统一称其为《太平乐事》。

    柳衡虽是感念曹寅的赏识之恩,但是实不愿在抛头露面,低声道:“老爷恩情,小的感激不近。小的自幼学戏,十二登台,已经十余年,对台上的日子再无可恋。若是老爷打算支撑家班,小的原将所学技艺。寻徒授之。”

    曹寅颇感意动,曹在旁听了,想起平日里听伯父伯母念叨过苏州李家的戏班,便对曹寅道:“大伯,咱们家可是要排个像舅舅家那样地戏班子?侄儿曾听人念叨过好几次,都说他家的戏班子是顶好的。还说,咱们家早先也有个差不多的班子!”

    曹寅笑着点点头。早年府里为了接驾,是排过戏班子。当时住在江南的戏曲大家,都曾到织造府说过戏。

    后来,因还亏空,府里银钱紧张,戏班精简,很少排演新戏。等到老太君去世那年,因家孝的缘故,府上不宜豢养伶人,戏班便遣散了。

    一晃儿。这已经是七、八年过去了。

    曹见曹寅面上露出缅怀之色,便笑着说道:“大伯,正赶上柳衡在咱们家,咱们府就再办个戏班子。编排出新戏来,给大娘看,也省得大娘闷。”

    曹寅听了侄儿地孩子话,摇摇头,道:“你大娘整日里围着孙子转,忙得忙不过来,哪里会觉得闷?”

    曹听了。神色有些黯然,低下头没有吭声。

    曹寅晓得他向来依赖李氏,敬李氏如母,如今见伯母心思尽在孙子身上,小孩子家家的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因此。他便笑着对曹道:“你也渐大了。课业也该抓一抓,整日里内宅厮混。能有什么出息?你少年聪慧,若是用点功,伯父还指望你成了咱们曹家头一个三甲进士!”

    曹听到伯父赞赏,满脸放光,大力地点点头道:“嗯,侄儿省得了,定当用心攻读,光耀曹家门楣,不让伯父丢脸!”

    曹寅见他朗朗做声,目光坚定,心下甚感欣慰。又想起长子与幼子小时候,何曾有这般乖巧的时候。

    在被绑架前,曹被老太君惯得不行,整日里只知道淘气;在被绑架后,成了小大人般,刻板无趣。

    不过老太君生前说的对,如今他看儿子,就想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一般。自己当时也是少年老成,心思颇重,虽是友朋众多,却鲜少有能推心置腹之人。

    幼子……曹寅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意兴阑珊。

    对于重组戏班子的事,还是算了吧。实是靡费银钱之事,还不若这般闲时做个曲子,随意行事。心里拿定主意,曹寅便熄了重新排班子的打算。

    因方才柳衡提到授艺之事,曹寅想着他一身技艺,是需要人传承下去,便道:“家班太费事,就不折腾了!你要是想收徒,在府里地家生子里找找,或是从外头买小童都行!同曹元说,让他使人去办!”

    柳衡道:“人好找,资质不好寻,这个小的也不着急,往后遇到再说,省得麻烦大管家!”

    曹寅点点头,看看窗外天色不早,已到饭时,对柳衡道:“今儿先到这,明日再排下一折戏!”

    柳衡起身,俯身应了。曹寅叫他回去吃饭,自己同曹回了开阳院。

    开阳院上房,天佑穿着天蓝色小袄,坐在外间炕上,面上散落了一堆骨牌。

    天佑已经一生日,曹寅与李氏虽然这个月就寻思教孙子学说话,但是小家伙却只是“咿咿呀呀”,一个清晰的字也不肯吐。

    曹寅与李氏初还着急,后来想着别人家的孩子也有说话晚的,便也渐渐安下心来。

    只是一岁大的孩子,多少有些会认人。见是祖父回来,天佑挥着小胳膊,“咯咯”笑着。

    曹寅见了大孙子,心里也高兴,刚要上前去抱。被李氏拉住胳膊,嗔怪道:“老爷,还没换外头衣裳呢!”说着,转头对曹笑道:“儿也是,赶紧洗手,马上叫人开饭!”

    曹寅一边更衣。一边看着天佑面前的骨牌,问李氏道:“怎么想起拿这个出来?”

    李氏笑着回道:“中午叫丫鬟收拾柜子,拿了它出来,刚好叫天佑看到了,便闹着要!妾身怕他觉得无趣,就将骨头码起来哄他。他见码得高了,就伸出小手来推倒,然后还要人重新码。待高了。就再伸出小手推,瞧他样子,就喜欢听这哗啦哗啦地声儿呢!”

    曹寅正换完衣裳,从丫鬟手中接过湿毛巾擦了手。听李氏这般说,他“哦”了一声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明日我抱着他到前院听曲子去。今儿我们新编排一折戏,听着甚是喜庆!”说话间。已经走到炕边,抱起天佑道:“好孙子,想祖父了没有?”

    天佑“咿咿呀呀”嘴里说不清楚,伸出小手来抓曹寅的胡子。

    曹寅大笑道:“小祖宗,祖父这把胡子快叫你拽没了!”

    李氏见丈夫笑得高兴,心里也觉得欢喜。这府里多了一个孩子,立时便不再冷清了,每天忙忙活活的,日子也不再难熬。

    虽然生育一双儿女,但是李氏还是头一遭亲自照看孩子。当初生长女曹颜时。她还是新媳妇,拿不得娇,出了月子就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忙活里里外外地家务活。

    待生了曹,因是难产,她养了几个月才好些,曹便跟着老太太身边了。

    如今,能亲自拉扯孙子,李氏也算是补了早年的遗憾。但是将心比心,想起大媳妇来。她心里也十分不忍。若不是见曹寅这般疼惜孙子,整个人年轻了十余岁似的,她也不忍媳妇与孙子母子相别。

    曹已经擦了手,因记得方才伯母说的话,便坐在炕边。笑着将骨牌码得很高。

    天佑见了。便在祖父膝上扭着小身子,往这边趴。伸出小手,一下子给推倒了。见骨牌“哗啦”一声倒地,天佑就仰起小脑袋,看着曹,“咯咯”地笑了起来。

    曹见侄子真爱玩这个,也动了童心,双手齐动,转眼又将骨头码好。

    天佑哪里会放过?自是伸手又划拉。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在炕上笑闹一团。

    曹寅摸了摸自己日渐稀少的胡子,这可都是大孙子给闹的。说也奇怪,若是儿子小时候,刚往他身上爬,屁股上几巴掌是少地;如今轮到孙子了,不管多淘气,却只剩下心疼。

    李氏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儿子媳妇来,若是能一家人在一块,那日子该多和美。

    曹在京城,此刻也正想到母亲。

    今日是十月初四,是李鼎向富察家下聘之日。原本两家春日约定地婚期是腊月,是要等十一月下聘的。不过因现下宫里老太妃不康健,怕赶上国孝延误了喜事,两家就把纳彩与迎娶的日子具都提前。

    李鼎父兄虽不在京城,但是不少亲戚在此。为了采纳下聘之事,李鼎请了叔父候补知府姜焯、姻亲礼部主事孙珏帮着操办。曹身为表弟,也收到了帖子,过来帮衬。

    曹还是第一次见姜氏族人,见对方只是淡淡的,便也没怎么往前凑合。

    因前些日子,京里正闹腾的“养子案”,所以曹对李家的情形倒是比先前晓得的多些。

    当年八旗入关时,不少旗人俘虏关里地百姓兵丁为养子。几辈子传下来,这主家与分家有时候就要闹腾。主家子孙只说对方是家奴,否认其养子身份,想要借此侵吞其家产。当然,也有原本为家奴的,后来发达了,见主家凋零,便冒为养子,去占主家的名分与家产。

    因勒诈不成,便称对方为祖父家奴,借以控告想要老去好处地旗人不在少数。

    九月底时,京里便又闹腾起这么个案子,不晓得怎么闹到御前,引得康熙大怒。

    康熙最是厌恶这等贪婪小人,便叫六部九卿合议。

    因其中涉及不少朝廷内外的官员,六部九卿也不敢轻忽,最后拿出的章程是各大五十大板。

    这些实为恶劣不肖之徒,不遵法度,捏应使该部指名题参。“有职者革职,无职者枷号两个月,鞭一百。如有勒诈款迹,审实,照讹诈律处分,著为定例”。

    同时,养子分居开户后,养子之子孙或冒称近族兄弟,反肆欺凌及争告家产者,亦著严行禁止。

    李煦其父李士桢本姓姜,是昌邑望族,后在八旗入关时,被正白旗包衣佐领李西泉掠为继子,改姓李。

    因被掠改姓不是什么体面事,因此鲜少有人提起,曹并不知晓此事。

    如今,他却是颇为感悟,多少有些理解外祖母高氏为何感激文氏老太君与李煦的收留照应。

    曹地外祖父是李士桢堂弟李月桂,所起来,他与李煦这支并无血亲。

    这些乱七八糟地关系想得曹头疼,虽然没有血缘地牵系,但是凭着李煦对寡婶堂妹多年的照看情分,实是比有血缘地亲戚更令高太君与李氏感动。

第三百四十四章 溯源(中)

    西城东南角,绒线胡同,董鄂府,内院佛堂。

    觉罗氏看着面容慈悲的菩萨,心里叹了口气。昨日圣寿节,她巴巴地进宫去给太后老佛爷请安,想要趁机寻个恩典,让太后给孙女指门婚事。

    受噶礼罢官免职的影响,她们董鄂家现下门庭清冷。就是原本有些往来的亲朋故旧,如今也是避之不及。

    李鼎定亲之事,她早就听说过。因当初外人得了闲话,到老太太面前说嘴,说起董鄂家主动退亲之事,都替静惠可惜。

    李家虽然包衣,但是自李鼎祖父看时就是显宦;再说李鼎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比京中那些浪荡公子哥儿可是强出太多。

    觉罗氏听到李家如此信口雌黄,气得直仰脖,却也是有苦说不出。若说是被李家主动退亲,那孙女的名声更不用要了。

    如今,孙女的亲事,沉甸甸的,成了觉罗氏的心事。趁着自己还硬实明白,说得上话,将孙女的亲事安排妥当,往后到地下也有脸见儿子媳妇。若是拖延下去,保不齐哪日静惠的两个伯伯又觉得侄女有用处,打侄女的主意。

    董鄂静惠却没有想那些,一个人坐在闺房的炕上做针线。炕梢木柜里,已经有满满一抽屉的小物什,都是荷包、烟口袋什么的。还有一抽屉,是二十来双鞋。

    俗话说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绣了个牡丹花瓣后,董鄂静惠有些个困乏,也有些手酸,便放下手中活计。她从炕上起来,在地上溜达溜达,无意中看到梳妆台前的首饰匣子。

    董鄂静惠一怔,如今已经进十月了。马上就要开恩科。他因孝期,没赶上这一科,下一次就是两年后。

    两年后,自己十八……想到这里,董鄂静惠只觉得脸红红的,已经是痴了。

    她的丫鬟春儿正好进来。见了自家小姐如此,唬了一跳,忙上前道:“姑娘脸色怎么这般红,是不是着凉了?”说着,她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董鄂静惠醒过神来,立时羞得不行,忙道:“没事,我没事!”

    春儿走到窗户边。看了看炭盆,不晓得什么时候,炭火已经熄灭。她皱起眉来,对董鄂静惠道:“姑娘,要不咱们同老太太说说吧,省得姑娘再冻出病来!大太太如今这也着实过了,拿那些黑炭来糊弄姑娘。引了半天不好着,烧了一刻钟就灭的!这刚入冬还好,天气还不甚冷,再过几日,这屋子就要成冰窖了!”

    董鄂静惠想着自打大伯被罢官,大伯伯母他们同祖母之间便有些嫌隙,不愿因自己的事,使得祖母费心,便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家里这两年不宽裕,伯母只是想省些嚼用罢了,我多穿两件衣裳就是!”

    想着大房那头,就是有脸面的丫鬟使得也是上等银炭,春儿的心里很是替姑娘委屈。她想要再劝,不过想想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姑娘父母双亡,跟着大老爷大太太生活,若是闹起来,往后处境怕越发艰辛。因此。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又拿着火匣子弄炭炉去了。

    董鄂静惠搓搓冷得发僵地双手,又坐到炕边,做针线去了。的几位亲友。李鼎特置办酒席酬谢。

    曹心中本不耐烦这应酬的,但是念起母亲那边。实没法子退却。毕竟李鼎殷勤,自己也不好太过疏远,省得被人斥责为性子凉薄。

    姜焯是长辈,吃了几盅酒,就先告辞了。

    曹也想早点回府,却被李鼎生生留下了。

    李鼎亲自把了酒壶,给曹斟满酒,也给自己斟上,而后举了酒盅,面带感激地说道:“今日,还要多谢孚若给表哥长脸,这个表哥心里甚至感激,来,表哥我也不跟你弄些子虚礼,敬你一杯!一切都在这杯里了。”

    他说的是曹作为至亲,跟着媒人往富察家帮李鼎下聘礼之事。

    曹心中苦笑,不晓得李鼎为何如此作态,明明是他硬磨了自己去的。曹面上连道无需客气,不当如此。

    李鼎却是举着酒盅不放手,大有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之意。

    曹酒量已今非昔比,本不怕喝酒,瞅他这般,就仰脖喝了。

    李鼎见了,分外欢喜,又亲自给曹倒满。

    因刚才陪着姜焯吃了几杯酒,曹便想托辞说喝得差不多的。这时,就听旁边孙珏一声冷哼。

    李鼎这才省地因忙活着应付曹,冷落了姐夫,忙也亲自给斟满,道:“今日,也劳乏玉树兄,弟弟敬您一盅!”

    “玉树”是孙珏的字,因李鼎之兄李鼐迎娶的就是孙珏之姊,两家是姻亲,向来往来亲密。

    孙珏现下却是十分恼,加上喝了几盅酒,少了几分顾忌,便冷眼道:“劳烦我什么?我不过是个六品的微末小官,又不是什么和硕额驸,给你长不了脸面!看来日后我要少来两遭才是,省得抹了你的面皮。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风光到何种地步?”

    这话却是说得酸,李鼎因他醉酒,懒得同他计较,把盏道:“玉树兄勿恼,小弟这里自罚三杯赔罪!”说着,自己这边连干了三杯,又叫丫鬟温酒。

    曹见李鼎喝得豪爽,以为他真因今日下聘的事高兴,心里对他的不满也减了几分。若是两家的关系还这般好下去,那曹家想要不受李家牵连是不可能地。要是着实断不开,自己也该想个法子,好好劝劝李鼎,别掺和那些不该掺和的事。

    他又想起夏天随扈在热河看到八阿哥府的管事运花石,在热河修园子的事,便思量着要不要寻个机会,问问李鼎,李家有没有帮着采买女子。

    孙珏见李鼎赔情。心里痛快些,哼了一声,也干了一杯。

    李鼎放下酒盅,抬头正看到曹神情呆滞、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得意。虽是强忍了,但是眉目间还是带出些欢喜。强忍了,带着关切问道:“孚若,你这是不是喝多了?”

    曹刚想要摇头说没醉,见李鼎神情这般怪异,不由地生出几分警觉。他用手揉了揉额头,含糊着应道:“许是有些醉了,这头有些沉。”

    李鼎见曹回答得调理清楚,看着还不甚醉。微微皱眉,随后又展颜道:“不管不管,今日是我下聘的日子,我心里实在欢喜,孚若与玉树兄可得好好陪我喝几盅!我已打发小子们回去,今晚咱们要大醉方休!”

    孙珏还在那里腻腻歪歪地说着什么,不好过分嗜酒。醉酒伤身云云的。曹的心中却多了几分防备,纵然是有所往来,但是他也不晓得自己何时同李鼎这般亲近。

    这殷勤,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话间,已经有几个丫鬟温好了酒送上来。其中多了一人,穿着甚是华丽,姿容最是俏丽,笑意盈盈地为众人把盏。看着容貌装扮,不像是婢子,反而像娇小姐一般。

    待到孙珏身边。孙珏闻着这女子身上传来地幽香,迷迷糊糊中越发钦佩李家父子会享受。既是能出来待客的,哪里会是什么小姐,自然是婢女。连把盏待客的婢女都是这般姿色,那内宅养着的,就更不晓得该是何种风情。

    那女子给孙珏倒满酒,亲自举了,送到孙珏口边,娇声道:“孙爷,香彤帮着我家二爷敬您酒!”

    看着那白皙的小手举着酒盅。孙珏哪里还能拒绝得了?他不由伸出手去,握着这丫鬟的小手,使劲地揉了两下,只觉得柔弱无骨,滑腻异常。心里立时酥了。

    那女子“咯咯”笑着。道:“爷,您拉着香彤地手做什么。倒是喝啊!”

    孙珏这方省得神来,晓得失礼,立时从这丫鬟手中拿下酒盅,红着脸喝了。

    这香彤的女子行事放肆,与其他丫鬟不相同,偶尔看向曹的目光也甚是勾人。曹两世为人,见过的女子也不少,哪里看不出这丫鬟别有所图。只是她能这这般行事,想来是出自李鼎授意。

    只是,这般要灌醉孙珏做什么,美人计?

    曹心里还在思量,李鼎见他看香彤,带着几分笑模样道:“这丫头被父亲惯得没样子,孚若与玉树兄勿恼,别同她计较才是!我父亲向来是当她女儿待地,平日里她就是这般嘻嘻哈哈的,没个样子!”

    见孙珏喝了酒,香彤已经花蝴蝶一般,转到曹身边,却是要故技重施。

    她长得美是美,但是浑身用得香粉也委实多了些。曹好悬没打喷嚏出来,忙将身子往后靠靠,想要离她远些儿个。

    曹看着那雪白小手上两个青红的手指印,正是方才孙珏揉把出来的,胃里不禁一阵翻滚。又想起李煦地风流名声,被他调教出来的,怕不是什么女儿,早就是女儿的娘了。

    香彤见曹没喝,娇嗔道:“曹爷好冷清,难道忍心婢子受责罚么?”

    曹拿捏不出李鼎的用意,不晓得他这出戏码是何用意。

    李鼎见曹没动静,便呵斥香彤道:“不许胡闹,别扰了我们爷儿们的酒兴!”说着,自己有亲自把盏,给曹斟满一杯。

    曹低头看时,心里暗暗好笑,刚才丫鬟新送来的酒盅小孩拳头大小,比方才地大了不止一倍两倍。看来,李鼎是打定主意,要灌醉他们。

    曹原想寻个由子起身告辞,但是心中也隐隐生出些探寻之心来,想晓得李鼎意欲何为。思量了片刻,他决定闹个明白。若是李鼎真存了歹意,他也好心里有个防备,省得不清不白地两下暧昧着。

    孙珏正打眼看着香彤,见她去往曹身边凑,有几分不乐意。见李鼎半点不晓得怜香惜玉,他心里很是心疼。

    香彤也是乖觉,看出曹还清醒着,不敢过分纠缠,她面上带着三分委屈,眼里含出一汪泪,越发地显得楚楚可人。

    因看到孙珏瞧她,她便低着头,又退回孙珏身边。

    孙珏怕她难受,低声安慰道:“别伤心,我吃你敬地酒!”

    香彤心里暗笑他的傻气,面上却甚至感激地说道:“还是孙爷疼奴婢!”

    孙珏拉了香彤的手,正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心疼得不行,只觉得是委屈了佳人,实在是大罪过。

    听了香彤地话,他越发来了豪气,仰着脖子对李鼎道:“新成,这就是你地不是…………既是世伯以女待之……新成就应待之以妹才好……疼惜怜惜还来不及,怎好让她做这侍婢之事……看人的脸色,还要训斥……实是……实是不该……”

    因说得磕磕巴巴,再加上他地手还在拉扯着香彤,所以他这番大义凌然的话语,就使得人觉得分外好笑。

    李鼎见他这般丑态,心底鄙视,“呵呵”两声,没有应对。曹见李鼎面上闪现的阴沉之色,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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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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