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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 悬赏(二)

    人生如戏。热闹的紧。

    曹看着手中曹寅的亲笔信。只有这一个感慨。事情诡异起来。有人打着为方百魁“报仇”的名义。发布江湖悬赏令。黄金万两买曹的人头。

    悬赏令是济南发的。悬重金。召集江湖好汉。应召者。可直接拿曹人头领赏。也可先试试身手。领取些许订金做盘缠。

    发布悬赏令之人。只知被称为“虎爷”。有说是福建绿林的老大。有说是吃船饭的。不过。有钱是真的。据说已经散金数千两。

    方百魁之前入了刑部大牢。在曹出京前。已经赎买出狱。回福建整理产业去了。罪名当然是大变小。换了其他的。

    京城的宅子。也已经发还。

    这其中。不仅有九阿哥的走动。还有曹在御前的求情。

    按照曹的话来说。商贾无知。怕惩戒过严使的民间大贾对与官府合作产生畏惧之心。影响日后的招投标。

    不结俗事之怨。这是曹寅父子两个的行事准则。

    方百魁虽出头掺和了内务府招投标之事。但是瞧他托人卖好曹家的举动。并不敢与曹家结为死敌。

    曹见过方百魁两遭。印象就是个爱笑的、精干的小老头。

    不管这老头离开京城时身何。曹晓的。自己看到这个“悬赏”消息时。那个小老头的性命也就到了尽头。

    就算他能活着离开京城。也活着到不了福建。

    曹叹了口气。将这封信递给魏黑。道:“园子的家丁护卫拢共有多少?加上咱们带来的。瞧着可还妥当?前边还好。后院不要有纰漏。”

    因七阿哥不在。这边看园子的奴仆人数并不多。想到此处。曹也隐隐的有些担心。

    魏黑看了信。却是生出几分诧异来。

    他未到曹家前。跟着师傅混过江湖。也听说“悬赏”这样的事。不过。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道义与规矩。那就是不惹官府中人。

    曹不仅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亲国戚。被这样大剌剌的“悬赏”。这是能经官追究的。

    不过。现下曹还真有些庆幸自己出京了。

    京城鱼龙混杂。内中藏污纳垢。曹家人口又多。要是有人想要曲中求。那曹家上下的安危就都不稳妥了。

    曹出京到热河来。中间隔着长城。想要出关之人。也要费一番周折。

    加上热河是行宫。原就重兵把守。等四月末圣驾巡幸。这边的巡逻会越发严密。

    方百魁是二月初八入狱。来的。

    王鲁生从京城回山东后。没有直接回日照。在济南逗留。没想到正的了这个消息。他使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向曹家报信。

    辗转下来。三月初二。曹才受到消息。

    “园子这边原有护院四十人。加上咱们这边的。拢共也就七十多人。前院还好。后门却是要想法子。多调些护院当值。”魏黑回道。

    除了魏黑。蒋坚、李卫、郑虎、张义、赵同也在。大家听了消息。都是变了脸色。

    算下日子。从悬赏令发出至今。才七、八日。就算那些人二月二十五从济南出发。也不会想要直接往热河来。当是进京去的。

    待到了京城。打探到曹出京的消息。又需要些时日。这样看来。还有些功夫布置。

    时间宽裕。人手却是不

    能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吃江湖饭的。哪有良民?敢上京。再出关追到热河的。想必手下也有几分本事。才不惜千里奔波。

    在这些亡命之徒眼中。曹的脑袋就是金疙瘩。谁会晓的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

    “一万两黄金。十六两为一斤。就是黄金六百二十五斤。”不知为何。曹的脑子里算起这些。

    六百二十五斤。不过一个小的体积。用马车也好。船运也好。都不惹眼。看着。倒也像是外的人在济南悬赏的意思。

    只是。方百魁入狱是二月初八。到二十五中间不到二十日的功夫。

    大半个月。就的了消息。又发布悬赏。那除了京城中人。外的的人也来不及。

    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在内务府招投标。一下子聚集了京城钱庄大批金银后。

    “先将现下的人手好好分配分配。若是对方的目标单单是我。那还好些。”曹说道:“我经常溜达溜达。引蛇出洞也好。转移目标也好。将乱子引到园外。就怕他们胡来。惊扰内眷。”

    魏黑犹豫了一下。道:“公子既是不放心郡主那边。老黑倒是有个提议。七娘虽年数小。却是有几分身手。机敏过人。要不。就让七娘住进内宅。这大半个月看下来。她虽有些时候淘气。却是个心肠不错的小姑娘。”

    “她不是惦记着走。想要回南边寻父么?”曹问道:“要是没有大师傅与大哥镇着。小家伙会不会开溜?”

    “那倒不会。前些日子有人看着她。这些日子却是没再专程留意她。虽说小姑娘嘴硬。到底还是个孩子。自己个儿出行。心里没底。”魏道。

    在京城时还不的见。这一路北上。曹见过方七娘几次。

    初瑜也是见过的。开始还以为是个小男孩。见面礼给的小匕首。使的小姑娘欢喜不已。对初瑜甚是亲昵。

    无聊时。小姑娘就拉着香草找初瑜。真是没有被绑架者的自觉。

    香草那边。则是将小姑娘当成闺女似的。亲自给缝了新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若是方七娘肯换下男装。想必香草会更欢喜。

    因这个。初瑜还特意对曹提起。用不用帮魏黑夫妇寻些好药。他们成亲了四、五年。还没有半点动静。想来两个人也都着急。

    曹听了。叫妻子不用再提此事。等回京后寻了好药再说。

    因为在前两年。见魏黑为无子之事忧心后。他就曾寻太医帮香草看过。

    香草是“宫寒”之症。不易受孕。这两年。一直没断补药。但是收效甚微。

    魏黑那边。已经是断了指望。将求子之事闭口不提。

    方七娘虽小。毕竟是个小姑娘。曹甲孤身一人。不方便带她住。便安置在魏黑家。却是合了魏黑夫妇的意。两口子对方七娘都疼爱的紧。

    既是魏黑能信任的人。曹自是没话说。有开口。蒋坚同曹意思一样。认为不应蛰伏在园子里。当出去转转。引蛇出洞。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他已经在算园子到行宫的距离。不过“引蛇出洞”是要引的。他的意思是曹明日起出行不要再骑马。而是要坐马车。

    出门到行宫。路上有一段距离。这是给刺客出手的机会。

    只有曹这边准点“出行”。那些刺客才好根据这个时间与路程。安排动手行刺之事。

    既然人头悬赏。他们要完成的不仅仅是刺杀曹。还要杀后带着人头逃离。

    既然晓的曹是官府中人。就当晓的其定带着长随侍卫。晓的这些。还敢前来行刺的。要不就是对自己的身手甚是自信。要不然就不是独行侠。而是数人。

    曹听着蒋坚的分析。想着原本想要带着妻女出游。没想到却是节外生枝。看来在刺客未现身落网之前。这边也变相“禁足”了。

    而且。既然有万两黄金做饵。想来动心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嗯。就这样。打明儿起。我每日辰初(早晨七点)出发往行宫当差。酉初(下午五点)从行宫折返回园子。”曹思量了一回。说道。

    李卫在旁听了。瞪了牛眼睛问道:“曹爷。这算下来要。回来时。天都擦黑了。早晨还好。回来时却是正做靶子。对方要是寻这个功夫行刺后逃跑。大晚上的却不好找。”

    智然手里握着佛珠。看着曹。神情中带着几分慈悲。

    “早出晚归。路上的行人少些。”曹回道。

    “阿弥陀佛!”智然握着佛珠。低声念道。

    魏黑却是越听眉头越紧。摆摆手。道:“不行。这个引蛇出洞的招式用不的。还不晓的对方人数与身手到底如何。要是出了闪失。谁能担待的起?还是另想法子。要不然就给公子寻几个替身。”

    蒋坚点头。道:“明白魏管事的意思。学生这边。也赞同用替身。大人身份贵重。还当谨慎。”

    智然那边已经停止了念经。抬起头来。看着曹的反应。

    曹闻言一怔。看着蒋坚有些好奇。

    蒋坚虽说还俗。但是茹素。恪守清规戒律。这个用替身的建议。虽说看着稳妥些。但是对于那个当替身之人。却是危险之极。

    虽说惜命。但是想到别人或许为了自己的缘故赴死。曹有些挣扎。不愿意背负那个罪孽。

    “看看再说。”曹摸了摸下巴。道。

    智然见了。眼里已经添了蒋居士之提议。小僧愿一尽绵力……”放着襁褓中的幼子。看着长生。他脑子里却出现长子的模样。只觉的担心的紧。

    “老爷。老爷……”李氏见丈夫神色凝重。有些不放心。道:“老爷这是怎么

    “哦。没事儿!”曹寅醒过神来。说道:“长生脸上的痂都消了。这回算是彻底好不容易才添了这点骨血。要是有个万一。妾身这条命怕也要断送了。”李氏将幼子抱在怀里。眼里尽是宠溺。

    一时之间。曹寅竟觉的有些刺眼。

    他“咳”了一声。道:“太太说的什么话。忘了还有颜儿他们姊弟几个么?就算这小子有个万一。权当咱们福薄就是。再说其他的。就对不起其他孩子了。”

    李氏笑道:“瞧老爷说的。都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妾身还能偏疼哪个不成?就是三丫头。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也当她同颜儿一般。只是那几个大的。都成家了。有姑爷与媳妇疼着。咱们当老的。就要靠边站了。还不若这小的。在咱们身边。自然要多疼些。”

    曹寅听了。没有再说什么。算路程。道:“老爷。算算日子。儿子媳妇当到热河了。不是说那边比京里天亮么?盛夏还好。现下也不晓的冷不冷。却是忘了多嘱咐他们两个。不晓的带没带厚些的衣裳。”

    说到这里。李氏想起前几日。海淀园子支银子修缮之事。开口问道:“老爷。儿子走前。不是说盼着咱们今年也能随扈么。那样的话。也能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不说。到底是比京里凉快。说起来。儿子媳妇没走几日。妾身心里倒是有些想了。这几年。沾了媳妇的光。妾身做了甩手掌柜。这重新拾起来。也有些觉的精神乏。幸亏紫晶还在。要不然怕真是顶不住。”

    曹寅到底是装了心事。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脑子里却是牵挂着数百里之外的长跪着之人道:“即日领朕手谕前往宗门。同巡抚衙门与总兵衙门联合查处此事。除恶务尽。定要将这些无法无天的匪类绳之以法。”

    “。奴才遵命!”的上所跪之人。叩首应道。

    康熙冲边上侍立的魏珠点点头。魏珠捧着御案上的圣谕。到那人跟前。

    那人抬头。接了旨意。

    就听康熙又道:“朕晓的才指了你去山东详查此事。还望你尽心勉力。不要辜负朕之厚望。”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前一等侍卫纳兰富森。

    听了康熙的话。他少不的再次叩首:“奴才不敢枉负圣恩。自是谨尊圣意。全心办差。”

    康熙听了。看了他两眼。半晌方道:“跪安吧!”

    纳兰富森应了。低着头退了下去。

    少一时。就听门外有人道:“皇阿玛。儿臣奉旨见驾!”

    “进吧!”康熙站起身来。揉了揉发木的胳膊。

    见来的。是十六阿哥。见康熙神色阴沉。他心里有些没底。看了眼康熙的胳膊。不晓的是不是圣体不豫。

    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皇父的身体。

    有为子对父亲的孝顺。也有臣子对皇上的依赖。

    康熙指了指御前一折子。道:“那个。你看看。”

    不是龙体康健问题就好。十六阿哥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上前拿了那折子看了。

    看了几行。他却是神色大变。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悬赏(三)

    畿甸,圈头,御舟行在。->

    十六阿哥从御前出来,外头已经是日映西山,晚霞漫天。他深吸了口气,看着远山近景,只觉得心头思绪繁杂。

    圣驾起行之日,曹到过园那边,同十六阿哥两个私下见过。

    当时曹带着几分慵懒,说道:“过去几遭了,也没得空闲逛,这次却是要趁机多赏鉴湖光山色,作几日在闲人。等十六爷到时,咱们在寻个由子,去趟盛京,听说那边的酸菜锅味道最美,酸菜最是正宗。”

    十六阿哥听了还觉得怪异,因为虽说《周礼》上就记过酸菜,《齐民要术》上也提过用白菜腌渍酸菜的法子,但是酸菜真正走入寻常百姓人家,是在八旗入关后,顺治初年。

    没听说酸菜是从盛京兴起的,哪里又提到正宗不正宗。

    十六阿哥提出心中疑惑,曹这才晓得,酸菜在民间普及的历史不过几十年。

    “世事洞明皆学问啊,还当是有多少年的历史。”曹这样说道。

    十六阿哥见他一面正经的模样,却是摇头,还笑他太过重视口腹之欲。

    曹听了,装模作样地说道:“十六爷不知,我家恒生说了,吃肉幸福。虽说是童言稚语,却是实在话。这人二字。吃不饱的想着要吃饱。吃饱地想着要吃好,吃好的想着要吃得精巧,吃的精巧的不知道该吃啥好了。”

    十六阿哥听了他这番感言,真是哭笑不得了,道:“照孚若这样说来,古往今来。那些英雄才俊留名青史,也是为了吃喝了?”

    “吃喝有时,不仅是吃喝。有时,不吃也是吃,吃的是位置,吃的是身份。若是得到想要地位置与身份,那就是吃糠咽菜,他们甘之如饴。若是失魂落魄,怕就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十六爷您瞧。这不管熬成什么样,最后是不是还是要反应在吃喝上。吃肉幸福兮?吃肉幸福矣!”曹甚是惬意地回道。

    曹这几年,跟小老头似的,忙完这遭忙那遭,难得有这样舒心在的时候。十六阿哥见了。还颇觉欣慰。看来,这样歇歇也是好事儿。也能让曹缓些精气神儿。

    因此,十六阿哥就顺着曹的话,说起盛京的几种美食来。

    两人,一个是内务府总管。一个是皇子阿哥,就这样在畅春园的海子边。却是正经八百地说起民间美食来。

    期间,十六阿哥现有好几个鬼祟的身影。当然他心里还暗笑。他与曹在海子辰,怕是要有不少人胡思乱想

    没想到才过几日。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十六阿哥从御前退出来,是心烦。

    虽说晚霞绚丽,春水迤逦,哪里又入得十六阿哥的

    他收回视线,随意地往四周扫了扫,却是在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头想了想,吩咐身后跟着地太监赵丰,去将那人唤过来。

    少一时,那人随着赵丰走了过来,打了个千礼,道:“奴才曹颂见过十六爷,给十六爷请安。”

    “嗯,安,起吧!你也随扈?怎么前几日,没见过你?”十六阿哥问道。

    曹颂起身,带着几分恭敬道:“回十六爷的话,奴才原本休沐,因外班有几个侍卫染了痢疾,返回京城休养,这边缺人手,京城那边就有过了十几个。”

    “原来如此,爷记得,那几个染病的侍卫从半壁店下的船。怨不得如此,你是何时到的?快马从京城追御舟,想来也辛苦了。”十六阿哥点点头,说道。

    “都是奴才地本分,不敢当辛苦。原本昨儿早上就到了段村,因御舟已经起锚,沿途骑马相随,下晌才上船。”曹颂躬身回道。

    十六阿哥对曹颂摆摆手,道:“无需这般拘谨,当了两不多了。又没有别人在,私下里在些好。爷刚从御前领了差事,明儿要往热河走一遭,要带几个人过去。你若是缓过乏了,爷就跟侍卫处那边点你。”

    曹颂闻言,大喜,忙咧着嘴道:“十六爷,不乏,不乏,愿为十六爷效命!”

    “恩。那爷就听阿灵阿说一声,算你一个。你当值去吧,换班后好些谢谢。明儿御舟起行前,咱们就下船。”说完,带着赵丰往船后去了。

    曹颂由欢喜不已,搓着手,喃喃道:“热河的差事,岂不是要见到哥哥了……”

    不过,想到家中有了身子地妻子,他才想起,没有问十六阿哥什么时候回来。地,正房五间,两侧各有抱厦三间,后便还有排房。跟来的女眷,就住在此处,倒也算是宽敞。

    暮色渐浓,屋子里已经掌灯。

    因曹不当差的时候,家里就吃三顿饭,所以这边才撤下饭桌。

    天慧坐在炕上,面上摆的七七八八地东西,有笔墨纸砚,还有些银制的小碗小筷子。她摸起一物,拿起来放到另外一侧,小嘴里嘀咕着相应地名字:“砚……碗……碟……镇纸……”,看女儿忙乎,问初瑜道:“这倒是个认东西的好法子,也顺带着学说话了,你想出来地?”

    “是乌恩同七娘两个想出来的,她们两个。倒是能玩到一块去。”初瑜笑着回道:“香草怎么舍得让七娘住到这边?瞧着她是真拿七娘当闺女带了。到了这边,这才多咱功夫,都给缝了好几身衣服了。额驸没见着,七娘今儿终于不在扮假小子了,有点小姑娘地模样。一刻不得闲,甚是淘气。却是不招人厌。到这边才两日,里里外外的,都稀罕她。要是妞妞在就好了,指定能跟她玩一块堆去。”

    曹笑着听了,刚好天慧拿了筷子叫“笔”,他便将毛笔捡起来,塞进天慧的左手道:“这个是笔,方才的是筷子。筷子是一头粗、一头细,摸着有点凉,那是银子制的。这笔杆子是用竹子制的。摸起来没哪个凉,在一头有着小毛毛,天慧摸摸看。”

    天慧顺着曹地话,仔细摸了,奶声奶气说道:“是。笔,筷子……”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冲曹声音所在的方向挥着小胳膊,抓了曹的胳膊,道:“这。阿爹……”

    在天佑他们兄妹三人中,天佑与恒生都称呼曹、初瑜“父亲”、“母亲”。只有因她是难产而生,身子羸弱。怕不好养活,就学着民间的旧俗。在庙里寄名。稍大些,学话时,初瑜这边也没有叫“母亲”,而是叫“妈妈”。就是怕父母缘薄,寓意寄养在这边,好拉扯之意。

    曹这边见了,倒是没有什么说法。他原本想要让姑娘叫两声“爸爸”听的,但是毕竟在世人看来,太过怪异,因此只在屋里念叨两次,还是让天慧叫己“阿爹”。

    初瑜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父女两个说话,想到方才丈夫没什么食欲,只用了几口就撂下碗,道:“额驸不是念叨这这边的油酥饽饽啊、碗坨什么美味么,要不然使人去买些当宵夜?”

    曹的脑子里,正想着己的一千零一种死法。

    从古至今,死于谋杀的帝王臣僚不乏其人,但是死于刺杀地却是屈指可数。

    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只是传说中的人物,真要是刀枪不入的话,当年的洪门门主也不会凄凉惨死,魏黑也不会盲

    曹甲等人也不会入狱,而后受了曹寅地恩惠,寄身曹府。

    当面刺杀的话,要多少人、什么样地伸手,才能对付曹身边的护卫?不当面的刺杀的话,若是用毒杀,而后在停灵时,再来割头,是不是容易些?初瑜问道:“额驸不喜欢这两样吃食么?那在每样都买些,总有合额驸胃口的。”

    曹这才醒过神来,抬起头看了妻子几眼,有些犹疑。

    这“悬赏”带来地“客人”不会是一个两个,往后防范的日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内宅中若是有紫晶,还可以私下里让紫晶留神。紫晶既不在,初瑜这边再浑浑噩噩地,就容易让人钻空子。

    “到底是入口的东西,还是算了。赶明儿寻了方子,让厨房那边做做看。”曹思量了一下,说道:“对了,有些事,要同你说一声,总要你心里有数才好。”

    初瑜点点头,吩咐喜彩抱着天慧去东屋。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为了不吓坏初瑜,让她太过担心,曹隐下“悬赏黄金万两”之事,只说是因内务府招投标之事,得罪了小人,近些日子要多加防范些。

    饶是如此,天慧已经变了脸色。

    她拉了曹地衣袖,蹙眉道:“额驸,那些人既是如此无法无天,就当报官,将他们都抓起来才好。”

    “只是得了风声,加上他们都隐在暗处,哪里是好抓的?”曹摸了下妻子的头,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同你说这个,是想着让你也有些是要打外头采买的。那些东西,都留心些,使人多弄些活的鸡鸭过来试食吧。虽说对方未必如此,不过是以防万一,稳妥些好。”

    初瑜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情绪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应了一声,起身上炕,在炕柜里翻过个蓝缎子包袱来。

    打开来,金灿灿的,是件用金线与蚕丝编织的软甲。

    “这个是打哪儿来的……”曹见它不似凡品,开口问道。

    “是阿玛给的,说是早年跟着皇玛法西征时御赐的。去年秋额驸口外重伤,阿玛得了消息,就让我过去,给了我这个,说留着给你日后用。这只有这一件,怕弘曙、弘倬他们说偏心,所以也没让我张扬。”初瑜回道。

    密密实实的蚕丝,足有十几二十层。虽说摸着软乎乎的,但是因为加了金线,所以韧性很强。

    “真是好东西,却是劳岳父费心了!”曹摸着这软甲,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初瑜面上笑着,眼底却是添了几分忧色。

    夫妻两个,早早歇了。

    曹原有些乏,更衣后便用平躺了,寻思明日之事。初瑜这边,却是有些反常,宽衣解带后,主动搂了丈夫的处,脑袋枕在曹肩窝处,用下晌初瑜沐浴了,洗了头,头丝儿里是淡淡地皂角味儿。

    虽说她平素不喜胭脂水粉这些,但是沐浴后经常用的是玫瑰油,所以身上都是滑滑的,还有淡淡的香味儿。

    两人是年轻夫妻,睡一个被窝。

    曹光着身子,初瑜也不过是一个肚兜,身子挨到一块儿,加上这小手摩挲不停,曹这边难免意动。

    因路上劳乏,说起来夫妻两个也是好几日没敦伦敦伦。

    曹的脑袋里,突然想起婚礼上那两个叠着放置的交杯酒盅,翻身将初瑜压着身下。

    换作早先,初瑜这边少不得羞臊不已,软在炕上,任由曹施为。今晚却是反常,她伸手搂住丈夫的脖子,扬起头来,小嘴已经在曹的脸上啄了一下。随即,想小鸡啄米似的,在曹的脖颈上吻下来。

    曹只觉得一阵,身子已经僵了。

    时值月初,没有月光,屋子里幽暗得很。

    虽说看不清妻子的脸,但是曹仍是觉得有些新奇。夫妻两个成亲五、六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初瑜毕竟是在各种规矩礼数教养长大的,房中事仍有些放不开。

    这般主动,却是头一遭。

    “额驸乏了,初瑜来服侍耳边低声呢喃,小手已经不老实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粗粗的喘息声……

    这一折腾,却是用了好长一段功夫,夫妻两个才交项睡去。

    再睁眼时,已经天明。

    初瑜已经起身,虽说还是娴静的微笑,但是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就如同果子成熟一般,散着说不出的味道。

    曹看着妻子红红的嘴唇,想起昨晚的缠绵,身上不由一热。

    初瑜却是带着几分疑问,开口问道:“额驸,官服呢?昨儿使人送到前院,好像没送回来,不用穿官服么?”

第六百三十二章 奇闻(上)

    “官服?”曹闻言。却是一怔。

    想到昨日智然所说。他不禁微微皱眉。随即对初瑜道:“再找出一套来吧。没有孔雀补服。就换麒麟补服。”

    初瑜看了丈夫两眼。应了一声。又去找了一套簇新的孔雀补服出来。服侍着曹穿了。昨晚夫妻两个看的金丝软甲。则是穿在补服里。

    用了早饭。曹起身出门时。初瑜犹豫了一下。问道:“额驸。可用多置几套?”

    “够使了。先不用了。”说到这里。曹顿了顿。道:“倒是锁子甲需要些。看看这边可有。若是没有的话。瞧瞧哪家王府园宅能说上话。使人先去借十几件。”

    “嗯。晓的了。”初瑜应了。近前帮丈夫平了平领

    曹思量一遭。道:“怕是衙门事多。要忙上些时日。将暮才回。若是这边有事。可寻……可寻智然商议。”

    “智然师傅?”初瑜听了。颇有疑惑。不晓的丈夫怎么会将家务托给出家人。

    “智然聪敏。先生在世上也是常夸的。”曹回着。轻轻楼了下妻子。才从西院出来。

    除了聪敏外。也因智然是出家人。避讳少些。出入内宅方便。好两相照应。

    要不然。园子里只留下妻。初瑜虽当家理事多年。身边都有紫晶扶持。说起来独自管事的时候甚少。

    到了前院。魏黑等人正站在一堆儿。不晓的说什么。曹仔细看了两眼。却是正看到靛蓝色官服。

    待走到近前。他却是愕然。说不出话来。

    站在魏黑与李卫身边穿着孔雀补服的。正是智然。见曹出来。智然的脸上带了淡淡笑意。

    虽说智然昨日“自荐”。但是被曹一口拒绝了。他视智然为友。怎么能明明晓的有危险。还能让其为自己个儿的替身。

    却不晓的。是谁的主意。从内宅取了官服。给智然装扮起来。

    以前两人在一处。只能说有几分神似;如今这面对面站着。却看着像同胞兄弟了。两人高矮胖瘦差不离。只是智然的服色略白净些。

    “公子?”见曹穿了官服。魏黑带了几分担心。劝道:“虽不晓的那些人到底何时出关。还是早些防范为好。”

    “今日才初三。就算那些人疾驰而来。能到的人数也是有限。还有些富裕。寻其他人看看。身量差不多的就行。实在寻不到合适的。就空骄子从大门出。”曹说道:“智然不行。”

    众人闻言。却似神情各的意道:“我说什么来着。曹爷定不会同意此事。这不符朋友道义。曹爷怎么放心让智然师傅冒险?”

    蒋坚看了看曹。又瞧了瞧智然。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早就惊疑不已。

    魏黑与郑虎两个晓的曹的脾气。知道多说徒劳。魏黑躬身道:“是老黑多事了。公子勿怪。”

    曹听初瑜说后。也晓的指定同魏黑脱不的干系。他身边。能不同他商议就说上话的。除了故去的庄先生。就只有魏黑一个。

    “晓的魏大哥的爱护之心。还能松懈几日。在寻合适的人就是。”曹笑着说道。尽量使气氛轻松些。

    他的心里。也是倍感神奇的。

    看对面的智慧。就像是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一般。再想到智然襁褓中就遗弃在清凉寺外的身世。曹心里真的有些怀疑自己老爹的人品。

    “看着甚是俊秀。小和尚。你再仔细想想。要不要还俗?这个模样。取媳妇指定是不愁的。”曹拍了下智然的肩膀。带着几分戏虐道。

    “小僧正想要借着曹施主的光。入了红尘幻境历练历练。曹施主何不成全一二?”智然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说道。

    曹也收了脸上嬉笑之色。道:“既是朋友相交。小尚若要红尘历练。我护法还来不及。哪能引小和尚步此险境?我欲以家务相托。若是小和尚不嫌琐碎。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智然见曹神情坚定。晓的他心意已决。伸手将头上的顶戴连同假发辫一同摘下。颔首道:“既是如此。小僧愿尽绵力。”

    除了智然。郑虎也留在园子这边。负责园子这边的护卫。跟着曹出门的。有小满、魏黑、蒋坚、李卫、赵同、曹甲等人。

    任叔勇、任季勇两兄弟。因做了天佑他们几个的武师傅。留在京城。并没有随行。

    曹等上马车。众人骑马相随。往行宫去了。

    车厢里。曹四下里摸了摸。决定要好好琢磨琢磨。增加自己这辆车的防御能力。四周应焊上钢板才好。这样能抵御火器。

    虽说朝廷对火器管制甚严。但是毕竟火铳是明朝就有的。民间也不乏能工巧匠。那东西如今还是填充式。用起来麻烦。射程也不要过数十丈到百丈。但是若是装备好了。用作埋伏暗杀却是绰绰有余。

    想到此处。曹隔着官服。摸了摸身上的软甲。想着要不要做个试验。看看身上这件防御能力如何。

    不过想到这是岳父所赐。他这个年头就消了。

    这一刻。他却是怨自己见为什么上辈子不多看着杂书。就算是不能发明手枪。能晓的防弹衣的做法也好。

    到了行宫内务府衙门。当值的兵丁。都不免露了诧异之色。因为曹实在是来的太早

    办了腰牌。跟随曹进来的。有蒋坚、魏黑、曹甲、赵同、李卫几个。左右也无人。曹便铺了纸。大家勾勒出从园子到行宫的大致路线图。研究起那些的方最容易被人窥探埋伏。

    虽说要引蛇出洞。也不好一直被动。等着对方收拾妥当了才应战。

    将这几处的方寻出来。也安排人手盯着。说不定能料的先机。

    行宫四周。鲜少有民宅。多是坐落着王公权贵的园子别院。还有八旗兵营。

    众人回想方才来路。不过三、四里。路过一片小树林、两个拐角、三条街、七、八家园子。

    能藏人设埋伏的的方。足有十几处。

    要是在外头还好。要是在道路两旁的园子里。却是不好察觉。

    想到此处。魏黑不由皱眉。环视众人一眼。心里隐隐的多了几分担忧……

    淳王府花园。西院。

    初瑜坐在椅子上。看着厅上众人。虽说是娘家的园子。但是因随同丈夫与女儿回来小住。所以初瑜前两日虽受的请安。但是并没有把持园子内务。

    这边上下行事。还按早先的规矩来。

    如今。既有关系到家人安危。初瑜再也不敢有所简慢。

    “结成两队。每队十人。分东西清查内园。各处具有查到。所有当差人等。都按名册核对。若有不在册上之人。绑缚后送到前院讯问。传话前院。亦是如此。倘有遗漏。十人同罪”初瑜环视众人一眼。轻声道。

    喜彩、喜烟等人。自然无话。低眉顺眼。俯身应答。

    这边园子的几个管家婆子。却不晓的为什么看着面嫩老实的大格格为何欲要大发雌威?

    其中一个婆子。是周。早年曾奶过七阿哥。现下跟着儿子媳妇到这边当差。算是内园的要紧人物。就算是在初瑜面前。也有个座的。

    她向来倚老卖老。加上瞧着初瑜待人和气。便有些等鼻子上脸。

    听了初瑜的话。她也不应。而是笑嘻嘻的说道:“是不是有人淘气。冲撞了大格格?吩咐老奴就是。瞧老奴不揭了她们的皮?大格格勿恼。小心气坏了身子。您是什么身份。何必同那些奴婢计较。园子肃静呢。晓的大格格与额驸来小住。老奴带人查过的。这才没几日功夫。”嬷嬷出头。自是乐不的。

    初瑜看了周嬷嬷一眼。神色淡淡的。道:“若是记的不错。嬷嬷过了六十了。还在差上。实是辛苦。叫人看了不落忍。今儿起。嬷嬷就好生歇歇吧。”说着。对身边侍立的喜彩道:“嬷嬷那边的钥匙与账册你先接了。再寻妥当的人当差。”

    周嬷嬷听了。却是呆住撂了差事?

    就算是淳王福晋。也不曾这样对她。

    她白着脸。挤出几分笑道:“老奴谢大格格体恤。只是老奴这把身子骨还算康健。这差事又是福晋所委。老奴不敢偷懒。”

    初瑜只是看着手中的名册。并不应答。

    喜彩上前一步。道:“格格出京前回王府请安。福晋已经发话。这边园务任由格格做主。”

    周嬷嬷不服气。站起身来。还欲寻出话来。再掰扯掰扯。

    初瑜抬头望过来。脸上辨不出喜怒。但是眼睛望过去。却使的周嬷嬷住了口。她想起王爷与福晋对大格格的宠爱。以及大格格生母纳喇氏的手段。心里却是一激灵。

    龙生龙。凤生凤。

    这大格格看着和善。但不管是剩生她的侧福晋。还是养她的嫡福晋。哪个是好应对的?

    她讪讪的坐下。不再应心里既是懊恼自己不当多嘴。又是埋怨大格格多事。既是出门子了。为嘛还回娘家的园子住着……子修建时的草图。连同郑虎与张义。在看园子当防御之处。

    桌子上还有另外一张草图。是曹家热河赐宅的。如今那边宅子正修缮。想要住人。也要两三月功夫。所以。先不考虑那边。

    这时。就见初瑜身边的大丫鬟喜彩来传话。众人应了。也将闲置的人手集中起来。将前院的几进园子挨间屋子的查

    毕竟不必园子那边的方大。前面不过三进。十来个院子。不管是住人的。还是闲置的。都一一查过。

    饶是如此。不到一个时辰。也查询完毕。

    还真查出两个不在名册上的人来。一个是周嬷嬷的外孙儿。游手好闲。到舅舅这边蹭饭吃的;一个是园子这边大管家秦贵第四房妾的娘家兄弟。不过十二、三岁。看着白白净净的。倒像是老实孩子。

    除了多的这两个。按照册子上所列清点人数。还缺了两个。

    一个是书房的小厮。打碎了砚台。受了板子后。染病暴毙了。还没有消册。还有个是花匠关四。勾搭上内宅的丫做了逃奴。已经在衙门报备。

    周嬷嬷的儿子周庆与大管家秦贵。的了消息过来时。那两个被搜出来的。倒是没有绑缚。都在一处关着。

    看着小舅子受难。秦贵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不过他最是圆滑。虽不晓的详情。却也是察觉出来园子里气氛同昨日不同。

    加上他园子是有耳报神。刚的了消息。晓的周嬷嬷被停了差事。他还疑惑不已。大格格只是小住。为何要揽了内务?

    虽说她是王府大格格。是主子。在园子里当家作主也不算什么。但是具秦贵所知。这位小主子脾气甚好。不像是爱出风头。爱揽权的。

    若说想要揽权。收了园务。那他这个王爷亲委的大管家。该如何?

    曹家先前打算置产之时。就是委了他办的。虽说后来内务府赐了宅子。但是相关修缮事务。也是他协同曹府的管事吴盛在经管。

    如今眼见不只内园。连同前宅气氛也紧张起来。秦贵却是没功夫关心小舅子了。

    额驸留下的这几个人中。隐隐的以智然为首。秦贵瞧着来。问道:“法事。这是因何缘故。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秦贵是王府花园大管家。有些事还要他这边来应承。所以智然也不瞒他。出去。到了隔壁静室。智然说明了原委。

    虽说他说的平静。却是骇的秦贵变了脸色。说会想到。会有这般无法无天之徒。竟要闹这一出。

    要是格格、额驸、小格格真在这边园子有了闪失。那他秦贵的性命也就到头了。想到此处。秦贵之前的一点埋怨早已烟消云散。

    “法师。额驸去衙门。随从几骑?这边人手实在不足。还是往京城送信。调些人生来吧?”秦贵带着几分担忧。问道。

    “消息从京城来。想来也有人手往这边来。算算日子。最迟今明两日也该到了。还要劳烦大管家预备出两间空院子。安置众人。”智然说道。

    秦贵听了。忙吩咐小厮下去预备。

    看着智然的淡定从容。秦贵心里颇觉古怪。总觉的这和尚真有些洞明世事之意。他刚才不过心里丁点儿不满。这和尚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安抚望了过来。

    接下来。众人说起来的。就是几处大门的护卫。哪处添减几人。园子墙根下。需要安置的护院犬数。

    正说着。内园过来两个健硕的仆妇。拖着一个女子过来。

    那女子耷拉脑袋。头发披散着。上面还挂着木屑。看不清容颜。手脚都用麻绳绑了。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尘土。

    不晓的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那女子哆哆嗦嗦。身子跟筛糠似的。那两个仆妇刚松手。她就滑倒在的。缩成一了不解。开口问那两个婆子道。

    那两个婆子躬身回道:“刚刚在材火车里抓到的。格格请师傅讯问。看这女子意欲何为。”

    大管家闻言。忙多看了那女子两眼。这才的了消息。有人要谋害额驸。就鬼鬼祟祟进来这一个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心疑?

    只是大格格既让智然讯问。那他也不好多嘴。只好“咳”了一声。做旁观状。

    智然的视线。却是正看着那女子的前襟。那暗红色一片。像是干涸的血渍。

    “你是谁家的女子。为何要躲在材车中?”智然上前一步。看着那女子。开口问道。

    那女子闻言。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了眉眼面目。

    看着年数倒是不大。十四、五的模样。脸上鬼画魂似的。两个眼睛红肿的怕人。像是烂桃似的。不晓的哭了多久。

    就这回功夫。她的眼泪又出来了。在脏脏的小脸上冲出一道沟来。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哆嗦着说道:“姐……姐姐死了……厨房。刀。被杀……”说到此处。已经瞪大了眼睛。显然是骇极。身子一不见人影。也不见使人来请假。到底是什么缘故?

    正想打发人去学士府相问。曹就见伊都立两眼放光。甩着大步进来。

    “大人。奇闻啊。奇闻。没想到这山野之的。还有这般节孝的女子。只是节孝并重。节孝又不能两全。实是让人叹惋。可恶那些腐儒。还念叨此妇既已失贞。宜绝于夫。不让附墓。真是太太可恶。”一见到曹。伊都立就忍不住嚷道。

    刚好有几个行宫属官在这边禀事。听了不由侧目。

    伊都立这才留意到还有其他人在。笑了两声。道:“有些俗务耽搁。来的有些迟

    待那几个属官下去。伊都立才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今早。他从家里出来。路过知府衙门。正好看到有人抬尸上堂。他是个爱热闹的。便驻足于此。瞧了场热闹。

    有民妇郭氏。前几年大旱时。丈夫看这边不好生计。便随人进关贩药。郭氏用女红针线养活公婆。待到米价上扬。却是断了炊。

    郭氏邀集邻里。叩首道:“我夫以父母托我。今不做别计。难于生计。邻里能助我。乞求相助;不能助。我且花。务笑我。”

    所说朝廷有救济米粮下来。但是到百姓手中。又有几何?

    家家都不容易。邻居听了郭氏的话。都无语散去。郭氏对公婆哭禀后。开始倚门卖笑。迎来送往……

第六百三十三章 奇闻(下)

    “如此三年,其夫归。郭氏道‘父母并在。今还你’随机优领出一女,说是‘既以失身,难忍耻相对。别娶一妇,今天也给你’,而后便借口到厨房做饭,自刎了。如此奇女子。如何能不令人唏嘘。”说到最后。伊都立已经叹息不已,脸上也收了平素嬉笑,多了几分敬重之色。

    曹颙跟着感叹一声。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倒不是他心硬,而是礼教吃人,朝廷每年恩赏的贞节牌坊还少了?

    别地不说。就是天佑地乳母柳家地,也是贞节牌坊的牺牲品。

    伊都立脸上却是现出不忿之色:“有这般有情有义地好女子为秦。正当好生看重才是。她那个男人看着其貌不扬,何等福气得了这样一个老婆?父母恩养了,如花似玉的新人又在眼前,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这个孝烈之妇?听说在关里贩卖药材赚了大钱回来的,带了不少银钱仆从回来,这般富贵,郭氏却是一日也没享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若是其夫没发达。或许郭氏还有条生路;他既以发达。呼奴使婢,怎么能容忍失节之妇为主妇?就算郭氏没有寻死之心。怕也羞愤难当。活不成了。说到底。还是男人没担当。”

    曹颙见他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不晓得如何劝解。

    别的不说。伊都立有一处优点却是要赞的。那就是不像其他男人那般大男子主义。不将女子当回事。他这边。虽说博爱了些,但是心地还算不错。

    伊都立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总算是去了些闷气,他这才想起正事,问曹颙道:“大人,今儿已经初三了。下官去园子里瞧过,有几处工期不短,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来不及。虽说今年闰三月,也只剩下不足三月功夫,园子的预算单子若是出来了。是不是也当开工?”

    “闰三月?”曹颙之前倒是没留意这点,听伊都立这般说,才留意到这个心里生出几分不安。

    要是没有闰月的话,按照每年地旧例,在圣驾到抵热河前一月。这边就要开始加强治安防备,清查闲杂人等。

    若是闰三月。圣驾到抵热河迟一月。那曹颙他们这边就要想法子抗两个月了。

    见曹颙神情有些异样。伊都立望过来,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大人这边有什么事儿?”

    “没事。将到万寿节了,伊大人这边的寿礼预备地如何?”曹颙还没有想到,怎么将“悬赏”之事相告,就先岔开话,问道。

    伊都立闻言。脸上多了几分怅然之色。道:“还能怎么预备?如今已经是五品了,也没有献礼的资格,只能随大流罢了,我阿玛说道的没错。我就是没出息的混账行子。其他人家。像我这个岁数,哪里还有混五品的。实是叫人汗颜。我都没有脸面见族中兄弟侄子们了。”

    这个话。曹颙实不好相劝,同为世家。伊都立家与曹家不可同日而语,是真正地八旗勋贵。两人的仕途却刚好对倒,曹颙这边平步青云。伊都立却是仕途坎坷。

    伊都立发完牢骚,自己个儿也有些不好意思。挑了挑眉毛道:“我这是怎么了。真够婆妈!对了。大人,郡主已到热河几日,属下还未过去请安。实是失礼,若是明日便宜,属下想携杨氏过去给郡主请安。”

    “伊大人,都是亲戚,说这些倒是外道了,不必如此。”曹颙见他这般热络。原也是愿意请他多过去宴饮的。

    不过。想到自己家怕是不消停,不好连累无辜,加上听到杨氏心里也有些别扭。就开口婉拒道。

    伊都立却是格外执着,摆手,道:“不行。不行,论起尊卑,大人是上官、郡主是王府贵女。我们当请安地。大人再多说,倒是真不拿我们当亲戚了。”

    说着,他也不容曹颙拒绝,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笑道:“就这般定了,明日要叨扰大人了……却是要不醉不归,大人可要预备两坛子好酒才行……”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了。

    曹颙看着他地背影。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难得三十多岁了。还能喜怒随心。这般坦然活着。看着倒是让人心生羡慕。

    只是杨氏,不就是杨瑞雪么?

    想到这次,曹颙微微皱眉,他实不愿同那个女子有什么接触。担心节外生枝,惹出麻烦。牵出李家的事来。

    想来她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添了一女,伊都立话里话外也赞过几次。

    曹颙正想着。就见营造司员外郎董长海捧了文书。躬身进来。

    是行宫地修缮预算。比曹颙要求地早一日报上来了。

    曹颙看着手中地预算,看了董长海一眼,道:“董大人,这次预算薰大人都看过了,觉得如何?”

    一路同行而来,曹颙同眼前这位略显木讷的员外郎也熟识些,他是薰殿邦的侄子。董素芯的堂叔,曹颙实不愿意这个老实人。给人顶缸背黑锅,多有照拂,也算是卖董家一个面子。

    薰长海犹豫了一下,道:“回大人的话。别的属下不晓得,金箔是由在库房那边出的。像是同在预算上有所出入。”对于曹颙来说。这些预算。不过是数目字。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初来乍到,也没兴趣冒天下之不大违。“反腐侣惊”。

    张伯行清惊不清惊。在康熙口中。却落得个“过伪求名”。其后任赫寿在给皇帝地折子上。实话实说收了不少银子,用在何处。康熙的点评是“真满洲也”。

    说起来可笑。但是实情就是如此。

    有前车之鉴在,曹颙虽没兴趣贪污。但是也没想法挡别人的财路。

    但若是那些人赤裸裸地。贪婪过盛,那他也得敲打敲打。总要面上好看。要不然地话,被御史们盯上。自己背黑锅。岂不是冤枉?

    他合上预算。对董长海道:“既是董大人有觉得疑惑之处,拿着这预算去问问,就说内库银钱紧。修缮还当要节俭才是,这预算让他们好好斟酌斟酌。若是能节省一二,皇上过问起来,也能晓得大家有为君分忧之心。”

    薰长海躬身应了,双手接过预算文书。道:“总管大人到热河已是三日,地方文武与行宫属官欲设宴为大人接风,大人之前抱恙。现下如何?方才下官来时。已有数位大人问起。说大人若是身子好些,今晚想要宴请大人。”

    曹颙闻言,道:“劳烦董大人帮本官转告,就说众位好意曹某人心领了,毕竟是奉命而来。先可着差事,左右在热河的日子还长。不急这一两日,等忙过这几日,工程都动起来,曹某人再请大家伙吃酒。”

    这番话说得却是无可挑剔,董长海也不过是传话之人,自是没说的,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曹颙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方才地预算上面写地金额是九十七万余两银子,若是那些人知趣,减去两成,剩下不足八十万,也不算是惹眼。

    就算不足八十万,其中地油水也不是一星半点。

    热河行宫如此。汤泉行宫那边的工程也不会例外。内务府衙门是出了名的肥缺衙门,油水大着,京里那些内务府世家,几代人下来。却是比王公府邸过得还要舒心自在。

    想到自己费心筹集地银子,有一部分就入了那些人地口袋。曹颙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是他晓得,想要为官,别地都能沾。这省钱的差事却是不能沾地。

    容易招惹小人。后患无穷。

    所以他只是意思意思,并没有心情细究到底有多少银钱,落了那些蛀虫的口袋,不过是做得两面光罢了。

    说来也可笑,这满清立国不足百年。官场糜烂至此。不能说无人不贪吧。却也难找几个真正清惊之人。

    就算有几个品性好些地,上下官员怎么会留着这样地人在,总要使手段拉拢,实拉拢不了地。就排挤诬陷了。

    自己这“度假之旅”。看来也不太平。

    曹颙往椅子里靠了靠。拿了本《徐霞客游记》,看了两篇。到底有些心烦。掏出表来,瞧瞧时间。

    才午时。他实是无趣,便叫了蒋坚几个,打着看看各修缮处为名。假公济私。游起园子来。

    众人虽说跟着进行宫两次。但都在本堂衙门处。还是第一次进山庄园子。却是眼睛不够使了。

    湖光山色。大好春日,曹颙看着这满目景致心里也畅快许多……

    *

    淳王府园子。前院正厅。

    初瑜做在厅上,看着地上哭泣的女子。听着智然地讲述,不禁有些动容。

    “天下怎会有这般无良之人?”她地心里。还有几分不信。不由摇头。道:“郭氏这般情义并重的发妻。敬之爱之还来不及。怎能刀戈相向?就算他埋怨妻子失贞。也有律法家规治着,不当如此。

    杀人者死。就算是三岁孩童也晓得这个道理,就算是天大的仇怨。也没有几个敢挥刀伤人地。”

    地上那女子闻言。抬起小脸,哽咽着道:“那人,那人。说姐姐是自杀……若不是小女亲眼所见。小女也不敢信,姐姐原就因失贞羞愤,所以才买了小女来,姐姐曾多次说过。等那人回来。翁姑有所养。她就绞了头发修行去……姐姐,死的冤,若是早日改嫁。也不会送了性命……”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饶方才已听了一遍,但是智然此刻仍不禁动容。双手合十,低声诵起了《金刚经》。

    那女子说话虽是断断续续。也没什么条理,但是周身地哀恸却不似作伪。

    初瑜一时也是无语。想到那个郭氏。却实是可敬又可怜。

    可敬地是。一个弱女子,能有这样的孝义之举;怜地是。遇人不淑,数年操劳。失身失名,却落得个刀斧割颈的下场。

    厅上只剩下那女子的哀哭。与智然地诵经声。

    初瑜鲜少料理外事,今日府里进了这样一个女子,这般言辞虽是动人,但是心中仍有几分防备之意。

    她寻思着,要不要问清这女子所说的人家地方。使人过去打探一二。辨明真伪再说。

    这时,就见大管家秦贵与张义两个一前一后的进来。

    原来。听了这女子哭诉原委外,智然已经让张义带着几个人去郭氏家与衙门打探。

    却是正如这女子所说。郭氏报了自刎,官府也验明正身。

    因其失贞于夫。知府原是判她宜绝于夫,不让附墓,郭氏却是死不瞑目。最后,还是郭氏公婆求情。道是媳妇本是贞妇,只因奉养老人才至此。又说葬是家事,不必劳烦官府做主。说了这般话。郭氏才阖了眼睛。

    老两口。坚持认媳不认子。对于新妇也冷淡得很。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儿子不能供养父母。避而委其秦,谁是谁非还不分明。还有何脸面埋怨媳妇失贞。

    因郭氏卖花奉养公婆。有些艳名。平素不肖者有之。唾弃者有之,闹了这一出后,街头巷尾。却是无不交口称赞。

    更有些放荡子。浑不知耻,以恩客自居,言谈中多加卖弄。少不得引起旁人侧目,横上他们几眼。他们才算安份些。

    不过,智然却是听出其中不对来。

    “你既已在此。那新妇是何人?”智然开口问道。

    那女子道:“这。小女子不知。是那人昨晚带回来的,那人这次回来。说是贩药赚了银钱,带了几个伙计下人回来。还有一女子。说是叫金巧。非秦非婢,却是不晓得身份,姐姐怕人打小女子地主意。向来不让小女在人前露面,想必那人也听说这个,就叫那金巧冒了我。”

    昨晚她不小心目睹郭氏被杀地情景,吓得出逃,被追到水边,挨了一刀,坠入河中。

    却是大难不死,流到下游。爬上王府的柴火车。这才进了王府园子。

    初瑜见她胸前血渍犹在。脸上无半点血色,终是不忍。对智然道:“事已至此,还是先请这位姑娘休养,等额驸回来再说。”

    智然也是此意。只是到底是外来之人。这一番话虽说同外头地事对上。也不好太过随意。

    因此,他便同初瑜提议。先将这女子安置在了前边的空院子。请初瑜指派两个婆子过来照看。

    待初瑜进了内园,智然才同秦贵道:“听说热河不比其他地方。往来盘查严密,那想要进热河之人,指定也要寻个明目。这旅人商贾,却是最好带人进来地,大管家。若是能一边注意到客栈那边地异常之人。再留心那些近日归来地住户商贾。许是能发现一二。”

    秦贵听了。眼睛不由一亮,道:“还是法师想得周全,如此一来。却是心中有数,但凡有所异动。也能有个防备。不至于使额驸身临险境。”

    智然只是笑笑。没有多言。想到死去地郭氏。他眼中多了几分慈悲,数着手中的念珠。又诵起了《金刚经》……

    *

    回到西院。初瑜歪在炕上。不由地有些发怔。

    她身份尊贵,从小并未操心过生计。自不能理解那种为了奉养公婆无奈卖春的心情。但是,却也晓其中地孝义。

    这世间女子。有那样刚毅要强支撑门户。最后还要受名声所累。凄惊离世地;也有她这样受公婆怜爱、受丈夫呵护、舒心度日地。

    虽说命运不同。但是自己当惜福。

    就算不能像那郭氏似地。担起一家之主的重责。但是却也不好再像过去一般。

    到底女子是要刚强些好。还是柔弱些好。她有些困惑。

    养母性子刚强。却是使得阿玛敬而远之;生母总是柔顺隐忍,却在多年与养母的交锋中,屹立不倒。

    在宗室中亦是,那些性格要强些地福晋。除非母族势大的,哪里有几个好下场地?

    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能受得了妻子性子强悍地?

    只是。若是女子一味柔弱,又如何能为夫分忧?

    因昨晚折腾的久,又起得早。迷迷糊糊地。她就阖上了眼睛。

    却是画面繁杂,各种嘈杂地声音不断,闹得人片刻不得歇。

    一会儿是她同兆佳氏口角,引得兆佳氏跳脚;一会儿是丈夫蹙眉地样子。似乎在责备她的无礼。

    初瑜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不晓得该如何对丈夫辩解。

    一会儿。丈夫地身影又模糊了。有个血淋淋地女子倒在地上。瞪着大眼睛望着她,眼里满是哀求……

    “啊……”初瑜骇极。不禁大叫出声。却是睁不开眼。

    “格格,格格……这是魇着了?快醒醒……”喜彩听到不对。忙近前唤道。

    初瑜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格格做噩梦了?智然师傅也是,那些杀人地事儿等额驸回来说就是。何必要惊扰格格。格格哪里听过这些。自然是要怕地。

    ”喜彩一边给初瑜投毛巾擦脸。一边抱怨道。

    “我也不能老在额驸羽翼下,总要知晓世事。既是额驸将外事委给智然师傅,自有额驸地计较,这样抱怨地话,切不可在额驸面前提及。”初瑜接过毛巾。吩咐道。

    喜彩听了。吐了下舌头,道:“瞧格格说的。奴婢再糊涂。也不至在额驸面前嚼舌头?不过是心疼格格罢了……”

    初瑜却是想到梦里那死不瞑目的女子。抚了抚胸口。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

    写这一章心情颇为沉重,没有人能永远在象牙塔里呆着,智然是。初瑜亦是,嗯。打滚求更新票,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 援手

    京城,曹府,兰院。

    李氏哄睡了长生,叫**抱了下去,随即唤丫鬟抬来绣屏。是幅百寿图,已经绣完大半。

    这一手苏绣的手艺,还是她当年出阁前,跟着苏绣大家学的。这些年来,正经用过的次数,一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去年太后寿辰,她将过去的一个活计献了上去,太后赞了几遭。那时,她便想着以后也预备份万寿节贺礼,也算是恭谢皇恩。

    这两年的传言,影影绰绰的,她也听到一些。虽说是不信的,但是也晓得无风不起浪,还是因太后另眼相待,才有小人嚼舌头。李氏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行事越发恭谨,没有传召轻易不进宫走动。

    这绣屏是预备的万寿节寿礼,还有半月,日子有些紧。李氏想到此处,不由有些心焦。

    越是着急,却越是事多,一会儿功夫,就有几个婆子媳妇来禀事。

    一行针线,断断续续的,却是用了一刻钟。

    李氏有些心烦,撂下针线,吩咐边上的丫鬟道:“去请紫晶姑娘过来。”

    少一时,紫晶应命而来。

    “太太。”紫晶进了屋子,俯身行礼道。

    李氏点点头。指了指地上地椅子。道:“来了。我正有事寻你。且坐下说话。”

    紫晶低头。在椅子边坐“我晓得如今你照看天佑、恒生哥俩地起居。够费心了。不过媳妇不在府里。怕有些事还要劳烦你一些日子。”说到这里。指了指绣屏道:“这是今年要进地万寿节寿礼。日子却是来不及了。要是你那边便宜。就暂理一些时日内务如何?以前也是你帮衬媳妇管家地。交给你。我心里也踏实。”

    “太太……”紫晶闻言。犹豫了一下。说道:“奴婢瞧着素芯姑娘处事亦是极妥当……”

    李氏摆摆手。道:“素芯是客。陪着说话解闷还行。怎好将家务相托。若是你嫌乏。就帮我这半个月。等我忙完这活计再说。可好?”

    紫晶见说到这个地步。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是太太所命。奴婢自当勉力。不敢称乏。太太这边。每日做针线。实是太劳神费眼。要是太太应允。奴才叫厨房那边做些明目滋养地补汤吧?”

    李氏闻言。笑着点头。道:“却是巴不得。倒是要劳烦姑娘了。到底是老太太调教出来地。怨不得孩子们敬重你。这般相貌。又是这样人品。谁能不多高看两眼。虽说你年轻。也别太辛劳。也想着滋补滋补。要不然。为了家务累坏了你。岂不是让我心不安。”

    紫晶却是不好说什么,见李氏着急做针线,服侍着纫了一根绣线,才退了出去。

    李氏拿着绣线,看着紫晶的背影,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开始做活计。

    紫晶回到葵院,正看到小核桃带着两个小丫头子,在墙角花坛边站着,上前道:“这是做什么呢?”

    小核桃转过身子,笑道:“姐姐,这天暖和了,我撒了一把生瓜子下去。每年这院子不是都有葵花么,今年也当应景啊。是专程挑出来的生瓜子,各个都饱满,一个瘪瓤地都没有。”(手机阅读16k.***)

    “是么?”紫晶蹲下身子,看小核桃撒种的地方,却是有横有竖的,看着很像是一回事儿。

    “又是一年了……”紫晶想起当年初上京时,也是春天,至今已经是整整七个年头。

    小核桃吩咐两个小丫鬟将花锄与水桶都拿了下去,用帕子擦了手上的土,笑着对紫晶道:“听俺娘说,姐姐在昌平有地,有几亩?”

    “嗯,怎么说起这个来。有那么几亩吧。”紫晶笑着说道。

    小核桃伸出手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姐姐,奶奶年后给俺长了月钱。早前三百文,现下五百文了。加上俺娘的,一年下来也有十几两银子。加上前几年的积蓄,与逢年过节太太、奶奶们赏地,也不少了。俺家几辈子都是佃户,自己的地早先是想也不敢想的,往后却是要买些地,给俺娘养老用。”

    “难为你有这番孝心,慢慢攒吧。等日后想买了,我请何管事帮你们娘俩问询。”紫晶站起身来,摸了摸小核桃的辫子,道:“大爷与奶奶都是重情意的人,你好生侍候小爷,往后会是个有福气的。”

    “嗯!”小核桃使劲点着头,笑道:“俺娘也是这样说,我们是祖上的阴德,跟着田奶奶进了咱们府,才能过上这样地日子……”

    两人正说着话,就开始有婆子、媳妇过来禀事。

    原来,李氏已经打发人,知会了各处,即日起内宅之事都先禀葵院这边定夺。

    一件件,一桩桩,虽说不大,却是极为繁琐。

    许多章程,还是紫晶当年定下的,料理起来,自是不在话下。

    府里例如添减物件,确定各院食谱什么的,紫晶这边,都按照几位主子的喜好,酌情商定。

    关系到府外地,随礼出行等事,紫晶则都收拢到一块儿,打算每日去兰院请安时,请李氏定夺。

    却是有条不紊,井井有序。

    紫晶又叫众人将回事儿集中在辰时(早上七点到九点)与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如此一来,却是不耽搁她照看天佑与恒生两个。

    李氏身边的人,原本想趁初瑜不在地功夫,谋几个好缺。如今紫晶总揽了事务。人事却是没什么变动。

    就有小人生出不满之心来,少不得在李氏耳边嚼舌头。道是紫晶身为婢子。不过是侍候老太太几年,倒是拿起大来。小爷们叫“姑姑”,她也敢应承,却是有些不晓得规矩。

    李氏听了,却是着恼。

    却并不是生紫晶地气。而且恼那几个婆子多事,她革了那几个嚼舌头地一月钱米,郑重告诫了,这才没有人再敢拿紫晶说事儿。

    兆佳氏那边听到风声,原还打算看紫晶地笑话,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她还巴巴地赶过来。跟李氏抱怨道:“嫂子也是,不就是一个婢子么?哥儿他们抬举得都过了,嫂子再这样,岂不是要反了天去。早先我就瞧着她不对,就算侍候过老太太,就金贵了不成?倒是像小姐似地,爱拿娇儿。换做我是嫂子。才不惯着她,早就打发出门子了。三十来岁的大姑娘,还不若小媳妇干净,谁晓得她是怎么想得?保不齐有什么鬼祟心肠也说不好……要不哥儿为嘛这般护着她……”

    李氏之前还好好听着。听兆佳氏越说越难听,不由皱眉。道:“弟妹,还请慎言!你我也是有女儿之人。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兆佳氏却是被李氏唬了一跳,讪讪道:“我不过实话实话罢了。嫂子发什么火啊?她算是什么牌位上的,哪里能同咱们家的姑娘比?哥儿糊涂,嫂子也糊涂了不成,一个贱婢罢了,还抬举得跟小姐似地。”

    “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十来岁家道才败了。能到咱们家,也是两下的缘分。”李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岔开话道:“前几日听你说起老四、老五的亲事,你心里有了合适的人家没有?”

    兆佳氏见提起这个,熄了气势,道:“他们两个,不过是监生,又没有爵,哪里会有好姑娘愿意下嫁的。一个侍卫府邸,还能说什么好亲不成?”

    “弟妹,你也别太挑剔,总要姑娘好,才是正经。这京城习俗,嫁女往高门,娶媳要低就,也有几分道理。”李氏见她郁闷,开口劝道。

    兆佳氏撇撇嘴,道:“嫂子取了个郡主媳妇,还能说这般风凉话?放心好了,就算老四功课再好,小五更聪敏,也没有个好爹,也娶不来郡主媳妇,越不过他们大哥去,嫂子就放心吧……”

    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却是晓得兆佳氏理歪,懒得与她掰扯,摇摇头继续做针线

    兆佳氏还在一边,滔滔不绝道:“我算是看好了,日后想要风光,还要靠我们四儿与五儿……”

    “什么?赵家一家四口都死了?”曹从衙门回来,听了大管家秦贵所说,不由愕然。

    昨日他回来,听初瑜将了郭氏被冤杀的详情。实在是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般丧心病狂地人,也是颇为义愤。

    按照初瑜所说,若是这冤屈不为他们所知,还能作壁上观。如今,小英就在府里,郭氏已经入梦求乞,如何能在置之不理。

    小英就是郭氏这几年所养之少女,昨日在柴火车里混进府的,今年十四岁。父母都在前几年的饥荒中死了,被叔叔卖给了人贩子,辗转到郭氏家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只是为死者鸣冤,也是积阴德之事。就算是为了孩子们积福,也不当袖手旁观。

    曹难得见妻子对什么上心,便点头应了。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拿了自己的名帖,请大管家秦贵往衙门走一遭,说明此事。

    没想到,这才多咱功夫,事情又有了变故。

    “怎么会一家四口都死了?莫非他们拒捕?即便如此,衙役这边也太过草率。”曹闻言,不由皱眉。

    就算郭氏的丈夫有罪,父母也不当同死。

    “额驸,不是衙门这边动的手。知府大人听奴才说了郭氏一案的隐情,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那人抓拿归案。不想,衙役、捕快去了十来个人。却是叫不开大门。捕快瞧着不对,担心他们从后门跑了。打发人去后边拦截。却是见几个匪徒,执刀而出,几个衙役上前拦截。两相里,械斗起来。砍倒了两个衙役后,他们伤了一人。其他四人逃窜而去。等到了院子里一看,赵家一家三口,并那个新妇,都被砍断了脖子,再无半点活气。”秦贵想着方才地情景,却是觉得脖子发满麻。不由地伸出胳膊,摸摸了后脖颈。

    智然与魏黑、蒋坚他们几个都在,听了秦贵所说,却是神色各异。

    魏黑皱眉,道:“公子,这几个人行迹鬼祟,这日子又靠得太近了。还需好生打探。砍伤衙役,不去官府,这几个指定是亡命之徒。这京里的人手未到前,公子这几日还是谨慎些好。”

    曹点点头。问秦贵道:“衙门这边怎么说?可有通缉下来?”

    “已经使画影,说是要还使人在城里搜查。张管事留在那边。只是热河没有城墙。凶徒想要流窜地话,却是不好搜捕。”秦贵说到这里。也是带了几分担忧,对曹道:“额驸。魏管事说的在理。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为额驸而来,总要以防万一,才算稳妥。这几日,衙门那边,额驸要是出行地话,还是加些人手吧。”

    曹点点头,道:“晓得了。却是苦了众位,要为我劳心。估计他们还能熬两日,熬不住了,怕是就顾不得许多,要折腾一把才能安心。这几日,正当戒备。”

    正说着话,就见张义从衙门回来,带来几人的凶徒地画影。

    那受伤地凶徒已经招供,是关里地流匪,跟着头目出关,听说有一笔大买卖。具体为何,却是不晓得了。

    他们拢共五人,其中有个左眼下带泪痣的,是众人之首,只知道姓屠,众人都称为“二爷”。还有位“大爷”,与他们分头出关,说好三月初十前,在热河汇合。

    具体是什么买卖,却是不得而知了。

    至于姓赵地,不过是路上碰上的,给了他几个小钱,寻个下脚之处。

    这话却是又对上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凝重起来。

    之前心里虽说有所防备,但是多少带着几分侥幸,寻思济南到热河路途不近,许是要耽搁些日子,没想到就是眼跟前儿,人已经到了。

    最后,还是曹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家也当有些自信才好。这世上,哪里有几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咱们这边已是有了防备,人手也不少了,还怕什么?若是我地脑袋那么好割,也不会价值万两黄金了不

    饶是他说的轻松,众人的神情也舒缓不起来。

    秦贵犹豫了一下,道:“额驸,要不先从其他王府园子借些人手来吧?先帮衬几日再说。”

    曹摆摆手,道:“无需如此,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说,人多了,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反而容易生乱。这几日,我不往衙门那边去了就是。等等看吧,父亲也差不多该派人来了。”说到这里,他环视众人一眼,道:“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在郡主面前提及了,到底是女子,别在再吓到她,拜托诸位了。”

    魏黑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公子,不告诉郡主也成,公子却是要答应一事。从今日起,请大师傅等人随身护卫吧。”

    除了魏黑,郑虎、张义、赵同等人亦是上前如此说。

    曹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道:“晓得了,我会想想看。”

    却是觉得有些疲惫,心里也隐隐地有些担心,怕连累妻女。曹同众人说了两句,便先回了内园,寻思是不是要先使人先将妻女送返回京。

    数百里路,却是叫人不放心,怕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看来,还是先写个折子给康熙,看能不能送妻女进行宫暂避。

    初瑜这边,晓得丈夫已经使人往衙门说了,欣慰不已。道是过几日,要使人往庙里,帮郭氏做几场法事,总不叫孝妇身后事太凄凉。

    “这人世间。有太多地不平事,咱们能帮几人?”曹见妻子这般热心。想到赵家几口人的惨死,这其中因果却是说不出清楚:“你呀,就是心太善。”

    “额驸才是心善,郭氏之事即便我不说,额驸晓得了。也不会袖手地。”初瑜笑着说道。

    曹看着她,带着几分愧疚,道:“原说好要带你好生转转的,却是比在京中还不如,圈着这园子里,也动不得步。连个说话人也没有。”

    初瑜闻言,想起一事,笑着说道:“不是说伊大人下晌要带着其如夫人过来做客么?已经叫厨房预备酒菜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是不是打发人去前院问问?”

    曹掏出怀表,已经是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也差不多将到了。

    他想了想,对初瑜道:“那位如夫人,面上到了就成。虽说同郑虎有关系,但是郑氏那边是不认的。咱们太亲近了,也不好。再说。还有僧格额娘那边,也要顾及。到底是亲戚。要是晓得我们同这边走的近,心里也不舒坦。”

    初瑜听了。跟着点头,道:“额驸吩咐地是,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我心里有数。”

    夫妻两个说着话,就有丫鬟来报,倒是客人已经到了。

    曹起身,去前院相迎。初瑜送丈夫到门口,便又回了

    到了前院,伊都立正好携杨氏进门。曹同两人见过,叫人引杨氏去内院,自己则陪伊都立到客厅来。

    虽说两人方才在衙门里还见着,但是现下伊都立却仍是有模有样地送上礼物来。两匣绝版老书、两盆宝石盆景、还有两对活兔。

    “这却是劳烦大人破费了,都不是外人,还闹这些虚礼做甚?”曹见了,看出价值不菲,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伊都立笑着挑挑眉,道:“除了那两对兔子,其他都是家里地老东西,家父早年收集地,搁着也是搁着,孚若不要嫌弃年头久,有陈腐味就好。”

    听说是大学士遗物,曹不赞成地摇摇头,道:“既是令尊生前所爱,大人怎么轻易出手,还是收回去,心里领了就是。”

    伊都立摇摇头,道:“这些东西多着,又不是一件两件,孚若心里不必忌讳。先父顶爱的,早都随着下葬了。因我这些年,鲜少到这边来,所以这些东西多在库房收着,堆了厚厚地灰。这借个由子,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也算是它们的福气。孚若再说,却是真外道了。”

    曹见他如此说,便不多推辞,打开那两匣老书看了,道:“却是好东西,只是送我有些糟蹋了。你也晓得我,平时虽看些杂书,在学问上却是没进项地。”

    “杨氏做地礼单,虽说有些不合规矩,却也是用了几分心思。”伊都立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要带她过来,她想必也欢喜不已。跟了我,进了大宅子,她这几年也颇为委屈。虽说僧格额娘好算好相处,毕竟有规矩礼数束着,她也不容易。”

    这却是伊都立的家事,曹也不好多嘴,便安静地听

    就听伊都立继续说道:“如今闺女又叫僧格额娘接去了,杨氏这边不晓得哭了多久,也怪可怜的,我便想着成全成全她旧日心愿。这人呢,得交往,才能有感情。就算郑家兄妹现下不愿认她,等两下里走动走动,毕竟是血浓于水,总有手足相亲一

    人与人,有了交往,生出的未必是感情,或许是宿怨。

    曹这几日,也在琢磨,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到底是何人。

    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张罗这个,总是能追根溯源才是。

    伊都立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还不见曹说话,不由有些着恼,皱眉道:“孚若,你就不愿帮把手?你是郑家兄妹的恩人,说句话,却是比我较十分劲还好使。”

    曹见他旧话重提,不的目地不罢休的模样,觉得头疼。

    他稍加思量,道:“大人,不是小侄不愿为大人分忧。只是毕竟是郑虎家事,我不好说话。再说,现下也实在没有心思顾及这个。”

    见曹说地郑重,伊都立才察觉不对来,道:“是了,刚才进府。瞧着几位管事神色都有些不对,有什么事么?”

    曹点点头,将万金悬赏自己项上人头之事如实说了。

    伊都立听了,却是不禁横眉立目,拍了桌子道:“娘的,这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闹这一出来恶心人?”

    曹摇摇头,道:“要是能晓得是谁,也不至于让人这般闹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又是在热河,人手有

    伊都立已经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来踱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了脚步道:“既是招投标后才有地,保不齐就是之前失标的几家?就算晓得这一招未必奈何得了你,也要让你不得消停。真是宁可得罪君子。也勿要得罪小人,这叫什么事?三品京堂。本就为国家大事糟心,还要想着应付这些小人。实是叫人可恨!”

    有了这一插曲,这酒菜哪里还吃得痛快。

    伊都立难得不贪杯。用了几口饭菜,便使人往内园催了杨氏,一并回家去了。

    曹心里,却是不赞成伊都立所说。

    就算是内务府商贾失了标,也没有几个敢找不自在,主动挑衅同官斗,那不是作死么?

    想要他曹性命地,还有一人。

    就是在山东时,设计要谋害他之人。回到京城时,庄先生曾费心调查此事,但是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曹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像是庄先生故意隐瞒了什么。他主动探究了几次,都没什么进展,最后心里也曾生疑。

    庄先生这边,是没有查出什么,还是查出么,不方便告诉他?

    伊都立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分。他坐在炕边,却是有些心神不宁。

    杨氏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脸上带着几分委屈,道:“爷,这曹家大奶奶架子也忒太了些,一顿饭下来,也没同奴家说上几句。冷冷淡淡的,是了,她是王府格格,奴只是个上不了台面地偏房,想来就是同奴吃饭,人家也嫌屈就呢!”

    伊都立听了,不由皱眉,起身道:“礼数到了就是,还挑什么其他没用地?也不是闺阁好友,哪有见面就黏糊地?你也忒多事,小心叫人笑话!”

    杨氏被劈头盖脸斥责一番,却是气得身上直发抖,强挤了笑脸,转过身来,想要撒撒娇,伊都立已经摔门出去哪儿去?”杨氏站起身子,巴着脖子问道。

    伊都立却是恍若未闻,已经去的远了。

    到了前院,伊都立使人叫来管家,问起这边府里的青壮数。

    因这边的园子许久不住人,留在这边看园子的人手有限,加上伊都立从京城带来地,不足三十人。

    伊都立大手一挥,道:“挑个头大、身子结实的数二十个出来,带到淳王府园子去,在曹爷手下使唤。跟小子们交代好了,全当是自己家一样,用心办差。要是立了功劳,爷这边抬举他家三代;嘿嘿,要是有敢耍滑使奸的,丢了爷的面,瞧爷不扒了他的皮……”

    说到最后,他的面上已经带了几分狰狞。

    管家听得心里一哆嗦,躬身问道:“爷,啥时候过去?今儿天晚了?”

    “马上数人,马上过去,带足了家伙式儿。要是遇到巡逻的,就亮咱们府地名号,爷不是怕事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是曹爷打发你们回来,就说爷说的,这些小子,爷现下全当死人了,要是他那边不收,连同你,不用回来,统统给爷抹脖子去……”

    管家闻言大骇,伊都立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嗯,这下,算是能睡个好觉了。可惜了了的,席面不错,都没吃饱……”。。

第六百三十五章 阳春

    西城。曹府。前厅。

    曹寅穿着官服。匍匐在地,跪听圣旨,来传旨的。是御前一等侍卫尹德。

    不只是接旨的曹寅有些懵懂。就是传旨的尹德。亦是稀里糊涂地。圣驾还在御舟上。要再过几日才能回驻畅春园。却是巴巴地使他来传旨。

    随同圣旨。赐下地还有大红呢雨褂一件、葡萄青呢雨褂一件。

    曹寅接过旨意。再次俯首。

    传旨事毕,尹德扶起曹寅道:“曹大人快起。皇上早有口谕。曹大人可不用跪接。”

    曹寅躬身道:“皇上抬举,曹某却是不敢乱了规矩。一路奔波。大人也辛苦了。还请坐下吃茶。”

    说话间。两人分宾主落座,小厮奉茶上来。

    尹德接过茶盏,在鼻下嗅了嗅,笑道:“都说大人府上有好茶。如今看来,却不是传言。实是茶香扑鼻。沁人心肺。”

    曹寅道:“原来大人亦是爱茶之人。曹某这里要借花献佛了,大人还请不要嫌弃微薄。”说着,使人下去给尹德预备茶包。

    尹德只是随口一赞。见曹寅这般客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撂下茶杯道:“大人不必如此,好茶与我。也是糟蹋了,今日得以一品。已是长了世面。”

    曹寅摆摆手,道:“大人还勿推辞。本不是什么值钱物什。只是这几年世人吹捧。才身价倍增。说句实在话,曹某还是喝惯团茶。觉得最合脾胃。”

    尹德听了,不由莞尔。笑着说道:“不瞒曹大人,我也觉得团茶味足。能解油腻。这绿茶虽好,到底味道寡淡了些。”

    说了两句闲话。气氛比方才融洽许多。

    尹德想起一事,道:“对了,皇上让下官转告大人。十六阿哥往热河当差去了。”

    曹寅闻言。不由怔住:“十六爷去了热河?”

    “嗯。三日前打圈头下的船,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要到热河了。”尹德回道。

    曹寅的视线望向那两件雨褂。身子却不禁有些发抖。

    康熙使唤传旨是幌子。实际上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一句,十六阿哥已经往热河去了……

    *

    王喜营,皇帝行在。

    今早。康熙自苑家口下御舟,陆路而行。驻跸王喜营。

    到了傍晚时分,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康熙御帐里。早已掌灯,虽说角落里点着两个炭盆。却不能驱散春雨带来地寒意。

    康熙坐在软榻上,听着外头地雨滴声,突然心生寂寥,他抬起头,对边上传立的魏珠道:“小十六呢,怎么半日没见他?传他过来!”

    魏珠心里诧异。面上仍是挤出笑来。躬身回道:“主子爷。十六爷往热河去了。”

    康熙听了。这才想起自己打发十六阿哥去了热河。摆了摆手,道:“传十二阿哥过来吧。”

    “嗻!”魏珠应了。退出去传召十二阿哥。

    这次圣驾巡行畿甸,只有十二阿哥与十六阿哥随扈。

    因十二阿哥为人略显木讷。不比十六阿哥得宠,所以也有自知之明,没有传召。轻易不到康熙眼跟前转悠。

    见魏珠来传召。虽不晓得何事。但是十二阿哥仍战战兢兢地跟着过来。

    康熙这边,看了儿子一眼,指了指眼前的凳子,道:“近前,磨墨。”

    “儿臣遵旨。”十二阿哥应着。走到御前。低着头坐了一边,拿着墨条地手微微发抖。

    康熙扫了儿子几眼。见他垂在脑后地发辫中星星点点,不由皱眉。

    十二阿哥本就哆哆嗦嗦。察觉出皇父打量自己。越发慌乱,手腕一晃,就有墨汁溅了出来,污了案上铺开地折子。

    “儿臣死罪!”十二阿哥翻身跪倒。叩首道。

    康熙见了。颇为意外。看了十二阿哥半晌,方道:“朕是暴君么?竟使得儿子这般怕朕?”

    十二阿哥听了。忙摇头。急切回道:“皇阿哥最是仁慈。是儿臣愚钝不堪用。”

    康熙望着他的脸,问道:“朕下令杀了你舅舅。你心里怨不怨朕?”

    十二阿哥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哆嗦哆嗦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康熙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道:..“跪安吧!”

    十二阿哥抬起头来,轻声道:“皇阿玛。是儿臣舅舅辜负圣恩。死有余辜。儿臣岂敢生怨?儿臣,儿臣是怕了……儿臣怕被皇阿玛厌弃……”说到最后,已经是哽咽出声。

    听着儿子压抑的哭声,康熙面色稍缓。脑子里突然想起一首诗来: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别人家地儿子,一个赛十个,自己这边,十几个儿子,好像都不顶用。

    最优秀地儿子,他亲手教导的儿子。都被他摒弃了。剩下地儿子。也对他只剩畏惧,少了亲近。

    虽说做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但是上了年岁,越发觉得寂寞。

    “放宽心思。好好当差,你是朕地儿子,是朕地骨肉,万没有因个奴才,疏远了自家骨肉地道理。”康熙揉了揉额头。对十二阿哥道:“往后恪守本份,不该掺和地,不要掺和就是了……”

    *

    热河。淳王府园子。曹颙看着眼前的十六阿哥,实是喜出望外。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伸手使劲捶了曹颙一下,打趣道:“怎地。半月未见。就这般想爷了?”

    曹颙笑着问道:“并没有消息过来,真是让人意外得紧。”

    十六阿哥侧过身子。往后指了指。道:“你瞧还有谁?”

    曹颙抬头望去。就见从随行侍卫中出来一人,上前单膝跪下,不是曹颂是哪个?

    曹颙忙上前拉他起来。仔细打量了两眼。见他一身的土:“这是着急赶路了?”

    “可不是么!从圈头到热河,拢共就用了三日半地功夫,这般换马不换人的赶路。都快赶上往西北去那遭了。”曹颂憨笑着。回道。

    曹颙听了。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低头瞧了瞧身上。道:“脏死了,曹颙,快使人烧水,爷要先换了这身衣裳。拾掇干净了,才能有心思说话。”

    曹颙闻言,忙使人去烧水。预备吃食。

    曹颂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哥,十六爷路上还洗过一遭。我们可是三天都没换衣服了。大家伙也盼着热水。”

    跟随十六阿哥前来侍卫,有十六阿哥身边地。还有侍卫处的,曹颙同大家寒暄两句。便叫曹颂带着众人下去沐浴更衣去了。

    秦贵、曹方等人。都是松了口气。

    虽说这两日平安无事,到底是让人悬心。

    曹方是昨日到地,随行而来的。还有平郡王府的管事索齐,曹家下人出京不便。所以曹寅同平郡王讷尔苏说了曹颙之事。这才有了索齐出京。

    索齐是平郡王府老人,拿着平郡王的手书出京。不仅能使唤这边园子的人手。还能向其他王府园宅借人。

    即便如此,还是叫人不放心,生怕有了疏忽,有顾及不到地地方。

    这多了一个皇子阿哥,却是不同。

    别地不说,只要十六阿哥在。这周遭的治安护卫就要严密几分。

    少一时。众人已经沐浴更衣毕,酒菜也置办齐当。

    曹颙叫曹颂陪着侍卫们筵饮。自己则在上房静室,陪十六阿哥吃酒。

    十六阿哥近传赵丰要跟着侍侯,十六阿哥见他小脸惨败,站都站都稳当,就道:“行了。行了,爷还想好好跟你曹爷喝两盅。对着你这苦瓜脸,还不倒胃口?下去吃饭去吧!”

    赵丰这才下去,曹颙看着他走路的姿势不对,叫小满送些药过去。

    屋子里只剩下十六阿哥与曹颙两个。十六阿哥歪着脖子,看了曹颙两眼。伸手摸摸他的脑门,道:“来,让爷瞧瞧这价值万金地脑袋到底有何金贵之处!啧啧。听得爷都动心了,一两金。十两银。那就是整整十万两啊。就是个和硕亲王,也要熬个十年。才能得到这些银钱。”

    曹颙被十六阿哥摸得头皮发麻。忙推开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好好地一个善财童子。十六爷就舍得割了脑袋。那岂不是杀鸡取卵么?”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瞧把你得意的,这不正因为你这个善财童子地性命金贵。爷都跑来做护法来了么?”

    曹颙闻言。颇为意外。

    十六阿哥不着急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枹子肉。送到嘴里。道:“都是一样地山珍野味,这边吃起来,总觉得比京里地地道。”

    曹颙摸了摸酒壶,见温得差不多了。给十六阿哥斟了一杯,道:“十六爷疾驰而来,也乏了,喝两盅酒解解乏。”

    十六阿哥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好奇地看看曹颙道:“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过去你可是一个劲劝爷别贪杯的。”

    曹颙给自己也满上,而后在十六阿哥面前晃了晃酒壶,道:“总共四两多酒。权当舒筋活血用。”

    十六阿哥使劲地伸展伸展身子,往椅子里一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眉目没有?皇阿玛说得含糊。只说有小人要谋害你。闹出万金悬赏的闹剧,我现在还迷迷糊糊的。”

    曹颙苦笑。他这边晓得的,又比十六阿哥多出多少?

    他将自己所知地。还有猜测的。都对十六阿哥讲了一遍。

    十六阿哥仔细听着。不由面现愠怒。

    曹颙说完这些。对十六阿哥道:“我昨儿刚送出折子。可巧你来了,却是正好。别的都好说,只当是一场热闹,初瑜与天慧这边,我有些不放心,万一吓到了她们。可怎生是好?十六爷这次来,是要住行宫地。能不能寻个由子。让她们娘俩也住进去?”

    十六阿哥听了,不禁白了曹颙一眼。道:“瞧你这婆妈劲,就不能爽利点儿,倒是让皇阿玛给猜着了,皇阿玛说了。你遇到这种事。最担心的指定之妻女的安危,不过你太不晓得变通。就算晓得送到行宫才能让她们安全。没有得到圣命前。也不会送地。你也真是的,就算先送了,再给皇阿玛写请罪折子,不也是一样么?”

    什么叫持宠而骄?先斩后奏,就是持宠而骄。

    那些曾经权势熏天的宠臣,谁没有先斩后奏的时候,过后却都成为问罪地催命符。

    “反正。有十六爷来了,我倒是能睡个安稳觉了。”曹颙喝了杯中酒。笑道:“这下。真是背靠大树好乘惊了。

    “哼,你还能笑出来?你就不怕连累了爷跟着你一块儿倒霉?”十六阿哥见不得曹颙得意,佯怒道。

    曹颙端着酒壶,给他斟满酒。笑道:“十六爷是我地福星,福星到了,自然艳阳高照,再畏首畏脚岂不是杞人忧天?”

    十六阿哥也跟着笑了,瞥了曹颙一眼,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抓地姿势,道:“且看爷地手段。管教那些凶徒有来无回,你也别得意,想要使唤人。银子是少不得地,要不然那些个兵大爷谁肯尽全力,爷只负责出头使唤人,打赏地银子是要你预备地,权当破财消灾吧。要是晓得是哪个小人惦记你。就是花多少银子都值了。

    要不然,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中了暗箭。”

    曹颙听了。点点头。道:“晓得晓得,这样看来。他们闹这‘悬赏’倒是自露马脚了。追根溯源,总能查到些什么。像之前那样沉寂,倒是让人无处着手。”

    十六阿哥地脸上多了几分斗志。道:“是啊。这次咱们也权当是缉凶,不当是自卫,看来,圣驾到热河前。咱们是要先立份功劳了。”

    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说话,就听到传来犬吠。远远地传来吵杂声。

    两人撂下酒盅。侧耳聆听。犬吠声已经止了,吵杂声未消,其中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公子。十六爷,西墙方才有人要踩点。药翻了两只狗。”门外传来魏黑地声音。

    曹颙站起身,唤魏黑进来。问道:“来了几个人?可追过去了?”

    魏黑回道:“来了两个,像是对跟前这几处地形都熟了,加上阴天天黑,追了两条街还是追丢了。”

    今儿已经是三月初六,从那个所谓地“悬赏令”发布至今已经小半月。

    曹颙倒是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谁晓得这城里到底藏了多少歹徒。

    他转过身。对十六阿哥道:“十六爷。时辰不早,十六爷还是早些回行宫那边安置吧。”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皱眉,道:“这叫什么话?你这还是王府园子,护卫们都是没卵子的家伙不成?三、五个毛贼,就能使得人草木皆兵。爷今晚要与你抵榻而眠,好好叙叙别情。”说到这里。他解下腰牌,扔到魏黑怀里。道:“去总管衙门。就说爷奉旨办差,今日起暂住王府园子。这眼跟前地安防。让他掂量着办。”

    魏黑接过腰牌,脸上已添了欢喜。不过想到十六阿哥身份委实太贵重了些,虽说好借势,但是出了闪失。曹颙这边也要担当干系。

    这样想着。他不禁迟疑,看了曹颙一眼。没有即可出去。

    曹颙转过身来,对十六阿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十六爷身份贵重,不宜儿戏,还是回行宫安置吧。”

    十六阿哥没搭理曹颙,向魏黑摆摆手,道:“老魏。快去快去。别听你家公子啰嗦,爷倒是不信了。一个悬赏令下来,这热河还成了龙潭虎穴了不成?”

    魏黑应了一声出去。曹颙见十六阿哥耍赖。也拿他没法子。

    十六阿哥已经饮尽了壶中酒。没有喝尽兴。举着酒壶道:“皇阿玛叫我来热河,可没说让我几日到,爷这日夜不停的赶快,还不是惦记着你?你却是小气,酒也不叫喝够。不行,再来一壶才好……”

    虽说深夜寂寥,但是看着眼前的十六阿哥耍起脾气,曹颙突然觉得热闹多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清寂寞。

    伊都立也是,十六阿哥也是,虽说没有说出来。但是曹颙却仍能感觉到他们的关心之意。

    心里好像多了点什么。直教人胸口发烫。

    之前地担心与焦虑。已经所剩无几,好像肩膀上地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

    十六阿哥见曹颙不应答。直举得胳膊酸。不由抱怨道:“好啊,是不是见爷要替你散财。你故意同爷做对……”

    曹颙笑道:“想一醉方休了。十六爷敢应战否?”

    十六阿哥一听,眼睛已经亮了。站起身来,踩了凳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着?莫不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还是几日没教训,就要上房揭瓦?爷晓得你有几分酒量。可没想到有胆子给挑战爷。仔细在小地面前丢份……”

    曹颙笑着,已经吩咐小满上酒。

    十六阿哥不由摸拳擦掌。已经是跃跃欲试。

    “棒子、老虎、鸡、虫子……棒子……喝……”

    “棒子、老虎、鸡……虫子……喝……”

    初瑜走到廊下,听着屋里地声音。难得见丈夫这般自在洒脱之态,不由地驻足聆听。

    小满刚好出来。见了初瑜,刚想要请安问好,被初瑜用手势给止住。

    小满忙捂了嘴巴,低声道:“奶奶。要不要小的进去禀告?”

    初瑜笑着摇了摇头。道:“十六叔来了。额驸高兴,让他们爷俩好好喝吧。”

    小满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奶奶。十六爷说了,今晚不让大爷回内院,要同大爷抵榻而眠呢……”

    “十六叔真是……”初瑜听了。不由莞尔,想了想,对小满道:“一会儿我使人将大爷地铺盖送前面来。看来两个人都喝得不少。你要多精心照看些……”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严打(上)

    虽说热河行宫的事务,也是内务府管辖,但是热河行宫总管。手中有兵权。正三品地武官缺,同曹颙平级。

    这就是为何行宫这边官员。能独立于内务府体系。自成一派的缘故。

    现任热河行宫总管,叫齐敏,是个红带子觉罗,身上有镇国将军地爵。之前在黑龙江任参领。去年秋才升任热河总管。

    不管是身份。还是爵位。他都不低于曹颙,所以。曹颙过来。所以最初地客套外,他并没有太将曹颙放在心上。

    曹颙让缩减修缮费用。他还颇为不满,但是晓得曹家如今风头正劲。不好太过得罪,所以才忍了。

    原想着。桥归桥、路归路,两下里客气着也就完了。

    晓得曹颙“善财童子”大名时,他心里也曾颇为心动,寻思要不要寻个机会。结交一下。瞧瞧自己能不能多条财路。

    不过。等见了曹颙,瞧着他年纪轻轻的神态自若。没有谦卑之态,齐敏就有些面子下不来。

    骨子里到底有些傲气,不愿向一个包衣出身地奴才低头,随意就熄了亲近地心思。两人只在衙门里见过一遭,其他功夫。他都有意无意避开曹颙。

    这大清早的,齐敏全副品级穿戴,到淳王府园子给十六阿哥请安心里腹诽不已。

    十六阿哥奉旨到热河,本应下榻避暑山庄,在这里却是让曹颙给留下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就是向人显摆。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曾为皇子伴读么?

    曹颙这般不要紧。却是苦了齐敏。不敢轻忽。连夜派了两百兵丁,到淳王府园子外宿卫把手。

    现下。齐敏过来,除了给十六阿哥请安外,还打算请他移驻行宫。

    在前厅等了半晌。直喝了三盏茶。还不见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车马劳乏。若是起晚了。还能体谅,曹颙作为主人,怎么也这般怠慢?

    齐敏越寻思。越觉得受到怠慢心里已经将曹颙骂了好几遍。

    园子大管家秦贵原陪着说话,见齐敏脸色越来越难看,便请他稍作。自己出来。想要去催催。

    刚出了前厅。就见十六阿哥与曹颙联袂而来,秦贵忙躬身道:“十六爷。额驸,齐总管在厅上候着。”

    齐敏在屋子里听到动静,从作为上起身恭迎。就见十六阿哥穿着常服,从门口进来,他忙甩了甩袖子,行了个千礼:“奴才齐敏见过十六爷。给十六爷请安。”

    “行了。起来吧。这一转眼,你出京都十来年了,爷可是还记得,当初跟着你出宫玩儿地情形。”说到这里,十六阿哥转身对曹颙道:“曹颙。你还不晓得吧?齐敏早先也在侍卫处当差,后来放出去做官的。他出京时。你还没来。不过当听德特黑提过。想当年。齐敏也胜过德特黑,这感情好,得过几日得个功夫,你们两个也比上一比,瞧瞧姜是老地辣。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看着四十来岁。身子微微有些发福地齐敏。曹颙还真是想起“人不可貌相”这一句。

    齐敏听了十六阿哥地话里,却是有些多心。

    莫不是曹颙对自己不服气,在十六阿哥面上嚼了舌头?

    十六阿哥已经坐了,揉了揉左额,疼得不由直吸气。

    齐敏这才看到,十六阿哥皱着眉,额上青紫一片,他唬了一跳。忙道:“十六爷,玉体?这是……”

    十六阿哥见他相问。神情中带着几分尴尬。瞥了边上地曹颙一眼。

    曹颙也是冤枉。谁会想到昨晚两人喝醉后,安置在书房,十六阿哥也不晓得梦见什么了。睡觉不安稳。打把式。

    曹颙嫌来挤得慌。让出炕头。跑到炕稍睡了,早起一看,十六阿哥不晓得何事跑到地上去了。额头成了这个模样。

    齐敏顺着十六阿哥的目光。望向曹颙心里寻思,总不会是曹颙没轻没重,出手伤了十六阿哥吧?那样的话,可是大逆不道。

    曹颙在十六阿哥右手,留了东边的位置给齐敏。

    见齐敏看自己。曹颙笑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齐敏还疑惑着。就听十六阿哥冷哼一声,道:“还能有什么缘故?爷正要找你算帐。你是怎么管事地。这辖下乱七八糟地。怎么什么人都来?看到爷头上这伤了没有,就是昨晚遇到歹人所为。你好大地胆子。如此松懈,就不怕圣驾巡幸热河时。出了纰漏?”

    齐敏闻言大骇。已经翻身跪倒,道:“没想到竟有凶徒惊扰十六爷,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使人彻查此事。

    ”

    十六阿哥见他如此表态,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整肃治安,本就你这总管职责。这点不用爷说。这热河没有城墙。难免鱼龙混杂,你当时刻留心才是,用心整肃吧。若是能早日将那些无法无天之徒绳之以法,爷在御前定为你请功。”

    齐敏恭敬地应了。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请问十六爷,是在何处遇袭?奴才要是缉凶,该如何着手?”

    十六阿哥听了,不由皱眉,道:“在城外二里,见他们往城里逃窜了。黑巾蒙面。看着甚是鬼祟,听着说呼声。不像是本地口音。最近外来有什么可疑人口,全部彻查。爷就不信逮不住他们。爷到了这边,他们还曾追来。药死了这边园子的两条狗,实是太猖獗了。要不然。爷也不会连夜使人给你送信,让你安排人手护卫。”

    说到最后。十六阿哥已经是咬牙切齿,满脸怒意。

    齐敏先前听着还觉得有些不对头。听了这番讲述。再也不敢生疑,想要昨晚,十六阿哥险些出事,他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

    少不得,他表明来意,请十六阿哥移驾行宫。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冷笑。道:“你就这点出息,难不成爷不进行宫。还性命不保了不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爷住园子这头,齐敏你就保不住爷了?”

    “奴才不敢。只是十六爷身份贵重……”齐敏情急之下,见十六阿哥一味坚持己见,倒是有些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转过身子看着曹颙道:“曹大人。您看是不是劝劝……”

    曹颙脸上现了郑重,对十六阿哥道:“十六爷,齐总管所言甚是,十六爷还是移驾吧!.”

    “啰嗦!”十六阿哥瞪了曹一眼,对齐敏道:“对了。使人将云容馆收拾出来,爷占了这里,和瑞郡主这几日要携女移到行宫里住,过些日子,有先到地蒙古诸王,其中有女眷的。还要和瑞出面先招待。”

    齐敏应了心里晓得,实不寻常。

    看着曹颙脸色地郑重。与十六阿哥对和瑞郡主的安排,看来十六阿哥遇袭确有其事。

    齐敏知道,自己的逍遥日子算是到头了。

    具体如何缉凶,怎么安排人手。还有许多事要料理,他便从园子这边告辞离开。带着几分焦虑,匆匆而去。

    曹颙看着十六阿哥。道:“既是十六爷真要留在这边。那还是往内院去住吧,前院客房,都不算宽敝。”

    十六阿哥揉了揉肚子。道:“随你安排,现下却是吃饭要紧。怪饿地,咱们找你媳妇要饭去!”

    说话间。两人一起往内园来。

    初瑜这边,正同曹颂说话。因昨儿已经晚了。曹颂给嫂子请安后,也不方便多说话。今早吃了饭过来。看看大侄女,陪着嫂子说说家常。

    “侄女儿。你十六叔我也饿死了!不拘什么,快弄些能填巴肚子的东西上来。”一进屋子,十六阿哥便嚷嚷道。半点没有做叔叔的自觉。

    曹颂看了一眼十六阿哥地额头。又瞅了瞅曹颙。笑着说:“听说十六爷与奴才哥哥抵榻而眠,怎么着,做梦还打架了不成?”

    “敢打趣爷?小样儿。骑马没骑够是不是,要不爷再使你回圣驾行在复命。你再过过这策马奔驰的瘾?”十六阿哥往炕上一坐。带着几分笑意。看着曹颂道。

    曹颂听了。连忙求饶:“奴才不敢了,十六爷可千万别介。这身子都僵了。现下还有些合不拢腿呢。”

    初瑜已站起身。吩咐人去厨房了。

    曹颙因昨晚喝酒的缘故,有些口干。倒了两盏温茶。递给十六阿哥一盏,自己一盏。

    三口两口饮尽。他方对曹颂道:“昨儿叫小满拿了药过去。你抹了么?那个药是太医院地方子。消肿化瘀最是不错。”

    曹颂点了点头。道:“昨晚就用了。挺管用地,方才我还同嫂子说起。”

    说话功夫。初瑜这边,已经寻了个白瓷小罐,给十六阿哥的额头上药。

    十六阿哥疼得直龇牙。看了叫人不忍。

    曹颂怕十六阿哥不自在,忙借口前院有事。先出去了。

    “到底是怎么磕的?真是翻把式摔地上了。那身上没磕着吧?”曹颙见十六阿哥如此,倒是有些不放心了。

    提起这个,十六阿哥想起一事。也不接前面地话,反问道:“这书房右院子住地是谁?怎么影影绰绰地。像是听到一女子哭,爷半夜渴了。起来找水,听到这动静不对,想要顺着声音过去瞧瞧。被门槛绊了。”

    “右院?那个小英……”曹颙这几日为“悬赏”之事悬心。都忘了前院还有这么一人,他抬起头来,问初瑜道:“那小姑娘伤势如何了?问没问她还有什么亲戚没?”

    “我昨儿去看过。伤口不深,已经结痂了,只是受了惊吓,又落了水,精神还有些不足。亲戚……在乡下有个叔叔。就是当年将她卖了的那个,提起来只是哭……天可怜见。今年才十四……”初瑜回道。

    十六阿哥听了,生出几分好奇。问道:“怎么回事?这里还藏着个落难美人不成?又是伤口。又是落水地?”

    曹颙将郭氏之事讲了一遍,听得十六阿哥不禁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他才使劲跺跺脚,道:“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地奇女子。却是可惜了了,不得亲见。要是爷能早些晓得郭氏。定将奉为至交。”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灵堂设在何处。爷想要去拜拜。”

    “城西寺里,城里乡绅捐地银子。听说不少士子都去了。”曹颙想到大管家昨日说过此事。回道。

    “红颜薄命,不过如斯!”十六阿哥摇摇头。道:“爷要去瞧瞧那小英,既是郭氏抚养长大,耳濡目染,也当有几分不凡才是。”

    说话间。十六阿哥已经面带急色。这就要起身往前院去。

    曹颙忙拦住,道:“急什么?先吃了饭,刚才谁嚷着饿了着?”

    这会儿功夫,初瑜已经带着人摆好了饭菜。

    十六阿哥讪笑了两声。接过初瑜亲手递过地热毛巾,擦了擦手。

    两人肚子都空了。就着小菜,连喝了几碗热粥。

    初瑜这边。因方才十六阿哥说要去看小英,所以叫喜彩带人先去前院说一声。省得一会儿不便宜。

    刚撂下筷子。十六阿哥就坐不住了。拍了曹颙地胳膊一下,道:“快点带爷过去瞧瞧!不管这个小英如何。能多听听郭氏生前轶事也是好的。”

    曹颙见他这般急切。也撂下筷子。同他一道往前院来。

    小英已经起来梳洗了,眼睛仍是肿肿的,难掩哀痛之色。

    曹颙上次见她,她小脸上脏兮兮的。遮了本来面目,这次一见之下,倒是有些惊艳。

    十四、五岁地少女,身子略显纤细。皮肤白皙可人,加上含泪地眼睛。微微颤抖地肩膀。看着很是惹人怜爱。

    不禁曹颙惊艳。连带十六阿哥。都有些看直眼。

    小英跪在地上,却是惶恐不安,牙齿都打架了。

    曹颙收回目光,道:“起吧。这几日休息得如何?有什么不舒坦地,你就跟这边的嬷嬷说。”说到这里。指了指十六阿哥道:“这是十六爷。听了你姐姐地事心生敬佩,晓得你在此处。特意来看看你。”

    “小女尚好,谢过额驸容留之恩,姐姐那边。姐姐那边……今日儿是姐姐头七,小女想要去拜祭……”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已经跟断线地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赵家一家三口并新妇具已被凶徒杀了,世人还当那死去的新妇是你,你若冒然露面。少不得引得好事之人地非议,逝者已矣,想来她也不希望你活得艰难。都是形式罢了。你想要去。就消停去。”曹颙道。

    小英点了点头,含泪道:“老天有眼,这几年。姐姐待翁姑如何,都在小女眼中。姐姐被杀戮之时。除了小女目睹。赵婆也是亲见地,却是丧了良心。只是遮掩真相。护着儿子,还商议了要将小女杀了灭口。全不顾姐姐这数年来的供养之情……”

    “哎!”十六阿哥听到此处,难免又唏嘘一番,上前一步。开口道:“姑娘放心,爷这就使人去操办,定不叫你姐姐身后凄惊。你若是想过去拜祭,爷一会儿就陪你过去。”

    见他说得热络。小英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虽不晓得眼前这“十六爷”的身份。但是瞧他穿着打扮不俗,众人又待他恭敬心里就存了畏惧,她现出几分不安。看了曹颙一眼,颇有求援之意。

    曹颙见了不忍。道:“你也乏了。先歇着。我同十六爷还有事儿要料理。”说话间。拉了十六阿哥出来。

    十六阿哥还舍不得离去。犹自顾首。眼睛恨不得黏在小英身上。

    曹颙见了。实是哭笑不得。

    两人到了前厅。曹颙笑着说道:“十六爷是不是阳气太足?看来当跟齐大人说声,早日使些宫女过来,也省得十六爷上火。”

    十六阿哥往座位上一坐。脸上已经显出憧憬之色,道:“怨不得郭氏将她藏的严实,秘而不宣。这样一朵小花,我见犹怜。虽生长在民间,但不见半点粗鄙,实是难得。”说到这里,摇摇头,道:“爷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解风情。”

    曹颙见他对小英甚有兴趣地样子。劝道:“十六爷晓得宫里的规矩。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受的!这小姑娘命运已够坎坷。荣华富贵虽好。也要有命享。”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说这个做什么。爷还能强抢民女不成?左右她不是你地妻妾丫头,还不能让爷献献殷勤?”

    十六阿哥说到做到。当即打发人预备车轿。张罗着带小英去停放郭氏地寺里祭拜。

    齐敏这边被十六阿哥吓唬一遭。已经是魂不守舍、杯弓蛇影,听说十六阿哥出行。亲自带了几百兵丁随行护卫。

    寺庙那边。已经清场。

    难得折腾一趟,初瑜之前也提过想要给郭氏上一柱香。所以曹颙便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妻子随十六阿哥一道出行。

    浩浩荡荡地队伍。引得不少人驻足。

    待听说连王府园子里地贵人都要给郭氏吊。有的人撇撇嘴,认为是失了体统;有的人却是当郭氏是花神转世,寒食节又升天归位了。

    在人群中,有几个人看着远处的队伍,面上露出凶狠之色。

    这几日。始终关注王府园子那头。却是难得见人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队伍这般庞大。有官兵开道,根本就无法近身。

    加上男男女女。不是乘车,就是坐轿,也不晓得曹颙到底在哪辆里,就算是手痒痒,他们也不敢出手。

    “二爷。贴了榜单。有人盘查了,怎么办?要不要出城去避两日?”远处一个酒馆,临窗处,一个男人低声问道。

    “不用,他们就算再查。也查不到国公府。怕什么?稍安勿躁。等过两日同老大汇合再说。”旁边有个带着宽沿帽子的汉子回道。

    两人身上都穿着青色短褂,看着像是仆从服色。

    这热河人口不多,权贵家的园子可是不少。街上常见各府护院家丁。因此。这两人临窗吃酒,也没有人注意。

    只有小二。见了那戴着那宽沿帽子汉子眼下贴着地狗屁膏药心里有些好笑,常见人将狗屁膏药贴在太阳穴上地,还真没有几个贴在颧骨上地?

    那汉子见小二看他,望了小二一眼。眼里难掩凶气。

    小二被吓得一激灵。忙低下头。就听那汉子道:“结账!”

    小二战战兢兢地凑过去,点头哈腰道:“三道菜,两壶酒。一盘馒首,拢共一百二十七文。”

    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钱来,结了帐。起身走了。

    同桌的汉子,也起身跟上。嘴里还嘀咕着:“想吃煎饼了。这馒首白是白,咬着不劲道……”

    小二捧着酒钱心里松了口气。

    想着方才那汉子的狠毒,小二不禁吐了口吐沫,道:“就是个奴才。还拿起架,算是什么物儿?”

    等将酒钱送到柜台上。小二拿着块抹布,将刚才的那桌收了。

    刚好有桌客人。听口音是外地人。说起孝妇郭氏来,不晓得哪里有争议了。几个人争论不休。少不得。又唤了小二过去,问询详情。

    小二这边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听得众人皆是叹息不已。

    吃菜的撂下筷子,喝酒的撂下酒盅。大家都想要到寺里拜祭去。

    这时。就见有队兵丁过来,凶神恶煞地进来。为首的小校看了那桌客人一眼。道:“外地人?什么时候到热河的。有路引没有?”

    那几个人忙起身。从各自包裹里拿了路引出来。

    那带头地小校翻来覆去看了。确认无伪才摔到桌子上。又开始打量众人两眼。对身后兵丁道:“搜。都给爷仔细些!”

    众人见了,不晓得缘故。慌乱不已。不过。也不敢上前拦着,只好干着急。

    掌柜地已经过来。塞了块碎银给那小校手中。低声道:“官爷。是前几日通缉那个事么?那通缉图像街头也贴了,同这几位客官不像。”

    “多嘴!”小校喝了一声,道:“你晓得什么?爷告诉你,最近不太平,只要有外地口音地投宿吃饭,都要仔细留意。要是容留了凶徒。就是一个窝藏之罪。到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功夫,兵丁已经将那几人的包裹与身上都翻了一遍。

    毕竟是出门在外,有两个人身上带了匕首防身。

    小校将匕首在手心里掂了掂,脸上露出几分狰狞。挥了挥手。道:“带走!”

    那两人吓得大惊失色。旁边有同行之人。忙近前给小校塞银子,嘴里求情道:“官爷,我等确实良民啊。匕首只是防身。并不晓得犯了忌讳。还望官爷饶了小地们一遭。”

    那小校像是没看到银子。道:“冤不冤的。衙门里出来再说。啰嗦什么。还不带走!小地们,总管大人说了。这些日子谁敢怠慢,板子是轻的。革了缺你们谁也别跟爷叫娘,想要升官发财。眼睛都他妈给爷放亮点……”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严打(中)

    京城,曹家东府,后院排房。

    看着炕上病得小脸苍白的紫兰,绿菊不由垂泪,拉着她的胳膊劝道:“好姐姐,到底要想开些。”

    紫兰看着绿菊,露出几分无奈,含泪道:“我是什么牌位上的,想开不想开又能如何?不过是个物什。我比不得你,你还有姥姥、舅舅能倚仗。我是管家从人伢子手中买来的,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个姓什么。就算我咽了气,这世上也不过多了个孤魂野鬼罢了……”

    “姐姐!”绿菊见她语出不吉,忙用帕子捂了她的嘴:“姐姐切莫胡思乱想,还是好生养病要紧。养好了病,咱们还在一块当差。”

    紫兰哆嗦着嘴唇,摇了摇头,道:“妹妹不要哄我,太太的脾气,我也晓得。我叫二爷撵出来,丢了太太的脸,太太才不会再容我。”

    绿菊听了,一时无语,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道:“还是好生养病吧。我这里有些银钱,姐姐先用着。其他的,等姐姐病好了再说。”

    紫兰看了看荷包,并不出手去接,而是抓了绿菊的胳膊,道:“好妹妹,千万要记得,奴婢就是奴婢,千万别拿自己个儿当人。”

    绿菊听她说得古怪,不由愕然。

    紫兰苦笑道:“太太的脾气,可是能消停的。二奶奶这里,二爷撵了我,就没有别人了么?下一次,怕就是要寻个由子,打发妹妹去了。”

    绿菊听了,脸色发白,摇了摇头,道:“我不去。”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窗外有人道:“咦?二奶奶?”

    是上房小丫鬟荸荠的声音,紫兰挣扎着做起来,绿菊也从座位上起身。

    就见门口帘子掀开,静惠带着春儿走了进来,荸荠跟在后头。

    见了绿菊,荸荠小声说道:“姐姐,太太要吃烟呢。”

    绿菊虽不放心这边,可也没有法子,只好同静惠见过,就带着荸荠回上房了。

    看着静惠主仆,紫兰有些手足无措,忙低着头,道:“奶奶能来看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屋子脏,仔细药味儿熏到奶奶,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静惠坐了下来,摸了摸炕边的药碗,已经有些凉了,便回头吩咐春儿道:“端下去热热,再吩咐厨房那边熬些好粥来。”

    春儿应声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静惠与紫兰二人。

    静惠摸了摸紫兰的辈子,道:“这屋子有些潮呢,明儿还是搬回那边院子吧,与我也能有个伴。二爷只是同太太置气,倒是连累了姑娘。”

    紫兰闻言,有些不敢相信,抬起头来看了静惠一眼。

    静惠道:“我当早些来看你,前几日身子不舒坦,我也才下地。还是蜻姨娘同我说,我才晓得你病了。她是个可怜人,心肠最是好的,往后你们还要好好相处。”

    紫兰的眼泪已经是止不住,簌簌落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紫惠掏出帕子,给紫兰擦拭了,道:“这几年我也瞧了,姑娘是个柔顺的。二爷虽有些脾气,不过却不是不讲理的。日子久了,姑娘就晓得了。”

    少一时,春儿端了药和粥回来。

    静惠看着紫兰用了,又安慰了几句,才带着春儿走了。

    回到东院,春儿问出心中所惑,道:“姑娘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撵走了,为何还要接回来?”

    静惠手里拿着一件针线,也不抬头,回道:“没有她,还有旁人。

    瞧着她还好,不是各色的。又不是那没脸没皮的,要不然也不会病成这样儿。”

    春儿带着几分好奇:“姑娘,若是没有紫兰姑娘,二太太真会将绿菊打发过来么?绿菊虽说带着笑模样,眼睛骨碌骨碌的,看着就有心眼。”

    静惠用针尖往鬓角抿了抿,摇了摇头,道:“说不好,谁晓得呢。”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语道:“全当是给你积福,总不好看着她这般病死……”

    热河,淳王府花园,西院上房。

    曹颂看着皇历,咧着嘴对兄嫂笑道:“再有七个月就要当爹了,哥,嫂子,你们说这孩子起个啥小名好?”

    初瑜听了,不由莞尔,道:“二弟真是急性子,还不晓得是儿是女,就惦记起名字来?”

    曹颂笑着看了哥哥一眼,道:“嫂子别笑我,我哥当年在近州时,不也是在天佑没落地前,就整日念叨名字么?”说到这里,想起一事,从荷包里拿出一对拇指长的桃木小剑来,中间有红线连着,递给初瑜,道:“嫂子,这个是昨日在寺里求的,给天慧拿着玩吧。”

    “谢谢二弟费心,看着倒是小巧。”初瑜接过,笑着说道:“天慧在东屋睡了,今早起来,还嚷着要找叔叔来着。”

    曹颂听了,带了几分得意,道:“不枉我昨儿当了半日大马,看来明儿得早些过来陪她玩。”

    “想家了吧?要不然让十六爷寻个由子,打发你先回京?”曹颙稍加思量,开口问道。

    曹颂听了,忙摇头,道:“才出来半月,有什么可想的?回去了,弟弟才不放心。在哥哥这边,多少出些力,心里也踏实些。”

    见曹颙还要再说,曹颂已经站起身来,

    摸了摸腰上佩刀,道:“哥,您当弟弟这宫廷侍卫是白当的?手下正经有两下子。不饶哥哥嫂子了,我去寻兄弟们吃酒去。”说着,笑着出去了。

    窗外暮色渐浓,屋子里有些幽暗。

    初瑜将桃木小剑在一边,喜彩等人已经将里屋外屋的灯点好,退了出去。

    “额驸,十六叔那边,用不用使人过去瞧瞧,看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初瑜想到安置东院的十六阿哥,问道。

    曹颙听了,不由失笑,道:“没看十六爷这早就回去歇了么?咱们还是别扰他,齐敏今儿送来的那四个宫女,你也瞧了,模样都不错。这会儿,十六爷怕已是歇了。”

    初瑜听出他话中之意,迟疑了一下,问道:“额驸,这有些不合规矩。是不是当规劝规劝十六叔,小心犯了是非口舌?”

    曹颙往炕上一躺,道:“你放心吧。齐敏是宗室,还不晓得这点规矩。今儿送来这几个,指定不在宫册上了。你吩咐这边的人,也不必太高看,只当十六爷带来的丫头就是。”

    初瑜听了,这才放心。

    曹颙摩挲着妻子的手腕,道:“天不早了,咱们也歇吧。明儿送你同天慧进行宫小住,得有些日子不得亲热。”

    初瑜听了,露出几分祈求,低声道:“额驸,我还是留在这边吧?”

    曹颙摇摇头,道:“不行。

    齐敏这两日使人全城搜捕,想来那些人也扛不了几日。说不定狗急跳墙,就要来这边闹腾。你同天慧在这里,我担心还不来及,哪有心思对敌。”

    初瑜听了,也晓得丈夫所言不假,但到底是舍不得,抓了丈夫的胳膊,苦着一张小脸。

    曹颙晚饭是同十六阿哥、曹颂一起吃的,喝了几盅酒,眼下身上也有些热。

    见了妻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曹颙不由意动,翻身下地,将初瑜打横抱起,往里屋去了。

    初瑜见丈夫面色潮红,自是晓得他要做什么,忙道:“额驸……天还没黑呢……”

    “没黑正好……让我好好看看你……”曹颙已经将初瑜抱到里屋,搁在床上,俯身看着。

    初瑜被丈夫的目光盯得浑身滚烫,喃喃道:“额驸……”

    曾经略显稚嫩的面庞,已经褪去青涩,只剩下诱人的圆润与隐隐地妩媚。

    曹颙在妻子下巴上摸了一把,笑道:“我的娘子是个小美人啊。

    初瑜见丈夫这般打趣自己,娇嗔道:“额驸……”

    曹颙的手在初瑜的脖颈上摩挲着,心里却想着一句话,“摸着妻子的手,左手摸右手”。

    两人做了七年夫妻了,身下这个女子身上每一寸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来,让爷亲一个。”曹颙低下头,在初瑜脸色啄了一口,脑子出现另一个人影。

    待将妻子想成是别的女人,那种背叛感与羞愧感,却使得曹颙身上越发炙热。

    “额驸,灯没熄,帐子还没放下……”初瑜微微挣扎着,接下来的话却被堵在嘴里。

    曹颙伸手摸像帐钩,将帐子放下,伸手将炕边的丝巾覆在初瑜脸上,身子的动作已经变得野蛮。

    气喘吁吁,夹杂着“吱吱呀呀”的摇床声,与初瑜如哭似泣的求饶声。

    屋子里春光无限,却苦了屋顶的两人。

    曹乙不禁浑身一哆嗦,低声对边上的曹甲道:“老大,这足有一刻钟了吧,我受不了了,唤老三来替我吧,我得找个女人泄泄火。”

    “瞧你那点出息。”曹甲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摸了个银饼子出来,送到他面前,道:“拿去,随便找个窑子,不得糟蹋良家。”

    曹乙接过银饼子,低笑道:“还是老大疼兄弟,不劳老大吩咐,我还不晓得老大的脾气。”说着,起身跃下屋顶,一溜烟去得远了。

    曹甲抬头看了看天上群星,长吁了口浊气,继续凝神正坐。

    屋子里不只何时熄了灯,各种声音也渐渐歇了。

    一夜无话,转到,到了次日。

    初瑜与天慧的行李早已收拾好,用过早饭,就要往行宫里去。

    曹颙这边,因见天气晴好,到院子里活动筋骨去了。喜彩带着人检查初瑜所带之物,看是否有遗漏的。

    “格格,这两瓶子法兰西香水都带,还是就带玫瑰味儿的?”喜彩看着梳妆台,开口问道。

    “都带吧,眼看天渐热了,有小虫子,这个带着给天慧当驱虫水。”初瑜回道。

    喜彩应着,将两瓶香水搁好,转过身来,刚想要再问别的,看着初瑜却是怔住。

    初瑜察觉出头,笑道:“瞅什么呢?”

    喜彩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从梳妆台下的在拿了小镜子,举到初瑜面前,道:“格格您瞧,这嘴唇红得都要渗出血来似的,要不要涂些消肿的药膏?”

    初瑜对着镜子瞧了,嘴唇殷红不说,脸颊上也是粉里透红……

    院子里,曹颙抱着女儿,站在海棠树下,看着上面嫩芽,只觉得甚是神清气爽。

    他特意往屋顶上瞅了两眼,并不见曹甲等人的影踪,不禁往院子各处瞅了两眼。

    虽说晓得曹甲等四人进了内院护卫,但是曹颙还没同他们

    在内打过罩面。就是在前院时,要是不叫人,他们四个也都隐匿行踪。

    天慧每天睡得早,起得也早,已经穿戴一新,拾掇得利利索索的。

    “宝贝闺女,要同妈妈进宫了,会不会想老爹?”曹颙想着女儿一会儿就要进行宫,心里倒是生出几分舍不得来。

    天慧没有马上应答,而是反问道:“爹不去么?”

    曹颙摇摇头,道:“不去,天慧要是想我了,就使人同我说,我过去看你们。”

    说话间,早饭已经送过来。

    曹颙抱着女儿,回了屋子,同妻子一块儿用了早饭,随即送她们到前院来。

    十六阿哥已经到前院了,见曹颙穿着官服,道:“孚若,你这是要亲自送她们娘俩过去?”

    曹颙点点头,道:“嗯,顺便去衙门那边瞧瞧,还有些差事需要料理。”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既是这样,我与你一道去,也顺便出去透透气。”

    因跟着的人多,曹颙倒是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按照前日出行的规矩,大家都乘了马车,没有骑马。

    十六阿哥与曹颙同车,看着马车外跟着的护卫与兵丁道:“齐敏折腾了两日,都没搜出点什么来。开来,得想个法子,查查宫外的这些园子。热河这边驻军多,治安整肃得本就比其他地方严不少。客栈酒楼、百姓民宅,搜一圈下来也用不了多暂功夫。倒是这些王园府邸,家丁奴才众人,混进人去,才不好查。”

    曹颙点点头,道:“十六爷所说极是,若我是那凶徒,就要想法子混进这沿途的几家园子。之前,没人想到十六爷会来,出行会多了这些人手。他们若不是人多到,可以保准将我拿下,那最容易成功的法子,就是半路设伏。这道路两侧高墙,正是最好的掩护。”

    十六阿哥透过车帘,看了看外头的高墙,问道:“都是什么府邸,你这边有数没有?”

    “两座王园,三家国公府,还有三家学士府。”曹颙道:“其中有伊都立大人家,还好说些,其他府,怕是要十六爷出面才使得。”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不怕折腾,要仔细防备到了才好,左右我是皇阿玛亲委来的,谁还敢挑我的错处不成。

    ”

    待送初瑜进了行宫,十六阿哥与曹颙一道到内务府衙门坐了一会儿。

    行宫这边,已经按照八十万的预算开始动工,有营造司那边盯着,处处都有条不紊地在进行,倒是没什么用曹颙费心的地方。

    伊都立正好在,曹颙就跟他实话实说,提了心中顾虑。

    因十六阿哥过来,行宫驻防八旗这边有不少人过淳王府园子宿卫,所以曹颙已经叫伊都立家的家丁先回去了。

    伊都立初还不肯,但是曹颙说的好,若是城里治安乱,他那边偌大的府邸,就几个家丁,其不是给人可乘之机?

    今儿见曹颙不将自己当外人,伊都立倒是多了几分欢喜,道:“该查,前院空房子多,齐总管这两日使人在城里大搜,谁晓得那些人会往哪里藏?今儿就清查,总要心里踏实才好。”

    他是急性子,说话间就有些坐不住,同十六阿哥与曹颙打了招呼,便先回去查院子去了。

    十六阿哥坐在椅子上,还在寻思法子。

    既要理直气壮,还不能太得罪人。

    曹颙则是看着之前众人所绘地图,两座王园,一座是三阿哥的别园,一座是五阿哥的;三家国公府,一家是前国公鄂飞家,一家是康亲王府别支图寿家,还有一家是十阿哥的母族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的别院。

    三家学士府,除了伊都立家是五进私宅,其他两家都是汉学士的宅子,一处是李光地的赐宅,一处是已故大学士张玉书的赐宅,占地都不大。

    张玉书已故,这边的宅子已经由内务府收回。

    除了张家与伊都立家,其他人家就算地方官员,也没资格进去搜查。

    曹颙正想着,十六阿哥已经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腰,道:“走,不想了。就像前日说的,那几个在城外算计爷的毛贼没抓到,爷如何能安心!”

    曹颙见了,道:“这是累着了?”

    十六阿哥揉着后腰,道:“色是刮骨刀,这句话你不晓得?都多大了,你就不能懂点事儿。”说到最后,轻蔑地看了曹颙一眼。

    齐敏已经得了消息,晓得十六阿哥来了行宫这边,忙匆匆赶到。

    听说十六阿哥要去搜行宫外那几处王公宅园,齐敏唬了一跳,忙道:“十六爷,这叫怎么话说?”

    “前晚就在这几处追丢的人,保不齐就在哪个园子猫着。如今这边园子都空着,不是最好藏人么。”十六阿哥带着几分倦怠说道:“你瞧瞧你,早该想到此处,还用爷操心么?”

    齐敏苦了脸道:“十六爷啊,那几家奴才可不敢去……”

    十六阿哥踹了他一脚,道:“瞧你那点出息,走,爷带路……”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严打(下)

    就这样,十六阿哥、曹颙、齐敏三人带着侍卫随行,从宫外的宅子查起。

    伊都立这边不必说,因他回去了,就没有使人再过去。张玉书的宅子空着,直接使人过去看了;李宅有个稳重的老管家在,见是十六阿哥亲至,自是没什么废话。

    接下来的几处国公府,十六阿哥犹豫了一下,决定按照顺序走。

    刚敲开第一家的大门,就见影壁后闪过两人,迎头跪下:“侄儿给十六叔请安!”

    出来两人,腰间都挂着黄带子,一个身材魁梧的年纪大些,二十六、七,留着短须;另外一个看着白净些的,二十三、四。

    十六阿哥瞧着两人眼熟,倒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还在那里打量。

    曹颙在十六阿哥身后,已经认出眼前这两个正是图寿的两个儿子元威与元智。

    他拉了十六阿哥一下,低声说了这兄弟两人的身份。

    十六阿哥这才点点头,道:“是你们哥俩啊,怎么不在京城呆着,跑到这来了?”

    兄弟两个闻言,涨红着脸,吱吱唔唔的说不清楚。

    十六阿哥觉得古怪,摆摆手,道:“起来吧,这几日城里治安不好,想必你们也听过了。两两日有匪徒夜谈爷的住处,追到这片不见了人。爷今儿过来,是带人看看这片的宅子,有没有能藏人的地界。”说话间,他打量着兄弟两个的神色。

    元威与元智两个都变了脸色,露出几分慌张来。

    十六阿哥见了,越发生疑。

    元威、元智两个是噶礼的外孙,噶礼“弑母案”发同曹颙又有千丝万偻的联系,要说他们因此对曹颙怀恨在心那也说得过去。

    曹颙则是看了看兄弟两个的素色衣服,没有吱声。

    元威与元智起身,招呼十六阿哥往里去。其中元威不说话,元智则笑着说道:“十六叔,园子那边住着户亲戚。住着不少女眷,这有些不方便。”

    十六阿哥横了他一眼,佯怒道:“有什么不方便的,爷还能强抢民女不成?”说到这里,想起前这几日就在小英跟前献殷勤,也有些不好意思。

    “十六叔,不是那个意思!”元智急忙辩解,可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坑坑吃吃的说不清楚。

    他越是如此,越是惹眼。

    连带着齐敏都多了几分戒备,带了不少持刀护卫跟着进了院子不说,还低声吩咐人将前后门看好了。

    十六阿哥已经有些不耐烦,皱眉对边上的齐敏道:“带人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儿!”

    齐敏应了一声,带人下去。

    元威、元智兄弟两个脸色刷白,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十六阿哥懒得瞧他们,对曹颙道:“记得孚若早年同鄂飞有些交情,现下他那个嗣子,同你关系如何?”

    曹颙回道:“早先在太仆寺时,有些公务往来,这一两年来,见面的次数有限。”

    “原来如此,看来那边也指望不上你。”十六阿哥随意说道。

    元威已是忍不住,跺了跺脚,低头道:“十六叔,这后院的宅子,后院的宅子,叫侄儿们租出去了。”

    “租?”十六阿哥虽瞧着他们兄弟有隐情,却没想到是这个,不禁有些好奇,道:“租给谁了?这是缺银子使,还是怎么地,好好的园子还租出去?”

    元威脸上憋得通红,嘎巴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还是元智在旁解说,十六阿哥与曹颙才听出原委。

    兄弟两人之母辅国公夫人董鄂氏在娘家遭难不久就郁郁而终了,一年后图寿继娶了夫人。

    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兄弟两个还在孝期,就被撵到热河。

    又说兄弟两个大了,没有让父母在养活的道理,断了银米。兄弟两个自幼锦衣玉食,哪里操心过生计?

    偏生他们过来之前,这边的园子已经叫继夫人派人洗劫了一遍,除了些家具什么笨家伙,其他的值钱物件荡然无存。

    兄弟两个实是没法子,正好在街面上见到有人的求租告示,就将内宅租了出去。兄弟两个,还有家眷还有几个忠心的仆人,在前院跨院生活。

    十六阿哥听了,不禁着恼,道:“堂堂国公府嫡子,竟落得典屋为生,这叫什么话?瞧着你们哥俩也都过了二十了,怎么你们老子不给你们请封?”

    元智红着眼睛道:“阿玛胆小,怕请封的话,有人拿我们姥爷的事儿做文章连累到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十六阿哥不忿虽不忿,可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皱眉摇了摇头。[要看最新文字版,百度搜索爬书网]

    曹颙想起铬=葛礼任两江总督时,图寿是打着岳父的光在京城钻营,也颇有时过境迁之感。

    十六阿哥这时也瞧见他们两个身上的衣服,稍加思索,问道:“还要多久出孝?”

    “到五月底……”元智回道。

    十六阿哥没有再说话,扫了眼厅上摆设,墙上挂着的不过是几幅赝品字画,多宝格上也就是寻常的木雕砚台,看不到什么值钱物什。

    这样看来,兄弟两个说的倒是八、九不离十了。

    少一时,齐敏已经带人回来,神情有些僵硬。兵丁们押着过来的,是几个穿红着绿的艳装妇人。

    “官爷,有话好好说么……”

    “官爷,这寻奴家到底是何事……”

    齐敏被饶得心烦,咬了咬嘴唇,低声怒道:“闭嘴!”

    那几个妇人见两位小公爷在,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还穿着官服,倒是没什么畏惧的,越发娇声浪语。

    这个道:“小公爷,您可得为奴家做主。”

    那个说:“奴家的胳膊好疼,小公爷,这可怎生是好……”

    虽说曹颙与齐敏身上都穿着三品补服,但是她们自诩背靠大树好乘凉,倒是没太当回事。

    十六阿哥见这般热闹,脸上倒是添了几分笑意,问元智道:“这就是你说的女眷?虽说是风韵尤存,这会(泡书吧独家手打)不会年纪大了些。”

    那几个妇人见众人皆站着,只有十六阿哥坐着,晓得身份不俗。

    见他和气,那几个妇人也胆子大了。这个道:“爷这样说,奴家就要

    伤心了,奴家今年才双十。”

    那个道:“感情爷不晓得,这年纪大些的,才晓得疼人。”

    还有的说:“爷喜欢嫩的,奴家好几个女儿,都是豆蔻年华,跟爷站一块正经的郎才女貌。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话说的丁点儿不假。”

    说话间,已经不晓得多少个媚眼过来。若不是齐敏使人拦着,怕她们就要扑过来了。

    “哈,哈,哈,有意思!”十六阿哥见这会儿功夫,丈母娘都出来了,不禁大笑。

    曹颙则是看了那说自己“双十”的那位,怀疑自己是不是眼力有差,为啥自己瞧着感觉那位像是“双二十”了?

    齐敏上前,将后院清查的结果说了。内宅除了几个护院,就是这几个人伢子,还有几十个小姑娘。

    听说这几个妇人是人伢子,十六阿哥收了脸上的笑,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元智见了,忙上前道:“十六叔,她们都是有官服照会的,那些女子也是官卖或人市上买来的,并无私拐嫌疑。”

    “是么?”十六阿哥瞧了她们一眼,尤自半信半疑。

    “侄儿不敢说谎,她们养的女孩,也多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衙门里手续都是全的。”元智怕十六阿哥误会,不由地多说了两句。

    那几个妇人已经瞧出不对,能让两位小公爷以叔称之的,那得是什么身份?战战兢兢的,都住了口。

    十六阿哥对齐敏道:“使两个人过去问问,看有没有良家被诱拐来的?要是在行宫门口,弄出贼窝来,那你这个总管也该当到头了。”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分量却不轻。

    齐敏哪里敢托大,躬身应了,自己带着人亲自去盘问去了。

    十六阿哥端起茶盏,看了看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梗,也没了喝茶的兴致。

    他撂下茶盏,对元智、元威兄弟道:“园子是你们自己个儿家的,是租啊,还是卖啊,不干爷的事儿。不过到底是这地界,在行宫眼跟前,非同一般,你们也不小了,不用爷啰嗦,当知道轻重,”

    元威还有些懵懂,不晓得十六阿哥说的是什么意思;元智已经明白过味儿来,跪下道:“十六叔教诲的是,侄儿们不敢罔顾律法,胡作非为。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侄儿还好,侄儿哥哥娶了嫂子,还有两个小的,也要吃饭,实是没法子,才想得收租子。但凡有丁点儿法子,侄儿们也不会如此……”

    元智没等说完,就听“噗通”一声,元威也跪下了。

    虽不晓得十六阿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憨人也瞧出来,像是要责罚他们兄弟。

    “十六叔,不干弟弟的事儿,是侄儿见到有人租房领了来。”元威朗声道。

    元智见哥哥添乱,不禁着急,拉了下哥哥的胳膊,低声道:“哥,添什么乱啊?”

    元威上前膝行两步,跪在元智身前,抬头对十六阿哥道:“十六叔,都是我做的,租子也是我收的。她们说有个亲戚的名分好说话,塞过来一个丫头,也是我收的。不干弟弟的事,都是我做的主。要是犯了那条律法,也是我当顶罪。

    弟弟还没成亲,十六叔千万别冤枉了他。”

    “哥……”见平素木讷的哥哥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元智哭笑不得,低声道:“别说了……这不是让十六叔与曹额驸笑话么?”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十六阿哥与曹颙的神色。

    十六阿哥与曹颙两个,都没有笑。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连带着元智也不敢再出言辩解。

    过了一会儿,齐敏回来。

    经过询问,那些女子要么是官卖的,要不是人市上被买来的,眼前这几个人伢并没有诱拐嫌疑。

    十六阿哥面色这才好看些,扫了那几个妇人一眼,道:“房租多少?”

    那几个妇人被这出架势唬住了,一时之间,没人敢开口。

    “嗯?”十六阿哥见了,眉头不禁又皱起来。

    方才要做(泡书吧独家手打)十六阿哥丈母娘的那位大着胆子,伸出一个巴掌,道:“五……五十两……”

    “一月五十两……”十六阿哥听了,挑了挑眉,道:“还算便宜、还算便宜……”

    那妇人面容一僵,小声道:“是三年五十两……”

    “什么?三年五十两?”十六阿哥带着几分诧异,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元威兄弟:“这大的园子,三年才五十两,你们,你们……”

    十六阿哥站起身来,对那几个妇人道:“就算是寻常百姓家的宅子,也没有租的这么便宜的。好啊,你们仗着在市井多混几年,来糊弄爷的侄儿们,是不是?”说到这里,对齐敏道:“都给爷拿了,先打几十板子,让这几个刁妇开开眼。这宗室的爷们,是她们能够糊弄的?”

    齐敏应了一声,就要拿人。

    那几个妇人已经唬得不行,求饶道:“奴家错了,不是有心糊弄,实是热河房租低廉,价格不高的缘故。”

    十六阿哥眼睛一瞪,道:“还敢顶嘴?爷说糊弄了,就糊弄了。这么大的宅子,一年五十两银子都租不到,更不要说三年五十两,看来这板子要翻番才行。”说着,又催齐敏拿人。

    有个机灵的,已经听出十六阿哥弦外之音,忙道:“是奴家们不是,压低了房价,爷说的对,这样的宅子,一年五十两才不亏心。不对,不对,要一年六……七十两才妥当……”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声惨叫,原来已经被两个兵丁给架了胳膊。

    十六阿哥听了,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点了点头,示意齐敏放人。

    他瞧了瞧外头,对曹颙道:“走吧,耽搁这么久,剩下的几家得快点了。”说着,带着众人出来。

    元威跪在地上,还有些稀里糊涂;元智看着十六阿哥的背影,喃喃道:“十六叔……”

    从图寿家出来,十六阿哥看了曹颙一眼,道:“孚若,你在这边的差事,要干到什么时候?”

    “四月中旬完工,不过瞧着日子,圣驾也将到了,若是没事,我还在这边吧。”曹颙想着方才的元威兄弟,道:“

    十六爷是想帮他们兄弟两个寻个差事?”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虽说他们兄弟前些年有些混点儿,也没做什么大恶之事。如今这模样,实是惨了点。”

    “这边的差事,多是内务府的营生。他们兄弟两个贸然进来,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虽说小公爷,但是还有奴大欺主这句话。”曹颙思量了一回,说道:“治标不治本,还是宗人府那边打个招呼,使得兄弟两个不拘什么,封个爵位,生计就有靠了。”

    “宗人府啊?”十六阿哥敲敲额头,道:“看看雅尔江阿今年随扈(泡书吧独家手打)不随扈吧!要是他来了,就同他说说。”

    说话间,到了鄂飞家的园子,

    听说十六阿哥亲至,这边的管家迎了出来。曹颙一看,是个熟人,是早先京城国公府的大管家。

    他也认出曹颙来,给十六阿哥请安后,又给曹颙见礼。

    曹颙忙伸手扶住,问道:“大管家怎么到了热河?”

    大管家面上露了几分尴尬,低声道:“自打国公爷出殡后,小的就到了这边。”说到这里,岔开话到:“听说曹爷到了热河,小的本想过去请安,又怕曹爷公务繁忙。不晓得今儿,曹爷同十六爷这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一个府里,也有些这个意思。

    曹颙见他不愿提旧事,便也闭口不提,说明了来意。

    大管家倒是没有啰嗦,直接叫了两人带着兵丁去搜各处院子去了。

    十六阿哥见是曹颙的熟人,说话间也客气许多。

    这边没有什么异常,十六阿哥交代了两句,不外乎每次查查园子,省得混进宵小什么的,若有异常,往内务府衙门或者行宫总管衙门报禀。

    到了阿灵阿家的别院,就没有前两家那么顺利了。

    虽说这边的国公府邸,是勋爵,不是宗室爵位,但是抡起尊贵来,丝毫不亚于那两家。

    这不仅是十阿哥的舅家,还是孝昭皇后的娘家。

    开国五大臣的嫡支,当朝后族,管家也比先前的那两家硬气不少。

    “十六爷,您这不是叫小的为难么?我们爷如今就在御前当差,我们还不晓得规矩?就算有匪人在附近出没,还能进我们这院子不成?”那管事打着太极,丝毫没有让人去搜的意思。

    十六阿哥顾及十阿哥的面子,原还有几分客气,见了这管事这个模样,不由得有些火起,冷笑道:“废什么话,感情当爷说话是放屁不成?”

    那管事的见十六阿哥着恼,也不敢太强硬,俯身道:“不是奴才不晓事,只是这边的护院六十多个,每日里巡逻不已,万不会出了纰漏,还请十六爷放心。”说着,叫人抬了托盘过来,上面覆着红布,躬身道:“晓得十六爷当差辛苦,这是奴才们的孝敬。十六爷自不缺这几个,留着赏人就是。”

    说着,他已经(泡书吧独家手打)将那红布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饼子来。一边掀着,一边望向十六阿哥,眼里带了几分得意。

    曹颙在一旁看了,晓得这家伙到倒霉了。

    这些年外人把十六阿哥当成是没什么身份的阿哥,却忘了再没有身份,皇子依旧是皇子。

    骨子里都是傲气,不是谁能可以冒犯的。

    果不其然,十六阿哥怒极反笑,伸手掀开那红布,抓了两个金饼子,道“这是多少金子啊?晃得爷眼睛都花了!”

    那管事的还没发觉不对,笑着说道:“区区三百两,不成敬意,还请十六爷笑纳。”

    十六阿哥已经落座,瞅了瞅手里的金饼子,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对边上的齐敏道:“还杵成做什么?要磨蹭到天黑么?”

    齐敏心里暗暗叫苦,却也瞧出十六阿哥口气不善,不敢多事,应了一声,带着人往里去。

    那管事看着愣眼,等醒过神时,齐敏他们已经带人进去了。

    “十六爷,您这是……”那管事急赤白脸,动静就有些大。

    “放肆!不开眼的东西,主子跟前,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作死么?”开口呵斥他的,是跟在十六阿哥身边的赵丰。

    赵丰小脸绷得紧紧的,怒视着那管事。

    那管事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就算对方是个没什么实权的阿哥,但是想要他的小命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十六阿哥的神色倒是淡定下来,对赵丰道:“嚷什么,嚷什么?既是这位管家大爷的好意,那就收着,还不快装好了。爷难得见这么些金子,还得到皇阿玛跟前显摆显摆才好。”

    那管事听了,脸色青白,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臣子不得私结皇子,这可是有律令的。十六阿哥要是真到御前告一状,别说是他,就算是阿灵阿,也吃不了兜着走。

    十六阿哥懒得同他计较,百无聊赖地扫了扫厅上摆设。

    真是富丽堂皇,同元威、元智兄弟那边的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曹颙则有些担心,毕竟阿灵阿如今任领侍卫内大臣,天子近臣,不好得罪太狠。

    他正寻思,就听到内院传来吵杂声,伴随着还有兵戈声。

    室里众人,皆是变了脸色,魏黑已经上前一步,制住那个管事,问道:“园子里住着何人?”

    那管事看着明晃晃的钢刀,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道:“没……没旁人……护院……就是护院……”

    曹颙担心(泡书吧独家手打)十六阿哥安危,叫赵丰出去将院外的人叫进来。

    少一时,原本在府外候着兵丁也都进了院子。

    十六阿哥打发两个人进去探看,望向那管事的目光,多了几分寒意。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渐歇,齐敏带着手下回来,脸上已经多了几分兴奋之色,道:“十六爷,曹大人,逮了几个凶徒。不晓得是不是前几日惊扰十六爷的那几个……”

    他身后的兵丁,拖着两个人进来。

    那两人穿着护院肤色,浑身是血,身上不晓得挨了几刀,已经昏厥过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若愚

    既是逮了人,十六阿哥也来了精气神,趁着天未黑,将三阿哥与五阿哥的园子也逛了。[

    到底是身份不同,就算是齐敏带人,也不好在间间屋子都搜仔细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那逮住的两人,十六阿哥一挥手,叫齐敏驾到衙门讯问去了。连同阿灵阿府上的那个大管事,也脱不了干系,直接到衙门吃茶去了。

    那两个身穿仆从装扮的家伙,见了官兵神色就有些不对,被瞧出异样来。问他们话,他们也不应答,反而是转身就跑,这才两下交起手来。

    官兵这边大爷惯了,原本以为吆喝两声,对方就能束手就擒,谁成想遇到个阎罗。最初上前拦着那两个,当即被砍翻在地,只剩下哭爹骂娘的份了。

    剩下的众人警觉起来,齐敏有心立功,命大家伙将他们堵在园子里。经过一番打斗,这两个人到底是架不住人多,还是失手被擒。

    没想到,这一下子还真抓了个正着,其中有个眼下贴了膏药的,将膏药去了,黄豆大的一个黑痣,正是全城通缉的屠二。

    虽说这是地方府县通缉的要犯,但是十六阿哥既吩咐带回行宫衙门审问,那齐敏还能说什么。

    十六阿哥同曹颙,则是带着随从侍卫们回王府花园。

    这转了一圈,耽搁了饭时,回到园子,两人更衣后便一道用饭。

    吃了饭,十六阿哥心里盘算着日子,圣驾也快要回京了,眼看就是万寿节,他这做儿子的今年是赶不上。

    寿礼都是有往年的例,福晋那边会看着办,这个到不用他操心。

    “孚若,这日子也忒无聊,咱们要不要再琢磨琢磨捣鼓点什么?”十六阿哥拿着把半个巴掌大小的紫砂壶,往嘴里倒了两口热茶后,悠悠然地说道:“这圣驾到热河前还有两、三个月,咱们有不能见天地出去寻贼覓凶吧?这到底是在热河,不是三不管的地界,对方要是没有几百号人,外头那些小子也能应对应对。”

    曹颙这边听着十六阿哥的话,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商人逐利,这个自不必说。辅国公府的那几个牙婆,能租大宅子,同时养几十个女孩儿,也已经不是一般规模了。

    偏生她们手上的女孩儿,调教好了,都是卖向高门大户的。或者为婢,或者为妾侍。

    若是单纯的赚钱还好,若是掺和其他的,那这幕后的主人是哪家?若说是无主,那也不可能,能在官府下有照会,做这个买卖的,有几个没有靠山的?

    要不要打听看呢?曹颙发现,自己好像太有闲情逸致了。

    “捣鼓捣鼓?十六爷可有好的主意了?”曹颙收回心绪,接着十六阿哥的话道。

    十六阿哥站起身来,道:“我要是有好注意,不早就说了。走,咱们园子里转转,消消神儿,也算是透透气。”

    康熙缺银子,曹颙是晓得的。

    若是圣驾到热河前,能再想个赚钱的法子,给内库里添些银子,康熙那边就算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指定也是欢喜的。

    只是一个招投标,引出个“万金悬赏”来,这麻烦还没处理干净,曹颙实不愿现下再招摇。

    就这么点能耐,要是在康熙朝都使完了,那不是情等着让雍正上台后收拾么?

    想要保曹家太平,不是他一个人轰轰烈烈,立几件功劳就能如愿的。

    在世人眼中,这敛财之道始终不是君子正途。那些老夫子口中,曹颙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毛头小子。

    花园里桃花已经开了,在晚霞映衬下,更是艳丽得紧。

    曹颙站在桃花树下,摸了摸下巴,寻思有什么事儿,能使得十六阿哥捞点政绩的。

    总不好让十六阿哥陪他在热河干耗,就凭十六阿哥快马疾驰地来帮衬他,他也不能让十六阿哥白忙。

    “要不,再来一次招投标?”十六阿哥止了脚步,转过身,对曹颙道:“想想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再拍一次,就算进不了千万,进个几十万、百万也是好的!”

    曹颙还以为十六阿哥有什么好注意,听他说起这个,在摇了摇头。

    俗话说的好,一招鲜,吃遍天。

    这要是见天吃,还能叫“鲜”么?况且,之前是举国之力,有内务府做后盾。

    为了怕这大清国的首次招投标太过冷清,曹颙他们将内务府上下能想到的东西都招投标了。

    如今在热河这边,要是早来两月还能在行宫修缮上想个主意,现下都动工了,他们想要掺和也掺和不下去。

    见曹颙这个反应,十六阿哥讪笑两声,晓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看到前边不远处有个亭子,曹颙与十六阿哥往亭子里坐了。

    “若是让我谱个曲儿,我还凑合,想这赚钱的鬼点子,就要靠孚若了。”十六阿哥看着曹颙,目光中露出几分希翼。

    难得见他主动想要做点什么,其中怕是被方才那三百两金子给刺激了。

    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连公府的大管家都敢小瞧,这如何不让人窝火。

    曹颙的脑子飞速运转,奈何他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上辈子学到的东西又实在又局限得紧,这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迅速赚钱的好法子。

    赚钱,赚钱,他不禁失笑,自己越发像个半瓶子逛荡的商人了,却忘了官员这个光明的职业。(看书就来

    “说到点子了?”十六阿哥见他如此,睁大眼睛问道。

    曹颙上下打量十六阿哥一遭,道:“十六爷,也没外人,咱说句实在话,十六爷是求名,还是求利?”

    “求名怎么说?求利又怎么说?”十六阿哥见曹颙振振有词,不由心动,倾过身子问道。

    曹颙笑着回道:“求利么,我暂时还没想到,十六爷得容我些功夫。求名么,眼前正好有个千古流名的机会……”

    话未说完,就被十六阿哥打断,就见他摆手,道:“别捣鼓那虚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晓得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就不能弄点实惠的?”

    曹颙见他兴致欠缺,有些犹豫,止了下边的话。

    十六阿哥见他不说了,反而生出兴趣,道:“先说了这求名的法子是什么,再琢磨那求利的!”说到这里,瞅了瞅曹颙道:“孚若,你就不能出息些?你看那些

    满大员、汉大夫的,哪一个不想着登阁拜相?若是真有千古流芳的法子,与我也无大裨益,正应该用在你身上才是。”

    曹颙听了,看了眼这满园景致,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虽为凡夫俗子,心里也敬慕那些贤臣雅士、国之栋梁,却也晓得自己个儿有几斤几两。爬的高了,风大啊,十六爷。”

    “得,你这是卖弄你有自知之明,还是怎地?”十六阿哥撇撇嘴,道。

    曹颙笑了两声,道:“非也,非也,十六爷,下官也有几分忧国忧民之心。”

    “哦?”十六阿哥瞥了曹颙两眼,满脸不信的样子。

    曹颙尚未回话,就听有人道:“说得好听,不过是偷懒罢了。”

    随着说话声,亭子上倒挂一个小姑娘,冲曹颙与十六阿哥做了个鬼脸。

    若是突然出来个彪形大汉,十六阿哥还能吓一挑;出来这么个古灵精怪地小姑娘,又说着软绵绵的南音,他只剩下好奇了。

    “孚若,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十六阿哥问曹颙道。

    “这是魏大哥的干闺女七娘,说来话长,等得空再跟十六爷细说。”说到这里,他对七娘招招手,道:“下来吧,仔细嗑着。这是十六爷,如今也在园子里住着,不可太淘气。”

    七娘皱了皱鼻子,还是乖乖地从亭子上下来。

    说起来,她对曹家人的观感不坏。虽说曹甲等过去救人时,出了狠手,但毕竟是为了救人。(看书就来

    加上这些日子,香草对她照看有加,她心里也晓得好歹。

    她若是真要是想走,也没人拦她。

    只是她到底年纪在这儿,父亲不在跟前,自己也不敢贸然上路。

    不过听说是“十六爷”,她围着十六阿哥转了半圈,背着小手,道:“你就是被那个小英迷得找不着北的‘十六爷’?”

    换做其他人,对一个小姑娘这般打趣,怕是要不好意思了。

    十六阿哥是什么人,这宫里说话,那句话是好听的?

    他笑着挑了挑眉毛,道:“这话怎么说?莫不是有人在小姑娘面前诋毁爷不成?”

    方七娘摇了摇头,露出几分不屑道:“不过一纨绔,有何可诋毁的?”

    十六阿哥被噎得无语,指了指曹颙,道:“若爷是纨绔,那他呢?”

    方七娘翻了个白眼,道:“这还用问?他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十六爷不晓得?”

    见方七娘如此直爽,十六阿哥脸上添了笑意,道:“小姑娘懂得倒是不少。”

    方七娘挺了挺身子,拍了拍小胸脯,道:“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也走过南、闯过北,见过些世面。如今受困在此,不过是武力不及罢了。等过些时日,我的拳法精湛了,还怕谁来?”

    这番话,十六阿哥虽能听明白,但是也觉得不对来。说是口气横秋吧,还不单单是如此。

    曹颙见了,解释道:“别看七娘年岁小,算是半个江湖人了,就是她先瞧出那个小英不对的!”

    方七娘闻言,快步凑到曹颙身边,仰着小脸,巴巴问道:“曹爷,你信我说的?”

    曹颙点点头,道:“有什么不信的,七娘不是小女侠么?眼力自然错不了。”

    方七娘到底是孩子心情,听到夸奖,已经是小脸通红,只剩下笑了。

    不过,随即她就察觉不对,指了指十六阿哥道:“既是晓得她不对,曹爷怎么还让这个十六爷跟苍蝇似的,见天在那边院子转?”

    十六阿哥听了这比喻,不禁摇头。

    这小姑娘可爱是可爱,不过这说话也太粗鄙了些。说是狂蜂浪蝶,也比苍蝇好听不是?

    曹颙道:“你不是看过她手脚,说她没学过功夫么?还说她至今还裹着脚,不像是吃过苦的。她身上也没刀剑毒药,十六爷也就不怕了。”

    方七娘听了,冲十六阿哥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说道:“是不是瞧着人家好看,才往前凑?要是个丑八怪,怕早就远远地了!”

    说起这个小英,曹颙想起这几日魏黑已经使人去乡下寻个她叔叔家,打听一圈,却没找到人,只剩下空房子。

    “小英那边,十六爷可有什么进展?”曹颙说道。

    十六阿哥脸上添了几分暧昧,道:“小手已经拉了,虽说在塞外苦寒,到底是豆蔻年华,皮肤嫩得狠。”

    方七娘看着小,实际上已经十二。

    听十六阿哥说起这个,不由皱眉,嘀咕一声“登徒子”,跟曹颙道:“曹爷,我回去了,省得干娘找不到我着急。”说完,也不看十六阿哥,快步出园去了。

    十六阿哥看着她的背影,对曹颙道:“看来这小姑娘有两下子了,是老魏教的?”

    “多伴是家传的,如今府里也有几个人教她。”曹颙说着,讲了七娘的来历。

    十六阿哥没想到还是招投标惹出的事故,有些失神,道:“不会养虎为患吧?照这样说来,这小姑娘她爹倒不是寻常人。你将人家闺女掠到热河,别再把老的招来。”

    “若是真的招来就好了,魏大哥说了,七娘她爹方种公在闽浙是数得上的拳术大家,扬名多民。要是能留在这边,做个教头,往后遇到事儿,也不至于都靠人墙防备了。”曹颙说道:“只是不容易,听说他方家问罪前,护着方百魁的儿子回福建了。这几千里路,往返也要费些功夫。再说,晓得是我这边劫人的也没几个。九阿哥虽晓得,方种公一个江湖人,两人轻易也难碰到。”曹颙回道。

    说话间,暮色渐浓。

    十六阿哥起身,问道:“对了,方才孚若说的千古流明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曹颙则是卖起机关,道:“这个不着急说,十六爷还是回去想想,眼下十六爷最想要什么就是?”

    十六阿哥笑道:“瞧你那德行,就好像爷要什么,你都帮爷似的。”

    曹颙笑笑,没有立即应答,十六阿哥瞅了瞅西边落日余晖,自然自语道:“得去瞧瞧那小丫头的如何了……”

    大学士府,柴房。

    伊都立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绑缚的四人,脸上变幻莫测。

    “说,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混进爷的府中?”伊都立沉声问道。

    地上那四

    人,皆穿着下人服色,其中为首一人道:“回爷的话,小的们不敢说谎,确实是二***娘家人。是我们老太太打发过来,给我们姑娘使唤的。”

    伊都立冷笑一声,道:“当爷是傻子么?杨氏是江宁人氏,你若是杨家老人,怎么半点不带江宁口音?”

    那为首的男人目光闪烁,还要辩解,伊都立已经吩咐旁边的护院道:“给爷打折这几个家伙的狗腿,看他们还敢不敢嘴硬!”

    旁边的几个管事应了,带着人拿了板子,就要动手。

    “且慢!”随着说话声,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杨瑞雪。

    看着地上被绑缚的四人,杨瑞雪面露急色,上前拉在伊都立的肩膀道:“爷,他们……”

    没等她说完,伊都立已出言制住:“闭嘴!好好的在屋里做针线就是,往这边来做什么,怪脏的。”说着,已经起身,拉了杨瑞雪出去。

    临去之前,他悄悄地管家一个手势。

    杨瑞雪甚好见他这幅模样,再想到屋子里那几人的身份,已经是心乱如麻。

    直到回到屋子里,她才醒过神,搂着伊都立的胳膊道:“爷,那四个长随,真是奴娘家打发来的。因这几日爷忙,奴还没来得及跟爷说。”

    伊都立听了,皱眉推开杨瑞雪道:“四个商贾家的伙计,就能出关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看书就来

    杨瑞雪闻言,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般惶恐,伊都立有些心软,上前将她搂在怀里,道:“我晓得,他们是李家派来的人。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爷这边都不能留他们。你是爷的女人,是爷闺女的亲娘,李家算是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不必理睬。就算热河太平,想要插钉子到咱们家,也不能容啊。更不要说现下热河乱着,真要是这几个家伙心存不良,闹出祸端来,连爷都要受连累。”

    杨瑞雪到底心虚,听到伊都立提到李家时身子已经僵了,哪里还敢多言。

    过了半晌,她才小声问道:“那几个人,要撵了出去么?”

    “费那事做什么?若是他们回去跟李家嚼舌头,再惹得你老娘兄弟难做。等回京了,使个人回南边,将你老娘兄弟接到京里吧,你也能安心些!”伊都立搂着杨瑞雪的腰,低头嗅了嗅她的脖颈,道:“这是沐浴了?身上还带着香味……”

    柴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板子响,中间还间杂着闷哼声。

    那四个被绑缚之人嘴里都被塞了抹布,身上血迹斑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啪!”的一声,一个板子被生生打折了。

    那执板子之人额上已经渗出汗,从旁边又拿了块板子,小声问边上的管家道:“三爷,都打了小一百了,再打下去……”

    那管家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人没法子,只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抡起了板子……

    京城,曹府,兰院。

    曹寅看着摇篮里的幼子,对李氏低声道:“长生睡了。”

    李氏原本埋头绣屏风,听到丈夫说话,抬起头来,宠溺地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儿子,随后轻声唤人将儿子连带摇车抬到东屋安置。

    直到长生被抬出去了,夫妻两个才松了口气,放开音量说话。

    “绣了半晌了,明儿再做吧。”曹寅见妻子面露乏色,上前抽了她手中的针线,道。

    李氏用帕子揉了揉眼睛,道:“老爷,妾身也老了,看东西有些花了。”在

    “老什么老啊,还不是这些日子作活累的,歇几日就好了。”曹寅怕她再绣,将绣屏推到一边。(看书就来

    李氏见丈夫如此,笑着收了装绣线的笸箩。

    夫妻两个,自是说起远在热河的儿子媳妇。

    “都说北边冷,这几日有些阴天呢,不晓得孩子们怎么样?大人还好说,天慧的身子根基也不好,不禁折腾。”李氏提起这个,带了几分牵挂。

    这些日子,曹寅也惦记儿子那边,常常夜不能寐。

    当然,他担心的与李氏担心的不是一回事儿。

    他是有些怕了,在江南这几十年,经由他的手抄家灭族的不是一户两户。

    虽说他的顶戴不是用血染红的,但是他身上背负的罪孽也不轻。

    如今,他没事就在佛前冥神静坐,祈祷若是真有报应的话,就报应到自己头上,不要让他的儿子受罪。

    这些年他为帝王尽忠,对家人却甚有亏欠。

    支持门户的重则,早早地落到儿子肩上,他这做老子的,反而尽享现成的。

    若是因他的缘故,连累到儿子身上,怕他再也无颜立于世间。

    李氏哪里会想到丈夫想这些多,见他不吱声,只当他是不放在心上,嗔怪道:“老爷可不能关疼孙子,不疼儿子……”

    曹寅笑了两声,道:“儿子不是有媳妇在身边么,咱们这当老的,就少啰嗦两句……”

    葵院,上房。

    紫晶略显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脑袋瓜子,道:“今儿的故事讲完了,两位小爷还是早点安置,要不然明早儿又不爱起。”

    恒生趴在炕上,支着小下巴,问道:“姑姑,枢密使是多大的官?比祖父还大么?”

    紫晶寻思了一下,点点头,道:“要是按照品级来说,未必有老爷的高,但是权利却比老爷的大,跟咱们大清国的相国差不多。”

    “姑姑,那国公呢,也比祖父的爵高么?”天佑接着问道。

    紫晶笑着说道:“高,我的小祖宗。快别问了,越说越精神,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祖爷爷是大将军,还是国公,好厉害。”天佑赞道。

    恒生则是伸出小手,拉了紫晶的衣袖道:“姑姑,父亲也厉害,不听祖爷爷与高祖爷爷了,将父亲呀?”(看书就来

    天佑也凑过小脑袋,巴巴地看着紫晶。

    紫晶抬头看了看座钟,已经将近酉正(晚上八点)了,点了点他们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乖乖睡觉,想听的话,明儿晚上姑姑给你们讲……”

第六百四十章 斋戒(上)

    二熬不过刑,将能说的都说了。

    除了对杀了郭氏一家供认不讳外,还说了因悬赏金北上的缘故。

    这个消息使得齐敏惊骇不已,谁能想到在大清国治下,竟有人敢悬赏天子近臣的?同时,他也明白十六阿哥突然至热河的缘故。

    心里,除了惊骇,就剩下后悔。

    就算是傻子,也瞧出来,十六阿哥是为曹颙护驾宝保航来。怨不得问十六阿哥在城外遇袭地,这边含糊不清。出城去探察,又查不出什么来。

    感情,十六阿.哥是扯了大旗,目的还是为了曹颙的安危。

    虽说是黄带子,但是齐.敏也不敢再小瞧曹颙。连皇子阿哥都来了,曹颙要是真在热河出事,那他指定也跑不了干系。

    到了初十.,屠二与其大头目约好的日子,齐敏使人在那边设下埋伏,却是一无所获。

    想到还有漏网之鱼,齐敏很是.焦躁。

    热河城里的气氛,比平实要.森严许多。只要是见看到有旅人打扮,外地口音的,就有兵丁上前询问。

    所有的客.栈酒楼,也都收到衙门的指令,对于异乡人不得私下收容,否则按照通匪罪论处。

    闹得后.来。就算有照会地异乡人。也没有几个酒店敢留客。

    曹颙这几日。只出过一次王府花园。到行宫那边看妻女。

    虽说也有引蛇出洞地意思。但是浩浩荡荡地护卫队伍。将他地车驾围了个严实。除非对方想自杀。否则谁会这个时候攻击?

    有齐敏费神。十六阿哥这边越发无聊。

    实在没事做。他拉了曹颙在花园地湖边钓鱼。半晌也不见有鱼上钩。十六阿哥失了耐心。将鱼竿往边上摔。道:“孚若。实是无聊了。就算寻不着事儿。也要寻些乐子。”

    “不是说到三月底就有蒙古诸王到热河参加庙会与等着朝见么?十六爷再等些日子!”曹颙看着湖面。心里对那些钓鱼爱好者佩服万分。这个真够修身养性地。

    这才多咱功夫,别说是十六阿哥,就是他也觉得无聊至极。

    “庙会,那要四月初八,今年三月,这还有小两个月!”十六阿哥不屑地瞧了曹颙一眼,道:“看你这日子过的,稀里糊涂的,就不能想点事做。”说到这里,眼睛辘一转,道:“今儿十几了?”

    “十三!”曹颙也撂下鱼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后个是十五,咱们去仁寺!”十六阿哥脸上添了笑意,看了曹颙一眼道:“若,咱们斋戒三日,为皇阿玛的万寿节祈福。”

    “斋戒祈福?”曹颙听着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外地督抚,若是不能在万寿节回京陛见,多用这个来表达对帝王的忠心。

    “是啊,总要做点什么。走,到书房,我写折子,你跟着联名就是行了。”十六阿哥笑着说道:“这几日齐敏表现的不错,要不是得有人盯着外头,还真想拉他一个。”

    十六阿哥说风就是雨,十五这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仁寺去了。

    曹颙初到热河时,同初瑜来过一遭。

    这边的主持大喇嘛是由朝廷理藩院这边委的,都有俸银可拿。同寻常的出家人比起来,他们接触的多是权贵官员,所以这边的斋房干净,斋饭也甚是可口。

    听说十六阿哥与和硕额驸要在寺里斋戒为皇帝祈福,大喇嘛自然是乐不得的。

    曹颙还是头一次斋戒,并不清楚这里面的规矩。

    来之前,专程问了智然。

    佛家的斋戒,斋是指过午不再吃任何东西,戒是要守戒律。

    不过十六阿哥说了,难得表一次忠孝之心,自然不能学普通的斋戒。

    这不,两人沐浴完毕,一起到佛堂静坐。

    屋子里只有佛像、蒲团、金刚经,没有点燃的烛台,还有笔墨纸砚。

    “沐浴,斋戒,加上抄经书,谁能有咱们这般虔诚?”十六阿哥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看着曹颙道:“昨儿吩咐你了,早饭没吃吧?”

    曹颙点点头,看着带着几分兴奋的十六阿哥,实不晓得说什么好。

    为什么眼前这个,让他看不出孝心来,只觉得十六阿哥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对于十六阿哥“三日不食”的建议,曹颙也没有反对。

    这道家不是还有辟谷一说么?禁食几日,全当养生之法。

    至于为康熙祈福之心,曹颙自不能同十六阿哥同日而语。看着上面宝相庄严的佛像,曹颙心里挂念的还是父母家人。

    关于康熙,希望他晚年这几年想看些,脾气稳定下来,要不然这天子近臣也委实不好做。

    曹颙跟着十六阿哥,在佛堂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金刚经”的日子,却愁坏了齐敏一个,实搞不清楚,这两位爷为何不消停在王府园子里呆着。

    这仁寺不大,能进驻的兵丁有限。幸好寺庙四周,多是空地,使人把守起来,也算是方便。

    若是寻常日子还好,他这个大总管交代下去,就不用操心。

    现下,就是晓得有漏网匪徒隐匿热河,他哪里还敢轻忽,自然日子留守在寺庙这边。

    他心里,已经开始埋怨十六阿哥与曹颙不地道。不管是真为皇帝祈福,还是在这边“以身做饵”,都没有他什么好处。

    晓得真相的,只有他同几个心腹,寻常兵丁哪里会晓得把守寺庙的任务有什么意义?

    若是全城搜铺那样的事儿,大家还巴不得,这其中狐假虎威的,每日落下个几两银子不是难事。这给寺庙守大门,有什么油水?

    在齐敏看到的地方尚好,没人敢懈怠;看不到的地方,大家也就松松垮垮。就算晓得寺里有个皇子阿哥,也没几个人紧张。

    除非是疯子,否则还真有人敢刺杀皇子不成?

    曹颙的悠哉生活,只过了半日,便有些坐不住,腿酸不说,也饿得慌。

    这个佛堂空荡荡的,除了眼前的东西,只有暗室里还有个方便出恭的马桶,其他别无一物。

    到这个,十六阿哥倒是令人佩服,坐姿比曹颙标准不说,《金刚经》也比曹颙抄得快。

    曹颙站起身来,捏了捏手腕,掏出怀表看了看,还不到申初(下午三点)。他打量了十六阿哥周身一遭,也没见荷包这类的东西,不由挑了挑嘴角。

    虽说十六阿哥平素爱说爱笑,但是也是说到做到之人,看来这三日真是没东西吃。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早年他在清凉寺时,虽说也读过《金刚经》,但是像现在这般静下心来抄写却是头一遭。

    不知不觉,曹颙进入状态,浑然不觉十六阿哥正撂下笔瞧自己。

    十六阿哥见曹颙抄得用心,没有出声,侧耳听了听外头,见没有异动,才轻轻身,往角落的暗室去。

    曹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才看在十六阿哥已经起了。他低下头,接着写下一句……

    到了晚上,也没有铺盖.等物。

    虽说已经.是三月中旬,但是屋子里仍带了寒气,地上也有些阴凉。

    十六阿哥早早地将蒲团拉到一.边,同曹颙分开半丈的距离。

    曹颙看了,挑了挑眉,道:.“十六爷这是?”

    十六阿哥.揉了揉脸颊道:“上次同你一道安置的,我就摔了跟头。这次别再你打个把式,踢了我,那岂不是冤枉?啧啧,怎么是同你在这屋子……”

    他原想.要说两句荤话,不过看了看上面佛像,还是将话收住。

    曹颙想了想,将蒲团扔了过去,道:“我比十六爷多穿了一个马甲,这个还是十六爷垫着。”

    十六阿哥撇撇嘴,将蒲团扔回来,道:“当爷是傻子么,我也穿着三层衣服,这都过了清明了,冷不到哪去。”

    正如十三阿哥所说,虽说地上有些硬,屋子里有些凉,但是因曹颙穿的不少,所以也不觉得冷。

    只是饿得难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曹颙却是早起至今米水未进。

    除了刚来这世上被拐骗时饿过肚子外,曹颙还是头一次是挨饿。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想得,都是吃的。越寻思,越难受,只觉得嘴唇已经干了。

    “这是烙饼呢?”十六阿哥听他老翻身,开口问道。

    曹颙瞧了十六阿哥一眼,道:“十六爷不饿?”

    “这才一日功夫,算什么?小时候生病,太医让消消火,饿个三、五日也是有的。不过是那时还能喝几口水罢了。”十六阿哥回道。

    曹颙听了,觉得新鲜,道:“大人都饿得慌,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的,自然拼命说自己好了,就算是再难受,也不敢躺着。”十六阿哥说道这里,有些愤慨,道:“他大爷的,说起这个来,倒是想起不对头了。等回到京城,得好好问问那些太医……”

    这一说话,分散了注意力,倒是不觉得那么饿了。

    不晓得什么时候,曹颙沉沉睡去。

    十六阿哥睁着眼睛,看了曹颙这边一眼,低声道:“真是羡慕你,娇儿爱子,父母的心头肉,我只是皇宫里的一个小阿哥……”

    京城,畅春园,清溪书屋。

    圣驾是初九回驻畅春园的,因春日晴好,三阿哥诚亲王便上了折子,请皇父幸王园。

    万寿节将近,康熙也愿意多同儿孙多亲近亲近,便有几位小阿哥陪着,一道去了在三阿哥的园子。

    因白日间多走了几步路,康熙便觉得腿有些酸。

    不过还不到歇的时候,还有不少奏折没有看。因此,用了晚膳后,他便坐在炕上批起折子来。

    照前几日一样,今天他也没有掀牌子。

    实是精神乏了,连说话都懒得说,更不耐烦动。

    原本以为凑上些银钱,对西北战事就利。如今得到的消息,却令康熙懊恼不已。

    因战线拉的太长,供给不便,如今的情况是军粮不足。加上缺少马匹的问题没有解决,两路大军如今只能在西北干耗着。

    朝廷的颜面得要,总不能说现在前线没有存粮、将士们没有马匹,才动不了的。

    少不得,康熙这边再次遣使策妄阿喇布坦,勿要“怙恶不”,否则“可尔泰、巴尔库尔、两路大兵、俱已齐备”,云云。

    军前那边,康熙也不能容他们干耗着。毕竟着数万大军在前线,加上十几万的攻击线,这银子如水似的。所以他也下了谕旨,叫他们在明年草发时进剿。

    虽说按照下边官员折子,说这两路预备军粮甚是充裕,不过是没有运到军前。

    但是康熙做了五十五年皇帝,也晓得这话里话外说得有水分。要不然的话,再远的路,半年也该运到。

    只是这个若是深究下去,只会丢了朝廷的颜面,于前线战事无益。

    康熙能允他们晚上一年再出兵,也是再等今年的新粮下来。

    如今,策妄阿喇布行文胡图克图,又行文喀尔喀诸王,也有示弱求好之意。康熙这边只能含糊着,下旨命大喇嘛与诸王回文给策妄阿喇布,也想要稳住他,省得他有异动。

    想到这个,康熙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而后随手拿起个折子。

    是十六阿哥的请安折子,康熙打开来,见除了请安问好,恭颂万寿节这类的话外,剩下的就是提到同曹颙打算“斋戒祈福”。

    “胡闹!”康熙嘴里说着,脸上却多了几分慈爱之色。

    “今儿就是十五啊!”想着十六阿哥与曹颙两个现下正在仁寺斋戒,康熙心里颇为感动。

    他因右胳膊有疾,从去年开始就用左手批复帖子。

    他拿起毛病,在十六阿哥的折子下批道:“知道了,尔等勉力办差,朕心甚慰。”

    撂下笔,他寻思了一回,吩咐边上的魏珠道:“召王嫔侍寝。”

    “嗻!”魏珠躬身应了,退出去传旨……

    仁寺里,人影晃动。

    几个穿着僧衣之人,隐在暗处,看着不远处透着灯光的佛堂。

    “就是那边?怎么无人把守?”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侍卫都在外围,这边没留人,只有连个小沙弥送水送吃的。”另外一人回道。

    “原还怕他不出来,没想到这么急着找死……小的们,上……”

第六百四十一章 斋戒(下)

    溥仁寺,佛堂外。

    那几人蹑手蹑脚,走到窗下。其中一人,轻轻伸手捅破了窗户纸,往佛堂里窥视。

    背对着门口的,是两个男人的身影,其中一个身上穿着三品官服。

    偷窥那人,冲边上的伙伴点点头,随手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来,对着那已经被捅破的窗户纸,往里面吹气。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扑通”两声,再看屋子里那两人,已经倒地。

    其中有个还碰倒了烛台,蜡烛虽说没灭,但是却使得屋子里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窗外几人见了,往四周扫了几眼,见并没有异常,为首那人才带着两人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剩下一个,在外头望风。

    随即,却传来“咦”的一声。

    屋里的蜡烛灭了,屋子一下子变得黢黑。

    随即是刀剑出鞘的动静,接着是几声闷响。

    外头那人听着动静不对,上前一步,道:“老大,老大……”话音未落,已经直直地倒下。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重新有了灯光。地上躺着几个像粽子一样地家伙。

    一旁站着地。是曹颂、智然、魏黑还有几个宫廷侍卫。

    看到地上昏倒那几个家伙身上地僧衣上不乏血迹。智然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僧帽已经落到地上。露出头发来。这几个显然不是僧侣。

    这样看来。这几套僧衣地真正主人。怕是已经到西方寻佛主去了。

    曹颂同那些侍卫怎么会想到这些。他们脸上都多了几分雀跃。看着地上地几人。越发兴奋。已经寻思如何逼供。看有没有同伙。

    趁着众人不留意,智然出

    时值月中,天上满月如银盘。

    智然仰首,望了望星空。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已经开始审上了,乱糟糟的。地上这几人虽说看着穷凶极恶,但是也不是什么手段高明之人,否则也不会轻易落网。

    问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有用地东西。那几个侍卫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人。带着几分戏耍之心。

    魏黑早先也在江湖上混过,见了眼前闹剧就觉得有些吵,也从屋子里出来。

    见智然还在院子里站着,魏黑道:“智然师傅,折腾了大半夜。快去歇吧,明晚还得守着。”

    智然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出去。

    曹颂他们那边,也都留意到僧衣问题,开始按照这几个人交代的,寻找那几个倒霉僧侣,看有没有幸免的。,曹一无所知。

    他好梦正酣。梦里都是各种会餐的场景。甚至上辈子,事务所餐会的情景都有了。自助烤肉店里。肥嫩多汁的牛肉,还有个圆脸地服务小姐……

    另一侧。十六阿哥侧着身子,睡相要比曹的规矩许多。

    屋顶上。曹甲、曹乙没有坐着。

    在这月圆之夜,坐在屋顶上实在太显眼。那可不像是保护,更像是招人了。

    两人都是顺着青瓦屋脊躺着,就听曹乙低声道:“给,老大!”

    曹甲伸手接了,是几块拇指粗细的牛肉干。他丢在嘴里,咀嚼着。

    曹乙那边,嘴里也没闲着,一边咀嚼,一边低声道:“老大,这大公子那边几顿没吃了,咱们用不用丢几块牛肉干进去。”

    “不许多事。”曹家压低了音量回道。

    厢房,院门里,廊下,隐秘处站着不动的,是十六阿哥的几个近卫。

    曹醒来时,天还未亮。

    因屋子里点地蜡烛有小孩胳膊那么粗,所以还未燃尽。

    曹是饿醒的,起身搓了搓脸,看着佛像发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尚未完全忘记的美梦。

    那长签子上的烤肉,腌好不由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想着还要坚持两天不吃东西,曹揉了揉肚子,实是怀疑自己地毅力。

    “什么时辰了?”十六阿哥闭着眼睛,也不晓得是醒了,还是迷糊着,含糊问道。

    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才寅正二刻(凌晨四点半)。

    “再睡会吧,还不到卯时。”曹说道。

    十六阿哥听了,却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青石板的地面到底是发硬,十六阿哥揉了揉肩肘与腰身。

    “继续斋戒也没什么,使人送个褥子吧?”曹问道。其实他心里还想着,能不能使人送些肉干什么的。不过想到这是在寺里,又是打着为皇帝万寿节祈福这个大招牌,他就将后边的话咽下。

    “算了,再熬两日吧!”十六阿哥道:“算算日子,皇阿玛也当收到我的折子了。要是心血来潮问起详情,晓得咱们在这边悠哉了三日,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他不由失笑,看着曹道:“我晓得孚若不耐烦闹这些虚的,只是有时候,来点虚地比来点实的更容易表忠心。”

    没有褥子就没有褥子吧,这洗漱问题怎么解决?

    曹站起伸来,走到门口,想要推门出去,哪里推得转过身来,看着十六阿哥,道:“十六爷,这洗漱不会是免了吧?”

    十六阿哥瞪了曹一眼,道:“爷没那么脏,昨儿已经吩咐人了,辰时让他们开门。换马桶还有送热毛巾过来。”

    真是煎熬啊,曹重新坐下,寻思那些外地督抚,说是斋戒一周地,指定偷吃了东西,要不然怎么坚持下来的?

    只觉得身子都僵了,但是这般呆着只会觉得肚子越发饿,曹拿起笔。接着抄写《金刚经》。

    十六阿哥起身,溜达了一会儿,也跟曹一样,接着抄写经书。

    过了辰时,洗漱完毕。曹地《金刚经》也抄完。

    日子越好难熬,一会掏一次怀表,也不见指针走多远。

    还有一天半,该怎么熬啊?如今虽说是大白天地,但是曹真有些饥寒交迫地感觉。

    十六阿哥也抄完了。正在侧身躺着,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他的一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是真如野史所说的是个“糊涂王爷”,还是大智若愚,晓得保全自身,三朝不倒?

    曹同十六阿哥结识至今,也过去七、八年了,算是看着他一点点从一个少年蜕变至今。

    “十六爷在想什么?”曹“孚若,八旗废了。这从八旗入关至今尚不足百年。就成什么样子,想当年。祖辈打天下时,几十万八旗铁骑就驰骋中原。占了这大明的花花天下,所惧何来?如今,边疆癣疖之患,都解决不了。将熊兵弱、缺马少粮,任由小人叫嚣。”

    虽说曹安安分分地生活,没有什么“反清复明”的念头,但是听十六阿哥说起八旗入关之事,心里还是颇为不自在。

    是啊,满清入关不足百年,这“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足百年。

    天下赋税,江南占三分之

    朝廷不敢轻忽江南,这些年怀柔政策用了不少。因各种洪涝,江南每年都有各种赋税减免。饶是如此,血海深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化解的。

    文人少节,只要能当官,谁管是大明天下,还是大清天下。

    但是也有不少大儒,隐匿民间,至死不出仕,就如曹蒙师宋夫子之父。

    满朝文武称颂地“康熙盛世”,就跟个纸糊的灯笼似的,看着光亮,却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百年后的中国,会更弱。

    曹看着十六阿哥,道:“十六爷,可晓得东印度公

    “东印度公司?”十六阿哥沉吟片刻,道:“晓得,五广东成立洋行,专门收购茶叶的。虽说当时我没管着内务府,但如今内务府那些人提起这个来,还说洋鬼子地银子好赚。对了,内务府这几年的香料与靛青,也多是从他们手里买的,同时还卖给他们部分丝绸。”

    “那十六阿哥可晓得,东印度公司得到英国皇帝授权,能自主占领地盘、铸造钱币,还可以自己修建自己的要塞、组织自己的军队?”曹问道。

    “什么?”十六阿哥听了诧异:“那鹰洋是东印度公司自己铸地?不是说是什么墨西哥的么?”

    “鹰洋是墨西哥地不假,但是其他的银锭、金锭估计是东印度公司自己铸的。”曹道:“反正印度有金矿,他们占了也不费什么事!”

    十六阿哥听了直皱眉,道:“不是听说他们只在印度建工厂么,怎么连矿山也能占?这样,不是跟强盗无

    曹笑道:“人心贪婪,谁的力量强大,谁说话。在那些洋鬼子所受的教育中,可没有咱们儒家那套虚礼,人家讲究的是实惠!”

    “到底是番邦小国,不受教化。”十六阿哥摇了摇头,看了曹一眼,道:“孚若对我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想凭着广东那几十号人,到咱们大清抢地盘不成?那岂不是痴人说梦。”接着说道:“如今,他们在广东做商贸,买咱们地茶叶与丝绸,到欧洲变卖。能卖给咱们,只有钟表香料这些东西。买的多,卖地少,这一来二去,就有越来越多的银子流入咱们这边。”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如此最好。让这些强盗白忙活。将其他地方地金山银山都搬到咱们大清来,也算他们的功劳。”

    “十六爷忘了什么是强盗?强盗就是想要不劳而获占别人地东西,可不是给人占便宜的。若是他们这样下去,那还叫什么强盗,那岂不就是合法商贾了。”曹说道。

    “孚若的意思,怕他们对大清不利?”十六阿哥寻思了一回,说道:“几个跳梁小丑,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成?”

    其实。曹心里也不晓得东印度公司在中国倾销鸦片是什么时候。

    只是晓得林则徐禁烟是在道光年间,一百三十来年之后,那个时候鸦片已经泛滥成灾。

    不过现下,东印度公司与中国存在着贸易逆差,曹是晓得的。数额虽说不算大。但是比例也很是明显。

    只是如今的英国还没有进行工业革命,海外殖民还是初期,没有露出日不落帝国的霸道嘴脸。

    曹见十六阿哥对东印度的模样,拿了一张白纸,提起笔来。在上面画了个大圈,随即上大圈外画了个拇指盖大小的小圈。

    “这个是印度。这个是英吉利。”曹指了指大圈,又指了指小圈道:“结果呢,英吉利地商人足迹遍布了大半个印度。印度皇帝开始以为是引进个大商贾,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钟表珠宝,欢迎得不行。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往后少不得也断送在这些商人之手。”

    十六阿哥神色慢慢郑重起来。看着曹,道:“孚若到底想说什么?”

    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说明鸦片战争带给中国人的灾难么?还是说中国正在老去,其他国家却长大了。所以往后要受欺负。

    “说前几日提过的建议,青史留名那个。十六爷有没有兴趣?”曹稍加思索,回道。

    “莫不是叫爷出面将东印度公司那几个洋鬼子给灭了,杜绝后患?”十六阿哥生出几分好奇,问道。

    “灭了东印度公司,还是西印度公司,或者什么北印度公司,治标不治本。”曹道:“只是咱们这边也当生出警醒之心,防止他们耍手段。就算是寻常人,在贸易上吃亏,也会想着在贸易上找还回来的,更何况是强盗心性,只吃亏的道理。”

    “孚若想到了?他们到底会有什么手段,来将送来的银子再赚回去?”十六阿哥眼睛一亮,赞道:“早就晓得孚若在经济上有两下子,没想到还能考虑得这般长远,行啊,也没有瞎混日子。”

    “大烟!”曹回道:“或许他们现在还抽不开手来算计咱们,但是用不了多久,或者二、三十年,或者三、五十年,他们就会用大烟来将银子赚回去。”

    虽说现下世面上也有大烟,但是多是药铺出售,价格昂贵,给病人止疼用的。

    听曹说这个,十六阿哥还颇为不解:“那个是药,就算使劲儿卖,能卖多少银

    “难道十六爷没听说有吸大烟的?”曹问道。

    “听倒听说过……”十六阿哥说着,想起一个宗室将军,就爱吸这个,弄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地。

    “十六爷,要是满朝文武、八旗兵卒都抽了大烟那会如何?”曹跟着说道。

    十六阿哥想到那个情节,不由愕然,喃喃道:“国将不

    接下来,十六阿哥就跟着好奇娃娃似的,开始提出关于大烟地各种问题。同时,他也在找各种法子,试图要推翻曹的论证。

    曹对鸦片的危害认识得清楚,但是毕竟没有接触过,惑力来,也没有好的参照物。

    最后,他想到了鼻烟。鼻烟他也吸过的,虽不能说是上瘾,但确实是提神。他吸地还不勤,那些有烟瘾的,没事就掏出来在鼻子下嗅两下。

    “鼻烟抽起来,已经能使人神清气爽,容易上瘾。大烟抽起来,就是飘飘欲仙,茶饭不思。再也放不下了。十六爷您说,这一传十、十传百地,还能剩下几个好人了?”曹拿鼻烟举例子道。

    十六阿哥听了,眼圈转了转,没有应声。

    曹见了,忙道:“十六爷别当是说着玩的,这个东西可不能试。极易上瘾不说,想要戒了却是不易。抽上了人就废了。”

    十六阿哥笑着摆摆手,道:“我是傻子么,晓得有毒,还去试这个?”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辩论了半日地功夫。又到了晚事,心里有些兴奋。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盼着十六阿哥生疑,问他一句“你怎么晓得几十年后地事”。

    谁想到十六阿哥全无半点疑心。只当他是在经济上有独特见解,才这般忧国忧民。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没想到鸦片战争地序幕已经这般近了。间,鸦片开始在中国倾销时,是几十年后,还是百年后,自己还活着么?

    想个法子。扼制住这个,也算是为这个国家与子孙后代做点什么。

    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变得爱国。或许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孙子成大烟鬼罢了……

    这晚寺里却是太平,到了第三日晚亦是。

    转眼。到了三月十八日,万寿节。

    曹与十六阿哥早早起了。沐浴更衣,佛前上香,又向京城的方向叩拜,算是完成了这次斋戒。

    待斋菜送上来,闻着米香,曹摸了摸干裂的嘴唇,才晓得吃饱喝足也是幸福的事。

    十六阿哥虽说小时候饿的次数多些,却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像这样三日不吃不喝,也熬得不行。

    只是有大烟地论题在,才使得他精神头足些。

    如今看到吃的,他也有些受不住,举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

    两人都不是孩子,也晓得饿得太久不能吃得太饱,将几个小菜与半盘粥喝光后,就撂了筷子。

    出了屋子,看着明媚春光,曹颇有脱胎换骨之感。

    看来没事饿一饿也是好的,原来只觉得心累,现在觉得没有什么可值得烦的。能吃能睡,家人安康,就是幸福。,问了曹颂这几日所获,晓得只抓到四个,颇为失望。直至此时,曹才晓得他们在其他佛堂设置了陷阱。

    因寺里死了僧侣,曹与十六阿哥这边见了主持大喇嘛时,又添了不少香油钱。

    智然没有跟着回府,而是留在寺里这边。

    寺里有几个会汉话的蕃僧,同智然论过佛法,有些交情。智然见十六阿哥在,曹那边没什么事,便留在这边研修佛法。

    这些日子,智然有些不像出家人,同世俗有了更多牵绊。

    曹晓得,这都是因自己地缘故。他看在心里,寻思是不是挑个合适的机会,劝智然还俗。

    智然却像是看透曹所想,道:“门里门外的,都是小僧,曹施主何必拘泥常情。”

    就算是朋友,也有独立的人生。

    曹见智然如此,自不会再嗦,只是偶尔看向他的时候,心里也颇为古怪。

    智然与他同龄,生辰比他大。

    若是真有血缘关系,那岂不是他地手足兄长?

    总觉得智然的眼神里有着一种了悟,还有说不出地沉重,有好几次曹想要将心中疑惑问出来,却又是说不出员都按照品级装扮,到主官衙门里,一起往京城的方向磕头拜。

    内务府衙门这边,自然不能免俗。

    十六阿哥说是乏了,不耐烦动。曹换了官服后,往行宫去了。

    在衙门这边,同众人一起叩拜磕头后,曹便去探望妻女。

    初瑜那边,却是正有贵客,是宝雅与一个蒙古格格。

    上次见宝雅,是在前年受伤的时候。两年时间,转眼而逝,宝雅仍是老样子。

    她坐在炕上,怀里摆着天慧,眼跟前摆的都是各种吃食。她自己吃一块饽饽,喂天慧吃一块。

    除了家人,天慧平素不喜与人亲近的。却乖乖地坐在宝雅跟前,任由她抱着喂食。

    那个蒙古格格,则是在边上坐着,笑眯眯地听初瑜与宝雅说话。

    宝雅是姻亲,没有什么可避讳地,听说曹来了,笑盈盈地起身见过。那个蒙古格格,十八、九岁,看着也大方爽朗得紧,丝毫没有回避的意不是外人,是达尔汗王府地格格,论起辈分来是苏赫巴鲁的堂姑姑。

    说话间,曹得知,不只宝雅来热河了,苏赫巴鲁也来闻言大喜:“在哪儿,才听说,怎么也不先给我个信儿?”

    “听说你同十六叔在斋谁敢去打扰?”宝雅道:“不过今儿你是碰不到他了,他有事出城了,说是明后天才回来。”

    淳王府花园,东院上房。

    十六阿哥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纸里裹着黑糊糊地东西,厌恶地皱皱眉。

    一个宫女拿着烛台过来,不解地看了看十六阿哥,轻声问道:“爷,要点上么?”

    见十六阿哥点头,那宫女才拿起火镰点好了蜡烛。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出去,没爷的吩咐,谁也不

第六百四十二章 飘然

    京城,畅春园。

    虽说康熙有令,停止朝贺筵席,但是万寿节就是万寿节,哪个臣子敢轻忽?满朝文武,都穿着蟒袍,外罩补服,早早地到园子外候着。

    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侍卫等人随着皇帝,到皇太后宫行礼。

    没有升殿,没有宴饮,文武百官在园子外跪拜叩首。

    虽说文武百官没有朝贺,但是宗室与百官女眷,却有不少进宫,给皇太后与诸妃请安的。

    从京城到畅春园这几十里官道上,车马往来,打破了素日的寂静。

    曹寅跟着礼部的几位官员,却得了传召。

    康熙穿着吉服,看着精神还算不错。

    原来,是有差事下来。衍圣公孔进京恭贺万寿,康熙命礼部官员准备赐筵。

    交代完差事,康熙留下曹寅说话,叫其他人跪安。

    “同朕出去走走。”康熙下了炕,对曹寅说道。

    康熙在前。曹寅在后。君臣两个出了青溪书屋。漫步到湖边。

    湖边杨柳树下。遍植牡丹。开地正盛。满目繁华。

    康熙抬起头。眺望眼前景致。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地一株柳树身上。

    那株柳树。不知栽于何年何月。枝干甚粗。却是枯了半边。只有临水向阳地一边。绽放着嫩绿。看着春情无限。

    康熙看着这老树。而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地左手。

    饶是春光烂漫。他地心里却像是秋叶般萧瑟。

    去年冬日有疾,使得右臂僵硬,右手无法握笔。这些日子,他都是用左手来批复奏折。然而,这两日,左手也开始掉笔。

    说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贵为帝王,站在九天之上又如何?而今,连个小小的毛笔都握不住。

    曹寅站在康熙身后,眼里难掩忧心。虽说康熙没有说什么,但是流露出的沮丧,使得人心里难受。

    只是,他不说,他就只能装作不知道,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

    曹家,东府,正房。

    兆佳氏盘腿坐在炕上,地上椅子上,坐着两个穿着旗装的妇女。

    这两人是侍郎府的内管家,兆佳氏也是认识的。今儿见她们上门,颇为意外。

    虽说如慧是自己个儿的亲侄女,但是想到若不是小两口拌嘴,自己也不至于中年丧子。因此,兆佳氏这边对侄女也多有埋怨。

    加上,后来如慧带着嫁妆回娘家,更让兆佳氏心里不快。

    这一年里,她也赌气没有去过侍郎府。

    如今,这两个内管家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除了想要收回如慧陪嫁的一处铺面外,侍郎府那边还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曹硕的墓碑上,磨去如慧的名字。

    听着前面的话,兆佳氏虽说生气,尚能忍耐;听到后边的,却是立时就火了。

    “啪”的一声,她将烟锅摔在炕桌上,寒着脸,道:“磨去什么?”

    那两个管家媳妇,晓得眼前这个姑奶奶不是善茬,但是受命而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太太说了,请姑太太体恤,我们家姑娘还年轻,也不能……”

    兆佳氏的脸上能刮下霜来,看着两个管家媳妇,冷哼一声,道:“这还没守到一年了,就想改嫁不成?想磨墓碑,那是做梦。这媳妇是三媒六证,娶到我家的。这世上都是妻为夫守节的,没听说死了丈夫就不认的。如慧那丫头到底要做什么?好好的孝不守,还想冒充黄花闺女嫁人?”

    那媳妇还要再说,兆佳氏已经冲着边上侍立的绿菊道:“我乏了,送客。”

    绿菊应了一声,请两位管家媳妇起身。

    直待那两个媳妇出去,兆佳氏才咒骂两声,拿起烟锅送到嘴里。她吧唧了两下,可是吸不出烟来。她不耐烦地看了两眼,撂下烟枪,喘了口粗气。

    少一时,绿菊已送客回来,进来报禀道:“太太,四爷来给太太请安,在廊下候着。”

    自打次子死后,兆佳氏精神不佳,半夜睡不着觉,早上起得颇晚。所以,她为了清静,也免了儿子、媳妇们的请早安。

    兆佳氏正心烦,哪里有耐心应酬庶子的请安。

    她皱着眉,吩咐绿菊道:“就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再请安。”说着,她揉了揉额头,对绿菊道:“给我拿个枕头,我要。”

    绿菊见了,忙拿了枕头与毯子出来,服侍兆佳氏躺下。

    兆佳氏看着绿菊,神情慢慢舒缓,拉了绿菊的手,道:“若是三奶奶有你一半懂事,你三爷也不会……”

    “太太还请宽心,三爷最是孝顺,若是晓得太太难受,地下也会不安……”绿菊轻声劝道。

    “是么?”兆佳氏叹了口气,放开绿菊的手,慢慢阖眼,道:“我眯一会儿,你出去打发四爷回去吧。晚饭前,别叫人抄我。”

    “是,太太。”绿菊应着,将烟锅收起,而后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曹项等了这一会儿,见绿菊出来,想要开口发问,被绿菊一个噤声的手势给止住。

    “四爷,太太身子有些不舒坦,叫四爷改日再请安。”出了院子后,绿菊说道。

    “身子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过来?”曹项开口问道。

    虽说对嫡母不亲,但是身为人子,听了这个,也不好做枉

    。

    “看着只是精神有些乏,估摸不用请太医。”绿菊淡淡地回道。

    曹项见绿菊如此,眼里露出几分急色,压低声音道:“姐姐,我有事找你,姐姐跟我去书房一遭,可好?”

    绿菊冷着脸,刚想拒绝,就见不远处两个管家媳妇往这边过来。

    “张嫂子,李嫂子,这是……”绿菊脸上露出笑,开口问道。

    “四爷,绿菊姑娘。”两个媳妇俯身见过,才笑着回道:“是有些杂事,想要求太太。”

    绿菊见她们神情闪烁,心里有数。

    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子,太太又不耐烦管家,府里的管家娘子就有不少人开始心活。

    “太太刚歇,说了晚饭前不让叫。两位嫂子,要不然晚饭后再来。”说到这里,见这两个管家媳妇面色讪讪的,绿菊低声加了一句:“刚才侍郎府来人了,太太心里不舒坦,连四爷都没见。还是等太太心气好些了,两位嫂子再过来。”

    那两个媳妇彼此看了一眼,挤着笑道:“谢谢绿菊姑娘了,那我们晚上再来求见太太。”

    说着,两人又对曹项俯了俯身,才相伴去了。

    曹项见两人去得远了,开口问道:“侍郎府来人?是什么事?”

    绿菊瞥了曹项一眼,道:“四爷不读书,怎么也操心起家务来?”

    “二哥不在家,我自然要问问……”曹项回着,看着绿菊道:“姐姐还是同我来一趟吧,真有话对姐姐说。”

    他已经十六,身量比之前高了不少。在太学呆了一年多,整天做学问,看着越发稳重。

    绿菊见了,只觉得心乱如麻,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她吩咐了这边的小丫头,好好守着门,不要让人惊扰了太太,自己去四爷那边取两本书夹花样子。

    两人缄默无语,到了曹项的院子。

    因天气晴好,丁香与两个正带着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塞曹项的被子。

    见曹项与绿菊进来,众人都停了手中的活。

    “沏两杯普洱茶,就是上个月大奶奶给的那包。”曹项吩咐丁香一声,随后引绿菊到书房。

    见曹项要关门,绿菊低声道:“还是开着门吧,省得人嚼舌头。”

    曹项却枉若未闻,仍是随手拉上了门。

    绿菊还要说话,曹项已经搬过一把椅子,摆在书桌前,道:“姐姐坐,我有事同姐姐商议。”

    他的神情分外郑重,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大了好几岁似的。

    绿菊坐了,侧过身子,不去看曹项的眼神,道:“有什么事儿,四爷快说吧。”

    “姐姐,下个月三哥的孝期就要满了……”曹项低声道。

    绿菊听了,心痛如绞。

    ……

    她在兆佳氏跟前,自然是晓得兆佳氏已经张罗着为曹项兄弟说亲,也等着孝期将满。

    不说别人,就是西府客居的董素芯,就被兆佳氏夸了几遭。

    虽说比曹项兄弟大四、五岁,但是这世上妻大夫小的,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就是府里先前的三奶奶,不就是比三爷大么?

    就算是寻常富户,只听说婢做妾,没听说婢做妻的。更不要说像曹家这样的官宦世家,就算曹项是庶出,也是曹家正经的主子爷。

    想到这些,绿菊只觉得喘不上气,

    “年初太学有个考试,我考了个优异。要是托人的话,现下就能外放补缺。咱们……咱们成亲吧!”曹项拉过椅子,坐在绿菊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嗯?”绿菊的身子已经僵住,看着曹项,说不出话来。

    “咱们成亲吧!”曹项重复了一遍,声音无比坚定。

    绿菊看着书案上漫漫的书,问道:“四爷不是盼着科举么?”

    曹项摇摇头,道:“科举,还要等两年,且不说两年的变数太大。考上了,我越发不得自由,想要同姐姐再一起,就越发难了。”

    绿菊的身子微微发抖,红着眼圈道:“为了我四爷连前程也不要了?四爷不是盼着榜上有名,有姨娘争脸么?”

    曹项长吁了口气,道:“考上了,争脸了,又如何?不是还得老老实实过日子么?眼下这个机会,要是抓住了,省了两年功夫不说,还能同姐姐在一块。”

    绿菊的眼圈已经红了,看着曹项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她脸上才慢慢地绽放笑颜,伸出胳膊,主动拉住曹项的手,道:“四爷能有这番心意,我就知足了。四爷还是好好做学问,预备科举吧……”

    “不考了,真不考了……”曹项反握着绿菊的手,说道。

    “别……”绿菊笑得无比灿烂,眼泪却像珠子似的滑落:“……做妾做丫头,我都认了,只要四爷要我……”

    “姐姐……”曹项见状,已经是痴了……

    门外,丁香端着普洱茶,犹疑了一下,又悄悄退了下去。

    u声埋怨道:“青天白日就关着门,这叫什么事儿,这要不要名声了……”

    丁香已经进了上房,撂下茶盘,嗔怪地看了一眼,道:“主子的事儿少嚼舌头。四爷待下虽宽,咱们也当晓得规矩。”

    ]

    来一姐姐说教。只是看不惯她端得厉害,平素清高好像说不晓得似的。”

    “又来!”丁香闻言,不禁皱眉。

    “若不是姐姐同我帮他们遮掩着,能消停这些年。说两句怎么了?还没让她给咱们预备谢礼呢。”撅着嘴巴说道。

    丁香摇摇头,将边上一碟玫瑰饼送到面前,道:“想要动嘴巴了,就多吃些,少磨牙……”

    *

    书房里,绿菊已经干脸上的泪,看着看中的金簪,露出笑意。说是金簪子,实际比挖耳勺大不了不少,头上是朵小小的牡丹。

    曹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因万寿节的缘故,学堂里多给每人二两银子。加上我平素攒的,有十两银子。给姐姐买了这个,给姨娘来了个耳坠子。姐姐别嫌弃,往后等我有了差事,再赚银子给姐姐买珠玉宝石的。”

    绿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簪子,使劲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说盼着曹项能多赚银子,给自己买珠玉宝石,而是有曹项这般心意,她已经知足。

    宅门里最不缺的,就是姨娘。

    不管是西府如同虚设的几位姨娘,还是这边府里的大小姨娘,哪有几个过得畅快的。

    绿菊是聪明人,看着这些人的苦处,心里自不愿重蹈覆辙。虽说曹项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品性子心里有数,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但是,绿菊也没想过要做他的妾……

    不过,现下,看着手中的牡丹簪子,绿菊幽幽地叹了口气,已经认了。

    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对她这般……

    *

    热河,行宫。

    虽说久别重逢,压着一肚子话要唠,但是宝雅已经为人妻,晓得夫妻两个宫里宫外两下住着不容易,说了一会儿话,便拉着那个蒙古格格走了。

    看着丈夫眼圈凹陷,面色发暗,初瑜早已经是担心不已。

    等客人一走,她便到丈夫身边,问起他身子如何。曹颙只是肚子空了,早饭又没吃干的,见妻子过问,就实话实说。

    初瑜这边,忙叫人上膳,一家三口吃了顿团圆饭。

    虽说舍不得,倒是毕竟是行宫,曹颙不好久留,陪闺女说了会儿话就回园子。

    因初瑜带着天慧进行宫住,西院这边留着喜彩带着两个小丫头服侍。

    曹颙回去去,喜彩正站在院门口张望。

    见曹颙回来,她忙上前,道:“额驸,十六爷来了,等了两个时辰了……”

    曹颙听了,心里有些纳闷。两人早晨才分开,能有什么事?

    十六阿哥不仅来了,还大剌剌地躺在外间炕上,看着手中的纸包发呆。连曹颙进来,也没有察觉道。

    曹颙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而后转过头来,道:“瞅什么呢?这般聚精会神。”

    十六阿哥听到动静,才慢慢做起来,道:“你回来了,关于这个,我有话要说。”说着,伸出手来,将手中的纸包冲向曹颙。

    曹颙站得远,看不真切,近前两步,却是愣了。

    若是腹泻的话,用牙签挑一点这个,冲水喝效果极佳。这个,就是鸦片。

    喜彩带着小丫鬟,端着热水过来。

    曹颙摆摆手,道:“我同十六爷有话要说,都出去,到院门外守着。”

    喜彩应了一声,带着小丫鬟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曹颙与十六阿哥两个。

    曹颙上前两步,从十六阿哥手中接过那打开的纸包。

    里面是两个大拇指大小的鸦片膏子,一边有新鲜的挖痕,曹颙不由睁大了眼睛,抬起头道:“十六爷,这少的……”

    “我试了……”十六阿哥坦然回道。

    曹颙闻言大骇,忙道:“怎么试的?这个可不能直接吃。我前儿不是说了么,这个东西过量性命就没了。”

    十六阿哥瞥了曹颙一眼,反问道:“我是傻子?卷到旱烟里吸的,就用了半个小拇指盖大小。”

    曹颙虽没吸过毒,但是也晓得毒品的危害。他不赞成的摇摇头,道:“十六爷太胡闹了。这人人都晓得砒霜有毒,谁想着会去试砒霜。这个东西虽比不得砒霜,却比砒霜更害人。砒霜不过是骇一条命,这个东西上瘾了,却是倾家荡产,祸害全家……”

    十六阿哥像是没有听到曹颙的话,抬起头来,道:“我得到了那把椅子……”

    “嗯?”曹颙没听明白,问道:“什么椅子?”

    十六阿哥看着曹颙,道:“就是那把椅子,我做上了。我一动也不想动,但是心里却快活得不行。我坐上了那把椅子,额娘也上了尊号,皇阿玛夸赞我,说说这些年将我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教导我……”说到最后,他的神情也跟着欢快起来。

    “十六爷……”曹颙看着手中的药膏,已经明白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甚是担心,不由皱眉。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指了指曹颙手中的鸦片,笑着道:“这个东西,真是比毒药还毒,能把人变成鬼。放心,我只过这一次瘾,我还没疯……再抽一次,我就做不了人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亲族

    京城,礼部衙门。

    尊奉圣旨,在礼部设宴,款待进京陛见的孔子第六十七代嫡长孙衍圣公孔毓。曹寅身为礼部左侍郎,同几位大学士、礼部其他几位尚书、侍郎一道陪宴。

    孔毓,比曹寅年长一岁,袭封衍圣公已经五十载。

    早在康熙二十三年,康熙亲临曲阜时,曹寅与孔毓就见过面。待曹寅到江南外,也曾数次在进京途中取道曲阜,造访衍圣公府,同孔毓颇有私交。

    只是在赐筵上,两人也没功夫叙别情;直到筵席完了,才得了功夫闲谈。

    孔毓陛见完毕,后日动身返回曲阜,明日将在京城别院宴请几位姻亲故旧,曹寅也在宴请之列。

    送走孔毓的车驾,陪宴各堂官也相继回府。

    刚到门口,就见大管家曹忠进前禀告,道:“老爷,本家三爷携三奶奶来请安,因老爷不在,已经给太太请过安。现下,三奶奶叫太太留着说话,三爷在前厅候着老爷多时了。”

    曹寅闻言,点了点头,往前厅那边去。

    进了屋子,曹寅就见一人背门而立,像是在赏鉴厅上屏风上的字画。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穿着八成新的常服,容长脸,蓄着短须,二十七、八岁的年龄。

    十年前,孙太君病故,曹寅扶灵北上时,曾见过曹颀,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这个看着老实木讷的青年,就是自己的堂侄曹颀。

    这须臾功夫。曹颀已经跪拜下去。道:“侄儿见过大伯。给大伯请安。”

    曹寅上前。双手搀起他。上下看了。感概万千。道:“快起来吧。多咱到地?这一转眼。十来年没见。都是至亲。实不该如此。”

    “昨日下晌到地京城。因有些晚了。怕饶到大伯与大伯母。就没过来。”曹颀回道。

    叔侄两个。见了礼后。分宾主落座。

    “到过内务府了。差事定下没有?”曹寅开口问道。

    曹颀摇了摇头。道:“去了内务府。只是如今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地缺。怕还要再等等。”

    曹家几辈子在内务府当差,内务府的那些弯弯道道曹寅岂不晓得。

    不是没缺,怕是尚未疏通到。

    虽说曹颀是曹寅堂侄,但是毕竟出京多年。尤其是,曹家只有曹玺这支抬旗,其他人还在旗下为包衣。

    就算要买曹家人情,也得曹寅父子承情才行,其他人真被那些人放在眼里。

    曹寅思量一会儿,道:“你丁忧前在侍卫处当差,如今还想回那边么?你二弟现下也在侍卫处,若是你想回侍卫处,明儿我就带你往侍卫处的几位大人府里走一遭。”

    侍卫处正白旗内大臣原是辅国公鄂飞与一等功傅尔丹,鄂飞病故后,由镶黄旗副都统巴浑德补了他的缺。

    傅尔丹如今在西北军中,也不在军中。

    曹颀想要回侍卫处,除了要同正白旗的内大臣打招呼外,还少不得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那边。

    曹寅平素虽不愿同这些宗室皇亲太过亲近,但是毕竟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是未出五服的堂侄,他也想略尽绵力。

    曹颀的神色很淡然,躬身道:“大伯厚爱,侄儿铭记在心。只是因侄儿媳妇身子不好,侄儿不想回侍卫处了,且等等看内务府这边的缺。”

    “身子不好,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的?可请了太医了?”曹寅闻言,带着几分担忧道。

    “宿疾,虽没发病,但是身子有些孱弱。侄儿寻思,过几日请太医来给她瞧瞧。

    ”曹颀回道。

    曹寅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们住哪儿?要不然,就住这边府里吧,这边有空院子,正好两下照应。”

    曹颀道:“谢过大伯好意,前门外有处旧宅,如今就住在那头。若是侄儿媳妇身子康健,侄儿巴不得在大伯这边侍奉。只是她是个病秧子,尽不上力不说,还要劳烦伯母操心,实太麻烦了。等她身子养好些,我们再过来侍奉。”

    曹寅见他说得也在理,便没有强求,道:“经常到咱们家诊治的太医医术不错,明日我使人请他过去给侄媳妇儿好生瞧瞧。”

    曹颀闻言大喜,起身躬身道:“若是如此,大伯就是侄儿的大恩人了。”

    原本因先辈的隔阂,曹寅同这个侄子往来的少,生疏得紧。如今,经过这番恳谈,见他于功名利禄看得寡淡,对发妻有情有义,曹寅心里对这个侄儿也亲近几分。

    “今晚就在这边吃,我给桑额接风洗尘。”曹寅脸上带着笑意,对曹颀说着,随后又吩咐管家去东府看曹项兄弟下学没有,若是下学,唤接曹项他们兄弟过来。

    曹颀看着,心里想到那位已任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堂弟——和硕额驸曹颙。

    早年在孙太君的殡礼上,他曾看过曹颙,唯一的印象,是个相貌清秀的小孩。

    没想到,十年功夫,那个相貌清秀的小孩,风光无限,成为曹家的顶梁柱。

    *

    兰院,上房。

    李氏看着眼前的侄媳妇王氏,脸上添了抹怜惜,道:“我这有两株老参,待会叫人包了给你,身子这般弱可怎么好,得好好补补。”

    那王氏容颜极美,但是脸色暗淡,唇色惨白,看着没有半点儿生气。

    王氏柔声回道:“侄儿媳妇谢过伯母。如今已经好多了,早先走两步路就晕。”

    “除了气血两虚,大夫还怎么说?这丁点儿岁数,可不好久病,总要早些养好才是。”李氏拉着王氏的手,带着几分忧心说道。

    王氏轻轻摇摇头,道:“没别的,大夫说要静养,不能操心费神。老宅那边事多,我们太太又过身了,所以也不得清静。这次我们爷进京,侄儿媳妇本不想跟着。还是我们爷说京城寻医便宜,也有静养,才带了侄儿媳妇来。”

    正说着话,兆佳氏已经带着静惠、四姐、五儿到了。

    因来了亲戚,是李氏使人过东府请的。

    兆佳氏尚在孝期,鲜少出门,难得有见客的机会,自是穿戴一新过来。

    王氏听说是长辈,姗姗起身道了万福,随即又同静惠几个见过。

    “啧啧,真是跟画里的人似的,倒是把咱们家的这几个比下去了。”兆佳氏

    王氏,笑着对李氏道。

    有静惠在跟前,李氏也不好说别的,吩咐丫鬟抬椅子给静惠,道:“你是双身子,站不得,快坐下说话。”

    静惠红着脸,看了眼婆婆,见她点头,才侧身坐了。

    “说起来,我没回过老家,跟侄儿媳妇也是头一遭见。”说到这里,兆佳氏转过头问李氏道:“嫂子,这大侄子同颙哥儿哪个大?”

    李氏笑着说道:“若是我没记错,侄儿是属蛇的,比颙哥儿大五岁。”

    兆佳氏笑着说道:“难得,颙哥儿有这些个弟弟,终于来了个哥哥。往后也算有人能治……能帮衬他一把。”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李氏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懒得同她计较,笑着吩咐人预备席面去了……

    *

    安定门外,雍亲王府,书房。

    四阿哥穿着常服,手上挂着一串佛珠,一边拨着佛珠,一边听戴锦禀告这几日京城内外消息。

    畅春园那边的消息,月初派往济南府出差的御前一等侍卫纳兰富森回京了,已经见了御驾。因是私下召见,所谈内容不得而知。

    五城赈济粥厂之南城粥厂,有几个病弱老乞丐暴毙,尸体已经焚化。疑似施的粥有问题所致,却没人往顺天府衙门报备。

    文武大臣中,翰林院掌院学士叙抱病不出,连宴请衍圣公的赐宴都没去。

    曹家前日打发人往热河送信,曹寅堂侄、原二等侍卫曹颀进京。

    杂七杂八的消息,听得四阿哥直皱眉。

    戴锦已经禀告完毕,见四阿哥皱眉,犹疑了一下,说道:“四爷,叙抱病的日子同曹家派人往热河去是同一日……”

    “哦?”四阿哥听了,抬起头来,问道:“那万两黄金查得怎么样了?是叙那边折腾出来的?”

    戴锦摇头道:“这个还没查出来,不过根据先前的消息,叙有个心腹管家上个月初出京。”说到这里,他带了些许困惑,道:“只是不晓得,叙同曹家有什么仇恨,若是单说为九阿哥出头,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黄金一万两……”四阿哥面沉如水,眼睛里已尽是怒意:“国之蠹虫……皇阿玛还是太宽厚了……”

    *

    热河,淳王府园子。

    曹颙看着手中的家书,终于松了口气。济南的“悬赏”已经取消了,就算路上还有些人往这边赶,只要再应付半月就差不离。

    虽说他原来不爱应酬,但是像现下这样拘在园子里,出入带着兵卒的日子也委实难过。

    想着十六阿哥也闷了好些日子,曹颙忙过去,将这消息告之。

    十六阿哥闻言大喜,笑着说道:“这下子齐敏也能歇歇了,这些日子把他熬得不行。衙门那边的监狱,已经关了百十来号了。一场闹剧,总算要落幕。”

    “是啊,真是闹剧。”曹颙想到父亲信中所说,奉旨到济南府解决此事的是纳兰富森,感动中带了几分疑惑。

    若是官府出面就能解决,那这所谓江湖“悬赏”的份量也不重。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官府想要插手,不是也应该茫茫然找不到头绪么?

    纳兰富森奉旨,到济南还不到一月的功夫,就将“悬赏”的人抓获,好像太顺利了些。

    十六阿哥那边笑完,也察觉出不对,止了笑道:“如此一来,不真能闹剧了么?难不成,他们是闲的,拿人开涮?”

    开涮不开涮的曹颙不知道,只是好奇那将被押解进京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十六爷,我死了,谁最高兴?”曹颙问道。

    十六阿哥想也不想,道:“那还用说,自然是九哥。他一个名震京城的‘财神爷’被你这个‘善财童子’挤兑得灰头土脸,怕是生吃了你的心都有。”

    曹颙摇摇头。道:“八阿哥如今正在困境,九阿哥不会多此一举,徒生变故。

    除了银子,盼着我死的,还有哪个?”

    十六阿哥掰着手指道:“当年贵山因成了瘸子,又失了功名,也算是恨比海深了;那年京城时疫,你同四哥防疫,堵了好几个贝勒府公府的大门。这些府邸,有死了家人的,不敢迁怒四哥,少不得迁怒到你身上。山东民乱,毁了不少权贵的烧锅庄子,又使得朝廷整肃了酒令。消息灵通的,自然晓得州没乱,脑子灵光的,想到你身上也不算什么……加上这次内务府招投标,有些老户没预备那些银子,失了标,砸了饭碗,不恨你又能恨哪个……”

    说到这里,十六阿哥摇了摇头,看着曹颙道:“孚若啊,瞧瞧你混的,朋友没几个,差不多要八面树敌了。”

    曹颙看着十六阿哥,脑子里却出现十五阿哥的模样。

    真是一场不明所谓的闹剧,还是“一石二鸟”之计?

    对于八阿哥,康熙心里已忌惮颇深。就如同当年的废太子似的,那么多罪名,未必件件都是同太子相关,但是康熙已经生疑,所以当然就是“证据确凿”。

    文武百官中,最不缺的,就是揣测圣心之人。

    闹这出悬赏,正好是九阿哥同曹颙内务府角逐失利之时,就算是没有证据,怕许多人也会想到九阿哥身上。

    不管是杀了曹颙,还是嫁祸给九阿哥,二者得其一,也不算白忙活。

    只是,前脚十四阿哥还与自己做了“君子之约”,随后动手脚的会是十五阿哥么?

    别的不说,就算这两位小阿哥真联手捣鬼,银子是哪儿出的?

    曹颙正苦想,十六阿哥拍了下他的肩膀,挑了挑眉道:“怎么不说话,若怕了?”

    曹颙笑着摇摇头,同十六阿哥道:“十六爷,苏赫巴鲁同小二他们在校场,咱们也过去瞧瞧热闹。”

    “好,爷也呆得身上痒痒了。”十六阿哥笑着应了,两人一道出去。

    *

    苏州织造府,书房。

    李煦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假山发呆,就听有人进来道:“父亲,老太太身上有些不舒坦……太太请父亲过去……”

    来的,是李煦长子李。

    李煦闻言,不由皱眉,转过身子,道:“怎么又不舒坦,不是才好没几日么……”

第六百四十四章 蛀虫

    苏州织造府,内宅。htt

    氏老太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王氏带着儿媳孙氏,站在一边侍奉。

    见李煦进来,王氏忙上前,低声道:“老爷,老太太饭都没吃,嚷了半日头疼。”

    孙氏跟在婆婆身后,俯了俯身子,给公爹见过礼。

    李煦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走到床边,弯下腰道:“老太太,如何了?儿子已经使人请大夫去了。”

    氏听了李煦的声音,慢慢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放心,老婆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文氏倚在床上,看着李煦,面寒如水。

    李跟着父亲进来,见祖母发作,怕父亲难堪,忙拉了拉孙氏的衣袖,夫妻两个退出房去。

    “到底为了什么缘故,早晨请安时还好好的?”李不解,低声问道。

    孙氏小声回道:“都是诚儿惹得祸,提起二老太太。老太太就问太太,是不是已经派人进京接人。太太回答的含糊,老太太便恼了。”

    李听提起此事,只觉得头晕。

    自打年后。文氏已经同儿孙念叨了多遭接高氏回来地话。李煦这边。另有私心。虽应着。但是每次打发人进京。不过是请安送礼。压根没提接人地话。

    屋子里。文氏瞪着李煦。道:“别同我说什么你妹妹舍不得亲娘。要留在身边侍奉地话。当我老婆子糊涂了么?你婶子不到二十就到了咱们家。戴了四十多年。你妹夫家在江宁时。她都待不住。这如今去了京里小一年了。还没有说回来。别地不说。老婆子我眼看九十了。我就不信她不怕看到我。为什么不接回来。今儿你同老婆子说明白。是贪图你妹夫家地富贵。想着巴结;还是你婶子晓得了你地丑事。你没脸见她……”

    她越说越恼。说到最后已经喘了起来。

    李煦被说地满脸通红。讪讪地说不出话。王氏在旁。更是不敢吱声。

    氏已经转过脸去。不再看李煦。道:“我晓得。这两年你不敢让老婆子见亲戚。是怕老婆子糊涂。说走嘴……你到底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地。有几根花花肠子。老婆子还不晓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如今你地孙儿们也渐大了。你还是规矩些吧。全当积福……老婆子已是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看。

    明儿打发人进京将你婶子接回来吧。她守寡多年。也是古怪地性子。不耐烦在别人家待着。到老到老了。让她去看女儿、女婿地脸色。老婆子心里不落忍……”

    李煦嘎巴嘎巴嘴,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儿子记下了。老太太也别恼了,若是伤了身子,就是儿子的罪过。”

    氏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婆子累了,要歇着,你忙去吧……”

    京城,曹府,内宅,高太君住处。

    屋子里燃着佛香,高太君洗了手,叫人捧了一升豆子,一边念佛,一边一颗一颗捡豆子。香玉跟在旁边,有样学样,也捡着豆子。

    到底是年纪小,捡了十几颗豆子,香玉便失了耐心,她住了手,仰着小脑袋瓜子,问道:“老祖,直接倒过去不行么?”

    高太君闻言,忙对着佛像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佛祖勿怪。”

    香玉见了,不敢再说话,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高太君。

    高太君见撞,放下手中的豆子,说道:“这个是佛豆,咱们念了,是给你曾祖母祈寿的,保佑她老人家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香玉似懂非懂,带着几分稚气道:“老祖,曾祖母什么样儿呀,见过玉儿么?”

    高太君闻言,面色舒缓起来,笑着点了点头,道:“是个慈善的老好人,当然见过玉儿,你的名字还是她老人家给起的。htt”

    香玉听了,小脸露出向往之色,摇着高太君的胳膊道:“老祖,咱们去看看曾祖母吧?她住在府里,还是府外,咱们用坐车么?”

    听着这孩子话,高太君不由失笑,伸手摸了摸香玉的小脑袋瓜子,道:“就是你曾祖母,既然在你家里。离这边可远了,水路要走大半月。”

    香玉听了,小脸慢慢黯淡下来,低着头,道:“老祖,咱们是客么?”

    高太君刚要点头,察觉出不对,皱眉道:“是听到那个婆子丫头说闲话了,还是有人给你脸子了?”

    香玉摇摇头,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道:“别人都上学,就我没去。是不是因为咱们是外来的,老师不要?”

    高太君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摇摇头,道:“傻孩子,你才多点大儿,又不是小小子,惦记念书做什么?”

    香玉却是不言语,眼神落到一边的佛书上,直勾勾地看着。眼泪已经收不住,“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因她襁褓之中失父,高太君心里对这个曾侄孙女也是格外怜惜。见她神情如何渴盼,心里不忍,拿了帕子给她擦了眼泪,道:“好了,好了,还学会哭鼻子了。明儿我同你姑祖母说,让你也上学去。”

    “真的?”香玉听了,立时破涕为笑,拉着高太君的衣袖道。

    “自是真真的,谁还

    的送你做宫女侍候人去?学点字儿也好,不当睁眼瞎+道。

    李家的女孩儿,虽说按照规矩要参加内务府小选,但是因在苏州,多寻了由子免选。只有李煦长女,早年虽小选进宫,但是却在御前侍奉。只是命短福薄,进宫没多久便病故了,连个封号都没有。

    香玉已经将旁边的经书抱过来,美滋滋地翻着,虽说一个字都不认识,翻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高氏见了此情此景,想起香玉的父亲李鼎,不由叹了口气……

    半月光阴,转瞬而逝。

    热河行宫衙门那边,已经接连三、四日没有逮捕进城的可疑人。先前被羁押的外地人,通过审讯、求证,核对身份,无辜之人也都陆续放了。

    那些伪造身份、来意不明的、或者随身带着凶器有案底的,则严加逼供。问出口供的,全部备案待判;没有问出口供的,也没有几个全乎人了。

    十六阿哥将热河这边的所获,都写了折子,递回京中。

    虽说之前,他想留在这边陪曹颙,现下却惦记回京了。因为他受到福晋的家书,其中提到侧福晋李氏有喜了,喜脉有些不稳,太医已经开药,如今在保胎。

    虽说他膝下已经有一双儿女,但是李氏同他情分非同寻常,不必其他妾氏,使得他挂心不已。

    在他身边侍候的那几个宫女,有个先前已经得了他的宠爱,如今他也撂下不理。

    没同嫡福晋成亲前,十六阿哥已经同李氏做了好几年的夫妻,感情甚厚;嫡福晋刚进门时,他还担心李氏委屈,特意送出宫数月。

    等到后来,时日久了,晓得嫡福晋的性情同郭络罗家的其他姑娘不同,十六阿哥同妻子的关系也慢慢变得恩爱。

    这样一来,李氏的身份甚是尴尬。

    十六阿哥有愧,不愿做负心之人,对她越发优待,半点不肯轻忽。

    幸好福晋郭络罗氏贤惠,李氏又是不爱出风头的,相处下来,倒也是妻妾融洽。

    曹颙这边,晓得十六阿哥有事,催他回京。他自己这边,也打算将妻女接过来。

    到了三月中旬,十六阿哥终于等到圣旨,许他回京了,大喜过望。

    刚好衙门那边已经接连七日没有搜查到嫌犯,十六阿哥心里也踏实许多,同曹颙与苏赫巴鲁别过,就带着侍卫们折返京城。

    曹颂职责所在,也跟着十六阿哥回京,淳王府园子又恢复寂静。

    初瑜母女,已经回到园子这边。宝雅格格晓得他们夫妻要住到圣驾到时,回了趟蒙古,将儿子阿尔斯冷带到热河,看样子是打算住个一年半载。

    初瑜得了消息,使人接她们母子到园子这边小住。

    阿尔斯冷四岁,真如同他的名字似的,如小狮子般结实。

    他会满语、蒙语、汉语,行起规矩来,像个小大人般的,已经颇有小王爷的气势。

    曹颙与初瑜夫妻见了他这模样,想到自家儿子。若是天佑、恒生他们在,孩子们指定能玩到一块儿去。

    宝雅这边,则是整日抱着天慧,不肯撒手,稀罕得不行。

    从上个月在宫里见时,她便自说自话地认了“干闺女”,珊瑚项圈、宝石链子,送了好几匣子。

    天慧这边,对这个“堂姨”、“表姑”、“干娘”为一身的昔日王府格格、今日的蒙古王妃也颇有亲近之意。

    眼盲心亮,说得就是这个吧。就算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谁是真心疼爱她。

    就是对于阿尔斯冷这个“小哥哥”,天慧也不反感。每次宝雅让阿尔斯冷带拉她去花园玩耍时,她也乖乖地跟着去了。

    两个孩子相差不大,倒是能玩到一块去。阿尔斯冷虽有弟弟妹妹,但都是异母所出,平素并不亲近,还是头一次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亲近。

    加上天慧不哭不闹,老实乖巧的,他也就愿意带着天慧玩儿。

    这一日,天气晴好,宝雅拉了初瑜到花园里透气,孩子们则在不远处玩耍,**与丫鬟们跟在边上看着。

    叽叽喳喳的,阿尔斯冷给天慧上讲草原上的故事,自己的小马驹长高了,自己能拉小弓了,谁献了一张红色的狐狸皮,云云。

    天慧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个,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忘了说‘老虎’,‘老虎’长大了,都比羊羔大了,。这次我要带他过来,额娘说老虎的额娘会想它,才没带来。”阿尔斯冷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想念。

    “老虎?”天慧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名字,开口问道:“老虎有额娘?那比老虎还厉害?”

    阿尔斯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老虎’不是老虎,是上个月才落地的小狗崽,黄色儿的毛,脑门上带着块黑斑,看着可威风了,同我阿玛书房里那副猛虎下山图上的老虎差不多,我就给它起名叫‘老虎’。额娘还夸我聪明,说这名气起得好。”

    天慧在嬷嬷们的故事里听过“老虎”,只知道是极厉害的,小孩子都怕。如今,听阿尔斯冷话里的意思,一点也不怕,还养着往玩儿,真是厉害。

    虽说天慧没说

    但是小脸上的神情一览无遗,阿尔斯冷笑着挠挠头,^L天慧可亲。

    他倒是来了劲儿,解下腰间的金玉小匕首,塞到天慧手中,道:“给你,咱们结安达。往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同我说,我使人打他板子。”

    “安达?”天慧摩挲中手中之物,不晓得阿尔斯冷说的是什么意思。

    “对,就是安达。”阿尔斯冷拍了拍胸脯道:“我做哥哥,你做弟弟……”说到这里,他看了天慧一眼,也有些迷糊。

    刚好宝雅与初瑜过来,在旁边见了这一幕,不禁莞尔。

    “好儿子,这是你妹妹,结安达要找小兄弟才对。”宝雅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着。

    阿尔斯冷抬头看看母亲,一本正经地问道:“额娘,妹妹不能结安达么?儿子想同天慧妹妹结安达,她眼睛看不见,要是被欺负怎么办?做儿子的安达,就没人敢欺负她。”

    宝雅听儿子说到天慧眼疾,怕初瑜难过,瞪了儿子一眼,想要出言训斥。

    初瑜已经蹲下身来,看着阿尔斯冷,问道:“别人结安达,都是为了多个小兄弟,还一起骑马、射箭、玩耍。还能一块儿对外,不被人欺负。天慧眼睛不好,不能陪你玩儿,也不能护着你,这样的安达,你也乐意结么?”

    阿尔斯冷挺了挺小身板,伸出手来拍拍胸脯,道:“姨母不要小瞧人!额娘说了,我是草原的狮子,长大后要顶天立地,不用安达护着。”说到这里,看了看宝雅道:“额娘,儿子说得对不对?”

    那一瞬间,宝雅不禁发生错觉,好像眼前这个丁点儿大的小人,一下子长大了。她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说的对,咱们阿尔斯冷往后要守护万民百姓,还不能护着一个小安达么?只是你选的安达是额娘的干闺女,若是你欺负你的安达了,小心额娘打你屁股。”

    阿尔斯冷闻言大喜,伸手拉了天慧的胳膊,道:“安达,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安达了。这个匕首是舅舅给我的,送个安达。”

    天慧听得迷糊,可是也明白阿尔斯冷没有恶意,是同自己亲近。

    她伸出小胳膊,解开自己的荷包,从中拉出个红丝线来。丝线最后,是块羊脂玉观音。

    她将观音抓在手中,冲着阿尔斯冷的方向,送了出去。

    阿尔斯冷大喜,接了过来,笑着说道:“这个是给我的回礼么?”

    天慧点了点头,宝雅见这羊脂玉观音不是凡品,初瑜的视线又望着,忙跟儿子说道:“跟你妹妹换一样,这个是你姨母给你妹妹的,太贵重。”

    阿尔斯冷听了,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额娘,这个是阿达给儿子的。”

    宝雅还要再说,已经被初瑜笑着止住。

    “看来真是他们兄妹两个投缘法,这个观音是额驸的,听说也是家传之物。早年额驸给了我,生了天慧后,我便给了她。”初瑜说道:“不过是个物件,盼着孩子平安。天慧带着,阿尔斯冷带着,又有什么不同。不要逆了孩子的意,难得他们能玩到一块堆儿去。”

    宝雅性子素来爽快,见初瑜这边说,便也不在多事。

    其实,阿尔斯冷那把小匕首,也是有年头的。是平郡王讷尔苏孩提时所配之物,因阿尔斯冷的满月礼之一。

    两个孩子,一个活泼,一个安静,画面却甚是相谐。

    宝雅看着,笑着对初瑜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句话了,如今也没什么盼的,只盼着小狮子结结实实长大。”

    初瑜听了,笑着说道:“既是喜欢孩子,就多生两个,也省得阿尔斯冷孤单。哪怕添个闺女也好,省得你馋闺女馋得什么似的。”

    宝雅听了,挑了挑眉,道:“生那么些做什么?怪操心的,就这一个独苗,都累得我不行。我才不会那么想不开,去当老母猪,下个不停。”说到最后,自己个儿也笑了,冲初瑜吐了下舌头,道:“瞧瞧,这出京才几年功夫,我也是满嘴俚语了。幸好嫂子不在,要不然,还不晓得怎么念叨……”

    行宫,内务府衙。

    伊都立带着几分急色,看着曹颙道:“这次坍塌,将之前的工程都毁了,还死了三、四个人。那几处殿堂都要重新修缮,工期怕是要来不及。”

    “死了七、八人?”曹颙闻言站起身来,道:“好好的,怎么就坍塌了?这没风没雨的,怎么就出了事故?”

    伊都立摇摇头,道:“其中详情,下官也不晓得,还是请董大人向总管禀告。

    ”

    营造司员外郎董长海跟在伊都立身后,虽说极力克制,但是仍是露出几分愤愤不平之色。

    见曹颙与伊都立都望向自己个儿,董长海上前一步,抬头道:“是木头,他们用了虫蛀过的朽木,才闹出这事故……”说到这里,他额上青筋绷出,慢慢说道:“死的不是三、四个,是十三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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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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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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