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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四章 出行

    城。侍郎府。前厅。

    看着穿着侍卫服的曹颂。穆尔泰神色复杂。指了指椅子。道:“这是刚从宫里当值回来?下说话吧。”

    “嗯。原想回去换了衣在过来。又怕错过了时。”曹颂口中说着。已经听命落座。

    “你同你媳妇送来的礼。已经给如慧看过了。她承你们的情。难为你们还惦记着。”穆尔泰叹了口气。道。

    “舅舅。不管怎么。如慧都是外甥表妹。血脉至亲。就是母亲那边。只是一时转过来味罢了。心里也是疼表妹的。”曹颂说道。

    穆尔泰点点头。看着曹颂道:“到底是大了。稳重多了。”

    瞅着穆尔泰添了老态。头发也花白不少。曹颂不禁有些担心。道:“听说赫尚书被革职。还有风声说。工部这几年的账目不对。舅舅这边没事吧?”

    穆尔泰闻言。苦笑道:“有事没事。这岂是能随意掌控的?都是命数。顺其自然吧。”

    “要是去同大姥爷说说呢。看能不能寻人说项说项?”曹颂甚至关切的问道。

    穆尔泰见外甥这般诚挚。颇为感动。神色缓和许多。摆摆手。道:“你大姥爷今年都八十三。人都一阵一阵糊涂了。怎么还好拿这些烦心事去劳烦他老人家。”

    “要不外甥给大伯信问问。大伯那边晓的。许是能帮一把……”曹颂疑了一下。说道。

    穆尔泰摇摇头。道:“不到那个的步。你大姥爷与姥爷家教严。你舅舅我也不是贪鄙之人。还没到天怒人怨的的步。不过是那些人闲着没事儿。搞风搞雨罢了若是熬不住了舅舅会想法子的。你不必心舅舅这边。你弟弟妹妹都年幼。还要靠你这个兄长扯管教。”

    出仕两年。曹颂也懂事许多。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头小子。

    舅舅这边受赫奕波及。被人弹劾的缘故。也多是因找马尔汉告老的年头久了。使的族中子侄失了靠山倚仗。

    甥舅两个说着话就有小厮来传话。道是时辰差不多。太太请老爷进内宅。

    曹颂听了。起身道:“既然舅母叫舅舅。那甥儿先回去了。”

    穆尔泰犹疑了一下。:“你表妹夫要外放。回门后就启程。后天你表妹回门。你若是空。过来吃亲酒吧。”

    “是甥儿记下。”曹颂应着。穆尔泰叫管家送他出门。自回二门去了。

    曹颂出了侍郎府。了想。还是策马绕到后街。

    已经是金乌西沉。彩霞漫天。行人渐稀。

    侍郎府后门听了一顶花轿。孤零零的。没有迎亲的鼓与喧嚣。

    京中习俗。寡妇嫁。只能在在太阳未出来前。或者太阳下山后。从后门悄悄抬出。

    因是夏天。太阳虽了。但是天色还没有全黑。就听到“吱呀”一声后门被推开。

    披着盖头。穿着红衣的新娘子被扶出来。旁边站一个穿吉服的中年男人。三十来岁。留着短须。向来就是如慧的新夫君一个外放的道员。

    穆尔泰与夫人吴雅氏跟着出来。吴雅氏已经拿着帕子。擦着眼泪。脸上尽是不舍之情。拉着女儿的手。又嘱咐了半晌。方叫人扶着上了花轿。

    新郎见新娘子上轿又对穆尔泰与吴雅氏鞠躬行礼方上了马领着花轿离开。

    曹颂这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掉转马缰。回家去了……

    热河。行宫。

    看着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折子。康熙心情大好。奏折里是说小阿哥们不耐炎热。想用大冰块之事。

    如今。没有分府住在宫里的阿哥拢共有九位。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这四个大的不算。还有二十阿哥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二十三阿哥与前两日刚落的的二十四阿哥。

    这次随扈来了三位。宫里还有六位。中的二十四阿哥还用不到这些。剩下的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与二十三阿哥。大的六岁。小的四岁。最是活泼爱动的纪。

    除了这几个皇子阿哥。还有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膝下的皇孙阿哥。

    康熙想着儿孙们。面上柔和许多。

    就见魏珠进来禀奏:“皇上。三阿哥递牌子请见。

    ”

    “宣。”康熙撂下折子。扬声说。

    少一时。三阿哥随魏珠进来。撩了前襟。跪下道:“儿臣恭请圣安。”

    康熙点了点头。道:“平身。”

    三阿哥此来。是为恭请康熙巡幸王园之事。康熙心情正好。也愿意同儿孙团聚。便应了明日过去。

    三阿哥欢喜不已。又陪着说两句话。跪安下去。回去预备明日迎驾事宜。

    曹与十六阿哥个。刚好往圣驾行在这边来。正好看到三阿哥的背影远去。

    十六阿哥看着三阿哥的背影。面上露出几分不屑。转头对曹低声道:“难道他没有眼睛。没有耳朵。不晓的如今朝廷艰难。真以为像他那般做作。附庸风雅。就能问鼎储位'”

    这个谁说的明白。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儿子。谁不想着自己就是真龙天子。更不要说。三阿哥想也无差

    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如今大阿哥二阿哥都被圈了。他这个行三的阿哥成为诸皇子之首。也算是最有机会继承皇统之人。

    “不是说四爷要来了么?算算日子。也该到了。”曹不好多说什么。转了话道。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为啥三哥这么着急。这几日巴巴的觐见了两三回。就是为了请皇阿玛游园之事。”十六阿哥道。

    两人说着话。到了-|-驾所在。请内侍进去通禀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旨意出来。传他们两个进去进驾。

    十六阿哥手中捧着厚厚的账册。就是他这些日整理出来的。

    听着十六阿哥说起内务府弊端之事。康熙的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偶尔扫过的曹与十六阿哥的目。多了几分探究。

    曹躬身立在一。听着十六阿侃侃而谈。心里也捏着一把汗。

    十六阿哥向来慵懒这回也是收了刺激。有了争强好胜之心。所以办事特别用心。

    然而。康熙是最求稳的性子。又是顾惜朝廷颜面。十六阿哥怕是要白张罗。

    听到十六阿哥请旨说要清查核对各的皇庄。按照田亩数额从新制定贡品总数。康熙没有立作答。而是看了看曹问道:“曹。你如何看?”

    “回皇上的话。微附议十六阿哥。内务府所辖皇庄山林沼泽。有不少出息。若是能开源节流物尽其用。也能丰盈内库。”曹思量了一下。躬身回道。

    许是真没银子闹的康熙稍加思。还是点头应了十六阿哥所请。不过。他却不忘告。道:“胤。你既管着内务府。曹两个着开源节流也算是勤勉。不过也要晓的分寸。不要闹的人心惶惶。不的安稳。”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严。

    十六阿哥想要辩解看着康熙神严肃。心里叹了口气。俯身应了。道:“是。皇阿玛教训儿臣记下了。”

    从御前出来。见天色不早。曹与十六阿哥别过。出了行宫回家。

    到父母处问过安。同儿子们说过几句话后。曹就回东院这边。

    香草来了。初瑜同她两个正在看鞋样子。七娘也绘声绘色的给天慧将海边的故事。不只天慧听入了连喜彩与恩她们。也都听津津有味。

    见曹回来香草忙起身同他见过。随后带着娘回去。

    初瑜服侍着曹更衣梳洗后。饭菜已经摆放。

    见摆了三副碗筷。曹道:“不是打发人回来。你们先吃么'都多咱了?饿坏了你同女怎么办?”

    “我同天慧下晌在太太房里吃了。后来问她。她也说不饿。才一块等额驸回来的。”初瑜给天慧擦了手。要抱女儿上炕。

    曹怕'到她伤。忙止住。自己俯身将天慧抱上炕。

    “额驸。额娘打发送信。说是想挑一个好天。请老爷太太与孩子们过去游园。额|何时休沐。能均出半日功夫么?”瑜问道。

    “我这边不碍的。跟十六爷打声招呼。什么时候都能出来。只是这两日圣驾要出行宫游王园。岳父那边。怎么没动静?”曹反问道。

    “我也有日子没见阿玛了。不晓的缘故。听弘上次来说。三伯家的园子又气派又雅致。比阿玛那边宽敞多了。不晓的是不是这个缘故。阿玛没有请旨。”初瑜回道。

    同样都是皇子。亲与郡王的位不同。郡王与贝勒贝子的位也不同。

    像三阿哥这般自信摇。未必是好事。

    虽说岳父那边对皇长孙弘皙态度不明。但是这般低调不招摇的性子。就是护身符了。

    次日。圣驾从行宫出。幸和硕诚亲王园子。

    曹则是凌晨就了。从行宫到王园这一路。已经设了路幛。都是用黄围了。

    黄土铺的。清水洒街。内务府衙门这边。从半夜开始忙到天亮。才算是收拾妥当。

    赶了数日路的四阿哥。到了热河。叫福晋带着随从去了这边的园子。他亲自往行宫请安。

    尚未到抵行宫门口。便听到鼓乐齐鸣。在鼓乐声中。众人的簇拥下。驾从行宫缓缓而……

第六百七十五章 茶引

    河,三阿哥王园。

    趁着上午天气凉爽,康熙踱步而行,看着四下景致。虽然已经不是头一次来,但是因加了新的湖石假山,亭台楼阁,所以看着别有一番风雅。

    康熙身后,是随行的皇子阿哥、文武大臣等人。

    十六阿哥跟着走了一会儿,便落到后边,拉着曹颙离开人群。

    “十六爷有事儿?”曹颙见十六阿哥似乎脚步匆忙,问道。

    十六阿哥点点头,笑着说道:“左右三哥心里想要请的是皇阿玛,咱们这些算不得什么,难得出来,孚若陪我出去转转。”

    说话间,他瞅了瞅曹颙与自己个儿。他穿着皇子服饰,曹颙穿着孔雀补服。

    十六阿哥摇头道:“这样不行,走,咱们先到你家换衣裳去。”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吩咐赵丰道:“衣服带出来了。”

    赵丰躬身道:“回主子的话,带出来了,在吴侍卫手里收着。”

    十六阿哥点点头,同曹颙一道出了三阿哥园子,走到门口时,对这边管家交代两句,只说是衙门里还有事儿,让他同三阿哥提一句。

    待骑上马,十六阿哥才说实话:“昨儿我去七哥园子了,那几个也不好老搁在七哥那边。偏生福晋与李氏都有着身子,这个时候也不好将她们接进宫去。爷想了想,还是先买个宅子安置她们几个吧。”

    十六阿哥口中地“她们”。就是他三月里来京时。由行宫总管选出来地。侍候他地那几个宫女。

    关系到这个。曹颙倒是不好说什么。开口问道:“要买宅子地话。那十六爷手上银钱够不够用?要是手紧地话。刚好我这边有些余钱。”

    十六阿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地诚王府花园。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不过是买个干净情景地小宅子。又不是收拾那样地大园子。不缺银子。”

    到了曹家别院这边。十六阿哥还不忘先去见过表姨母李氏。陪着说了几句话。随后才到客房这边。换了常服。

    当手里摇着折扇。迈着方步。笑眯眯地走在街上时。十六阿哥已经看不出皇子地模样。就像个寻常人家地贵公子。

    跟来地侍卫。也都换了常服。被十六阿哥撵着。四下里散开护着。赵丰是内侍。虽然二十来岁。但是看着跟十五、六地少年似地。看着倒有点小厮地模样。

    “既是想没宅子,打发人出来办就是,何至于大热天的,咱们亲自跑?”曹颙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问道。

    “昨儿才拿的主意。

    再说,这还是爷头一次置产,正兴奋着,也想自己个儿看看。”十六阿哥摇着扇子,挑眉说道。

    “是想要自己个儿挑,还是怕使人的话,泄了风声,传到十六福晋耳里?”曹颙见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说道。

    十六阿哥立时无语,合起扇子,使劲敲了下曹颙的肩膀,道:“啰嗦,爷累了,先寻个地方吃茶,打发人叫经济来。”

    平素都是十六阿哥打趣他“惧内”,难得有反击的机会,曹颙脸上笑容更盛。

    十六阿哥懒得瞅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茶楼,道:“那儿瞅着不错,咱们就去那儿。”

    十六阿哥与曹颙身后,跟着的是十六阿哥的贴身太监赵丰与曹颙的小厮小满。

    “赵啊,瞅着你怎么不长个儿?前几年就这么高,这几年还是这么高,十六爷不给你好吃的,瞅着跟小鸡子似的,没有二两肉?”小满瞅着赵丰,小声说道。

    赵丰听了不禁皱眉,止住脚步,转过头来,说道:“主子最是宽厚,还能饿了我不曾?我就是长个儿早罢了,瞧把你得意的。前些年,谁是小个子,出去还被人欺负来着?”

    小满听了,笑着推着他的后背,说道:“早长晚长不是长,走吧,主子们还等着。”

    进了茶馆,十六阿哥想要看街景,便同曹颙挑了临场的桌子坐了。赵丰与小满近前侍立,其他人侍卫随从等人,有几个跟进了屋子,在堂上坐了,有几个在外头四下站了。

    伙计手里拿着抹布,一边动手擦着桌子,一边笑着问道:“两位客官,要点壶什么茶?别的不敢好,说起这茶来,这热河城里就没有一家敢说比咱们好去。”

    “好大的口气,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十六阿哥合上扇子,敲敲手心,道:“都有什么好茶,报出来给爷听听。别就说个虚名,拿些破茶叶梗来蒙人。”

    听着十六阿哥一口京片子,那伙计笑着说道:“听着客官是打京城那边来的,指定什么好茶都见识过。西湖龙井、黄山毛尖、州冬茶、福建铁观音、洱海龙凤团茶,这边都有的。客官您瞧着,来壶什么?”

    “别的还好说,那个冬茶是怎么回事儿?先别着急泡,直接拿来茶给爷瞧瞧。”十六阿哥听着奇怪,问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名气虽没碧螺春、龙井大,味道可好,价格也高。听说这个是京里王府的私家茶,早年‘茶童子’在山东做官时发现的好茶,全天下也没有多少。外头的人想买都买不到。我们东家在京里有些关系,才弄到二斤。原想留着喝体己茶,为了给店里撑门面,才匀出半斤出来。一壶要一两六钱银子。小的这就给客官取去。”伙计笑着回了,而后转身去取茶叶。

    十六阿哥听完,已经是失笑,对曹颙道:“瞧瞧,你都扬名到塞外了。”

    曹颙也是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这州冬茶,也能跟西湖龙井、黄山毛尖并肩。并不是说冬茶不好,而是那边拢共才十来倾茶园,那个茶又是吃个嫩,都是摘茶叶芯,一亩地一年下来也没多少,京城那几乎人家自己个儿啊走礼都不够,怎么会传到外头来。

    少一时,那伙计端着托盘,上面搁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花茶叶罐。

    伙计放下托盘,将茶叶罐打开,用里面的小勺子盛了半勺茶叶出来,送到十六阿哥跟前,笑着说道:“客官您瞧瞧,比毛尖还嫩呢,就是别的茶想要作假,这采摘的节气不同,吃的味道也不同,等会泡出茶汤来,爷就能吃出正宗不正宗了。”

    十六阿哥仔细瞅了,心里有些生疑,看了那伙计一眼,道:“即使王府的私下茶,你们东家都能寻来,想来也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物,不知如何称呼?是谁家的子弟?”

    “小的只是个伙计,哪里知晓那么多,只知道东家姓王,在关里做买卖。”那伙计笑着收好茶叶,犹疑了一下,问道:“二位客官

    ……”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泡一壶……”说话间,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两桌侍卫,指了指道:“那边没个桌子也来一壶,爷请客。要是有茶果什么的,也挑着上几盘子。”

    那伙计见他这般阔绰,笑着下去泡茶去了。

    十六阿哥脸上收了笑,对曹颙问道:“姓王,莫不是十三哥那边的女掌柜,将生意做到热河了?一壶一两六,这跟打劫似的,一斤下来可是上百两银子了。”

    曹颙闻言,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她,她性子稳重,十三爷处境又特殊,不会如此冒失,为了求财,就将生意做到热河来。”

    “那这茶到底是从谁家流出来的?”十六阿哥摸着下巴,琢磨着。

    这所为的州冬茶,正是曹颙当年在道台任上买的那几倾茶园,分送了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讷尔苏五家,剩下的一份,给了曹颐。

    三个王爷、两个未封爵皇子,一个国公府邸,这茶叶被称为王府私房茶也当之无愧。

    曹颙见十六阿哥想得出神,笑着问道:“十六爷是不是忘了正事儿?今儿可不是为了出茶出来的。”

    “正事儿?”十六阿哥听了,拍了拍脑门,才想起还没打发人去寻房产经济,忙伸手叫了个侍卫过来,让他出去寻人。

    “真是奇了怪了,这京里那么多茶馆,也没听说有卖这冬茶的,没想到这热河还叫咱们碰上了。”十六阿哥终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吩咐赵丰叫掌柜的叫来。

    少一时,掌柜的满脸带笑地过来,伸手跟着端着托盘的伙计。

    掌柜的从伙计手中接过茶盘,亲自给十六阿哥与曹颙斟茶,双手奉上,才笑着说道:“客官慢饮,不知寻小人前来……”

    十六阿哥没有马上回答,端起茶盏,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随后送到嘴边饮了一口,道:“这茶没吃出比龙井醇,也没有碧螺春香,为何这么贵?寻常的好茶,一斤也就二、三两银子罢了。”

    掌柜的笑着回道:“这位爷,不是有句老话,叫物以稀为贵么?这冬茶茶汤淡,南边的人喝着还好,北边的人未必喝得惯。小人也曾有幸喝过一盏,吃着还不如团茶喝胃口,不过是喝个风雅罢了。”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爷有个叔叔,老爷子是好茶的,惦记这冬茶好几年了。只因这个是高门大户的东西,外头就是有几个银子,也没地方淘换去。既是在你这碰到了,少不得爷要破费破费,孝敬孝敬老爷子。”

    掌柜的闻言,晓得来了大买卖,脸上越发欢喜,道:“那敢情好,只是拢共就半斤,爷也得跟咱们留下点招待老主顾不是。”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这叫什么话,半斤爷都拿不出手,不是说东家那边有二斤么?不拘多少银钱,爷都包圆了。”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道:“只是爷怎么晓得这茶是不是正宗的?这般稀罕的东西,早前又没吃过。”

    那掌柜听了,压低了音量,道:“这位爷,您就放心好了,保准没问题。咱们东家也是有身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热河城里做买卖。这热河是什么地方,是万岁爷的行宫之地是不是?”

    十六阿哥仍是皱眉,瞅着手中的茶盏,道:“爷别在花了银子,买了赝品,没得叫人笑话。”

    那掌柜的面带犹豫,有些踌躇。

    曹颙冷眼旁观许久,见这掌柜的不像是什么都不晓得的,便冲小满使了个脸色。

    小满上前,往那掌柜的手里塞个锭银元宝。

    掌柜的将元宝抄在袖子里,说道:“爷,不瞒您说,咱们东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在旗的。我们姑爷是皇亲国戚,跟皇子阿哥平辈论交的,所以才能淘换出这茶来。”

    “扯慌是不是?”十六阿哥摇头道:“既是这茶叶稀奇,怎么还能你淘换二斤,他淘换半斤的,是不是借着名,做的赝品糊弄人。左右也没几个喝过的。”

    “这位爷,小人扯这谎做什么?这茶叶如今一百八十两一斤,早不算那么金贵了。小人听说,早年这茶还有人开出一两一百的价码。”那掌柜的说道。

    “这倒奇了怪了,不是说这茶少么,怎么越来越便宜?”十六阿哥不解。

    掌柜的压低了音量,道:“早先有价无市,后来有一个往外淘换的,其他几家管事的瞅着,自然也眼馋。本来就是树上的东西,要是精心些,一亩地多出二三两也不是难事儿,不就是有了富裕。”

    “哦,原来如此!”十六阿哥恍然大悟,心里对那皇亲国戚越发好奇,笑着看那掌柜的,道:“这是个人就是皇亲,这皇亲也忒不值钱些,空口白牙的,不待这么蒙人的。”

    那掌柜的被挤兑得不行,实是忍不住,道:“小人真的没蒙这位爷,咱们舅爷姓李,有个亲妹子进宫做了贵人,是当朝皇子福晋,最是尊贵无比。

    ”

    这几个有茶的人家,四阿哥身边有位侧福晋姓李,不晓得四阿哥晓得了,会如何什么脸色儿。

    十六阿哥想到此处,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自己个儿的侧福晋也姓李,而且打理他茶园生意的,正是李氏的娘家兄弟。

    李氏的嫂子,好像就是姓王。

    十六阿哥已经是怒极而笑,问那掌柜的道:“听说你们东家姓王,是不是他妹子嫁给了十六阿哥的大舅子?那位李爷是个豪爽的,爷也曾听过他的大名。”

    那掌柜的笑着点头应和,道:“就是那位,在京里极里体面的。”

    说话这会儿功夫,方才出去寻人的侍卫已经带了两个房产经济进来回话。

    “这位爷,小人手中这处宅子就在北街,最是好好风水。三进的宅子,既宽敞还体面……”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个则是说:“我们这边的宅子虽只两进,但是带着个大花园子,最是避暑的好地方,跟前也住的都是京里的贵人……”

    十六阿哥被嚷得心烦,使劲一拍桌子,道:“滚,爷不买了……”

    那两个经济白跑一趟,还不死心,尤自喋喋不休地说着,被侍卫们架了出去。

    十六阿哥黑着脸,起身出了茶馆,对曹颙道:“瞧瞧,这搂银子,都搂到爷眼皮地下了……听那意思,是没有一家干净的,四哥与七哥那边,还号称治家严,奴才们还不如这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六百七十六章 打探

    到回到曹家别院,十六阿哥仍是愤愤难平,对曹颙道t园多出二、三两,说的好轻松。爷那边每年的出息拢共才多少?一年五十斤,一顷地十斤,匀下来一亩茶园二两不到。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生生地贪了一半还多。”

    曹颙这边,也是意外。

    十六阿哥在宫里,不知生计,那个姓李的又是侧福晋李氏兄长,借势贪上几斤茶叶,不算什么稀奇的。

    奇的是,不只一家。虽不晓得其他五家,还有谁家的茶流出来,但是若是留下几十金,每年就是几千两银子的利,谁能不动心?

    十六阿哥说了一番,嗓子有些紧,端起茶盏来,刚要饮,想起方才的冬茶还没买,对赵丰道:“去将那茶馆的半斤冬茶买来,爷也要走走‘礼’。”

    赵丰应声下来,十六阿哥冷笑一声,道:“欺上瞒下、算计主子的东西,爷容得,有人容不得,我总要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

    “财帛动人心,利字当头,有几个能把持住的?十六爷还是想开些,别恼了。”曹颙见他如此,开口劝道。

    十六阿哥横了曹颙一眼,道:“感情没你的事儿,除了稻香村,你不是在南边也有买卖么?天高水远,小心你也被坑了。”

    曹颙笑着摇摇头,道:“早年的本钱,赚回来几倍了。剩下的,就是随心,多赚少赚也没什么。”

    其实,早在前两年,当年的十年之约满了后,曹颙就给魏信去过信,提及广州买卖之事。

    虽说是曹颙地本钱。但是十来年都是魏信在张罗。功劳甚大。早先地利润。是四六分。魏信四。曹颙六。

    曹颙地意思。是送六成股给魏信。酬谢他这些年地效力。

    毕竟。以魏家地财力。想要单拿出一份银钱做生意。实不算什么。当初魏家不拿银子出来占股。就是不愿明着分这份利。

    魏信这边。只肯接受四成。他去广州小十年。也赞了不少银子。加上江宁老家那边地地产。几辈子都花销不了。

    如今。他做生意不是为了银钱。只是喜欢广州那边地生活自在罢了。

    曹颙这边投桃报李。就托了关系。给魏信弄了个候补知府地顶戴。虽不是实缺。但是换了一身皮。身份地位就不一般。

    连着魏信父母那边,都有了诰封。

    魏家是江宁的土财主,有什么还有比功名更体面的?

    魏信那边,越发尽心,将买卖做的越来越大,每年送回来的利润越发可观……

    *

    京城,曹家,东府。

    静惠扶腰而行,春儿带着个小丫鬟,捧着礼盒跟在后头。

    兆佳氏见了,撂下烟袋,道:“都预备齐当了?”

    “是,太太。”静惠转过头,叫人将捧盒搁在炕桌上,亲自打开来。

    里面放着一对红缎荷包,还有累丝八宝项圈一只,龙凤金手镯、金耳钳、宝石戒指各一对。

    兆佳氏瞅着这礼也算体面精致,点了点头,问道:“如意呢,怎么没见?”

    静惠迟疑了一下,道:“太太,库房那边倒是有几柄如意,金的磨了花纹,还有两柄三镶点翠的看着也有些旧了。”

    兆佳氏闻言,不由皱眉,指了指另外一个捧盒,道:“这里头装的不是如意,是什么?”

    “回太太的话,媳妇想着四叔的亲事许是也近期定,就预备了两份。”静惠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另外一只捧盒,里头同前面的大致差不多,只是项圈与镯子的样式稍有不同。

    兆佳氏撇了撇嘴,道:“偏生这如意又是少不得的,换做大太太在家,咱们还能去跟她张罗张罗。不过是个礼数罢了,谁还拿这个吃喝不成?找个匠人,挑着用不着的金器,化上几件。左右过些日子放大顶,也要用首饰。除了两柄如意,剩下的金首饰头面也要打些。”

    静惠应了,兆佳氏想起一事,皱眉道:“怎么还没听说董家接姑娘回去?这过小定,也不能过到西府啊。这说的是董家的姑娘,也不是咱们大房的。”

    静惠这边,心里也奇怪,只是不好意思说什么。

    兆佳氏说了两句,觉得心烦,对静惠道:“给大太太写封信,问问到底要如何应对……”

    正说这话,就听到院子外“蹬蹬”的脚步声,随后就听外头有丫鬟道:“五爷……”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挑帘子进来,正是满头大汗的曹頫。

    “这怎么闹了一脑门的汗?”兆佳氏瞧了,不禁心疼,忙吩咐红梅投帕子给他擦脸。

    曹頫的眼睛落在打开的捧盒上,看着里头的荷包与首饰,他脸上涨得通红,皱眉对兆佳氏道:“母亲,不是说先给四哥说亲么?怎么好好的,又轮到儿子定亲?”

    “早说晚说都得说,也到了年纪了。”亲事落定,兆佳氏也失了先前的兴致。

    曹頫使劲拳头,跺脚道:“那说谁不好,为啥说了她?”

    “她怎么了?堂堂内务府总管的嫡长孙女,你以为谁都能说得的?”兆佳氏虽对这门亲事不算满意,但是董殿邦升了总管,也觉得脸上多了几分体面。

    在京城,官员不能说多如牛毛,也不算稀罕物儿。三品的内务府总管,论品级确实不高,但是贵在是天子近臣。说起来,并不是六部尚书权利小。

    “一个宫女

    有什么稀罕?”曹頫急赤白脸地说道。

    兆佳氏心里原也挑这个,但是见儿子如此,反而为素芯添了几分不忿,训斥道:“这叫什么话?曹家才抬旗几年,你忘了自己的祖宗,充起主子了?要不是走了关系,你姐姐、你妹子,也是宫女儿。老太太生前就是宫里的嬷嬷,你大伯打小就是皇上的伴当,你就是个小奴才秧子,还真当自己金贵了?”

    “可是……”曹頫瞪着眼,还要再说。

    兆佳氏已经听得不耐烦,摆手道:“亲事是你大伯定的,要说找你大伯说亲。

    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你的主。”

    曹頫听提到曹寅,这才颜色好些,犹豫了一下,问道:“母亲,大伯怎么就将她说给我了?要是就要说咱们家,不是还有四哥么?”

    兆佳氏瞪了一眼,道:“你当这娶媳妇是市场上挑南瓜,想谁买就买!还不是因你我肚子里出来的,还占了这个便宜。没良心的种子,听说薰家子侄众多,往来的亲戚不乏高门大户,你还想说个什么样的媳妇?”

    曹頫听了,脸上神情变幻,凑到兆佳氏跟前,恳求道:“母亲,左右小定还没下,要是跟大伯商量商量,还是将那位说给四哥吧?”

    兆佳氏见他还这般说,拉下脸,道:“混说什么?你大伯是同董家长辈那边说定的,哪里还有换人的道理?这当人家姑娘是什么了?”

    曹頫见没有转机,神色怅然,看着旁边站着的嫂子,忍不住开口道:“嫂子见过那位,倒是是什么样的人?”

    静惠听了,不由奇怪,道:“五爷老过去大太太那边,没有见过?前些日子大太太起身去热河时,五爷不是也去了么?”

    “就碰着一次,也没见她抬头。”曹頫小声嘟囔道:“打扮的老气横秋的,跟根柱子似的。”

    静惠怕曹頫心里留下疙瘩,往后新妇进门,夫妻两个有嫌隙,稍加思量后回道:“董姑娘品貌都好,性子又柔顺,大太太很是喜欢她,说是当闺女疼,还念叨着舍不得看着她出门子。大老爷亲自促成这门亲事,许是为了这个缘故。”

    曹頫听了,眼睛不禁发亮,凑到静惠跟前,拉着她的胳膊道:“二嫂,伯娘真是这样说的?”

    静惠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听了不止一遭。大太太还说,将苏竹的手艺,全都传给董姑娘呢。大太太说,这原是想传给福晋姐姐,福晋姐姐打小就爱书,不爱这些;想要传给三姑娘,三姑娘性子活泼,这是个细心活,也没有学全。”

    曹頫闻言,脸色儿方好些,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遗憾,道:“既是大伯定的,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女不识字,再好又能如何?是个睁眼瞎,可惜了了。”

    兆佳氏原是以为儿子爱面子,嫌董素芯是宫里当过差的,不如养在深闺的小姐体面;没想到闹腾了半天,是嫌弃董素芯不识字。

    她自己也是不识字的,听到这话,不由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提起手中烟袋锅子,就往曹頫的肩上抽了下去,道:“混账东西,活了半辈子,我倒是不晓得,自己何时成了瞎子了……”

    曹頫疼得直呲牙,连忙避闪,道:“母亲,儿子不是说您……”

    兆佳氏正恼着,哪里肯松手,追着打下去。

    母子两个闹得欢实,静惠站在炕边,看着捧盒里的东西,想着还没进来就遭到丈夫嫌弃的董素芯,心里叹了口气……

    *

    热河,曹家别院。

    李氏与初瑜原是定在本月二十五到淳王府园子那边做客的,还预定了戏班子,打算五月二十九天慧过生日时,回请淳王府那边的女眷。

    不过,却没有成行。

    因为,康熙病了。

    五月二十,从三阿哥那边游园回来后,康熙“偶染风寒”,龙体有恙。

    开始还没人说什么,但是一连三日连大学士与内大臣都见不着圣驾,就有人开始揣测起来。

    康熙今年六十三,恰逢“暗九”年,虽然没人敢说什么,但是都各自算计起来。

    其中,以三阿哥为甚。

    他心里,已经是后悔莫及。

    若是圣驾真是因“幸王园”,有了闪失,他哪里跑得了干系?

    别说是储位,怕是头上的这个和硕亲王也保不住。

    八阿哥在京,要是得了消息,活动起来,手上有银子,军中还有十阿哥母族的势,成问鼎之势。

    想到这些,三阿哥顾不得自责,整日里留在行宫这边,同几个领侍卫内大臣一道,暗自里封锁康熙卧床的消息。

    四阿哥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越发沉默寡言,留在行宫里的时辰也越来越长。他本就有些苦夏,这些日子熬得越发清减。偶尔碰到曹颙,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淡的。

    曹颙这边,对四阿哥自是没别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气氛有些压抑,文武百官们也都有些慌乱。

    皇帝离京不怕,怕的是万一驾崩在外头,没留下遗诏,那还不知会如何。

    朝廷若有变更,他们这些文武官员,固然会有些人因押对宝飞黄腾达,说不得也有人受了牵连,送了性命。

    连十六阿哥这边都有些没底,变得沉默寡言,先前信誓旦旦说要抓几个“大蛀虫”发发财,如今

    动静。

    待到两人走到湖边,四下里无人之时,他才对曹颙说实话,道:“若,我怕了。往后,我会如何?”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迷茫。

    他虽宠康熙宠爱,但是身上没有爵位。真要变天,还不晓得会如何。

    曹颙见他如此,笑着说道:“十六爷忘了早年我给你相看的,十六爷是王佐之才,要富贵得富贵,要权势得权势。”

    十六阿哥听了,白了他一眼,道:“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这个来哄爷?我问过额娘了,这几日后宫也中也没人被传召过……宜妃娘娘请见,也没有见着……”

    听到这里,曹颙有些担心,低声对十六阿哥道:“十六爷还是少做打探之举,这容易犯皇上的忌讳。”

    十六阿哥点点头,讪讪道:“我也是没法子,心里害怕……”

    曹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十六爷就放宽心吧,说不定过几日皇上就该好了,还胡思乱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十六阿哥见曹颙气定神闲,心里也纳罕,道:“外头的人,有几个不怕的,孚若就这么淡定?”

    曹颙抬起头,看了看晴朗碧空,道:“十六爷忘了我会夜观天相了?老天爷最是不会掩饰,若是要变天,少不得山崩地裂,警示世人。今年京畿虽少雨,但是端午过后,断断续续的,也下了不少,算不得什么。皇上只是做惯了皇帝,如今英雄迟暮,不愿大家见他病后孱弱的样子罢了。要是真有不对,不会这般太平,就算回不得京城,皇上也会使人将皇子阿哥们都传召来的,否则岂不是要出乱子?”

    十六阿哥才不信曹颙会“夜观天相”这番说辞,不过对于后边的话,却是点头不已,连声称是。

    十六阿哥不过是当局者迷,想明白其中关键,心就放回肚子里。

    想着之前的打探之举,落到康熙耳朵中,还不晓得会作何想,他不禁有些后怕。

    “走,孚若,看来咱们还得忙几日,将我这两日的异常遮过去,省得叫小人留下把柄……”十六阿哥思量一回,对曹颙说道。

    曹颙这边自然是没有意见,真要是如十六阿哥所说,抓几个“大蛀虫”,充盈内库,也省得康熙老打他的主意。

    他毕竟不是个商人,占着穿越的便利,偶尔借用后世的一个点子还能凑合,要是一门心思搂银子,也未必能有多少收益。

    在衙门里忙了半日,曹颙回到别院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进了二门,还没到东院,就听到李氏与初瑜的说笑声,其中还间杂着“咩”的羊叫声。

    曹颙有些好奇,进了院子,就见李氏与初瑜都在廊下站着。廊下柱子上,拴着两只小羊羔。天慧站在一边,轻轻地摸着一只小羊羔的背。

    “哪淘换来的?”曹颙见了,脸上添了笑意,快走两步,问道。

    “宝格格使人送来的,说是给天慧的生日礼。除了这个,还有两对兔子,剩下的就是些金玉首饰。天佑与恒生那边,是每人一只小马驹。”初瑜见丈夫相问,笑着回道。

    曹颙看着这跟狗差不多大小的羊羔,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问李氏道:“母亲,那个珍珠皮是不是就是羊羔皮?”

    “那是没落地的羊羔,才能出那样的小皮子。”李氏说着,不由摇头,道:“真是造孽,也不晓得是谁琢磨出来的。”

    天慧听到父亲回来,仰着小脑袋,冲他们说话的方向“望着”。

    原想着给跟父亲说话,没想到接下来说得是“羊羔皮”,她的小脸不禁有些迷茫。

    曹颙已经俯下身子,伸手将女儿抱起来,问道:“好闺女,要过生日了,跟阿爹说,想要什么。就算要摘月亮、够星星,阿爹也卖费心思弄去。”

    “听戏。”天慧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回道。

    众人听了,都有些奇怪。天慧还小,怎能会想起这个?她偶尔被带着出去一次,也因年岁小,没有听戏的机会。

    “天慧爱听戏?”曹颙问着,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之前在京城时听妞妞说的。

    天慧使劲点了点小脑袋瓜子,道:“听戏。姨母……爱听戏……叫人,听了……传回去……”

    她就不是爱说爱闹的孩子,难得说这么长一句,又是这般懂事。

    曹颙这边,已经忍不住夸起自己的女儿,这般懂事聪明有人情味儿,太招人稀罕了。

    李氏与初瑜见曹颙洋洋得意的模样,都忍不住失笑。

    李氏对初瑜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血脉是骗不得人的。颙儿小时候也是人精子,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打会说话,就会哄人……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疼得跟命根子似的……等后了遭了些事,这才话少了许多……”

    初瑜已是晓得丈夫小时遇及的变故,望着丈夫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第六百七十七章 “小惩”

    慧想要听戏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直到五月末,热河的气氛仍不太好。

    就连曹,嘴上与十六阿哥说得笃定,心里也开始思量,是不是历史有什么变故。要是那样的话,才是让人措手不及。

    李氏收到静惠的信,心里也是为难。就算董家想要接人,曹家一个人当家的都不在家,估计也不好开口。

    同丈夫商议一番后,李氏决定先回京城。

    初瑜见婆婆要回去,也说要带着孩子们陪同回京。

    曹这边,怎么放心往家眷这般回去,便同十六阿哥说了,打算寻个由子,请旨回趟京城,正好可以护送家人回京。

    十六阿哥这边听了心动,想要要不要将有了身子的福晋也送回京里养着。不过,问过了太医后,他却不敢冒险。毕竟怀孕没几个月,怕耐不住长途跋涉。

    曹请旨回京的折子递进行宫两日,还没有消息。

    曹这边,不禁心急。

    不想。就从行宫里传下六月初一朝会地消息。

    转眼。到了六月初一这天。随扈王公百官齐具澹泊敬诚殿。

    曹已是半月没见康熙。现下看他气色还好。只是有些清减。要是仔细看地话。会现他胡须中星星点点。白地比原来厉害。

    看似平平常常地朝会。却是一番想不到地雷霆变幻。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说地就是这个了。

    因四月末、五月初祈雨之事。涉及地官员遍及内阁与六部九卿。

    户部尚书赵申乔、工部尚书王顼龄、左都御史范时崇、吏部侍郎傅绅、刑部侍郎李华之、学士蔡升元、王之枢、彭始搏、詹事王奕清奏妄书不胜幸之语,祈雨处又不亲到,俱著降三级留任,恩诏所得荫生俱著革退。

    礼部满尚书赫硕咨、汉尚书陈诜、侍郎二、王思轼、胡作梅,祈雨乃其专责,并不虔心祈祷,而雨泽曾否沾足之处又不明白具奏,殊属不合。赫硕咨著革职。恩诏所得荫生著革退。陈诜、二、王思轼、胡作梅俱著降五级留任。

    大学士萧永藻、王、学士星峨泰、长寿、吏部尚书张鹏、侍郎孙柱、李旭升、汤右曾、户部侍郎傅尔笏纳、吕履恒、兵部尚书殷特布、侍郎党阿赖、田从典、刑部尚书赖都、张廷枢、工部侍郎王度昭、左副都御史董弘毅、郝林、通政使周道新,祈雨处虽曾亲到,奏妄称不胜幸之语,亦属不合。

    其中,只是大学士王,在圣驾四月出京前,曾有过面谕,让其在家调养,因此著宽免。

    剩下萧永藻、星峨泰、长寿、张鹏、孙柱、李旭升、汤右曾、傅尔、吕履恒、殷特布、党阿赖、田从典、赖都、张廷枢、王度昭、董弘毅、郝林、周道新等人,俱著降二级留任,恩诏所得荫生俱著革退。

    大学士嵩祝不将在京诸臣不虔诚祈雨、奏报迟延之处即行指名参奏,亦属不合,著革职留任,恩诏所得荫生著革退。

    京城留守的六部九卿衙门,有头有脸地,都在这里了。别的不说,就说六部衙门,就作了八个尚书,十三个侍郎。

    除了礼部尚书赫硕咨被革退外,其他的都降级留任。饶是如此,也够让人吃惊的。

    偌大一个京城,没有几个三品以上顶戴地了。

    除了吃惊,不少人心里剩下地就是窃喜。

    工部尚书出缺没多久,还没有人补缺,这又空出来一个礼部尚书来。

    曹这边,寻思的却是别的。

    既然专程回京详查官员祈雨之事的嵩祝没有即行指名参奏,那递折子的是哪个?

    即便是当初废太子时,康熙也没有这么大面积地处置群臣。不过同那时地处置相比,这次更像是“小惩”。

    “降级留任”,不过是换身顶戴罢了,没有换差事,只要出点小成绩,就是“官复原职”;当然,要是出了纰漏,怕是就彻底掉下来,甭指望在充京堂。

    这相当于每个人的脖子上,都逃了个套,就得战战兢兢地才行,否则就要断送了前程。

    作完留守京城的官员,内侍没有像平素朝会似的,喊什么“有本早奏,无本退朝”,而是直接喊了“散朝”。

    朝堂上的几位皇子,三阿哥、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几个,则是有内侍传口谕,到烟波致爽殿见驾去了。

    曹则随着文武百官出来,回到内务府衙门这条。

    康熙并无大碍,这使得曹松了口气。不过也开始琢磨,是不是再写个请旨折子。

    曹这边惦记着事儿,伊都立这边也没闲着。

    因修缮行宫,伊都立这边才立了功,还惦记着自己复职之事。就算不回太仆寺,仍在内务府这边,从五品的位置也委实太低些。

    趁着四下无人,伊都立问曹道:“孚若,瞅着这番动作,倒是瞧不出皇上用意来,到底因何大怒,总不会就为了祈雨吧?”

    曹听了,摇了摇头,道:“圣心难测,我也不知。”

    伊都立则是有些坐不住,在地上踱了两步,叹了口气道:“就算熬下来优异的考评又能如何?我想要升一升,怕是艰难。”说到最后,已经分外沮丧。

    曹见了,劝慰道:“左右大人还年轻,着急什么?熬上几

    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机会。”

    他说这些,是因为伊都立是十三阿哥地连襟,同十三阿哥关系还好,但凭这两条,往后的前程就错不了。

    “早过了而立之年,快要四十了,还年轻什么?”伊都立摇摇头,道:“先父这个年岁,已经进了内阁,迁了礼部侍郎,我却还在从五品上混着,真是给祖宗蒙羞。早知如此,我就该考进士,入翰林,也用这般苦熬。”

    伊都立抱怨了两句,想起一事来,道:“大人,今儿衙门要是不忙地话,卑职想早些回去。仕云到热河轮班,正打算给他接风洗尘。”

    听他这般说,曹摆摆手,道:“大人去吧,衙门没什么事儿,不用在这边耗着。”

    伊都立听了大喜,便先出了衙门家去。

    曹看着伊都立的背影,想起到河南府赴任地曹项。

    在曹心中,十六岁地曹项还是个半大孩子,正是该学习地年纪。他只当现在逮了机会,得以出仕,却不晓得这地方官一级一级地升起来,也不是那么好熬巴的。

    又不是个有心机的孩子,品性纯良,是个老实人。

    不晓得多少年后,当他地同窗们走进士科入了翰林,做了革臣时,他会不会后悔。

    河南府知府衙门驻地在洛阳,训导是知府衙门地辅官,并没有自己的衙门,就是知府衙门这边办公。

    曹项五月初六打京城出,在月末到抵洛阳。

    洛阳知府李廷臣虽不是科班出身,但是资历熬了多年,才推升到知府任上。

    虽早有公文下来,晓得衙门里要补一个训导,但是见到曹项时,李廷臣还是意外得紧。

    原本还担心曹项带着世家子弟的恶习,是傲慢无礼之人,没想到竟然这般儒雅。

    一番恳谈下来,两人倒是相投。

    听说曹项身边只跟来一妾照看起居,还没有娶正妻,李廷臣不由心动。

    曹项虽不过是七品官身,但是兄长是侍卫,伯父、堂兄都是京堂,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李廷臣是汉军旗的,两家联姻也能使得。只是他没有女儿,想要召曹项为女婿也是空想罢了。

    曹项这边,打家里出来,虽带着新奇,但是也多了份小心,怕行池有差,使得家族蒙羞。

    前任训导的宅子虽空着,但是脏破不堪。

    而且不久前,前任训导就是害病,死在这边。

    曹项听了,心里忌讳,加上不愿委屈绿菊,便暂住驿站,使人出去寻宅子租赁。

    没几日,在衙门附近寻了处两进地小宅,三年四十两银子的租金租赁下来。里头地木头家具都是现成的,曹项一行便搬了进去。

    绿菊向来伶俐,以前也帮着兆佳氏料理过家务的。

    她带着丫鬟媳妇,将内宅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前院厅堂也都装饰一新,看着有些过日子人家的模样。

    曹项见了,不胜欢喜。若不是还惦记着生母,他真想就这么在洛阳过下去。

    六月初一,按照规,是各佐属官吏参见知府的日子。

    就像是个小朝会似地,在知府衙门正堂,通判、察院、盐道、推官、儒学、粮捕、刑理等人都来了。

    虽说曹项年级最轻,官职最小,但是背后有个曹家,谁人敢小觑?

    李廷臣见过各属官后,提议今晚设宴,给曹项接风,大家就都跟着捧场。

    曹项是官场新人,没经过这个,但是也晓得入乡随俗,不敢扫大家的兴致。

    一顿酒菜下来,就有不少人拍着曹项地肩膀,跟他攀关系了。有祖籍直隶的,说是同乡;还有去过江宁地,话里话外就是与曹家有旧的意思。

    曹项虽不晓得哪句真,哪句假,但是都恭敬地应了。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散去时,李廷臣还特意吩咐人带了食盒,叫曹项拿回去给女眷。

    曹项感激不尽,谢了又谢后,才带着人回宅子。

    因喝了不少酒,又吹了风,回到宅子门口下马时,曹项就有些受不住,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实是挺不住,他就扶着墙根,吐了个痛快,而后由小厮扶着,进了院子。

    绿菊那边得了消息,已经带着丫鬟在二门迎着,见曹项浑身酒气,亲自扶进屋子。

    晓他出去吃席,绿菊这边已经先使人熬了醒酒汤。

    服侍着曹项更衣漱口后,绿菊就亲自将醒酒汤送到曹项嘴边。

    曹项笑着接了,指了指桌子上地食盒,道:“是知府大人从酒楼要的点心,叫我拿回来给你吃的。你快尝尝,跟京里地饽饽比起来如何?今晚晚饭上,吃了一小盅老汤烩面,味道甚好,可惜方才都吐了。等忙过这两日,我带你过去吃。”

    听说曹项吐了,绿菊怕他肚子空不舒坦,就起身去捧了食盒,神色却颇为意外,笑着说道:“都是什么吃的,怪沉的。”

    话间,她已经将食盒捧过来,搁在炕桌上,揭开盖子。

    灯盏下,里头白晃晃的,不是银子是什么?满满地一层银元宝,都是精巧可爱。

    绿菊地笑容凝住,用帕子捂了嘴巴,惊诧得紧。

    曹项这边也是诧异万分,丝毫不觉欣喜,只觉得后背只冒冷汗,醉意立时去了八、九分。

    上下两

    ,每层十个银元宝,每个十两,拢共是二百两银

    曹项这个七品训导,一年的俸银也不过是四十五两。眼前这些,比他四年的俸银还多。

    “爷……”绿菊抓了曹项的手,面上有些担心。

    曹项的视线从银子上移开,站起身来,涨红了脸道:“不行,我要给大伯写信。”说话间,就开始四处找笔墨。

    绿菊忙扶住他,道:“爷别急,我这就叫人给爷取去。”

    这内宅地正房三间,两人在西屋住着,东屋收拾出来,做了曹项的书房。

    听了吩咐,端了纸张笔墨送过来时,绿菊已经盖上食盒。

    绿菊铺好纸张,打下去,自己拿起墨条,亲自给曹项磨墨。

    曹项拿起笔,却不晓得该如何落笔,抬头看看边上给他磨墨地绿菊,道:“我该怎么办?”

    绿菊犹豫了一下,道:“外头爷们的事儿,我也不晓得。只是这世间哪里会有天上掉馅饼的没事?若是爷是上官,李知府是属下还罢了,巴结孝敬也不算什么。

    这平白无故的,给属下银钱,怎么说都蹊跷。反常即妖,这些银子来意不明,爷心里也当惊醒。”

    曹项听了,使劲点头,撂下笔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也觉得不对,贪小便宜吃大亏,这不明不白的银子,谁稀罕呢。只是瞅着知府大人说话办事,是个爱面子的,要是直接还回去,抹了他地脸也不好。还要想个法子,不要留了是非口舌。”

    “爷也别急,也不必就直接了当地将银子送回去。等过些日子,寻个由子,送份差不多的回礼就是。”绿菊思量了一回,开口劝道。

    曹项点了点头,道:“有你在我身边,真是我地福气。赵师爷那边,虽说教起来,一套一套的,但是我瞧着,还不如你有主意。”

    “都是我不好,本不该卖弄口舌。只是担心爷,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绿菊听了,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爷不要怪我,下次我不敢了。”

    “什么怪不怪地,我欢喜还来不及。”曹项说着,见绿菊手指上沾了墨汁,忙抓了她的手,亲自用帕子给她擦拭了,道:“往后你就好好养着,动手地活都交给我。”

    “哪里就那么金贵了?”绿菊闻言,淡笑道:“就是为了侍候爷,我才跟着爷过来的。”

    听绿菊说这个,引起曹项的心病。他也顾不得给曹寅写信,摩挲着绿菊的胳膊,道:“天不早了,该歇了……”

    他只说了一半,最后一句话却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早点生个儿子吧……

    热河,学士府,内堂。

    伊都立坐在炕边,脸色黑得怕人。杨瑞雪在旁见了,心里有数,面上越小心,亲自斟了茶,送到伊都立跟前,柔声道:“爷,喝杯酽茶解解酒吧。晓得爷不爱醒酒汤的味儿,就给爷预备了这个。用井水拔了,正凉着。”

    伊都立接过,一口饮了,只觉得去了几分暑气,舒坦了不少。

    他犹豫了一下,皱眉问道:“好好的,月娘怎么跑去见外客了?”

    月娘是他春日里添的妾室,今年才十三,正是豆蔻年纪,娇小可人。

    伊都立的妻子伊尔根觉罗氏原是要过来热河的,因家务脱不得身,就叫人将月娘送了过来。

    刚好伊都立因初瑜在府里遇刺之事,有些迁怒杨瑞雪,见小妾到了,就一直歇在月娘屋里。

    “许是想探听姐姐的消息吧,不是说月娘的姐姐做了云少爷的屋里人么?”杨瑞雪轻声回道。

    “饶是如此,你也当拦着小。她年岁小,不晓得规矩,你这当姐姐的,也不管教管教。”伊都立想着刚回来时,见月娘与仕云两个在堂上说话,心里就有些不对味儿。

    “是,爷,奴晓得了。”杨瑞雪低头应着,拉了伊都立胳膊,道:“爷别恼了,月娘妹妹同仕少爷年岁差不多,小孩子愿意亲近些也是有的。”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伊都立的眉头皱得更紧。

    杨瑞雪乖觉,已经收了声,走了两步,到窗前的桌子前,摘了一根钗下来,挑了挑香炉里的烟灰。

    伊都立原还怕小妾出身***场合,闺门不肃,给自己戴了帽子。

    见了杨瑞雪轻柔的腰肢,想着她床之上的风情,伊都立不由身上有些热。

    加上酒气未消,又是美色当前,伊都立哪里还把持得住。

    他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一把将杨瑞雪楼在怀里,手脚已经开始不老实。

    “爷,妹妹还等着爷呢……”杨瑞雪想要挣扎开来,却被伊都立抱得紧紧的。

    伊都立被挑得兴起,一把将杨瑞雪横抱起来,脚下走了两步,将她压在炕上。

    这时,就听外头有丫鬟禀告:“老爷,二太太,月姨娘使人过来,问老爷何时过去。”

    伊都立的手在杨瑞雪的胸前揉着,正是激荡之时,闻言不由扫兴,转过头来,对着门外道:“不过去了,叫马嬷嬷过去,教教她规矩……”

    杨瑞雪化作一汪春水,心里得意,嘴里微微呻吟着,身子已经软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酷暑

    月初二,曹还没将新写的折子递上去,十六阿哥消息。醉-露-网他之前的请旨折子,康熙已经批了,允他暂回京城。

    并且还有旨意,让他回去带人探察京城四周,看看旱情如何。

    曹不胜欢喜,将手头的差事都交接了,又请陛辞。

    康熙便没有传召他见驾,不过也打发魏珠出来带了口谕,让他精心差事,不可糊弄。

    因一个祈雨之事,已经折了多少官员,曹就算再大意,也不会在这个上面偷懒。

    李氏与初瑜这边,早已收拾好行李。因女眷都回去,所以魏黑之妻香草带着七娘,也收拾好东西,要跟着一块回京。

    只是想着这边就剩下曹寅,李氏心里又有些不放心,待曹寅再三劝了,才依依不舍地上路。

    来时还是春日,回去时已经是盛夏,道路两边别有一番景致。

    一行都是妇孺,曹就吩咐人缓行。

    除了天佑与恒生两个天天嚷着骑马外,偶尔曹也将天慧抱到马背上透透气。

    刚从热河出来时还好。青山绿水。并不觉得暑热。行了两、三天后。就开始觉得热了。

    李氏上了年纪。初瑜是大病初愈。孩子们也娇嫩。所以也怕中暑。每日里早早出发。中午就在驿站歇了。

    如此这般。总算在六月初七那天。平平安安地抵达京城。

    早先在京城里还不觉得。这去了趟热河。再回京城。越发觉得京里地暑热难当。

    兰院上房这边。已经搁了两个冰盆。李氏还是热得睡不着觉。

    想着要去海淀园子小住。但是素芯之事还没处置妥当。李氏也好过去享清闲。

    兆佳氏这边,已经是抱怨了两遭,倒不是挑这门亲事如何,而且觉得眼下董家还不接姑娘有些不对劲。

    到底是亲娘没不在了,后娘也不精心。要是想赶在年底前出门子的话,这要预备的事儿还多着。

    李氏这边,对于丈夫给侄子定下素芯之事,心里并不怎么看好。

    女子本就青春有限,找个小夫君,往后怕是会吃力。

    兆佳氏早就惦记给幼子张罗亲事,是李氏晓得的,所以还担心她嫌素芯年纪大,往后婆媳不好相处。没想到兆佳氏这边却是反常,提起素芯并无不满之意。

    她哪里晓得,现下兆佳氏已经将素芯当成了自己人。

    早年兆佳氏刚进曹家时,就因不识字,受过丈夫的挑剔。曹当初,还曾想着亲手给妻子启蒙,但是兆佳氏对别地还伶俐,对于学习写字,却是打死也不开窍,终是不了了之。

    曹家年轻一辈的媳妇,初瑜不用说,是尊贵的皇孙女,满汉文都通晓;就是静惠这边,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论出身也好,论品貌也好,都比兆佳氏强许多。

    静惠那边,又是个滴水不漏的,使得兆佳氏都没地方摆婆婆的谱。

    如今有了素芯,她也开始念叨“高门嫁女,低门取妇”这句话,想起孙老太君在氏时的威风,心里有了祈盼……

    李氏这边,则是有些为难。

    按理来说,儿女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素芯后母高氏,并不是董家能说得上话之人。

    思量了一番后,她还是使人往董家送了名帖,言明想要登门拜访之事。

    董家当日就使人回了帖子,说是六月十四,正好是董家一个孙儿的“抓周”,邀请李氏与兆佳氏过去做客。

    李氏这边同兆佳氏说了,倒是使得兆佳氏欢喜不少。

    虽说小定还没下,但是眼下也有会亲家的意思。

    转眼,到了六月十二这天,李氏、兆佳氏、初瑜三个就乘着马车,到了董家做客。

    因祈雨的缘故,五月里没有人家敢请戏班子,兆佳氏也是许久没听戏了,觉得热热闹闹地,趁着很有人气。

    加上董家儿孙多,女眷多,加上几位回门子的姑奶奶,漫漫地坐了好几桌子。

    不管是儿媳、孙媳们娘家,还是老姑奶奶、小姑***婆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

    兆佳氏看在眼里,心里对这门亲事越发满意。

    虽说董家不如曹家门第高,但是这姻亲故旧,往来关系,丝毫不比曹家弱。几门往来联姻地人家,都是内务府实权人物,并不比曹家的姻亲李家、孙家差。

    董殿邦之妻那拉氏已经上了年级,如今家中内务多是由董家长媳尚氏打理。

    李氏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听戏来地,主要还是为了放定之事。

    尚氏这边已经先得了董殿邦的吩咐,挑了本月下旬一个好日子,说好了那日放定。

    因姑娘大了,怕误了花期,所以大定之事,话里话外尚氏也提了一句。

    李氏这边,自然是没话说,只是到底要兆佳氏拿主意,便没有说死。

    *

    葵院,上房。

    一片寂静,长生已经被**抱回兰院,天佑与恒生两个也在书房上课去了。

    屋子里,素芯低头坐着,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紫晶见她如此,心里叹了口气,亲手倒了一盏凉茶,送到素芯手上。

    素芯双手握着茶杯,抬起头来,轻声道:“谢谢姐姐。”

    “不过一盏茶,外道什么?”紫晶笑着坐在炕边,问道:“姑娘如此心神不宁,可是为了太太、二太太今日赴贵府之事?”

    素芯闻言,点了点头,道:“怕是我要走了,真舍得太太与姐姐……”

    “没几个月,就要坐着轿子回来了,到时候姑娘就是再想走,也走不了了。”紫晶拉过素芯地手,笑着说道。

    “真羡慕姐姐,哪里还会有这般自在的日子呢?”素芯咬着嘴唇,说道:“打小就学规矩,进了宫里,也是学规矩、看脸色。只有这半年,虽说不是自己个儿家,却是难得的清静与自在。好好的人,为什么偏要说人家。”

    “身为女子,总要寻人家地,也不好就这么耽搁下去。况且姑娘也没说给别人家去,往后隔墙住着,往来往常地,多好。都说做媳妇难,也要分人家。二太太看着厉害点儿,却没有坏心,只要恭敬着,说几句好话哄着就成;二奶奶性子柔顺,你也见过地,>之间也不难相处。五爷早年在老爷、太太身边养着,待人最是和气不过。姑娘且安心,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紫晶见她如此不安,开口劝着,给她吃定心丸。

    素芯听出紫晶的好意,反

    紫晶地手,看着她的脸,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所晓得这个道理,为了误了花期,孤独至今?”

    紫晶听了,身子一僵,过了半晌才露出笑来,道:“谁晓得呢,早先我也想着嫁人来着,寻思做个贤妻良母。可是嫁谁呢?就算想嫁,也要有男人肯娶才好。既是没人要,就只能这样熬下去……”说到最后,已经露了几分孤寂

    “姐姐……”素芯见她这般清冷模样,心中不忍,道:“要不我同嫂子说说,看能不能给姐姐寻个合适的人家……”

    紫晶听了,忙摆摆手,笑着说道:“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还是算了吧。做人家的填房,去当便宜娘,我没那个福气;入土半截的人,也没那脸面却做人地妾侍。姑娘刚还说这边日子清静自在,舍不得走。姑娘才住了半年就如此,我住了大半辈子,自然更舍不得走了……”

    *

    虽说如今正是酷暑,天热得不行,但是曹身上背了圣命,也不是清闲的时候。

    从热河到京城这一路,两侧的庄稼都因少雨长势不好。京畿如何,还得下去看看,才能得知详情。

    在家里歇了半日,次日曹就带着几个内务府的属官出京,先是去了昌平,而后密云、延庆、通州、大兴、房山、怀柔转了一圈才回京。

    除了有河道地地方,引水灌,旱情稍稍缓解外,其他的地方,看着令人心忧。

    端午节后,虽说京城下了几场雨,但是因云层薄,覆盖小,许多地方并没有沐浴甘霖。

    今年是三月,所以立秋会比往年早,就算现下有雨,想要补种庄稼已经是来不及。看来,今秋京畿少粮,已经成定局。

    曹将这几日所见,仔细写了折子,由阁臣那边使人送往热河。

    折子才送去两日,京城就有旨意传回来。

    打从六月十五日起,热河那边斋戒祈雨,京城这边亦从十五日起,由礼部主持,一起祈雨。

    谕旨到抵京城时,已经是十六日,礼部那边忙打发人通告京城各个衙门。

    有前车之鉴在,如今提到“祈雨”二字,还有谁敢怠慢?

    太和殿广场上,一堆穿着三、四品补服地尚书侍郎,看着蔚为壮观。

    这众人排位,都是按照品级高低来的。曹这个正三品的内务府总管,原本是站在众尚书侍郎后的,现下在他前面的却没有几个。

    在京的皇子阿哥,被圈进地大阿哥、二阿哥不算,除了八阿哥与十三阿哥两个,剩下的成年阿哥也都每天来太和殿广场站着。

    以往祈雨,都是钦天监那边选日子,这次却是康熙临时起意。

    天有不测风云,这雨那是那么容易,说来就来地。

    又是酷暑难当的时候,祈了两日,就晒晕了好几个大臣,剩下地也都是苦熬。礼部那边,已经叫人预备了绿豆汤,但是也不顶用,眼见着每日晃晃悠悠的人,越来越多。

    曹虽说年轻,但是架不住这日头正毒,晒了几日,也觉得恶心头晕,像是要中暑了。

    因已经是大暑天气,京城就像个大蒸笼似地。

    刑部衙门那边,一日就倒毙了五个人犯。

    刑部的六位堂官,两位随扈,一位病故尚未补缺,剩下的三位在京城的,都因五月祈雨之事,收了责罚。

    其中,两位尚书降两级留用,一个侍郎降三级留用。

    本就战战兢兢的,如今又摊上人犯倒毙之事,唬得这几位都不行,连联名上了折子,请旨是否将监禁人犯从宽拘系。

    几日后,有旨意传回来,不只刑部衙门这边,京城各处在押犯人都从宽拘系,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饶是如此,数日内,各处倒毙的犯人也有十多人。

    京城各大寺院门口,多有施绿豆汤的。城里市集人口密集之地,多有顺天府衙门派了水车,使得百姓在酷暑下,能免费喝上一碗凉水……

    到了六月二十,总算老天开眼,天色开始有云层堆积。

    白日里阴了半天,到响午时分,开始下起雨来。

    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后越来越疾,到了黄昏时候,街上积水之处,雨水已经能没马蹄。

    曹披着雨披,冒雨而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有雨总比没雨好,这庄稼减产,庄户人还能活,不过是吃力些。要是绝收的话,怕就要卖儿卖女、流离失所。

    进了二门,曹先去兰苑给李氏请安。

    李氏从董家回来后,原是打算去海淀园子避暑的,但是赶上曹要进宫祈雨,她不忍心儿子城里城外奔波,就没有成行。

    眼见下雨了,想来祈雨之事也能告一段落,李氏这边也是欢喜。

    “祈了六日了,这雨也下了,是不是明儿就不用去晒日头了?”李氏一边给儿子递瓜果,一边问道。

    “最少七日,明儿还得祈。然后由礼部那边上折子,看看热河那边的旨意再说。”曹回道。

    李氏听了,不由皱眉,道:“这样下去,何时是头啊?大热天的,在屋子里都难熬,更不好说日头底下。”

    “母亲,明儿去园子吧,刚好让儿子也缓缓。这京城里,实是太闷热了。就算下了这场雨,也未必能缓过来。”曹说道。

    “可是你往返城里,是不是太劳累了?”李氏犹豫了一下,问道。

    曹摇摇头,说道:“快马就半个时辰的事儿,还是去那边住吧。天佑与恒生都起热疹了,还是那边凉快。”

    李氏见儿子这般说,就点点头,道:“嗯,那明儿我就同媳妇商量商量,看看都谁过去。你二婶也嚷着热呢,等下完小定,就一道出城住也。”

    曹陪着李氏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回了梧桐苑。

    初瑜服侍曹换了衣服,想起一件事,道:“额驸,是不是咱们家昌平庄子也该多减些租子?”

    “怎么想起这个,那边不是井地么?”曹不解。

    “早先没想其他的,不过要是旁边的人家,见咱们家不减也跟着不减的话,那遭罪的还是百姓。”初瑜说道:“前几日额驸从京畿回来,不是说旱情严重。就算下雨,今年庄稼收成也不看好么?”

    曹听了,连连点头,道:“难为你想到这个,我竟疏忽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持正版阅读!)

第六百七十九章 贺寿

    说没有认成义女,成了侄儿媳妇,但是李氏这边仍是色厚礼。待董家使了高氏与尚氏来接人时,随着回去的马车就多了好几车。

    除了曹家这边,内务府那边也下来康熙的赏赐。

    曹寅性子最是求稳,怎么会没经过康熙同意就说定亲事,已经在御前报备后,所以康熙也晓得此事。

    董家极为体面,六月二十四,曹家放了小定,曹家这边就开始预备素芯的嫁妆。

    在素芯回去前,曹这边终是逮住机会,见了一面。

    但是因素芯避闪的急,曹并没有看真切。

    不过瞧着这般守规矩,曹这边也高看几分。又因李氏这边说起素芯,都是好话,他对于这门亲事,总算是有了几分念想。

    李氏在原想要等曹董两家亲事安排妥当,就带着孙子、孙女们往海淀园子小住的。尚未成行,就赶上高氏老太君身子不舒坦。

    李氏这边,要侍疾,离不开身,就仍留在府里,打发紫晶带着田氏与怜秋她们过去,也权当散心。紫晶因府里有事,还不先去,是初瑜再三劝了,才去了海淀园子。

    兆佳氏这边,还打算带着四姐、五儿两个,随同李氏前往海淀园子避暑的。见李氏不去,她自然也不好巴巴地前往。

    只是她嘴边开始念叨着。想要修园子了。省得自家没有园子。大热天地。只能在京里苦熬。

    静惠这边。只是听着。并不应答。

    如今。府里地开支。用地是曹颂地俸禄与庄子地出息。

    兆佳氏这边将银钱把得紧紧地。连给四姐、五儿添新衣地例。都想着要节俭。由每季四套。变成每季两套。府中下人地。难得有回赏赐。也多是用旧衣旧裳了事。

    曹这边。也住到城外。等着旨意下来。看是否前往热河。还是继续在京。

    因海淀这边有畅春园。所以海淀到东直门中间都是青石板地官道。许是有了年限。有地方已经残破。如今正有役夫修路。还有在工部官员跟着。

    曹之前出入京城,前往京畿各处世,瞅着这架势,就觉得有些奇怪。

    今年,京畿大旱,就算工部有余银,也该想着开渠休整水路才对。北方少雨,十年里要旱五、六年。要是水渠畅通,增加灌,于国于民有利。

    待问清楚,曹实不知说什么好了。

    工部正有大工程,其实也不能说是工部,是直隶总督赵弘奏请的功臣,在直隶境内搭桥垫道。

    这个境内,实际上就是京城到热河的官道,外加上畅春园到东直门这条路。

    事情的起因,只因今年圣驾赴热河时,途中曾过问了道路之事。

    至于工部派人跟着,名义上是“与向道官员等共同监看搭桥垫道,不但钱粮不致费,而夫役亦均沾实惠”,其实不过是这笔大工程,油水丰厚,伸手捞一把罢了。

    曹这边,想着十六阿哥清查内务府蠹虫之事也是不了了之,在看着京城官场地情景,心里也只有叹气的份。

    虽说还不到天怒人怨地地步,但是官场上乌烟瘴气,就算是性子高洁之人,为求自保,也就与光同尘。

    就在等待热河圣旨中,曹迎来的他的二十三岁生日。

    早起,曹刚睁开眼睛,便见初瑜穿戴一新,边上天佑、恒生、天慧一溜排开。三个小家伙也都跟初瑜似的,穿戴一新,看着甚是喜气。

    将曹起身,初瑜忙拍了拍天佑。

    天佑牵头,兄妹三人齐齐跪下,道:“孩儿祝父亲(阿爹)福如东海,日月昌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着,已经俯地叩首。

    曹听了,心里也是熨贴,忙起身,招呼孩子们起来。

    初瑜已经捧来新衣,湖蓝色的长袍,月白色的马褂,服侍着曹换上。

    雨不用求了,京畿也看过了,曹难得休沐,不用往衙门里去。

    喜彩已经带着天佑他们出去等着,曹笑着对初瑜道:“不是说不张罗了,还折腾他们起来?”

    “我跟太太说了,但是孩子们嚷着要来。”初瑜笑着说道。

    “孩子们要来?那吉祥话谁教地,怪顺溜的?”曹问道。

    “是妞妞,也不晓什么时候听人地词儿,记下了,教了天佑他们半晌。”初瑜说道。

    夫妻两个说了两句话,就出了屋子,带着孩子们,一道往兰院来。

    李氏已经起身,见儿子、媳妇带着孙儿们过来,脸上露出慈色。

    曹扶着李氏在炕上坐好,随后退后两步,撩了前襟,双膝跪下,叩头道:“儿的生日,就是母亲地受难日。儿子在这里,谢过母亲了。”

    “说这些做什么?怪让人心酸的。”李氏闻言,红了眼圈,亲手将曹扶起,仔细打量他地脸,道:“当初你刚落地,比小猫大不了多少。如今这一转眼,都当爹了。”

    说了几句话,李氏就使人摆桌子,一家人吃了早饭。

    桌子刚撤,紫晶、田氏与怜秋她们就带着孩子们还贺寿。

    曹这边,还带着几分奇怪。由初瑜边上说了,才晓得为了给他过生日,大家昨晚就回城了。

    曹这边,少不得一一回礼。

    内宅见完,前院也等着。蒋坚、李卫、钱陈群、魏黑、郑虎等人,都齐齐过来给曹拜寿。

    曹这里,这是不停俯身回礼。

    折腾一圈,已经有管家来传话,三姑娘与国公爷来了。

    曹听了,亲自出门相迎。

    塞什图乘马,曹颐乘车,怀里抱着寿哥儿。

    看到自己的外甥,曹亦是亲地不行,从曹颐手中接过来,狠狠地亲了两口。

    寿哥儿掰着手指,转身看着曹颐,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唤道:“额娘……”

    “半年没见,不认识舅舅了?”曹笑着摸了摸寿哥儿地头发,问道。

    曹颐上前一步,对儿子说道:“在家怎么教你的,快些叫人。”

    寿哥儿犹豫了一下,方低声说道:“祝舅舅福寿安康。”

    瞧着他这乖巧的模样,曹也心疼得不行。想着母亲早起还念叨外孙儿,曹就请妹子带着外甥先去二门。妹夫塞什图这边,则是曹亲自领着,到了客厅这边说话。

    “大哥这是要在京城这边当差,还是要再往御前?”塞什图喝了半口凉茶,问道。

    “谁晓得呢,还没有旨意下来,

    是享清闲。”曹回道。

    “大哥,我许是要往宗人府当差了,前几日见了简亲王,说是宗人府右宗人出缺。”塞什图犹豫了一下,说道。

    “宗人府?”曹听了,笑道:“那就要恭喜了。宗人府位居内阁、六部之上,平素管辖的差事,又多是清闲的,即体面又自在,多好。”

    塞什图见了曹的反映,有些奇怪,问道:“大哥平素不是不愿结交皇亲么?因储位未定,还曾担心我来着,怕我不小心被牵连进去。”

    曹摇摇头,道:“不是一回事。只是你是新贵,少不得有人打你的主意,想要拉拢你什么地。皇上那边,又最是厌恶结党的,对于皇子结党更是无法容忍。阿灵阿与叙两个,为何‘休养’,想来你这边也晓得些风声。至于宗人府,你是当差去了,理直气壮的,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塞什图边听边点头,这才晓得曹地真正用意。

    两人正说着话,曹颂已经带着曹过来。两人给曹贺寿,又跟姐夫塞什图见过。

    “今儿不是当差么?”曹见了曹颂,颇为意外。

    “晓得是大哥寿辰,央了人换班。”曹颂憨笑着说道。

    曹点点头,瞅了曹两眼道:“时辰不早了,是不是也该去学堂了?”

    “就是专程过来给大哥拜寿的,这就走。”曹笑着说道:“大哥,听说今儿家里有戏,弟弟能带朋友回来听戏么?”

    “有什么不能,带回来玩吧。只是别耽搁了功课,等下了学再来。”曹回道。

    曹笑着应了,出门上学去了。

    少一时,亲自过来拜寿地,或者奉命送礼的,络绎不绝。

    曹已经是三品京堂,内务府这边的属官,自然少不得登门道贺。就连新上任的署理内务府总管董殿邦,也亲自过来。

    虽说说起来两人是平级,但是从曹那边论起来,董殿邦则是长辈。

    其他的,户部衙门、兵部衙门、太仆寺衙门、侍卫处,都有曹的同僚故旧。关系好地,亲自道贺;关系远些的,也有人情往来。

    姻亲这边,平郡王、十七阿哥、淳王府地几位阿哥、傅鼎也都陆续来了。

    作为曹家的大姑爷,孙珏这边却有些姗姗来迟。

    倒不是他故意来迟,而且衙门里有差事,落衙回家换了衣服,才使人捧着寿礼过来。

    看着曹家大门外地一溜马车,大门里帐房先生唱礼的声音,孙珏不由生出几分艳羡。

    在京城磨练了几年,他已经不是刚进京时地腐儒,将什么都挂在脸上。因此,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吩咐小厮将寿礼奉上,自己跟着管家往客厅去了。

    曹家的亲戚,他多半都见过,只有董殿邦还是头一遭见。

    说起来,他与董家都是曹家二房的姻亲,关系本应好些。

    孙珏这样想着,对董殿邦就格外亲近。

    董殿邦这边,是在内务府当差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一双眼睛最是毒。

    孙珏面上绷着厉害,但是对于宗室与其他官员态度截然不同,并不是有骨气之人。

    孙家同曹、李氏两家不同,并不是内务府的老户,不过是因沾了孙太君的光,受了曹家的扶持,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对于说话办事文绉绉的孙文成,董殿邦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如今见了孙珏的做派,心里也是直摇头。

    不过,孙珏再不堪,也是曹家的至亲,他这个老狐狸,面上也就笑着应对着。嘴里偶尔说起几句,都是董家与曹家、孙家的故旧。

    一来二去的,倒是使唤孙珏觉得自己个儿同眼前这位新任内务府总管成了忘年交,说什么要寻个日子请他喝酒。

    董殿邦这边,笑着应了,孙珏看着满眼繁华,心里已经打开小算盘。

    到京城做官,做的是什么?就是人情往来罢了。

    在官场上,要是没有人提拨扶持,三年一任,数任才能升一升。六部里,五、六十岁的主事,何曾少了?

    想明白这些,孙珏就只好放下自己的臭架子,跟曹家这边往来亲近。

    虽说面上亲近,但是心里已经懊恼万分,只觉得自己巴结曹家,使得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个儿。曹家不过是结了门好亲,所以就抖起来了。要是没有孙太君教养今上那十几年的功劳,曹家算个屁?

    心里抑郁,酒席间就多用了几盅,吐了几遭,回到家时,孙珏已经醉的迷迷糊糊的。进了屋子,就往炕上一歪,不动弹。

    曹氏见丈夫衣襟上有秽物,忙唤丈夫起身更衣。

    孙珏迷迷糊糊的,已经是梦周公去了,正穿着吉服,并着个红盖头的新娘子拜堂。这刚拜了天地,送入洞房,要揭盖头时,就被曹氏给唤醒。

    孙珏不由勃然大怒,坐起身来,伸出腿去,就往曹氏身上踹去。

    曹氏避闪不及,胯间踹了个正着,“哎呦”一声,蹲坐在地上。

    “爷……”曹氏脸上苍白,哆嗦着嘴唇说道。

    孙珏耷拉着脸,道:“地上坐着凉快不成?还不滚起来?”

    曹氏晓得丈夫是窝里横,见识过他的手段,听了身上一激灵,捂着胯部从地上起来。

    孙珏揉了揉眉头,醒了几分酒,想着之前说要请董殿邦吃酒之事。他看了看屋子,还有外头的小院子,不由摇了摇头,对曹氏道:“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使管家找个房产经济,咱们也该换大房子了。”

    曹氏听了,有些意外。小声道:“爷,今年年初老爷叫人送来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账目上只剩下几百两。”

    孙珏听了,不由皱眉,道:“你不是有好些首饰么,也不见你戴,先去典当些银子,等老爷送来银子时再赎回来……”

    *

    热河,曹家别院,前院书房。

    曹寅看着棋盘,脸上笑眯眯,撂下一枚黑子,吃了白子一条大龙。

    执白的是逗留在热河的智然,他并没有随曹一道回京,而是留在这边研习佛法。

    这边女眷都走了,甚是肃静。智然除了去寺里学禅,其他功夫就留在这边,有的时候陪着曹寅下棋,有的时候两人也说起佛法来,倒是成了一对忘年交……

第六百八十章 惊闻

    生日过后没几日,热河就有旨意下来,让他留在事。Ζ

    总算是不用再折腾,曹也松了口气。

    一个端午下来,“九子粽”就让稻香村赚得不行。新开业的四处铺面,也借着卖粽子的光,打开销路,被百姓熟知。

    曹家的库房里,已经多了十几万两银子。

    府里难得有这些现银,曹与初瑜看见时,也是惊叹韩江氏赚钱的本事。不过三、两年功夫,稻香村不仅早就收回了本,而且收益颇丰。

    同怜秋姊妹那边商议过后,榕院那份红利曹就叫人就在昌平买了庄子。魏黑那边,也是大头买了地,剩下的有一部分,使人送到河南给魏白,算是为父母置办坟茔地的银子。

    曹这边,又开始每天晨正(早上八点)到衙门,申初(下午三点)从衙门回来的日子。

    圣驾不在宫里,本就清闲。加上本堂还有个刚升上来的署内务府总管董殿邦,曹就越发自在了。

    偶尔宫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圣驾不在京的日子,也轮不到内务府这边插手,多是由宗人府诸王料理。

    如今,京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户部尚书赵申乔之子,原太原知府赵凤诏的贪墨案。

    山西巡抚苏克济正奉了圣命。追缴赵凤诏贪赃之物品。

    早在三月里。关于赵凤诏地贪墨案。就有了定论。他地罪名。是“巧立税规、勒索银两”。按照大清律。犯地是“枉法受赃”之罪。应除以绞刑。

    但是赵凤诏作为六部大臣之子。受恩深重。所以应该从重。九卿议了斩立决。其所受赃银十七万四千六百余两。照数追取入官。

    因其所受贿赃银过多。追比需要时日。随意他就被受压在山西巡抚衙门监狱里。期间。由刑部官员过去审讯。追讨赃银与其他受贿物品。

    三、四个月过去。关于那十几万两银子。现下又开始打起了嘴仗。

    苏克济这边地说辞。是不曾听说有糊涂地地方。追回地物品。都交给地方官员;尚未追回地。仍在追还。

    刑部衙门这边,则是另一番说辞。他们的意思,是地方官员之前就追缴过这笔银子,并没有全部入账。

    那账目的十七万两,与实际的追得数相差甚远。

    口角打起来,苏克济这边又反咬一口,上了折子,说明部员下去追赵凤诏贪污之项时,是关上门,令人回避手才讯问的。苏克济这边听说的,没有什么糊涂的地方。

    有句老话,叫朝里有人好做官。

    就算为督抚大员,这京城以后,六部里面地冰敬、炭敬也是一份不敢拉的。

    苏克济敢挺了腰子,跟刑部打口水官司,可见其圣眷在握,有持无恐。

    热闹是别人的热闹,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讷尔苏的一席话,却听得他心中骇然。

    说实在话,这满朝上下,有几个官员不贪墨的。只是京官在天子脚下,不敢太放肆,日子清苦了些。外放的那些,是变了法地刮地皮。

    不刮地皮,就没有办法孝敬上头,这官就做不下去。

    马俊与顾讷两个都选择回京,除了有家里的缘故外,就是因为也适应不了地方官场腐朽的官场风气。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绝不是空话。

    曹没有见过赵凤诏,无法探知其为人,但是平素里看着户部尚书赵申乔,却是有清官的模样。穿着的官服,都是五分旧地,七十来岁了,出入衙门,也只是骑马,并不坐轿。

    过谦既诈。

    许是赵凤诏贪墨的名声太盛,使得曹连带着对赵申乔这个“清廉之楷模”也带了几分偏见,以为他是言行不一之人。

    父子两个,一个树牌坊,一个捞银子,里子面子都有了。

    真相是什么呢?

    “西北的战事拖着,国库又空,皇上急了。”讷尔苏跟曹说了近日所闻的秘辛后,叹了口气,说道。

    曹这边,已经是瞪大了眼睛:“姐夫,这苏克济弹劾赵凤诏,真是皇上授意地?”

    讷尔苏挑了挑眉毛,道:“不是这样,苏克济吃饱了撑的,弹劾京堂之子。要晓得,这样一来,他得罪地不仅仅是赵申乔。督抚得罪京堂,这本身就是官场忌讳。更不要说,赵申乔在汉官中德高望重,姻亲故旧不少有身份之人。”

    曹闻言,不由皱眉。

    莫非是赵申乔名声太好,坏就坏在这“德高望重”之上,所以康熙容不得,要拿他最被人推崇的“清廉”说事儿,恨恨地打了他一耳光。

    赵凤诏贪墨案出来后,赵申乔请因“不能教子”,请罢斥,被康熙驳回,原职留用。

    赵申乔结党,许是就为了银子,说晓得呢。”讷尔说是皇上这边先得了消息,听说赵凤诏手上有十数万两银子。正赶上赵凤诏即将任满,若是将这笔银子运回原籍,就不可查。随后,就有苏克济弹劾赵凤诏贪墨。赵凤诏所贪墨的银子,按数追回后,并不运回京城,而是直接送到西北,充当军资。”

    曹听着,想着家里那十来万两的银子,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随即,寻思过味来,却是不晓得该做如何想。

    虽然晓得康熙缺银子,但是这事儿明显不单单是银子的事儿,否则随便弹劾几个知府以上的官员,百十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康熙是压制汉臣,平衡政局。

    在朝廷上,本来满官地分量重,汉官不过是辅佐的地位。但是经过明珠、索额图地党争,“一废”、“二废”太子的风波,满官丢官罢职地甚多,使得六部中汉官渐渐握有实权。

    马齐复职,怕也是同这个有关系。

    汉官不再想过去那样成了摆设,加上吏部尚书富宁安在西北督军,吏部事务由汉尚书张鹏总揽,使得九卿部议,都是分了汉九卿、满九卿分议,汉官分量加重。

    待想到此处,曹才算明白,为何康熙会借着祈雨的由头,处置京城官员。不只是因年岁大了,生怕臣子不恭敬,而是另有深意。

    在受到惩处地六部官员中,虽然有满官,但是只占了三成,剩下七成为汉官。

    不管之前的政绩如何,这一番处置下来,各个都成了待罪之身,再也没有高声说话的余地……

    曹这边,不由警醒。

    虽说自己求不到名,但是出仕这些年,亲朋好友的,***也越来越大。银子这边,自己没有从衙门捞,不过一不小心,就是发了一笔横财。

    要是康熙那边都有数的话,保不齐什么时候,再对他动心思。

    名也不能求,利也不能求,消停过日子,别人又不放过。

    这世上,到底还能有什么是可倚仗傍身的?

    *

    方家胡同,国公府。

    “什么?小四要说永全的妹子?”曹颐闻言,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就是庄王府别支奉国将军永全?”

    塞什图点点头,道:“应是错不了,白日里见了永全了,说往后要同咱们亲家了,改日要请咱们过去听戏。”

    “他有几个妹子?”曹颐思量了一回,问道:“前些日子,影影绰绰,听五嫂提过一遭,就是说的永全他们家的事儿。好像有个妹子,不是个听话的,半月前被从城外带回来,里头不是什么好话。”

    “不知道,不过既然二太太那边看好了,指定也是打听清楚了。”塞什图回道:“五嫂她们又嚼什么舌?人家好好的格格,整日里被她们说得不堪。未出嫁的女孩儿,谁家不惯着?早年宝格格没出嫁前,不是城里城外的疯,也没少被人说嘴。”

    “无风不起浪,总要小心些好。”曹颐说道。

    “这格格才及,能有什么事儿?又不是耽搁了花期的老姑娘,容易出口舌。”塞什图摇摇头,道:“你也忒小心了……”

    *

    曹府,兰院,上房。

    李氏穿着外出的大衣裳,才同兆佳氏出门相看姑娘,还没来得及更衣。

    兆佳氏坐在炕边,面上已经是几分得意之色,不住嘴地跟李氏夸道:“这细皮嫩肉的,真是个美人胎子。虽然父兄的爵位不高,也是黄带子。啧啧,十五,花骨朵似的。要不是大伯先给小五说下了,这个我就要了做小儿媳妇。没法子,只能便宜了老四。”

    “看着像个有福气的。”兆佳氏这个当婆婆的满意,李氏自然不好说什么。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道:“宗室里的格格,十五、六出门子的少,二十来岁说亲的,还大有人在。这云格格才十五,老夫人怎么舍得让闺女出门,况且还是要送到任上?”

    “有额娘顶什么用?如今是她嫂子当家,估计是想打发了省心。”兆佳氏不以为然地说道:“听说预备的嫁妆也算体面,到底是黄带子,要是太寒酸了,估计他们也拉不下脸。”

    初瑜在旁,听着两人说话,心里也纳罕。

    虽然已分家,但是骨肉至亲,有着礼部侍郎做伯父、内务府总管做堂兄,二房说个宗室将军的女儿也不算什么。但是曹项是庶子,又是在外任,需要送嫁,谁家舍得闺女如此……

    *

    泪,华丽地感冒了。天气变化,大家要注意身体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六百八十一章 客至(上)

    越狱太监?”曹刚到衙门,就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

    紫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太监。要是有行为恶劣,不守规矩的,多是由总管太监报上来,交到内务府这边。

    关键是,这次的太监,是二阿哥处的太监。

    虽然二阿哥已经被废除数年,但是每次与他相关,就会引起宫内外的风波。

    看着面带忧色董殿邦,曹静了静心神,道:“竟是简亲王使人送来看守的,那王爷那边怎么说?”

    “听说已经往热河上了折子,等着圣裁。”董殿邦说道。

    曹点点头,反而放下心来。

    若是圣驾在京里,宫里出了事儿,要归内务府这边管;圣驾不在京,皇城事务由宗人府接手,内务府这边反而说不上话。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简王府侍卫过来传话,道是简亲王请曹到宗人府衙门议事。

    宗人府在东江米巷,离紫禁城不远,出了东华门,骑马不一会儿便到了。

    虽然外头热得不行。但是内务府内堂里摆了好几个斗大地冰盆。冒着丝丝儿凉气。使得满屋子暑气尽消。

    书案上。摆着个大鸟笼子。里面架子上站着一个半尺长地大鸟。黑色羽毛。橙色嘴角。看着甚是有精神气儿。

    雅尔江阿手中端着只白玉碗。里面是切成小块地西瓜。他用牙签签了西瓜块。喂笼子里地鸟。

    见曹来了。雅尔江阿撂下手中地玉碗。笑着招呼道:“回京这些日子了。不请你。你也不过来啊。本王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

    瞧着这轻松劲儿。丝毫没有将二阿哥圈进处地异变放在心上。全京城。能过得这么狂妄地王爷。也就只有雅尔江阿。

    如今。京城都风传雅尔江阿转了兴致。养了个绝色女子做外室。荣宠得行。六月里做生日。各个王府多使人送了厚礼。

    雅尔江阿这几个月,也多留宿在外宅,使得王府那边的福晋,倒成了摆设。

    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宗室女眷,到简王府这边没少搬弄是非,话里话外是鼓动简亲王福晋去收拾外头的“狐媚子”。

    完颜永佳这边,开始还听着,后来听腻歪了,便“告病”谢客。

    有想要巴结雅尔江阿的,往外宅那边送礼,倒是真使得雅尔江阿另眼相待,给安排了好差事。

    如此一来,大家是晓得了,连简亲王福晋都避风头地这个女子,真是雅尔江阿的心尖子。

    人情往来,除了简王府这边一份外,就往外宅那边也送一份。

    只有曹这边晓得内情,知道那个不是女子,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卑职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饶是雅尔江阿看着温煦,曹也是规规矩矩的执了见面礼。

    雅尔江阿摆摆手,招呼曹起来,指了指笼子里的鸟,笑着问道:“来,瞧瞧本王新得的这只鸟如何?”

    话音未落,就听到笼子里的鸟开口道:“王爷吉祥,王爷吉祥。”

    说话的动静,与经常寻常见地鹦鹉与画眉都不同,就像人的动静似地。

    雅尔江阿越发得意,伸手签了块西瓜喂鸟。

    “哥?”曹近前看了,颇为意外。

    虽说几百年后,这个是北京街头巷尾老大爷手中寻常把玩的鸣禽,但是到康熙朝这些年,他还是头一次得见。

    “哥?”雅尔江阿瞅了曹两眼,道:“没听说你玩这个啊?怎么着,你认识这鸟?这是海南八哥,我使人专门去海南淘换来的。这全京城,就只有一对,雄的这只在本王这,雌的在庄亲王府。本王怎么没听说它叫哥,这是什么典故?”

    曹活了两辈子,也没玩过鸟,对于这哥地名字来头还真不晓得。

    “小时候见过一遭,听人说起的,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估计是嗓子亮,所以叫这个名儿吧。”雅尔江阿还看着,曹只好顺嘴说道。

    “哥,海南八哥……”雅尔江阿念叨着,点了点头,道:“有点那么个意思,这名字叫得贴切,就叫哥。”

    说话间,已经有人送茶上来,雅尔江阿指了指边上地椅子,叫曹坐了。

    “听说稻香村的生意不错,曹好眼力,那么个能干的女掌柜,叫你给挖来了。”雅尔江阿端着茶盏,饮了一口,道。

    听提及的是私事,不是公事,曹心里颇为意外。

    “多亏王爷的福,有了三阿哥御前献粽,才使得香村这几个月生意大好。初瑜那边早念叨着,想要好生谢谢王爷。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孝敬的机会,就拖到今日。”曹稍加思量,俯身回道。

    雅尔江阿摇摇头,笑道:“不过是哄子墨开心,不是要卖你们两口子好,你们不必记挂着。”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本王今儿请你过来,倒是有事儿要求你。”

    “王爷有什么使得上卑职地,直接吩咐就是。但凡是卑职能力范围之内,自是全力以赴。”曹回道。

    雅尔江阿点点头,起身从书案上拿了本册子,递到曹眼前。

    “这是……”曹双手接过,就将上面书了“宗人府借放八旗本金利息账目”几个大字。

    这不是一个衙门,曹实在不明白雅尔江阿递给自己这个的用意。

    “你先瞧瞧,看看能瞧出什么。”雅尔江阿指了指那账册,对曹道。

    曹翻开账册,扫了一遍,这就是一本高利贷账目。不足六千地本金,数年内贷得利息将近一万八千两,本息合计二万四千余两。

    怪不得京城有闲钱的人家,多将银子贷出去,这利滚利地,赚大发了。

    “看出什么没有?”雅尔江阿见曹翻到尾页,开口问道。

    “这,利钱重了些。”曹合上账目,实不晓得雅尔江阿到底想听什么,就随口说道。

    “到底是在户部待过,看明白账目,结症就在这里。”雅尔江阿站起身来,道:“这宗人府放下的银子,多是给闲散宗室,本就是没钱地人家。月利息四分,比外头的少一分,但是一年下来利滚利的,就是一笔大数目。宗室人家,

    钱粮都是有限的。赶上得困难,贷银子救急罢了,房子卖地,没有几家能还得起地。这账目上的银子,多是虚账,宗人府库房的银子,早就空了。”

    说到最后,雅尔江阿已经是摇头不已。

    曹的脑子里,出现自家银库里白花花的银子。要是雅尔江阿私下提及,还好,要用银子那拿去用。这借着宗人府的账目说事儿,到底所谓何来?总不会是瞧着稻香村赚钱,想要收归公有吧?

    雅尔江阿脸上已经添了正色,看着曹,道:“曹,你也是皇亲,宗人府这边有事儿,也不能袖手旁观。皇上恩典,过问起宗室里的白喜事儿,已经有旨意下来,让宗人府这边贴补银钱。别的不说,就是几十个没有银钱置办嫁妆地宗室格格,就要几千两银子。本王守着一本空账,上哪里变银子去?又不好因这银子,逼得那个砸锅卖铁去。思来想去,实是没法子,才求到你这儿。不拘什么法子,茶叶也好,珍珠也好,饽饽铺子也好,你总要帮本王想个赚钱的点子,三年要增加最少一倍利地。”

    曹听了直发懵,康熙那边还有任务没完成呢,这边雅尔江阿又开口。

    就算外边闹出什么“善财童子”的称号,倒是他自己晓得,自己不过就是普通人,只是借着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的那点见识占便宜罢了。

    只是就算“善财”,还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

    既是宗人府连几千两银子都没有,那曹怎么给他钱生钱,总不会是拿自己的银子做本钱吧?

    十来万两银子,曹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在京城太过扎眼,那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愿意出头才怪。

    “王爷,且不说卑职能否尽这个力,就说皇上那边……”曹露出为难之色,道:“内务府缺银子,王爷是晓得地。就算卑职真有钱生钱的法子,还有内务府这边,若是卑职不在内务府当差还好说,如今这样到底该如何,还请王爷想个法子……”

    曹说得含糊,但是意思已经明白。

    缺银子地不只是宗人府,还有康熙在上头看着,他就算有心,这个力也未必能使到宗人府来。

    雅尔江阿听了这个,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本王还会叫你难做么?本王已经给皇上去了折子,得了皇上旨意,才来寻你的。按照康熙四十一年的利,从户部以一厘钱的利息支出二十两银子,三年后本息还到户部,其他利钱六成归内务府,四成归宗人府。这二十万两银子,如今就在宗人府的银库搁着,等着你这善财童子地点金术了。”

    “王爷谬赞,什么‘善财童子’,都是世人以讹传讹。饽饽铺子有韩掌柜打理,内务府招投标是借了皇家的势。卑职能做地,实是有限。”听到是康熙应允的,曹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康熙是使唤他上瘾了,这才歇了多少日子。

    雅尔江阿见曹没有点头,收了脸上地笑,问道:“那曹额驸这话,到底是何意?”

    “王爷容卑职想上些日子,卑职毕竟不是真财神,有点石为金的本事。这其中,又干系这大笔银钱,卑职也不敢轻慢。

    ”见雅尔江阿变脸,曹心里也恼,却只能忍着,低头说道。

    雅尔江阿点点头,道:“晓得你行事向来谨慎,思量周全也不错。只是这银子搁在银库里,就算只有一厘利,一个月下来,利钱就是二百两。”

    二百两,听说上个月雅尔江阿给“外室”置办地头面首饰,就数千两。现下,却拿二百两说事了。

    “卑职晓得了,定当竭尽脑汁,为王爷分忧。”曹心里腹诽,面上却只能恭敬着。

    雅尔江阿神色这才好起来,笑着对曹道:“往后还要沾你的光了,待差事完了,本王请你喝酒。”

    从宗人府回来,董殿邦还巴巴地等着,见曹像有心思的模样,忙问道:“简王爷可是因吴晋的案子有什么吩咐?”

    吴晋就是二阿哥圈进处的太监,因私逃被抓拿的那个。

    曹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关于宗亲的事儿,说了几句闲话。”

    董殿邦见曹说含糊,没有再问,道:“对了,曹大人,方才贵府打发人来,好像是府上有事儿。”

    曹听了,忙叫小满出去寻人。

    原来是苏州的李+到了,李氏打发管家过来,问曹这边何时落衙,看能不能早些回去用饭。

    天色近午,衙门里也没有什么差事,曹同董殿邦打了个招呼,就出了衙门回府去了。

    对于自己这位大表哥,曹打小到大接触的次数用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虽说对李煦与李鼎父子有偏见,但是对于向来老实木讷的李+,曹心里还是有几分好感……

    *

    曹府,兰院,上房。

    高太君坐在炕里,李氏坐在炕边,李+在椅子上坐了,大家正说着家常话。

    原来,是文太君打发孙子上京来接高太君与香玉的。香玉生母上个月害病死了,就算是亲戚,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守孝。加上高太君进京一年,文太君也甚是想念,就打发李来接。

    “哎,多丁点儿大的年级,到底是福薄的。”李氏这边听后,不由感叹。

    高太君耷拉着脸,脸上难看得紧,瞥了一眼李+道:“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去年冬天染了寒症,吃了半年的药,原以为会调养好,谁晓得就这样去了。”李身回道:“虽然不是明媒正娶,但是给二弟留了血脉,也算有功与李家。父亲与母亲那边也都念她的好,想着要给她个名分,葬到祖坟那边。”

    “葬到祖坟?”高氏的神情有些古怪,问道:“你父亲说的,让香玉她娘跟鼎儿合葬?”

    “父亲的意思,是不必惊动亡人,在二弟墓地边上点个穴。就算不是为了二弟,也是为了香玉。”李回道。

    高太君听了,没有言语,李氏点点头,道:“地下做个伴也好,省得鼎儿在地下孤零零的,没人在身边侍候……”

第六百八十二章 客至(下)

    进了兰院上房时,刚好听到李氏说的那一句。/首/发一白过来,到底是谁没了。

    见曹进来,李+忙从座位上起身。曹快走两步,见礼道:“许久不见,给大表哥请安了。”

    李连忙回礼,道:“几年不见,表弟仕途通达,看着越发贵气了。”

    李氏在旁,见侄子与儿子客气来客气去的,笑着说道:“都不是外人,闹这些虚礼做什么。大热天的,快坐下说话。”

    高太君的神色也舒缓些,看着曹道:“这才歇几日,又早出晚归的,身子如何能保养好。”

    “表弟瞅着有些清减,这是病了?”李开口问道:“前五月间听说了表弟妹之事,父亲好一番忧心,怎么表弟也受牵连了不成?”

    “就是春日里有些忙,睡得不好,并不碍事。”曹笑着回道。

    李氏看了看李+,道:“这是直接来这边了?”

    李+点点头,道:“想着先给叔祖母与姑母请安,就直接来了这头。”

    李氏听了,吩咐曹道:“带你表哥去客房梳洗,你也换了衣裳去,我这就叫人预备席,一会儿给你大表哥接风洗尘。”

    曹应了。带着李出来。送到客房。安置妥当后。自己才回到梧桐苑更衣。

    初瑜正坐在炕边前书写。就是之前整理出来地食谱。

    “怎么又想起这个?”曹拿起来瞧了。有些好奇地问道:“最近没见你研究这个。”

    “表舅母叫大表哥带来不少河鲜。还有一些料理方子。我便取巧了。抄录下来。”初瑜笑着回道。

    “方才好像听说谁没了。也没见大表哥有孝。到底是什么缘故?”曹问道。

    “是二表哥地妾侍、香玉地生母没了。那边老太君打发大表哥来。除了接外祖母回去。就是要接香玉回去守护孝。”说到这里。初瑜不由叹了口气:“可怜香玉。多丁点儿大地年纪。失父失母。真是命运多歼。”

    因是同李鼎相关,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每次看到香玉,也觉得不自在。虽然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但是曹却亲近不起来。

    “外祖母要回去,看来还要使人预备礼。这几日,怕是又要辛苦你了。”曹稍加思量,说道。

    “别的还好,上个月给香玉配地药丸,还没有配好,看来那个要以后再使人捎回去了。”初瑜说道。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李氏已经打发人来请他们过去。

    兰院这边,一溜的小脑袋,天佑他们已经下学回来,给表舅来请安。

    李+这边,自是少不得每个都预备了见面礼。天佑、恒生、左成、左住都有份,天慧作为唯一的表侄女,见面礼是双份。

    待用了下晌饭,陪着高太君与李氏说了几句话后,李+便跟曹到前院吃茶。

    李+目光闪烁,脸上犹豫不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曹冷眼旁观,心里有些纳罕。

    虽然前两年因废亲近噶礼之事,李煦受了申斥,江宁布政司的掌印也从苏州移到杭州织造府孙文成处。但是随着李煦上京贺寿,补了侍郎地衔儿,李家仍是屹立江南不倒的架势。

    李+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表弟,这次上京,除了接叔祖母与香玉,还要有求与表弟。”

    这句话说得越发奇了,曹家现下上面有曹寅,内宅有李氏,有什么是要专程托曹的?

    “自打入夏以来,父亲身体就不大好,想着户部的亏空,也都悬着心。”李着说道:“无债一身轻,更不要说是户部亏空,缺不得的。父亲原想着这几年攒些银钱,先还一部分,而后其他的,再慢慢张罗。谁想到,去年苏州水患,庄子减了收成,没有多少银钱进账。今年头里,见着风调雨顺的,原还盼着能好些。到了五月中旬,又是雨患成灾。我北上前,专程去庄子看过。将要收割地麦子,全被雨水给泡了,今年的庄稼又糟蹋了。京畿也有几处庄子,但是一路前来,对于京畿大旱的消息也是耳熟能详,怕是也能有什么进项。”

    若是早有心补亏空,何必等到今日?

    如今这番惶恐,应不是为了户部亏空,怕是被阿灵阿、叙的“病休”吓到了,担心康熙寻机会发作,才想着要将这窟窿补上,表表忠心。

    “表弟,父亲那边急白了头发,但是也不好像姑父开口。早年姑父劝过父亲多遭,父亲都没听见去,还因这个起了嫌隙,如今父亲虽没说什么,但是瞧着他的意思,已经后悔了。”说到最后,李看着曹,面上带着几分祈求之色,道:“我晓得如今是表弟当家,看在骨肉至亲的情分上,还求表弟拉扯一把。”

    “大表哥要是用银子,尽管开口,多说不敢保证,万、八千的,小弟还能应承。虽说京里花销多,但是感念圣恩,早年赐下的庄子,每年还能有些收益。你表弟妹的铺子,每月也能进些脂粉银子。

    ”曹稍加思索,回道。

    “表弟,要是只差万、八千两银子,父亲何至于愁成这样。早年圣驾六下江南,咱们那边也接过两次驾的,从藩库支过几次银子。虽不过江宁那边地开销多,也跟流水似的

    去,如今的账目,差了五十多万两。”李涨红着“二弟在世时,也想着为父分忧,还了亏空的。不想却不明不白的丧了性命,留下我这庸碌之人,只能束手旁光,丝毫使不上力。”

    固然李得声情并茂,但是曹也没有映衬的意思。

    如今,已经不比过去。

    要是曹家在江南时,曹没有当差前,闹出些动静,还能悄悄的,不引人注意。

    如今,盯着曹,等着他筹钱的人多了。

    谁晓得李煦是不是真长记性,万一他同八阿哥仍有收尾,那曹家与人亲近,怕就要热了嫌疑。

    “表哥别急,舅舅出仕多年,说不定心里早有了妥当主意。”曹开口劝道。

    见曹不点头,李已经站起身来,转向曹,双手作揖,一躬到底。

    曹见了,连忙起身闪开,没有受他的礼,道:“表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性子愚钝,对于父亲地事也是能帮上忙地少。二弟在世时,多是二弟在衙门辅佐父亲。其中,有些对不住表弟的地方,我这边也听说过。说起来,实无颜跟表弟开口,只是这么一大笔数目,除了表弟,实是无人应求。”李满脸祈求道。

    真当自己是善财童子了么?曹心里苦笑。

    内务府、宗人府还等着用银子呢,曹若是真为李家筹银子,怕是就要被讨伐了。

    曹性子本就凉薄,如今压了一身担子在身上,已经是无可奈何,哪里会愿意接下李家这个大包袱。

    毕竟是亲戚,还要顾及李氏里面,不可撕破脸,所以曹这边没有法子,只能用个“拖字决”。

    “外头的话,多是以讹传讹,不可尽信。”说到这里,顿了顿,曹道:“待我修书给父亲大人,瞧瞧他老人家是什么主意……

    *

    兰院,上房。

    香玉自打落地开始,就给其父李鼎守孝,如今还没有出孝,眼下,又添了母孝,换上了白头绳。

    她到底年级尚小,还不晓得离别之苦。

    天佑那边,已经摇着小脑袋,学着大人地样子,跟着叹两口气,道:“表妹要走了……”

    “跟表舅走么?”恒生在旁边,还糊涂着。

    “表哥,玉儿能明儿回来么?”香玉察觉出气氛不对,自己也有些犯傻,拉了天佑的胳膊道。

    “怎么不能?要回来啊,我让龚嬷嬷给你做冰碗儿”天佑拉着香玉地小手道。

    香玉使劲地点点小脑袋瓜子,低声问道:“今儿的呢,豆子,好吃。”

    天佑听了,转过头来,看李氏道:“祖母,表妹爱吃冰碗儿,今儿就让嬷做吧?这样明儿再做,就能吃两回了。”

    天佑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巴巴地望向李氏。

    天佑所说地冰碗儿,就是将冰凿碎,而后上面加些蜜豆果脯什么的,是入夏后常见地零嘴儿。

    李氏见孩子们想吃,到底心软,对初瑜道:“既是孩子们想要,就使人做些,省得这些小馋猫老惦记这个。”

    初瑜笑着应了,回头使人往厨房那边传话。

    高太君坐在炕上,正想着心事,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觉得有些吵,不由皱眉。

    李氏见了,摆摆手,叫初瑜带着孩子们到东屋玩去,自己留在屋子里,陪高太君说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高太君才叹了口气,看着李氏道:“若不是你大伯娘叫,老婆子也不爱回去。天可怜见,幸好你这边日子过得还算和美。女婿虽年岁大些,也晓得疼人;儿子媳妇都是懂事孩子,晓得孝顺之道;孙子孙女也渐大了,往后你就放宽心,好好过日子吧。”

    听着这话,李氏已经红了眼圈,道:“母亲进京一年,赶上这边府里事多,我这做女儿地,也没几日空闲承欢母亲膝下。母亲这次回去,住几个月看看,明年开春女儿就打发人过去接。连带着大伯娘,一块出来溜达溜达。”

    高太君闻言,摇头,道:“你有这份孝心,我这做娘的,就知足了。只是你大伯娘八十多了,到底上了年纪,耐不住长途奔波。等过几年,给你大伯娘养老送终后,说不定我没地方去,就要继续来吃姑爷家的粮了……”

    *

    简亲王府,内堂暖阁。

    说是暖阁,实际是上房东屋,原是六格格真儿的住处。早在年初,雅尔江阿“醉酒”后,简亲王福晋完颜永佳就从正卧搬到这边与女儿同住。

    今儿,却是来了“稀客”,就是最近几个月鲜少进内宅的雅尔江阿。

    真儿搂着父亲的脖颈,撅着小嘴,抱怨道:“阿玛骗人,上次说,要带真儿听戏,也没听。”

    雅尔江阿亲了闺女的脸蛋一口,笑着说道:“不骗真儿,真儿要是想听,明儿阿玛就带你过去。”

    真儿听了,这才转了笑模样,转过身来,看着永佳,笑着说道:“额娘,一起去……”

    永佳还在孝期,身上穿着月白的旗袍,象牙白地比甲,越发趁着神容清减。

    雅尔江阿见了,不由皱眉,开口问道:“我使人送过来地血燕,你每天吃了没有?我问过太医了,那个最是滋补。你

    子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晓得岳父去世,引得你要为活着的人想想,别叫我们跟着担心。”

    这一番话,听得人心里熨贴。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永佳先前的厌弃之心减了几分,而是多了些许羡慕。

    若是都能像他活得这般无所顾忌,该多好啊。

    这般温柔地神情,倒是使得雅尔江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看着永佳,眼睛不晓得往哪搁了。

    想起做夫妻这几年,好像都在冷冰冰过去了,自己到底在折腾什么。

    永佳挑了挑嘴角,生出几分自嘲之心。

    雅尔江阿的视线从永佳的嘴上移开,道:“我渴了,记得你这边有平王福晋给的体己茶,使人泡一壶吧。”

    “冬茶么?阿玛?”真儿听了,歪着小脑袋道:“那个配稻香村的绿茶饽饽最好了。”

    雅尔江阿上前两步,坐在炕边,捏了捏真儿的小脸蛋,道:“咱们六格还是个小馋猫,整日里就晓得吃好的。都成了小肉球了。往后再吃好吃地,劝你额娘也多吃两口。”

    “嗯,晓得了。”真儿一边点着小脑瓜应着,一边抓了雅尔江阿腰带上系着的玉佩把玩,道:“好滑……”

    永佳的视线,落到那块玉佩上。

    那是块羊脂玉佩,上面镂着花鸟,看着极是精致。形状是半月形,看来是一对玉佩中的一枚。

    一瞬间,永佳倒是生出几分好奇之心,想知道那被“金屋藏娇”的美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迷得雅尔江阿终于转了性子,弃了男人。

    只是她与雅尔江阿之间,不是“推心置腹”地关系,这类的话题,也不好随意提及。

    这样想来,永佳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雅尔江阿瞅着永佳神色变幻,心里跟着糊涂,实猜不透妻子地心思。

    永佳已经起身,叫丫鬟送了热水上来。她亲手泡了一壶茶,给雅尔江阿斟了一盏,送到炕桌上,道:“王爷,请用。”说着,又对女儿道:“真儿乖,从你阿玛腿上下来。”

    真儿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玉佩,乖乖地爬到炕上,用下巴支着炕桌,道:“额娘,绿茶饽饽呢?”

    永佳已经端了盘子过来,道:“那个府里没有了,明儿再使人给你买去。先吃两块绿豆糕,这个也是你之前最爱吃的。”

    真儿难掩失望之色,瞅了瞅那绿豆糕,没有要吃地意思。

    雅尔江阿疼姑娘,怪道:“既是真儿想吃,就打发奴才去买就是。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还让真儿不高兴。”

    “饭时了,大家伙都该吃晚饭了。不能因小孩子馋嘴,就折腾人。”永佳回道。

    听到“饭时”,雅尔江阿掏出怀表,瞅了两眼,已经是申正(下午四点)时分。

    早起去衙门时,杨子墨兴致勃勃地跟他说,昨儿外头孝顺几位活鱼,今天他要下厨,弄桌全鱼宴,请雅尔江阿早些回去。

    雅尔江阿想到这些,站起身来,刚想说先出去了,就觉得不对劲,自己好像忘了今日过来地缘故。

    “对了,早年影影绰绰地听人提过,说是曹小时候就聪慧,十来岁就捣鼓出一个馆子来。当时岳父也在江宁,你同曹几个姊妹又是闺中好友,听说点什么没有。”想起初衷,雅尔江阿开口问道。

    永佳不晓得雅尔江阿初衷,一时之间,不晓得如何应答。

    “没听说过么?他善财童子,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只是若是如传言所说,十来岁地孩子,就晓得开馆子,弄茶园,那岂不是多智近于妖?”雅尔江阿像是在追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片刻功夫,永佳脑子里已经是转了几个圈,淡淡地回道:“馆子?这个倒是记得。那年平郡王福晋生辰,正赶上要织造府要接驾,饭局就设在曹家的馆子里。是不是曹额驸捣鼓出来的不晓得,只知道由曹家的管家打理,是京城过去的两位御厨掌勺,做得菜极为美味,在江宁城里也是小有口碑。”

    雅尔江阿听了,笑着点点头,道:“福晋说到点子上了,江宁富庶,却也远离京畿。这御厨的牌子,就足以引得那些乡巴佬,使劲砸银子了,算不上什么稀奇。我就说么,曹的名气,都是大家给吹捧起来的。要是他真是转世仙童,也是受了老天爷的责罚,否则也不会这么倒霉,遭那些个罪……”

    *

    书房,李+已经告辞离去,曹铺开纸笔,给曹寅写信,说明李+地用意。

    李+面上憨厚,但是言谈之间,已经带了几分官场的圆滑世故。

    今日上演的这番“祈求”,到底是他想着为父分忧尽孝道,还是李煦不好直接开口,使儿子先试探曹家,却是不得而知……

    雪中送炭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曹都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想弄清楚,李煦到底要计划走到哪一步,对自己又是个什么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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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转机(一)

    +只在京城逗留三日,高太君就催促下动身了。/首/发

    在出行前,高太君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李氏一个在屋子里说话:“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做人要讲良心。你大哥、大嫂当年是当养闺女似的养的你,这份恩情你当记得。”

    李氏陪笑说道:“瞧母亲说的,女儿都晓得。过几日便是大嫂的生祭,我已经使人往寺里舍了香油,给大嫂做法事。”

    她虽说的大嫂,就是李煦的亡妻、李+的生母韩氏。

    高太君点点头,拉着李氏的手道:“做的好。只是不能只顾着去了的人,活着的人也要留心些。虽然+儿没说别的,但是瞧着他像是有什么难处。哥儿他父亲与你哥哥关系不比早先,到了他们小一辈往来的少,这情分怕是更薄了。往后,曹李两家的关系,还得你从中多使劲。这亲戚里外的,总要彼此扶持照应才好。”

    李氏点头应了,想起一段心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母亲是嫁了父亲,才跟着去那边的么?外祖父那边的亲戚……”

    高太君闻言,已经是变了脸色,撂下李氏的手,皱眉说道:“好好的,问这个做甚?我不是早说过,你外祖父那边的亲戚已经死绝了。”

    “母亲,女儿这边,也想着尽尽孝心,眼看就是中元节了,给外祖母他们烧份寒衣也好。”李氏见高太君这般反应,讪讪地说道。

    “哼。轮不到你操心这个。”高太君冷哼一声,道:“你若是真有孝心,就记得往后多帮衬帮衬娘家,拉扯拉扯侄儿侄孙们。你哥哥老了,再过几年,你侄孙们都要成人了。李家也风光了几十年,往后会如何,谁晓得呢。”说到最后,已经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这些话。高太君曾在李氏耳边说了多回。但是都有没眼下这般刺耳。

    李氏心里生出几分委屈。低声道:“母亲除了惦记哥哥与侄儿们。也惦记惦记姑爷与外孙吧。老爷眼看六十了。儿这边大病小病地不断。也让人忧心。”

    “你……”高太君闻言。不由皱眉:“这是在说老婆子偏心么?你哥哥没了发妻。死了儿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姑爷与哥儿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你倒是做夫人做得尊贵了。忘了自己个儿姓什么。”

    这话说得诛心。李氏已经红了眼圈。

    她虽有心辩解。但是想着高氏即将动身。母女一别。千里迢迢地。还不晓何时能得见。便将其他话都咽回肚子里。

    高太君说完。自己个儿也觉得无趣。从炕上起身。道:“时辰早了。走吧。”

    初瑜、紫晶带着天佑、恒生他们,已经在堂上候着。香玉手里已经捧了好几个荷包,瞅着大家,依依不舍。

    在众人的簇拥下,高太君牵着香玉,出了二门。

    二门外,停了李氏与初瑜的马车。

    还没上马车,就听到的脚步声,兆佳氏带着儿子、媳妇来相送。

    少不得又寒暄片刻,呈了程仪,高太君才牵着香玉上了李氏的马车,初瑜则是上了自己的马车,跟着曹往通州码头送高太君。

    原本李氏要亲自过去相送,但是正赶上长生这两日不舒坦,离不开人,便由初瑜代送。

    曹同衙门那边打了招呼,奉母命往通州送外祖母返乡。

    因出来地早,朝阳初上,天气还不觉得热。

    曹骑在马上,同李并肩而行。

    “表弟,我已经使管家张罗,看能不能将房山的几块地卖了。要是能将户部的窟窿补些,让父亲少些忧虑也好。”李+叹了口气,说道。

    曹听了,摸不准李的路数,斟酌着说道:“表哥家的坟茔地不是在房山么?怎么好卖那边的田?”

    “留了两顷地,给看坟地奴才做香火用。其他的卖了就卖了吧,只是这今年京畿大旱的时候多,怕是卖不上价来。”李+看着道路两边地庄稼,说道。

    “这是舅舅的意思?”曹想起数年前,曹家变卖地产之事。

    莫非李煦真得晓得怕了,真开始将这亏空当回事儿?

    李+摇摇头,道:“父亲还不晓得,我这次回去就跟父亲商议。我为人庸碌,不能为父亲分忧已经是不孝,哪里还敢厚颜惦记这份家业。”

    李煦膝下只有二子,次子李鼎又暴毙京城,只留下一弱女;只剩下长子李+这房,已经添了不少孙女延续血脉。

    李家的家业,往后也是落在李+身上。

    曹家的事情还没操心完,曹实没兴趣操心李家地事,转了话题,说起南边的风土人情来。

    待到了通州,送了高太君与李+上船,已经是中午时分,天气渐热。

    曹叫人寻了干净的馆子,带着初瑜过去,上了二楼雅间,用了些饭菜。

    怕初瑜劳乏,加上天色怪热的,曹便同妻子商议,要不要在通州歇半天,明儿在返回城里。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初瑜到底是不放心,想要早些回去。

    曹见妻子如此,便叫人去套马车。

    还没

    ,就见郑虎咧着嘴上来,道:“大爷,大爷,您瞧谁

    说话间,他让开身子,楼梯口上来一人。

    只见那人留着短须,穿着青绸大褂,手里拿着柄折扇使劲扇着。

    见了曹的那刻,那人忙收了手中折扇,上前两步,单膝跪下,执礼道:“公子,真是想死小人了……”

    “五郎?”曹这边,不由动容,上前扶起那人,欢喜道:“真地是你,不是前些日子来信说要想要跟着海商出海,还以为你遨游海外呢,怎么得空到京城来?”

    来人正是阔别数年未见的,曹广州生意地执行人,江宁魏家的少爷魏信。因他兄弟排行第五,所以小名叫“五郎”。

    魏信脸上也全是久别重逢地欢喜,还未答话,就听到有人道:“给公子请安。”

    是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生硬,倒像是乌恩早年刚学汉话地腔调,只是更加柔和一些。

    曹顺着声音忘去,就见魏信身后跟着一位金发碧眼地少女。那少女穿着汉人服侍,规规矩矩地行着万福。

    虽说京城也有洋人,但是都是传教士,像这样一个白种少女站在眼前,倒是真养眼得紧。

    不过,曹还是立时收回目光,看着魏信道:“五郎,这位是?”

    魏信笑着说道:“公子,我娶媳妇了,公子的红包可不能少。”说着指了指那少女,道:“这就是小的上个月娶的媳妇艾达。原想着通禀父母后,在给公子来信的,不曾想……”说到最后,苦笑着摇摇头。

    初瑜原在雅间内,见丈夫跟人在门口说话,半晌没进去,叫喜彩过来相问。

    曹这才从震惊过缓过神来,对魏信道:“内子也在,五郎带着嫂子,进来说话吧。”

    魏信听了,忙整整了袖领,牵了艾达的手。

    郑虎见了,对曹道:“大爷,刚才马车已经套了,这回……”

    “先让大家伙吃茶去吧,等会日头小些再说。”曹吩咐着,带着魏信夫妇进了屋子。

    初瑜在屋子里已经听了大概,对于江宁魏五郎也早听丈夫提及。饶是如此,见了金发碧眼地艾达,也是意外得紧。侍立在旁的喜烟,已经是惊讶不已,忙用帕子捂了嘴巴。

    “小的魏信携内子艾达,见过大奶奶,给大奶奶请安。”魏信已经是躬身见礼。

    初瑜起身,道:“魏五爷不必多礼,早听爷念叨过五爷,没想到今日得见。”说话间,看了看艾达,已经从前襟解下带着地蜜蜡香串,双手递送过去,道:“仓促之下,也没有预备什么见里礼。若是艾达妹妹不嫌弃粗鄙,就拿去把玩吧。”

    艾达看了看手串,瞅了瞅魏信,见他点头,才收了手串,低声道:“谢谢。”

    “坐下说话吧,这是才下船?”曹招呼着众人落座,又吩咐人上茶。

    “嗯,还想着直接进城,以为要到热河才能见到公子,没想到刚好在外头瞧见老虎,才晓得公子已经回京。”魏信拉着艾达坐了,才笑着回道。

    “这到了饭时了,要不就就叫几个菜,你们先用了再说。”曹说道。

    “那到不用,头下船时,吃了熏肉与点心,眼下也不饿。

    瞧着外头的马车已经套上了,要是咱们就边走边说。”魏信笑着说道:“不过得使人再雇辆马车,这次出来,除了银钱与两个长随,什么也没带。还想着等进了城,到韩姑娘打理的铺子里淘些体己,来才在小公子、小小姐们耍。”

    “前年使人送来的东西还有不少呢,也不是外人,不用讲那些个虚礼。”曹说道:“马车也不用寻了,刚才我们送外祖母过来,用得是家母地车,回去也空着,五嫂用正便宜。”

    初瑜在旁听了,笑着说道:“不用费事,就同我一辆车吧。刚好路上说话有个伴。”

    艾达坐在魏信旁边,见初瑜和蔼,也露出笑容,瞅着初瑜,道:“你长得真好看,比广州那边的女人都长得好看。”

    魏信见她说话失礼,忙低声道:“不得无礼,大奶奶身份尊贵,是皇帝陛下的孙女,真正的贵族,不得失礼。”

    “真正的贵族?”艾达闻言,不由肃然起敬,站起身来,重新给初瑜见过礼。

    原来,外国人就爱讲究个身份。艾达虽出身商贾,但是祖上也花了大钱,从葡萄牙国王手中买过爵位。

    她祖父早年做了海盗,积攒了些银钱后,定居在澳门做生意。

    到她父亲这一代,因不善经营,生意越来越萧条。因经常到广州那边,所以同魏信也有些生意往来。

    去年去吕宋做生意,赶上海风,沉了两条货船。艾达地父亲差点破产,刚好魏信带着两个朋友去澳门,也光顾了一下故交家,邂逅了艾达。

    魏信在广州十来年,最不缺地就是银子。

    结果,他出手把艾达家偿还了债务,也将艾达娶到手中。

    艾达已经上了初瑜的马车,曹与魏信两个骑马并行。

    听了艾达地来历,曹不由失笑,道:“好一个魏五郎,趁火打劫这手,玩得漂亮。不是说

    都信奉天主教么?这洋老丈人没要求你这个姑爷

    魏信“哈哈”两声,道:“当初说来着,让我信奉他们那个上帝。玉皇大帝我都不信,还信那个洋玩意儿。听说信奉天主教,还有一条,只能娶一个老婆,那样的话,我广州那七位妾侍怎么办?我才没惯着他们那个脾气,爱嫁不嫁,要是嫁了,那七万两银子,就是我地聘礼;要是不嫁,就将他们家剩下的那几艘大船都抵给我充账。结果,不还是乖乖地排姑娘嫁过来了。”

    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得意,回头瞅了瞅后头地马车,对曹道:“说句实在话,在广州这些年,西洋的婆娘,小的不是没沾过。有些商人带着洋婆子也不少,也有主动想给我做情人的。身子那股味儿,熏人。我稀罕艾达,就是因为她身上没那股洋人的臊味,要不然也不会舍得七万两娶媳妇。这些银子,就是捏个金人也出来了。”

    曹听了点头,道:“是个美人胎子,跟画上的似地,你也到了娶媳妇的岁数。你大哥上次来信,还叫我好好劝你早日成亲。”

    魏信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公子,你不觉得艾达丑?我原是想带她回去给爹娘一个惊喜,却是有‘惊’无喜,将我娘吓病了不说,老爹也拿着扫把,将我赶出来,说不休了这个鬼媳妇,就不让进家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曹听他语调中露出失落之色,劝道:“总要给二老一段时日适应。你要是寻个东洋人、南洋人还好,起码还是黑头发、黑眼睛地。这西洋人同咱们相貌有异,来内地的又少,大家看了,不习惯也不算稀奇。”

    魏信本是豁达之人,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话道:“公子瞧着艾达如何,像不像鼻烟壶上的西洋仕女。当初我就是瞧着她像,才一眼就迷住的?”

    “嗯,有点那个意思。要是换上西洋裙子,就更像了。”曹点点头。道:“你这辈子倒是值了,东洋、南洋、西洋女人都让你收集花瓶似地,都摆家里了。”

    魏信挑了挑眉,道:“艾达还有个妹子,今年才十四,还没有说人家,要不然我给公子保个媒?”

    曹听了,忙摆手,道:“算了,可不敢劳五郎大驾。这艳福还是留给别人吧……”

    “没看出来,公子还是个专情的,早年谁十来岁就惦记着到秦淮河上见世面来着……”魏信压低了音量,笑着打趣道……

    *

    曹府,兰院,上房。

    曹颐坐在炕边,一边摇着摇车,一边跟李氏说话:“听说外祖母要回南边去,还以为得几日功夫,没想到今儿就动身了。”

    “惦记着大老太太,火急火燎的。前儿就想动身,我好说歹说才多留了两日。”李氏说着,脸上露出怅然之色。

    曹颐放下摇车,拉了李氏的手,道:“母亲不必太伤怀,等什么时候大老太太那边身子好些,再接外祖母来京就是。”

    李氏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她的鬓角,道:“听说亲家太太的病好了,谢天谢地。就算你年轻,也经不起这熬啊。百善孝为首,当媳妇地是当好生侍候婆婆,但是也要顾惜自己个儿身子,要不然叫我们跟着操心,孝也是不孝了。叫人送过去的人参,可都用了。现下不爱惜身子,往后有你后悔地那天。”

    曹颐伸手搂住李氏的胳膊,依在她身上,道:“还是母亲疼女儿。整日里忙来忙去地,想起没出阁的日子,真是在蜜罐里了。”

    李氏拍了拍她地肩,道:“傻孩子,女儿家大了,都要当人家媳妇的,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亲家太太和气,姑爷又是个脾气好的,这日子过得已经比别人家顺心得多。等明年出了孝,再添个小阿哥,给寿儿多伴,就更如意了。往后就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娶媳妇了。”

    听到“娶媳妇”,曹颐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母亲,听说二太太相看了将军府的云格格?宗室格格,多被惯得没样子。四弟性子斯文,还是挑个柔顺懂事的的姑娘,才是正配。”

    李氏听了,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我之前跟着去看过,瞅着就是略显瘦些,看不出其他毛病。但是云格格才及,兄嫂就这般着急嫁妹子,也让人心里不放心。只是二太太的性子,你是晓得的,认死理,哪里是能听劝的。前儿已经下了小定,如今开始张罗着过大定的日子了。”

    曹颐听了,也只能跟着皱眉。

    实是信不着兆佳氏挑媳妇的眼光,曹硕的媳妇天慧就是兆佳氏自己挑的,结果如何?

    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李氏不忍她为娘家的事操心,拍了拍她的手,道:“姻缘天注定,往后如何,都是各人的缘法。老四性子虽绵些,但是为人本份、心肠又好,当是个有福气的。”

    曹颐笑着点点头,同李氏说起家常……

第六百八十四章 转机(二)

    与初瑜回府时,曹颐还没有走,看到来给李氏请艾达,也是带着几分惊奇。/首/发

    李氏这边,眼睛不够看了,忙唤丫鬟将家里的西洋画炕屏取来,对这上面的西洋仕女,再看看艾达,笑着说道:“还以为是洋人的画风填错色儿,没想到竟真有金发美人儿。可怜见地的,跟了五郎那个淘小子,往后可要厉害些,别被欺负了。要不然隔着山山水水的,都没有娘家人给做主。”

    说到这里,看像魏信道:“你娘最是惦记你的亲事,早年每次见我,没有一次不念叨的。虽说这回取了个洋人媳妇,也算是让老两口安心了。”

    两家在江宁时算是通家之好,魏信之母也是经常往织造府这边请安的。若不是旗汉不得通婚,两家早就结成亲家。

    魏信听了,只有苦笑的份,道:“夫人,我是被老爷子老太太赶出来的,老两口不认艾达这个媳妇。”

    李氏听着这话像是有隐情,对初瑜道:“我们娘俩要说说话,你同你妹妹带五娘去东屋吃饽饽。一会儿使人预备席面,先吃些饽饽垫垫饥。”

    初瑜听了,同曹颐一道带着艾达去东屋。

    北上以后,最初还好,魏信包了船,小两口新婚燕尔,甜甜蜜蜜地到了江宁。就算有外人惊奇的目光,艾达也没有放在心上。

    在魏家,不仅吓坏了魏信的爹娘兄嫂,也吓坏了艾达。

    这以后,她就怕见人,怕吓到别人,她自己个儿心里也难过。

    没想到。初瑜待她温煦不说。李氏与曹家三姑娘这边惊讶是惊讶。但是笑容也满是善意。

    手里拿着饽饽。艾达乖巧地陪着初瑜与曹颐说话。

    西屋那边。李氏已经听了魏信地讲述。嗔怪道:“我还当你爹娘应地。婚姻大事。岂好自专。也太胡闹了些。”

    魏信讪笑着说道:“这不是岁数大了。着急娶媳妇么?离江宁又隔着好几千里。怕耽搁太久了。媳妇跑了。就直接寻人做媒。办了喜事。

    ”

    李氏摇摇头。道:“到底是鲁莽了。你娘最是疼你。等过个一年半载消气了。就好了。”

    曹看着魏信,心里还是羡慕。这就是小儿子的好处了,换做是长子,谁能像魏信活得这么肆意?

    *

    热河,曹家别院,书房。

    曹寅看着儿子的家书,想着李家这几年的作为,神色颇为复杂。他撂下书中家书,从案头拿起另外一封信,是已经致仕养老的庄常的来信。

    里面关于李家,也简便提了几句,其中意思,同李+对曹所述相悖。

    曹寅原还担心李煦太招摇,寻思要不要去信劝诫。没想到,眼下又来了这么一出。就算李煦有心试探也好,曹寅并不想断了两家交情。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官场之上,姻亲故旧,彼此照拂,也是为人处世之道。

    换做是其他事,曹寅能力范围之内,还不会这般为难。但是关系到银钱,又是这么大一笔数目字,他心里有些发沉。

    这几年,因为银子地事儿,儿子已经是太扎眼了。春日里一场招投标下来,又得罪了不少人。

    曹寅这边,实舍不得儿子再因银钱受累。

    不过,曹李两家几辈子的交情,又是姻亲,也不好就这样束手旁观。否则妻子夹在中间,也是为难得紧。

    到底当如何做,既保全两家交情,还不连累到儿子身上?

    他这边犹豫不决,就听门外有小厮禀告:“老爷,智然师傅来了。”

    曹寅听了,不由一愣,心里一会儿是儿子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千回百转,自己也说不清的缘由。

    过了半晌,他才扬声道:“请他进来。”

    说话间,智然已经进来。

    看着他露着青白头皮,穿着一身灰色僧衣,还有那张同曹有几分神似的面孔,曹寅不由恍然。

    这些日子,虽每日相见,但是每次见到他时,都能引得曹寅深思。

    原是想要装做不知情、不在意,到底是上了年纪,心肠越发软,有些话憋在胸口,几次都仍不住想要说出来。

    但是,其中隐情,另有顾虑,再三踌躇之下,隐忍至今。

    “曹居士。”智然已经稽首见礼。

    曹寅已经缓过神来,伸出手虚扶道:“小师傅不必多礼,正想使人去请小师傅过来下棋,今日还是老规矩,先来上三盘再说。”说着,他指了指炕上地棋盘,请智然落座。

    智然依照老规矩,仍是坐在下首,执白。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

    书案上,燃着香炉,屋子里弥漫着淡淡地檀香味道。

    今日的棋局却不容往日顺溜,不仅曹寅想着心事,连带着智然也是欲言又止的。

    过了一刻钟,你来我往的,不少棋子落地。

    智然瞧着棋面零散,撂下手中地棋子,迟疑了一下,道:“曹居士有心事?”

    曹寅也将手中棋子撂下,道:“圣驾过几日行围,老夫要随扈,怕是要有段时日不能陪小师傅下棋了。”

    智然

    寅,淡淡地道:“小僧在热河逗留许久,也该到了时。”

    虽说他面上并无异色,但是这话落到曹寅耳中,仍是使人莫名心酸。

    “小师傅,可想过还俗?娶妻生子……家人团圆……”曹寅沉声问道。

    智然闻言,已经口念佛号,脸上露出几分慈悲,看着曹寅道:“曹居士,小僧流连红尘,并非仰慕世间繁华,不过是求个心证罢了。”

    “心证?”曹寅喃喃道。

    智然点点头,温煦道:“人世间爱恨贪嗔,真是了不起的磨炼。小僧耳濡目染,才算晓什么是‘悟’。”

    曹寅瞅着这样的智然,只觉得胸口如针刺一般。

    “二十年多年地孤苦,当如何弥补与你?”他面带惭色,声音低不可闻。

    智然听了,身上一僵,望向曹寅,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曹寅已经收回心神,看了智然一眼,终是没有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小师傅既要离开热河,是打算回京,还是云游他方?”曹寅问道。

    “心中有佛,处处是莲花台。”说到这里,智然顿了顿,道:“曹居士可有所指引?”

    曹寅摇了摇头,道:“老夫无言,只愿小师傅万事随心,平安自在一生。”

    智然已经站起身来,双手合十稽首道:“谢曹居士良言,小僧谨记了。”说着,再次稽首,转身离去。

    曹寅犹豫一下,跟到门前,看着智然的背影,眼睛酸涩难挡。

    他却是没有看到,智然心魔已逝,脸上露出释然之色,眉眼之间,显出无上慈悲……

    *

    热河,学士府,客厅。

    看着面上带了几分不豫之色的伊都立,仕云坐立难安,喃喃道:“叔叔?”

    伊都立横了他一眼,道:“上次说你什么来着?月娘虽小,名分也是你的长辈。

    她不懂事,你还懂事,闹出闲话来,寒不寒?”

    原来,今日仕云休沐,过来给伊都立请安。正赶上伊都立不在,他便说要见月娘。

    月娘受了教训,哪里还敢出来见外客?

    仕云还没走,伊都立便回来了,就侄儿还惦记要见女眷,脸上就有些恼,忍不住开口教训。

    仕云听了,已经坐不住,连忙起身,道:“叔叔,侄儿并无别地意思,只是这月晴娘不见妹子写信过去,甚是不放心,就央求侄儿过来瞧瞧。”

    伊都立听了,不由心烦,摆摆手,道:“阴娘也好,晴娘也好,既做了你的身边人,你就当好好管教。她妹子已经跟了我,哪里还论得着她操心?我有我地家法家规,往后那些风尘习气,你也叫她收揽些。要是还不晓得规矩,就趁早打发了省心。”

    仕云心里虽爱慕韩江氏,无奈在中间阻碍重重,不得如意,失魂落魄之下得了晴娘,温柔可人,因怜生爱。

    如今虽分在两处,但正是柔情蜜意之时,对于月娘这个小姨子兼小叔母,也就爱屋及乌,多关切了些。

    见伊都立着恼,仕云不敢再说,赔罪道:“都是侄儿的不是,叔叔勿恼,往后再不敢了。”

    为了个女人说嘴,伊都立也觉得无趣。

    见仕云认罪,他脸色也缓过来,点点头,道:“晓得内外之别,才是大家公子的规矩。内务府的差事已了,后日我便起身回京,你要是给你额娘带口信或者带什么,明儿就使人来说,也是便宜。”

    “前些日子刚过去了信,这两日也没什么好说地。只是额娘喜欢吃松子儿,这边地松子又是比京里地新鲜、个头大不说,嗑起来也香。侄儿已经使人买了两口袋,一口袋孝敬叔祖母与婶子,一口袋孝敬额娘。叔叔既是现下回京,少不得劳烦叔叔带回去。”仕云回道。

    伊都立点点头,道:“难为你还惦记这个。明儿叫人送来吧。我这边还有些干蘑菇,是下边的人孝敬地,瞅着还不错。到时候也分出一份来,让你额娘那边尝尝鲜儿。虽然京里也有卖的,到底不比里山里直接运出来地味道正宗。”

    叔侄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仕云便起身走了。

    伊都立也换了补服,往行宫衙门走了一遭,将手头的差事都交接了,就等着后日启程回京。

    他这边松了口气,说不是失望还是难过,折腾了一番,并没有受到什么奖。

    换做其他权贵子弟,像他这个年纪,谁还在郎官位上熬着?想要随扈,也能如愿。

    伊都立正坐在书案后发愣,就听有人笑道:“这时做嘛呢?莫不是开始悲秋伤怀了?”

    笑嘻嘻地,摇着扇子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六阿哥。

    伊都立忙站起身来,打千道:“给十六爷请安,您怎么来了?”

    “怎么着,爷还不能到你这衙门讨口茶吃?”十六阿哥合上扇子,溜达到书案后,大剌剌地坐了:“爷不来看你,你就不晓得去给爷请请安,好大地架子。”

    “奴才寻思皇上要行围,十六爷这边忙呢,要不然早过去给十六爷请安了。”伊都立陪笑道。

    十六阿哥看着光溜溜的书案,道

    要偷懒?怪不得见你越来越富态了,可不待这么”

    见十六阿哥打趣,伊都立苦笑道:“十六爷啊,就算想忙,也等看有没有那个体面是不是?”

    十六阿哥已经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行了,别说这酸话了,听着像是受了后娘的气似地。别惦记清闲了,爷同观宝说了,让你给爷打下手,跟着行围。”

    伊都立闻言,已经是怔住了,喃喃道:“十六爷……”

    十六阿哥用扇子拍拍手心,道:“瞧你那样,就算不看你自己个儿,看在十三哥与曹的面子上,爷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白跑一趟。总要跟着行行围,捞些功绩再说……”

    *

    京城,曹府,书房。

    酒足饭饱之后,艾达有人领着去了客房梳洗安置,魏信则是被曹带到书房这边说话。

    广州、澳门、泉州、厦门、金门、台湾,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地名,曹地思绪也跟着南飞。

    “这些你都转过了?真是令人羡慕。”见魏信神采飞扬的模样,曹真觉得碍眼,恨不得两人颠个儿对倒,使得自己的人生也华丽些。

    魏信见了曹这个模样,不忿道:“公子过了啊。瞧这神情,不晓得地,还以为公子在十八层地狱苦熬。打小时候,公子就是这样,看着像是什么都不在意,骨子里好强,没见怎么出力,就超过人十万八千里去,真是让人眼气。如今公子要贵有贵,要富有富,还是不知足。

    ”

    “知足?”曹苦笑道:“知大足了,也不顶用。五郎自在惯了,不晓得京城这边,大家都在框子里,笑脸也不是笑脸,好话也不是好话,活得没劲儿。”

    魏信仔细看了曹的神色,没有再打趣,道:“瞧着公子带着乏色,是失了少年地鲜活。公子也不必事事求妥。人活百年,没地让自己那么累。”

    曹点点头,笑着说道:“到底是见了世面,如今咱们的霸王五郎也晓得体恤人了。”

    魏信“哈哈”笑了两声,道:“那也要看我在谁手下,跟着公子,我总算没成了父亲口中地‘败家子’。这些年,我使人送过去的银钱,也够家人嚼用几辈子地了。只是,早先不晓得,银子多了也是错。”说到最后,已经是收了笑,露出几分失落之色。

    曹见他说得没头没恼,问道:“怎么,有谁给你气受了?”

    原来,魏信做为嫡出幼子,自小甚受父母兄嫂宠溺,所以才养成了霸道无礼地性子。后来,因跟着曹混,耳濡目染的,也有了上进之心,到广东那边料理曹的生意,也算脱胎换骨一般。

    因没有分家,魏信所赚地银钱,多是使人送回江宁家中,交给父母收着。

    前几年银子少时尚好,家人还能和乐。这几年银钱多了,反而除了不少口舌是非。

    因魏信年近三十尚未娶妻,几个嫂子便惦记将娘家妹子说给小叔子,还有存了心思,想要分银子,嚷着分家的,闹得不得消停。

    魏信虽在广州,也被左一封家书、右一封家书搅得心烦,一气之下,便三年没有回江宁。

    这三年,刚好曹给他补了知府的缺,连父母的诰封也下了,赚了个天大地体面。

    不想,因为这个,却引起他大哥大嫂的忌惮,待这个弟弟也是多了防备,劝着父母将家中新添置的地产都转了祀田。

    魏信在银钱上并不留心,但是这般被家人算计,心里也是抑郁。

    他迎娶艾达,就是想断了家人给他说亲的心思,往后定居广州。没想到兄嫂心意各异,在父母身边煽风点火,将事情闹到这么僵持的地步。

    曹听了这些,也只能唏嘘一场。

    这做儿女的,没有挑剔父母地道理。就算是受了委屈,又能如何?总不好多计较,只有多包容。

    “早先我就羡慕那些出洋的,但是想着父母在、不远游那句老话,束缚太过。就算想着要出海,也不过是想要往近处地东洋看看。不想,倭子国那边今年还闹出个新花样,要到他们那边停靠交易的船只都要上他们地照会。不过是个偏远小邦,竟然如此无礼,海关衙门那边怎么肯依?这样两下一较劲,东洋贸易就停了,往后如何,估计还能等朝廷这边拿主意。”魏信说道:“这下被父母撵出来,我倒是起了下西洋的心思。只是这一去,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回来地,广州的生意还得妥当的人看着,所以北上来寻公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派个妥当的人过去。”

    “去西洋?”曹对魏信这个决定,颇为震惊:“是去佛朗机?”

    魏信点点头,道:“佛朗机也去,其他欧罗巴小国也去转转。艾达家的船队十月出海,我打算带着她同去。这一去,怕是要两、三年的功夫。要是遇到风浪什么的……往后逢年过节,还得劳烦公子赏五郎一杯水酒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转机(三)

    友就别重逢,酒桌上就少了节制,当晚还好,迷迷糊;次日一早,却是头痛欲裂。/首.发

    曹这个样子,初瑜见了,担心不已,劝道:“要不额驸歇一日,使人往衙门里告假。”

    曹摆摆手,道:“还是过去转一遭吧,没什么事就回来睡觉。”

    出了二门,魏黑、郑虎已经等着了。

    曹看着郑虎道:“五郎说想要转转京城呢,我往衙门去,你留在府里,带他们夫妻出去吧。用车也好,用轿子也罢,怎么舒服怎么来。还有小二那边,今儿要是从宫里当差回来,就使人告诉他一声,也叫他高兴高兴。”

    郑虎应了,曹从小满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行人往宫里来。

    进了内务府,董殿邦已经到了。

    见了曹,董殿邦上前两步,道:“这样去请大人过来,十七爷病了!”

    曹闻言一愣,道:“前几日还见了,怎么说病就就病了?”

    “听说前日晚上因饮食不节腹泻,当夜便有太医给开了方子,却是不见好。简王爷刚去探病了,已经给热河那边上折子。”董殿邦回道。

    曹同十七阿哥之间。虽比不得同十六阿哥关系密切。但是也算是亲厚。听了这个。也有些坐不住。起身往阿哥所去了。

    阿哥所。十七阿哥披着件衣服。坐在炕上。不晓得同雅尔江阿争执什么。旁边还有个白胡子老太医。手中拿着病方。偶尔配合着说两句。

    听见小太监来报。说是和硕额驸曹到了。

    十七阿哥听了。忙叫请进来。随后对雅尔江阿苦笑道:“王兄。真无大碍。只因前日多吃几口果子。清两顿胃就好了。何必劳师动众。”

    雅尔江阿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叫劳师动众。你地身份尊贵。要是出了闪失。本王也好。他曹也罢。谁有好果子吃?”

    十七阿哥笑着说:“得了。晓得王兄疼我。只是关、李两位太医。是我叫他们去了那两位药开地方子。王兄要是想罚想打。就让弟弟受着。高抬贵手。放他们两个一把。”

    雅尔江阿却是不领情,道:“你自幼生长的宫里,怎么还这般糊涂?那入口的方子,岂能儿戏。要是有什么不对,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关、李两个太医是宫里当差地老人,自是要守着宫里的章程。要不然人人都能肆意,那往后还有什么规矩。”

    十七阿哥还要再央求,雅尔江阿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若是真心为他们两个着想,就好生养病,早日好起来。要不然,那两位别说是顶戴,怕是脑袋也保不住。”

    说话间,曹已经跟着小太监进来,见了十七阿哥蜡黄的脸色儿,唬了一跳。

    雅尔江阿瞅了瞅曹,又瞅了十七阿哥一眼,笑着说道:“瞧这模样,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意思。

    ”

    曹已经缓过神来,俯身给雅尔江阿见礼。

    雅尔江阿笑着说道:“昨儿去找你,听说你去通州了。之前提及的事儿,曹你得上心。今儿先不跟你说这个,这次见面你得给本王说道说道了。”说着,跟十七阿哥别过,先离开了。

    十七阿哥站起身来,想要亲自相送,被雅尔江阿拦住。

    待雅尔江阿离开,曹看着十七阿哥,道:“才几日功夫,怎么就成这个样子,瞅着像是要刮风就倒。”

    十七阿哥挥手将屋子里侍候的人打发出去,往炕上一歪,道:“我也寻思呢,怎么会折腾成这样,连着泄了两日,现下两个腿都打晃了。瞧着不像是不节,倒像是‘不洁’。幸好福晋没事,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忍着。”

    曹听了,不由皱眉,道:“十七爷,这个可不能姑息,这是大事。要是伤了身子,再说什么可就晚了。”

    十七阿哥摇摇头,道:“孚若,你不是外人,我才当你说这一句实话。倒霉催的,我心里也是郁闷。只是如今皇阿玛不在宫里,宫务由德妃娘娘与简亲王两处担着,要是大张旗鼓的,就要得罪人。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曹坐在一边,瞅着十七阿哥,不禁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人生一世,都不容易,皇子也有皇子的难处。

    十七阿哥被曹看得不自在,道:“你怎么惹上简亲王,虽说如今传言他转了性子,但是也当小心些。万一,那啥的话,就算避开了,也伤名声……”

    曹听到这个,想起雅尔江阿那日地说辞,不由觉得头疼,三言两语同十七阿哥说了。

    十七阿哥听了,不由凝神苦思,寻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别人还好说,宗人府这边,孚若你可惹不得。赚银子也好,不赚银子也

    下好来。宗室里的那些爷,整日里没什么正经营生,么捞银子花天酒地。你若是给他们赚了银子,欲壑难填,往后他们上瘾了,怕是连你的骨头渣子都吞了;你若是不给他们赚银子,他们才不会寻思你有什么难处不难处,就要当你是活仇人了。”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晓得这个,曹也不会这般为难。

    瞧着十七阿哥说得透彻,曹不禁生出几分盼头,道:“十七爷,我也焦头烂额,寻思好几日,也没寻思出妥当主意。十七爷发发善心,帮衬一二如何?”

    十七阿哥听了,翻了一个白眼,懒洋洋地道:“你倒是给杆就上,也不瞧瞧我都折腾什么样了。”

    若是他不这么说,曹还有几分担心;但是见十七阿哥如此作态,曹反而踏实了,笑道:“怕是十七爷也是不好欺负的,这般‘病’着,也是对策。”

    十七阿哥闻言,坐起身来,下地从百宝格上取了玻璃镜,仔细照了照,问道:“怎么,哪里出了纰漏?”

    曹笑道:“下次十七爷再‘病’,眼神也眯眯,说话的动静也小些,就无差了。”

    十七阿哥撂下镜子,横了曹一眼,道:“谁是傻子,这两条还不晓得。这是在你面前,没想着装罢了。你倒好,好看起我的热闹了。”

    曹摇摇头,道:“没那个意思。这个可不带冤枉人的,我是真心寻十七爷拿着主意的。”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您也晓得我,对于这些算计之事本就理不清。”

    十七阿哥已经收敛笑容,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道:“画饼吧。搞个花腔,寻个看着像是赚钱的法子,然后抽身出来,离得远远的。到时候,若是赚银子,是你地本事;要是不赚银子,那你两手一推,也能将错推到执行人身上。闹得禁折腾的,让他们闹腾去,越是费时费力,才越发显得你绞尽脑汁了。也能让他们费心劳神的,一时半会儿没精力打你的主意。”

    这番话,听着平平,但是琢磨看来,却都是学问。

    对于其他阿哥,曹还不晓得;十七阿哥,却是与曹做个同窗。

    两人少年相交,也算是晓得彼此的秉性。十七阿哥,本是少年早慧之人,但是因出身所限,人前一直装拙。

    现下,能指点曹这番话,也是能感觉到他待曹的情分。

    曹已经站起身来,郑重地给十七阿哥作揖。

    十七阿哥往炕上一坐,笑着说道:“得了,得了,见不得您这正经八百的模样。要记得,我还‘病’着,下回不待空手探病的。人参啊、鹿茸啊,我这里可不嫌多……”

    *

    苏州,织造府,书房。

    李煦坐在书案后,看着眼前人,道:“如何,大夫怎么说?”

    对面站着一人,躬身回道:“老爷,小奶奶早上有些见红,大夫给开了保胎的方子。说是小奶奶身子本就^弱,若是不放宽心,怕是保不住……”

    李煦听了,不禁皱眉。

    犹豫了一会儿,他摆摆手,道:“去预备马车,老爷我过去瞧瞧。”

    少一时,马车已经预备齐当。并不是李煦平时所乘的马车,而是街头巷尾常见地蓝呢子面马车。

    马车从织造府后门出去,走了不远,进了一条巷子,进了一座宅子。

    一个管家已经迎上来,垂手恭候在旁。

    李煦下了马车,直接过了二门,进了内堂。

    西屋软榻上,阖眼躺着一个女子。穿着月白色的衣裳,腰身之间已经显怀。脸色白得怕人,没有丁点儿血色儿,眼角泪光闪现。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慢慢地睁开眼,见到李煦的那刻,脸上露出痛苦无奈之色。

    李煦上前两步,坐在软榻边,伸出手去,落在那女子肚子上摩挲着,道:“不要淘气,好好调理身子,给老爷生个儿子,自有你的好处。”

    那女子听了,身子不只是愤怒,还是恐惧,微微战栗着,半晌方道:“我不是死了么?死人还能生孩子?就让我死了吧……”说到最后,已经是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李煦地手,滑过那女子的胸间,落到她地脸上,捏着她的下巴,道:“老爷说你死了,你就死了;老爷说你活了,你就活着。乖乖听话,老爷自然疼你;要不然,老爷可不是脾气好地,嗯,记下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已经落到那女子腰身上,道:“老爷使人看过了,你是宜男之相。好好地给老爷生个儿子出来,你就是李家地大功臣……”

第六百八十六章 凑趣

    园如修心,不能说园如其人,但是细微之处,也能彰操。

    同样是王园,雍亲王府的园子与诚亲王府的园子比起来,截然不同。虽也是遍植青葱,但是多以松柏为主,浓荫盖地,意境悠然。

    只有在内堂廊下,种植了几株玉兰,又因不是花期,景致并不出挑。

    园子里的小湖边,也只是依势修建了回廊。湖面上,则是亭亭玉立的荷花。

    整个园子游下来,虽不像避暑山庄那样富丽堂皇,也不像诚王府园子那边风雅别致,但是另有一种随意雍容。

    曹寅走在人群后,看着这眼前景致,想着儿子对四阿哥的另眼相待,心里琢磨着那位被称为“冷面王爷”的四阿哥。

    同故作悠闲的三阿哥相比,四阿哥胜在“心无外物”。

    不管是真淡泊,还是假淡泊,起码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无欲则刚”。

    正如同,现下四阿哥陪侍圣驾游园的姿态,看着恭敬是真恭敬,孝顺是真孝顺,却是多了几分从容,少了几分刻意与奉承。

    如此一来,就已经将一心讨康熙欢喜的三阿哥给比了下去。

    曹寅正想着。就听前边唤道:“曹大人。曹大人……”

    曹寅抬头一看。眼前驻足等着他地。正是已经复职地武英殿大学士马齐。

    如今热河行在。风头最劲地人物。就是大学士马齐了。

    前几日。逢马齐六十五岁生日。康熙赐下御制避暑山庄诗集、御选唐时、周易折中、道德宝章、各一部。

    当朝老臣。能有这份殊荣地有几人?

    “中堂大人……”既是马齐相唤。曹寅这边就快走两步。迎上前去。

    马齐笑得有些温煦,指了指近处的湖景、远处的亭台,问曹寅道:“曹大人,觉得此处风景如何?”

    曹寅心下一动,并不作答,反问道:“中堂大人瞧着如何?”

    马齐环视眼前,半晌方道:“福地洞天,水秀山明,好景致。”

    曹寅这边,跟着点头,道:“中堂大人说的是,确实好景致。”

    两人都是官场老油子,说了一句话,剩下的就在无言中,相视一笑,嘴里已经说着诗文雅句……

    前面临水亭子里,康熙已经落座,几位皇子阿哥侍立着说话。

    三阿哥面上带着笑,心里已经将四阿哥损得不行。好好的,拾人牙慧,学自己邀请圣驾游园。

    游园就游园吧,还将四处弄得光秃秃的,露出几分寒酸来。几处王园,都是由内务府那边与王府这边联合修建的。

    湖石草木,万没有一处有一处没有地道理。

    四阿哥故意露出这份寒酸,目地是什么?

    西北战事缺银子,众所周知。尚未征战,在西北待战的军营,已经倒毙马匹一万多匹。加上粮食、军饷,听说户部与兵部那边正是焦头烂额。

    三阿哥越想越恨,偶尔扫向四阿哥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探究。

    都是宫里出来的主儿,谁是傻子不成。

    十六阿哥的目光,则是望向不远处的马齐与曹寅。因地湖边,清凉宜人,他已经收起折扇,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听着。

    康熙这边,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四阿哥说话。

    四阿哥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关于户部的差事,康熙也少不得嘱咐一二。还有一件事,康熙专程吩咐,那就是十七阿哥的病情。

    虽已经传旨京城那边,要太医院用心诊治,但是康熙仍是难掩慈父之心,叫四阿哥回京后再详细奏来。

    十七阿哥虽已经是弱冠年级,但是同其他年长的阿哥相比,还算是小阿哥。

    康熙对其虽比不得对十四阿哥、十六阿哥这般宠溺,但是也有几分真心疼爱。

    四阿哥这边,自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又说了几句劝皇父安心的好,端得是有情有义。

    三阿哥在旁,瞅着这父子间的互动,已经觉得头仁儿疼。为啥这次奉旨回京的,不是他,而是四阿哥呢……

    *

    地安门大街,富丰堂。

    京城里什么买卖最好做,就是这入口的买卖。堂、庄、园、楼、坊、居,都是吃饭的地儿。

    八旗入关,有些根基的人家,头上都顶着世职,有点军功地,就有爵位传世。就算是平民百姓,男丁到了十六,就领一份钱粮。

    这样安逸的生活,使得这些八旗子弟养成骄奢的生活,就讲究个吃吃喝喝。

    像富丰堂这样的馆子,在京城也是数得上来,是内务府一个司官家的买卖。曹之前跟着伊都立他们来吃过两回,是正宗的鲁菜。掌勺的大师傅,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名声不大,但是手艺很是精湛。

    不过,今日曹趁着休沐过来包堂子,并不是为了这边的美味佳肴,而是因为这堂子里有处大戏台。

    现下,戏台上已经鼓乐齐鸣,旦角出来,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台下,只做坐了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男人这桌,坐着曹、曹颂、魏黑、郑虎、魏信、王全泰,女眷那桌坐着初瑜、香草、艾达、郑沃雪,还有郑虎的妻子曹氏。

    到京城这几日,魏信原还想带着妻子四下逛逛,倒是艾达地长相异于常人,差点惹出事端,也使得他们两口子少了出去的兴致。

    曹

    在府里憋闷了好几日,听说他们原想要去听戏的,这样的堂子,带着他们夫妇过来看戏。

    艾达汉话才勉强听得利索,对于台上的曲子,哪里听得懂。不过是看个新鲜热闹罢了。

    曹氏与郑沃雪早年都在广州待过,陪着艾达你一句,我一句说起广州地风情。

    香草坐在把边上,眼睛偶尔移向艾达,也赶紧移开,实是不明白,为啥世上还有长成这样的人,瞅着跟鬼怪似地。

    初瑜只穿着寻常的旗装,脸上带着笑容,听郑沃雪同艾达等人说话。

    少一时,一场戏唱罢,已经有人上来禀告,道是席面已经在园子里摆好了。

    众人又移步就座,也是同这边一样,男女分席而坐。

    定地是八两一桌的燕翅席,砂锅鱼唇、三丝鱼翅、珍珠烩燕窝、糟溜鱼丁等,装在极其精致地器皿中,陆续上桌。

    艾达已经学着不少时日的功夫,晓得席面上以初瑜为尊,看着初瑜动了筷子,才用筷子,略显笨拙地夹了口菜,放在碗中,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男人那桌,已经斟上了莲花白。

    除了魏黑与王全泰之外,剩下地这几个都是少年相交,十多年地交情。酒桌之上,便减了不少规矩,推杯换盏,喝得欢喜。

    就是魏黑与王全泰两个,同魏信也都算熟人。王全泰在广州待了几年,魏黑则是在曹结交魏信时,就已经跟着曹了。

    曹羡慕魏信,还只是在心里;曹颂这边,则是**裸地挂在脸上了。

    “五郎,没想到,你还真出息了。娶了洋媳妇不说,还要学着八仙,漂洋过海,这下子算是见了大世面了。”曹颂把着酒盏,亲自给魏信倒了一杯,说道。

    “谢过二公子了。”魏信笑着饮尽杯中酒,看着曹颂的侍卫服侍,道:“不过是混日子了,到底不如二公子体面。皇宫里的侍卫,可是天子近臣。广州那边的几个武官,有两个就是侍卫出身,那派头,真是说得了。

    ”

    有的宫廷侍卫提拨的是快,但那得是内班侍卫,得以有机会常在御前当差地;像曹颂这样的外班侍卫,就是要苦熬了。

    好在曹颂并不是热衷于功名利禄之人,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套,笑着说道:“什么体面不体面,不过是看门护院,混份银钱。”说到这里,看着魏信道:“对了,倒是五郎你,不是补了四品知府缺么?既是来了京城,活动活动,连嫂子的诰命也弄下来得了。”

    “诰命?有什么用,还要劳公子费心思。”魏信摆摆手,道:“花些银钱,从前门买两套衣服,照样是四品恭人。”

    曹听到此处,倒是有些上心,道:“既是来了一趟京城,也不着急早走,将这个办下来也好。等你们到了欧罗巴,说不定还能用来蒙蒙那边的王室,混个好待遇。”

    魏信迟疑了一下,道:“公子,会不会太劳烦?”

    曹笑着摇摇头,道:“不费什么事儿,明儿我就使在往吏部办去。只是圣驾在热河,往来批复得些实日,七月底也差不多了。大不了回程的路上,你赶着点。”

    魏信听了,这才笑着谢过。

    众人正说着话,就见张义进来,禀道:“大爷,十四爷来了,在前厅等着。”

    曹闻言,不由一愣,实不晓得十四阿哥怎么有闲情逸致,做了“不速之客”。

    要说是有跟脚的,那这般大剌剌的上前,也实在是太张狂了些;要说是偶遇,那十四阿哥也太爱凑趣了。

    曹心里想着,已经撂下筷子,让众人先吃,他起身到前院来。

    十四阿哥并没有老实地坐在前厅,而是踱步出来,站在院子里的鱼缸前,抓了边上一把鱼饵喂食,看着甚是悠闲自在。

    见曹过来,十四阿哥转过身子,笑着招呼道:“爷冒昧过来,没扰了你的兴致吧?”说到这里,挑了挑眉,道:“听说你家近日来了客,这是招待贵客?”

    曹上前见了礼,而后方道:“是江宁故交,初到京城,所以在这边置了一桌席面。”

    十四阿哥脸上红扑扑地,身上带着几分酒气,笑着说道:“这富丰堂还罢了,也有好过他们家的地方。那庆喜班,却是京城戏班的翘楚,今儿倒是让你给请来做堂会。并没有听说你好这口,可见来得是贵客了。爷倒是生出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得以曹你这般看重。怎么着,请过来叫爷也跟着见识见识。”

    这才是吃饱了撑的,但是见他醉醺醺的,曹也怕他解酒装疯,反而越发扫兴。

    他稍加思量,便低声吩咐张义过去请人,还不忘专门嘱咐一句,让张义跟信交代十四阿哥的身份。

    见曹没有回绝,十四阿哥脸上好看许多,同曹两个厅上坐了。

    有小厮送茶上来,十四阿哥端起来,用了一口。

    许是春风得意的缘故,这茶吃起来,也觉得比平素的清香。

    “这富丰堂,爷也吃过一遭。别的不说,单说他们家地菜叶烧烩爪尖,火候足,味道正,吃起来爽滑柔嫩、满口生香。”十四阿哥笑眯眯地说道。

    他心情好,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不好容易一日休沐地日子,还要应付这位爷,实是叫人不耐烦。

    是心里再不愿,面上也得笑着听了,偶尔还要附和两

    幸好没用多咱功夫,魏信就从内院转过来。

    同方才相比,魏信身上已经明晃晃地多了好几件行头。金灿灿地手溜子,腰间金镶玉的半个巴掌大地玉佩,看着像是富贵众人。

    不过,许是在广州久住的缘故,他地面堂看着带着几分紫红,明显得比别人黑。所以这番富贵也只是瞅着像,更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眼里带着几分新奇。

    方才也没见他怎么喝,但是现下他身上地酒气却浓烈许多,丝毫不亚于十四阿哥。

    “见过大人……见过十四爷……”说话间,他舌头也大了。

    十四阿哥原还好奇曹会款待什么样的朋友,见了魏信刚要露出笑意,但是见他这幅装扮,心里已经露了几分鄙夷。

    魏信这边,规矩也短了,开口你啊我呀地,听得十四阿哥直皱眉。

    他不禁意兴阑珊,听了没两句,就有些坐不住,起身道:“曹,既是你有客,那爷就不耽搁你了,改日得空再一起吃酒。”

    曹心里正是巴不得,亲自送十四阿哥出了院子,跟这边的门房打听了附近有什么知名的馆子。

    原来,附近有个天福堂,专门做得是王公府邸的买卖。

    圣驾不在京城这些日子,十四阿哥越发风生水起啊。

    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院子,对身边的魏信道:“怎么想起换了这出打扮,看着跟庙里的佛爷似的,金光闪闪。”

    魏信笑道:“公子,虽远在广州,小的也听过些京城地旧闻。听说这些皇子阿哥,最是喜欢收奴才门人的。看着有用点的,就要拉拢过去。小的还是做我的逍遥自在土财主才好,别的高枝,咱也不去攀……”

    *

    台基厂大街,八阿哥府,书房。

    看着清减许多的八阿哥,九阿哥带着几分关切问道:“好好的,怎么又想起去海淀园子住?头两个月天跟下火似的不去,这早晚都见凉快了,怎么还过去?那边邻着海子,潮气大,八哥又病着。”

    “难得清净,还是出城养着吧。早就想去了,你八嫂嫌冷清,才一直未成行;如今她也见识了世态炎凉,不爱再同那些人走动。”八阿哥咳了两声,说道。

    这个是九阿哥无法控制之事,他也只能心里唏嘘。不过,想起十四阿哥近日所为,他忍不住有些着恼,道:“八哥,老十四那边也太过了,这些日子,见天地卖乖,将宗室里那些世子阿哥哄得服服帖帖。这样下去,他在宗室那边的影响可就大了……”

    八阿哥闻言,半晌方道:“大就大吧,九弟,如今我已经认命。咱们同老十四合则两下受益,分道扬鏣地话,则是两害,只会便宜了别人。”

    九阿哥跺了跺脚,恨恨不已,却也晓得八阿哥说的是实情。

    这些烦心事,真是想也懒得再想……

    *

    苏州织造府,内宅。

    文氏缠绵病榻旬月,总算是清醒些,晓得认人。老太太能开口时,第一件事就是问得妙云的下落。

    听说没了,老太太还有几分不信,看着儿媳妇王氏,狐疑道:“真是没了?自打鼎儿没了,你男人心里盼儿子,老婆子也晓得。府里丫鬟也好,外头买来的也好,都由他纳了。却也不瞧瞧自己个儿的年纪,孙子都要娶媳妇了,还能种出个结果来不成?”

    王氏涨红了脸,低声回道:“确实没了,因天热不好留太久,出了头七就葬了。”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道:“就葬在鼎儿目地……”

    老太太一口气说完,也有些喘,听了王氏的话,想起其中地肮脏事,不由皱眉不已。

    李煦已得了消息,急忙忙地赶来,见文氏倚靠在床头,睁着眼睛瞪着自己,到底心虚,放低了音量道:“母亲……”

    “哼”文氏冷哼一声,道:“原来你心里还有纲常?晓得自己个儿是人。老婆子也是奇了,怎么就生出你这个东西来。”

    李煦被骂得狗血喷头,王氏在旁已经不敢再听,忙招呼着屋子侍立的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文氏板起脸来,还要再骂,到底身子发虚,只是喘着粗气,说出话来。

    李煦已经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叩首道:“母亲息怒,儿子晓得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地事儿?”文氏指着李煦,并不相信他的说辞,道:“就算鼎儿没了,你有子有孙地,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要作出这般,作出这般……”说到最后,已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煦不敢辩白,只能继续叩首请罪,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毕竟已经年过花甲,头发已经花白多半,加上他这两年纵情声色,身子有损,老相越发明显。

    文氏瞅着,无力地摆摆手,道:“行了,你也不是孩子,自己个儿也当晓轻重……听你媳妇说,香玉她娘葬在李鼎的目的,你这样做,让孩子地下也无法瞑目。还是寻个由子,另外起坟吧……”

第六百八十七章 奸情(上)

    府,葵院。

    天佑站在葵花杆下,看着上面的叶子与花盘,小脸绷得紧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西下,红云漫天。

    葵花已经谢了,褪去金色光华,只剩下凋零的花朵,覆盖在葵花籽上。

    天佑穿着夏布衬衣,外头是青色纱布长褂,头上扣着玉草编织的凉帽,黑纱地的,前面缀了拇指盖大小的玉片。

    “小爷在瞧什么?”紫晶从厢房出来,见天佑这般凝神苦思的模样,移步走了过来,蹲下身子问道:“大热天的,日头底下晒着,小心过了暑气。”

    天佑指了指高高的花盘,扬着小脑袋瓜子,道:“姑姑,今儿先生教新诗了。”

    紫晶笑着说道:“什么诗啊,小爷会背了么?”

    天佑备着小手,摇着小脑袋,背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是曹植的《七步诗》了,紫晶小时候也背过的,笑道:“小爷背得真好,只是这新诗同这葵花怎么联系起来了?”

    天佑被夸得小脸红扑扑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道:“姑姑。核桃说。豆子与豆萁。就跟这葵花籽与葵花杆地关系一样。乡下人用豆萁烧豆子。也用葵花杆来炒葵花籽。”

    说话地功夫。刚好小核桃从廊下出来。听了这话。吐了下舌头。道:“姐姐。我不过提一句罢了。谁晓得这小祖宗就上了心。日头底下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劝都不走。”

    她手上拿着块毛巾。蹲下身子。给天佑擦了脑门上地汗。

    天佑看着小核桃。问道:“真是用这个杆儿来炒葵花籽么?咱们家地也是?”

    “乡下人家。自然是这样。好地都要种庄稼。也几家舍得种这个地?不过是屋前屋后地撒上两垄。待秋里留着给女人孩子当零嘴儿。或者是过年待客用。咱们府里。烧得好炭。谁晓得用不用这个。得问了厨房地大娘们。才晓得。”小核桃回道。

    天佑听了。伸出拉住紫晶地衣襟。带着几分祈求。道:“姑姑同她们说说。别用葵花杆儿来炒瓜子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该多难过。”

    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紫晶不禁失笑,但是见天佑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收敛笑意,道:“小爷,夫子除了教背诗,有没有给解诗?这诗中所说到底是何意,小爷可晓得了?”

    天佑寻思了一会儿,道:“是说兄弟要友爱,不要互相争斗。姑姑,这个我晓得,我同二弟也没有打过架。就是同左成与左住两个,也没有恼过。父亲常教导,说我是兄长,要让着弟弟们。”

    “小爷真是懂事。”紫晶瞧着他这小大人地模样,同他父亲小时候竟有几分神似,不由得有几分心疼。

    “咯咯咯咯……”随着清脆的笑声,恒生“噔噔噔”地从门口跑进来,后便还跟着两个婆子追着。

    看到紫晶与天佑在院子里,恒生止了脚步,躬身道:“见过姑姑,见过哥哥。”

    紫晶见他闹得小花脸,衣襟膝盖处也都沾了土,忙上前,搂住怀里,仔细看了,问道:“这是磕着了?磕疼了没有?”说话间,已经卷了他的裤腿,就见右边的膝盖上青紫一片。

    不仅紫晶,连带着天佑与小核桃也都唬了一跳。

    恒生听了,忙使劲摇摇头,道:“姑姑,不疼,是方才同左住比谁跑得块,让石头给拌了。”

    若是那块石头磕得不是膝盖,是其他地方,紫晶想到此处,不禁后怕,抬头看着那两个婆子道:“妈妈们也太怠慢了,这不照看着些。既是小爷们要耍的地方,还不叫人给拾掇干净了。妈妈们是瞧着太太与奶奶今日忙,就开始打马虎眼了么?”

    那两个妈妈不敢辩解,只能唯唯诺诺,连个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紫晶见了,不禁摇头,道:“记下了,跟张义家的说,革她们半个月的银米,要是再有下次,这差事就换人吧。”

    小核桃朗声应了,那两个妈妈苦着脸,给紫晶见过礼,才退了下去。

    紫晶撂下恒生的裤腿,抱着他到屋子里,给他换了干净衣裳,也用帕子擦了小脸小手。

    见紫晶生气,恒生有些不敢吱声,半晌才小声说道:“姑姑,不干嬷嬷们地事儿,我自己个儿要跑的。”

    “她们的差事就是照看你,没有看好路面,就是她们的不是了。得让她们记得这次错处,往后才不敢太大意。要不然,磕着了二公子,大爷与奶奶那边,岂不是要心疼了。”紫晶摸了摸恒生的小脑门,说道。

    恒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手去,拉着天佑地胳膊,犹豫了一下,看着紫晶问道:“哥哥不淘气,父亲与母亲是不是更喜欢哥哥?”

    紫晶听了,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天佑已经给了恒生一个脑瓜崩,做了个鬼脸,道:“竟胡说,二弟是小的,父亲大人与母亲自然是疼了天慧,再疼弟弟,随后才能轮到我。”说到这里,拍了拍小胸脯,道:“我是当哥哥的,才不稀罕与弟弟妹妹争宠,我要跟着父亲母亲,学着照看你们呢。”

    这一番话听得恒生稀里糊涂,但是紫晶已经听出这不像是孩子话,倒像是曹寅地口气。

    到底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由祖父母教导,天佑颇为君子风范。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时候的曹,不是也同天佑似的,像个小大人一般,晓得照看兄弟么……

    *

    前院,书房。

    曹看着手中的信,是智然叫人送来地。他从热河进关后,没有回京城,直接取道山东南下了。

    除了开头两句说了行程,下边的就是附了一首禅诗:

    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

    随流识得性,无喜亦无忧。

    曹嘴里念着这首诗,仿佛看在智然迎面含笑而立。不管怎么说,能解了心结,也算是智然这般红尘历练的所获。

    只是想着两人的渊源,曹也不禁怅然若失。或许在许久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另一种准备。

    若是他年轻气盛,或许无法理解自己同智然的孽缘,说不定还会心生怨愤。但是他毕竟两世为人,不是个毛头小子。所以,他才会三番两次地劝智然考虑还俗之事。

    如今,智然佛心弥坚,曹这边,除了觉得遗憾,剩下的就是羡慕了。

    撂下书信,曹倚在椅子上,拍了拍脑门,脸上添了苦笑。

    自己越来越没幸福感了,这样可不好,要学着知足常乐些才好。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门外有人道:“公子,在么?”

    是魏信地声音,曹站起身

    呼道:“是五郎啊,进来吧。”

    魏信应声进来,手里捧了给梨花木匣子。

    曹指了指炕边,叫他坐了,道:“怎么没陪着艾达?要是不愿在城里住,就带着她去海淀园子住去。昌平那边也有庄子,不过大夏天的,泡温泉也不合时宜,还不若海淀那边景致好。”

    魏信摇摇头,道:“之前已经转了不遭,不转了,她也不耐烦见人。好生歇几日,就要启程南下,到时候这数千里路,还有得奔波。”说到这里,他将匣子搁在炕桌上,打开来,推到曹眼前。

    “这都是什么?”曹看着匣子,里面都是文书,仔细看了,道:“地契?你还是广州置地了?”

    魏信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里面,道:“不只是地契,还有三处房契。这些年,除了给家里头地,我手头也攒了些银钱。广州的地价便宜,就买了这三处,拢共一百五十顷地,还专门置办了两处房产,将剩下地几万两银子分两处搁了。爷晓得的,这些年小地身边没断过女人,也添了几个孩子。三男二女,大的都十来岁了。如今都在江宁老家养着,我身边地大丫环桂兰,被我抬举着做了二房,成为这些孩子的养母。离开广州时,就将这些料理了,想着到江宁后托付给大哥大嫂,谁晓得……”说到最后,已经是低不可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毕竟是魏家家事,曹也不好多说什么,道:“是要我帮忙保管是吧?知道了。看你平素吊儿郎当的,原还以为你将那几个小的忘到脑后了。这两日还寻思怎么找你说道说道,没想到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地,有个做父亲的样儿了。”

    魏信站起身后,郑重给曹做了一揖,道:“即是如此,那五郎就谢过公子了。”

    曹被他弄得不自在,跟着站起身来,道:“闹这些做什么,显得怪生分的。你若是真心想谢,从欧罗巴回来时,好好瞧瞧那边地火器,要是有小些的手,就带几个柄给我。”

    “公子还没找到合适的手?”魏信听到这个,不禁生奇,道:“不是说京城里有火器营么?以公子的身份地位,还淘换不来一个?”

    曹摇摇头,道:“能看到地都跟烧火棍似的,好大一根。我去那边瞧过,有那功夫装药,还不若直接拿枪杆子砸人脑门来得快。射程又短,实是没什么用处。”

    魏信那边,已经使劲点点头。道:“小的记下了。这趟折腾,本就没什么目的,要是想着给公子寻火枪与手,听着倒让人生出几分干劲来。”

    曹笑着说道:“那就劳烦五郎了,还不晓得洋人的火器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儿。要是能淘换到精巧些的火器,你自己也留心些。到底出门在外,不比寻常,身上要有防身地。”

    魏信想起一事儿,道:“公子,别的还好说,广州地买卖怎么办?要说知根知底的,还是郑姑娘接受最合适,只是如今她嫁了人家,用起来倒是有些不便宜……”

    曹沉吟片刻,道:“广州地生意……五郎这次回去,就收了吧……”

    魏信听了,已是愣了,半晌方道:“公子说什么,收了广州买卖?莫不是小的听错了?那边地买卖不说别的,单说珍珠这一项,每年的收益也蔚为可观。这几年,随着各处珠场出珠子,也有不少人家在广州做珍珠出洋贸易,但是论起口碑来,谁恩那个比得过咱们?”

    曹已经重新落座,道:“五郎没听错,就是说将这块的买卖收了。五郎都能不贪恋银钱,说漂洋过海就漂洋过海,我还巴巴地受着这银钱做什么?在京城这些日子,五郎也当瞧见了。就算不做其他买卖,只靠庄子与爵位俸禄银子,也能维持生计。”

    “这些年下来,每年公子只叫往京里送几成利,其他的都归在本钱里,就算收拢本钱,也有四十多万两银子。公子就要停了生意,那就寻妥当的人往广州运银钱回来吧。广州那边不比京里,金价与银价的比是一两兑十两,那边因洋人贸易多,银子贱、金子贵,十五两银子才能兑一两金子。所以还得往回运银子,这么大一笔数目字儿,也不容易。”魏信虽觉得可惜,但是毕竟曹是东主,见他拿定主意,便没有嗦,稍加思索后,回道。

    曹摆摆手,道:“不往京里运,直接使人送到澳门去吧。

    你岳父家不是船队么?入了他们家的股份,将船队的经营权拿到手。这样不管是你出海,还是往后回来做其他营生,都方便些。”

    “公子,这怎么能行?”魏信闻言大惊,猛地站起身来,道:“这些年因公子的缘故,小的已经分了太多利,若是再敢生出其他贪心,那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五郎,你切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儿,为了艾达也好,为了你那五个儿女也好,为了我曹也好,你要答应我,平平安安地去,再平平安安地回来。虽然洋鬼子占了澳门,令人着恼,但是有钱有势,你也能在澳门好好立足,不用受别人的鸟气,何乐而不为?我还寻思着,得空了,也寻你去出海溜达呢。”曹正色说道。

    魏信听了,不禁动容,涨红了脸,使劲地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从今以后五郎就将自己个儿的身子是金子做的,定囫囵个儿去,囫囵个儿回来。至于入股艾达父亲船队之事,小的回去就办。只是往后几年小的不在,公子也要使个人才好。洋人眼中,可没有什么‘信’、‘义’可言,只讲究法与制度。使个人盯着,也省得他们耍滑。”

    曹思量了一回,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按五郎说的办。”

    *

    曹家,东府,内院正堂。

    兆佳氏已经是涨红了脸,瞪着曹道:“谁教你的,一个爷们,不好好读书,整日里扯老婆舌?”

    静惠在旁边,用帕子捂了嘴,已经说不出话。

    在嫂子与丫头面前,曹被说得抹不开脸,急赤白脸,道:“谁扯老婆舌了?外头传得厉害,儿子还不能跟母亲提提,偏让四哥帽子变色了才好?母亲是怎么挑人的,好的不挑,专挑这样的,让儿子都跟着寒!”

    “你还敢犟嘴……你……”兆佳氏气得满脸通红,一口气上不来,身子已经歪了下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 奸情(下)

    家,东府,内堂。

    看着炕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知的兆佳氏,李氏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她近前两步,在炕边低声唤了两声,兆佳氏这边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初瑜站在静惠身边,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也是纳罕。

    昨儿兆佳氏还过去串门,说起月底往将军府下大定之事。还说要早些完婚,争取在中秋节后就将喜事办了。

    毕竟是送嫁,从京城到河南府还有一顿路程,怎么这说病就病了?

    李氏见了这样的兆佳氏,不禁皱眉。

    待退到外屋,她看着静惠道:“怎么好好的,二太太就气着了?”

    原来,兆佳氏被曹一席话,气得昏厥过去后,静惠与曹两个吓得手足无措,偏生曹颂又在宫里当差,不在家中。

    叔嫂两个,只得一边使人太医,一边使人请了李氏过来。

    听到李氏问,静惠看了眼旁边讪讪的小叔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氏顺着静惠地视线望过去。见曹带着几分慌张。心中生疑。道:“是小五不听话。气着了你母亲了?”

    “大伯娘……”曹见李氏有怪罪之意。心下觉得委屈。红着眼圈道:“不干侄儿地事。是母亲给四哥说得那门亲事不妥当。母亲还蒙在骨子里。张罗着月底前要下聘。侄儿将外头地难听话回来学了。母亲就气倒了……”

    刚开始他还能理直气壮。说得最后。自己也有些没脸辩白。声音越来越小。

    李氏听这其中还有别地缘故。忙摆摆手。将屋子里侍立地丫鬟全都打下去。随后才道:“这说地是什么话?怎么又扯到亲家身上了?”

    犹豫了一下。曹还是将从同窗那边听来地关于将军府云格格地传闻。给李氏讲了一遍。

    李氏听了。脸色苍白。身子已经是直打晃。

    初瑜上前一步,扶着婆婆在炕边坐了。

    “竟有此事?”李氏抚了抚胸口,看着曹,仍是难以置信。

    “侄儿还能编瞎话不成?”曹道:“侄儿的同窗里,有个马佳家的明泰,是永全地姑表兄弟,前两年也同将军府那边提过亲。永全嫌他们家败落了,也不念及亲戚情分,回绝了这门亲事。他也是不忿,才告诉我这些的,就是瞧不惯永全遮掩丑事骗亲。”

    李氏白着脸,还是醒不过来神,就听廊下有丫鬟禀告,道是大爷与太医来了。

    曹原在书房说话,听说东府来人,将母亲与妻子都请过来了,心里不放心,过来瞅瞅,没想到正好看到陈太医的马车到了,便一起结伴进来。

    李氏这边,忙请陈太医进来,给兆佳氏诊了脉。

    不外乎急怒攻心、痰迷心窍这些,陈太医给开了两个去火消痰的方子,交代医嘱时,面带几分踌躇,道:“得静养,不能再气着。要不然眼看入秋,节气变换,耽搁下来,阻碍气血,怕是会有不妥当。”

    李氏这边点头应了,吩咐静惠给包了银封,叫管家送陈太医回去。

    曹这边,瞅着众人神色有异,也察觉出不对来,低声问了初瑜缘由。

    初瑜犹豫了一下,低声将云格格的传闻简单说了。

    原来,这个云格格年纪不大,却是很有主意之人。加上自小没了阿玛,剩下老母与兄嫂娇惯,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稍大了些,便同奶兄有了私情,上个月两人私奔,被将军府的人从房山追了回来。

    那个胆大包天的奶兄,当场就被永全使人杖毙了。云格格被抓回府,等着出嫁。

    外头也有些风声,都让永全他们家给辩解过去了。

    因明泰与永全家是至亲,跟那边的管家也熟,才影影绰绰地听了这些。

    曹不是个老古板,只是世风如此,不比几百年后,男男女女分分合合地。云格格真若是带着这“光辉伟绩”嫁入曹家,那曹家就要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资。

    曹还在沉思,李氏已经望向儿子。

    如今,曹寅不在京里,曹颂行事又向来莽撞,要是晓得缘故,还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李氏能指望的,就只有曹了。

    “早些知道,也是好事儿。母亲不必太多忧心,还没有下大定,等二婶醒了问问其中详情再说。”曹见李氏忧心,劝慰道。

    李氏还能有什么法子,一边催人去熬药,一边还得吩咐静惠别累着。静惠已经七个月的身子,行动已经笨拙,也怕有个闪失……

    回到梧桐苑,曹与初瑜想起此事,仍是带着几分唏嘘。

    “早先听说要订了这门亲事,就觉得太过仓促,怕有些不妥当。偏生是二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给做地,也不好随意插口。”初瑜叹了口气,道。

    “不是还没进门么?没什么可担心的。到底是他们理亏,有欺瞒在前。说起来,老四年岁也不大,本不用这般急着说亲。”曹说道。

    “是啊,只是五叔那边,董姑娘到底年纪大了,那边的意思,也是希望年底前将亲事操办了。”初瑜说道。

    “小四的亲事,这个云格格要是不妥当,你同母亲瞧瞧亲戚家有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孩。出身嫁妆这些都别挑,只要人品模样好就成。二太太那边,就算好了,经了这一遭,怕也没有精神头想这些。”曹说道。

    “谁说不是呢。”初瑜应着,道:“左右也不着急这几日,看看二叔那边什么意思再说。”

    曹颂当天值的是申初到戌初的班,交班后已经落了宫门,次日天亮,才从宫里出来。

    兆佳氏已经醒过来,因心里有火,不过一夜的功夫,腮帮子已经肿了老高。见了儿子,嘴里“哼哼啊”的,也说不出来话。

    曹颂听妻子说了缘由,真是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要往永全府上理论。

    静惠身子笨,追不上他;曹这边,被曹颂扒拉到一边,骂了一句,就敢上前。

    幸好曹这边晓他的性子,在去衙门前,先到东府这边瞧瞧,正好将曹颂堵在门口。

    “哥哥,这般羞辱如何能受着?我就这过去,非要给他家伙点教训不可。”曹颂难掩激愤,带着怒气说道,脚下却不迟疑,还想往前走。

    曹见了,喝

    站住!空口白牙、没凭没据地,怎么教训?”

    曹颂攥着拳头,涨红着脸,道:“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还要捉奸在床不成?”

    “你这样杀上门去,对方就能老实认了大了,不晓得的也晓得的了,还是咱们丢人。再说,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小五也说了,那个明泰因亲事被拒,同将军府那边有私怨。要是他存心污蔑,你这般不明不白地闹开来,岂不是让人笑话。”曹皱眉,道。

    曹颂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哥哥,那应当怎么办?”

    曹稍加沉吟,道:“等两天,我已经吩咐下去,叫人仔细打探那边地事儿。不管是明泰污蔑,还是真有不妥当的事儿,也得查个清楚,才能说出三六九来,要不然一闹腾,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这番劝说,唤作是别人说,曹颂怕是听不进去;但是打小最信赖的兄长说的,他的暴躁也去了几分,闷闷地应了。

    “当前关键,是要好生开解二婶,别的都是次要地,你要晓得轻重缓急。”曹又嘱咐了两句,见曹颂听进去了,才出来骑马去了衙门。

    进了宫,到了内务府本堂衙门,曹就看到董殿邦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曹见了,忙上前两步,道:“大人来得好早,这是有事儿寻在下?”

    董殿邦拱拱手,道:“曹大人,皇上有旨意下来,对十七阿哥的病甚是关注。曹大人您看,若是无事,咱们是不是往阿哥所那边瞧瞧。”

    “十七爷还没好?”曹这几日没有过去,听到此处,不禁生问。

    董殿邦摇摇头,道:“昨日问过太医院那边,许是将要立秋,节气结交,病情就拖延下来,如今还养着。”

    十七阿哥之前“病着”,不过是给那些克扣阿哥所的人些颜色儿瞧瞧,这些日子都没好,曹也有些不放心了。

    到了阿哥所,让内侍通禀后,曹便同董殿邦两个进去探病。

    同曹前几日相比,十七阿哥清减了一圈,双颊潮红,眼圈乌黑,看着就叫人担心。

    明明前几日来,这“病”是有蹊跷地,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曹心中不解,同董殿邦例行公事后,便寻了个由子,留在这边没走。

    十七阿哥看出曹疑惑,摆摆手将屋子里人都打出去,才苦笑道:“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个儿的脚了,真是自作自受。”说到最后,又俯身咳了起来。

    曹见他连眼泪都咳出来,看着可怜兮兮地,起身去倒了半盏茶,送到十七阿哥手上。

    碰到他手指的那刻,曹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探了探十七阿哥额头,却是滚烫滚烫地。

    “怎么烧成这样?这样下去,怕是要伤了身子?”曹带着几分关切说道。

    十七阿哥喝了两口茶,撂下茶盏,往炕上一倒,有气无力地说道:“还不是为了应付十四哥,不晓得他从哪里看出了马脚,前几日净往我这儿跑。我实是没法子,晚上就在被窝里搁了半盘子冰,没想到就闹成这样。”

    “太医院那边怎么说?”曹问道:“开了什么退烧地方子没有?也不能由你这般烧下去。”

    “他们只求着不死人就成,能开什么正经方子,不过说是火大,让好好净净胃。”十七阿哥摸了摸肚子,苦着脸道:“饿了好几顿了,实是受不住了,给一碗白粥。”

    曹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也算是让十七爷长点记性,省得往后再拿身体开玩笑。十四爷既来探病,十七爷‘痊愈’就是,还闹这么一出!”

    十七阿哥脸上露出几分不甘来,道:“能为了什么?还不是见不得她们母子得意!在皇阿玛面前装做什么似地,背地里瞒上欺下那些事儿,我都懒得说。我就不信了,皇阿玛是真瞎了、聋了不成,能受得他们的糊弄,看他们能得意到何时?”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

    曹见了,心中叹息。

    十七阿哥性子豁达,并不是爱计较之人。若是单单因阿哥所地膳食供应,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听着这意思,还是对德妃有所不满,那缘由应是其生母身上,否则不会引起他这么大的不满。

    前几个月,初瑜病时,曹使人从烧锅庄子专程买了烈酒。除了用去的,剩下的,都让曹带回京了,想着以备往后的不时之需。

    眼下见十七阿哥烧得厉害,他便起身,道:“我家里有些退烧的物什,我这就打人取来,十七爷这边也当留心些。虽说年轻,但是身体也禁不起折腾,要是留下病根,可没地方哭去。”

    十七阿哥见曹要走,忙一把拉了他的袖子,带着几分祈求,道:“若,不要退烧地,来点吃的成不成?饿死了。”

    曹听了,道:“往宫里带吃的?还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十七爷您瞧着这有谱么?再说了,高烧本就不能吃油腻的,多喝点稀粥对身子好。”

    十七阿哥听罢,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既是如此,那孚若就回去吧。明儿上衙门的时候,记得荷包里带几块肉干来。总不能看着我馋死吧。”

    曹笑着点点头,道:“晓得了,十七爷好好静养,这个心愿还是能满足十七爷的。”

    在十七阿哥面前,曹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出了阿哥所,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德妃没有皇后之名,但是已经有皇后之实。

    不管哪朝哪代,后宫与前朝都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说京城百官,谁不多了一双眼睛、多一对耳朵,关注后宫那边。

    十四阿哥兼职户部,并没有署理内务府的差事,但是因德妃娘娘执掌宫务,他已经三番两次地插手内务府事务。

    就是朝臣之中,也有不少人开始关注这位甚是受宠地十四阿哥。

    西北战事僵持,十四阿哥领兵出征的日子,怕就是不远了。

    想着到时候风光无二的大将军王,加上十四阿哥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拉拢,曹不由觉得头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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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06/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重生于康熙末年》为转载作品,重生于康熙末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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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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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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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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