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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花灯(三)

    死,六十七;伤,四百四十二。

    雍正四年的中秋灯会,留给清苑城的,只有无尽的悲,与沉重的痛。

    伤亡数字报上来时,原本哆哆嗦嗦的清苑知县立时软倒在地;身为知府的朱之琏脸色越发灰白,眼神直直的,已经没了生气。

    这会儿功夫,唐执玉与清苑城里其他官员也相继赶到,大家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一年,风调雨顺,政令通行,本当是收获的一年。

    不想不想,却是乐极生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场上督宪曹颙。

    曹颙长吁了口气,道:“死者,抚恤;伤者,全力救治!”

    众人齐声应诺,曹颙便给众人安排了差事,维护治安,安抚伤者,抚恤遗属,等等。

    待众人散去,曹颙才转过头来,对朱之琏道:“事已至此,着急无益,朱大人还需保重。”

    实在是朱之琏的脸色太难看,让人看了心生担忧。

    朱之琏抖了抖嘴唇,却是未语泪先流,半晌方悲声道:“下官愧对清苑百姓……下官是清苑罪人……”

    旁人还好,刘川却是与他宾主多年,晓得他的禀性,脸上露出哀色,望向曹颙的目光,多了几分祈求。

    曹颙见状,肃容道:“朱大人,这是作甚?六十七条亡魂需要超度,四百多百姓受伤待治。这个时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若尽好知府本份,还百姓一片安宁!”

    朱之琏心神俱伤,喉咙里血气翻滚。

    他却强咬了牙,点头道:“大人训斥的是,下官身为知府,就要为这一府百姓负责。即便有罪,也要先安顿好百姓再说……”

    总督府,内宅,西跨院,正房。

    小楼坐在西屋炕桌边,心不在焉地编着络子。地上站着个穿绿衣的丫鬟,摸了一下桌上已经凉了的粥碗,皱眉望向座钟。

    看到座钟指向子初(晚上十一点),那丫鬟转身道:“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她原是李氏身后侍候的,长生分院后,她就被李氏给了长生。

    小楼撂下手中络子,起身道:“绣鹦姐姐,太晚了,会不会惊到老太太?要不,先去禀告太太,请太太打发两个人去书院接七爷。”

    绣鹦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七爷还是头一回回来这么玩,真叫人担心。”

    两人不再耽搁,留了两个值夜的小丫鬟看屋子,结伴去主院。

    深更半夜,各个院子里的灯都熄了,两人提着灯笼,拐了个弯,到了主院门口。

    上房里,却是亮着灯。

    绣鹦与小楼进了院子,厢房值夜的小丫鬟听到动静出来。

    “咦?绣鹦姐姐,小楼,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那小丫鬟认出二人,低声道。

    “有急事回太太,劳烦果儿妹妹帮忙通禀。”绣鹦轻声道。

    绣鹦与小楼是提着灯笼进的院子,即便蹑手蹑脚,屋子里也看到外头的人影。

    就见乐兰挑了帘子从上房出来,看到绣鹦、小楼两个,却是怔住。

    果儿忙上前,将二人求见之事说了。

    “七爷……”乐兰看了二人一眼,默念着,心跟着提起来:“太太尚未安置,我这就去回禀。”

    初瑜穿着中衣,坐在炕边打瞌睡。

    曹颙先前打发人回来过一遭,只说知府衙门有事耽搁,晚些再回,让初瑜不用等。

    初瑜不放心,大过节的,若非出大事,哪里需要总督亲往去料理。

    听说长生身边的丫鬟求见,初瑜心里纳罕,口中叫“进”。

    待听到长生自打晚饭后出门,至今未归,初瑜一下子站了起来:“糊涂,怎么不早点过来禀告?七爷是个懂事的,何曾有晚归的时候?”

    绣鹦红着眼圈道:“七爷去书院,是禀过太太的,走前同奴婢们说,与同窗们吃酒打牌,许是要迟些回来,叫奴婢们准备好夜宵等着。奴婢们煮了七爷最爱吃的芸豆粥,热了三回,七爷还没回来,实在不敢再等。”

    不用说,这个时候没回来,**不离十是与同窗去灯会了。

    谁不晓得,现下清苑城里最热闹的,就是街里的灯会。

    十二那天,长生被人束着,玩得不尽兴,今儿再去,也不意外。

    只是灯会上,人来人往……

    初瑜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她吩咐乐兰道:“去二门,传话给吴总管,叫他使几个人去书院找七爷,再使几个人去灯会上迎迎。”

    乐兰屈膝应了,带了个小灯笼,提着灯笼去了。

    张义随恒生去了喀尔喀,现下总督府总管是吴茂。

    初瑜在内宅,不知前院的事儿。吴茂却是晓得,曹颙点了三百督标出府的。

    灯会上桥塌踩死人的消息,已经传到总督府。

    曹颙与蒋坚在知府衙门那边忙着清点伤亡人数,宋厚年迈,被曹颙打发人送回总督府。

    乐兰出二门,到前院寻吴茂时,吴茂正听宋厚说起街市上的惨状。

    听说长生没回来,吴茂与宋厚都变了脸色。

    吴茂片刻不敢耽搁,留了两个人在门房候着,自己带了几个人前往书院。

    宋厚也坐不住,曹颙只有这一个兄弟,是太夫人的心尖子,要是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

    他想要去知府衙门寻曹颙,又怕与长生走岔道,虚惊一场,便带了几个人尾随吴茂而去。

    等他耽搁这一会儿,吴茂已经从书院宿舍出来。

    “都熄了灯……七爷不像是在这边……”看见宋厚,吴茂苍白着脸,说道。

    两人的脸上,都多了凝重,不敢再耽搁,骑马快行,前往知府衙门。

    待看到长生站在曹颙对面时,吴茂与宋厚都松了口气。

    曹颙的脸色很难看,隐隐地带了怒意。

    长生额头乌青一片,左腮一道寸长的口子。他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前襟上也洒了血渍。不知是不是吓到,眼神有些涣飘,面容呆滞,眼角泪痕犹在。

    见吴茂与宋厚联袂而来,曹颙长吁了口气,道:“莫非是惊动了老太太?”

    吴茂道:“是太太身边的乐兰姑娘到前院寻下的,只说太太吩咐去书院接七爷,没有提老太太。”

    曹颙闻言,面色稍缓,对吴茂道:“带这混账回去!”

    茂躬身应了。

    长生却是一把拉了曹颙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大哥,我不走,我想去瞧瞧张澳同郑仲平……”

    曹颙瞪了他一眼,道:“你非要将老太太也惊动起来才心安,是不是?快跟吴管家回去,明儿在老太太跟前,将口风瞒紧些,想个法子将脸上的伤圆过去,她老人家受不得这个惊吓。”

    长生被他瞪得一哆嗦,放下曹颙的袖子,脚下却仍不肯动地方,只可怜巴巴地看向曹颙身边的蒋坚。

    蒋坚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平和道:“七爷先回去安置吧,张澳与郑仲平两个,并无性命之忧。”

    长生“嗯”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才低着头随吴茂离开。

    见曹颙面露疲惫,宋厚劝道:“都快要到四更天了,大人也回去安置啊,明日还有得忙。”

    曹颙伸出手来,摩擦一把脸,道:“先生同非磷先回去,我再去看看那两个小子。”

    宋厚一晚上连惊带吓,确实有些熬不住,可不放心曹颙一个人,就自己回了总督府,请蒋坚陪着曹颙。

    曹颙口中所说的两个小子,是指长生的小厮张澳同郑仲平。

    前者是张义的长子,后者是郑虎家的老2。

    张澳比长生小,郑仲平比长生年长。

    当宝善桥塌时,他们三个并不在桥上,过后发生了恐慌拥挤,才将三小簇拥到桥边。

    郑仲平稳重,瞧着势头不好,护住长生与张澳两个,往桥下挤,这才避开最多的人流,逃过死劫。

    不过为了护住长生,郑仲平与张澳的境况都不太好,现下被送到城里最大的医馆庆余堂。那里的当家人,就是常到总督府问诊的宋老大夫。

    宋厚走后,曹颙与蒋坚便离开知府衙门,去了庆余堂。

    宋老大夫正带着宋氏子侄,照看这次踩踏事故中的伤患。

    见曹颙来了,宋大夫将手中的酒精棉,递给子侄。

    这些酒精,还是早些时候从总督府流出来的,没想到这回正好用上。

    “曹大人……”宋大夫迎上来,面露不忍,道:“有一个老者伤了肺腑,已经无力回天……”

    曹颙听了,只觉得胸口堵得不行。

    受伤的四百多百姓,分别安置在城里的十来家大小医馆,像这样的事例,不会只有这边一起。

    六十七人的死亡数字,还会有所上升。

    曹颙点点头,先看了几个伤重的百姓,而后去看了张澳与郑仲平。

    张澳伤了头,已经包了纱布,吃了药昏昏沉沉睡去。据宋大夫说,他的伤并严重,只是年岁小,受了惊吓,有些发烧。

    郑仲平的伤则重得多,两条腿都断了,胳膊也脱臼,最少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

    总督府,内宅。

    长生耷拉着脑袋,先到上房见过嫂子初瑜报平安,才由绣鹦、小楼陪着,回了东跨院。

    进了屋子,长生也不梳洗,直接进了里屋,嗡声道:“我乏了,你们先下去……”

    这一身的土,绣鹦与小楼两个怎容他立时就睡?少不得跟进来,服侍他更衣。

    他抱着枕头,不肯起身,绣鹦叫小楼去投毛巾,自己走到炕边,俯身扶他起来。

    一看之下,却是使绣鹦唬了一跳。

    长生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黄豆大的汗,脸色白得怕人。

    “七爷……”绣鹦颤声问道。

    长生目光迷离,一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借医

    东方破晓,窗外渐白。

    年迈的宋大夫,脸上的皱纹越发多了。曹颙坐在他对面,满脸的郑重。

    初瑜亦是有忧心重重地站在丈夫身边,等着宋大夫对长生的最后诊断。

    小楼红着眼圈,端着敞口的锡壶,走到宋大夫跟前。

    宋大夫起身,对着锡盆,仔细看着,眉头越来越紧。

    曹颙与初瑜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宋大夫摸着胡子,对曹颙点点头,道:“尿里带血,正如小老儿之前猜测的果然没错,这是伤了肝脾……”说话间,却是带了几分犹疑与为难。

    曹颙的心,跟着一沉。

    若是在三百年后,肝脾受伤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伤却是足以致命。

    “宋大夫,莫非舍弟有凶险?不管如何,还请宋大夫直言。”曹颙道。

    宋大夫斟酌了一下,道:“内腑受伤,本十分凶险;不过瞧着令弟胸前淤痕,似乎又伤了不重,生机不失。只是老朽医术不精,不敢下方;如是有所谬误,岂不是害人害己?”

    曹颙与初瑜对视一眼,夫妻两个神情都有些复杂。

    既为长生的重伤担忧,又为生机不失松了口气。

    只是宋大夫是清苑杏林第一人,既然连他都不敢下方,那清苑城里的其他大夫更是没指望。

    “总不能就这样干熬着,还请宋大夫费心,想法子使七弟伤情稳定下来,曹某立时使人回京城求医。”曹颙看着宋大夫,恳切道。

    宋大夫却摇了摇头。

    曹颙面色未变,眼神却是沉了沉,就听宋大夫道:“太医院里多是有名无实之辈,曹大人若是相信他们,耽搁了诊治,怕是要追悔莫及。小老儿这里多嘴一句,论起内科圣手,还要数早年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姚一方’。”

    “姚一方……”曹颙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陌生。

    “他三十年前就从太医院里退出来,从此绝迹于人前,曹大人没听过也是有的。蒙古人做耗,圣祖爷亲征时,小老儿曾被征随军,有幸在他手下当差,曾亲眼见过他救治重伤将士。即便被烈马踩塌胸骨,只要有一息尚存,到了姚圣手跟前,也能从阎王那里讨回一条命来。”宋大夫说着,眼里露出几分崇拜与狂人来。

    曹颙听着,脑子里已经转了几转。

    虽说这“姚一方”已经从太医院退下三十年,还曾经做过年近古稀的宋大夫的上峰,可曹颙并不担心找不大他的下落,也不担心他是否寿尽。

    以宋大夫的阅历与眼色,却不会在曹颙为胞弟之伤心急如焚的时候,推出行迹不明、生死不知的人来。

    “此人在何处,还请宋大夫直言?”曹颙心里着急,不耐烦绕圈子,直言道。

    宋大夫摸着胡子道:“他有个侄儿在清苑,不是旁人,正是小老儿的姑爷,去年曾去京城看他。据小老儿姑爷所知,姚一方这三十年,隐姓埋名,在简亲王府做供奉。”

    曹颙听了,点了点头,谢过宋大夫。

    宋大夫虽自称“不敢下方”,可临走前到底提名写了一个方子,是温润的药,补足血气用的。

    使人送走宋大夫时,天色已经微亮。

    曹颙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使人送了纸笔,就在长生的屋子直接提笔写信。

    除了给雅尔江阿本人的信外,曹颙还给永庆写了一封信。

    永庆虽际遇不好,可简王福晋对胞兄却从未疏远,连带着雅尔江阿对这个大舅兄也从不怠慢。

    雅尔江阿为人最是随性,曹颙即便与之认识,也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会答应借大夫。

    毕竟从宋大夫的讲述推断,这个姚一方的岁数也不小。京城到直隶,又是小三百的路程。

    加上永庆这边,也是为以防万一。

    写完信,初瑜已经从里屋出来。

    曹颙抬起头来,道:“如何……”

    初瑜红着眼圈,低声道:“想来是极疼的,浑身都是冷汗,还强忍着,口中只说无事,安慰妾身不要担心。看着精神头极弱,我怕他穿着湿衣裳睡着了伤身,叫绣鹦、小楼两个给他换呢。”

    两人虽说是叔嫂,可长生比初瑜一双儿女年纪还小,又是初瑜看着落地,从小看到大的,如何能不心疼?

    曹颙拿着两封信,却是有些犹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雅尔江阿随性,不肯答应借人出京,怎么办?他想要亲自回京,身份所限,又不能犯忌讳。

    初瑜见丈夫如此为难,望向曹颙手中的信,道:“爷,还是我回京走一遭吧……万一那个姚一方不能来,也好另请其他精通内科的太医……”

    事到如今,不是能耽搁的时候,曹颙便点点头,道:“如此,就辛苦夫人了。”

    李氏那边,却是不能直言。

    夫妻两个到了李氏院子,正好李氏已经醒了,正由丫鬟服侍熟悉。

    初瑜面带急色,含糊着,只说京城淳王府有人送信来,王爷叫自己回京一趟,跟老太太请示回京之事。

    李氏听了,唬了一跳,想着淳亲王与淳王福晋的年岁,心里颇为担心,立时点头,叫初瑜不必担心府里,赶紧回京。

    待初瑜离开,李氏方低声问曹颙道:“莫非是七王爷或是七福晋有什么不好?”

    尽管为长生着急,曹颙也不好咒自己的岳父岳母,道:“应当不是。真若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只使人叫初瑜一个人回去。”

    李氏闻言,也觉得如此,稍稍放下些心。

    等曹颙从李氏上房出来,初瑜已经使人预备了马车,同丈夫打了一声招呼,就带人上路。

    等到早饭时,曹颙又很是“羞愧”地对李氏道:“太太,天佑与恒生都不在,儿子实不放心初瑜一个人回京,方才叫长生送她嫂子同去了。”

    李氏倒没有怪儿子自作主张,只是埋怨了两句,道:“方才怎么不说?本当好生嘱咐他两句才是,省得他淘气,耽搁正事。”

    事情就这样暂时遮掩过去,因宋大夫过来时,是后半夜,除了长生与曹颙院子里侍候的,其他人倒是不晓得长生重病之事。

    如此,瞒了三日。

    京城终于有消息传回来,带回初瑜的亲笔信。

    她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昨天中午回到京城,亲自往简亲王府求医。

    不想,简亲王去房山游猎,不在京中。还好简亲王福晋听说是救命之事,立时使人出城寻简亲王并禀明此事。

    简亲王虽没有从城外回来,却写了手书,答应借人救命之是事。

    只是姚一方耄耋之年,身体老弱,不宜疾行,怕是回程要迟上个一日两日。

    曹颙闻言,松了口气。

    长生这两日,由总督府里当差的董大夫看护,虽说昏睡的时候多,却也渐渐稳定下来。

    除了为长生之事日夜忧心,曹颙亦不敢轻忽那五百多伤亡百姓。

    就在初瑜回京当日,曹颙也使人往京城送了两份折子,一份明折,一份直达天子手中的密折。

    明折中,言及中秋节清苑城桥梁坍塌,百姓有所伤亡之事;密折中,则要详尽的多,除了百姓伤亡人数,还有清苑官员的应对反对。

    知府朱之连主持百姓救助与安置事宜,布政使唐执玉压缩清苑财物支出,匀出一部分地方藩银,用来垫付救治百姓所需的药材,另有其他人如何如何,云云。

    并没有夸大其词,都是如实描述。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曹颙未雨绸缪,并不能为众人脱罪,不过是防止有人落井下石,为大家留几分余地而已。

    死七十七人,伤四百三十二。

    或许在未出古代未出宫门的帝王眼中,这只是轻飘飘的一组数字,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雍正看到,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遇到洪涝太灾,死个百八十人,并不算什么稀奇,毕竟水火无情。

    可这是**,又是发生在宿卫京畿的直隶。

    龙颜震怒。

    粘杆处相关此事的回禀,也随之到了御前。

    虽说这份回禀,并不比曹颙密折详细,可九成消息都对得上,这使得雍正稍稍找回些理智。

    清苑距离京城不算远,又是此等大事,是瞒也瞒不住的。

    雍正顾不得先责罚哪个,安抚民心才是正事。

    他想了想,使人去传了十三阿哥,由十三阿哥带了旨意,前往清苑……

    等到初瑜带着姚一方到清苑时,已经是八月二十中午。

    长生虽有人参吊着,人却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失去光泽。

    姚一方今年八十四,须发皆白,走路已经不稳。加上赶路疲惫,看着孱弱不堪,只是双眼却仍是保留清明,把脉的手也不抖,下方干脆利索,使人又生出几分信服。

    姚一方只是他的绰号,并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医术高超,不管多重的病,下了一个方子,总能保住病患生机,就被送了这样一个带了赞誉味道的绰号。

    姚一方没有多说什么,下了方子,便道乏了,由人扶着前往客房安置。

    没有什么医嘱,曹颙却丝毫不恼,反而暗暗欢喜。

    老人家这般淡定,正说明心中有底……C

第十卷 游龙舞—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1188章 人情债,儿女债(一)

    各人犯酸。

    伊尔根觉罗氏还罢了.四十多岁,前好些年便开始不在侍寝.协助完颜永佳打理王府内务,每日里倒是过得充实.与完颜永佳的关系也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西林觉罗氏比完颜永佳还小十来岁,年轻貌美,即便不敢直接于完颜永佳相争.可每次在她面前总是眼泪巴巴,一口一个八阿哥想王爷了什么的.像是谁拦着王爷见她们母子一般。

    完颜永佳哪里会在府中上演妻妾争锋的戏码,只当笑话看罢.私下里以西林觉罗氏为例.为女儿体会女子立世的艰难。

    身为女儿,即便不能像男人那样有青云之志.也不可失了自尊自爱之心。

    西林觉罗氏讷敏本是王爷嫡亲表妹,出身亦是八旗名门。

    若是老实参加选秀.亦有资格指给那位宗室为嫡妻.不过是门第比不上简亲王府而己:或是安安分分地在王府生话.等着家里做主.由王爷请封侧室.亦是体体面面。

    她却是心急.无媒苟合.虽心想事成.却得丈夫厌弃。即便生了两个阿哥.也始终不得丈夫欢心。

    真儿身份尊贵.同讷敏本无半点手机虽说完颜永佳治家谨慎.行事沉稳大方.这真儿在雅尔江阿这么多年的娇宠下.很是活泼爽朗。

    尽管是嫡出,又得尽父亲宠爱,真儿行事却不骄纵,待兄长们恭敬.对弟弟妹妹友爱.尽显亲王嫡女的尊贵与大气。

    自然.和下里.同父母相处、又是另一番情景。

    雅尔江阿向来以女为荣,看到她过来.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笑。

    这会儿功夫.真儿已经到了廊下,不待丫鬟进来通禀.雅尔江阿便扬声道:“真儿进来!”

    话音刚落不久.便见丫鬟挑了帘子,真儿眉眼弯弯地打外头进来。

    “请阿玛安,请额娘安!”真儿对着雅尔江阿与完颜永佳乖乖地请了安.笑得甜甜.露出一双梨窝。

    雅尔江阿见状.转过头对完颜永佳道:“不知不觉咱们真儿也成大姑娘了.不知还能留多久…”

    完颜永佳本是面带温柔地看着女儿.听了丈夫的话却是神色一凝。

    真儿已是满脸绯红,皱了皱小鼻子.道:“阿玛莫非不疼真儿了.真儿才王爷谬赞.不过是妾身本份。.夫妻两个的话.淡而无味。

    雅尔江阿想着这回去房山王府别院狩猎,携了喜福班的伶人春哥儿同去,为京城权贵人家添了不少谈资。

    旁人都说他得了新欢.实际上不过下面人安排的孝敬.他正好无聊,就将那孩子收在身边,并未怎么上心。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眼看就是知天命之年.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对那些**爱憎也看得淡了.到底越来越喜欢平和的日子。

    自己是不在乎旁人嚼舌的.福晋却是端庄守行之人.少不得又被人笑话一场。

    雅尔江阿竟难得地生出些许愧疚,轻咳了一声,道:“真儿呢?

    爷走了半个月.她这丫头也不知想爷没有?她不是念叼要养小玩意儿么.爷特意带了两对活兔儿回来……”

    完颜永佳听了.不知可否。

    且不说养在她跟静的七格格、八格格都比真儿年少.就说西林觉罗氏所出的八阿哥今年五岁.正是淘气爱玩的年纪。

    王爷只带了两对兔子回来,孩子们怎么分?

    明明是好事,又要搅合得内宅无喜,还当福晋是个冷清人。

    没想到福晋也有这般热心肠的时候。不仅亲自写手书给爷为曹家说项.还预备马车供姚老头赶路之用,真真令爷刮目相看。”

    完颜永佳神色未变,正色道:“和瑞郡主亲至.妾身岂敢怠慢?要是真因妾身处置不急.耽搁救人之事,即便王爷不怪罪,妾身也难安”。

    雅尔江阿见她一板一眼.眉头微皱.道:“你我夫妻,何至于如对大宾.累也不累?.完颜永佳闻言,面色稍稍柔和.道:“妾身刻板无趣.这么多年来.全赖王爷包容,妾身感激不尽。“这本是宗室内眷私下里对完颜永佳的评价.她全无在意地随口说来.雅尔江阿只觉得不顺耳的紧.摆摆手道:“不必理会那些人,她们不过嫉妒福晋。福晋贤惠,德行俱佳。爷娶了你.是爷的福分。.说到最后,他已经带了几分感慨。

    除去夫妻情分.完颜永佳主持王府中馈这十几年,可当得起“内助”。

    雅尔江阿再也没有为内宅之事费过心,内宅侧福晋、妾室.也尽守本分.彼此相安无事。

    完颜永佳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当不得相似之处.可同为女子.也可其为鉴。

    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愿意付出的是什么?都想清楚了.才能活的从容,优雅自在地过日子,不让自己陷入纷争混乱。

    真儿骨子里对那个“表姑”庶母.很是瞧不起。

    当年那场风波,她己经隐约记事。

    姑母变庶母.额娘弃了正寝、阿玛开始经常出府。

    若非前几年阿玛找由子将这边的上房重建.额娘还不会搬回去。

    “额娘.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若非她贪恋王府富贵,谁能强逼她不成?女儿往后要学额娘.凡事成竹在胸,在家做个好格格.……也不会丢王府的脸”…”真儿看似是个爱说爱笑的开心果.骨子里也继承了父母的傲骨.挺着小胸脯.道。

    完颜永佳听了这话.目光亦些迷离。

    一直以来.她就是活得太明白了.心越来越硬.人也越来越冷清。”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听院子里传来清脆的笑声、雅尔江阿抬头望向窗外.就见一着粉的少女从门口走来.不是旁人,正是最宠爱的嫡女一一真儿。

    第1188章人情债,儿女债(一)

    京城,简亲王府.上房。

    雅尔江阿坐在炕上.望向完颜永佳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

    完颜永佳神色淡淡的,唤人上了茶.坐在雅尔江阿下首.抬起眉毛.道:“过些日子就要八旗选秀.正想王爷示意.可有什么吩咐妾身?”

    王府几位成年的阿哥,不是前面原配福晋留下的嫡子.就是生母位份高的庶子.完颜永佳实没必要像寻常婆婆那样.往媳妇房里塞人.费力不讨好.反而惹人厌弃。

    可娶姜纳妾,为王府开枝散叶.繁衍血脉.也是每个爱新觉罗子弟与生俱来的责任。

    雅尔江阿想了想自己的几个儿子,只有五阿哥有嫡子,世子与庶出的六阿哥都膝下荒凉,便道:“不拘身份.只挑家中兄弟多.身子康健的八旗女子.给几位阿哥做侧室。”

    完颜永佳点点头.道:“谨遵王爷吩咐.妾身记得了。

    夫妻两个向来相敬如宾,除了家务事.实没什么话说。

    屋子里安静下来,雅尔江阿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道:“平素里瞧着福晋无悲不要离开阿玛与额娘……”

    雅尔江阿闻言.板着脸道:“真是没良心.我若是不疼你.那半车板栗是给谁?”

    真儿猴上前去(?).拉着雅尔江阿的袖子,馅媚道:“就晓得阿玛最疼真儿.明儿真儿亲手制了栗子羹给阿玛.不加糖.清清爽爽的.只给阿玛吃。““哈哈!”雅尔江阿闻言.开心大笑。

    父女说了两句家常.雅尔江阿便叫人去提了兔笼进屋.向女儿献宝。

    真儿固然欢喜得不行,想起两个妹妹.带着兔儿去寻七格格、八格格去了……

    完颜永佳看着女儿的背影.心中不无沉重.女儿巳经及笄,要是宫里指婚……

    正想着.就听雅尔江阿道:“你放心.爷晓得真儿是你的命根子,自不会让你们母女天各一方”.

    完颜永佳抬起头来,眼神中难掩悸动:“王爷……”

    雅尔江阿端着茶盏.却是卖起了关子。

    干系到女儿终身.饶是完颜永佳平素再镇定.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追问两句。

    雅尔江阿这才心满意足.答非所问,道:“人情债难还.福晋卖曹家这个人情卖得好…”

    清苑城.总督府。

    看到初瑜面容憔悴,李氏嗔怪道:“即是回去一遭.何必赶得这么急?

    难道我是刻薄婆婆?会为你晚归怪罪你?要是累着了,岂是玩的。”

    初瑜忙道:“晓得老太太疼媳妇.实是媳妇牵桂家里.才催人赶路赶得急了些。,她只是心疼媳妇.倒不是真要责怪初瑜。

    倒是对“不懂事”的幼子长生.她生出几分恼:“这孩子。没轻没重。他哥哥吩咐他随你回京,也是给你作伴儿,他进了京,倒也野了,让你一个人回来。”

    初瑜听了.忙将过错都推到天佑身上.只说他硬留长生.

    府前大街.庆余堂。

    曹颙穿着常服.陪刚到达清苑的十三阿哥来探视重伤百姓。

    姚一方在总督府歇了一晚后.便被曹颙请到庆余堂。

    在因踩踏受伤的四百多百姓中.除了骨伤外.内腹受伤的也不在少数.像长生那样严重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曹颙便同朱之涟商量.将这重伤的几十人集中在一处.请姚一方帮忙诊治……

    Z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人情债,儿女债(二)

    曹颙经营直隶两年,即便不能说使直隶焕然一新,可无人不知直隶现下发展势头正好。

    直隶巡抚、直隶总督,早先在人眼中,只是权重,“天下首牧”的名声好听,现下却也“钱途正好”,正宜“名利双收”。

    这也是为何那么多人盯着唐执玉的缘故,因为他是最有可能接替曹颙继任直隶巡抚或直隶总督的人选。

    不想数次弹劾,几回攻讦,都没有弄倒唐执玉。皇上一个贞洁牌坊赐下来,明着保唐执玉,那些人即便不忿,却也不敢再做耗。

    正月十五清苑城的惨剧,却是给了那些人打开直隶官场大门的契子,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因相隔数百里,消息迟缓,现下还不显罢了。

    总督府,官邸。

    从庆余堂回来后,十三阿哥的神情就有些凝重。

    曹颙的心里亦是沉甸甸的,伤亡数百百姓,对清苑来说,是不可承受之痛;皇帝所闻,亦会震惊,却不至于将自己最倚重的总理王大臣派下来。

    除了了解民情,安抚百姓外,更主要的,怕还是要追究“罪责”。

    这不能算是天灾,只能算是“**”。

    清苑知县是跑不掉的,却是分量不够,额莫非是保定知府……

    曹颙想着拖着病体,每日里为安置伤亡百姓奔波的朱之琏,神色不由一黯。

    果不其然,就听十三阿哥道:“曹颙,爷这次出京,带了皇上罢免朱之琏的旨意,命爷回京前颁下,押朱之琏回刑部受审……”

    曹颙闻言,不由动容。

    罢官还罢,还要再问罪不成?

    即便朱之琏身为保定知府,不能同此事脱了干系,也不当处置这么重才是?

    曹颙的神情,带了疑惑,对着十三阿哥,还是为朱之琏说情道:“十三爷,朱知府向来勤政爱民,发生这样的事,实非他所愿。这些日子,他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他日夜操劳,也不会将事态拢住,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十三阿哥摆摆手,道:“不必同爷说这个,皇上不会识人不明之人,若非看上朱之琏的操守人品,也不会点了他这一支承恩侯爵位……只是直隶这一滩,总要有人要承认罪责。止步到朱之琏这个知府身上,分量也够了,要不然牵着大了,少不得引起直隶官场震动。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会真难为了他……你虽经营有方,两年的功夫毕竟太短……”

    十三阿哥的话说得的含蓄,曹颙却也明白,皇上如此作态,是要保全唐执玉。

    就在曹颙即将回京的节骨眼,要是将踩踏致百姓伤亡的罪责追究到唐执玉身上,那他想要继任直隶督抚就难了,等着到直隶摘果子的,大有人在。

    曹颙长吁了口气,虽说论起来,唐执玉与他认识的年头更久,交情更深些,可朱之琏的人品行事也素来为他敬重。

    他直觉得心里堵得慌,道:“倘若将过错都归罪于朱知府身上,怕是罪责不轻,十三爷觉得大概会是什么处置?”

    十三阿哥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外乎罢官、夺爵、削恩……你也不必担心,明太祖总要有人祭祀,这夺了的恩侯爵位,也会由其长子承袭……”

    曹颙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就听十三阿哥接着说道:“今日爷见朱之琏,虽有些古板,却爱惜百姓,可谓是能吏。听闻他同你家太夫人有亲,这些日子,你抽空也提点提点他,让他心里有数。省得事到临头,他别再有什么想不开。”

    虽说瞧着朱之琏为人行事,不像是能“畏罪自杀”的,可也得防着惊恐之下,熬不熬得住。

    正如今上刚登基时,手上当用的人手不足,想起刚正不阿被发配到西北军前的蒙师王懿,下旨意召他回京。

    王懿因的早年教导时,态度苛严,同今上关系不好,见到旨意,以为皇上是要处置自己,吓得直接吞金自杀了。

    要是朱之琏心中惊恐或者觉得委屈,也效王懿事,枉送了性命,岂不冤枉?

    虽说十三阿哥是好意,可这显然不是个好差事。

    可曹颙晓得,耽搁不得,十三阿哥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断不会离京太久。

    他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谈完公事,十三阿哥提出去看望李氏与兆佳氏。

    曹颙便先使人往内宅通传,自己则陪着十三阿哥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陪着他出了官邸。

    李氏房里,兆佳氏正拉着李氏,念叨着金孙百日之事。

    素芯七月末生了嫡子,前些日子消息送来,初瑜已经打发人往河南送贺礼。算算时间,这两天就是满月之期。

    虽说东府二房已经有了嫡孙,可幼子身体有疾,子嗣无望,始终是兆佳氏的隐痛。

    如今,却是时过境迁。

    若不是选秀在即,马上就要回京,兆佳氏都要去河南,吃孙子的满月酒。

    “阿弥陀佛,原本就担心小五他们这一房,虽有个天护,到底不是亲生……这下可就好了,即便我嘎嘣一下没了,也能闭上眼。”自打得了消息后,念叨了百八十遍的话,兆佳氏又扯出来念叨一遭。

    李氏笑着听了,虽为侄儿侄媳欢喜,可想起身份尴尬的天护,心中也有些不忍。

    既是五房有子,天护这嗣子身份就不切不实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若当初不过继,长大后支撑起门户来,叔叔伯伯们总不会看着侄儿受苦,总会安排得妥当。

    这会儿功夫,初瑜已经带了丫鬟过来传话,道:“老太太,老爷打发人往内宅传话,十三爷到清远办差,现下在总督府,稍后会来探望老太太与二老太太。”

    李氏听了,很是意外。

    要知道,大清律,宗室不能轻易出京。

    李氏随着丈夫在江南住了数十年,除了圣祖爷南巡时有宗室与皇子随扈外,鲜少听到宗室到江南的消息。就算有王公奉旨南下,那也是十年八载也轮不上一遭。

    可随着儿子到了直隶地界,这王公宗室出现在清苑的,却是有一个巴掌的人数了。

    兆佳氏在旁,见李氏不说话,忙道:“好嫂子,还愣着作甚?既是要见十三爷,总要捯饬捯饬,方显尊重。”

    李氏点头,由丫鬟们侍候着换上见客的大衣裳,兆佳氏亦是如此。

    妯娌俩人刚收拾完,曹颙已经陪着十三阿哥到了。

    李氏与兆佳氏要国礼相见,被十三阿哥拦住。

    十三阿哥先问了李氏近况,见她身体康泰,便放下心来额;又对兆佳氏提了两句选秀之事。

    听闻十三福晋曾说过,等到四姐儿进京,就使人接她到王府小住,兆佳氏直乐得合不拢嘴。

    在李氏跟前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十三阿哥便起身告辞……

    次日,就在曹颙在官邸琢磨怎么完成十三阿哥托付时,就小厮进来禀告:“老爷,知府衙门的刘师爷来了。”

    曹颙与朱之琏相熟,晓得刘川行事稳重,这大清早地,若非有急事,也不会亲至。

    “传进来”曹颙吩咐道。

    少一时,刘川到了。

    他眉眼间尽是疲惫,声音已经哑了,给曹颙见礼后,便直陈来意:“督宪大人,我们老爷熬不住了,好几日没正经阖眼,这两日已经昏厥过多回,毕竟上了年岁。学生劝他好生将养几日,他也不肯;学生实法子,才来求见督宪大人做主……”

    曹颙站起身来,道:“如此,本督就去探望他。

    刘川听了,松了一口气。

    曹颙交代了官邸轮值的几个书吏一番,便随刘川出来。

    等二人到了知府衙门,却是扑了个空,朱之琏并不在知府衙门,而是去了庆余堂。

    等到了庆余堂,并不见朱之琏,反而是姚一方板着脸,望着曹颙身上的补服,讥笑道:“这里是医馆,不是衙门

    曹颙晓得高人都是有脾气的,并不与他计较,冲他点点头后,便直接走进去……

    朱之琏面色蜡黄,双眼紧闭,直挺挺地躺着,看着了无生机。

    “大人……”刘川哽咽着,走到床边,看着人事不知的朱之琏,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功夫,宋大夫得了消息,过来请安。

    曹颙仔细问了朱之琏的病,却是越听越沉重。

    按照宋大夫的说法,朱之琏是“忧思过重”,寝食难安,使得身体孱弱,外邪入侵。

    现下朱之琏昏迷不醒,是因为方才吃的药中,有一味药可做安神之用。

    为了让朱之琏静心修养,曹颙终于按照刘川所求,命朱之琏将手上的差事都分派下去,不许亲往。

    朱之琏得了消息,怔了许久,换上补服,使小厮捧了拜帖匣子,亲自前往总督府。

    等到小厮回禀,朱之琏来了,曹颙长吁了口气。

    朱之琏显然已经猜到什么,面容甚是平静。

    十三阿哥已经定下归程之期,曹颙没有在磨蹭的时间,便对朱之琏直说了究竟。

    朱之琏听了,并无激动之色,反而神情坦然,道:“我身为一地父母,却因一时疏忽害了数十百姓性命,理应重罚……”()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人情债,儿女债(三)

    曹颙心里有些堵得慌,雍正下旨缉拿朱之琏固然为了保全唐执玉,可他曹颙也从中受惠,不必灰头土脸地回京。

    “朱大人,用不用先给大公子、二公子去信,省得他们两个惊慌。”曹颙想了想,问道。

    朱之琏的长子在京城侯府,替父亲主持明孝陵春秋二祭;次子朱霆年初恩荫入监,亦在京中。

    朱之琏摇摇头,道:“还是算了,若是他们两个不懂事,四处钻营,反而会适得其反……说起来,唯有小女霜儿最是令人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道:“罪臣之女,何以匹配俊彦?元柏那边,要是有其他说法,曹大人也不必勉强他。”

    田氏急着娶媳妇过门,原是同曹颙、初瑜商量过,等秋试过后,便准备给马家、朱家下聘之事。

    左住为兄,婚期预计在年前;左成为弟,婚期预计在年后。

    曹颙心里虽不赞成左住兄弟早娶,却也不好拦着。

    毕竟,在世人眼中,十五、六岁不算小了,足以娶妻生子支撑门户。更不要说,左住、左成身世堪怜,早日娶妻,重整门户,也算是告慰地下之人。

    天佑回京参加完乡试,没有回清苑,就是在京帮着左住、左成兄弟预备聘礼与婚房。

    听了朱之琏的话,曹颙立时变了脸色,带了薄怒道:“朱大人这是在斥责我教子无方么?倘若左成真是见风使舵、背信弃义之人,不肖朱大人说,我也不会将他塞给大人做女婿”

    见曹颙如此,朱之琏只叹了口气,对着曹颙作揖,道:“失言之罪,失言之罪,还请大人见谅……”

    曹颙扶起,道:“想来,曹某回京的日子亦不远。到时候,少不得去叨扰大人。大人若是翻脸,想要断了曹某这门亲戚,曹某可是不依。京城府中还有几本前朝大儒手札,到时还需请大人赏鉴一二。”

    朱之琏虽封侯,可身份尴尬,一直如履薄冰,全无根基。

    曹颙乐意与之通家交好,自不会因这拐了弯的亲戚关系,而是真正被朱之琏的人品折服。

    朱之琏是出了名的爱书成痴,现下听了曹颙的话,眼睛一亮,已经生出几分期待。

    随即,他想起知府衙门内宅,自己的书房,不由变了脸色。

    “曹大人,下官厚颜,托付大人一事,还请大人援手?”朱之琏郑重道。

    曹颙听了,不由一怔,方才提及儿女都没有用“托付”,这会儿又说起“托付”?

    “朱大人请明言,但凡曹某能力之内,皆尽力便是。”曹颙道。

    “下官若是待罪离京,官邸那边藏书,还请大人帮忙保全。”朱之琏作揖道。

    曹颙听了,哭笑不得。

    朱之琏这个“书痴”,倒是名副其实。

    “朱大人且放心,有曹某在,定不会让人惊扰官邸内宅。”曹颙道。

    朱之琏再次谢过,竟似再无牵挂,浑身轻松地离了总督府。

    曹颙坐在官邸,有些明悟。

    朱之琏之所以如此看淡功名利禄,还是因身份所致。出仕三十多年,一直束在知府这个品级,不上不下,想来他早已看透。

    十三阿哥在清苑待了三日,第四日便启程回京。

    保定知府朱之琏、清苑知县胡衡,被羁押回京受审。

    百姓消息闭塞,尚且不知他们口中的好知府,已经成了阶下囚;清苑官场,却是一片哗然。

    虽说早就晓得,中秋踩踏事故,总有追究罪责之时,可大家心里多存了侥幸之心,想着“法不责众”四个字。

    除了无法脱罪的清苑知县外,其他人干系都应不大才是。

    没想到,官声颇佳,抚恤事宜又处理得当的朱之琏,直接被罢官问罪。

    旁人还好,晓得自己个儿分量有限,多在观望中。

    唐执玉却是在得到消息后,立时赶到总督府,求见曹颙,言明上折为朱之琏辩罪,恳请曹颙具名。

    这个请求,并不是冒昧而为。

    他两次做曹颙的属官,晓得自己这位上峰不仅不会嫉贤妒能,而且对于勤勉能力出众的手下还乐意提拔保全。

    在他看来,这具名辩罪,保全朱之琏之事,即便不是他先提出来,曹颙也会为之。

    不过,这回他却是失望了。

    从总督府官邸出来时,他即便强压镇定,眼里也露出迷惘之色。

    这是“圣意”,目的是为了他唐执玉不被牵连进去,是为了直隶的稳当。

    唐执玉并不是糊涂人,听了曹颙点了这一句,还哪有不明白的?

    曹颙没有多说什么,一切选择都在唐执玉自己手中。

    同样是具名辩罪,曹颙能做的,唐执玉却是不能。因为他总管民政,一不小心就能引火烧身。

    为了“顾全大局”,他似乎只有“遵从上意”这一条路可走……

    不知是不是朱之琏提前交代的缘故,在他被羁押回京后,夫人刘氏没有来总督府说项。

    曹颙却不能袖手旁观,早吩咐小满在城里寻了合适的宅子,打算带人帮着刘氏母女迁出知府衙门。

    朱之琏不在,刘川随之进京安抚朱家兄弟,刘氏母女,总要有人照看。

    朱之琏已经被罢免,不管最后罪名如何,妻女都不宜继续住在总督府。

    直到此时,刘氏才登门。

    因男女有别,不好轻见,她便直接寻初瑜,先是转达对曹颙照拂的谢意,随即提及携女回京之事。

    朱震、朱霆兄弟都在京城,自家老爷的官司还不知要多久,与其在清苑牵肠挂肚,还不若进京,一家人在一处等着。

    朱之琏获罪之事,初瑜听丈夫提过,晓得多是有惊无险。

    不管最后如何处置,朱之琏都不会再回清苑,刘氏携女进京,也是明智之举。

    刘氏对初瑜说这些,不过是传话罢了。

    曹颙听妻子转述后,吩咐小满带了下人仆妇去帮忙。

    预备马车,送刘氏母女上京是一事;信守承诺,保全朱之琏一屋子藏书是另外一事……

    京城,简亲府,花厅。

    天佑落座,看着在主位上悠然吃茶的雅尔江阿,心中疑惑不已。

    难道简亲王使人召自己过来,不是为了打听姚圣手之事?

    虽说叔叔已经没有危险,可有几个中秋节重伤的百姓情况很不好,姚圣手就在清苑耽搁下来?

    父亲为了怕简亲王府怪罪,使人送信给自己,让自己代替父亲,到王府这边走一遭。没想到,自己还没递帖子,王府已经来人相召。

    现下,雅尔江阿不开口,天佑只好自己开口,说了姚圣手之事。

    雅尔江阿摆了摆手,道:“难得出去透气,就算没有病患耽搁,那老头子也会找由子在外头多溜达些时日。且不去理会他,听说你今科下场,所获如何?”

    听话题转到自己个儿身上,天佑忙道:“不过是跟着去见识一番,不敢多生其他指望。”

    雅尔江阿打量他略显瘦弱的身体一眼,蹙眉道:“八旗男儿,本就不当学那些酸腐,与八股较劲又有什么意思?骑射功夫可曾落下?”

    这话问得古怪,天佑心里觉得纳罕,嘴上却老实应道:“并不曾落下。”

    雅尔江阿闻言,神色稍缓,起身道:“我们福晋是你姑母的闺阁好友,你既然来了,就随本王过去请个安吧。”

    天佑晓得,这话说的不假。

    其实不从姑姑那边论,只从庆大伯那边论起,他也当称这位福晋一声“姑姑”。

    这回母亲能顺利请出姚圣手,还多亏这位福晋帮忙,天佑心中亦是带了几分感激。要是叔叔真有个万一,且不说家中长辈受不受得住,他这个当侄儿的,亦会心如刀绞、透彻心扉。

    因此,雅尔江阿虽前言不搭后语,行事不合常理,天佑依旧是带了感激之心,恭恭敬敬地随着雅尔江阿进了内宅。

    完颜永佳已经得了消息,虽觉得丈夫行事怪诞,很是不妥,却也生出几分期盼。

    早年虽曾见过天佑,却还是天佑稚龄之时。

    待见到天佑,看着那同记忆中的面容相似的眉眼,完颜永佳不由恍然。

    雅尔江阿已经走到炕边,坐在主人位上,对妻子道:“这就是曹颙与和瑞的长子曹霑,爷还是早年见过他,这一转眼已经成大小伙子,今科还下场应试。”说着,对天佑道:“这是本王福晋。”

    天佑已是拜下,道:“见过完颜姑姑,请完颜姑姑大安。”

    并非是有意巴结,而是打心里乐意亲近。

    想着两家渊源,还有雅尔江阿的“鼎鼎大名”,天佑这个小男子汉,对眼前这个眉眼冷清的贵妇,不由地生出几分同情与怜悯。

    听了这称呼,雅尔江阿嘴角弯起,只觉得天佑这小子会来事儿,比他那冥顽不灵的老子乖觉多了。

    这么多年来,他有几次想同曹颙亲近些,奈何曹颙都不上道。

    天佑虽年少,为人处事,却是大方得体,自己的目光果然不差。

    完颜永佳原本清冷的神情,也有消融的迹象,伸手虚扶,道:“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前些日子还听你母亲提起你,没想到这就见着了。”

    天佑起身,恭敬道:“早当过来给完颜姑姑请安,只因前些日子,闭门待考,才耽搁至今,还请姑姑勿怪。”

    听提及科举,完颜永佳道:“听说宁家两个孩子,也随你一起下场?你留在京中,是为了等看榜?”

    “回姑姑的话,两位弟弟确与侄儿一起下场。侄儿留京,是尊家父家母吩咐,为两位弟弟准备聘礼事宜。”天佑老实回道。

    “哦?”完颜永佳听了,有些好奇,道:“记得双生子中的老大,同马家早有婚约,老2也定亲了?”

    “由直隶布政使唐大人做媒,聘的是保定知府朱大人家的千金。”天佑回道。

    看着天佑小大人似的,回答得一板一眼,雅尔江阿不禁起了戏谑之心,道:“既是弟弟们都定亲,你这做兄长的,是不是也快成亲,聘的是谁家贵女?”

    天佑到底年少,听到拿自己亲事打趣,不由面红耳赤,喃喃道:“家父早有吩咐,不叫早娶……”

    完颜永佳与雅尔江阿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笑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也舍不得女儿早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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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游龙舞—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除总督

    直到出了简亲王府,天佑才松了口气。

    他虽没有议过亲,身边却有两个已经定亲的兄弟左住、左成。这回在京里待考,他也陪着左住去过马家。

    那马世伯训斥左住的情景,同雅尔江阿考校他的模样一般无二。

    想到此处,天佑只觉得心里怪怪的。

    简亲王府的六格格,尚未婚配……

    要是那六格格如完颜姑姑那样的品貌,倒是难得;可京城谁人不知,简亲王最宠爱这个女儿,就是王府的几个成年阿哥,也都对这个妹妹另眼相待。如此宠溺之下,还不知是什么骄横性子。

    天佑有些心猿意马,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即便简亲王夫妇真有意,也不会越过自己父母去。

    他正走神,就听人道:“大哥”

    “大哥”

    他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正是左住、左成两个。

    王府门口,不是说话的地界,天佑将手上的缰绳递给小厮,与左住、左成步行。

    “家里有事儿,这是来寻我?”天佑问道。

    左住摇摇头,道:“无事,就是听说你被简亲王府的人带走,心里不踏实。都说简亲王喜怒无常,要是因姚大夫迟归的消息,迁怒于你,可怎生是好?”

    左成无奈,道:“我都劝过,说不至于,哥哥只是不信。若是等会大哥再不出来,哥哥就要去翰林院请四叔出面了……”

    天佑闻言,哭笑不得,道:“你们忘了,简王府的福晋就是庆大伯嫡亲的妹子,说起来与二姑姑、三姑姑也有交情,哪里就是龙潭虎穴?”

    左住讪笑道:“倒真是忘了这茬,实在是那位王爷的名声太大,行事又向来放荡不羁。义父义母不在京中,怎么不叫悬心……”

    一席话,听得天佑不禁白了脸。

    倒不是为左住所说,后怕自己会遇到不堪,而是想着自己方才还心猿意马,却是忘了简亲王的“鼎鼎大名”。

    简亲王断袖归断袖,只养小厮与优伶,并不招惹宗室或官宦子弟,可大家提起这个人来,也多避而远之,生怕名声受损。

    自己竟还想着……莫不是看到左住、左成要成亲,心里也跟着痒痒……

    左成在旁,翻着白眼,道:“要是那位真是不着调,什么人都那什么,怎么会逍遥自在地做几十年太平王爷?”

    这话题说起来,实在恼人,天佑忙甩了甩头,将之前的想入非非都抛到脑后,道:“快走吧,难得出来一回,咱们去西单牌楼吃涮肉去”

    小厮们牵了三人的马在后跟着,天佑止住脚步,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左住闻言,道:“倒是真想他们家的羊肉了,他们家都是口外羊,吃着正好。那韭菜花酱,也不知配着什么秘料,又鲜又香。”

    提起吃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下来。

    打发个小厮回去跟田氏打了招呼,三人骑马到西单牌坊,去了那家鸿运涮肉坊,要了个大号的锅子,狠吃了一顿。因觉得他们家的芝麻烧饼香甜,还打包了几个,打算拿回府给田氏做小食。

    刚进曹府大门,就见曹元带着吴盛迎了上来:“大爷,松大爷、柏二爷”

    “咦?”天佑见了,不由诧异出声:“吴管事什么时候回京的?”

    “回大爷的话,小的下午刚进城,带了老爷的信给几位爷。”吴盛躬身回道。

    天佑闻言,面色一凝。

    父亲通过驿站送来的家书,昨日才到,今儿又打发人回来,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人多眼杂,不好细问,天佑便与曹元打了个招呼,吩咐备个礼帖,将之前预备好的那些谢礼,明日送到简亲王府。

    吩咐完后,他带着左住兄弟与吴盛去了花厅。

    信中说的正是朱之琏罢官押解会京之事。

    这会儿功夫,左住、左成兄弟也看完曹颙手书,兄弟两个都缄默无语。

    原本要在十月里选吉日像朱家下聘,没想到事到眼前,又有这番变故。

    天佑将信折好,撂在一边,开口问道:“吴管事,清苑到底是什么情形,这百姓伤亡只是意外,怎么就将罪责都归到朱知府头上?”

    吴盛回道:“十三爷临出清苑前,才出示圣旨,将朱大人罢官羁押,其他情形,小的也不知。”

    曹颙给天佑的家书中,只说朱之琏此次有惊无险,叫他好生与田氏解释,不要惊到田氏。若是朱震、朱霆兄弟上门,亦要好生安抚。

    天佑摆摆手,道:“吴管事赶路也乏了,下去歇着吧。”

    吴盛应声退下,左住这才后知后觉,道:“朱大人不是受百姓爱戴的清官么,怎么说罢官就罢官了……”

    左成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晦涩。

    天佑只当他担心朱家,道:“父亲信中说了,朱大人此次并无大碍,要好顺利的话,行聘的日子都不需延。”

    左住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清苑知县,或许不能免罪;朱大人身为府台,不过是失察之罪,又能重到哪儿去?”

    左成咬牙道:“这就是所谓仕途凶险么……当年祖父与父亲枉死,我们兄弟苟且偷生;现下又是勤勉爱民的朱大人,要背负罪责……”

    一句话,问得天佑与左住都哑口无言。

    他们两个,也不过是半大少年,即便耳濡目染,阅历也是有限……

    清苑,总督府。

    曹颙随时关注着京城的消息,他心中已有计较,等到清苑踩踏事故的罪责确认下来,他这个总督也就要卸任。

    进入九月,天气渐冷。

    曹颙与初瑜商议后,夫妻两个便决定劝李氏先行回京。

    正好兆佳氏要带四姐进京,劝着李氏同行。

    最]快手打只说为了打理左住兄弟的亲事与妞妞的嫁妆,请李氏回京坐镇。

    媳妇分身无术,李氏做婆婆的,自是无二话。

    加上高太君年迈,总督府的房子,到底不如京城府里的暖和,李氏也乐意回京。

    为了不惹眼,只有天宝与李氏、高太君同行,妞妞与天慧留下。长生仍留在总督府养伤,已经往京城送消息,到时候圆个沿路错过的幌子。

    兆佳氏很是欢喜,要是只有她一个回京,整日里对着庶子庶媳,呕也呕死。

    李氏启程没两日,京里就传来消息。

    清苑踩踏事故,果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只是没等朝臣门借题发挥,皇上已经是行事果决,为此事定案。

    清苑知县胡衡渎职,斩监候,保定知府朱之琏监管不力,免官,夺爵,除一子入监的恩典;直隶总督曹颙失察,除直隶总督、直隶巡抚,回京待用。

    从知县到总督,都罚到了,力度不所谓不强。

    可明眼人都瞧出,这从下到上的处置,还落下了一环。

    那些蠢蠢欲动的,也只能老实下来。已经有心思活络的,开始去追查直隶布政使唐执玉的履历。

    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隐藏的潜邸之臣,要不然怎么就得了皇上另眼相待,将曹颙也给盖了过去。

    又有人赞他运气好,每每能跟着曹颙后头捡便宜。之前的太仆寺衙门如此,现下直隶亦如是。

    还有人为曹颙抱不平,一个小小的踩踏案,就将他这个总督掳下来,这不是“倒霉”二个字能说清的。

    莫非就应了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曹家的炙手可热,已经成了昔日黄花?

    就在权贵们,想着曹家会不会是雍正朝第三个倒下的勋贵,又有消息传出。

    署理大学士事务户部尚书徐元梦繙译本章错误,应革职,交部治罪。皇上有旨,徐元梦在内廷行走多年,从宽免其交部,著革职,在内阁学士之列,办理票签本章、一切繙译事务,效力行走。

    虽没有任命新尚书的旨意,可想着即将进京候职的曹颙,众人想要落井下石的心思,也都暂时熄了,恢复到观望中。

    清苑,总督府。

    看到吏部公文的那刻,曹颙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早已听十三阿哥说过,自己回京,八成就在户部。户部现下汉尚书是张廷玉,满尚书是徐元梦。

    张廷玉为人低调,行事勤勉,为皇上所看重;徐元梦学问好是好,可处理政事,则所欠通达。

    皇上早有更换之心,因想着召曹颙回京,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才让徐元梦占着,没有换人。

    如今吏部文书,并没有提及提自己升任户部尚书之事,反而让自己以受罚之身赴京。

    两年苦心经营,一句肯定的话都没有。

    蒋坚与宋厚也跟着不平,可是大家也都晓得,这就是帝王心术。

    实在是曹颙的年纪在这里,要是皇上褒奖的话,就不是一个户部尚书能打发的,需封阁臣。

    曹颙随即也想开,树大招风,自己要那些虚名作甚?

    两年直隶总督,虽说比在六部任侍郎时公务繁忙,可少了朝廷人事倾轧,又是自己为长官,也逍遥自在了两年,当心满意足。

    雍正之所以这样压着自己,也不过是看着自己年轻,想要将自己留给下一朝皇帝接着使唤而已。

    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一步一个脚印很好。

    张廷玉,一代名相,自己与之同衙为官,可不能太寒碜……

第十卷 游龙舞—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男人泪

    接到吏部文书后,曹颙并没在清苑继续待几日,就准备启程回京。

    前年从京城带来的人中,奸猾的早已打发,剩下的多是老实肯干之辈。

    有几个想要出仕,由曹颙保举,任了八品、九品小吏;有心继续留在总督府的,曹颙便整理了份人事履历,推荐给唐执玉;决定离开总督府的,曹颙也使人预备了一份银钱,或者写了举荐信,举荐到其他地方,安排得妥妥当当。

    像蒋坚一样,想要留在曹颙身边,继续为幕僚师爷的,曹颙也多留着。

    三人智长,一人智短。

    况且要去的还是差事最繁琐的户部,曹颙可没有事必躬亲,将自己累死累活的觉悟。

    随着品级越升越高,他做官也积攒些经验来。

    小官做事,大官做人。

    越是显位,越需要有识人之明。

    如此一番安排,仁至义尽,倒是使得宾主尽欢,总督府中人心惶惶的气氛,也安定下来。

    等到定下启程日子,曹颙便于回京前一晚在府中设宴,答谢总督府的属官同幕僚。

    蒋坚到底是学禅多年,堪破名利心后,越发淡定。总督府师爷也好,尚书府幕僚也罢,对他来说,都无太大差别。

    在曹府多年,曹颙对他向来优容;来直隶两年,身为曹颙最倚重的心腹幕僚,下面的孝敬颇丰。即便蒋坚不再为幕,下半辈子花销也尽够使。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曹颙的打算。

    不为名利,只为大丈夫立世的那份心。

    现下,蒋坚正端着酒盏,代表曹颙,与在座的幕僚、书吏寒暄。

    曹颙虽是宴席主人,可他身份在那里,积威所致。有他在,大家伙儿到底拘谨。因此,酒宴开始后,曹颙团团敬了众人三盅酒后,便请蒋坚与宋厚陪客代自己陪客,自己先行一步离席。

    席上众人,有的像蒋坚一样,会以幕为职业,从不名一文,到从幕到主幕到名幕,一步步走下去;有的人则会以幕业为晋身之阶,寻找合适时机出仕。

    他们虽没有高贵的门第、优良的出身做倚仗,却也能凭借着自己努力,渗入官场,钩织成大大小小的关系网。

    即便曹颙身居显位,可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到这些人,多笼络些,总是好的。

    宋厚则笑眯眯地坐在一边,身边围着几个来敬酒的“徒子徒孙”。

    这些人有的走的并不是曹颙的关系,而是后来投奔他来的;有的是到总督府后,拜在宋厚门下的。

    “你们这几个小子,不要以为在总督府待过,就眼高手低。若不能踏踏实实,从州县做起,永远也成不了主幕。”宋厚抹着胡子,告诫道。

    几个中年人尚好,点头应诺;两个年轻的,却是苦了脸,道:“师爷爷,这知县官下地方,挑师爷越发挑的厉害,只觉得岁数越大越好,哪里会挑年轻人?”

    宋厚横了他一眼,道:“尽说混账话,谁不是从年轻人熬过来的?非磷像你们这年岁时,已经于刑名上颇有建树,誉满三晋。”

    两个年轻幕僚,闻言讪讪,望向蒋坚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敬佩与羡慕……

    官邸上房内,另设了一桌,请的是唐执玉、梁传福、谢天来这几个与曹颙关系密切的官员。

    唐执玉已经委署直隶巡抚,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正式入主总督府;梁传福与谢天来去年才升任,想要再进一步,还要熬资历。

    武官不在边疆,只有剿匪能得军功,直隶偏生又是太平地界,只能慢慢苦熬任期。

    梁传福还好,沉默寡言,为人清冷,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见他,都是一个表情;谢天来向来活跃的多,现下却如坐针毡,别扭的不行。

    在他看来,曹颙“无奈”退出直隶,唐执玉“不厚道”地捡了大便宜,这两人一个“前任”、一个“现任”,不能说翻脸成仇,也当有心结才是。

    不想,曹颙面色如常,同唐执玉说起直隶几件未完的事务;唐执玉亦是坦坦荡荡,毫不心虚地相答相询。

    谢天来满心纳罕,一会儿看看曹颙,一会儿看看唐执玉,想要看破两人的“伪装”。

    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

    他额头不由冒了冷汗,心里琢磨着,眼前的或许就是“喜怒不形之于色”。

    曹颙见他深情变幻莫测,多看了两眼。

    谢天来举起酒盅,已是红了眼圈,挤出两滴眼泪,道:“实是舍不得大人走,下官失态了,还请大人勿怪”说着,倒是真生出些许不舍。

    他身后虽有庄亲王府,到底是鞭长莫及,哪里上峰的照顾更顺心?

    这个唐执玉是茅坑里的石头,出了名的又臭又硬。这回又是捡了曹颙的便宜,才得了直隶巡抚,不挤兑自己这总督府“旧属”就不错,哪里还敢期盼照拂。

    这四十来岁的汉子,说掉眼泪就掉眼泪,即便晓得其中有做戏成分,曹颙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举起杯中酒,与谢天来碰了碰,一口饮尽。

    见曹颙动容,谢天来越发来劲,提溜起酒壶,又给曹颙斟满,用着满是山西味儿的话吆喝着,又同曹颙吃了两盅。

    他本不是有酒量之人,先头又吃了两圈酒,这会儿存着心事连吃几盅,就有些醉了。

    他拉着曹颙的袖子,“呜呜”直哭,道:“大人是好官……自打大人下直隶,直隶就一天一个模样。往年寒冬腊月时,城里都是要饭的,如今百姓能吃饱肚子……这到底是招了谁的眼,如此嫉妒大人,竟容不得大人做完这一任?”

    直隶官场,早有闲话出来,说有人巧言令色,“陷害”上峰与下属,保全己身。

    虽没有点名道姓,可谁都晓得,说的就是在这次踩踏风波中丝毫无损的唐执玉。

    如今,谢天本],来醉酒后这番话,就是应和那个传言。

    曹颙听着这话说得不像,不由皱眉;唐执玉神色凝住,握着酒盅的手,已经泛白。

    谢天来既醉,哪里还晓得轻重,犹自说道:“额老谢擦亮眼睛等着,倒是要瞧瞧,将大人挤走后,那人会将直隶搞成啥样子,要是真有卵子,怎么会行这种鬼祟道道?这还有天理没有,黑心肝的……”

    见他越说越离谱,污言秽语都出来,曹颙实在听不下去,低声喝道:“谢大人,你醉了”说着,唤小厮吩咐道:“叫两个人来,扶谢大人下去醒醒酒。”

    谢天来在旁听见,脑袋立时摇成拨浪鼓,手舞足蹈,硬着舌头道:“没醉,额没醉……这么小个盅盅,咋能吃醉额……别扯额袖袖,别扯额袖袖……”

    他身材魁实,两个小厮上前扶他,都被他甩开。

    这活宝耍的,曹颙哭笑不得。

    梁传福起身,对曹颙道:“大人,还是由下官送谢大人回去?”

    被谢天来这一打岔,已经不是吃酒说话的气氛,曹颙点点头,起身道:“如此,就有劳了。”

    梁传福又对唐执玉拱拱手,抓了谢天来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带了出去。

    曹颙吩咐人将已经冷了的席面撤下,重新温了酒,上了几个爽口小菜。

    唐执玉长吁了口气,精神一下子就萎了下来,像是老了好几岁。

    曹颙见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给唐执玉斟满酒,道:“越是显位,越是多是非,益功不必太在意,问心无愧就好。”

    唐执玉抬起头来,望向曹颙。

    只见曹颙目光清澈,里面有担心、有体谅,就是没有疏离与提防。

    “大人……”唐执玉声音暗哑,语调了带了些许沧桑与无奈。

    他到底是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即便满腹为国为民之心,也无法做到视名利为粪土,心如止水的地步。

    人要脸,树要皮。

    爱惜羽毛半辈子,终究踏上青云路,代价却是要背负污名。

    唐执玉也醉了。

    除了知内情的曹颙,他又能在谁面前抱怨?

    他虽没有像谢天来那样唠唠叨叨,却也带着满心不忿,吃了一盅又一盅。

    直到将半坛子桂花白都吃尽,他还把着酒壶,自斟自饮,不肯撒手。

    见他醉了狠了,曹颙不敢让他再吃,忙叫人撤下酒壶,使人叫唐执玉的长随进来,将唐执玉送回去。

    一个人坐在酒席前,曹颙不由失笑。

    这事儿闹的,在世人眼中,如今刚伤心落魄的是他曹颙才是,谢天来与唐执玉两个算不算喧宾夺主?

    直隶官场这些人,虽说八五花门,却比京城少了几分纠葛,多了几分利索。

    曹颙端起酒盅,吃了两口,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倒是真心生出几分不舍……

    回到上房,初瑜已经使人预备了醒酒汤,在小厨房里煨着。

    曹颙吃了一碗,更衣梳洗后,便安置了。

    因躺下的早,他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就要离开清苑,又要回京城那个大笼子里去。早年最是厌烦京城,一心想要往外走,如今不知到是不是年长的缘故,倒是越来越留恋京城。

    初瑜向来浅眠,丈夫翻身,她也没有睡着,低声道:“明儿是天佑十五岁生日,也不知他记不记得?”

    曹颙接口道:“他不记得,老太太也会记得……算算日子,老太太他们也当到京了……”

    距离历史第六,还有二十二票,握拳。未来十三天,小九会努力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红鸾(上)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红鸾(上)

    黎明时分,室内幽暗,带了几分清冷。

    天佑眯着眼睛,坐起身来,从枕头下摸出怀表来,定睛望去,已是卯初二刻(凌晨五点半)。

    听到屋子里动静,就见有人挑了帘子,笑吟吟道:“大爷醒了……”

    是个穿着粉色衣裳银红色比甲的丫鬟,十四、五的年纪,粉白的一张小脸,嘴角长了个小小的红色美人痣,越发显得俏皮讨喜。

    天佑见了,称奇道:“又不是你值夜,怎么起得这么早,莫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那丫鬟听了,带了不忿,嘟着小嘴道:“瞧大爷说的,旁人都勤快,就奴婢是耍奸偷懒的不成?”

    话音未落,便听有人柔声道:“大清早的,正经事儿没做,便开始磨嘴皮子,聒噪不聒噪?”

    这丫鬟听了,俏皮一笑,转身伸手撩开门帘,道:“不过是被大爷冤枉,辩白了几句。”

    门帘后,鱼贯走进几个丫鬟。

    为首的年长,有十八、九岁,穿着丁香色衣裳,罩了雪青比甲,鹅蛋脸,神情温柔;后边跟着的两个十五、六年纪,穿着打扮差不多,不过一个着了墨绿比甲,一个着了月白比甲。

    三人手中,都端了托盘,里面是簇新的衣服鞋袜帽子。

    天佑已经翻身下炕,笑道:“不过是过个生日,倒是劳烦你们几个跟着费心。”

    年长的那大丫环,正是乐青。曾是初瑜身边的大丫环,前些年拨到葵院,侍候天佑起居。

    除了乐青,那三个丫鬟叫白萱、红情、绿意,都是葵院的二等丫鬟。本还有个叫墨芋的,前些日子得病,挪出去养病,还没有回来。

    这会儿功夫,乐青已经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带着其他三个丫鬟对着天佑拜了下去,嘴里齐声说着祝寿的贺词。

    天佑笑着听了,又向四人道谢。

    贺完寿后,天佑便由白萱、红情伺候着梳洗了,又由乐青带着绿意两个服侍着更衣。

    收拾完毕,天佑对乐青,道:“我去给老太太请安,直接在那边用早饭。这几日,外头送了不少寿面,府里也预备许多。听吴嫂子说,厨房预备了十来样卤,姐姐可着心意,打发小丫头去要就是。”

    乐青笑道:“可是沾了大爷的光,这两日正想着清清爽爽地吃一碗面。”

    不患寡而患不均。

    白萱同绿意两个,安静地站在一旁,红情年龄最小,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大爷忒也偏心,不过是一碗面……”

    天佑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就你话多。乐青姐姐这些日子换季不舒坦,每日里没胃口,人也清减了,我才多嘱咐这一句。上百斤寿面,还能短了你的不成?”

    红情素来无心机,闻言立时自责,带着讨好拉着乐青的手,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担忧道:“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个儿贪吃,倒是忘了姐姐近日没胃口。要不要请大爷使请大夫,要是真病了,可不是顽的。”

    乐青挤出几分笑道:“不过是有些秋乏,当不得什么,不需要那般折腾……”

    话虽如此,眉眼间却依旧是难掩郁色。

    天佑看了乐青一眼,目光幽邃,没有再多说什么,挑了帘子去兰院给李氏请安。

    李氏向来浅眠,这会儿功夫,已经梳洗完,正拈了三炷香,给堂屋里供着的鎏金如来像上香。

    听说长孙来了,李氏忙笑眯眯地叫进。

    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可也不算是小生日。

    只因怕折了天佑的福祉,李氏才没有张罗操办。

    她还不知儿子免了直隶总督、回京待用之事,天佑已经从曹项那里听说此事,可也听堂叔说了,父亲仕途无碍。

    之所以没有告诉祖母,就是担心老人家胡思乱想而已。

    给李氏请了安,天宝也起来了,天佑陪着祖母、小弟用了一碗寿面,才从兰院出来。

    儿的生日,就是母亲受难日。

    母亲不在京城,天佑便冲着清苑方向,拜了三拜,才回葵院。

    院子门口,左住、左成兄弟已经在等着。

    见到天佑,两人齐声贺喜,又是一串吉祥话。

    天佑笑着受了,伸手请二人进了院子。

    看着院子西南角花池中的几株高耸的葵花,左住止住脚步,诧异道:“这是怎么长的,今年的葵花竟然这么高?往年出三、五斤瓜子,今年是不是要翻番了?”

    天佑摇头,道:“墨芋留在院子里看家,不会侍候这些,只以为多浇水是好,结果使得这几株葵花只长个子,花盘比过去还不如。别说翻番,不少一半都是好。”

    说笑着,引着左住、左成兄弟两个进了上房。

    乐青与绿意两个在,见左住、左成进来,口称“松大爷、柏二爷”,俯身给二位请安。

    左住、左成侧身避了,又还了半礼。

    乐青奉了茶,带了绿意退去,只留下兄弟三个在堂上说话。

    左住看着乐青的背影出了门,方转过身来,对天佑道:“前些年还没觉得,这两年乐青姐姐渐大,瞅着越来越像一个人。”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天佑转过头,道:“像哪个?”

    左住看看天佑,又望向左成,讶然道:“难道,你们都没瞧出来?”

    天佑摇了摇头,左成挑了挑嘴角,道:“哥哥,莫非说的是像紫大姑?”

    左住点点头,道:“正是正是。我还记得清楚,紫大姑就喜欢丁香色的衣裳,行事也如乐青姐姐这般温柔仔细。”

    左成不以为然,道:“不过形似罢了。紫大姑的相貌人品,是连义父义母也要赞声好的。”

    剩下一句“岂是谁都能比的”,他没有说出口。

    毕竟乐青是梧桐苑出来的,侍候过长辈,他们身为小辈,都当敬着些。

    天佑记事开始,便同恒生两个生活在葵院,在紫晶身边长大。

    称呼上叫“姑姑”,实际上紫晶称得上他半个养母。

    用活人比死人,既委屈了活人,也亵渎了死者。

    天佑岔开话,道:“父亲母亲不日就要回京,倒是能赶上左住下聘之事。”

    李氏前日回到京城后,田氏便拿选好的几个日子到兰院,请李氏选下聘的好日子。

    本月二十二、二十八都是好日子。

    李氏问了问新房的修建事宜,又问了问聘礼的预备情况,知道都预备的差不多,选哪个日子都从容。

    李氏便使人去东府请来曹项,问他哪个日子便宜。

    天佑虽在京,倒是地平辈,还需一个长辈出面。曹颙之前就写信托了曹项,李氏才会使人请他过来相问。

    曹项两个日子都不是休沐日,可他能与同僚换班,便请李氏定夺。

    最后李氏与田氏商量着,将行聘的日子定在本月二十八。

    左住听了,“嘿嘿”笑着,点头道:“好极,好极……”

    左成则道:“如此甚好,要是不同义父义母别过,就这样搬出府去,总叫人心里难受。”

    一句话,听大家都添了离愁。

    早在数年前,曹颙就帮左住、左成在内城置办过房产,是两座相邻的宅子。

    就是想着他们兄弟两个成家立业后,相伴而居的。位置离曹府也不甚远,不过隔了两条街,骑马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前些年空着,只打发两房下人在那边看宅子;现下收拾得差不多,已经定了左住下聘之期,需要张罗的事情就多了。

    那边的宅子,也需要暖屋。

    再过几日就是乡试放榜之时,田氏原跟儿子商议,想要放榜后,搬出曹府,去新宅准备迎娶之事。可曹府没有长辈在,这样冒然搬离也不好。

    等到李氏到京,田氏便跟李氏提及此事。

    虽说李氏很是舍不得,可也晓得,没有相拦的道理。早先田氏带着孩子们寄居曹府,是孤儿寡母无奈之举。

    现下左住、左成长大成人,眼看就要娶亲生子,也没有继续寄居曹家的道理……

    清苑,城外,接官亭。

    此处是接官处,亦是送官处。

    曹颙站在亭子外,看着眼前直径半丈的万民伞,颇为触动。

    自己从接到礼部公文,到离开清苑,拢共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清苑官绅能准备出这样一把“万民伞”,也是给自己壮了门面。

    “万民伞”下,上百官员士绅齐聚,不管同曹颙有无交情,都一副难舍难离的模样。有几个动情的,已是用袖子掩面,随着“呜呜”的哭泣声,身子一抖一抖。

    众人之前,站着众人的新上峰,委署直隶巡抚唐执玉。在他旁边,是德高望重的地方耆老。

    看着几位红光满面,跟着画里寿星公一样的白胡子老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的靴子,曹颙忙举起旁边预备好的酒盏,谢过诸位大人的僚谊,又谢过众人耆老的厚爱,同众人谢过。

    像“脱靴礼”这样的戏码就算了,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曹颙脸皮厚,也不耐烦自己粉墨登场……

    在众人的哭泣声中,曹颙终于上马,冲着众人挥挥手,掉转马头,带着十来个小厮、长随,向远处停着的曹家的车队行去……

    ..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红鸾(下)

    左住、左成说了会儿话,便有丫鬟过来传话,三姑奶奶到了府门口。

    天佑听了,忙招呼左住、左成起身,三人一起迎了出去。

    刚到二门,就见曹颐搭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三小忙趋步向前,给曹颐请安。

    曹颐虚扶一把叫起,而后笑盈盈地对天佑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姑母来讨一碗面了。”

    天佑上前两步,替换曹颐身边的丫头,轻扶着曹颐的胳膊,低声道:“姑母就拿侄儿做幌子,谁不晓得姑母是因老太太回来,才借由子归省的。不只姑母惦记老太太,老太太也一直念叨姑母。说句不恭敬的话,就是对二姑母与父亲,也没见老太太这般牵挂。”

    曹颐目光含笑,嗔怪道:“浑说什么,老太太牵挂哪个,还同你这当孙儿的报备不成?”

    天佑讪笑着.不再接话。

    曹颐转过头.看着左住、左成.道:“听说就要往马家、朱家下聘.订了日子没有?”

    左住红着脸道:“马家定了本月二十八.朱家还要等义父、义母回来.再订日子。”

    曹颐虽是内宅女眷,可因关心兄长的缘故对朱家的事也晓得一些。见左成面色如常.并无不自在.她心里暗暗点头.岔开话道:“总算将你们拉扯大.媳妇也要进门.也不枉你们娘亲守了这么年。”

    说话功夫,众人已经簇拥着曹颐到了兰院。

    李氏站在廊下.见到曹颐,带了几分激动。

    曹颐见状,趋步上前.俯身道:“老太太。”

    李氏一把扶住.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着.皱眉道:“怎地又瘦了?没用年初你嫂子使人送回来的食补方子?”

    “吃着呢,只是这些日子换季,府里杂事又多.才清减了些。,曹颐带了几分撒娇道。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两人进了上房。

    天佑与左住、左成三个见状,都转头望了望东府方向。

    今日天佑生辰.曹颐又归省,二老太太少不得也会过来。到时候.怕又是一番酸。

    “这就是养恩大于亲恩吧!”天佑低声自语道。

    左住听见.忙不迭点头.道:“就是,就是,在我心里,只有老太太才是祖母.东府几位同七叔才是叔叔;那边那位,总觉得隔了什么。”

    左成没有说话.可神色之间.亦是能看出.他是极赞同哥哥这番话。

    天佑闻言.老成持重道:“不管喜欢不喜欢,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外头论起来,也不会就此说嘴。咱们做小辈的.头顶上一个。孝,字压着.总没有多话的余地。”

    兄弟三人在外头小声说了会儿话.约摸李氏同曹颐说完私房话,才进了屋子。

    李氏吩咐小哥几个坐了,而后唤了个婆子.吩咐去东府请二老太太与四太太、四姑娘过来用午饭。

    这会功夫,奶仒子带了天宝进来给曹颐请安。

    曹颐搂过来.亲近了一番.往他手中塞了个琥珀坠子才撒手。

    那琥珀浅黄,遍体通透.里面有只彩色甲壳虫.栩栩如生。

    天宝抓在手中.稀罕得不行.举着坠子走到李氏身边.给祖母看.又捧着到三位兄长前显摆。

    天佑见他笑地得意,摸了摸他的脑门道:“可是记仔细了,这虽是蜜色.可不是甜的、不能往嘴里送。”

    天宝自打病过一场后,不知是不是吃药时苦住.开始喜食甜。

    只是李氏使人盯着.才没有吃坏牙。

    因吃多了饽饽点心的缘故.天宝的身体倒是比过去胖不少,小脸圆滚滚的.看着甚是招人稀罕。

    见兄长打趣自己.天宝涨红着脸,跑到左住、左成身边去了左住向来有耐心.俯身将天宝捞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慢声慢语地哄他说话。

    天宝也向来同左住亲近.一手抓着琥珀坠子.一手抓着左住一字襟马甲上的盘扣.瞧着那架势.是想要将琥珀坠子系到左住扭扣上。

    他虚岁才五岁,还在懵懂,还不知男女服饰有别。只因这坠子是姑母从偏襟袖口上解下来的.他就以为本当在那个位置。

    左住看出天宝的意图.忙抓住天宝的小手.道:“别往松大哥身上系.天宝自己玩。“天宝却执着,举着唬拍、奶声奶气道:“松大哥成亲…“.礼”…、虽是童言稚语.却也透着真情实意。

    左住心下感动.将天宝搂得更紧了些.将琥珀坠子给他系在腰,轻声道:“心意松大哥领了,只是这是三姑母赐下.天宝要好好收起来。”

    天宝看看左住.又转过身子看向曹颐.小脸有些迷糊。

    琥珀虽不是稀奇之物.可里头活物完好、颜色又漂亮无瑕疵.也不常见。又是曹颐从身上解下的.可见是不俗。

    天佑怕曹颐不高兴,忙造:“小弟真是.你松大哥好有些日子才成亲.你都记得送礼:今儿大哥生日.也不见你备礼?”说话间.他的目光**辣地盯着天宝腰下的荷包。

    天宝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荷包,倒是大大方方地摘下来.而后从左住身上跳下来.将荷包送给天佑。

    里面装着天宝最爱吃的果脯、天佑本想逗逗小弟.转移他对琥珀的注意力。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年纪虽小.却不是寻常孩子那样护食“。

    天佑心情大好,从荷包里捏出一枚桃脯,笑道:“这个就当得起。”说着.将荷包给天宝系回去。

    看着小孙子如此懂事,李氏笑得眯了眼。曹颐也赞道:“隔了十来岁,他们兄弟感情倒好。”

    天宝给完兄长“贺礼”,想起左住方才没收琥珀坠子.又跑到左住跟前,从荷包里翻出枚梨脯来,递到他手中。

    左住笑着道了谢.将果脯送到嘴里。一副很好吃的表情。

    “咯咯”…”天宝笑声清脆.立时给屋子里添了不少生气。

    左成虽不爱吃蜜饯,可见两位兄长都得了馈赠.多少有些酸酸的.心中抱怨着:“这臭小子.倒是忘了这些果脯都是谁给他买的!.天宝很乖觉.又跑到他跟前.也乖乖地递了块红果条过去。

    给完三个哥哥.天宝又回到炕边,依保在李氏怀里。

    曹颐已经使人拿出几个荷包与一只半尺长的匣子.对李氏道:“前些日子,外头孝敬了两匣琥珀.听说是从西洋来的。我挑了几块好的,使人打磨了几对坠子,今儿带过来,正好分给侄儿们。剩下半匣子琥珀.孝敬给老太太.能出几串手珠.直接赏人也使得。

    那荷包拢共是四只.除了天佑、左住兄弟,连不在京的恒生也有份。

    天佑、左住几个都双手接了,躬身谢过.不过心里都奇怪.为何有长生的。

    李氏心里也纳罕.曹颐身份所限,归宁的时候不多,可对长生这个幼弟甚是关爱,并不亚于几个侄儿。

    直到她打开留给恒生的那个荷包,看到里面是成对的琥珀,多是寓意阴阳的图案,才晓得缘故。

    这会儿功夫.就有婆子过来回话.道是见过了二老太太,二老太太稍后就到。

    李氏使人将琥珀收了.章佳宅那边昨儿使人过来.道是老太太相请.左住、左成兄弟要过去点个卯.先告罪退下。

    天佑则等着东府几位长辈过来后.请了安.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才回了葵院。

    早起天还好好,这会儿功夫有些阴天.“呼呼”地刮起风来。

    上房只有乐青在.她早巳翻出一件彰绒镶边吉祥纹马甲.见天佑回来.要服侍他穿上。

    天佑无奈道:“哪里就冷着了,身上这夹衣用的就是厚料子.、乐青站在他面前,柔声道:“秋风硬.老爷太太现下又不在府中,要是大爷吹着了.身子不舒坦.岂不是让老太太着急?”

    天佑听了,便任由她穿上。

    穿上后.乐青站在天佑身前.给他系前襟的扣子。

    因近日瘦的厉害.乐青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显现。

    天佑看着她的手.心中有些发堵.伸出手来.覆在乐青的手背上。

    乐青的手一颤.抬起头来.带了几分慌乱无措。

    天佑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姐姐不必再焦心.我也舍不得姐出去配人。等母亲回来.我便禀了母亲.长长久久地留姐姐在这院里“。

    “大爷”…”乐青被揭破心事,不由骇白了脸.露出几分惊恐来。

    “大爷.奴婢…..奴婢……”

    她拼命摇头.却实是不能违心.说出一个“不”来。情急之下,眼泪滚滚而下。

    她今年已经十九.安照规矩.最迟明年就要出去配人。

    因府中老爷不置妾室.太太也没有插手少爷们房事、给儿子妾室通房的意思。

    乐青虽恋慕天佑,却丝毫不敢显露.相反还要遵从初瑜的吩咐.防着丫头渐大勾搭天佑。

    .墨芝就是心存他想.行事有失.才叫乐青寻了个由子.告诫一番.暂时送出去。不过.这也勾起她的心事.这些日子才寝食难安.憔悴不堪。

    天佑这番话,乐青不觉得喜、只觉得羞恼与惧怕。

    羞恼自己这些日子的神思不安都落在天佑眼中.惧怕是事情揭开,使得太太误会自己心坏…。

    清苑到京城的官道上.因外头起风.初瑜隔着车帘吩咐人,请丈夫上了马车。

    车座的扣屉里,有干净的毛中。曹颙觉得脸上都是尘土.取了块毛巾擦拭了.才觉得好些。

    想着还有三两日的功夫,就能到京,初瑜带了几分兴奋.道,“先前在清苑,实没有合适的人家:这回到了京里.天慧还能再等等.天佑与恒生的亲事却要议得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喜临门(一)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喜临门

    曹颙夫妇到京时,正好是九月十一,桂榜放榜的日子。

    虽说以曹家现下的门第,并不需子弟锦上添花,可初瑜心疼儿子,还牵挂左住、左成两个义子。

    朱家现下虽承恩侯,可朱之琏同马俊一样,都是进士出身。既要做他们两家的姑爷,即便不能中进士,也要中了举人,面上才好看。

    因此,进城后,初瑜归家的心情就带了几分迫切。

    曹颙则按照惯例,先去圆明园外递牌子。

    等了半响,雍正没有召见,只吩咐十三阿哥与之相见。

    听到内侍传召,曹颙心中暗暗吃惊。

    雍正自打登基后,事必躬亲,别说曹颙这样的二品大员,就是七品正印官下派,都要传到御前,吩咐看过了,才能安心使用。

    曹颙虽是“免官”,可还挂着尚书衔,雍正心里也当明白,如此压一压不过是曹颙年轻,不好再封赏的缘故。

    曹颙经营直隶两年,明面上看似并无大刀阔斧的改革,实际上春风化雨,对直隶影响颇深。

    只说去年与今年,直隶虽也有受天灾的州县,可却没有向朝廷要一分银子,单单这一项,就为朝廷节省了上数十万两银子。

    曹颙早已在心里给自己这任总督做了评分,即便不能是满分,也能算中上了。毕竟农业水利的这块,进展有个周期,不成朝夕之功。

    若是这样,皇帝还要挑剔不满,那曹颙只能无语。

    按照他所想,皇上既在以“免官”的形式调他离开直隶,那到京后定要有一番安抚。

    如今,这是什么状况?

    见到十三阿哥的那刻,曹颙才知道缘故。

    “皇上龙体欠安,这两日正在卧床静养,没有召见臣子。这还是听说你回来了,心里到底惦记,才吩咐爷来见你。”十三阿哥面容憔悴,强打着精神道。

    事关龙体,不是臣子能打听的,要不然对景就是罪过,曹颙只能道:“瞧着王爷的神色,也是乏得很,王爷也需多保重。”

    十三阿哥揉了揉眉心,道:“这两日,一直在园子里,是有些乏了。皇上那边,有皇后守着,也能好好歇几日。想必用不了两日,就能恢复常态。只盼着皇上这几日睡个好觉,这几年来,每日里歇不到两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

    这番话看似随口牢骚,也是在告诉曹颙。

    皇上龙体欠安是欠安,却不是大事,可以过两日再递牌子请见。

    曹颙心里有数,将直隶之事大概提了几句。十三阿哥差事繁忙,好生褒奖了两句,就叫曹颙出了园子。

    在园子里这一耽搁,曹颙回到曹府时,已经是申初(下午…)时分。

    还没到门口,便见曹府门前,红彤彤的,满地的鞭炮碎屑。

    曹颙见状,既是欢喜,又有些担心。

    早在天佑与左住兄弟上京前,曹颙就同冯先生就三小的学业做过恳谈。

    据冯先生说,三人中,天佑资历最好,功课最踏实,左成次之,左住最差。

    此次秋闱,天佑、左成问题不大,左住则在两可之间。

    “老爷回来了……”门口小厮看到曹颙一行,高声欢呼着,迎上前来。

    随即,曹元、吴茂、吴盛几个也从大门里出来,满面欢喜地迎接曹颙回府。

    曹颙翻身下马,问曹元道:“三位少爷考得如何?”

    曹元躬身道:“老爷大喜,三位少爷都中了。大爷中了第九名,柏二爷中了四十二名,松大爷中了一百三十七名。”

    曹颙听了,脸上也不由露出欢喜。

    顺天府乡试录取举人都有定额,顺治初年是每科一百六十八人,康熙三十五年改为一百四十一人。

    左住的一百三十七,是倒数第四,可谓是运气颇佳。

    “打发人往马家、朱家报喜了没有?”曹颙笑着问道。

    “先前太太吩咐下了,已经使人去了。”曹元回道。

    曹颙点点头,又问了两句家务事,就回了内院。

    兰院上房,喜气洋洋。

    初瑜与田氏都在这边,李氏笑眯眯地看着天佑与左住兄弟,心下甚是欢喜。

    三个孩子同时下场,最怕有上有下,那样的话,即便有中的,也不好太热闹。

    现下,却是无憾事。

    左住、左成兄弟“双喜临门”,天佑的中举也给曹家“锦上添花”。

    田氏眼睛湿湿的,笑中含泪,不停地拿帕子擦拭眼角。

    见曹颙进来,除了李氏,众人都站起身来。

    曹颙给李氏请了安,同田氏见过,又对孩子们赞了两句,便先回梧桐苑。

    待曹颙梳洗完毕,换了家常衣服,初瑜带着天佑他们到了梧桐苑。

    “孩子们想要去琉璃厂,预备明日的谢师礼,我想着谢师是大事,外头的东西,优劣难辨,还是从府里预备的好。”初瑜笑盈盈道。

    “正该如此。”曹颙点头道。

    见天佑欲言又止的模样,曹颙道:“明日起就要忙了,今儿你们想要出府就出府,只是记得不要太晚回来。”

    天佑忙应道:“谨遵父亲吩咐。儿子们出去,不是乱逛,是答应几个书院里的同窗,一道买谢师礼。即便是自家预备,怕也是要走一遭,那几位同窗到京后,就在会馆里埋首苦读,对城里很是不熟悉,儿子们总要尽尽地主之谊。”

    孩子们渐大,往后在官场仕途上,经营的就是人脉。

    只要不是吃喝嫖赌的狐朋狗友,曹颙当然不拦着,便道:“会馆人来人往,到底不便宜。不拘中与不中,若是有同你们兄弟关系好的,有心留在京中,可以请到府里安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一会儿出府前,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若是有寒门士子,又不愿过来住的,可帮衬一二。”

    三小齐声应了,欢欢喜喜地退了下去。

    夫妻之间,心意想通。

    待孩子们出去,初瑜便笑道:“这回老爷可算不用再担心,也能欢欢喜喜地给左住、左成两个准备亲事。”

    曹颙道:“马俊已经是正四品,湘君的外祖去年放了安徽布政使,左住要是秀才,马俊不会说什么,那边的亲戚少不得要挑剔几分。”

    初瑜道:“是啊,世人多长着一双富贵眼,与其顶着个秀才的身份娶亲,还不若捐个出身更体面。”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有丫鬟来回话:“老爷,太太,东府四老爷来了,在前院客厅候着。”

    曹颙听了,抬头看了看座钟,才申正(下午四点)时分,还不到落衙的时候。

    他心中纳罕,去了前院,就见曹项穿着官服,坐着吃茶。

    见曹颙进来,他起身道:“大哥。”

    曹颙点头回礼,两人分宾主落座。

    曹项仔细打量两眼,方松了口气,道:“听说大哥回京,弟弟挨不到落衙,提前一步回来,大哥气色还好。”

    曹颙听他有宽慰之意,心中很是熨帖,道:“在外两年,日子很是滋润,也算得了逍遥自在。这两年,恒生与这边府里多劳四弟照看,辛苦四弟了。”

    曹项摆摆手,道:“侄儿懂事,大管家又能干,实没用弟弟做什么。”说到这里,添了笑意道:“还没恭喜大哥,今科曹家多了三个举人,我这做叔叔的,都觉得光彩。这次可要好生操办,正好府里也热闹热闹。”

    曹颙这次免官不清不楚,消息灵通的,晓得他回京另有重用;有些得了红眼病的,也将曹家说成是衰相必露,身为先帝旧臣,曹家就要遭清洗之类的话。

    曹项心中郁闷,怕闲话传多了,引得长辈们忧心,想着借着几个侄儿中举之事,好生请一回客,破了这个谣言。

    曹颙虽平素不爱招摇,可也并不反对这个提议。

    他没有想到辟谣什么的,而是想要在亲戚朋友前,让几个孩子多亮相一回。

    虽说之前,熟悉些的亲朋故旧,也晓得曹颙除了亲生子、养子外,还有两名义子。可因左住、左成当时年纪小,鲜少在人前露面。

    如今已经定了左住下聘的日子,田氏母子搬离曹府在即,让他们兄弟在亲戚朋友前亮相,往后看在曹颙的面上,多少也能照应一二。

    说完这个,又说起明日拜房师、拜座师之事,房师还好,是曹项翰林院的同僚;座师却是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廷玉。

    曹颙虽除了直隶总督、直隶巡抚,身上还有兵部尚书的衔。

    加上他在京,八成就要进户部,与张廷玉为同僚,不宜带天佑他们出去谢师。

    曹项便主动请缨,道:“大哥,明儿就由我带着侄儿们去谢师吧?”

    曹颙道:“正想要劳烦四弟,如此就拜托了。”

    曹项笑道:“家中子侄出息,这是极体面之事,正是求之不得。”

    见曹颙面有乏色,曹项没有久坐,商量完正事便走了……

    章佳宅,上房。

    宁太太坐在炕上,面露诧异之色,道:“没看错,那两个都中了?”

    地上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管事,躬身回道:“小的瞧了三遍,元松少爷是一百三十七名举人,元柏少爷是四十二名举人。”

    宁太太点点头,吩咐跟前侍候的丫鬟,赏了那管事一吊钱,打发下去……

    汗,原以为中午能出医院回来,没想到熬到下午,耽搁到现在才更。。

    ..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喜临门(二)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喜临门(二)

    待管事的出去,宁太太带了几分唏嘘,对侄女兼嗣媳戴佳氏说道。

    “真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吃喝嫖赌的爹,一个婢子出身的亲娘,倒养了两个好儿子出来。”

    戴佳氏笑得有些勉强,道:“就算是种子不好,也要分养在谁家。听说曹大人待这兄弟两个甚好,视若亲生。有他扶持,外加上兄弟两个也争气,将来也错不了,

    宁太太眉眼带笑,道:“正是,正是。原想着他们兄弟两个就要成亲,我这当祖母的也不能干看着,总要送几个侍候的人过去。如今他们有出息,家业只会越来越兴旺,少不得再挑两房能干的管事为他们打理家务……”

    见宁太太是真心欢喜,戴佳氏的心里少不得酸上一酸。

    早先这双生子没露面前,姑侄两个尚且能一心一意,对付永亮生父一家;现下有了双生子,宁太太自觉多了几分底气,对嗣子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容忍。

    之前碍于曹家的情面,加上永亮想要攀附那边的关系,已经将田产分了一些给左住兄弟。

    虽说大家都心疼,可是权当拉个关系,找个靠山。毕竟左住、左成还小,辈分又低,即便是正经嫡宗,也无碍永亮现下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左住、左成兄弟两个这般争气,舞象之年就有了举人功名,说的又是官宦之间的女儿。

    宁太太前几日从府里凑了四个丫鬟,赐给左住、左成兄弟,戴佳氏还带了几分窃喜。

    她晓得姑母的心思,不过是想要维持同双生子的关系,还搭上曹府那头。

    家中的丫鬟本就不多,齐整的也就这么几个。戴佳氏本还防着,生怕哪个狐媚,勾搭自己丈夫。这些都赏了人,剩下的不是面憨,就是才留头。

    没想到,今日又提到赏管事。

    戴佳氏如何能不起提防,早在左住、左成兄弟认祖归宗时,族里就有闲话出来,说万没有嫡宗子孙在外,旁支子弟把着宗祠、祖产的道理。

    不过是永亮痛快地分了田产,左住、左成兄弟去关外祭祀后,也直接回了清苑,没有相争的意思,那些族老才渐渐熄了动静。

    这也怪永亮平素不会做人,孝顺是孝顺,却忘了世情。

    既过继到宁太太名下,就已经不是生身父母的孩儿,即便想要照顾拉扯,也只能权当亲戚相处。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要接济亲戚,日子窘迫的又不是一家,多帮衬两家自然也就无人说闲话,还要人人赞声好。哪里会落到现下这个田地,亲戚里道都要借着为宁太太抱不平的幌子,将永亮贬的一无是处。

    若不是嗣子是过继的,嗣媳却是娘家亲侄女,早有人怂恿宁太太去衙门出首,告永亮忤逆。

    宁太太早年虽糊涂些,经历了家破人亡,又以寡妇身份,拉扯嗣子,支撑门户,已是通达许多。

    见戴佳氏目光闪烁,笑得跟哭差不多,哪里还不明白她心中顾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且放心,那两个虽叫我一声‘祖母’,到底没流着我的骨血。你却是我的亲侄女,打小又在我跟前养大……永亮糊涂归糊涂,即便心里牵挂着他亲生父母,却是你男人。我即便不看在他叫了我十多年母亲的份上,也会念着他是我嫡嫡亲的侄女婿……”

    “姑母……”戴佳氏泪光隐隐,扶了宁太太的胳膊,低下头带了几分亲昵、几分委屈:“您也晓得,我们爷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也不然也不会痛快地认下松哥儿、柏哥儿。只是他心软,那边一家子又太下作了些。”

    宁太太撇了撇嘴,露出几分轻蔑,口中却道:“既是拦不住,就随他,为了这个,你们两个常叽叽,时间久了到底伤夫妻情分。”

    这番话听着全是好意,戴佳氏却是遍体发冷。

    旁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姑妈么?

    人情往来虽从不吝啬,却是要分人。有来有往的,不会短了情面;像永亮生父那边只进不出的,一根针也舍不得。

    为了不让永亮接济那边,她气了多少回,现下却似放手不管了。

    就听宁太太接着说道:“前几日,松哥儿、柏哥儿过来时,我便对他们说了,代我给曹家太夫人请安。早先没走动,还没什么;现下既通了音讯,也当过去请安。若是没有曹府恩惠,松哥儿、柏哥儿也不会长的这么好。只是曹府高门大户,这礼不可太寒酸,还得显得有心意……”

    琉璃厂,松竹斋。

    七、八个年轻士子,站在东墙下几案前,听着小伙计介绍上面的几块砚台。

    松竹斋是琉璃厂的老字号,不能说都是精品,可摆出来的,都有一番说头。即便不是前朝的老物件,也多是有些年份的精品。

    这几个士子,正是天佑、左住兄弟,与莲花书院的几位新举人。

    都说寒门出才子,可实际上能打小请个好蒙师,安安心心读书的,即便不是官绅人家,也多是书香门第。

    屠夫家的儿子,就是脑子聪颖些,打小没有读书的机会,也多是自从父业。

    所谓的寒门学子,不是家道中落,就是父母不全导致生计艰难。

    既考科举功名,大家都是抱了做官的打算,对于天佑兄弟,当然是变着法的结交。

    到了京城后,更是以天佑是地主的缘由,乐意与之往来。即便有端着架子,不露攀附之态的,也愿意往他们兄弟身边凑。

    这点小心思,天佑心里雪亮,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鄙薄的。

    世情如此,即便是他自己,也私下叮嘱过弟弟要好生同弘历相处,为了将来多个倚仗。

    今科顺天府乡试,莲花书院共有生员、监生五十五人下场,八人榜上有名,七取一,足以使得莲花书院扬名在外。

    听说天佑过来陪大家买谢师礼,除了一个囊中实在羞涩的婉拒外,剩下四个举子都不住口的道谢,兴致勃勃地出来。

    随后,天佑就带大家到了琉璃厂。

    不想天佑带大家到了顶好的地界,却还是遇到尴尬。

    这里的砚台,有数两银子一方,却不适合明日谢师的场合。

    座师是当朝大学士,要尽了弟子礼;房师直接关系己身,不能轻慢。

    座师的谢师礼还好,天佑已经同左住兄弟商量过,以给自己与左住兄弟凑份子的名义,分摊一半;这房师,除了他与家境最好的谷贤一房外,其他人都是一人一房。

    左成脑子最是活络,见大家伙听了伙计报价就没了动静,晓得大家在顾虑银钱,便指着底价九十两的砚台,笑着对其他道:“这方砚样式古朴,芳华内敛。听说张相行事素来低调,这方砚台可做谢师之礼。”

    对于座师张廷玉,举子们只在进场时,远远地见过一回,高矮胖瘦都瞧不真切,谁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左成这般说,还是因生活在曹家,又多在曹颙身边听这些政事褒贬,才说出这番话。

    大家自然都信服,可是这个价格,却不是谁都能负担得了的。

    这四个举子中,只有两个家境颇丰,倒是拿得起这笔银子,可天佑都没开口,他们也不好出头。

    百十来两银钱的东西,怎么也算重礼。

    房师还好,一百四十一个举子,分到每一房的不足十人,师生之间还能攀上关系,往后出仕,官场上也多了一层关系;座师的话,百十多个举子,哪里会记得他们姓甚名谁?

    换做其他人做座师,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偏生今科房师,是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的张廷玉,这相爷门生的身份,又委实体面。

    那两个掏不起银子的,越发在意这“师生情分”,盯着那砚台,移不开眼。

    就听天佑道:“座师那边,多是群拜的,也不好真使人捧了一大叠礼盒过去,成什么样子。要不然,大家伙就凑份子,买了这方砚台?”

    一句话,得到剩下四个的附和。如此一来,人均十三两,都能承受得了,又能同总督府公子联名,说不定还能得大学士多看两眼。

    只有谷贤迟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将焦文也算上,他那份份子钱,我来出……”

    他口中的焦文,就是留在会馆的那个举子。

    这句话天佑本要说的,听谷贤提出,自然无不可。

    家中既已经给他们三个预备谢师礼,他们三个也不会联名,说是凑份子,实际上也是在帮衬几位同窗。

    焦文虽家贫,性子却好,并没有那种孤高的架子。谷贤的学问在众人中最差,这次考试还在左住后,是倒数第三名。

    可他学习勤勉不亚于左住,常向焦文请教功课。平素里,虽没有以师礼对焦文,可也不失尊敬。

    不用大家掏钱,自是无人反对,于是天佑便使伙计包了那方砚台,会了账大家离了松竹斋。

    大家房师都不同,也没必要在一起逛,就在琉璃厂散开。

    那方砚台,则有天佑收了,说好明日在相府前汇合。

    “这谷贤倒是应了他的名字,是个够义气的。”回府途中,左住这样说道。

    天佑点头道:“正是,焦文也不错。书院出来的那些士子中,他的学问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大截。若不是他家贫,临考前才两日才到京城,水土不服,即便不能中今科解元,前十也当没问题……”

    曹府,梧桐苑。

    “八旗选秀今日定了日子?”曹颙有些诧异。

    皇后还在圆明园侍疾,怎么会有心情回宫选秀?

    初瑜道:“我方才听东府婆子来禀,也觉得奇怪。不过现下已经是九月中旬,想必圣驾就要从园子里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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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情显(泪奔求月票)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情显(泪奔求月票)

    过了两日,宫里才有消息传出来,说今年的选秀初选,皇后交给熹妃同裕嫔主持。

    自打年贵妃病故,熹妃已成为后宫第二人。她有子傍身,又性子温顺,得皇后倚重,向来参赞宫务。

    裕嫔虽不如熹妃体面,可是因育有皇子,也是嫔中首位,现下在宫里的位置,仅次于皇后、熹妃、齐妃。

    可八旗选秀是大事,为宗室拴婚,也能昭显太后或皇后的仁德。

    没想到,皇后却将这个体面给了熹妃同裕嫔。

    不过脑子活络的,随即也明白缘故。

    四皇子弘历与五皇子弘昼,今年都十六,身边虽已经有人侍候,都是品级不高的侍妾格格,还没有正侧福晋。

    家中有女儿,立时活络起来。

    弘昼还好,弘历可是储君人选,若是女儿能指到弘历身边,即便位份低些,终有身份贵重之时。

    曹家四姐长相端庄,并无殊色,兆佳氏当然不会有着攀附皇子之意。因有十三福晋答应帮忙照应,她也不担心女儿会被随意指到哪个府上当偏房妾室。

    倒是曹颙夫妇,少不得要伤伤脑筋。

    不为旁人,就为从直隶带回京城的那个黄小乙。

    原以为弘历随手救人,为美色所诱,日子久了即便不能放到脑后,也不会再那么上心。没想到,曹家夫妇才到京,弘历便打发人过来,明面上是贺喜天佑中举之事,实际上却另有“恳求”。

    即便黄小乙今年不能入宫,也要记档。那样的话,只要留了牌子,等她孝满,便能直接请几位后宫之主赐人到阿哥所。

    曹颙与初瑜商量一番,只好在自己佐领下找了一户姓黄的人家,将黄小乙的户籍落在黄家,使得她有了记档的资格,又报了病,并不用参加今年的候选。

    弘历知道后,开始还觉得那黄家只是寻常旗丁,门户太低,后来觉得这样也好。皇子身边侍候的女子,不能说追查祖宗八代也差不多了,黄氏的真实身份压根就瞒不住。

    没有外家支持,不过是美艳过人,即便实是汉女,也不会太让宫里长辈们关注,对黄氏来说,也是保全之法。

    自打桂榜放榜后,曹家一直贺客盈门。

    除了问问天佑、天慧亲事的,便是想要打探的曹颙下一步去什么衙门。

    他虽挂着兵部尚书的衔,可兵部如今两个尚书满员,实没有动窝的意思。

    没两日,便有旨意下来,户部尚书孙渣齐为工部尚书,曹颙为户部尚书。

    正赶上曹家即将为三小中举之事宴客,原本想着可去可不去的那些,都使人加重了礼物,亲自前往。

    户部尚书,虽排班排在礼部、吏部后,可手握财政大权,重要性几乎能与掌管人事的吏部尚书持平。

    不管任京官,还是外放地方,哪个衙门能离开户部的财政支持?

    曹颙这个新出炉的户部尚书,自然赤手可热起来。

    客人竟出乎意料地多,使得曹元忙得不行。连带着李氏与初瑜,也是一波一波地见到来的女客。

    宁太太虽只是名不见经传地小京官的嫡母,可因她是左住、左成兄弟的祖母,李氏与初瑜也颇为礼遇。

    有同初瑜熟些的官眷,少不得打听一番,这被太夫人另有相待的半老妇人,到底是何人。

    左住、左成兄弟虽认祖归宗,可不过是章佳氏一族晓得,并没有对外宣告。

    借此机会,初瑜便为左住、左成正名道:“她是我们府的干亲,元松、元柏的祖母。”

    早年有亲戚猜测左住兄弟是曹颙的私生子,这些年左住兄弟长大,面容并无同曹颙半点相似的地方,谣言才渐渐散去。

    听初瑜这般说,自是有人好奇追问,为何有祖母在堂,元松兄弟却养在曹家。

    宁春家的那桩公案,自是不好拿出来说嘴,初瑜便就着当初拿出来的借口,半真半假道:“宁太太只是元松兄弟的继祖母,名下早也过继嗣子。元松、元柏是遗腹子,我们爷的老师庄先生怜惜外甥女,便接到身边照看,后来他们两个认了我们夫妻为义父义母,当然更不放心他们孤儿寡母地出去过日子。”

    除了庄先生与田氏的关系之外,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假话。只不过将宁太太挡在头里,将宁家横生变故那一茬隐下。

    听了这一番话,有几个自诩聪明的,便觉得豁然开朗。

    怪不得曹家这两个义子,能同官宦人家结亲,若真是父母不祥的,就算有曹府出面,正经人家也未必乐意许亲。

    酒宴过后没几日,同曹府有所往来的人家,便多晓得左住、左成兄弟的“真实身世”。满洲老姓章佳氏,汉姓宁,父祖都是官身。

    就在这时,田氏带着左住、左成兄弟搬离曹府,入住已经收拾好的新宅子。

    受邀暖宅的人家,除了曹家东府、西府与宁家族人外,就是左住、左成兄弟的同窗好友。

    在离开曹府的前一晚,田氏带着左住、左成,去了梧桐苑。

    “曹爷,郡主,妾身出身寒微,不会说那些好听的。没有曹爷与郡主这些多年的照拂,妾身一个无知妇人,哪里会教养孩儿?这些,还请受妾身一拜。”田氏含泪说着,身子已经插蜡似的拜下。

    见她要行大礼,初瑜忙伸手扶住,道:“田嫂子切莫如此,松哥、柏哥儿能这般出息,也是他们兄弟两个勤勉苦读的结果。我们是他们兄弟的义父义母,爱护子侄本就是应当的,说这些反而外道。”

    田氏想要再拜,却被初瑜拖住不能,只好左住、左成道:“礼不可废,就有你们兄弟两个替我谢吧。”

    不等曹颙与初瑜反应过来,左住、左成两个已经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对着曹颙与初瑜,“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

    曹颙心情也有些酸涩,虽说兄弟两个的宅子距离曹家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可打小养在身边,这就要分出去,胸口还是有些发堵。

    “起来吧。”他克制住自己的异样,轻声道。

    左住、左成兄弟却摇摇头,又对着曹颙与初瑜磕了三个头,看来是代田氏行礼。

    初瑜暗叹一声,拉着田氏,到一旁坐下。

    “孩儿与弟弟虽要离府……却舍不得义父与义母的慈爱……”兄弟两个行完礼,并没有立时起身,左住哽咽出声,才说了一句,便说不下去,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左成则膝行上前,扶着曹颙的腿,撕心裂肺地哭道:“义父,义父,孩子不想出府,舍不得老太太,舍不得义父、义母,舍不得七叔与小姑姑,舍不得大哥同两位弟弟……”

    他虽打小身体病弱,不如曹府其他几个孩子康健,可却是兄弟之中最聪明之人。向来内敛懂事,罕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初瑜在旁受不住,已经放下田氏的手,默默拭泪。

    曹颙伸出手去,摸着左成的头顶,也被这哭声扯得胸口发疼,道:“又不是生死离别,因何做这小儿女态?不过是换个院子住,出了这个府,我就不是你的义父了?”

    话虽如此,可曹颙与左住、左成兄弟都晓得,到底不同。

    即便依旧在曹府的庇护下,可是也代表他们不再是稚子,而是要长成支撑门户的男子汉。

    左成扒着曹颙膝上,带着哭腔道:“孩儿定同哥哥好好的,绝不丢义父义母的脸,义父也要答应孩儿一事,孩儿才能走的心安。”

    这般带了孩子气的讲条件,倒是打破屋子里凄楚的气氛。

    曹颙哭笑不得,敲了下左成的脑袋,道:“说”

    左成抬起头,用袖子擦了一把泪,方仰视曹颙,正色道:“义父这几年操心政事,早生华发,气色也不如前两年……孩儿并无他求,只盼着义父多爱惜身体,活到九十九,等着孩儿们出息了,尽尽孝心。”

    前半拉,曹颙听着还颇为感动;最后一句,听着却是不像。

    他瞥了左成一眼,道:“照着这话说,我非要八、九十岁才能等到你们出息?不可如此懈怠。为父可是惦记不惑之年就要告老的,到时你们怎么也要混个样子出来,才算是最大的孝心。”

    左成讪笑两声,点了点头,大声道:“孩儿得令”

    左住跪在不远处,也挺了挺胸脯,道:“谨遵义父教导……”

    离别愁绪,因这一打岔,也化去不少。

    廊下,听着屋子里传来笑声,天佑低下头,拭去脸上的眼泪,转身离开,心里盘算着,今儿要预备些酒来,去左住兄弟的院子里,大家不醉不休。

    见不得孩子们久跪,曹颙吩咐他们两个起身,又就当家理事什么的教导了几句。田氏见他有话要说,便同初瑜告罪,先行一步离开。

    等离开梧桐苑时,左住拍了拍左成的肩膀,道:“二弟也别太难过,我们常过来请安就是。”

    “嗯”左成点了点头,低声道:“说起来,我倒是真羡慕恒生”

    “啊?”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左住听了,很是纳闷。

    左成却是岔开话,道:“去给老太太磕头吧,娘还吩咐咱们要去看看田爷爷。”

    左住点头,心里却想着方才那一句,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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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有情(拜求月票)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有情(拜求月票)

    曹府,榆院,上房。

    摩挲着手中的软帮布鞋,田公公不住地点头,道:“真是好东西,有心了……只是公公我老了,连走道都吃力,多是瘫在屋子里,倒是浪费了你的好心……”

    田公公出宫荣养时,便已经是古稀之年,转眼十年过去,他已经是八旬老人。

    因身体不全的缘故,他在曹府多是隐居状态,除了曹家几位主子,鲜少见人。这几年身体不济,越发不爱动弹。

    曹颙外放直隶,田公公也没有跟着去,选择留在府里调养。

    在曹家这些年,除了常同李氏讲讲古外,田公公与之往来的,就是田氏。

    只因叙起旧事来,田氏与田公公是老乡,一个村里出来的,都是直隶河间县人。

    两人都是父母双亡后,被族人带进京城。田氏被卖进宁家做小丫鬟,田公公则直接被卖个一个老太监做小徒弟,净身入宫。

    只是田公公入宫时,年岁还小,只记得家乡地名,对于其他的,记得都模糊。

    早年在宫里成为首领公公后,他也曾想要动过打发人去河间打听亲戚族人,又觉得失了根愧对祖宗,便拖延下来。

    待晓得田氏也是河间人,田公公便对之生出几分亲近来,问起她父祖名字。

    田氏记得父祖之名,田公公听了,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亲族。

    村里人家起名字,又不像读书人家那样定族谱、起范字儿,多是随口“高、全、壮、富贵、百岁”这些好记又好养活的名字。

    即便不是族人,因同乡同姓缘故,田公公对田氏也向来亲近。

    田氏面软心善,见田公公年老可怜,就多了几分敬老之心。

    若不是顾及左住、左成兄弟两个往后要走仕途,田氏找就想认田氏做孙女。

    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两人虽无祖孙之名,也生出几分祖孙之情。

    看着田公公满脸褶子,歪在炕枕上,手脚已经不稳,田氏不禁心里发酸,道:“公公,也不好总在屋子里躺着,晌午日头足的时候,您也让小丫头子扶着您出去转转。”

    田公公的那两个徒孙,前几年由曹颙送到庄亲王府去,这是田公公的安排。

    太监身体不全,即便出宫,也立世不易。

    田公公自己还好,上了年岁,荣养等死而已;那两个小太监,却是年轻。就算曹颙仁义,在田公公没后继续养着他们,可遮掩混吃等死熬一辈子也不容易。

    因此,田公公才的求了曹颙,将两个徒孙安置了。

    听田氏这般说,田公公摇头道:“就这样歇歇也好,最近一段日子公公我老做梦,梦到当年刚入宫当差的时候。毕竟是侍候人的身份,站着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脚底心厚厚的老茧,足有半指厚大……临老临老,能好生歇歇,也是福气……”

    田氏劝不动老人家,便说日后请他过那边转转,总要认认门才好。

    田公公笑眯眯地点头应了,从炕枕后拖出个小木匣来,打了开来,推倒田氏跟前道:“两个孩子娶媳妇,公公我也不好空手,这两个小玩意儿,便拿个孩子们玩去。

    田氏低头一看,就见里面是一对弥勒铜像,每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看着圆滚滚的,憨态可掬。

    虽不是贵重之物,可是长者所赐,田氏依旧很感激,道:“公公,那我就代两个孩子收下了。”

    明日就要搬走,田氏那边的事情还多,便没有在榆院久坐,陪着田公公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田公公也有些乏了,摆摆手,道:“走吧,走吧。”

    可是,等田氏捧了那木匣时,却是不由怔住。

    原以为这一对铜弥勒,不过七八斤,没想到抱起匣子来,才发现实际分量重得多。

    田氏心中虽纳罕,可想着田公公是宫里出来的,那内造之物,自然与众不同……

    田氏母子惯用的东西,早已送到新宅。

    次日用罢早饭,田氏便带着两个儿子,拜别曹府众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乘车离去。

    天佑骑马相送,在那边宅子逗留半日,帮着左住、左成将诸事安顿了,才回了曹府。

    过了几日,便到了九月二十八,左住下聘的日子。

    原本宁家与马家这门亲,永庆为大媒。

    现下永庆成了湘君义父,是至亲身份,媒人角色便由永胜担任,曹颙夫妇、永亮夫妇以男方至亲身份,同永胜一起去马家下定。给新人插戴的“全福太太”,则请了淳亲王世子夫人博尔济吉特氏。

    二十四抬的聘礼,即便是在官宦人家,也极为体面。

    成匹的绫罗绸缎,成匣的金玉首饰,使得马家那边原本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的亲戚,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艳羡。

    加上户部尚书、和硕格格亲自过礼,世子夫人为“全福”使者,这样的气派,别说是聘马俊这个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就是学士府千金,也尽够了。

    旁人只是带了艳羡,永亮与戴佳氏夫妇两个,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虽说没有反对左住兄弟两个认罪归宗,面上也显着长辈的慈爱,可夫妻两个对左住兄弟多少还存了防范之心。

    永亮能舍得割舍部分田产,看似公正的分给左住兄弟,也是怕因小失大。毕竟,他这个名正言顺地嗣子,在面对宁家这两个嫡支时,多少还有些心虚。

    直到今日,看罢左住兄弟的新宅,又经历这场下定,夫妇两个才晓得,左住、左成未必会稀罕宁家。

    即便没有家族助力,有曹家做强援,他们兄弟两个也过得很好。同破落的老宅相比,这挂着“宁宅”牌匾的新宅,更显得生机勃勃……

    因马俊是独子兼挑两房的缘故,马俊之妻方氏,就带着长房的妾室儿女生活在马俊伯父的旧宅,当年的侍郎府。他另外一房妻室钟氏,带着儿女住在侍郎府西邻的一处宅子。

    虽说是一家人,比邻而居,但是两房人独门独院,并没有打通,并不在一起生活,倒是少了不少是非。

    因两处宅子,都挂着“马宅”的匾额,下人们便称为“东府”、“西府”。

    湘君是西府钟氏所出,所以马家就在西府宴请宾客。

    跟在世子夫人与初瑜身边,戴佳氏心里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有失礼之处。她们这一行人,是在马家亲眷的引领下,前往湘君闺房,行大定。。

    湘君穿着石榴红的旗装,越发映衬着粉面似雪。她面色柔和,微微低头坐在炕上,有着少女的羞涩还有官宦家贵女的从容。

    由博尔济吉特氏送过去白玉如意,又将钗环这个给她插戴上;戴佳氏则负责让新娘试穿新衣,也都顺顺利利地完成。

    从湘君屋子里出来,博尔济吉特氏对初瑜赞了好几句湘君。

    因她是宗室女眷中,难得的“全福人”,所以经常被请去做“全福人”。经她手下定的姑娘,没有上百,也有数十。

    据她所说,马家这位小姐真是

    这回夸湘君,倒是真心实意。

    初瑜微笑着听了,她心中也甚喜欢湘君。

    湘君年纪虽不大,可是因是长姐的身份,行事说话很是沉稳,丝毫不见浮躁……

    从马家吃完酒回来,曹颙与初瑜就有些微醉,由丫鬟们更衣后安置。

    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曹颙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炕上爬起来,收拾一番,去户部衙门点卯去。

    户部正是差事繁重之时,曹颙这个尚书,也跟着忙乎一上午,直到中午才歇了一口气。

    等到下午,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圣驾回銮什么的。

    雍正四年的秀女大选,就在这个时候拉开帷幕。

    四姐,离府,进宫。

    四姐虽容貌只是平平,可盛在气度端庄,骨架结实,按照老人们的话讲,是宜子之相。因此,在初选时,四姐就被宫里留了牌子,同其他秀女一道,住进了储秀宫。

    兆佳氏因已经托付给堂妹,所以倒是不甚担心。

    唯一使得她担心的是,四姐要是真进了宗室,最好爵位要比塞什图高,否则姊妹相见,叙起国来,嫡女被压了一头。

    紫禁城额里,熹妃处。

    熹妃笑眯眯地看着弘昼道:“这个曹家四姑娘,就是你三年前曾提的那个?”

    “嗯”弘昼使劲点头,满是希翼地望向熹妃:“额娘,儿子就这点念性,还请额娘成全。”

    熹妃听了,面露凝重之色,半晌方道:“你嫡福晋、侧福晋的人选,本宫只有建议,最后拍板的却是皇上。若说以她的身份,侧福晋也勉强可以。可十三福晋前几日专程进宫,就是为了曹家四姑娘……听那意思,曹家无意送女为妾,十三福晋已经帮曹四姑娘选好了人选……”

    弘昼闻言,不由怔住。

    等到醒过神后,他的面上已经褪去平素的嬉皮笑脸,眉目之间,多了几分郁结。

    他看着熹妃,正色道:“额娘,皇阿玛给我定了哪家的姑娘?”

    熹妃摇头道:“这选秀才开始,谁会晓得到底是谁。”

    弘昼挑了挑嘴角,没再说话,心里却是明白,为了防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自己的嫡福晋与侧福晋,都会避开权贵之家……

    与其是随意一个人,为何不能是曹家四姐?E

第1199章 喜事连连(上)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喜事连连(上)

    怡亲王府,上房。

    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屋子里只有兆佳氏与十三福晋这对堂姊妹在说话。

    兆佳氏拉着十三福晋的手,面上已经露了祈求之色:“好妹妹,四姐这事儿到底怎生是好?留在宫里,留在宫里……万一.万一……”

    说话间,她的眼泪已经落下。

    早年因羡慕曹佳氏与曹颙风光,还想着要让给四姐也找个“贵婿”,好好风光风光:就是先前将女儿选秀之事拜托了十三福晋时,她还心存侥幸,想着即便不能指给亲王、郡王为嫡福晋。指给贝勒、贝子为正妻也是好的。

    等将女儿送进宫,女儿又被留在储秀宫后,兆佳氏都不以为然。

    直到前日听说,听说历年留在储秀官芳女的安置,除了指配宗室,还要充盈后宫,她才后悔不跌。

    进宫看似风光,看皇上已经走年近半百的人,哪个当母亲的愿意将女儿推进火坑。

    两晚没睡着,终于熬不住,亲自求到恰亲王府。

    见堂姐一扎鼻涕一把泪的,十三福晋哭笑不得。

    瞧茬堂姐的意思,竟走担心四姐会被留在宫里侍侯皇上。倒不是说四姐不好,可以四姐的姿色,不会入皇上眼。

    她早己在皇后面奸递过话,提过自己这个外甥女。

    想到此处,十三福晋微微一怔。实在是王府家务事太多,疏忽了选秀之事。现下打理选秀的,并不是皇后。

    若是皇后忘了她相请之事,事情发生变动也不无可能。

    她心中虽有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些担心,对兆佳氏却宽言安慰,只说现下才过初选,万事没有定论,还请她不要吵吵嚷嚷的,仔细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反而影响四姐的亲事。

    而后,又提了两句近些年宫里指婚的惯例,即便是留在储秀宫,也未必会为妃嫔贵人,还有阿哥所那边。

    皇上的几位幼弟与四阿哥、五阿哥两位皇子,都到了该成亲的年龄.正侧福晋都空着。

    若非如此,今年也不会留了这些秀女在宫里。

    兆佳氏闻言,眼皮不由抬了抬。四阿哥、五阿哥是当红皇子,自家女儿指望不上:先帝爷留下的谁小阿哥,生母多是汉女,出身都不高,可成年后开府少说也是个贝子。要是女儿兵能当个贝勒、贝子夫人,就是皇帝的兄弟媳妇,与皇后做姑嫂,岂不是体面。

    当即,她便转了笑道:“哎呀,先帝爷留下的这几个小阿哥,旁人还罢,那二十一阿还与曹家有亲。就是您大外甥女婆家的表亲。听说她入宫前,还曾在长房府里打过转。”

    十三福晋闻言,心下暗恼。

    因堂姐将外甥女之事托付给自己,她专程留意此事,在宗室中挑了两个合适的子弟,一个是显亲王府的旁支,镇国公府上的嫡长子宝英:一个是裕悼亲王三子,现任裕亲王广灵异母弟广禄。

    这两人十三福晋都见过,年纪与四姐相仿,相貌人品那没挑。也走她在宗室子弟中,精批细选出来的。

    前者将来要承继国公府,降封也是辅国公:后者即便不会封国公,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以亲王庶子出身,最差也是镇国将军,虽比不上前者,胜在成亲就能开府,上而又没有正经长辈,自家当家作主。

    不管最后指给哪个,都堪称良配。

    不想,她已经跟皇后递了话,兆佳氏这边又听风便是雨。

    她笑容肃了肃,道:“姐姐就不怕外甥女身份不够,成了侧福晋、格格?”

    兆佳氏愣了愣,道:“哪里就不够了?她二哥如今升了总兵,另外两位兄长也都出仕做官,还有您这个姨母与堂姐贵为亲王福晋,哪里比不得那些满洲勋贵家出身的姑娘?”

    十三福晋默默不语,端起茶来吃了两口。

    论起权势来,曹家现下是不差什么了,却是差在根儿上。

    归根到底,不是满人。

    与宗室联姻不得,与皇室联姻却是不够。

    兆佳氏见十三福晋不言声,陪着小心道:“要不劳烦妹妹再使使劲儿?”

    十三福晋挑了扰嘴角,迸:“皇子阿哥的婚配,都要凭皇上示下,皇后也未必做得了主,更不要说我这个宗室福晋……这个忙,我倒是有心无力了……再说,就算能起到微末助益,我这当姨母的,也舍不得脸而去将外甥女送去做偏房侧室。堂姐要是想要寻个出身高的女婿.还是另寻旁人的好。”

    兆佳氏听了无语,十三福晋若是都使不上劲儿,旁人更是说不上话了这么大岁数,她到底有了些眼色,忙道:“我不过罗嗦一句,有您这个亲姨母帮村,四姐儿的亲事哪里还有不妥当的?”

    她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虽回过嘴,十三福晋却也不耐烦再与她扯皮,刚好有两个管事婆子请见,便端茶送客。

    兆佳氏上了马车,想到十三福晋先亲切后疏离的模样,也晓得自己说错话,心中亦是后悔不跌,自语道:“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芝麻还没捡,就惦记西瓜……”

    她有心要拾十三福晋赔罪,可见天往王府跑也不像话。

    回到府里,她就舍了体己,预备了一份厚厚的礼,叫四太太春华带着,次日往怡亲王府给十三福晋请安。

    见堂姐打发媳妇,送来重礼,十三福晋哭笑不得。

    虽对堂姐“得陇望蜀”颇市微词,但也可怜她一片爱女之心。

    十三福晋吩咐预备了一份差不多的回礼,另外赐了一对金镶八宝的手镯给春华,才使人送客。

    兆佳氏听媳妇回话,晓仔兆佳氏已经消气,才算放了心……

    曹家西府这边,就在左住下聘没几日后,魏家长子魏文杰成亲。

    原本按照他的本意,是想要等到明春会试后,再迎娶的。

    魏德之妻心疼侄女,担心魏文杰会试若是不第,侄女进门晦气,影响小两口感情,便只说延迟不好,毕竟文杰下边还有个已经定亲的弟弟。他这兄长延迟,弟弟也要跟若延迟,小心落了埋怨。

    文杰想着姨娘与妹子也是盼若自己早娶亲的,便没有多言,八月初下了大定,将婚期定在十月初二。

    因满城离京城有几日的路程,所以九月下旬,魏家送嫁的队伍就到了京城。

    魏德是官身,无法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离开,就让儿子代他进京。新娘子是孤女,为了亲事体面,魏德又写信往江宁,寻了何家族里的两房长辈北上送嫁。

    姚太夫人与媳妇何氏,也跟着北上。不同的是,何氏是送嫁,陪在外甥女身边等吉日,姚太夫人却住进了巍宅,以巍家老辈人的身份,帮衬桂娘料理迎娶事宜。

    闹腾了一番,终于将喜事办完,何氏女灵芝嫁入魏家,成为魏家这一房的长妇。

    成亲次日,在魏信夫妇的牌位前,何氏跟着丈夫敬茶,全了礼数。

    随即,魏文杰便请桂娘上座,要让何氏给她敬茶。

    桂娘再三不肯,却推不过文杰,最后站着受了何氏的茶。

    在吃茶时候,她掏出一串钥匙,又使人取了账册,将家务尽交付给何氏。

    因新房陈设,都是何灵芝的嫁妆,看不出什么:中堂边,供奉着魏信夫妇的牌位,只觉得肃穆。

    等见过小叔子、小姑子,回到新房,看了账册,何灵芝才知晓魏家的富裕。

    她心里不由奇怪,只说魏宗这一房少小失孤,当家长房长辈又不慈,才北上投奔到干亲这边,怎地还攒下了这些家当?

    同魏家的家底相比,自己的嫁妆岂不是太过寒酸?虽说有父女留下的浮财,还有姑母、姑父的帮衬,也不过凑齐了三十二抬。

    何灵芝摸索着账册,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不安。

    小叔子也定了亲,虽说对方同自己一样是孤女,却养在大户人家,要走进门多带了嫁妆,将自己这个长嫂比下去,自己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如何自处?她正胡斯乱想,便就魏文杰进门,便站起身米柔声迸:“表妹……”

    魏文杰瞥了那几个账册一眼,笑道:“姨娘为我们兄妹几个费心这些年,早念叨着要歇歇,住后家务就要劳烦表妹了。”

    何灵芝羞涩一笑,道:“都是妾身应当的。”

    魏文杰见她温婉柔顺,待桂姨娘也恭敬,心下欢喜,带了几分心疼道:“你刚进门,理当让你熟悉些日子才上手,可二弟那边就要下聘,你是长嫂,操办此事,与二弟妹那边看着也体面些,只是使你太受累了些……”

    从寄人篱下,到当家奶奶,何灵芝郎里会生埋怨?

    她摇了摇头,道:“不累,只怕妾身初来乍到,刚接手家务,就操办这样大事,难免有疏忽不足之处。若是那样,还请表哥莫怪。”

    见妻子虽长相柔弱,可言辞却有担当,魏文杰进发怜惜.指了指那几本账册,道:“家务这块,你不用担心。这账册虽多,只有两本需要盯着,其他几本看过,心里有数就好,不必盯着。”

    何灵芝闻言,不由诧异,仰头道:“表哥,这是何缘故?”

    魏文杰将账册翻了翻,将标着“甲、乙、丙、丁”三字的账册挑出,道:“这标‘甲’的是我名下的肘产,‘乙’册子上是二弟的身家,‘丙’本是小妹的嫁妆。你也晓得,咱们家,除了我们兄妹三个,还有个已经出阁的姐姐,还有个过继到三房的小弟。不管是己出阁的姐姐,还是过继别房的弟弟,都是父亲的骨血,我这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个长子不能不闻不问。所以,父亲的家产,也给他们留了一份.就在‘丁’册上。其他两本,‘子’册是公中总账,‘丑’是公中收支账……”

第1200章 喜事连连(下)

    何灵芝听了,不知心里什么滋味。

    既是已经做好的账册,换做心宽的自然不会多心,反而会庆幸省不少心;偏生她幼小失孤,寄人篱下,心思细腻,少不得心里转了转,神色就有些不自在。

    魏文杰就没有察觉,犹自说道:“对了,二弟的聘礼,是在总账上,同我的那份一起预备的。就要下聘了,你好生再看看,别再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何灵芝勉强笑着应了,拾起那本总账,翻了几页,找到聘礼那项。

    按照桂娘的意思,兄弟两人聘礼就算相差不多,也要区别开来,毕竟何氏这边是魏家长媳。

    魏文杰却是不肯,若不是桂娘拦着,他都要给二弟再加厚三分。

    他打小经历人情事故,也晓得世人多长了双富贵眼。

    何氏还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妻子,性子纯良温婉,何家又无人挑这些俗礼;庄氏女那边,却养在曹家,见惯了富贵,若是因聘礼有了微词,影响夫妻感情,岂不是因小失大?

    可桂娘却是不许,毕竟长幼有序,不好乱了纲常。

    最后兄弟两个的聘礼,却是分量相当。

    何灵芝看在眼里,心中的喜悦立时烟消云散,只同吞了苍蝇似的,心里发烦,面上却是笑道:”到时齐整,妾身看不出需添补之处,想必是劳烦了姨娘。“魏文杰点头道:”是使得姨娘受累了,还好如今你进了门,她也能享享清福“心中虽有其他心思,何灵芝却不是愚钝的,面上半点不显,只温温柔柔地拢着丈夫。

    新婚燕尔,又是相思多时,少不得蜜里调油一般。

    魏家婆媳在婚礼次日,已经启程回满城。

    等到成亲三日,去何氏备嫁的宅子,见了何家族里几位长辈,全了”回门礼“,魏文杰就带妻子去曹府请安,顺便与曹颙请示下聘的日子。

    一应东西预备好的,只需选定了日子,就能操办起来。

    见魏文杰虽带了喜意,可越发清减,曹颙心理明白,这是年轻人贪欢的缘故。

    娶亲之事,毕竟繁琐,先头文杰娶亲时,多有曹家帮衬,并没有使文杰太费心思;现在轮到文志娶亲,文杰要以长兄的身份操办,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了得的事。

    明年二月,文志还要参加会试。

    曹颙担心他耽搁功课,又晓得他好强,便沉吟片刻,道:”下大定倒没什么,可年内迎娶是太仓促了些。”

    文杰闻言,不由一怔,犹豫着说道:“那婚期定在正月?”

    按照世情,新房家具陈设是要女方陪嫁,多时在大定后开始量屋子,打家具。婚期定在年内,确实时间有些赶。

    文杰之所以想要在年内完婚,也是因想着弟弟年岁也大了,弟媳妇又是二八年华,要是耽搁一年,在外人看来就有些偏大。

    不过年前年后,相差不了几日,腊月里不行,正月里迎娶也好。

    曹颙沉吟了一下,道:“正月里也太匆忙,我看不必太赶,就在年前选个日子下大定,明年四,五月再迎娶。”

    这却是比原本预定的要耽搁半年,文杰有些迟疑,道:“世叔,会不会太晚了?去年下小定时,曾提过婚期在今年?”

    曹颙道:“婚姻大事,总要预备的妥当才好,延迟几月,也比现下仓促不成样子要好。你媳妇刚进门,还是新妇,就要她代母职张罗小叔子的亲事也失了体恤。文志是个懂事的,若是你同他说不清楚,就让他过来见我。”

    文杰心里已经是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将婚期定在九月,就留有余地。偏生为了等何氏族人北上,将婚期定在十月。

    曹颙见他不语,以为他还想不明白,不由皱眉,道:“除了文杰的亲事,明年会试亦是大事,如今离下场不到百日,也当预备得了。不管最后如何,总要预备齐当了,方心中无憾。”

    文杰躬身听了,老实应下

    内宅,兰院,上房。

    看着一身红衫的新妇,李氏很是喜欢。她打小生活在南边,即便现在在满洲旗,心里还是喜欢柔顺的女子。

    在她看来,这新妇温柔腼腆,不是刁专古怪的人。有这样的人做魏家长媳,不仅是魏家的福气,也是妞妞的运气。要不然妯娌之间相处的不痛快,可有的闲气要生,说不定兄弟之间也会伤了情分。

    “好孩子,万不要外道,全当在家里一般。魏家同曹家是几辈子的情分,你公公同我们家大老爷又处得同亲兄弟一般。我看你是好的,忍不住打心里疼爱,要是杰哥儿不懂事敢欺负你,只管寻我来做主。”李氏拉着何灵芝的手,笑着说道。

    李氏虽是已经年过半百,面向却是不过四十来许人,又是满脸满眼的慈爱。

    何灵芝不由动容,红了眼圈,轻声道:“太夫人”

    李氏看出她在感怀身世,拍了拍她的手,道:“且看以后,杰哥好强,是有大前程的,你跟着享福就是。”

    初瑜在旁,却是不如李氏那么乐观。

    她就算做长媳的,晓得做长媳的不易与辛苦。不仅仅是上孝长辈,还要照拂下边的弟弟妹妹,思量的是一大家子的事,其中不乏受委屈之时。

    初瑜嫁过来时,年纪虽小,可是在王府是长姐,又有嫡母教导,才勉力支撑。

    幸好公婆疼爱,丈夫有情有义,她主事随心,即便辛苦些,亲戚之间舍了不少钱财,也甘之如饴。

    何氏不仅是孤女,还是独女,看着又不是开朗的性子,还不知能不能受的这份辛苦。

    不过心里想是想,她面上仍是温和,听着李氏与何灵芝话家常,偶尔凑上一句,使得屋子里也其乐融融。

    对于权贵人家的贵人,何灵芝心里原存了敬畏之心,不过见李氏婆媳温煦,心下也就稍安。

    她寄居在姑母家,本来是会看脸色的,当然晓得怎么装乖巧讨欢喜,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李氏口中的称呼,已经从“杰哥媳妇儿”换成了“芝儿”。

    何氏心中窃喜,又陪着说笑两句,便对初瑜到:“世叔母,怎么不见大小姐与平姑娘?”

    初瑜道:“天慧前几日着凉,正在屋子里养着。听说你要过来,她原是要出来见得,被我拦着。过了病情给你可怎么好,左右都在京里,过些日子再见也是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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