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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首告(泪奔求月票)

    从书房出来的恒生,亦听说高太君卧床的消息,同夭佑一道去了芍院。

    高太君吃了药,沉沉地睡着,小哥俩个少不得宽慰祖母李氏一番,才从芍院出来。

    尽管心中恋恋不舍,恒生依旧是咬牙离开了曹府,回王府安置。

    他晓得,自己身份已经不同,不能因任性的缘故,留下什么话柄,络曹家添什么麻烦。

    天佑将恒生送到大门外,看着他骑马带人远去,才转身回了院子一一r一一一

    一夜无话,次日曹颗一到衙门,便听到一个消息,兵部尚书蔡璎连降三级,免尚书职,调奉天府尹。

    户部的气氛有些诡异,前几日才罢了一个礼部侍郎,现下又动了兵部尚书,圣心何意?

    若是前些日子查圄庭的案子,还能说是诽圣之意,结党之嫌,如今发作蔡璎为那般?

    要知道,这个蔡铤,曾经受陷死罪,还是皇上免了他的刑罚,而后都统、左督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为一身,位极人臣之首。

    由这位蔡大人出面,在西北耀武扬威多年的年大将军灰头上脸,顷刻之间沦为阶下囚。

    如今年大将军身亡还不足周年,扬眉御前的蔡铤就灰溜溜地被眨出京城。

    中午时分,蒋坚已经汇总衙门里上下的消息,对曹颗禀告此事:“听着外头议论的说辞,蔡铤被贬的根源还在年羹尧案上。”

    “哦?”曹颗有些意外,难道雍正还后悔对二舅哥动手,想要迁怒

    不成?

    蒋坚摇摇头,道:“去年年羹尧的案子未揭开前,是有不少弹劾的折子到御前,可那个时候年羹尧势大,年贵妃还在世,顾忌的人多,敢出面的毕竟有数;直到蔡挺进京,任了左督御史,这朝野之间,弹劾年羹尧的折子才雪片似的飞到御前。若是真论起来,即便不是结党,·勾连)两个字是跑不了的。”

    听他这么一说,曹颗到是想起一件事来。

    去年年前进京时,他曾听十六阿哥说过一唱,皇上那边刚开始给年羹尧议的罪状,不过三十来条,而后蔡铤主审年羹尧案,却是连陈芝麻、烂谷子都巴拉出来,给定成了九十二条罪状。

    当时,曹颗就觉得不对劲。

    若是蔡铤与年羹尧之间无嫌隙,只是奉圣命而为,还不算什么;可世人皆知,他与年羹尧赞同水火。

    即便年羹充这九十二条罪责都属实,在别来看来,蔡铤依旧有公报私怨的嫌疑,德行有污。

    现下,听了蒋坚的话,曹颗才想起蔡铤当初行事,不只有“公报私怨”的嫌疑,还显得太能了。

    去年春天开始,即便皇上没有直接给年羹尧定罪,可在给朝廷地方大员奏折批复中,没少点出对年羹充的不满。

    当初上折子弹劾年羹尧的督抚大员不乏其人,田文镜就是其中的领头羊,可同后来蔡铤审案时案牍前三尺俾劾折子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曹颁本来奇怪,为何蔡铤办完年羹充案,就除了左督御史、吏部尚书与都统,专任兵部尚书。现下看来,那个时候,雍正应就起了忌惮之心。

    曹颁反省了下自己,虽说昔日同僚伊都立同唐执玉都成了督抚大员,可君子之交淡如水,并没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

    姻亲孙李二家已经败泾,在京城压根就没什么分量;亲族中人,几个堂弟虽已经受官,可都是皇上提拔,又是老实本分的,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样一想,他就心安了。管雍正怎么折腾,只要不折腾到他身上就是。

    没想到,到了落衙时分,又有两个六部堂官被罢官,罪名亦是“朋党”,其中就有个户部右侍郎,衙署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张廷玉只在早晨露了一面,而后就进宫去了,直到落衙,也没有回来。

    曹颁离开衙门后,犹豫半响,没有跟着蒋坚他们回曹府,而是去了

    庄亲王府。

    来见十六阿哥,却不是为了衙门里的事。

    “外祖母老病,怕是接不过去,说要回李家。李煦父子都不在京,总不好让曾孙辈预备大事。我原想着,来同十六爷商量商量,看是不是能使银子为李煦赎罪。他也是古稀之龄,在塞外吃了三年半沙子,要是真在那边没了,我们老太太心里怕都是不安生。谁想到,今儿这戏码一出又一出。除了蔡铤,那两个都是早年同佟家那边有关联的,莫非皇上又翻出佟家的案子?”曹颗问道。

    按照五服亲图,高太君若病故,曹府这边,除了李氏与曹颗母子分别服九个月的大功与五个月的小功,其他人都无服。

    李家那边,高太君之夫李月桂并不是李煦亲叔叔,论起来只能算堂亲,李煦父子是有服亲,到李诺、李诚曾侄孙辈,则是无服了。

    是,所以曹觎才想着是不是活动活动,安排李煦父子回来。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苦笑,道:“前儿去十五哥那边给额娘请安,额娘也提及李煦回京之事。她还念着李家的恩情,李家老太太又去给她请了两回安,每次都提及此事。额娘便私下里央求我,若是皇上的火儿消了,就帮李家周旋一下,看是否能让李煦回京。我想寻思等着皇上心情好,跟皇上求求情,谁想又来了这么一遭。这个时候,还真不好在御前提及李家。要不然,皇上想起李家早年党附隆科多之事,说不定还要再发作一把。”

    曹颁先头只是猜测,听了十六阿哥的话,因隆科多之事起,不由奇道:“好好的,皇上怎么又想起这一茬耒?”

    隆科多早已被拘押,如今就在畅春园里圈着,早已淡出世人眼前。

    十六阿哥听了,露出几分讥笑,道:“什么时候,都不敏小人。

    隆种多虽被图了,佟家推恩一等公的爵位还在。谁不晓得,皇上心里孝懿仁皇后的分量。隆科多这一支的爵位,就是因孝懿仁皇后推恩的,皇上怎么会除爵?如今爵位空着,若是不除去隆种多的长子岳兴阿,旁人哪里还有机会?”

    羟科多两子,长子岳兴阿是原配嫡出,次子则是婢妾扶正的继室李四儿所出的玉柱。隆种多问罪后,李四儿被赐死,玉柱也被发往黑龙江军前效力,岳兴阿只是被罢了官。

    谁都看出来,皇上对佟家网开一面。隆科多空出的这个爵位,八成就是给岳兴阿留下的。

    隆科多虽倒行逆施,可岳兴阿图受继母排挤,早就从公府搬出去,父子不合,众所周知。

    “是佟家长房那支?”曹颗对佟家的事,多少也知道些。

    隆科多之祖父佟图赖,因是孝康章皇后之父,推恩加封的一等公,由其长子佟国纲那一支袭了;次子就是隆科多之父佟国维,因女儿是孝懿仁皇后,亦推恩一等公。

    除了两个公爵,佟家族人还有二幕子、三等男、轻车都尉等数个爵位。

    不过,有能力并且有资格,争夺隆科多这一支各位的,只有隆科多伯共「佟国纲那一支。

    佟国纲早已身故,有三子,长子鄂伦岱袭了一等公,官至领侍卫内大臣,这两年才因老迈致仕在家修养;次子法海,进士出身,曾做过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老师,现下为兵部尚书兼左督御史;三子夺岱,并不热衷仕途,只挂了个侍卫的闲职。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老实人若是起了贪念,面目更是可tgo出首堂侄岳兴阿德匿隆种多财产的,正是平素里老实人一样的夸岱。

    “是他?”曹颗真是有些意外。

    同高官显爵的长兄与才学卓越的庶兄想必,夸岱这个公府三子则是在有些默默无闻。

    说起这个夸岱,还是曹颗的旧识。曹颟当初刚入宫为侍卫时,

    夸岱也在宫里当值,当时他不过三十多岁,两人还吃过几回酒。

    两个兄长视同水火,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数次调和,都是白费力气。

    他与鄂伦岱同母,却没有被法海迁怒,可见兄弟之间确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佟家之事,皇上只发作了隆种多一门,也是有大事化小小事化

    了的意思,夸岱如此,就不怕自食恶果?”曹颗问道。

    若是结党什么的,佟家长房也跑不了,鄂伦岱早年可是铁杵的“八爷党”0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道:“他老实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是将五十的人了,错过这次机会,他哪里还有更进一步?谁知道呢,说不定还真会如了他的愿。”

    佟家的兴衰荣辱,对曹颗来说,不过是当新闻听罢了,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只是他也晓得,隆科多的案子旧事重提的时候,确实不适合为李煦斡旋。如今,只有同李诺商量商量,看是不是给李裁去信,让李籍回京一趟。

    虽说隆科多的独女就嫁到了庄王府,可十六阿哥并不担心受牵连。

    出嫁女不究,这不只是律法,还干系人情。

    皇上震意,不过是觉得岳兴阿辜负他的希望;对于弘普夫人,是皇上赐的婚,既有保全之意,就不会再同一个小姑娘计较。

    虽说多少有些郁闷,可提及恒生封爵以及赐婚之事,十六阿哥心情又舒展开来,拉着曹颗絮絮叨叨地说起给三公主当预备什么嫁妆之事。

    公主出嫁,嫁妆都有内务府置办,王府这边,虽说是生身父母,也要有所避讳……

    曹府,芍院,上房。

    昏迷了一日一夜后,高太君终于睁开7眼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找后帐

    “母亲……”李氏站在炕边,低声唤道。

    高太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看着李氏,道:“淑卿啊……”

    李氏强忍着,不落泪,轻轻拉过高太君的手,道:“嗯,女儿在这儿一一r一一一

    高太君往李氏身后望去,迟疑着说:“鼎儿媳妇,大郎、二郎也来了一一r一一一”

    李氏身后,正是李煦继妻王氏带着李诺、李语兄弟二人。

    听到高太君说话,兄弟两个上前一步,在李氏身边跪下,道;“老祖宗,是曾孙来了……”

    “扶老婆子起来。”高太君轻声道。

    李氏与王氏上前,搀扶高太君坐起,又往老人家身后垫了炕枕。

    “老蒌子……要回李家……”高太君的声音不大,却是不容置疑。

    李氏的眼圈立时红了,王氏忙道:“早就该迎老太君回去,正是该回去,也让孩子们尽尽孝心……

    高太君点了点头,道:“老蕃子9$屋子……”

    “一直使人打扫着,火炕也笼着,立时就能住人。”王氏道。

    高太君颇觉欣慰,看了看李氏道:“老苇子终归是李家人,颗哥儿同外孙媳妇呢?同他们吱一声,老婆子就搬过去吧。”

    “颁哥儿还没回来……媳妇方才还在,刚有管事媳妇来回事儿,在外头说话……母亲即便恝要回那头,也不赶着这两日。空了好几年的屋子,总要收拾两日,省的孩子们手忙脚乱的,嫂子也跟着着急。”李氏婉言劝道。

    高太君年少失寡,性子刚强,最不乐意给人添麻烦。

    听了女儿的话,她犹豫了一下,点表头道:“既是如此,那就后日搬也好。”

    说到这里,她看着跪着的二人,道:“老蕃子的大事,怕是终要落到你们兄弟头上,你们不用觉得为难,老婆子这里早稹备下银子,不用你们抛费。”

    李锘-忙道:“若没有老祖宗关爱,曾孙儿们哪里能在京里安居。

    老祖宗定能长命百岁,等着看重孙子长大成人,做个老寿星。”

    高太君听了他的话,面色越发柔和,摆摆手道:“你们起来吧。”说着,又问王氏道:“海哥儿会叫人了么?”

    海哥是李诺长子,现下还不到两生日。

    “会了,都会哄人了,老祖宗见了,就晓得了,侄儿肖叔,长得就

    跟三郎小时候似的,老祖宗定会喜欢。”王氏说道。

    李家诸多子孙中,高太君最疼爱的就是李鼎、李诚、香玉三人,这三个小时候都在她身边养过。

    听说海哥儿长得像李诚,高太君露出几分笑道:“又是个俊小子……却不好太娇养,三郎的身子不好,就是小时候太娇养了……”

    老人家心情一好,气色也转过来几分,面上添了红润,不再像之前那么灰败。

    李氏见状,心里叹了口气,将拦着高太君回李家的话咽下。

    既是老人家心之所愿,她这做女儿的还是顺着老人家的心意,说不定老人家心情好,就能熬过这冬去……

    不管怎样,李氏心中始终盼着有一丝转机。

    这会儿功夫,初瑜挑了帘子进来,后边跟着端着托盘的青梅。

    托盘上除了药碗,还有一碗热粥。

    由初瑜捧了药,交到李氏手中,又由李氏亲手服侍高太君喝了药,又喂了她用了粥。

    说了这一会儿话,高太君也有些倦了,用了粥后,便又躺下。

    众人退了出来,王氏用帕子拭着眼睛,哽咽着对李氏道:“姑太太,还是托人往奉天送信儿吧,即便我们老太爷离不开,也得让大老爷回来。大郎他们到底年纪轻,哪里能料理这个?”

    虽说李氏心中还盼着高太君能熬过去,可也得做周全准备,省的事到临头手忙脚乱,让老人家走得不安生。

    李氏点点头,王氏的眼中闪出一丝欢喜,随即又掩住。

    李诺刚想开口,就听李f6道:“祖父年纪也大了,身边总要留人服侍,大哥的差事是离不开人的,不比我只是在内务府挂了个名儿,还是孙儿往奉天是一趟,去换父亲回来。”

    李诺犹豫了一下,道:“本当我去,正好到年底,多清一阵子假就是”

    李语道:“即便年前请假,也不好拖到年后去。老爷、太太年纪也大了,@_京歇一阵子也好。”

    李诺听他说得在理,便没有勉强。

    李氏见他们兄友弟恭,颇觉宽慰;唯有王氏,脸色变了又变,神

    情有些僵硬。

    天色渐暮,厨房那边已经置办好席面,初瑜问过婆婆,就使人将

    饭菜摆在笱院西屋。

    李诺与李语的饭菜,摆在$院中堂。

    等饭菜摆上,曹颗也回来了,就同李诺、李语兄弟用了晚饭”

    除了

    要换回李荥回来准备大事,李诚那边也要去信儿。作为高太君最疼爱的曾孙辈,趁着年底能回来陪一阵也好。

    其他的,寿材都是置办好的,倒没什么可再张罗的。

    两日后,曹颗从衙门请了半天假,同李氏婆媳一道将高太君送回李宅。

    高太君的屋子,就是李宅后院上房东屋,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也用火盆驱了潮气。

    高太君晓得曹颗差事忙,挥挥手打发他早日去忙。就是李氏婆媳两个,高太君也没有久留,让她们回去且忙。

    李氏却没有立时就是,而是见了王氏同几个侄孙媳妇。

    孙氏随着丈夫在奉天,王氏早已不管家务,如今李家内宅主事的是李诺之妻全氏。

    李氏已经使人备好了一个钱匣子,还有人参、燕窝等药材补品也预备了好几匣,都交到全氏手中,道:“老太君病着,凡事就请孙媳妇多费心七

    全氏见状,忙道:“老姑太太,人参药材什么的,尽可留下,银钱就不用了。大爷、二爷、三爷如今都有了差事,账上还有些余t(;}ir"

    李氏摇头道:“这不是我的银子,是老太君的银子,老太君的脾气,向来如此,你就收着。老太君要是想吃什么,想要张罗些什么就花这个钱……真到了办大事儿的时候,我j$·使人送银子过来……”

    全氏不好再推,只好受了。

    李氏又同王氏说了会儿话,又将带来的药材补品中,赠了王氏一份,才带着初瑜回了曹府。

    几日的功夫,佟家的案子却是愈演愈烈。正如曹颗同十六阿哥说的,佟家长房的贪心,终于引火上身。鄂伦岱父子在康熙朝拥立八阿哥为储之事,被翻了出来。鄂伦岱除爵,同其子阿尔松阿流放奉天,不过仍谕不籍其家,不

    没其妻子。

    鄂伦岱共有四子,次子、三子早亡,如今除了长子,只有-庶出幼子在世,这一支的爵位便有其幼子袭了。

    岳兴阿那边,圈辜负圣恩,查抄家产,补隆科多案硌余款。岳兴阿本人,发往黑龙江军前效力。

    珞科多除爵后留下的一等公,则由夸岱嫡次子椒穆图承继。

    不到半月功夫,佟家两座公府都换了主人。

    佟家两房嫡长尽没,爵位转由旁支庶出承继。

    对一个家族来说,嫡长地位,不可或缺。

    旁支庶出,哪里会让族人信服?

    即便如今由旁支庶出袭裔,嫡长都在,佟家族人即便不能分崩离析,也不会再是铁板一块。

    帝王心术,不过如斯。赫赫大名的“佟半朝”随着康熙朝的过去,也渐渐成为历史。

    对于不知旧事的那些新生官员来说,这只是皇上清楚“结党”的手段;只有历经九龙之争的老臣,才知道皇上这是再找后账。

    对于曹颗来说,现下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户部的公务,还有海贸的进展情况。

    户部已经派了个郎中南下广州,作为前站,料理此事。

    如今户部这边所做的,就是将消息散出去,招集天下商人,集结商队。

    现下的航海,都要按照季风节气,第一次出海贸易,定在明年秋夭。

    民间商人的份额,朝廷的份额,内务府的份额,还有各种货物的比例,等等,都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制定的。

    一时之间,曹颗忙得脚打后脑勺。同时,为了海洋需要,又惊动了兵部那边。兵部将调集五千水军,在天津港训练。

    而后,将在这些水军中挑出一千五百人南下,同福建水师一千五百人汇合,成为朝廷商队的护卫兵。

    因这个缘故,曹颗同兵部尚书清海打了几回交道。

    法海曾在广东任巡抚,对于海贸之事比其他人认识更深,他是支持这务新政的。

    曹颁与他聊过两回,发现他虽是曾为皇子师傅的大才,思想却很活络。

    曹颁见状,不由纳罕。

    同邵十,年到五十,还挂着个侍卫辣毫无建树的夸岱相比,这个办差勤勉、有革新意识的法海更应和雍正的眼缘才是,为何佟家两个爵位都同他无关。

    而后,问了十六阿哥,曹趿才晓得缘故。皇上登基这凡年,十四贝子或囚或圉,一直没显露人前。

    外头说什么的都有,皇上诛杀诸弟的传言都出来了,也不见皇上有宽免十四贝子僻谣的意思。

    只有曾为十四贝子老师的法海,曾给皇上上过折子,为十四贝子求.1})I;L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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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沧海遗珠(上)

    李诚在冷州,相隔京城数百里,李诺的家书刚寄出去几日,李诚就从沧州赶了回来。

    在高太君面前,李诚卖乖耍宝,仿佛是未成年的孩子。他本就聪明,又在高太君身边待过几年,晓得老人家的喜好,哄起老人家来,自然是手到擒来。

    高太君信了大半辈子佛事,晓得自己大限将至,不只禁了荤腥,连素菜也用得极少,每日里不过是喝几口粥,其他的时候,就喝清水。

    她又打着斋戒的幌子,众人劝了又劝,都不顶用。

    她本就性子刚强,辈分又高,一时之间,李家诸多晚辈倒是不好相劝。

    可真要由老人家任性下去,那原本就剩下不多的寿元会更少。

    李诺正为难,是不是告之曹府那边,告之老姑太太李氏知晓,请老姑太太拿主意。结果李诚回来,知道此事,说放在他身上。

    李诺晓得老太君最疼李诚,便交由他劝解。

    李诚并没有直接规劝,而是将从民间听来的信徒、居士的故事,讲给老人家听。

    “沧州有个全山寺,里面与几位得道高僧,也曾在外头做过道场。曾孙儿在沧州这一年,也结交了几个地方上的士伸为友。

    其中,有个叫贺齐的,家中老父亲是居士。老人家疾病缠身,药石无效,便寄希望于佛祖,以换取一线生机。他虽没有剃度,可侍佛心诚,早晚诵经不止,平日以怜贫惜老,佛祖有灵”果然使得老居士减轻了病痛。等到老居士往生时”又由全山寺的几位师傅,到贺家给贺齐送往生。老人家如愿前往西方世界,就连几位师傅也赞老人家心志坚硬,使得他得以脱离俗世轮回……”李诚并没有像李家其他人那样,在高太君面前,言辞避讳生死,而是用轻松的语调,提及沧州旧事。

    因关系佛”高太君果然听得津津有味。

    “往生……”老人家喃喃自语,神色带了几分凄迷。

    李诚点头道:“就是住生,佛讲究修缘,那位老居士同佛祖与缘,才得了佛祖庇佑,比佛门弟子跟早一步,前往佛祖前聆听音……”

    高太君闻言,未觉欣喜,反而微微蹙眉,露出几分担忧来。

    李诚见状,微微地眯了眯眼。

    “若是没有高僧相助,那位老居士还能往生么……”高太君带着几分迟疑问道。

    李诚道:“机缘到了,佛祖自来超度。那几位高僧,不过是助其一臂之力罢了,关键还是要看老居士修的因果。因果到了,即便没有几位高僧的助力,该超越轮回也超越轮回……”

    李诚说的这些,并非都是杜撰,有些道理高太君以前也曾听说过,只是没往这方面想,所以没有关注而已。

    如今李诚说得有鼻子有眼,又同高太君之前听过的那些佛家因果对上,高太君的神情陷入迷茫与挣扎,最后露出几分无奈。

    次日,高太君虽依旧没有吃素菜,却多喝了半碗粥。在饭后饥了的时候,也喝完杏仁茶垫饥。

    李家上下都松了口气,李诺与全氏夫妇更使啧啧称奇。

    全氏只是佩服小叔子厉害,能将性子倔强的老人家劝得改了主意。李诺却是好奇得不行,忍不住寻了李诚,细问缘故。

    “曾祖母在世时,曾问过老祖,是不是怨曾叔祖父。我当时也在,两位尊长只当我午睡,说话没有避着我。我记得清楚,老祖沉了半晌,方道怨是怨的,可并不后悔同曾叔祖父成亲,只是这辈子夫妻情分太短。即便是幼年的我”也能听出老祖话中的惘怅之意。她还说自己有罪孽,要苦熬着赎罪,否则早当追随曾叔祖父与地下……”李诚道。

    李诺听了,越发糊涂,道:“老祖这些话,同斋戒不斋戒又有何相干……”

    “老祖虽然信了一辈子的佛,却还是舍不得跳出轮回,不过是为曾叔祖父一人……”李诚道:“至于罪孽什么的,就不晓得了。当时也曾疑惑,可多少也晓得事关尊长的密事,不是我们做晚辈当打听的。加上那时候年岁小,没几日就忘了此事。直到现下,见老祖如此,小弟才想起往事……”李诚详细地回道。

    李诺虽也好奇高太君口中的“赎罪”,是什么,可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庆丰堂,花厅。

    受了早年侍卫处同僚邀请,曹颙在户部落衙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前往庆丰堂赴宴。

    因户部衙门最近差事繁杂,曹颙不好轻易离身,到庆丰堂时已经是百正(下午六点)时分。

    如今已经是数九天气,天黑的早。

    庆丰堂里,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透着几分喜庆。

    可是”曹颙进了庆丰堂,就觉得不对劲。

    昔日的同僚,已经到得差不多,正分座在席位上,三三两两地寒暄。

    这些人,都是前侍卫出身,现下有的在京,有的在地方,多是权势赫。

    今日聚到一起,全因宴会主人时任正蓝旗满洲副都统的赫山邀请,前来给赫山暖寿。

    他们的身边,却不是侍婢小厮奉茶,而是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美娇娘在执杯。

    这么冷的天气,她们身上穿着轻薄的绫罗绸缎,幸好席面摆在屋子里,又由地龙,温暖如春,还不至于冻着佳人。

    曹颙大概看了一眼,与宴的十来个昔日同僚中,差不多人人身边领了一个,连向来忠厚老实的纳兰富森也不例外。只有赫山身边是两个。

    这会儿夫,众人已经发现曹颙到了。

    虽说曹颙的身份,在众侍卫中,不是最高的,品级也不是最高,可他年轻,前程无量,大家多心悦诚服地起身相迎。

    见大家如此,曹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路上耽榈了些,来得迟了,还请诸位恕罪……”

    赫山笑道:“我们虽不在户部,却也听过户部差事的繁琐,谁还能挑理不成……”

    纳兰富森亦跟着说道:“才百正(下午六点),乎若并没有来晚,我们也才到没一会儿……”

    寿星在前,曹颙少不得说上几句贺寿的吉祥话。

    眼前这些美娇娘,观其穿着打扮,同良家一般无二。

    可曹颙还不至于将她们当成良家,毕竟他入仕多年,也经过这样的宽待。

    “涉嫌结党,集体嫖……”,曹颙脑子里一下子涌出这几个字来。

    皇上才发作了终家,查家的案子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这些大爷们却丝毫避讳会儿,闹了这么一出。

    难道大家就没听过“粘杆处”三字?

    曹颙只觉得脑门子都是黑线”赫山已经探过身子,凑到曹颙跟前道:“享若不必存疑”她们都没有入妓籍,我再糊涂,也不会让大家因这个受吃喃。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乎若要是觉得不妥当,尽管直言……”

    赫山说得坦荡,其他人兴致不减,曹颙也不会那么扫兴,只好道:“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众人重新入席,曹颙的右手边,也多了个执杯的美人。

    丰五、六的年岁,娇小玲珑,皮肤白暂,是今日宴席上十二位美娇娘中的佼佼者。

    据赫山介绍,这女子叫窕娘,是个湘妹子。

    湘女多情,窕娘眉眼之间,亦是温柔甜美,却又同席间其他女子不同。

    席间其他女子多有奉承恭敬之意,只有窕娘神色淡淡,同曹颙隔着两尺距离,倒酒端茶也都规规矩矩,并没有上前巴结的意思。

    如此这般,曹颙也自在许多。

    因大家都是武人出身,没有虚头巴脑那一套,吃了酒来,亦是透着豪充

    酒过三巡,众人都带了几分醉意。

    除了曹颙与纳兰富森不为所动外,其他人多是逗弄调戏身边美娇娘两句。拥搂贴面,都是寻常。有两个酒劲上来的,嘟着大厚嘴唇,在身边美娇娘的脸上、脖颈上拱来拱去,实在不成样子。

    纳兰富森到底是老,觉得有些过了,低声唤过赫山,低声劝了两句。

    赫山是今晚的寿星,被大家灌了几圈酒,舌头也有些大了,直着舌头道:“大哥放心……闹不出乱子来,都是大老爷们,家里又不缺女人,管得住自己个儿裤裆……”,

    见他不听劝,纳兰富森只好叹气。

    曹颙也有些坐不住,就在他旁边席面上,一个醉鬼哼哼哈哈地”身子已经一蛹一蛹。

    虽没有褪去衣衫,可这场景也实在不堪入目了些。

    曹颙见状,心中有些后悔前来赴宴。

    十多年过去,大家的生活不同,除了提及旧事,其他的都不知说什么。

    心里虽后悔,可毕竟同赫山有些交情,曹颙也不好先离开,只能等着散场。

    纳兰富森看出曹颙的不入群,寻了个由子,两人一起出了花厅。

    庆丰堂是海子边有名的馆子之一,今天赫山包了,除了曹颙这一拨外,并没有其他客人,所以空闲的包厢很多。

    尊颗与纳兰富森寻了个伙计带路,找了间包厢坐着吃茶。

    “这帮家伙,多在军中,都是拿烧刀子练出来,吃起酒来就不像话……”纳兰富森道。

    曹颙笑着摇摇头”道:“酒是色媒人,说的就是如此了,这个可不分文武啊……”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口有响动……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沧海遗珠(中)

    “大人……”年轻女子的声音绵软甜诺,目光清澈,带了几分希翼,望向曹颙。

    纳兰富森轻咳一声,促狭地看了曹颙一眼,道:“有些醉了,我去寻人要碗醒酒汤来……”而后,便起身出去。

    曹颙的心里觉得颇为古怪,这个窕娘并没有欢场女子的风尘味道,浑身上下透着干净清爽。虽说她的眼神很热切,却不像寻常女子的痴缠,而是还有其他什么在里面。

    这种眼神,曹颙并不陌生。

    左住、左成眼中,妞妞、天慧眼中,那是一种孺慕之意。

    曹颙越发纳罕,也不叫窕娘入内,眼神微微眯了眯,道:“你听说过我?”

    娘轻声回道:“大人是朝廷重臣,窕儿曾听旁人提及大人之名。”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红了眼圈道:“大家都说曹大人最是义气,事友挚诚,待人又心善……待几个养子、义子,不亚亲生……”

    曹颙不是没有眼色的毛头小子,自然不会觉得窕娘如此神态,只是被自己所谓的“义气”、“心善”感动。

    他不禁仔细看了窕娘两眼,看着温顺柔弱的少女,眉眼之间却隐着黯淡。

    麻烦来了。

    “进来说话。”曹颙看了窕娘一眼,道。

    窕娘闻言,使劲点点头,进了屋子。

    曹颙没有关门,指了指一张凳子,对窕娘坐下。

    窕娘却没有立时入座,而是对着曹颙跪了下去……

    汉家女子,没有满洲姑娘不跪父母亲长的习俗,窕娘踏踏实实地跪倒在地,口称:“侄女见过曹叔父。”说着,已经叩首在地。

    这是极重的礼了,曹颙却没什么欣慰之意,反而看着窕娘的头顶,目光里透出一丝冷冽。

    连“叔父”都叫了,谁晓得接下来这个窕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曹颙心里惊疑不定,却也不敢打包票,这女子所言是虚。

    最近有传言,大理寺卿出缺,最有可能晋位的便是曾得了皇上亲口赞誉的大理寺少卿马俊。

    马俊的岳父,是雍正亲自提拔起来的地方大员;他的亲伯父,早年也曾在户部为官,同皇上有旧。

    如此背景,加上他肯吃苦,入仕十七、八年,政绩考评,都是卓越,皇上喜欢也不例外。

    皇上虽有打击汉官之意,却不单单是看不得汉官位高权重,忌惮最多的是“名望”、“民望”。

    若是哪位臣子真的“一呼百应”,那他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马俊虽是官宦子弟,可家族人丁凋零,亲族中无人策应;虽是科举出身,可外放、守孝的功夫久,与那些“同年”、“同乡”往来并不亲密。

    提拔这样的臣子上来,分那些老臣的人望,雍正自然是乐不得。

    这个时候,却出现个湘女,对着曹颙口称“叔父”,曹颙如何能不惊疑。

    “姑娘礼过了,还是请起身说话。”曹颙声音淡淡的,道。

    窕娘听了,一下子抬起头来,面上露出几分倔强与凄苦,哽咽道:“莫非曹大人嫌小女未养于闺阁,心存鄙薄……若非娘亲病重,花尽家中继续,告借无门,小女也不会被无良相亲骗着卖了身。小女的话,却又条理分明地说了她落到如今这尴尬境界的缘由。

    这个女子,不失聪慧。

    仔细看她,眉眼间确实有些面善,眼角微微上挑,有些像马俊。

    曹颙心里有些不淡定,问道:“窕娘是你的真名?”

    窕娘摇摇头,道:“这是曲技班班主改的名字,小女子姓马,名成媛,功成名就之‘成”淑媛之‘媛’。”

    虽说不是“思俊”、“念郎”什么的,可曹颙丝毫不觉轻松。

    马俊,字天成。

    马天成家的女儿?

    曹颙的眼神有些深邃,道:“你为何要称我为‘叔父’……”

    窕娘听了,立时泪如泉涌,咬了咬嘴唇,道:“小女子腆脸以大人晚辈自居,是因晓得大人是小女子亲长至交……”

    见她因激动身子如筛糠似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迷茫与怨愤,曹颙对于她虽说的,已经有几分信了。

    想着被教养极佳的湘君与沅君,再看看眼前倔强无助的少女,曹颙还真硬不起心肠来。

    只是从感情上看,他到底不是圣人,同一个可能是马俊私生女的可怜少女相比,还是偏着马俊重些。

    他想了想,道:“这些话,你对旁人提过没有?”

    窕娘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说。”

    曹颙刚想问她有没有什么信物,如此空口白牙的话,要是闹出个乌龙来,岂不是笑话。

    就见窕娘转过身去,在衣襟前捣鼓了好一会儿,再转过身来,手中已经捧了一方帕子,对着曹颙双手奉上。

    这是一块素色方帕,只是右下角有两条蓝色云纹。如此朴实之物,不似闺阁之物,像是男人惯用的方帕。

    曹颙哪里能看出什么?

    他即便同马俊是多年老友,可向来聚少离多,又是个男人,哪里会想到去留意对方到底用什么帕子。

    帕子八成新,四角有针眼,其中一处还有半截落在帕子上的丝线。

    看来,窕娘将这帕子看得极重,平素都用针线缀在衣衫内侧。

    她方才的“不敢说”,加上小心保管这帕子的做派,看来是怕旁人起了歹心,夺了她的“信物”;也透着可怜兮兮的不自信,怕没这帕子,马家就不会认她。

    这是马俊家事,即便这女子所言是实,确是马俊血脉,曹颙也不会在不经过马俊,就先认下个侄女。

    可要是将窕娘留在虎狼窝,任由那班主安排侍奉权贵,也委实不妥当。

    即便晓得有些棘手,可曹颙也只能先将事情敛下。

    手机看他抬了抬手,叫窕娘起来,少不得又问了两句。无非是她既晓得自己父亲姓名,为何不直接去马家寻人什么的。

    原来,窕娘生母病故时,窕娘只有十岁,她只晓得父亲姓名,晓得父亲是京官,原也抱着寻亲的念头。

    在曲技班渐大,懂得多了,才晓得自己算不上什么正牌子的官家千金,是外室女,比庶女还不如。

    班里有个与窕娘差不多的小伙伴,是四川富绅家的庶女,为嫡母不容,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被悄悄带出来卖给了路过的人贩子,直接被带到数千里外。

    加上这些年,所见所闻,嫡庶之争,就是各种事端的缘由,其中最不缺的就是毒辣手段。

    窕娘虽没见过嫡母,可是在她看来,娘亲柔弱本份,这样的妾室都不让进门,那嫡母也是传说中的“悍妇”,父亲进京后,就失去音讯,也就解释得通,想必是被悍妻辖制。

    她如何敢自投罗网,她只能私下里打听同马家的事,曾听人提及过马、曹两家的交情,以及曹颙的为人……

    *

    花厅一角,赫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纳兰富森道:“大哥别恼,老弟也是实在没法子……朝廷的俸禄,大哥也晓得,那三瓜两枣的,哪里够嚼用?偏生皇上又是眼里容不进沙子的,大家伙儿都不敢伸手,只好也另外想辙。兄弟们才安排了这个席,想着大家伙儿多吃两回酒,拉近拉近交情再开口,曹大人抹不开情面,说不定就肯援手了……并没有其他坏心,想要算计哪个……”

    纳兰富森不赞成的摇摇头,道:“孚若并不是刻板之人,你们要央求他帮忙,直言就是。大若是他能帮的就帮的,要是他帮不了的,吃两顿酒也帮不了。拉交情,就要送女子?这样反而生分外道,损了当年一起当差的情分。孚若真有心收外宠,也不会守着郡主一个过了这些年。即便晓得他不在女色上上心,还闹这一出,又有什么用?”

    赫山晓得纳兰富森说得在理,心里也有些后悔。

    要是大大方方地同曹颙将话摊开说,即便他不忙帮,也不过是当面抱怨两句,不会留下芥蒂;如此虚头巴脑的来这一出,曹颙再出口拒绝,那不只是伤脸面,还伤情分。

    他苦着脸,将提议用酒色拉交情的哥们在心里骂了一遍。

    他正犹豫着,是不是立时寻曹颙,直陈所图,就见自家的管事进来,神色有些诡异。

    “你不是在门房陪着其他人吃饭么?”赫山问道。

    大家来赴宴,身边多有长随小厮。赫山便使人往门房也送了两桌菜,让自家管事安排着招待众仆。

    那管事看了纳兰富森一眼,并没有直接应答。

    纳兰富森见状,起身要回避。

    赫山见不得这个,忙拦住,不耐烦地对那管事道:“有屁快放,这是纳兰大爷,又不是旁人。”

    那管事不敢再耽搁,忙压低了嗓子回道:“老爷,曹大人使人唤了曹府张管事,不知吩咐什么,张管事没有回席,骑马带人回曹府了……”

    他口中的张管事,就是曹颙身边的老人张义。

    纳兰富森与赫山认识曹颙多年,自是晓得张义不是寻常仆人。

    “这是为何?”赫山有些糊涂。

    既不是曹府使人过来,那就不会是那边的事了,否则的话,回去的就不是管家,而是曹颙本人。

    赫山与纳兰富森面面相觑,突然想起,窕娘过去这么久,曹颙还没有回来。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说……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张 沧海遗珠(下)

    看到曹颙的时候,赫山眼珠子乱转。

    他有心想要调侃一句,但是想着曹颙的性格,向来是正经的,话到嘴边只换来“呵呵”两声。

    纳兰富森看着曹颙,神色有些纠结。他在不久前,还曾与曹颙吃茶说话,自是晓得他没有醉。

    若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又有些没谱了。

    那个窕娘在今日陪酒的女子中容貌最佳不错,可同大格格相比,仍是稍逊一筹。

    莫非是喜欢这女子年轻?

    曹颙晓得他们误会了,却不好为自己辩白,只能岔开话道:“怎么都在外头?酒过三巡,是不是差不多就该散了,明日大家多还要往衙门当差……”

    赫山只当曹颙是急着纳美,挤眉弄眼,道:“差不多就该散了,只是大家伙儿都吃醉了,这数九寒天,道路上还有积雪,要是出点不是,岂不是我的罪过?这边备有客房,大家伙儿还是将就一晚得好。地龙拢得暖暖的……炕上那什么……又软乎……”

    看他笑得猥琐,曹颙哭笑不得。

    却是为了这一句话,也使得他明白不能将窕娘随意留在堂子这边。

    窕娘以前过的什么生活,不干他之事;在知晓窕娘可能是马俊之女后,还不管不顾的,就失了道义。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留宿就不必了,这窕娘生父,许是我认识的同乡,虽说现下还十分肯定,多少却要照拂些……”

    听了这话,纳兰富森同赫山都有些意外。

    纳兰富森松了口气,他同曹家是父辈开始的交情,他同曹颙又投契,内眷们也做通家之好。要是他同曹颙一起吃花酒,传到郡主耳中,往后走动起来也尴尬。

    赫山正是酒气上头,满脑子都是男男女女那点事儿。

    虽说这吃花酒吃出“同乡之女”的戏码,有些饶舌,可他还以为曹颙正人君子做惯了,放不下身段的托辞,心中少不得腹诽两句,笑曹颙干事不痛快。

    “这个照拂……看来孚若是有心来个长久的……长久的看顾……”赫山笑得越发猥琐,腔调也古怪起来。

    曹颙看出他醉了,也懒得同他多费口舌。

    再说这事,即便是出言辩解,旁人也只会当他是做婊-子还立牌坊,谁会信他心底无私。

    况且,他确有私心。

    别说窕娘可能是马俊的女儿,他的侄女,即便这窕娘只是诈言,不是马俊骨血,也不好任由她留在外头。否则,被有心人利用,舌头也能伤人杀人。

    “那窕娘的身契……”曹颙沉吟着说道。

    赫山咧着嘴,满脸笑意,使劲拍着自己前胸,道:“些许小事,包在我老赫身上。”

    纳兰在旁,少不得又跟着担心起来。

    赫山倒也并没有醉糊涂,多少还记挂着顾及些曹颙的名声,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赎买。而是将老板唤到安静处,才许以金银。

    这曲技班的班主,买来这些女孩,教以曲技,侍奉贵人,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价码。

    窕娘是处子,容貌又是众人之翘楚,赫山掏出一千三百两银子,才将窕娘的身契要到手。

    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曹颙就成为窕娘的新主人。

    曹颙不爱占便宜,自不肯让赫山破费,要将窕娘的身价银给赫山。

    赫山却是坚不肯受,瞧那意思,曹颙再啰嗦,就要恼了。

    曹颙无奈,只好做罢,只是回过头来,小声对纳兰富森道:“纳兰大哥,老赫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寻我?今日来这一出,不似他往日做派。”

    往日里吃酒便吃酒,哪里有像今日这样,隐有卖好之意。

    纳兰富森见赫山绕了一圈,不提正事儿,就将他们想要参合海贸之事低声说了。

    曹颙本不是刻板之人,只是赫山这些人都是御前侍卫出身,如今在京城内外也都是紧要位置上,卖好给这些人并不是难事,可影响却是不好。

    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就给自己安个“居心叵测”的帽子。

    这个人情,不能自己做。

    心里虽有了决断,他面上却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记下此事。

    少一时,张义从曹府回来,带来一辆蓝呢子马车。

    曹颙吩咐张义带窕娘上车,自己回到饭厅这边,与大家打了声招呼,才骑马回府。

    马车上,窕娘的心“砰砰”直跳,抿着嘴不言不语。

    除了她之外,马车上还有两个五十来岁的嬷嬷,穿着打扮,都是不俗。

    窕娘想问问这两位是谁,又怕冒然开口,被误认了轻浮。她自怜身世,将自己当成那落难的小姐,生怕被人瞧不起,行事自带了十分的小心。

    那两位嬷嬷虽低眉顺眼,却也忍不住用眼角打量眼前这个妙龄女子,猜测她的身份。

    模样是好,可眼珠子乱转,透着不规矩,行事又带了些小家子气。

    她们是被初瑜打发来的,只让她们过来接个姑娘,送到庆丰胡同的宅子安置。

    庆丰胡同的那个宅子,是初瑜的嫁妆,一直闲着,留着两房家人看屋子。

    换做旁人家,男主人在外头认识的姑娘,女主人使人接人,里面故事就多了。

    可曹颙并不在女色上面上心,这两个嬷嬷心中不恭敬的想法只闪了一闪,就又转了旁的念头……

    回了府,进了内宅,路过兰院的时候,曹颙的脚步顿住。

    已经是亥正前后(晚上十点),兰院上房的灯还没有灭。

    曹颙晓得,李氏多半是为了高太君的病。他叹了口气,进了院子,入了上房。

    “老爷……”屋子里,有两个丫鬟值夜,见了曹颙,连忙起身。

    李氏在里屋,听到动静,扬声道:“颙儿回来了……”

    曹颙口中应着,挑了帘子进里屋。

    李氏正坐在佛像前,手中拿着一串念珠,面上难掩憔悴之色。

    “母亲若是不放心外祖母那边,明日便去那边住几日吧?”曹颙开口道。

    李氏听了,不由一愣,低声道:“这便宜么?老太君过去,已经够麻烦他们这些小的了,我再过去?”

    李鼎还没到家,李语、李诚都是出了服的侄孙,她这个堂姑祖母,老大一把年纪,还回娘家住,有些不合体统。

    曹颙点头道:“事急从权,有何不便宜的?李宅那边虽有舅母上了年纪,两个侄媳妇又年轻,母亲过去照应外祖母,说不定她们还要松一口气。”

    与其让母亲寝食难安,牵挂高太君,还不如去高太君身边尽孝。

    李氏听了,很是心动,又有些犹豫:“要是老太君不许如何?”

    “母亲是老太君最亲近的人,老太君哪里有不许的道理。”曹颙道。

    李氏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使劲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路……”

    曹颙又陪着李氏说了两句话,服侍她躺下,才回了梧桐苑。

    初瑜正等着。

    闻着曹颙浑身酒气,初瑜忙吩咐乐兰去端醒酒汤。

    曹颙摆摆手,对初瑜道:“醒酒汤便罢了,晚上尽喝酒,肚子里还空着,这会儿觉得有些饥了。想要吃疙瘩汤,配着镇江香醋送上来,吃两碗也尽可解酒了……”

    初瑜依言吩咐了,服侍曹颙更衣梳洗。

    待曹颙梳洗完毕,初瑜才打发了丫鬟,开口问道:“那个姑娘,莫非是魏五爷的血脉?”

    张义回来传话,只说是老爷故交之女,请初瑜安排两个老成的嬷嬷陪着安置几日。

    曹颙的故交,初瑜大多认识,其中以风流著称的只有江宁魏信。

    若非风流荒唐,他也不会在未娶正妻前,就纳十来房侍妾,添了五、六个庶子、庶女。

    其他的人,即便不如曹颙这般行事方正,也多是惜名省身的性子。

    曹颙摇摇头,吃了口热茶,道:“不同魏信相干,据她自陈,是马俊的外室女。”

    “啊?”初瑜听了,不禁诧异出声。

    马俊是兼祧两房的独子,两房正妻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变着法儿的比贤惠,家中侍妾通房都不缺的,庶子、庶女也不少,很是呈现人丁茂盛之象。

    家中无妒妇,还养外宅,所图何来?

    这会儿功夫,她才留意起方才丈夫说了“自陈”二字,有些明白为什么是将人安置在外头,而不是直接接到府里来……

    心中记挂着此事,次日一早,在去衙门前,曹颙便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前往马宅。

    虽说马宅分两处,曹颙却不会找错。

    马俊是儒家子弟,伯父又是礼部侍郎,行事早有法度。

    每月上半月,他在长房安置;下半月,在二房安置。成亲十数年,一直如此。

    马俊正同钟氏用早饭,听到曹颙造访的消息,还以为自己听错。

    等小厮又说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立时撂下筷子,趿拉着鞋疾步而行,心里疑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以曹颙沉稳如山性子,还真难做出这大早晨不告而来的事儿。

    曹颙在客厅吃茶,昨晚还不觉得什么,一觉起来,却有些宿醉,太阳穴生疼。

    宿醉加头疼之下,他的脸色儿就有些不好看。

    马俊见状,越发担心。

    六部里最近有些不太平,他是晓得的。原也担心过曹颙,可想着曹颙是皇亲,行事又恭谨,当牵扯不到他身上。

    “孚若,清晨而来,莫非出了什么大事儿?”两人少年之交,马俊便也的不寒暄,见了曹颙,开门见山道。

    曹颙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马俊一眼,道:“确有大事,却同我不相干,而是天成兄的喜事?”

    “喜事?”马俊有些迷糊:“什么喜事?”

    若说他升职之事,虽不是铁板钉钉,也是不离十,当不至于让曹颙清早上门调侃自己;若说是嫁女之事,婚期早定,就差最后迎娶,也不会是的曹颙一惊一乍。

    曹颙却不着急说话,只看了看门口侍立的小厮。

    马俊见状,心里有数,摆摆发那小厮下去。

    厅上只剩下二人,曹颙才道:“恭喜天成兄,又添了个女儿。”

    马俊听了,不由呲牙,道:“孚若这是大早上就醉了,我什么时候添了个女儿?即便现下有个妾双身子,也不过三月,谁晓得是闺女,还是儿子?”

    曹颙也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到马俊跟前。

    马俊狐惑地接了,皱眉看了一遍,却是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我的帕子!”

    曹颙横了他一眼,道:“既还认得此帕,那将此帕为信物,送给了哪个,想必天成兄心里也有数了。”

    马俊闻言,沉思片刻,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儿事,信物不信物的,倒是扯不上。”

    曹颙听了,心下一沉。

    原本他还想着,一个帕子不代表什么,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要是马俊真闹出私生女来,不仅于名声有碍,还会影响到马家的几个孩子。

    而那个窕娘,十来岁就没了母亲,被当成玩物一样的养大,也委实可怜可悯。

    就听马俊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个人,孚若当也晓得。不是旁人,就是当年被抄家问罪的崔府丞家的小姐。”

    听他这么一说,曹颙想起少年时被魏信带着去林下斋对面偷看机杼社众千金的情景。

    其中,有个少女年岁不大,身材娇小,胸前却带着粗粗的金项圈,挂着拳头大的金锁。用的马车,车帘子上也贴了金箔。

    “就是差点同你做亲的那个崔家小姐?”曹颙想起另外一件旧事。

    当时马俊之父任江宁知府,同这崔府丞是上下级。崔家有心攀附上官,透着结亲的意思。马知府不喜崔府丞的人品,婉拒了这门亲事。为了这个,两家还闹得不痛快。

    马俊点点头,道:“她父母虽贪鄙,人却不坏,早年同家妹亦是闺阁之交。只是因崔府丞坏了官,家眷都被发卖为奴,使得她也没入奴籍。我是在长沙县碰到她的,当时她被亲戚赎买回来,路过长沙。正好官府有个案子,有户人家的姑娘被拐子拐了,在县衙里立了案。那家人是乡下大族,除了报官外,还使了不少族人守住路口码头。说来也巧,这崔家小姐正好同那被拐的姑娘长得有些像,就连着两个亲戚一起,被那家人扣住。后来闹到县衙,我看了崔氏女的籍贯来历,动了疑心,才认出正是崔家的长女金珠。她当时跌倒,摔破了胳膊肘,我便拿出一个帕子,叫人给她包扎上……后来真相大白,她那两个亲戚要带她离开,我念着故去之谊,便送了五十两银子。她家破人亡,只跟着两个不亲近的亲戚,看着委实可怜。我有些看不过去,便说过要是她往后艰难,可来县衙寻我,我怎么也能照拂一二……”

    ..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江宁旧事

    “后来,一直没有崔金珠的消息,我初到长沙县,差事又忙,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又听到她的消息……”说到这里,马俊方想起方才曹颙话中提及“女儿”什么的,不禁讶然:“莫非孚若遇到崔氏?她有女儿……她说是我的……”

    见他这般后知后觉,曹颙不禁失笑,摇摇头道:“遇到的,就不是崔氏,是崔氏的女儿。据她自己所说,她打记事儿起便同她娘相依为命。她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成媛,还告诉她,她爹在京城做官,叫马俊。她十岁的时候,她娘病重,她将自己卖了,给她娘买药。结果她娘也没撑多久,就没了。”

    马俊听了,不由瞠目结舌,道:“怎么会这样?”

    曹颙已经收敛笑意,道:“虽说她不是你的骨肉,可这姑娘心中,却是当你是父亲。在那种肮脏地方长大,可性子却颇为坚毅,念念不忘上京寻父之事。又是个聪明的,进京不过数月,不仅打探出你家的事情,连你的好友至交是哪个也打探到了。我不敢放她在外头,就使人要了身契,安置在内子陪嫁的空宅中。”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掏出窕娘身契,推到马俊跟前。

    马俊接过看了,上面写着因贫苦无依卖身与人为养女之类的话,在最后有着带了几分稚嫩的签字画押。

    马俊宦海沉浮十多年,当然晓得曹颙所说的“不敢”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身契半响,方道:“既晓得卖身救母,可见是个孝顺的。虽不晓得她娘为何骗她,可既是找来了,总要帮一把。”

    他嘴里说得轻松,可一个孤单女子,岂是那么好立世的,哪里是帮一把就行的。

    曹颙看出他心软,道:“若是便宜,你还是早日跟她说清楚为好,省的她以为你不认血脉,心下存了怨恨。”

    马俊点点头,苦笑道:“正当如此。”

    左右窕娘已经安顿好,剩下的就让马俊烦去,曹颙无事一身轻地离去。

    马俊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当年他一时心软,对崔氏说那句过不下去就来寻他的是真心实意,毕竟是妹妹的好友,又差点做了自己的妻子的少女。

    没想到,时隔十八年,却等来了崔氏的女儿……

    *

    户部,中堂。

    曹颙将写好的海贸招投标标书,递到十三阿哥跟前。

    年后就要招投标,从海船到货物,林林种种。若是顺利的话,户部不用掏一分银子,就能将船队撑起来。除了商户招投标的银子,等到船队回航,还能缴纳三成交易税。

    根据现下预算的规模看,那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十三阿哥看了,笑着说道:“还以为要等着日子才能出来,没想到这么快。”

    曹颙道:“若是二月招投标,日子到底有些紧,年前将标书发往各行省,时间也宽裕些。”

    十三阿哥点头,深以为然。

    说完这个,曹颙将赫山等人因日子拮据想要插手海贸之事说了。

    十三阿哥听了,沉默半响,道:“虽说这两年兴起‘养廉银’,可只惠及外官,京官还是以‘恩俸’、‘双俸’为主。文官们尚有冰炭双敬,武官只能靠吃空饷。现下皇上整顿吏治,他们知道小心,想要另谋他图也算乖觉。”

    提及这个,曹颙少不得加上一句:“十三爷,不只京城武官抱怨俸禄,连外边的武官也心有不平。”

    十三阿哥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不由疑惑:“这是何故?外省的养廉银子,可是不分文官武官的。”

    临时提及这个话题,其他行省的情况,曹颙也不熟,就拿直隶的养廉银子分配举例:“文官武官虽都有养廉银子,可数目却是天差地别。就说直隶,总督与副都统同为正二品,总督养廉银一万五千两每年,副都统一千两每年,相差十五倍;巡抚与副将同为从二品,前者养廉银子九千两每年,后者只有九百两,相差十倍。即便同为武职,驻防八旗与地方绿营的养廉银子也有差异,同为正三品,隶属驻防八旗的城守慰,只有二百两养廉银,地方绿营的参将,却是六百两。”

    十三阿哥闻言,缄默无语。

    外省的养廉银子,虽说是由户部定的,却是按照河南省的比例。十三阿哥以前只晓得文官与武官有些不同,却没想到相差这么多。

    曹颙说完这些,就没有再啰嗦。如何安抚京城与地方武官,使得吏治改革顺利进行,自然有皇上与十三阿哥操心。

    因案牍有不少公文,这一忙,一日就过去了。

    等曹颙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已经到了落衙时候。

    衙门外,却有十六阿哥的马车候着。

    见曹颙出来,早有人迎过来,请曹颙过去。

    马车里,十六阿哥的眼睛亮亮的,手上把着一个银酒壶,正“哧溜”、“哧溜”地吃酒。

    见他浑身上下透着欢喜,曹颙的心情也不禁跟着好起来,道:“可是指婚的圣旨下了……”

    十六阿哥点点头,“哈哈”笑了两声,道:“总算盼到这天,现下内务府就可以预备公主下嫁之事。”

    虽说这亲事,早已放出话来,可毕竟没有旨意,十六阿哥患得患失,也情有可原。

    就听十六阿哥接着说道:“倒是便宜了恒生……蒙克那小子,要是他敢对三公主不好,爷可不会瞧着你的面子纵着他……”

    曹颙笑着道:“十六爷就放心吧,那孩子心性敦厚,是个实心肠的孩子。只要小两口投契,定会夫妻和美……”

    十六阿哥听曹颙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很是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道:“爷可是看着你的面子,才瞧上那小子,若是他有什么不妥当,自然是你这做老子的没教养好,到时候少不得爷也要找你算账!”

    这患得患失的“准岳父”心态,使得曹颙哭笑不得:“行,行,行,全依十六爷的……”

    到底是欢喜,十六阿哥同曹颙说了几句,便带着笑意回府了。

    目送十六阿哥的马车离去,曹颙脸上的笑容却凝注。

    他自己也是有女儿之人,当然能理解十六阿哥的慈父心肠。天慧可是同三公主同年,即便想要多留几年,又能留到什么时候?

    早在数年前,十六阿哥便盯上恒生,瞧了这些年;看来,自己也该放亮眼睛,四处踅摸女婿候选人了……

    回到曹府门口,就有门房上前回禀,马俊来了,在客厅候着。

    曹颙点点头,翻身下马,进了院子,直接去了客厅。

    马俊静坐在那里,皱眉紧紧地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颙脚步放重,马俊才醒过神来。

    “孚若……”马俊起身,道。

    曹颙摆摆手,请他坐了,方道:“天成,这是去过庆丰胡同了?”

    俊…………眉心,道:“这姑娘虽不肖母,却酷似崔府丞太太,当是崔氏之女。”

    “既是故人之女,天成到底怎么想的?”曹颙看出他烦心,问道。

    马俊摊摊手,道:“哪轮到我想?那姑娘看见我,便开始嚎啕大哭,直哭得昏厥过去……这些年,她确实狠吃了一番苦头……若不是有寻父的念头支撑着,怕是她早已熬不过去……”

    对于这个结果,曹颙并不意外。

    在永庆、马俊几位少年相交的好友中,心肠最软的就是马俊。

    若不是他是家中独子,被父母拦着,早就弃文从医。

    “那也不好这么含糊下去,即便你要照拂她,也总是要说清楚才好。”曹颙道。

    马俊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的,打算使个人去湖南一趟。我记得清楚,当初崔氏那两个亲戚是要带她往湘潭去的,既是嫁人生女,总能打探些什么出来。只要找到窕娘的亲族,她也就不会误会我就是她生父,后半生也有了依靠。”

    曹颙摆摆手,道:“若是去湘潭打探消息,到不必专程使人去,赵同前些日子升了衡阳府通判。衡阳同湘潭挨着,我去信让他使人打听一声就是。”

    马俊闻言,连忙道谢,而后道:“不管能不能找到窕娘亲族,她都要在京里待上些日子,不好一只劳烦郡主那边。我家也有一处空着的宅子,只是在南城,又闲了太多年,要收拾几日才能住人,等过几日收拾完,我再使人接人。”

    曹颙没有异议,接下来马俊却是掏出几张银票,要补给曹颙。

    曹颙见状,忙道:“别给我来这套,这就没意思了。”

    马俊听了,便不勉强,只道:“虽说窕娘不是我的闺女,可孚若种种安排,尽显对我维护之情,我生受了。”

    难得他过来,又是用晚饭的时候,曹颙自留要留客。

    马俊因有心事,想要同曹颙倾诉一二,便也不着急走。

    三九严寒,曹颙倒是真有些想吃酒了,便使人回梧桐苑要了酒菜。

    热腾腾地酸菜羊肉锅子,温好的桂花白,使得人食欲大开。

    马俊却是一盅接着一盅吃起了酒,曹颙见状,很是不厚道地猜测,莫非他真同崔氏有什么不成,否则怎么会苦恼至此。

    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叫自己“父亲”的姑娘出现,是算麻烦事。可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在有心人将消息张扬开的时候,像现下这般,窕娘已经在他们手中,当没什么可担心的。

    果然,酒过三巡,马俊忍不住说起旧事:“说起来,崔家问罪,还是父亲的手笔。当年为着亲事不成的缘故,两家交恶,崔家不甘心,在巡抚衙门又有靠山,便想要算计父亲。父亲得了消息,先下手为强,才有了崔家的问罪……”说到最后,马俊已是涨红了脸,道:“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曹颙还是头一回听到此事内幕,突然有些明白马俊因何不安了。

    江宁本是富庶之地,马俊之父在江宁知府上做足两任六年,可见是不简单的。若不是上下疏通得明白,即便是靠着在朝为侍郎的兄长,也未必能在复杂的江南官场立足。

    崔家的下场固然自作自受,也有马家推波助澜的缘故。

    崔家既有把握算计马家,马家首尾也干净不了。

    马俊骨子里有文人的清高与耿直,为了旧事,觉得愧疚难堪也正常。

    “崔家这个下场,多是崔府丞自作自受,天成就不要多想了。若是我没记错,他当年不仅仅涉及贪墨,还犯了其他官司,否则也不会落下死罪,累及妻女。”曹颙劝慰道。

    马俊长吁了口气,道:“我只后悔,当年没有出手帮崔金珠一把。因晓得自己家事儿,到底是有些心虚,自己骗不了自己良心。”

    看着老友,曹颙有些无力。

    倒是难为他,将到而立之年,还保留一份赤子之心。

    马俊便说便吃酒,脸红扑扑的,已经带了醉意,将酒盅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道:“因果循序,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老天果然是长眼的。若是窕娘亲族皆无,这个闺女我就认下了……”

    这话却说得不像,曹颙不由皱眉。

    他想起马俊少年时,极其厌恶八股仕途,即便后来考中进士出仕,也不似其他人那样欢喜。

    看来,当年江宁马崔两家相争,另有内幕。

    官场上倾轧,除非一击致命,否则嫌少有撕破脸的时候。

    崔家却一败涂地,家破人亡,看来是同马家撕破脸。

    宦海凶险,若不是他穿过来,曹家的下场未必比崔家好几分……

    不知不觉,曹颙吃了不少酒。

    马俊也吃得酩酊大醉,夜深霜重,曹颙也不敢叫人折腾他,便叫人扶他到客房安置,又使人往马家送信。

    安置好马俊后,曹颙才回了内宅。

    原还没什么,经风一吹,他脚步也有些晃荡起来。

    兰院上房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值夜丫鬟婆子在的西厢耳房还亮着灯光。

    曹颙扶着兰院门口,眺望几眼,才回了梧桐苑。

    看到曹颙醉态可掬,竟比昨日出门做客喝得还多,初瑜唬了一跳:“这是陪马大爷?”

    曹颙点点头,强撑着擦了把脸,就宽衣躺在炕上…‘’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怕什么,来什么

    被马俊提及得江宁旧事触动,曹颙不免有些担心起曹颂来。

    现下江南官场正是疾风骤雨之际,李卫已经是风口浪尖,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看顾曹颂。

    曹颙思虑再三,写了一封长信,吩咐张义亲自往江宁走一遭。

    张义刚出京没两日,曹颂从江宁使来的管事到京。

    因四姐的婚期临近,曹颂与静慧这长兄长嫂,要要给妹妹添妆,加上也将要送年礼了,所以足足有好几大车的东西。

    年底之前,也是各省外官往京城送“炭敬”时候,曹颂这几大车东西,倒是不显眼。

    只是曹颙才同十三阿哥说过外省武官处境尴尬,曹颂就露出这般“富足”的模样,使得曹颙这做哥哥的也不放心,少不得将那送年礼回来的管事传到西府,问一问曹颂的详情。

    曹颂俸禄不多,养廉银子每年也不过千余两,却是春日里使下人在秦淮河边开了家酒楼,还养着几艘舫船。

    因主观两淮盐务的浙江巡抚李卫,每次到江宁,都要下榻曹家酒楼,所以两江盐商也都乐意到曹家的酒楼里赏脸,生意还算过得去。

    这半年下来,正经赚了些银钱,所以今年往北面送来的年货也比往年富足。

    自己的兄弟,曹颙心里有数,哪里是通经济事务的?

    再说,连二品大员都能下榻的酒楼,外加宴客的舫船,定不会是小打小闹。

    曹颂带过去的银两有数,压根就不够本钱。

    曹家就是皇家密探出身,曹勇当然不会单纯地以为李卫只是巡抚兼盐政。若没有其他差事,他也不会一年之中有数月的时间逗留在江宁。

    想通这点,曹颙就放了心。

    接下来,日子就忙碌起来。

    恒生那边要预备定礼,虽说是公主下降,可因是满蒙联姻,不设公主府,所以相应的聘礼还是要预备。

    偏生按照蒙俗,聘礼主要是牲畜为主,牛、羊、马匹之流,取“九”之倍数。

    苏德正要返回喀尔喀,便由恒生派了几个人随之同往,回喀尔喀预备这项聘礼。

    除了恒生预备聘礼,左住兄弟迎娶、妞妞下大定,都聚在年底。

    李氏在李宅侍疾,初瑜带着妞妞、天慧两个,忙做一团。

    曹颙身为户部尚书,同过去一个副京堂已不同,各种请客吃酒,络绎不绝。

    一转眼,进了腊月,魏魏家送来了聘礼,左住、左成兄弟两个也相继成亲。

    马湘君也好,朱霜儿也好,都是早先就见过的,故交好友家的姑娘,曹颙与初瑜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最难得是湘君是长女,在家照顾弟妹习惯了的,在小叔妯娌面前也颇有长嫂之风。

    正赶上这些日子高太君精神见好,将李氏撵了回来,李氏同儿子、媳妇一道,见了两对新人。

    “马家家教好,松哥儿媳妇性子也绵而不弱,这个长媳可是娶得了。”两对小两口走后,李氏少不得同曹颙、初瑜赞上一赞。

    朱霜儿是朱侯千金,是李氏姻亲,曹颙与初瑜也夸几句懂事知礼的话。

    虽不能说将左住、左成当成亲孙子一般,可打小看着长大,李氏也为其娶得贤妻颇觉欣慰。

    又想起天佑比左住、左成月份还大两个月,老太太忍不住又念叨一番。

    “转年就十六了,是当说得亲,还请老太太帮着留意,总要挑个您满意的孙媳妇才好。”难得李氏心情好,曹颙跟着凑趣道。

    简亲王府那边虽透了信过来,可曹颙也不好直接就巴着简亲王府去,年后透出要给子女说亲的话,好好选上半年,下半年定下,后年成亲也不算晚。

    正赶上年底人情往来也多,李氏同初瑜婆媳两个出去应酬往来,正经见了不少人家的姑娘、少爷。

    曹颙曾私下交代过妻子,长媳人选要相看,女婿人选也要看着。他是拿定主意,要效仿十六阿哥,自己挑个好女婿出来。

    曹家嫡子嫡女尚未说亲,多少人盯着。

    李氏婆媳这一露痕迹,早被人看出来。虽说家中有女儿的,都恨不得立时将女儿许给天佑,可世间情理,女儿矜贵,没有上赶子许嫁的道理。

    加上八旗选秀刚过去不久,嫡出、容貌好的姑娘,多是留牌子。剩下的,不是容貌差些,就是出身差些,还真未必有资格为伯爵府长媳。

    天佑这边即便心热,也多是矜持着;天慧那边,则开始有媒人相继登门。

    只是世人讲究“低门娶妇,高门嫁女”,门第比曹家高的人家,即便有心做亲,也少不得挑剔一番。

    偏生天慧的眼疾,是瞒不住人的。

    即便现下天慧能看到东西,可在外头人看来,这瞎了又好的,还是不保准,谁知她会不会哪日再瞎了,或是殃及子孙。

    可若是放弃这门亲事,那和瑞君主给女儿预备的嫁妆丰厚又是众所周知。

    于是,亲事照说,只是没有支撑门户的嫡长子,多是依附家族的嫡子、庶长之流。

    初瑜的目光中带了忧虑,曹颙的脸色儿则是越来越黑。

    “狗眼看人低,咱们闺女这般品貌,哪里轮得着她们挑剔?”曹颙听着妻子说起那上门提亲的人选,自是看出那些人家,并非是看重女儿人品,只是奔着曹家与嫁妆来的,心下着恼不已。

    初瑜眼中,女儿比两个儿子分量都重,自是不会委屈女儿。

    那几家不着调的的求亲,她是考虑不考虑的。她如今担心的,只有女儿说亲就被挑剔,成亲后在婆家看顾不到怎么办。

    她也有儿子,也是要说媳妇之人,能明白旁人顾虑。

    除了真心疼爱天慧的长辈,谁乐意叫自己儿子迎娶一个有眼疾的媳妇。

    “爷,要不然,再看看二姑奶奶那边?”初瑜试探着问道。

    “姐姐?”曹颙听了,不由皱眉,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若是两家能做亲,早就遂了姐姐的心,何苦拖到福靖已经指婚。六阿哥、七阿哥比天慧还小,还是不合适。”

    “那,三妹妹那边呢?”初瑜问道。

    曹颐对天慧的喜爱,并不亚于曹佳氏。她名义是长房之女,实际上是天慧堂姑,血脉远了些。

    曹颙闻言,道:“且等等看吧,未必就要在亲戚里做亲戚,若实在没有合适人家,就从宗室旁支里找。”

    那样的话,对方反过来要靠曹家帮衬,不会敢轻慢天慧。初瑜见丈夫还坚持“姑表不婚”,心里很是无奈。她想要坚持一下,可平亲王府那边适婚的四阿哥已经有了婚配人选,国公府那边的外甥寿哥是长子,即便曹颐不挑外甥女,还有塞什图与老太太在。

    若是因两家说亲,反而影响了小姑子、小姑夫情分,她这做嫂子的心里也不落忍。

    曹颙这边,则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到那里寻个身份合适,性子也好的小女婿养成呢?

    他心中已是后悔不已,恒生也好,左住、左成也好,他怎么就没想着给自己留个小女婿?

    没等他懊恼两日,曹颂出事了。

    官方消息,是江宁总兵带兵羁盗,被贼匪所击,负伤不醒。

    静慧的家书,则是说了曹颂伤势垂危,向曹颙求援。

    曹颙刚听到消息的那刻,差点懵了。

    他只是因马家往事,想起江南官场倾轧得厉害,生怕堂弟得罪了人,或是被人算计,没想到转眼却是遭遇真刀真枪的危险。

    兆佳氏上了岁数,李氏又牵挂高太君之事,曹颂出事的消息。曹勇还是决定先瞒下两位长辈。

    同曹项商议一番后,曹颙决定往江南走一遭。

    幸好海贸之事,章程已经定得差不多,经过了部议,递到御前也批了,只剩下明年二月船队招标之事。

    在递折子告假前,曹颙先去见了十三阿哥。

    江宁发生这样的事,盗匪竟敢带武器袭击官兵,这不能说是惊天大事,也早已在朝野闹得沸沸扬扬。

    曹颙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私心,曹家男性长辈相继离世,曹颙是这一支的族长,又是长兄如父,对几个堂弟有看顾的责任。

    曹颂是因十三阿哥举荐外放江南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十三阿哥心里也不安。

    他想了想,对曹颙说:“这离封印还有些日子,你毕竟是户部堂官,不好轻离……江宁那边又不知什么情景,你往来江宁,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回的,与其直接请假,还不若寻个名头,敛一桩江南的差事……”

    曹颙闻言,不由愕然。

    江南的差事?查家的文字狱,还是其他?

    他心里乱糟糟的,即便是想要名正言顺地下江南,可是也晓得那些都是烫手山芋接不得。倒不是爱惜羽毛,而是不愿做皇帝手中的尖刀。

    如今江南闹“匪患”,连二品总兵都重伤,这个时候掺和江南的事,才是找死。

    这样的事情,只要沾手,往后怕是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去,曹家又回归过去的老路。

    “十三爷,臣在京城里看看账册还罢,却却不好托大图谋皇差。”曹颙小心地说道。

    十三阿哥看了他半晌,方道:“你也不必自谦,明年商船出海之事,本就是你总敛此事,由你去江南坐镇,召见那些豪商巨贾,也算为明年的招投标做准备……”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洪门再现(上)

    腊月里赶路,并不是舒坦之事。

    可曹颙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与曹颂名义上兄弟,实际上这个小堂弟算是他打小看大的,视之为子侄般。

    一日两百多里的路程,他能坚持,可同行的乐家老三乐康喜却是受不住了。

    乐康喜是乐家三代第一人,拜在太医院一个老太医门下,主修伤科,虽说年轻,可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

    曹颙担心江宁那边的大夫不好,才亲自前往乐家,请了乐三同行。

    除了马匹,带的就是各色伤药与补血补气的补品。

    十六阿哥晓得曹颙同曹颂兄弟情深,特意从内务府淘换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家中之事,尽托给初瑜与天佑,只是李氏那边,听说儿子腊月南下,却是不肯信什么出皇差的说辞。

    目的地是江宁,江宁有个曹颂,李氏不免提心吊胆,生怕曹颂有什么。

    再三逼问之下,曹颙只好将曹颂受伤之事说了,并不敢说如今重伤危急,只说是正在休养。

    饶是如此,李氏也唬的不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布施求福的话。

    高太君那边,她就使人在寺庙里施了不少银子,做了好多事。

    她既乐意信这个,曹颙做儿子的,也不反对。

    老人家上了年岁,虽有儿孙陪伴,到底孤寂,心里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只是背着李氏,曹颙对初瑜说道:“前两日李诚来请安,我问了老太君近况。虽说现下精神好些,能下炕了,可肠胃不好,每日里只靠些汤水维持。这不是长久之道……若是老太君真有个万一,我又不在,母亲与李家那边,就要恳请夫人费心。”

    初瑜自然是无二话的应下,曹颙这才放心出行……

    出京两日后,曹颙留下人陪着乐康喜乘车而行,他先带着其他随从,继续疾驰前往江宁。

    数日后,待曹颙望见江宁城城门时,竟生出几分胆怯。

    这般疾驰回江宁,在他活了这半辈子中,并非第一次。

    一次是康熙四十九年二月父亲病重,一次是康熙五十一年夏叔叔曹荃病故。

    好像每一次疾驰而来,都不是好事。

    十数年没回江宁,江宁变化不大。

    永庆之父曾在江宁总兵府任上任职,曹颙少年时,也曾是总兵府的常客,到还是记得总兵府的路。

    总兵府就在城北,曹颙从北门入城,所以距离并不远。

    可短短的路,却煞是磨人,直到望到总兵府的朱漆大门时,曹颙才长吁了口气。

    没有白纸糊门,没有挂着白布白帛,很好。

    曹颙片刻也不耽搁,忙策马近前。

    这会儿夫,魏黑已经使人去叫门。

    “谁呀?”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半截肥胖身子来。

    看着风尘仆仆的众人,那人满脸愕然,伸出胖爪子,揉了揉眼睛,满脸的肉跟着乱颤,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魏爷,大老爷?”

    曹颙翻身下马,魏黑已经给了那胖子一拳,道:“怎么,赵老四,出京没两年,认不得人了……”

    这是曹颂昔日的小厮之一,曾跟着魏黑学过拳脚。

    他立时拉开侧门,满脸堆笑道:“还真是大老爷同师傅,小的还真有些不敢认……”

    他是曹府家生子,老子娘是曹颂的保姆,同曹颂一道长大。只是看着驼大些,实际上比曹颂还小一岁,今年才三十来岁。

    他眼中的欢喜是真,红润润的面色也不似作伪。

    曹颙见状,心中纳罕不已,却因急着见曹颂,没有同赵四细究。

    赵四眨着小眼睛,却是没有要引路的意思,而是小心问道:“大老爷,老爷出门吃酒去了,您是先去客厅吃茶,还是先去客房洗漱?小人这就使人去寻老爷。”

    听了这话,曹颙直气了个仰脖。

    看着这平静的总兵府,看着这满脸堆笑的赵四,再听说曹颂出门吃酒,曹颙哪里还不明白。

    这定是出了什么乌龙。

    寒冬腊月,马背上奔波数日,曹颙也是乏极。

    虽说心里有些着恼,可人没有出事,还是比什么都强。

    “先安排洗漱。”曹颙道。

    两房虽分家十多年,可曹颙长兄威严在这里,赵四等人也乖觉,不敢当成是客,只当多个主子很是尽职尽责地安排人手。

    当然,少不得先往内宅禀告,而后再使人出门请曹颂回转。

    听说曹颙来了,静惠诧异出声,脸上又红又白,露出几分不安。

    弄潮与弄玉两个正跟在她身边学管家,见状弄潮不由好奇道:“这眼看就要过年,大伯怎么得空过来,不会是京里有什么事吧?”

    天望已经三岁,听了姐姐的话,挥着小手,嘴里也跟着“大伯”、“大伯”地学说话。

    静惠听了,露出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这将近两千里路,怪遭罪的……”

    羞愧难安中,她又感激不已。

    她发出第一封求援后次日,就才知晓丈夫“重伤”的真相,立时叫丈夫写了信,禀明详情,就是怕惊动了曹颙,惊吓到两府长辈书书网。

    看来大伯哥是收到第一封信,立时就动身南下,否则也不会同第二封家书失之交臂。

    听说曹颙已经去客房洗漱,静惠忙吩咐厨房置办酒席,而后带着三个孩子,到前院给曹颙见礼。

    虽说旗人不讲汉家俗礼,可也没有兄弟媳妇去大伯房里见人的道理。

    静惠带着孩子,在客厅这边候着,而后吩咐小厮去客房那边守着,等曹颙梳洗完毕后,请他过来相见。

    弄潮与弄玉离京时,已经记事;天望则还小,等着一会儿,便拉着奶娘的袖子,打起了哈气。

    等了足有两、三刻钟,客房那边还是没动静,曹颂已经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赶回来。

    见客厅这边门开着,里面有人影闪动,曹颂不由扬着嗓子,高声唤道:“大哥,大哥!”

    李卫被落在身后,看着曹颂这般雀跃激动,兄弟情分数年没变,不由生出几分羡慕。

    “老爷……”静惠唤道。

    “父亲。”三个儿女的声音。

    曹颂站在门口,冲孩子们点了点头,而后四下里看了又看,奇道:“大哥呢,怎么不见?”

    “大伯风尘仆仆,旅途劳乏,先去客房梳洗了。”静惠道。

    曹颂哪里忍得住,立时掉头出了客厅,大步往客房方向去。

    李卫见静惠在客厅上,晓得不便宜,只好点头致意,尾随曹颂而去。

    进了客房院子,曹颂就开始唤人,直到他自己挑帘子进屋子,也没听到曹颙的应答。

    曹颂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安,待绕过屏风,看到坐在浴桶里,满脸潮红、双眼紧闭的兄长,忙疾行几步上前。

    因走的急了,没有看到脚下的木盆,绊了个正着。

    那木盆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撞到浴桶上。

    曹颙这才睁开了眼睛,神智还有些迷糊,神情很是懵懂。

    看着他眍?着眼睛,面容也因旅途劳乏清减许多,曹颂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声音也是地不可闻:“大哥……”

    曹颙已经恢复清明,从头到尾将曹颂看了两遍,确实全胳膊全腿,才移开眼,望向他身后的李卫。

    虽说大家才到一起,还没有详聊,可曹颙风尘仆仆地赶来,除了担心曹颂,还能为什么呢?

    李卫不由有些心虚,挤出几分笑道:“这里实不是叙话的地方,曹大人还是先穿衣,先穿衣……”

    其实,曹颙的心里是欢喜的。

    关系至亲安危,虚惊一场,也比提心吊胆强。

    只是身体上乏极,等李卫拽着曹颂出去,曹颙自己个儿费了好大力气,才出了浴桶。

    等他穿戴整齐,到达客厅时,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夫。

    有李卫在,静惠不好大剌剌地客厅候着,带着孩子去里间候着。

    “这个时节,又这么远的路,有如此兄长,真是奉扬的福分。”李卫感叹道。

    奉扬是曹颂的字,是曹寅生前所起。

    曹颂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责,道:“大哥在户部,差事本就多,如今却因我思虑不周的缘故,使得大哥奔波数千里,这就什么事儿?”

    “是我的主意,也怨不得你,稍后我还给曹大人赔罪。”李卫道。

    曹颙昏沉沉地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到这两人争抢着赔罪,只觉得唧唧歪歪烦躁得狠,扶着门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总得先同我说一声,解了我心里的糊涂……曹颂遇袭重伤,不仅仅是传了家书,是曹家之事;还上了朝廷邸报,皇上也是晓得了,人平安是好,可也不能闹个欺君之罪……”说到最后,面上已经带了凝重之色。

    李卫与曹颂两个也收敛笑意,静静滴看着曹颙,说起这次遇袭的详情。

    出兵缴“江匪”是真,“江匪”吃穿困难也是真。

    同“江匪”正面迎击是真,曹颂负伤之真,只是伤不重罢了。

    装成病重,目的无他,只为了引蛇出洞。

    “那不是寻常‘江匪’,不仅同盐商勾结,还藏身与岛,死密武器……”李卫的声音有些沉重:“皇上又下旨意,停了浙江士子考试,民心不稳,真怕出大事……”

    这回要填坑,挖戒指,嘎嘎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洪门再现(下)

    曹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严重到这个地步?”

    江南是天下赋税重地,又因早年八旗军南下犯下的血案,使得朝廷数十年来对江南一只以安抚为主。

    只有这两年,皇上推行新政,对江南才苛严了些。

    李卫冷笑道:“宽泛的日子久了,有些人就不知好歹起来。他们眼中哪里有朝廷法度,乐不得做自己的土皇帝。我也去过云贵,那里官场也有‘抱团’、‘排外’的,却也不会像江南官场这样肆无忌惮。若是合着他们的心意,则留;若是不合他们心意,别说站稳脚跟,说不定就要丢了顶戴。是要好生治一治,要不然他们还以为能只手遮天。”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激动。

    虽说曹颙早就晓得江南地方士绅能量大,可没有李卫这般愤懑。

    “缘由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官绅就对峙起来。还有即便有‘江匪’要剿,也轮不到总兵亲自上阵,怎么就伤了?”见李卫激动,曹颙反而平静下来,淡淡地问道。

    “确实另有内情。”李卫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他正想接着说话,就听到里屋有动静。

    曹颂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不好当着妻儿说这些官场秘闻,若是孩子不懂事,当着旁人学说过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大哥,是静惠带着孩子们过来见大哥,因大哥方才不在,先去里屋等着。”曹颂对曹颙解释一句,而后扬声道:“大哥来了,夫人出来吧。”

    静惠在里屋应了一声,带着三个孩子出来。

    “大伯。”弄潮带着弄玉,小姊妹两个脆生生地唤人见礼。

    天望则拽着静惠的袖子,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曹颙。

    说起来,这还是伯侄头一回见面。

    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模样,曹颙的脸上不禁多了几分笑意。

    这个小家伙,看着忒是眼熟,分明是曹颂小时的再版。

    曹颙稀罕的不行,躬身将天望抱起。

    “来,叫声大伯。”曹颙道。

    天望倒不怕生,伸手抓了抓曹颙的衣领上的盘扣,自娱自乐,就是不肯开口。

    等曹颙再念叨叫人,他依旧是不给面子,掉过头去,看着李卫,奶声奶气地叫道:“大伯,伯伯……”

    “哎,乖宝,伯伯在这儿……”李卫眉开眼笑,挥着大手,对天望道。

    曹颙见李卫“小人得志”,轻哼了一声,心里却是的明白过来,李卫同总兵府这边走动过于亲近,居家不避,要不然也不会三岁的孩子就记得李卫。

    再看看弄潮与弄玉姊妹两个,都是乖巧可人的模样,曹颙对静惠道:“孩子们教养得很好,弟妹受累了。”

    静惠却是涨红了脸,不安道:“大伯,都是妾身鲁莽之过,没弄清轻重,便写信求援,害的大伯千里奔波。”

    曹颙摇摇头,道:“怪不着你,若不是吓得厉害了,你也不会使人疾驰回京送信。”

    他们亲人叙话,李卫就有些坐不住,想要起身告辞,却被曹颂挤眉弄眼地留下。

    曹颂这会儿正心虚,哪里敢一个人面对长兄,自不会容李卫这个“罪魁祸首”溜走。

    李卫不动弹,静惠就不好再留下,借口为曹颙预备接风酒,带着孩子们回内院了。

    就剩下三人,李卫就又说了江南官绅对峙的缘由。

    不过是因“利益”二字。

    皇上看重江南盐税,才重用李卫。李卫也没辜负圣恩,到了江南后,就收没了几个大的私盐作坊。

    他多少有些“杀鸡骇猴”的意思,也是表表朝廷的决心,让那些私盐贩子悠着点。

    并没有敢拿江南几个盐商世家开刀,多是调查之后,根基不深的人家。

    虽说有“欺软怕硬”之嫌,却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他是来江南当差来了,不是来江南打战,若是将地方士绅都得罪光了,那往后的差事也不好干。

    没成想,有两家作坊背后是有靠山的。

    连扬州程家也被请出来做中间人说项,只是这般遮遮掩掩,不肯露身份,使得李卫起了疑心。

    他在云南时,也曾查处过私盐。对于盐贩子托人寻情的反应,并不意外。

    自古以来,都有句老话,“民不与官斗”。还有一句话,“官*商*勾*结”。

    毕竟,做生意也好,当官也好,多为了一个“财”字。

    可那两个作坊后面的靠山,却只肯大喇喇地掏银子疏通关系赎人,对于被收没的私盐作坊却提也不提。

    一个私盐作坊,还有没有运出的上万包私盐,价值不菲。

    就算是程家那样的盐商世家,被没收了一个作坊,也会觉得肉疼。

    这声名不显的“万复”,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反常即是妖,李卫就使人留心,调查这“万复”的底细,却是跟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那两家私盐作坊,早年归两家小盐商作坊所有,十来年前家道中落相继转手到万家。

    万复要赎回的几个人,就是这两处私盐作坊的管事,偏生一个都不姓万,名分上说是表亲。

    越是详查,越能发现这些人不类寻常百姓。籍贯不清,口音各异,没有说上清楚的亲族。

    李卫开始还以为这些人吃的是海上饭,回江南养老的,心中就多了提防。

    回过头再查那卖私房作坊的人家,却是无影无踪。

    李卫心中惊怒不已,哪里跟轻易就放人。

    要是这样人真是海贼出身,那两家私盐作坊的东家说不定已经被害。

    虽说制作、贩卖私盐,本就是犯了朝廷律法,未必是什么好人。可真要是被妄杀,他这做父母官的,也不能就当不晓的。

    程家只是做中间手机看人,见李卫不松口,也没有法子,只是私下里少不得提醒李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之类的话。

    李卫骨子里带了侠气,多年前还只是一个六部司官的时候,就敢得罪铁帽子亲王;更不要说现下已经是一省大员,哪里还会将几个“小人”放在心上。

    他不肯服软,那些人也硬气,不肯退一步,事情就僵持下来。

    在李卫看来,若是真的查清万复一干人是“海贼”,那即便全处理了,也是为民除害了。

    不想,接下来的发展,却是诡异起来。

    除了程家,另有江南大户出面,为这些人说情。

    虽说传话的口气仍是谦卑,可巡抚衙门却隔二连三闹出了不少动静。

    李卫有些明白程家提醒的用意,这些人是亡命之徒,得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李卫倔脾气,哪里是肯服软,被这些人挑衅,越发咬牙要“斩草除根”,还江南一片安宁。

    经过调查,这些人隐匿在两处,一处是杭州淳安千岛湖的龙山岛,一处是江宁紫金山脉南麓的山南乡庞家村。

    虽说浙江巡抚衙门就设在杭州,可李卫也晓得,衙署里不是铁板一块,要不然也不会任由那些小鬼闹腾。

    为了保密,他便没有在杭州动手,而是寻了由子到江宁,以查处私盐的名义,请曹颂这个江宁总兵点兵,同他带来的二百抚标,一起围剿庞家村。

    因这里面有些不清不楚,曹颂不好交代属下,只好亲自出马,陪着李卫前往。

    五百镇标同二百抚标,七百官兵,围剿一百多人的村子,不能说手到擒来,也当不费什么事。

    不想,官兵围村后,庞家村的人拿起武器外,相邻的两个村子也出动男丁来袭击官兵。

    对方有几个身后利索的高手,约莫是想着“擒贼先擒王”,都奔着李卫同曹颂来了。

    李卫到江南两年,一直奔波不断,正经聘了几个高手在身边做护卫;曹颂守着总兵衙门,虽有亲兵,身手到底差了一筹。

    于是,曹颂就被砍落下马。幸好有护身软甲傍身,要不然还真要出大事。

    李卫瞧着不对,以曹颂重伤为名,收拢兵马,让出了一个缺口,将那些人放出了一小半,剩下的都给逮住。

    如此才算将事态控制住,没有出现惨烈战况。

    几个村子的男丁,都藏有武器,老弱妇孺,都能向官兵挥刀子,这不仅仅是“海贼”上岸那面简单。

    李卫一方面要顺藤摸瓜,一方面要秘禀京中,等着皇上示下,所以才扣下曹颂,放出他重伤垂危的消息,好使得对方不起疑心。

    毕竟,先前抓也抓了,剿也剿了,这会儿突然偃旗息鼓,也叫人生疑。

    没想到,将抓到的这些人一拷打,竟问出了不得的内情来。

    “那个万复,不是旁人,正是多年前福建洪门匪首万云龙之子。当年洪门发生内乱后,他还在襁褓之中,被带出海,长大后才回到江南,收拢洪门旧部,隐匿民间。”李卫道。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道:“这万复年岁不大?”

    “是,说起来比孚若还小几岁,今年还不到三十。”李卫回道。

    曹颙心中越发疑惑,当年他碰到万云龙时,万云龙已经六十多岁。若说留下个两、三岁得孩子,也不能说全无可能。只是那样的话,不该临终之前,提也不提。

    再说,他后来还在父亲面前问过洪门之事,也没听过万云龙有儿子的消息。

    见曹颙神情诧异,李卫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头?”

    曹颙点点头,道:“这个万复出现的莫名其妙,我只听说万云龙是个和尚,终身未娶,怎么会有儿子?”

    “咦?”听了曹颙的话,李卫不由诧异,看着曹颙道:“孚若还知道万云龙?”

    洪门早年虽闹出些动静,主要是闽浙一带,那个时候,曹颙还是稚子而已。

    曹颙点点头,道:“听先生提过,万云龙出身南少林,并没有嫡亲子侄,只有两个养子……”

第一千两百二十七章 怪异的绑架

    腊月的京城,是银装素裹;腊月的江宁,依旧是墨绿犹存,生机盎然。

    今年立春在年前,气候已经开始暖和起来。走在江宁街头,偶尔能看到路边庭院里探出来的腊梅。

    玉兰树花,也有了花骨朵儿,随时要绽放似的。

    尽管天色灰白,空气中湿乎乎的,没有碧空暖阳,可还是少了冬日萧寒。

    站在织造府前街,远远地眺望那熟悉的匾额,曹颙觉得很怪异。

    似乎什么也都没变,笔直的青石马路,高高的朱漆大门,黑底金子的匾额,如同二十多年前一般无二。

    可多看两眼,似乎有不同,青石马路已经残破,碎裂的青石板中一簇簇半是枯黄,半是嫩绿的野草。

    朱漆大门重新刷过,颜色有些不正,不再是厚重的大红,而是带了几分丹CI之色,比过去似乎要鲜亮,可总觉得不如过去的颜色顺眼。

    匾额也重新刷过,黑的地方越黑,金的地方也金灿灿。

    织造府已呈破败,尽管它表面光鲜。“故地重游,老爷不进去转转?”魏黑站在曹颙身边,见他望着织造府大门发呆,笑着问道。

    别说是曹颙,就是魏黑对织造府也颇有感情。他从十几岁就进了织造府,隐在曹颙身边做暗卫,直到曹颙进京,在织造府待了也是小十年的时间。

    曹颙摇摇头,道:“今日太仓促,过两日再说吧。”

    虽说这里以前是他的家,可也是朝廷衙署,现下住进了旁人。以他的身份,做这“不告而至”的恶客容易,可保不齐会引出什么口舌官司。

    曹家在江南的身份本就敏感,他这个曹家嫡系家长,更是要谨言慎行。

    左右他要在江宁逗留一阵子,倒是不急这一时半刻。

    “去夫子庙转转?”曹颙回过头,对魏黑与曹甲道。

    今日从总兵府出来,曹颙没有带旁人,只有魏黑同曹甲两个。其他的人,则留在总兵府调整。将近两千里路,疾驰下来,也是熬人。

    魏黑同曹甲出身不同,尽管年岁比众人都年长,却是精神最好的。曹颙原要他们也歇两日,他们却是不肯,还是随曹颙出来。

    曹颙也只是想出来转转,并没有专门的目的地,所以才问魏黑与曹甲两个。

    魏黑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笑着说道:“就去夫子庙,正是吃鸭血粉丝汤的时候,搁上几勺辣子,想起来都叫人流口水。”

    曹甲话本就不多,这会儿只是挑了挑嘴角,似乎赞同魏黑的话。

    曹颙看看高壮的魏黑,再看看不苟言笑的曹甲,不由失笑。

    三个大男人,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在这阴天中,徒步而行,只为了喝一碗鸭血粉丝汤,说起来还真有些可笑?

    可是,在两刻钟后,夫子庙的“YAO记”铺子里,就又多了三个客人。

    雪白的粉丝,红红的鸭血,碧绿的葱花,看得人食欲大振。

    曹颙一连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

    魏黑也用了好几碗,曹甲只吃了一碗,却就着粉丝喝了一壶酒。

    2011-4-2311:14回复

    almi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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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魏黑不由侧目,虽说现下是在江宁城里,可未必就稳妥。他之所以大咧咧同曹颙出来,就是因有个高手曹甲在。

    如今大白天,在外头,要是曹甲吃醉了,可怎么好?

    不知是不是吃酒的缘故,曹甲的表情要丰富许多,似有惆怅,似有悔恨,又似乎有深深的缅怀。

    曹颙见状,稍加思索,道:“大供奉是哪年入得曹府?”

    “哪年入得曹府?”曹甲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道:“那一年朝廷······朝廷封了“金龙四大大王”······”

    “咦?金龙四大大王不是前朝就有的么,怎么又成了朝廷封的?”魏黑不解道。

    这段缘由,正好是曹颙晓得的,便解释给魏黑听:“河伯谢XU是宋末人,被百姓奉为HE伯是从元朝开始,明时就已经有册封。先DI重河工漕运,就正式册封谢XU为黄河SHEN,执掌漕运水路,不过是以期水运通达,沿河百姓安居乐业······我记得清楚,那当时康熙四十年之事······”

    曹甲不言不语,还端着酒盅发愣。魏黑却心中诧异,康熙四十年的话,就是与他同一年入的曹府。

    这样的外家高手,不该是无名之辈,可却从未听师傅提及过。

    这会儿功夫,曹颙却没留心曹甲,而是想着织造府花园御碑下埋着的那个HONG门戒指。到底该不该将它挖出来,该不该插手HONG门之事,曹颙还在犹豫中。

    “大洪山吴天成”,早年曾使人打听过这个人,却是没有半点线索。

    如今盘据在杭州与江南的HONG门“余孽”,是以“WAN复”为首,现下抓到的,还有在官府备案的几个“匪首”也没有WU姓之人。倘若说曹颙早年还对这个后世武侠小说之中屡屡被提及的帮派还有同情之心,可听说了“WAN复”谋夺他人产业之事,也就将那点同情都丢了。

    他甚至不厚道的想,是不是洪门这些“反*政*府武装”私下同海宁查家有什么友好往来,否则三百年后查家出来的大才子怎么会在他的书中三番提及“洪门”,还将其中首脑骨干都写成义薄云天的好汉。虽说对洪门无好感,可他心里还是不赞成李卫的想法。这些人,有的是依仗武力集会的江湖人士,有些人,只是为了一个信念,一个汉家香火不断的信念,才加入了洪门。

    他们不是匪,只是心念前朝的遗民。这些人的数量,不是说剿就能剿的,若是军民对峙,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只是李卫如今已经递密折请旨,皇上又是宁折不弯的脾气,曹喁现在想要规劝一二,也是马后炮……曹颙揉着额头,正想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就听到有人唤道:“曹大人······”

    曹颙抬起头,就见魏仁进了饭馆,往他这桌儿走来。他眼中的急切不似作伪,看着曹颙也跟看着救星似的。

    曹颙闻言,却是一愣,道:“若是地方不太平,不似该报衙门么?叫我援手,此话何来?”

    魏仁涨红了脸,道:“对方在衙门安插了人手,言明若是报官,就要废了他们兄弟几个。小人实在无法,只好隐忍下来,徐徐图之······本不该惊动大人,只是那几个被贼人所绑架的魏家子弟中,有五弟幼子文英······”

    曹颙的脸,一下子冷下来,望向魏仁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与责怪。

    文英就是文杰、文志异母弟,早年由祖父母做主,过继给魏家三房寡妻,所以留在江宁,没有随着兄姊进京。

    魏仁被曹颙看的无地自容,却是辩无可辩。若不是那日自己的两个孽障,偏拉着文英出游,堂兄弟三个也不会被贼人掠了。

    “对方绑人是求财?”曹颙压抑着怒气,道。

    能做出掠人子弟这种行径的,哪里会有什么好人,要是文英真有个万一,曹颙如何跟魏信交代。

    他这回是真恼了,魏仁受制于妻,薄待几个侄儿,已是不该。如今年长的两个侄儿都进京,只剩下文英这个最小的在身边,还不能看顾好,这叫什么事儿?

    现下大言不惭地向自己求援,若是自己不来江宁,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文英遇难不成?虽说魏仁现下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可魏家在江宁依旧是数得上的士绅。要是魏仁会被几个贼人辖制住,曹颙是不信的。

    魏仁摇了摇头,看了依旧大咧咧地于曹颙同席而坐的魏黑与曹甲一眼,方低声道:“不是要钱,只说是以命换命······用巡抚衙门关押的庞家村村民换,寻常村丁,五个换一个魏家子弟;辑录成册的,则要是三个换一个······”

    昨日才听李卫讲了围剿庞家村之事,现下就听闻这“以人换人”之事,曹颙心下只觉得怪异。

    “魏大爷如何了,以魏家在地方上的势力,想要从衙门里活动几个人出来,当不算难事······”曹颙想了想,道。

    魏仁却摇摇头:“若是真找关系,放出人来,那魏家不就成了“通匪”?到那时,有这个把柄在,就要被贼人辖制,一不小心就是灭族之祸。我只好拖着,一边打听庞家村之事,一边预备了不少银子给那些“贼人”,就是想要子侄平安······”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 定计

    听了魏仁的话,曹颙不由蹙眉。

    他下江宁,本为“探病”,连户部那个所谓招商的差事,都是挂名,怎么好带多事,插手地方事务?

    办事钦差,干涉地方,本是官场大忌。

    可是有魏文英在,曹颙怎能袖手旁观?

    实际上,凭借魏家同曹家老一辈的交情,即便没有文英的缘故,魏仁也能求上情。只是他因妻子薄待侄儿,心中有愧,哪里还有脸在曹家面前摆“世交”之谊。

    这又是“绑架”,又是“通匪”的,还提及了庞家村。魏黑与曹甲两个,望向魏仁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不善。

    前者是晓得曹颙与魏信的情分,对于魏仁这个不合格的伯父,连侄儿都看护不到,给曹颙添乱,很是不满;后者的目光则带了几分复杂……

    曹颙虽没有对魏仁应承什么,到底上了心,已经没有溜达的兴致,从“姚记”出来后,就回了总兵府。

    曹颂与李卫都在,难得的是,两人都穿了官服,从总兵府出来。李卫的麻子脸添了几分肃穆,曹颂的脸上则带了几分兴奋。

    见曹颙回来,两人都止住脚步。

    “这是要往巡抚衙门去?”见两人都穿着补服,曹颙问道、

    江宁城内,能使得李卫与曹颂主动拜访的没有几个,新上任的江苏巡抚张楷就是一个。

    原术江苏巡抚何天培是武将,在江苏巡抚空缺这两年,从京口将军任上调过来。原任两江总督査弼纳调回京,为内务府总管。新点的两江总督说起来,还是曹颙认识的熟人,就是原任马兰镇总兵范时绎。

    新总督虽然任命,但是从任上回京陛见,还没有到江宁就职。张楷则是从江西布政使上任上来的,直接从江西到江宁任上,人则是先到一步。

    李卫这边,则也升了浙江总督,兼浙江巡抚事。

    江南地面上,仅次于两江总督,又彼此不受节制,除了上朝排班不同,两人也势力相当了。

    “正是,有‘剿匪’旨意下来,要去同张大人商议。”李卫回道。

    不是自己职责内,曹颙也不好多做打探。原本想要对李卫他们两个提及士绅子弟被掠事,见他们急着出门,也先压下,寻思等他们回来再说。

    曹颂却是带了几分激动,道:“大哥,皇上命李大人统管江南七府五州盗案,将使听节制。”

    曹颙闻言,心中诧异。

    虽说如此一来,李卫调兵便宜了,却是分了两江总督的权买,新总督的身份就尴尬起来。

    “早该如此,要不然也不会调几个人手就那么费劲。”曹颂犹自说道。

    李卫闻言,却是露出几分苦笑。曹颙只能说“恭喜”,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界,李卫同曹颂匆匆往巡抚衙门去了。

    这两人不在,曹颙倒是空闲下来。他又不爱往外头逛,就去了曹颂书房,拿着今日的朝廷邸报,吃茶看报。

    虽说是在弟弟的府里,可曹颙还是有些惦记京城。

    他出京时,曾到过一次李宅,探望了高太君。老太太还是那样吊着,好不好坏不坏的。要是能撑到年后还好。要是年前的话,不就是这几天了……

    偏上他出来时还接了户部差事,要不然的话,就算辛苦些,快马回京,也总比这边干熬着强。

    曹颙端着茶杯,有些失神。

    就听门外有人道:“老爷,小人有事回禀!”

    是张义的声音。

    曹颙撂下茶杯,道:“进!”

    张义应声进来,手中捧着一叠拜帖:“老爷,城里几个衙门的大人,还有同太爷有旧的人家,多送了拜帖。”

    曹颙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他是昨日才到的,来了后就直接到了总兵府,还没有开始官场上的拜会,这官场上的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些。

    要是寻常钦差到地方,会从京城里传消息下来,官场上才预备的齐全些。曹颙这次,却是打着公事的幌子,临时为家事出来的,一路快马加鞭,驿站的消息还没有这么快。

    问题,出现在这总兵府了。

    “你这两日同这边的几位管事也都见了,这边府里情形如何。二老爷、二太太有没有吃力的地方?”曹颙稍加思量,问道。

    张义犹豫了一下,道:“旁的倒没什么,只是江南官场不同京城,说是官场往来多送婢女。二老爷入乡随俗,倒是添了不少人口。”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还好二太太贤惠,又是能辖制住的,倒是没出什么乱子。二老爷也早有话交代,贱籍婢女能收,民女如何是不敢纳的。为了这个,就有人嫉恨上二太太,不知怎么翻出二太太娘家的事来,正经嚼了一阵舌。官场上,酒色钱财,向来是行贿走礼的好东西。曹颂如此,倒是也挑不出大错来。贱籍婢女,在世人眼中,就跟东西物件一样,实不算什么。

    可若是良籍,送人做妾,则麻烦多多。

    当年五儿生母,以娼冒良,又挂着上官亲族的身份,进了曹家大门。就是正房嫡妻,也要礼让三分。

    另外朝廷有律法,地方官不能纳属地民女为妻,否则被告发出来,也是罪过。

    曹颂既没有不合群的断了官场往来,又脑子清醒,记得前车之鉴,曹颙颇觉欣慰。

    如此,静惠就有些可怜。

    偏上她亲伯父是在两江总督任上倒下的的,董鄂家这一支抄家灭族,只剩下她孤女一个。江南官场有记得此事的,并不稀奇,可拿来说嘴,则有些过了。

    曹颙冷哼一声,对堂弟的“体恤”顿时化为乌有。

    静惠遇到这样难处,则是曹颂这个丈夫的过错了。

    身为男人,不能挡风遮雨,让妻子受了委屈,实是欠修理。

    这次过来,看着静惠性子稳重沉静,还以为是在外做当家太太,历练成熟的缘故,没想到受到这样委屈。

    曹颙向来护短,对这江宁城里的官绅,就没了好印象。

    “你好生留意,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作祟。曹家才离开江宁几年,他们就充起地头蛇来了?”曹颙眯了眯眼睛,道。

    张义应了,从那些拜帖中,指出两份来,道:“这两家除了拜帖,还奉了礼单,因打着年礼的幌子,又是同二老爷这府里的东西一道送来的,一时推不得,都在前院放着。”

    曹颙拿过礼单看了,不过是古董砚台什么的,倒是不惹眼。

    “都留心些,别夹了其他的东西。”曹颙道。

    若是在直隶任上,三节两寿收下边的孝敬,是官场惯例,不算过错;出来办差,又接受金银等物,则是有“受贿”嫌疑。

    “都仔细看了,并无不妥……老爷若是担心,是不是封箱入库的好……”张义问道。

    曹颙摆摆手,道:“不必那么麻烦,将礼单登记造册,东西物件直接使人拿去给二太太,谁还指望这些东西回京不成?”

    主仆说了一会话,曹颙又叫他多支一些钱,放在这边账上,算作众人花销,大过年的,一下子多了十多口人,也让二太太费心;另外一部分,则作为众人年下的赏钱。

    只是出门在外,为了叫众人少出门生事,这些赏钱只给一半,剩下的回京补上;否则,大家拿去吃喝还不怕,要是嫖赌起来,闹出没脸,辛苦可就成了罪过。巡抚衙门离总兵府本就不远,等曹颙交代完这些,曹颂与李卫已经从巡抚衙门回来了。

    没等曹颙发问,曹颂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张楷忒不地道,一点担当都没有,见了李大人就唠叨的个没完。我倒是不信了,庞家村就真的动不得,一下子就牵扯上这许多官绅大户来?总督还没到江南,他一个巡抚,谁还敢为难他不成?”

    李卫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心里也憋着气。

    曹颙心里叹了口气,将魏仁所说的话,讲述一遍。

    李卫听了,“腾”地一声站起,怒道:“好大胆的贼人,竟然敢威胁地方,威逼官府?”

    若是李卫没有总管江南缉匪事物,那对方这一招还真的能见成效。

    有句老话,强龙不压地头蛇。有哪个官员与地方所有官绅为敌?就算李卫这样的,靠山直接是皇上的,要是将地方官绅得罪个遍,往后也步步维艰。

    曹颂才江南这两年,同李卫往来较好,感情倒是比在京城中要深厚。

    见李卫恼了,曹颂忙劝到:“不过是小把戏,大人何必放在心上?收拾两家,将庞家村匪民作乱的事情说了,看谁敢作祟?”

    话说得简单,可江南是要抚的,庞家村可以按“盗匪”定罪,却不宜公之于众。要不然,那些对朝廷不满的,还不知怎么发挥……

    *

    京城,庄亲王府。

    看着地上的两个丫鬟,十六阿哥不由皱眉。

    十六福晋摆摆手,将两人打发下去,方道:“爷觉得不妥当,那换两个?”

    十六阿哥皱眉道:“恒生一个人在郡王府,和瑞都没有给他安排这个,咱们倒是上杆子送人,这叫什么事儿……”

    十六福晋犹豫道:“爷,三公主最早也要后年才能出宫,还有两年工夫,恒生如今有了侍卫差事,外头的往来应酬……王府送过去的人,总比外头乌七八糟的人强……”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年尽

    十六福晋爱女心切,十六阿哥想的却是更多些。

    在郡王府那边,除了曹家跟过去的下人外,就是十六阿哥从内务府拨过去的人。对于那府里人,身边两个掌事丫鬟都年纪居长,其他年纪相仿的几个也并没有太过亲近的。

    按理来说,恒生开府独居,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两年,初瑜这个做养母的,安排屋里人给恒生也说的过去。

    可初瑜并没有这么做,想来是念及庄王府这边。

    同理,即便是三公主的生父生母,十六阿哥夫妇也行事也要有所顾忌。

    十六阿哥叹了口气,道:“福晋,三公主是皇上养女,且不说恒生事什么样的人品,有皇上、皇后在,断不会有人敢委屈三公主。”

    话说到这份上,十六福晋面色发白,已是红了眼圈:“爷,三公主,三公主”

    十六阿哥见妻子如此,心里生怜,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且不急在一时,只要能将女儿留在京中,总会有那么一日总会好些”

    她实是没想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登基后,虽说不太待见她这个十六福晋,可是对十六阿哥这个弟弟却一直恩宠有加。

    丈夫这话,却是大不敬了。

    十六阿哥已察觉出自己失言,岔开话道:“太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舒坦,厨房那边,叫人多预备些补品吃食,到底上了年岁”

    “阿嚏阿嚏”接来打了好几个喷嚏,恒生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从宫里当差出来,被同班侍卫拉出来吃酒,不知怎么打起了喷嚏来。

    “你也够实在,给你安排凌晨的班,你就值凌晨的班。以你的身份,只要请庄王爷同侍卫处大声招呼,还用遭这个罪?”见恒生如此,旁边坐着的三等侍卫永焕说到。

    永焕是简亲王雅尔江阿已故原配福晋所处阿哥,去年宗人府考封宗室子弟,他授予了一等镇国将军。

    他是亲王嫡子,最次也当是个不入八分公才是。可是,因他上面的嫡兄永谦才授了奉恩镇公,他这个镇国将军也只能受着。

    今年万寿节后,皇上从去年考封的宗室子弟中,点了几个骑射俱佳的补了侍卫,其中就有永焕一个。

    因永焕同福彭交好,所以他与恒生两个早年也认识。

    先下,又成了一起进宫当差、同一个什的同僚,关系就比其他人相熟些,经常在一起吃酒。

    恒生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道:“不碍事,就是一冷一热激的,吃两杯酒暖一暖就好了。”

    侍卫处的差事,本就是清闲,就算偶尔排值夜的班,次数也是有限,何必专门去托费人情。

    再说,能在侍卫处当差的,哪个不是豪门勋贵人家出来的,偏生自己娇气,还不知道怎么落口舌。

    永焕见恒生不提换班之事,晓得他是不听劝的,便低下头,吃了杯中酒。

    与其说是为恒生抱怨,也是为自己不平。

    怡亲王府的庶长子还封了贝勒,他这个亲王嫡次子只封了个镇国将军,点侍卫又只是三等侍卫。

    除了永焕,还有侍卫,叫戴豪,出身镶黄旗,笑着问恒生道:“听说你们王府转年就开始修园子,是也不是?”

    恒生点点头,道:“内务府在王府后边又给划了一块地,石头木料都预备好了,开春了就动工。”

    公主留京,多要开府,可抚蒙古的公主例外。

    可恒生只是郡王长子,即便在京城赐了郡王府,正房也要空出来,只能住侧院子。

    按家法论,公主也是郡王府长媳,身份在郡王后,按国法论,公主却是主子,身份尊贵。

    如此,郡王府后,修建园子,将小两口的新房设在那边,也省的握在王府偏院。

    见恒生点头,戴豪双眼发亮,端着酒壶,亲自给恒生满上,道:"好兄弟,你可要照看照看兄弟生意。”

    “生意?”恒生听了。有些不解。

    永焕同戴豪相熟,在旁边对恒生解释道:“这是要揽活呢,他二叔在江南,他这两年老往京里倒腾江南花石,已经赚了不少银子。”说到这里,又转向戴豪道:“你这钱串子,赚钱赚疯了,郡王府要修园子,即便不是内务府那头承建,也会专门使人去江南采买。你叔叔在江南,蒙克的叔叔也是江南。那又是曹家待了多年的地方,哪里还用的着你来过手?”

    戴豪搁下酒壶,拍了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一茬”

    提及自家长辈,恒生神情柔和,有些想念父亲。倒不是让冷情,不记挂堂叔,而是曹颂报平安的家书已经到了京中。

    原本,吃了就永焕同戴豪要拉着恒生去听戏,但是见恒生喷嚏不断,小脸红扑扑的,有些伤风症状,两人便没有多缠他,吃了酒,大家就散了。

    回到郡王府,就见曹满与吴盛两个面带疾色地迎了上来。

    “二爷,府里那边方才来报信,老太君没了老太太.太太”吴盛上前拉了马缰,同曹满一道扶了恒生下马,而后道。

    恒生闻言神色一禀,道:“老太太如何了”

    吴盛回道:“听说几欲昏厥,强撑着上了马车,前往李宅”

    听了这样的消息,恒生哪里还待得住。

    如今父亲不在京中,老太太真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

    见他转身就要上马,曹满忙一把拦住:“二爷,不差这一时半刻,总要先换了衣裳。”

    恒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侍卫服,亦觉得不妥当,匆匆进府,换了素服。

    前院这边,早已背后表仪,由曹满带了几个人,陪着恒生前往李宅。

    虽说高太君病了这许久,后事早已预备下,可随着年关临近,老人家精神渐好,大家心里都存了侥幸。

    没想到,老人家早饭时还好好的,睡了个中午觉,就再也没有睁开眼。

    去的很是平静。

    可对李氏来说,最后没有陪在老人家跟前,心里如何不内疚自责,泪如雨下。

    初瑜与天佑守着李氏,劝了又劝。

    李鼐带着李家诸人,也恳请李氏多保重。

    这一番计较下来,李氏为了大家心安,倒是不敢再哭了。

    等到恒生过来时,李氏已经平静下来,正同李鼐父子商议停灵治丧之事。

    寻常人家长辈过世,停三天、五天、七天、九天的都有;官宦人家,则是日子多些,十五天、二十一天、三十五天,最长到七七四十九天。

    以老太君的辈份,本应多停些日子,可老人家早就有交代,若是熬不过年去,只在李宅停三日久发丧,省的绕的大家过年也不安生。

    话虽如此,可也不好如此简便。

    所以李氏的意思,在李宅停三日,剩下的日子去寺李停灵,等过了七七再从寺里发丧。

    李鼐如何肯依,只说无碍的,还是在李宅停了“七七”再出殡。

    李氏摇头道:“还是顺了老人家的心意吧,省的老太君地底下也不安生。”

    李鼐还要再说,就听李氏道:“左右寺里也要留人照应,你若是真想要多尽孝,就过去多陪两日。即是老太君自己个儿的主意,就这么办了吧。”

    李氏坚持,李鼐无法,只好依了。

    白事本就繁琐,等到布置好灵堂,安置起来,闹闹哄哄,就到了晚上。

    天佑与恒生再三劝了,李氏才上了马车,会曹府安置。

    李家被炒家后,过去不少姻亲故交都断了来往,如今能报丧的人家委实不多,多是李诺兄弟两个的同僚、朋友。

    有的交情并不深厚,听说过几日后开始在广化寺治丧,便也留了心眼。

    如此,在李宅停了这几日,来吊祭的亲朋,都是有数的。

    除了李家本家几个族人,就是孙家、曹家这边的晚辈。

    看着如此冷清的场面,再想想老太君为保李家子孙的付出,李鼐羞愧不已,整日恹恹的,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李诚见状,少不得劝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年来,父亲又不是头一回晓得,何必放在心上?老祖宗的后事,冷清不了,等到了广化寺,就会热闹起来,倒是怕有些忙。”

    李鼐听了,叹了口气,道:“老太君到底是李家人,都是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不孝”

    正如李诚所说,等老太君移灵广化寺,吊祭的宾客一下多了起来。

    李家往来的人少,曹家却是好人缘。

    高太君身上虽无诰封,只是民妇,却是曹家太夫人的“生母”。

    即便宗室中,晓得李氏身份的,只是高太君只是李氏养母,看在李氏面子,多也使人过广化寺吊祭,一时间热闹无比”

    江宁,总兵府。

    曹颂衙署那边已经封印,曹顒也收到家书,得知高太君故去的消息

一二二九章 年尽

    十六福晋爱女心切,十六阿哥想的却是更多些。

    在郡王府那边,除了曹家跟过去的下人外,就是十六阿哥从内务府拨过去的人。对于那府里人,身边两个掌事丫鬟都

    年纪居长,其他年纪相仿的几个也并没有太过亲近的。

    按理来说,恒生开府独居,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两年,初瑜这个做养母的,安排屋里人给恒生也说的过去。

    可初瑜并没有这么做,想来是念及庄王府这边。

    同理,即便是三公主的生父生母,十六阿哥夫妇也行事也要有所顾忌。

    十六阿哥叹了口气,道:“福晋,三公主是皇上养女,且不说恒生事什么样的人品,有皇上、皇后在,断不会有人敢

    委屈三公主。”

    话说到这份上,十六福晋面色发白,已是红了眼圈:“爷,三公主,三公主”

    十六阿哥见妻子如此,心里生怜,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且不急在一时,只要能将女儿留在京中,总会有那么一

    日总会好些”

    她实是没想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登基后,虽说不太待见她这个十六福晋,可是对十六阿哥这个弟弟却一直恩宠有加。

    丈夫这话,却是大不敬了。

    十六阿哥已察觉出自己失言,岔开话道:“太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舒坦,厨房那边,叫人多预备些补品吃食,到底上

    了年岁”

    “阿嚏阿嚏”接来打了好几个喷嚏,恒生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从宫里当差出来,被同班侍卫拉出来吃酒,不知怎么打起了喷嚏来。

    “你也够实在,给你安排凌晨的班,你就值凌晨的班。以你的身份,只要请庄王爷同侍卫处大声招呼,还用遭这个罪

    ?”见恒生如此,旁边坐着的三等侍卫永焕说到。

    永焕是简亲王雅尔江阿已故原配福晋所处阿哥,去年宗人府考封宗室子弟,他授予了一等镇国将军。

    他是亲王嫡子,最次也当是个不入八分公才是。可是,因他上面的嫡兄永谦才授了奉恩镇公,他这个镇国将军也只能

    受着。

    今年万寿节后,皇上从去年考封的宗室子弟中,点了几个骑射俱佳的补了侍卫,其中就有永焕一个。

    因永焕同福彭交好,所以他与恒生两个早年也认识。

    先下,又成了一起进宫当差、同一个什的同僚,关系就比其他人相熟些,经常在一起吃酒。

    恒生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道:“不碍事,就是一冷一热激的,吃两杯酒暖一暖就好了。”

    侍卫处的差事,本就是清闲,就算偶尔排值夜的班,次数也是有限,何必专门去托费人情。

    再说,能在侍卫处当差的,哪个不是豪门勋贵人家出来的,偏生自己娇气,还不知道怎么落口舌。

    永焕见恒生不提换班之事,晓得他是不听劝的,便低下头,吃了杯中酒。

    与其说是为恒生抱怨,也是为自己不平。

    怡亲王府的庶长子还封了贝勒,他这个亲王嫡次子只封了个镇国将军,点侍卫又只是三等侍卫。

    除了永焕,还有侍卫,叫戴豪,出身镶黄旗,笑着问恒生道:“听说你们王府转年就开始修园子,是也不是?”

    恒生点点头,道:“内务府在王府后边又给划了一块地,石头木料都预备好了,开春了就动工。”

    公主留京,多要开府,可抚蒙古的公主例外。可恒生只是郡王长子,即便在京城赐了郡王府,正房也要空出来,只能住侧院子。

    按家法论,公主也是郡王府长媳,身份在郡王后,按国法论,公主却是主子,身份尊贵。

    如此,郡王府后,修建园子,将小两口的新房设在那边,也省的握在王府偏院。

    见恒生点头,戴豪双眼发亮,端着酒壶,亲自给恒生满上,道:&qu;好兄弟,你可要照看照看兄弟生意。”

    “生意?”恒生听了。有些不解。

    永焕同戴豪相熟,在旁边对恒生解释道:“这是要揽活呢,他二叔在江南,他这两年老往京里倒腾江南花石,已经赚

    了不少银子。”说到这里,又转向戴豪道:“你这钱串子,赚钱赚疯了,郡王府要修园子,即便不是内务府那头承建,

    也会专门使人去江南采买。你叔叔在江南,蒙克的叔叔也是江南。那又是曹家待了多年的地方,哪里还用的着你来过手

    ?”

    戴豪搁下酒壶,拍了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一茬”

    提及自家长辈,恒生神情柔和,有些想念父亲。倒不是让冷情,不记挂堂叔,而是曹颂报平安的家书已经到了京中

    。

    原本,吃了就永焕同戴豪要拉着恒生去听戏,但是见恒生喷嚏不断,小脸红扑扑的,有些伤风症状,两人便没有多

    缠他,吃了酒,大家就散了。

    回到郡王府,就见曹满与吴盛两个面带疾色地迎了上来。

    “二爷,府里那边方才来报信,老太君没了老太太.太太”吴盛上前拉了马缰,同曹满一道扶了恒生下

    马,而后道。

    恒生闻言神色一禀,道:“老太太如何了”

    吴盛回道:“听说几欲昏厥,强撑着上了马车,前往李宅”

    听了这样的消息,恒生哪里还待得住。

    如今父亲不在京中,老太太真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

    见他转身就要上马,曹满忙一把拦住:“二爷,不差这一时半刻,总要先换了衣裳。”

    恒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侍卫服,亦觉得不妥当,匆匆进府,换了素服。

    前院这边,早已背后表仪,由曹满带了几个人,陪着恒生前往李宅。

    虽说高太君病了这许久,后事早已预备下,可随着年关临近,老人家精神渐好,大家心里都存了侥幸。

    没想到,老人家早饭时还好好的,睡了个中午觉,就再也没有睁开眼。

    去的很是平静。

    可对李氏来说,最后没有陪在老人家跟前,心里如何不内疚自责,泪如雨下。

    初瑜与天佑守着李氏,劝了又劝。

    李鼐带着李家诸人,也恳请李氏多保重。

    这一番计较下来,李氏为了大家心安,倒是不敢再哭了。

    等到恒生过来时,李氏已经平静下来,正同李鼐父子商议停灵治丧之事。

    寻常人家长辈过世,停三天、五天、七天、九天的都有;官宦人家,则是日子多些,十五天、二十一天、三十五天

    ,最长到七七四十九天。

    以老太君的辈份,本应多停些日子,可老人家早就有交代,若是熬不过年去,只在李宅停三日久发丧,省的绕的大

    家过年也不安生。

    话虽如此,可也不好如此简便。所以李氏的意思,在李宅停三日,剩下的日子去寺李停灵,等过了七七再从寺里发丧。

    李鼐如何肯依,只说无碍的,还是在李宅停了“七七”再出殡。

    李氏摇头道:“还是顺了老人家的心意吧,省的老太君地底下也不安生。”

    李鼐还要再说,就听李氏道:“左右寺里也要留人照应,你若是真想要多尽孝,就过去多陪两日。即是老太君自己

    个儿的主意,就这么办了吧。”

    李氏坚持,李鼐无法,只好依了。

    白事本就繁琐,等到布置好灵堂,安置起来,闹闹哄哄,就到了晚上。

    天佑与恒生再三劝了,李氏才上了马车,会曹府安置。

    李家被炒家后,过去不少姻亲故交都断了来往,如今能报丧的人家委实不多,多是李诺兄弟两个的同僚、朋友。

    有的交情并不深厚,听说过几日后开始在广化寺治丧,便也留了心眼。

    如此,在李宅停了这几日,来吊祭的亲朋,都是有数的。

    除了李家本家几个族人,就是孙家、曹家这边的晚辈。

    看着如此冷清的场面,再想想老太君为保李家子孙的付出,李鼐羞愧不已,整日恹恹的,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李诚见状,少不得劝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年来,父亲又不是头一回晓得,何必放在心上?老祖宗的后事

    ,冷清不了,等到了广化寺,就会热闹起来,倒是怕有些忙。”

    李鼐听了,叹了口气,道:“老太君到底是李家人,都是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不孝”

    正如李诚所说,等老太君移灵广化寺,吊祭的宾客一下多了起来。

    李家往来的人少,曹家却是好人缘。

    高太君身上虽无诰封,只是民妇,却是曹家太夫人的“生母”。

    即便宗室中,晓得李氏身份的,只是高太君只是李氏养母,看在李氏面子,多也使人过广化寺吊祭,一时间热闹无

    比”

    江宁,总兵府。

    曹颂衙署那边已经封印,曹顒也收到家书,得知高太君故去的消息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故地重游

    因担心李氏,曹颙也没什么过年的心情。

    如今,他只想等着过了正月十五,见见江南的盐商富户,将户部的差事了了,便转回京中。

    至于江南“剿匪”之事,曹颙倒是并不担心。

    一千多年的儒家文化熏陶下,百姓对当权者都有种骨子里的畏惧。

    即便他们自诩为汉人正统,将满清朝廷视为异族,也不敢轻易相争。

    不到天灾**、走到绝境的时候,没人敢去造反。

    李卫回杭州了,临到年节,即便衙门里没事,官场上的人情往却是免不了的。

    对于万复带人挟持江宁官绅子弟之事,李卫表现得极为强硬。

    万复传话,只说以命换命,李卫则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给那些官绅如此答复:“三个换一个,荒谬!太没分量了,总要十个换一个才好。你们放心,那些贼人真要敢拿诸位公子安危说笑,城北大牢里还有百余匪属抵命,万不会让诸位白白受了委屈。”

    众人都傻眼,真要是被挟持的子侄被杀了,就算杀了十个泥腿子,又能如何呢?

    即便心中不忿,可李卫人已经离了江宁,也没地方说理去。

    李卫能这般轻松,是因为这些士绅多半并不无辜。他们不是有子弟在衙门当差,就是通过各种方式渗入官府衙门,包揽讼词,干涉地方政务。

    他们虽不是贼匪,却也没几个是好东西。

    事关魏文英,曹颙却轻松不起来。有李卫这一招,万复虽不至于将这些士绅子弟都杀了,可要是心中不忿,杀鸡骇猴的话,保不齐谁家孩子倒霉。

    曹颙如何能任由魏文英经历这个风险?

    他使人找来魏仁,将五千两银票递给他:“李大人代表朝廷剿匪,如何会受匪徒挟制?不管旁人如何,文英那边,还要靠你这个做伯伯的多疏通。”

    魏仁哪里会收,跟烫手山芋,将打发出去,又忙摆手道:“小民那里有银子,银子已经预备好了,已经使人给那边递了话赎人,还请大人放心。”

    曹颙闻言,不由一愣。

    先前他记得清楚,魏仁提及不便赎人的缘故,是怕戴了“通匪”的帽子,给家族埋祸。

    曹颙已经打好腹稿,怎么允诺让魏仁安心。

    江南有李卫与曹颂在,庇护一个魏家,绰绰有余。只要他肯相信这点。

    没想到,魏仁已经先一步决定赎人。

    这般有魄力,倒是令曹颙侧目。

    魏仁似乎看出曹颙的疑惑,苦笑道:“还有什么法子,五弟这点骨血,就文英一个留在江宁,若是我还不能护住,往后到了地下,也没脸见老五……”说到最后,已是红了眼圈。

    曹颙见他面露绝望之色,觉得不对劲,道:“莫非,你是打算单赎文英一个?”

    同文英一起被绑架的,还有魏仁的三子、幼子。

    魏仁脸色刷白,点了点头,道哆嗦着嘴唇道:“有李大人那句话在,他们也多半会平安。”

    即便再舍不得,他也不能拿着家族去冒险。

    曹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魏仁的厌恶减了几分。

    他之所以着急赎文英,估计也是同曹颙想到一块,怕万复听了李卫的话,泄愤杀人。

    赎买保全侄儿,让亲生子处于危险中,能做到这点,委实不容易。

    “若是能通上话,就都赎回来得了,不必那么费事。有李大人的威胁在,对万复那些人来说,这些士绅子弟说不定正是烫手山芋。你去赎买,也正好给他们个台阶下。李大人那边,我为你作保。”曹颙想了想,道。

    魏仁听了,不由喜出望外,忙起身谢过。

    使人送走魏仁,曹颙将银票收了,对那个“万复”真是好奇的不行。

    那个戒指……

    这会儿功夫,便见曹颂进来,穿着外出衣裳。

    “大哥,即便不出去吃酒,您也不好老在屋子里闷着,走,咱们兄弟出去溜达溜达。”曹颂带着几分雀跃道:“旁的地方不去,织造府总要过去瞧一眼。”

    “织造府……”曹颙挑了挑眉,倒是真有些动心:“打过招呼了,直接上门也不好。”

    他早有有心回去转转,曹颂这个提议正对她心思。

    自从曹家离开江南后,江宁织造已经换了三位。第一位是内务府老人,做到雍正登基;第二位是年羹尧门下奴才,年羹尧倒台后跟着问罪;第三任就是现下这任织造高斑,上任还不到一年。

    虽说高家也是内务府世家,可同曹家并没有多少交情。

    “早惦记这事儿,提前三天就使送了帖子过去,大哥就放心吧。”曹颂朗声回到。

    曹颙也想要回去看一眼,便换了件氅衣,随曹颂出门。

    因收了帖子,所以对于曹家兄弟的来访,高斑已经有所准备。

    他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额头上有很深的抬头纹,看来有些不如意的模样。

    在来江宁前,他就在内务府当差。

    真要说起来,曹颙还做过他的顶头上司。

    因这一层关系,高斑对曹颙兄弟也分外恭敬。

    不过是陪着看看旧宅子,又不是难事,高斑应对得很是得体。

    十多年过去,织造府已经大变模样。

    内里同外头一样,全无过去的富丽堂皇,屋子院落都陈破不堪。其中,以老太君生前的院子,残破的最厉害。

    这里是按照一品官宅的规制建的,即便御赐匾额,已经由曹家带着,后来这三位织造,都没资格安置女眷安置在这里。

    上房空着,院角堆了杂物,院子里的水池都干涸。

    站在这院子中,曹颂想起初来的惶恐、老太君的慈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高斑有些不好意思,虽说这院子的破败,同他干系不大,可他依旧是觉得羞愧。

    要是早点使人收拾就好了,这毕竟是曹家三代人生活的地方,若是他们兄弟因此迁怒,自己岂不冤枉?

    曹家兄弟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尤其是曹颙,还是不乐意麻烦旁人的。

    他看到院子里有新近打扫的痕迹,心中很领情。

    离开老太君生前院子,高斑又带着曹家兄弟两个去了东边花园。

    江宁天暖,虽说是寒冬腊月,可花园中依旧点缀着不少绿意。

    曹颙的视线,自然格外留意圣祖爷御笔的石头。

    那石头稳稳当当的立着,瞧那架势,即便是刮风下雨也弄不倒它。

    曹颙的眼睛眯了眯,这个东西到底该不该挖出来,挖出来做什么使。

    见曹颙“专心致意”地膜拜先皇御笔,高斑的心里有些挣扎。

    他还真怕曹颙看上这块石头,跟他讨要。

    给与不给,都是错。

    这石头是圣祖爷当年南巡时留下的墨宝,要是曹家抓着赐的时间,当它说是赐曹家的,那也似乎说得过去。

    曹颂在旁,却是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是三尺不到的石头,看着也没什么分量,真想举起来颠颠分量。

    这会儿功夫,曹颙已经疾行几步,奔着前面不远处的两株玉兰花去了。

    高斑松了口气。

    曹家兄弟从园子里出来后,便先回了总兵府……

    曹颙不说话,曹颂还以为他为回故居难过,劝道:“不过是空屋子,有什么好念想的?若是觉得好,往后咱们在京城盖个制造府。”

    曹颂的话,充满雄心壮士。

    曹颙不由莞尔。

    总兵府,前院客房。

    魏黑阴沉着脸,望向曹甲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

    曹甲却不动如山,只端着一盏茶,用盖碗拨动里面的茶叶。

    “三天的功夫,大师傅去了两次那里……是尊了大人吩咐,还是其他,老魏正想讨教一二。”魏黑缓缓地说道。

    曹甲终于动容,望向魏仁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魏管事这是要审我?”

    魏黑摇摇头,道:“不敢不敢,只是担心大人对江宁不熟而已。”

    曹甲嗤笑道:“那魏管事的意思,我无论去何处,都要秉过你?”

    魏黑说不过曹甲,便不去卖弄那个口舌,反而开门见山道:“大供奉,您是不是同洪门有旧?”

    曹甲深深地看了魏黑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曾见过万佛爷……”

    两人都是江湖出身,不像旁人那样弯弯道道。从这日里,魏黑算是粘上了曹甲。

    *

    京城,曹府。

    虽说马上就要年三十儿,可曹颙不在,李氏又短精神,曹家的气氛也很是不好。

    料理完家务,初瑜到兰院陪着李氏,听李氏唠叨儿时不懂事之类的话,如何惹高太君生气什么的。

    提及高太君,李氏少不得有哭了一鼻子……

    初瑜少不得劝慰一番,才使得李氏安静下来。

    为了转移婆婆注意力,初瑜道:“还有件事要同老太太商量,好几年没放人了,年前是不是放人出去。芍院的青梅、青桂,我们院子的几个,都带了岁数。”

    李氏听了,果然上心,道:“这边的绣鹄、绣雁两个也到了岁数……有没有什么妥当人选,我可是曾答应,要给这两个丫头选门好亲事的……”

    初瑜回道:“有几个管事,也到成亲年纪,明儿媳妇就将名单送来,给老太太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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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历史前七,就有分类奖金,现在小曹在第八。

    昨天一天,小曹就在第七第八上上下下,每次都不同,看得人心肝乱颤。泪啊。这种临界点,真得让人焦心。

    是第七,还是第八,地上画圈圈,小声求月票。V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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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重生于康熙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于康熙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