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喜讯来了(恳求保底月票)
待天估与焦文走后,魏文志已经带了几分醉意。
回到上房,他便闭上眼睛,在炕上歪了。
妞妞见状,带着小丫鬟给他去了衣裳、脱了鞋,又亲自投了热毛巾,给丈夫擦脸。
这边才擦了脸,魏文志又嚷着口干。妞妞倒了半盏温茶,送到他嘴边,侍候他喝了。
虽说在酒桌上,魏文志与天估、焦文两个相谈甚欢,可架不住他心里抑郁,连着吃了一壶酒,心里不得开解,反而更加憋闷。
他一把拉了妞妞的袖子,已是红了眼圈。
妞妞见状大惊,她早察觉出丈夫这两日像是有心事,但是试探他也不说,便只当成是因大伯哥外任的缘故。
毕竟他们兄弟没有父母,打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现下,见丈夫眼泪都要出来,却不是舍不得模样,反而是浓浓的悲切。
“二爷这是怎么了?”妞妞开口问道。
“明儿我要打人回江宁一趟,你帮我预备份厚礼给大伯父,比照去年的年礼翻一倍…………三伯母与小弟那里也是……”魏文志哽咽着说道。
虽说自己是新媳妇,压根不晓得去年的例,可妞妞没有多嘴,只软言安慰道:“可是大老爷有什么不好,二爷也别太忧心,江宁离京城这么老远,说不定二爷的人到江宁时,大老爷早已痊愈。”
魏文志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大伯父没病,大哥病了……病的是大哥……”
妞妞听得越糊涂,明明早晨送大伯与妯娌出门时,大伯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魏文志含糊两句,不想再说,往炕上一倒,用胳膊将眼睛一挡,没一会儿已是斯声渐起。
妞妞见丈夫如此,只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等去了钗环,妞妞也在丈夫身边躺下。
却是躺了没一会儿,她就躺不住。
丈夫身上传来的浓浓的酒味,她闻了一会儿就受不住”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
她跋拉着鞋下炕,给自己倒了盏茶,三口两口饮尽,才觉得好些。
没等转回炕上,她又开始恶心得不行,干呕了半再。
这一会儿功夫”妞妞已经脸色苍白,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
她用帕子捂着嘴”心里算了算日子,神情不由凝住,妞妞低下头,摸了摸肚子,脸上的诧异慢慢地转为惊喜……
次日,妞妞有孕之事得到大夫确诊,曹府这边中午就收到消息。
老话说的好,当年媳妇当年娃,当年没有等三年。
妞妞出阁还不到半年,就有了好消息,这对女人来说”就是莫大福气。生男生女倒是先不论了,毕竟他们少年夫妻,不管是先开h1a还是先结果,都是开枝散叶。
李氏笑得见牙不见眼二,直念叨妞妞是个有福气的。
初瑜欢喜是欢喜,又多了几分惦记。魏家虽有个桂姨娘在”却是没有生产过的。
她到底不放心,同李氏说了一声,便挑了两个懂孕产的嬷嬷带着,去了魏家。
原本,按照文志与妞妞的意思,既然文杰夫妇出京,就将桂姨娘与文蔷挪到他们这边院子。文杰却是不肯,只说不管是姨娘,还是妹子,都当在长房。
桂姨娘想着文志与妞妞新婚燕尔,也怕打扰了他们,便带着文蔷留在大房宅子这边,也顺便带着几个仆妇看宅子。
左右两个宅子比邻而居,后院还有角门相连,走动起来极为便宜。
文志晓得妻子怀孕,欢喜不已,可还得往王府当差,便去禀了桂姨娘,请她帮忙多照看。
因此,等初瑜到魏家时,桂姨娘正带着文蔷在妞妞房里。
妞妞在炕上坐着,炕上摆了好几匹细布,还有几卷薄纱。桂姨娘与文蔷坐在炕边,娘几个正商量怎么给宝宇做衣裳。
见初瑜来了,挂姨娘与文蔷忙起身,妞妞也要下炕。
初瑜忙乒前两步,按住妞妞,道:“我就是怕折腾你,才不使人通告,直接奔到内宅来,你快好好坐着,又不是外人,还要你大礼待客不成?”
桂姨娘在旁,也跟着劝着。
妞妞无奈,只得老实坐下。
初瑜坐在炕边,先仔细地看了妞妞,见她除了眼圈黑些,气色还算好,才放下心。
桂姨娘晓得初瑜专程过来,姑嫂两个定有体己话,陪着坐了一会儿,便带着文蔷回去了。
初瑜这才问起什么反应,大夫怎么说,怀孕多久了,云云。
得知妞妞已经两个月,初瑜少不得嗔怪她粗心,而后又叮嘱她,未来一个月坐卧要小心。等过了三个月,胎儿才真正坐稳。
妞妞笑嘻嘻地听了,搂着初瑜的胳膊,身子已经粘上来,口中抱怨道:“嫂子难得过来,怎么不带天慧?好些日子没见她,心里怪想的。整天在这宅子里,不能出去,也没人一起玩,曰子过得好熬人。”
初瑜见她做小儿女态,点着她的额头,道:“还调皮,也是要当娘的人,还想着玩儿。天慧那丫头可不是要来,只是我今儿过来是同你说些妇人家的话,她姑娘家也听不得,我才没带她……”
姑嫂两个正说这话,就有丫鬟来禀,说是两位姨娘到了。
两位姨娘,大姨娘怜林外嫁,嫁了稻香村鼓楼店的成掌柜;二姨娘惜林则是留在曹府,嫁给了供奉曹乙,日子也算过的顺心美满。
姊妹两个得了消息,都往这边来,正好在胡同口遇到。
又一番热闹,又一番叮嘱,殷殷切切。
对着姨母还罢,对着生母,妞妞却是有些后悔。昨日夜里,她辗转难眠,想的最多的就是生母。
若是生母没有再酸,就能留在她身边作陪。
随即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难道为了自己孕期舒坦,就像讨债鬼似的,只晓得要这要那,丝毫不为生母考虑。
即便是生身父母,将她照看大了,只有她亏欠生养之恩的而不是当娘的亏欠孩子什么。
想通这点,原本的那点软弱也都烟消云散她的眼睛闪闪亮,听着两位姨娘的唠叨,脸上满是温柔与平和……”
傍晚,曹颙从衙门回来就听说这一喜讯。
他可不像初瑜那样只是欢喜与惦记,反而心里有点酸:“真是便宜了文志那个臭小子若是将妞妞留下做儿媳妇,岂不是别子都有了。”
初瑜听了,不由愣住:“爷心里有过这般打算,怎么没听爷提起过?”
曹颐吃了两口茶,道:“不过这么一说,辈分不对,容易让人说嘴。
初瑜却不信这个理由,论起来,妞妞与文志也差着辈分,只是不如妞妞与天估这般亲近而已。
曹颐无意仔细说初瑜也不好再问笑着说道:“平姐儿出阁还不到半年,就有了好消息;左住、左成两兄弟可是一年了,说不定不用多久,也都有好消息咱们就要当祖父祖母了“……”
曹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仔细地打量妻子一眼道:“这么年轻俊俏的祖母,满京城也就这一个,“”
初瑜被丈夫打趣,笑着睨了他一眼,道:“就为了早日抱孙子,天估的亲事也当早定下了。他毕竟是做哥哥的,不好在恒生后头滕亲…………””
曹颐听了,在心里算着日子。
弘时是八月初四薨的,九月二十二是“七七”。
九月底的话,时间又显得赶了些,像是专程在等“七七”过去似的。
“改日去简王府一趟,若是他们没意见,就十月初请旨。”曹腼道。
初瑜听了,来了精神:“那可就剩下半月了,这小定礼到底选什么,婚期初步定在什么时候,可得定了。”
曹腼想起十六阿哥忙着嫁女的模样,道:“大格格几月及笄?”
初瑜想了想,道:“大格格二月二十九的生日,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曹颐苦笑道:“还不是十六爷,想闺女想得不行,巴不得女儿及笄后立马嫁人出宫。”
初瑜诧异道:“养在宫里的格格,哪里能嫁那么快,淑慎公主去年才出嫁,都已经十九岁。大格格即便赶早,明年年底前出嫁已经不错了。”
曹颐心里,也不愿意儿子太早娶,道:“那就将天估的亲事定在明年下半年。恒生比天估还小岁,能拖一年正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林去冬来。
道边得树叶已经落尽,户部衙门的屋子里已经点了炭盆。
临近年末,公务也开始繁忙起来。
不过,户部上到堂官,下到司官,都精神气实足。
随着几项改草的全国推行,任是谁都晓得今年将是丰收的三年的。
去年只有几个省试行,年底各项银钱押送到京时,众人的钱包就翻了一番,过了个肥年。
今年,各省都要押解银钱到京,大家都算计着自己那一份,怎么也会比去年多上几倍,如何能没有奔头?
连带着这个缘故,大家对“京察”的畏惧也减了几分。
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恨不得让全世界都晓得自己勤勉似的。
曹颐则暗暗留心兵部那边的消息,按照惯例,新的准格尔汗要遣使进京,表示臣服。毕竟,现下准格尔名义上臣属大清,且与大清在西北有贸易往来。
不知这位新的准格尔汗会以什么形式与朝廷决裂,会用什么口号来煽动部民反抗朝起……,…
同一日,初瑜品级装扮了,递牌子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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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煞费苦心(泪奔求月票)
长春宫,西次间。
皇后那拉氏坐在炕上,地上东西相对两行八把椅子,坐满了进宫请安的诰命。初瑜的位置,在西边第二把椅子。
初瑜上,是去年出阁的和硕淑慎公主。她虽指婚科尔沁,可因丈夫在京的缘故,暂时留在京里,并没有去蒙古。
今日,和硕淑慎公主过来,是为她几个小叔子婚事来的。
在座的福晋夫人们,不是蒙古王公诰命,就是宗室郡主县主,多半也是为儿孙亲事来的。
去年选秀,栓婚了不少宗室,可今年是雍正五十大寿,宫里早有消息出来,要给留牌子待养的秀女与宗室贵女指婚。
能求到皇后跟前的,多半是像初瑜这样,两家已经商量好,就差一道懿旨。
还有两位,则是仗着自己辈分高,想要挑个门第比自家高的媳妇,给儿孙抬身份的。不过,这般小心思,在皇后这边未必通得过。
皇后走出乎名的敦厚人,岂会做那费力不讨好之事?
因此,来请安的众人,状况就是两种。
像初瑜这样,两家都在皇后跟前透过话,心甘情愿结亲的,皇后就笑眯眯地点头。只一方挑挑拣拣,门第又不怎么般配的,皇后则是含糊着。
虽说不能人人满意,可也没人敢在皇后宫放肆。有今年岁大的郡王福晋,也是宗室格格出身,给自己长别挑中的就是简王府的六格格。
如今她成算落空,让曹家得了便宜,老福晋心里就不痛苦,开始阴阳怪气地吃哒初瑜。
话里话外,都是曹家人好算计,恨不得将所有的女儿都嫁入宗室,还高攀宗室格格云云。
初瑜得了准信,心下大定。
虽不耐烦这般干坐着”可也不好先告退,只好老实地坐着。对于老福晋的吃哒,初瑜不好在众人前与之顶嘴,只好做喝茶状“洗若未闻。
说起来,来请安的众人中”皇后与初瑜关系最亲近。
见初瑜被挤兑,皇后心里有些不痛快,正想开口帮她解围,就见小太监进来禀瓿福惠阿哥过来请安。
屋里的诰命都安静下来,心里对这鲜少在人前露面的皇贵妃之子多存了好奇。
大清朝可是不单讲“母以子贵”还讲“子以母贵””若妃年家败落了,福惠的身份要比其他几位皇子高。
至于福惠是不是满妃所出,八旗王公或许会放在眼中,这些内院夫人有几个在意?世祖皇帝是满蒙混血,圣祖皇帝是满蒙汉混血,皇家的根儿早就不纯了。
众人都起身,要给福惠见礼,皇后挥挥手,将众人止住:“阿哥还小呢,你们多是他的长辈“……”
初瑜也定睛望向那规规矩矩给皇后请安见礼的小人儿。
明明年纪同天宝差不多,可福惠看起来要单薄的多,脸色苍白,看着就不康健。
皇后叫人将他扶起”拉到身边。
皇后怜惜地抚摸着福惠的头,道:“虽说天冷了,可也不好总闷在屋子里,就像今儿这样就很好,过来看看皇额娘,也能动弹动弹。只是也别走急了”要走出了汗见了风,也不是玩的。”
“嗯,儿子听皇额娘的。”福惠点头应了,环视四周一眼,小声问道:“皇额娘,淑雅姐姐呢?”
“被她额娘接回宫去了,过几日回来。”皇后慈爱地回道。
这淑雅是皇后娘家侄女,甚得皇后喜爱,一年到头倒是有半年时间住在宫里。
福惠既懊恼又带了几分期盼:“儿子的八哥会说话了,想要给淑雅姐姐听。淑雅姐姐可要早些回来,要不然八哥又忘了说话可怎么办?”
一番童言稚语引得皇后都笑了,又仔细问了几句饮食起居,才打人领福喜下去……
等曹颙落衙回来,就听妻子说了入宫请旨之事。
得知事情顺利,曹颙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说六格格如何,就说的永庆念叨了两年,要是结亲不成,说不定会心有芥蒂。曹颐这半辈子,至交好友屈指可数,委实不愿因此生嫌。
“顺利就好,简亲王虽是没谱的,可完颜福晋的规矩有口皆碑,她教养出来的女儿规矩上当错不了。”曹颐说道。
初瑜笑道:“老爷放心,在这一辈儿的宗室格格中,六格格相貌、性子都是数得上。”
“毕竟年纪小,有什么不足,你慢慢调教吧。”曹颙想起婆媳是天敌这句话,不好太称赞六格格,便道。
初瑜横了丈夫一眼,道:“谁出阁就是佳媳?可不是得慢慢学。当年公公、婆婆都没挑剔我,你要挑剔儿媳妇了不成?”
曹颐见妻子维护上没进门的儿媳妇,心里暗笑,面上却依旧不甚在意,道:“没有挑她不好,只是想着她出身尊贵,规矩不差,可性子未必柔*。要是不晓得如何侍奉翁姑,到时候惹你生气。”
初瑜不满道:“老爷也太固执,是娶做儿媳,与天估和美就好,又不是添个丫头,我哪里短人侍候?婆婆早年宽带我,我自己反而要苛待儿媳了?”
该打得预防针,曹颙都打了,便岔开话道:“皇后气色如何?这几年皇后断断续续地病着,委实令人担心。”
“早已大安,瞧着精神还好,只是有些见老,毕竟是将五旬的人了。”初瑜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道:“今儿在皇后宫看到福惠阿哥。若是记得不差,福惠阿哥已经七岁,却没有去上书房读书,许是因身体不好的缘故。皇后待福惠很是慈爱,怜惜有加。”
谁都晓得皇后与已故年贵妃之间的龌龊,当年就是因后妃相争,引得雍正震怒,在年贵妃薨后,还收了皇后凤印。连皇后千林,也不许诰命进宫恭贺。
这样看来,皇后即便不迁怒福惠,也当冷淡才是,为何却透着几分真心怜爱?
可要说皇后真心怜惜福惠,为何会任由他荒废光阴?
初瑜有些想不明白,曹颙却一下去想到关键处:“皇子开蒙是大事,即便皇后是六宫之主,也影响不到上书房。没有皇帝点头”谁敢将一个皇子阿哥拒之于上书房外?皇后慈爱未必,怜惜怕是真的。一个没有母族可依,又被皇上放弃的小皇子,怎不堪怜?”
初瑜听得直咋舌:,“都是亲骨肉,何故如此?”
曹颐道:“还有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圣祖朝夺嫡太惨烈,皇上心里也畏惧了吧。不管福惠阿哥天资如何,不哈哈他机会出头,只让他平庸一生,避免皇家手足相残,也能使得新皇对这个小兄弟没有忌讳。如此安排,不仅是帝王心术,还有一副慈父心肠。”
说到最后,曹颙不由有些动容。
世人都说雍正寡恩薄义,却没有深思雍正对几个皇子的安排都有深意。
弘时不自量力,联络大臣,图谋储位,这就是在下一任皇帝心里扎刺儿。加之弘时又在立下的皇子中居长,汉人礼法又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又是天家忌讳。
雍正直接将弘时出继,再除宗籍,去了他夺储的资格,也变相保全了弘时。
只可惜弘时太偏激,从皇长子到庶民的落差又太大,使得弘时最后走向绝路。
福惠这里也是如此,虽说他年幼,可当年年羹尧风光时,也有不少人打福惠主意。等到四阿哥即位,就真的心里不计较?而福惠自身,就真的肯安分了?
如今“娇养”福惠,他不过是个失母小皇子。连皇后都去了芥蒂,真心怜惜;四阿哥那里,也不会对小兄弟忌讳到哪要去。
两个儿子,两种安排,都是为免夺嫡之争,是另一种保全。
只走出点虽好,却有些自以为走了。从天之骄子到惹人堪怜,这样的落差谁受得住?
曹腼摇摇头,不去再想这些,只道:“既然懿旨就要下来,那就请人在万寿节后挑今日子,将定礼下了。”
初瑜应了,夫妻两个梳洗安置不提。
次日,曹颙就得到消息,浙江总督李卫奉旨进京朝贺。
按照常例,外地督抚进京,少不得要打点六部衙门,就是所谓“冰敬”、“,碳敬”。
可见浙江是富庶之地,户部众司官满面红光,都满意得不行。
曹颐这个户部二把手,名下的“冰敬”也过两千两。
曹颐心里小算了一下,李卫进京这一次,所散出的银钱,就得数万两。
不过天下十几个督抚大员,能得到万寿节奉旨朝贺殊荣的也没有几个。李卫又是督抚都兼着,钱粮吏治一把抓,与六部打好关系也是应当。
曹腼除了关心李卫,还惦记曹颂那边。
算一算日子,张义早到了江宁,那边也谗有了回信。
十六阿哥的话,固然让曹颙心动:可要是曹颂有心谋个军功,曹颗还是乐意支持。
这户部衙门里,上午大家才说着李总督如何如何,下午又换成了范总督。
同李卫这个浙江总督比起来,范时绎这个两江总督看起来更显赫。
说起来,还是曹颙的旧相识。
这位范总督去年才调到江南,早年在直隶任总兵,做过曹颙的下属。
奉旨进京朝贺的督抚中,也包括这个范总督。
户部众人又收了一回“冰敬”虽比不得李总督那么阔绰,可也比偏远之地督抚进京要体面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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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道之争(打滚求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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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衙门里得的“冰炭”,曹府这边当日也收到李卫使人送来的“土仪”。
这可不是打着“土仪”幌子,内藏金银珠宝那种,而是地地道道的江宁特产。
板鸭、香干、香肚、、菱粉、藕粉,这些是入口的;雨花石、折扇、竹雕、玉雕,这是把玩陈设的;各sè织锦绫罗,那是用的。
零零碎碎的,足有半车东西。
就是曹颂去年打发人送回来的年礼,也没有这么全乎。
初瑜并没有在江宁生活过,并没有特别感觉,李氏却是欢喜的不行。
她使人将那些把玩的小物件摆了半炕,给长生、天慧、天宝讲着这样东西的好处。
曹家的籍贯是直隶丰润,江宁算起来,不过是客居之地。
对李氏来说,在江宁为、为人母,是世上最重要的地方。
可对小一辈来说,江宁实在是太遥远,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家里几代长辈做官的地方,如今二哥(二叔)也在那里做官而已。
见李氏一边讲解,一边带了几分骄傲怀念的神情,长生道:“母亲说起江宁,脸上都添了神采,早知母亲如此,还不如随着二婶去江宁了。”
兆佳氏在四姐出嫁后,不愿意在庶子庶媳身边,依旧回了江宁,做太夫人去了。
听了幼子的话,李氏笑道:“这有听说带着老子娘赴任的,没听说有带着伯娘赴任的。千里迢迢,岂是说着玩的?”说到最后,带了些许感伤。
即便再想江宁又如何,这辈子能不能回去看一眼都是两说。
进京也十多年,可想起江宁织造府的旧宅,还是令人hún牵魄系。
天宝在旁,察觉出李氏的感伤,拉着她的袖子,道:“老太太别着急,孙儿好生读书,早点中进士,去江宁做官,就带老太太去。”
他话虽带了孩气,可里面的孝心却是真心实意,李氏很是欣慰,摩挲着天宝的后背。笑眯眯地道:“好,祖母等着。”
听着小侄子这般说,长生也添了郑重,道:“母亲真想去江宁转转?”
对着儿孙,李氏也没什么可瞒的,lù出几分缅怀道:“怎能不想?虽说进京这些年,可还是念着南边。你们长在京中,不知道南边的好。不说旁的,就是那水也京里的甘甜。夏日里江鲜山菜不断,说不出的美味。”
“等天宝出仕太久了,还不如指望七叔。”天慧在旁道。
长生跟着点头道:“就是,就是,明年我就能下场了……”说到这里,他却有些犹豫起来。
李氏见小儿子如此,道:“你才多大,急什么?若是不想下场,就再等一年。”
童试三年两考,长生明年十四,后年才十五岁。后年下场,也算年纪小的。
长生摇头道:“可不小了,天佑与左住、左成他们像儿子这么大时,已经下场。我是寻思着,童试这里还罢了,一关一关考下去,问题不大。乡试那里就看运气,多半是没指望,那样的话儿子就去考笔帖式。”
曹家虽不是耕读人家,可从曹项开始,男丁也多走科举之路。
听着小儿子这般说,李氏不解道:“怎么想起要考笔帖式?是不是学里先生说什么了?”
长生讪笑这点头,道:“让母亲说着了。儿子早就开始学着做八股,却是少了灵气,差了成sè。先生说,儿子国语、méng语说的好,可以在国文、méng文上多下功夫,另辟蹊径。”
这学业教育上之事,李氏听听而已,实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只是记在心里,想着等曹颙回来同曹颙说。
笔帖式出仕,升迁是快,可官场上讲究是不是科班出身。
长生不想考进士科,不知对前途有没有大碍……
曹颙落衙回来,就看到了李卫的礼单。
这半车东西,全下来或许都用不了几百两银子,比不得曹颙在户部衙门随大班得的“炭敬”可难得的是这份精心。
礼轻情意重,说的不外如是。
到了兰院,李氏好生叮嘱一番,让曹颙夫fù用心给李卫回礼。李卫既实心实意的,曹家这边也要多用心才好。
至于长生打算考笔帖式的打算,李氏也同曹颙说了。
曹颙并不意外,旗学里出来的八旗子弟,除了走父荫直接出仕外,靠自己上进的,多半是考笔帖式,参加乡试、会试的有限。
因为旗人参加乡试、会试,比汉人竞争更jī烈。
全国的旗人,都在顺天府参加考试,而每次录取的名额又有限。
像天佑他们几个顺顺利利地过了童试与乡试的,极为难得。
考笔帖式,就没那么苛刻。
若是有真才实学,只要取得考试资格,多半没问题。
像曹家这样的身份,想要得到一个笔帖式考试资格,也不是难事。
“您也别太担心,笔帖式考试多在乡试后,这还有将近两年的功夫。两年后,长生也大了,要是他坚持,笔帖式考试就笔帖式考试。在六部里当差,到底是在跟前,也好照应。”曹颙道。
长生所谓去江宁做官的话,李氏只当玩笑,没有对长子说提,不过心里到底存了几分指望。
回了梧桐苑,初瑜也提起李卫的礼,说起李氏心情甚好。
“都是江宁土产,老太太曾念叨过的东西,李卫有心了。”曹颙道。
初瑜抿嘴笑道:“这零零碎碎的,哪里是李卫能预备下的?听说李家那位二太太是个贤惠仔细的人,多半是她的手笔。”
曹颙听了,点了点头,道:“既是皇后身边shì候过的,贤惠不贤惠的不好说,仔细定是有。”
初瑜轻哼一声,道:“只是这二太太过于贤惠,当家主母可就只能做摆设。”
曹颙听妻子话中对李卫将家务托给二房妾室的行为不满,不愿她对李卫有所误解,道:“你就放心吧,李卫行事素有侠义之风,不是那种宠妻灭妾之人。只是他二房的身份在那里,让其当家理事,也能安那位的心。”说到最后,已是压低了音量。
李卫要在京城暂留一段时间,等到万寿节后才回南边,曹家的回礼倒是不急。
李家在京城虽没留什么人,可京里有赐宅。
曹颙没有耽搁,次日便使人往李宅送了拜帖。
两人虽是故交,早年还能往来不忌,现下彼此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瞅着,反而不好随意相见。否则,谁晓得又被人编排出什么瞎话。
曹颙帖子上,写了若是李卫得空,想要找时间请他在外头吃饭。
李卫当天就回帖,却是说自己要请客,若是曹颙这边能抽开身,就定在十五大朝会那天的晚上。
外地督抚,除了陛见,又经了大朝会,公事处理完,与老友小聚便也不惹眼。
曹颙又使人回了帖子,算是定好饭局。
没等到大朝会之期,又有两位奉旨朝贺的督抚到京,是云贵总督鄂尔泰与河南总督田文镜。
两人同李卫一样,都是先巡抚后总督,鄂尔泰是去年实授总督,田文镜是今年七月实授河南总督。
这也是他们成为总督大员后,第一次回京陛见。
鄂尔泰这边的“炭敬”,遵循上任云贵总督进京时的常例,虽比不得李卫、范时绎两位大方,可也叫人挑不出错来。
毕竟谁都晓得,云贵偏远之地,哪里比得上江南富庶。
田文镜这边,却是令人吞了苍蝇似的。
他送的“炭敬”,还真是别出心裁,竟是六部每个衙门,实打实地送了十车细炭。
这一车五百多斤炭,就按贵了算,也不过十来两银子。
户部当差的司官,最擅长的就是算账。
早有人给田文镜算了一笔账,六部一个衙门十车,六个衙门就是六十车。按照上等炭的价格每车十两算,也不过是六百两银子。
京官应酬多,又没地方刮地皮,日子多过的紧巴巴,不少人就指望着每年督抚进京时的“冰敬”与“炭敬”。
可因交通不便,每年奉旨进京的督抚数量不定,像今年这般,四位督抚进京,也是因感伤雍正五十整寿的缘故。
没想到田文镜不仅待自己苛刻,待旁人也刻薄。
这已经成了官场上的笑话。
不知道田文镜的耳朵烧的如何,反正不少都要骂上两句,就连曹颙这种不缺银子、不在意督抚打点的人心下都生恼。
若是不想送“炭敬”,你不送便是,还大喇喇地将送了十车炭到六部。就像是直接将耳光甩在六部官员脸上,像是在嘲讽六部官员的穷酸与贪鄙。
这种外度督抚进京打点六部之举,确是官场陋习。可田文镜摆出这种嘴脸,不仅将六部上下都得罪干净,连带着李卫几个督抚都带了尴尬。
就好像天下只有他田文镜一个清官,其他人都是国之蠹虫似。
曹颙不知六部其他衙门如何应对田文镜的“挑衅”,户部这边,已经有不少人去过河南司闹腾。
显而易见,未来一年到数年,河南相关的公务少不得大家要扯皮一二,以泄不忿。
不过,恼是恼,曹颙还是佩服田文镜的勇气。
这种倔强固然令人生恼,可也令人敬佩。
说来也巧,如今河南司郎中不是旁人,正是左督御史尹泰之子——后世大大有名的人物尹继善。
尹家是镶黄旗人,老姓章佳氏,与怡亲王生母同族。
尹继善虽出身官宦,可并没有依赖家族,而是走科举之路,雍正元年进士,而后庶吉士。
翰林院散馆后,他正式授正七品编修,今年七月,他连升三级,迁从五品的翰林院shì讲,九月署户部郎中。
翰林院shì讲,品级虽不高,却能经常出入宫廷随shì帝王左右。任是谁都看出,尹继善得了圣心,前程正好,不会在户部郎中这个窝上久待。
不说同僚们多是交好,就死几位shì郎也不在尹继善面前端上司架子。
曹颙虽晓得尹继善将来官至督抚,可也没有刻意关注。
委实是见的名人太多了,没啥特殊感觉了。
倒是田文镜闹这么一出后,曹颙想要知道尹继善会怎么应对。
只是这地方与朝廷之间的公务往来,又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就在几处督抚的“炭敬”谈资中,数日眨眼而过,转眼就到了十月十五,大朝之日。
虽已经入冬,可天气还不算冷。
寅初时分(凌晨三点),曹颙就起来。
像这样的大朝会,更多是的时候是走个过场。
可这样的过场,是半点差池也不能有的,否则就是不敬之罪。
看着漆黑的窗外,曹颙原本想要谋一谋兵部尚书的心思有些动摇。
不知道乾隆朝的大学士会不会好些,要是真在雍正朝升了大学士,可是够人一壶的。三日两朝,剩下一日也要在衙门里作班,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用罢早饭,换上官服,就差不多寅正二刻(凌晨四点半),曹颙乘坐四人抬的绿呢官轿,往宫里的方向去。
这轿子寻常是不座的,只有大朝会之日才坐上一回。
不是为了彰显身份,主要是大家伙要在宫门外等上不少功夫,总要有个地方待。
毕竟是二品京堂,总不能大冬天的站在宫门口傻等,哆哆嗦嗦跟鹌鹑似的。
坐着官轿,距离宫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等到宫里有动静,再出去排班正好。
这也是京城官场旧俗,早年曹颙初到京城时,还真以为那些京堂是掐着点朝会,才会在众司官都排班后姗姗来迟。
后来曹颙才晓得,即便做到二品京堂,也没有人敢在大朝日多睡一个时辰半个时辰,踩着点到宫门外。
多是在官轿里等着。
坐轿子的滋味并不好受,曹颙坐了多次,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闭着眼睛,却又清醒着,只在心里想着雍正万寿节之事。
既是逢帝王整寿,大赦天下是少不了,只是不知还没有没其他恩典。
轿子摇摇晃晃的,也不知走了几条街,轿外渐渐地多了动静。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吵杂声。
现下正是五更天,天sè漆黑,街上没有百姓,有的也都是坐轿骑马上朝的王公百官。
轿子越来越慢,前面的吵杂声越来越清晰。
曹颙察觉不对,睁开眼时,轿子已经停下。
“老爷,前面路口堵了,是不是打发人过去问问?”曹满隔着帘子问道。
曹颙挑开轿帘,往前面望了望。
前面不远处,在灯笼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地能看出停了两个轿子。
按照官场规矩,路遇是要讲准备的,品级低的要避让。
像前面这样两不相让,那就是同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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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满天祥瑞
在大朝会之日,又是在官道土……争路……,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来。
曹颙心中疑huò,虽不愿多事,可也不好吩咐人立时调转轿子绕路,那样的话他也要成了旁人的谈资了。
想了想,他便对曹满道:“去问问是前边是哪家大人的轿子?”
曹满躬身应了一声,往前边问询去了。
曹颙撂下轿帘,猜测着这“争道”,双方身份。
多是三品以上大员,三品以下官员上朝也不会带这么多随从伴当。
少一时,轿外传来脚步声”曹满回来了”隔着轿帘道:“老爷!”,曹颙挑开帘子,没等开口询问”就看到曹满身旁站着一人,灯光映照下看着有些眼熟。
那人三十多岁,国字脸,身量略高,穿着蓝布长袍。
“李管事?”曹颙带了疑huò,问道。
那人上前一乒,屈膝跪下道:“正是小人李忠,见过曹大人,请曹大人安。”
这李忠不是旁人,正是李卫身边得用的伴当。
李卫当年在京捐官入六部后,因身边没有得用之人。他族叔李运就将长随李忠一家送给李卫使唤。
同徐州乡下的那些旧仆相比,李忠则是官宦家的长随,跟随李运多年,眼界自然不一般。
这李忠就得了李卫重用,常带在身边使唤。因此,曹颙也见过此人。
曹颙心中惊诧不已,开口叫起,随即犹豫着问道:“前面路口停着的,是你家大人的轿子?”
李忠道:“正是我家大人。
刚见了曹管事,晓得曹大人在此,我家大人已退避一旁,请曹大人起轿先行。”
这趔不是因熟人才让路的缘故,外地总督”不加尚书衔是正二品,曹腼这个户部尚书却是从一品。
曹颙也不罗嗦”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了。”
李忠告退,复命去了。
曹颙撂下轿帘”没有在路口与李卫寒暄的打算。
过了没一会儿,轿夫重新抬起轿子”晃晃悠悠地前行。
直到了午门外”停了轿子”曹颙才将曹满叫到轿子里。
“可打听了,与李卫争道的是哪个?”,曹颙问道。
看着方才的格局”李卫的轿子本在曹颙前头,路北有个丁字路。”与李卫争道的轿子,就是从路口过来。
这样说来,就不能说是李卫的过错。
毕竟李卫这边在直行,那个轿子却是从旁插过来。
“是两江总督范时绎的轿子。”曹满回道:“听李忠的话,那边插出来的突然,黑灯下火的,差点碰到这边的人,才引得李大人恼了,不肯退让。”
曹颙点点头,打发曹满出去。
以李卫与范时绎两人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路口谁的轿子先过起“义气之争”。
曹颙心中疑huò不解”这两人一个是淅江总督,一个两江总督”并不相互统属,会有什么矛盾?
若是为李卫身上的“统管江南七府五州盗案”,的差事”影响到两江地区,也不当怪罪到李卫身上。毕竟是皇上安排”李卫只是遵旨而行曹颙看了看怀表”又等了两刻钟,估mō时间差不多,方下了轿子,去前面排班。
少一时,礼乐声起,众人按列入了宫门。
今日,圣驾在太和殿御朝。
这个时候,不管走进京陛见的督抚大员”还是部堂,回禀的多是决策好折子,多是感恩颂德之声”还有礼部报上的各处祥瑞。
与春夏时不断的“嘉禾”祥瑞不同,现下礼部尚书报出来的祥瑞五huā八门。
甘肃现苍鹰,黑龙江现赤雁,还有各地各sè白sè动物,白狼、白鹿、白狐、白燕、白鸠等,这是活物:瑞雪、瑞雨、瑞霞这是天文”海不扬bō、混河载清是地理;枯木再生、牛生上齿、狗养斯盹、牛生厥石、鸟状前赤、陆生莲huā这是木石牲畜异象。
南方诸省除了“嘉禾”、“芝草”这些,还有些北边少见huā木”也都当祥瑞送到京中。
另外还有些铜鼎、铜钟出土,也成了祥瑞之物。
大清十几个行省,数个将军辖地”竟是无一处没祥瑞。
这般感恩颂德的场景,在场的许多人并不再生。
在康熙朝,康熙六十岁万寿与登基六十年大庆时,都集中地出过祥瑞。
曹颙记得清楚,就连雍正当年也报过祥瑞,好像是一处王庄,“地涌甘泉”。
诸多祥瑞,就好像龙椅上那位是古往今来第一圣君似的。
礼部尚书这一报祥瑞,就报了大半个时辰,念到最后,已经是扯着嗓子在喊。
曹颙抬起头”看了看龙椅上雍正。
却是肃着脸,不见喜怒。
曹颙心里暗自庆幸,幸好京官不用弄祥瑞这一套,否则还真叫人为难。
那些祥瑞,有的或许是真的,有的却是明着“造假”。
不仅听起来是笑话,等什么时候皇上心情不好,还有后账可算:可要是没有祥瑞”说不定也要引得君王不满。
帝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礼部尚书报完祥瑞,就轮到户部,由张廷玉禀了各地钱粮赋税之类,都是比去增加不少。
户部完了,又是工部,也是新修河堤多少里,清淤多少里,等等。
这次大朝,总结下来,就是皇帝圣明,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国富民安。
每次朝会都比较活跃的御史,现下也都老实了。
再“铁骨铮铮”,也不是官场白痴,当然不会在皇上五十万寿节前最后一次大朝上说那些扫兴之事。
在百官的歌功颂德声中”大朝会从卯正(早上六点),一直进行到午初(中午十一点)才散朝。
曹颙只觉得自己的tuǐ都要站直了。
上了年岁的几位大人,已经有子弟门生近前搀扶。
几个时辰下来,不仅仅是站着累,太和殿开启的次数有限,很是清冷。
即便曹颙官服里是小毛衣裳,折腾这一上午身上也散了热乎气。
到了户部衙门曹颙连灌了半壶热茶,才算缓和过来。
将落衙前,蒋坚进来,说了衙门里的新八卦。
八卦的内容,就是今早两位总督大员的“争道”。
李卫的轿子后,赶过来的是曹颙的轿子;范时绎的轿子后也有个官轿”里面是太仆寺卿在后边还有几个骑马的六部司官。
因李范两家争执,在路口堵了足足有一刻钟。
李范两人的底细,自然也被大家打听出来。
虽说两人现下地位相当,可分量不相同。
李卫皇上潜邸门人捐官出身,这几年幸进至总督;范时绎却是开国元辅之剁家族父兄辈出的督抚之臣,一个巴掌数不过来。
不说旁的地方”就说江南诸省,早年范时绎之父就做过两江总督,他的伯父则是在三番之乱时,死在闽淅总督任上。
按理来说,这两人分量不同,应该斗不起来,怎么就闹腾起来子?
真是说法各异”有说范时绎气恼李卫不守规矩在六部里散的银子多打了他两江总督的脸;有说李卫狂傲”在江南捞过界,引得范时绎不满的。
五huā八门,说什么的都用。
不管走到底是什么原因这江南之地两大总督不合,成为众所周知之事。
虽说这本不同曹颙相干可南边还有个曹颙在,曹颙不得不多思量思量。曹颙是两江的官,却因“缉盗”之事”要听李卫宣召。
范时绎要是迁怒的话,难免不待见曹颙这个下属。
落衙后,曹颙回家换下官服,同妻子说了两声,便带了几个长随去了西单牌楼附近的“丰和庄”。
曹颙与李卫约好的饭局,就在这里。
说是饭庄,实际上在一处四合院里的sī房菜馆,口味以淮阳菜为主。
曹颙到时,李卫已经在雅间候着。
没有旁人,也就少了客套与寒暄。
因曹颙去年年底去过江宁”两人算起来也不过大半年不见。
同那是相比,李卫越发清减,脸上密密麻麻的麻子坑越发显眼。
可是因居上位久了的缘故”并不见猥琐之态。
气势更盛,透着肃杀之气”不像是文官”更像是卸甲武将。
“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就同范时绎闹腾起来?江南可是干系到社稷民生之要地,你们两个闹不合,皇上说不定要恼。”曹颙也不瘿话,直言道。
李卫mō了mō大脑门,苦笑道:“哪里是我想要闹?实在是没法子,是范时绎要抓我的小辫子。他弹劾我的折子,都已经递到御前。早在刚进京下通州码头时,便争了一次道了。那次我念着他资历深,还退让了一步。他一个谢字儿不说,今儿又变本加厉。要是再退”我就成了笑话。”
虽说曹颙与范时绎做过两年同僚,可两人官衙不在一处,见过的次数有限。
在曹颙的印象中”范时绎有儒将之风”看上去与李卫的彪悍正相反。
没想到他竟然行事如此霸道。
“到底是什么缘故?总不会是因你羁盗差事,若是他连皇上的安排都不满”那气度这么小,也做不到总督。”曹颙道。
李卫冷笑两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还真是大人高看他了。他对幕僚说,他堂兄范时捷罢陕西巡抚并非是因受年羹尧牵连”而是犯了小人的缘故,那小人就是我。我出京后,先西南,而后江南,距离陕西几千里,哪里就同范时捷扯上关系?不过是无稽之谈……
前几章有将曹颙说成了二品,错误,已经从一品了,嘎嘎。@。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帝王耳目(泪奔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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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玠既觉得范时绎‘迁怒’之说是无稽之谈,那他敌视又玠的缘由是什么?为了缉盗的那点儿兵权?”曹颙疑huò道:“你督抚一身,政务繁重,一年到头也未必有功夫去两江一次,他到底在忌讳什么?”
到了范时绎现下的身份,若是没有利益之争,断不会如此喜怒形之于sè。
李卫没有回答曹颙的疑问,反而问道:“大人知道江宁朝天宫么?”
曹颙失笑道:“江宁上下又有几个不知道朝天宫的?我好歹在江宁生活了十几年,自是晓得。听曹颂说,那里香火很旺。上回大修朝天宫,还是在康熙四十四年,圣祖皇帝第五次南巡之前。说起来,朝天宫与我们曹家还颇有缘分。”
朝天宫位于江宁水西门内,相传是春秋时吴王夫差所筑冶城,有史记载是从晋朝开始,晋朝为寺院,唐朝改为道观,沿袭到明朝,明初由太祖皇帝重建。
明灭末朝天宫损毁与战火,没了早年的雄伟壮丽。
而朝天宫在清朝第一次大修,就是由曹颙祖父曹玺主持。
令人遗憾的是,没等朝天宫修完,曹玺就病故在江宁织造任上。
康熙四十四年,第二次修整朝天宫时,曹寅还曾对儿子提过此事,话中颇多唏嘘。
事情隔了好几十年,李卫还真是不知曹家与朝天宫有这般渊源。
他的神sè有些不自在,犹豫着像是不知怎么开口。
曹颙察觉出他的异状,笑容顿住,带了几分猜测,问道:“范时绎可是要……重修重天宫?”
李卫点了点头,道:“大人猜的不错,八成是如此。早就听说总督府与朝天宫当家的几个道士往来亲近,今年两江报上的祥瑞,两处都在朝天宫。要说范时绎没有深意,我李卫是不信的。”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道:“朝天宫占地数百亩,岂是想要修缮就修缮的?那么大的工程,总要有个由头。早年朝天宫虽修缮了两次,可都是为了迎接圣驾。每次所耗费银两,也不扰地方,多有两江官绅捐资。”
当然这种捐资也有回报,当官的即便不能升官,也给个兼职拿个双俸,乡绅的话也挑德高望重之人面君,子弟多有恩荫。
皇上登基五年,连京畿都没去过,更不要说下江南。
“由头还不好说,国泰民安,百姓乐意奉道。范时绎是总督,他说一句话,‘主动’捐资的官绅还能少了?两江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李卫说道:“只是瞧他行事,是个敢伸手的。若是真张罗开了,怕是要在两江刮下一层地皮。”
听李卫这样说,曹颙想起噶礼。
江南实在是太富了,自打顺治朝开始,多少重臣倒是两江总督任上。
曹颙有些明白范时绎为什么针对李卫。
因身上兼着江南缉盗的差事,李卫的耳目遍及江南。
范时绎要是想要“大展拳脚”,能换个由头应付京城这边的问询,却绕不开在江南的李卫。
偏生李卫也是总督,两人平级,互不统属。
“做贼心虚,说的不外如此。他先闹这么一出,等到以后你想要说他些什么,旁人都要思量思量,是不是有心报复,是不是意气之争。”曹颙点点头道。
李卫感慨颇深:“就是这样,做还要立牌坊,真是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他却是不想想,范家在官场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皇上还好,没有惯着他们,圣祖爷待他们范氏一门太过优容。”
李卫心有不忿,曹颙却是晓得康熙优待汉臣的缘故。
汉臣荣辱都在帝王一念之间,位置在高,也接触不到八旗实权。那些满臣就不同的,有的家族名下十几佐领,治下旗民人丁,比一般的王爷还多。
范家谁说满门督抚,可官声并不好听,有贪墨之嫌。
雍正能让年羹尧成“西北王”,连“年选”都弄出来了,不过是因他权利虚,年家只是寻常汉军,也没有传世的佐领世职。
“皇上最是圣明,范时绎既存了这个心思,在江南的日子也久不了。又玠也不必搅合进去,只做好自己的差事,别辜负皇上的器重。他闹腾他的,你站在旁边看戏便是。”曹颙劝慰道。
李卫猛灌了一盅酒,道:“反正我就觉得憋屈,要是能直接动拳头就好了,省的他两次三番挑衅,连带着我也成了笑话。可怜我这张面皮,自己差事干得也算尽心尽力,不敢说要得众人一声赞,却也不愿为了那小人的龌龊心思,成了笑柄。我皮糙肉厚到没什么,只是怕丢皇上的脸。”
不知李卫是想开了,还是他心xìng豁达,待将范时绎的事情撂在一边,他的情绪又上高昂起来。
他拉着曹颙,开始请教总督任上所遇到的各种难题。
虽说现下总督衙门幕僚数十,可以给李卫提供各种建议,可位置不同,眼界就不同。
待真遇到费解难题,与其集思广益,还不若趁着这个机会咨询咨询曹颙这个过来人。
曹颙认真的听了,晓得答案的,仔细作答;不知道答案的,也帮着李卫分析一二。
李卫晓得,曹颙虽比自己年轻,可在官场上却是自己的前辈,见他真心提点自己,面上也带了感jī。
两人一问一答,时间过的飞快。
等曹颙没有解说的了,夜也深了,到了作别之时,
李卫亲自将曹颙送出大门外,见四下空旷无人,曹颙的脚步顿了顿,压低了音量道:“又玠阖家在任上,骨肉团聚好是好,只是也不好耽搁了孩子们的学业。不管几个小的如此,长子还是当送到京里。”
李卫闻言,不由愣住,不解地望着曹颙。
曹颙神sè温煦,可直到上了轿子,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儿……
次日一早,在用了早膳后,雍正便收到粘杆处送上来的禀事折子。
若是李卫见了,定会惊骇莫名,从他到“丰和庄”后的言谈举止,都详尽列下。连曹颙过来后,两人在雅间里的对话,都一个字都不差。
只有曹颙在空旷处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折子上没有。
看着这样的禀事折子,雍正却带了几分骄傲。
圣祖爷当政时,过于宽仁,臣下也敢糊弄君王。
可,现下谁又能糊弄他?
他虽在禁宫之中,却有自己的耳目。
李卫与曹颙虽是故交,可两人一个是督抚,一个是尚书,他这个皇帝安排人留心这两人相见也是情理之中。
这折子记的详细,仿佛场景在他眼前重新一般。
他先点了点李卫的名字,笑骂道:“这奴才,人粗话糙,只有心实还可取……”
待看到后头,多是曹颙对李卫的教导与提点。
雍正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老成持重,见识不错。”
显然,他虽有些恼恨范时绎的多事,可也被两个臣子sī下对他这个帝王的推崇所取悦。
在他心里,早已将曹颙与李卫划上自己人的符号。
却不晓得,曹颙在雅间里所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斟酌了再三才说的。
粘杆处现下还算隐秘,即便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也不会想到他们耳目无孔不入;可后世粘杆处鼎鼎大名,曹颙当然不会不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在十月十六这天,张义终于从江宁回来,带回曹颂的亲笔信。
曹颂的决定,却是出乎曹颙意料。
他没有回京意愿,决定留在江宁。
按照他的话说,他早年虽去过西北,可是以shì卫身份,常驻中军,并没有实战。他本身勇武有限,也没有将才,即便真去了西北,也是随大流混军功。
与其那样做个“滥竽充数”之人,还不如留在江宁,跟着李卫力所能及地做些实事。
虽说对堂弟的决定很是意外,可曹颙更多的是觉得欣慰。
看来还真有独立才能成长,在羽翼之下照拂了这么多年,曹颂行事多是听大家安排。
现下看来,才真是长大了。
既然曹颂无意去西北,那曹颙不得不考虑其他人选。
他虽然没有主动谋算兵部尚书一职,可将六部的人选排查一遍,他的可能xìng极大。
若是战事起,兵部尚书的差事就最繁重。同那些花甲之龄的尚书相比,曹颙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还得是皇上能信任的,曹颙没有什么劣迹,这点也说得过去。
如此,曹颙不得不先未雨绸缪。
为了消息灵通,也为了不被人méng蔽,西北定要有他能信任之人。
曹颂无意西北,曹颙能信任的武官还有完颜永庆,可他受十四阿哥连累,早年的功勋都没评定,这次未必有机会去西北。
想起沉寂的好友,曹颙也是满心无奈。
完颜永庆明明已经被家族驱逐,可却依旧要受堂妹拖累。
武职不比文官,文官虽有律法,六十致仕,可不管是高官,还是中下层官吏,能多熬几年就多熬几年。
武职却是不行,熬到内大臣位上,许是还能多当几年官;其他都统、副都统,花甲之年多是要退下。都统以下,官职越低,退休越早,最早四十五岁,就要退休了。
永庆的年纪比曹颙大五、六岁,现在已近不huò之年。再过八年,永庆就是快五十的人,除非转文职,否则的话,也到了退养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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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慰母(泪奔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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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张义一起回京的,还有曹颂身边的管事墨书。
墨书也是曹家家生子儿,早年做过曹颂的小厮,曾随曹颂去过,是曹颂身边最得用的人之一。
墨书上京,是押送寿礼来的。
除了给李氏预备的寿礼外,还有曹颂进贡大内的贡品。
曹颂在家书中提及贺寿贡品之事,恐有不妥之处,请堂兄过目礼单,酌情删减。
往大内恭进的贡品单子上有鎏金铜佛像四尊,白檀木罗汉十八尊,每尊高一尺二寸,各sè佛珠八盘,檀香两百斤。
以曹颂的品级,进上这份万寿节贺礼,已经是不差。更不要说,这寿礼迎合了皇上礼佛的心思,也算是投其所好。
旁的还好,只是那白檀木却不是常见之物。即便是在京中,白檀木佛像也是有价无市。
十八尊,每尊一尺二寸,正经需要不少料子,就有些惹眼。
“那是你们老爷自己收的料子?”曹颙就黄檀木之事,询问墨书。
他不怕曹颂花钱,而是怕曹颂拿了旁人的,这白檀木实在是太稀有贵重。
“这料子是万复献上的,总共有两块,整的一块给了李督台,李督台使人雕了福寿禄三星像;老爷这两块小些,就雕了十八罗汉。”墨书回道。
万复既自诩为万云龙后人,手上又握着洪门留下的资源,手里有些好东西也不稀奇。
曹颙点点头,觉得这寿礼预备得还算妥当。
可看到自家那份礼单时,曹颙不由愣住。
除了常见的金银玉器之外,上面有一尊白檀木观音像,两盘白檀木手珠。
不用问墨书,曹颙也能想到,这些就是那十八尊罗汉剩下的料子所制。
换做往年,这白檀木只算是稀罕之物,现下满朝野的祥瑞,多同白sè沾边,使得曹颙不得不小心。
“这两样东西虽比照贡品差一等,到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用的。先留出来,等到年底往怡亲王府送的年礼到了,可以添在里头。”曹颙道。
墨书犹豫了一下,道:“大老爷,这观音共雕了两尊,除了送上京这一尊,我们老太太还留了一尊,请清凉寺主持师傅开的光,现下早晚供奉着。”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道:“我晓得了,等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我说的,那尊观音留不得,还是找机会送给你们四姑奶奶。”
墨书躬身应了,曹颙叫了曹满,吩咐他带着墨书去内务府送寿礼。
曹颙回了梧桐苑,初瑜却是不在,听丫鬟回禀,是去了兰院。
等曹颙换下官服,初瑜已经得了信回来。
她笑眯眯的说道:“这回的寿礼,老太太很欢喜。”
曹颙闻言一愣:“是因那尊白檀观音?”
“不是因那个。”初瑜回到:“虽说看到稀罕的白檀观音,老太太也赞了两声,最稀罕的还是二老太太给预备的那几样干菜。被前几日李卫的土仪勾着,老太太这些日子正思乡,见了那干菜,如何不欢喜?”
曹颙闻言,松了口气,道:“欢喜就好,那观音与手珠先收起来。”
初瑜疑huò道:“那是为何?观音多是求子,老太太还念叨着,先看看四姐儿那边,要是过个一年半载还没动静,就将观音请给他们。”
曹颙道:“老二得了一块白檀木,做了贡品,剩下的料子,做的观音与手珠,这两样实不适合留在家里用。”
初瑜点头,晓得丈夫顾虑。
这种事情最是不好说,太平的时候只是曹颂对伯母尽尽孝心;赶上不对的时候,这就是一个“对上不敬”的小辫子。
因这个观音,初瑜想起一事,道:“今儿郑虎家的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提起他们家姑奶奶。郑氏从寺里请了求子观音供奉着,听说已经开始吃长斋。难为这般心诚,算算岁数,她也不年轻了。”
“没提王家有什么新闻?”曹颙挑了挑眉问道。
初瑜笑道:“还真的提了一嘴,说他们姑爷花了几千两银子,给他兄弟补了实缺,正六品的州同。只是地方有些远,是在福建。万寿节后,就要赴任去了。”
“还真是便宜了他。”曹颙哼了一声说道。
他虽没有同王全泰的兄弟打过交道,可能让王鲁生与郑氏两人都受不了,足以见其可厌。
初瑜还在说着郑虎家的今儿请安时提及的趣事。
“郑虎?郑虎!”曹颙嘴里喃喃着,一下子站了起来。
初瑜唬了一跳,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曹颙道:“有些日子没见他,正想见见他,打发人请他过来,今儿我要同他好好喝一盅。”
初瑜看了看窗外,为难道:“老爷,这已经是饭时,直接去叫人不好吧?再说,老太太吩咐厨房用干菜做了几道菜,说是叫咱们到兰院用晚饭。”
这会儿功夫,曹颙也冷静下来。
郑虎与曹颂不同,只是正六品的委署步军校,正想要去西北,中间还要转几个过场,不是一时片刻能思量清楚的。
再说,还要看郑虎的意愿。
愿意出仕为妹子撑身份,和愿意去西北用xìng命博富贵是两回事。
夫妻两个一起去了兰院,几个孩子也相继回来,大家伙热热闹闹地陪着李氏用了晚饭。
虽说听李氏赞了又赞,可长生与天宝两个还是吃不惯南边风味的菜,拢共也不过夹了那一两筷头。
李氏看了,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曹家老一辈已经故去,小一辈相继长大,说着北音,饮食爱好也多同京城人无异。
曹家在江宁的那几十年,已经隔的太久远。
除了她之外,好像已经没有人记得江宁织造府的官邸,曾经也是曹家的家。
想起这些,李氏有些感伤,精神就有些恹恹。
曹颙见状,打发初瑜带孩子们散去,自己留了下来。
“老太太不必难过,江宁离京城说远也不算远。等到明年开春,老太太就去南边溜达一圈,也用不了多少时日。”曹颙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宽慰李氏道。
李氏摇了摇头,道:“只是这一阵子想的厉害罢了。千里迢迢,折腾一回,岂是那么容易?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就爱想早先的事儿。昨儿,我又梦见你父亲……也梦见你祖母……你祖母精神着,我给她敬茶……”说到最后,带了几分恍惚。
曹颙见状,担心母亲存了心思抑郁伤身,道:“小四的差事清闲,等过了年让他从衙门里请两个月假,陪您去江宁转转。天佑与恒生的亲事,差不多都在明年下半年,二婶是家中长辈,总要回来参加。母亲过去住几个月,正好同二婶一起回来。”
李氏直了直腰身,踌躇道:“这样好吗?会不会太麻烦小四了二?”
曹颙笑着说道:“能借着老太太的光回江宁一趟,说不定小四求之不得。他也在江宁长到十几岁,即便赶不上老太太这样想的厉害,可能有机会回南边看看,也会满心欢喜的。”
李氏听了,有了盼头,道:“千里迢迢的,是不是路上不便宜?”
曹颙道:“只要不是冬月腊月正月这几个月冰封期,内务府都有船往返京城与南边,不过是同十六爷打个招呼,最是方便不过。”
李氏的脸上lù出几分期待,曹颙陪着老太太算着日子,现下已经是十月中旬,明年二月出行的话,也就是三个半月,百十来天的功夫,说快也快。
将母亲开导完,曹颙又shì候李氏安置,才回了梧桐苑。
初瑜面带愧疚道:“都是我的不是,明知老太太思乡,还不知开解,引着老太太说了一下午早年的事儿,使得老太太越发想着南边。”
曹颙对初瑜说了打算明年二月安排李氏回江宁之事。
初瑜先是欢喜,随后犹豫道:“即便老爷不得空,也当我跟着服shì老太太……”
曹颙摆摆手,道:“只是安排老太太回南边散散心,哪里就缺人shì候了?你就是想跟着,老太太也不会依,家务事那么多,也离不开你……”
既然有了这番打算,夫妻两个就不用再担心李氏抑郁成病。
一夜无话,次日曹颙去衙门前,就打发人去郑家传话,请郑虎晚上来这边吃饭。
到了衙门,曹颙先是如往常一样,看看邸报,批批文件。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远远地传来喧闹声。
衙门重地,又不是菜市场,怎么会有人闹腾?
不用曹颙吩咐,蒋坚已经先一步去打听消息。
没等蒋坚回来,十六阿哥到了。
十六阿哥憋着笑,看着曹颙,很是幸灾乐祸地说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说的就是你们户部上下。既得了人家的‘炭敬’,也当好生给人办事才对,拖拖拉拉成什么样子?”
“田文镜来了?”曹颙诧异道:“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又是谁得罪了他?”
十六阿哥不厚道地笑道:“谁晓得,他是出了名的刻薄人,谁晓得又是揪着什么不放?你不必出去,张廷玉在,看看张廷玉怎么应对……”
曹颙闻言,颇觉庆幸。
若是张廷玉不在,出面料理的就是他。
田文镜若是不依不饶起来,不管到底有没有道理,也是两人都丢脸之事。
曹颙叫人上茶,道:“十六爷是专门过来寻我的?”
十六阿哥笑道:“正是,我来报喜,孚若你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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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赐宅(求双倍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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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曹颙听了十六阿哥的话,有些糊涂:“我家没有迁居的想法,十六爷哪里听来的消息?”
十六阿哥却不着急说,先吃了半盏热茶,才说了缘故。
原来这几年因适龄分封宗室子弟剧增的缘故,需要的府邸多,早年宗室的王爷贝勒因降封,需要调换的宅邸也多,皇上就吩咐内务府将名下的宅邸都整理一遍。
今日十六阿哥想着拿着整理好的房产册子到御前回禀,正赶上曹颂使人往内务府进的贡品入库,十六阿哥就将贡品单子也带了过去。
雍正见见贡品单子上列了白檀木罗汉,来了兴致,使人取到御前,颇为心喜。
“皇上见贡品单子后的署名是曹颂,想起你们家老太太也是月底生辰,就说你们家人口渐多,三代同居还住着老宅,实在不便宜,便指了一处宽敞的宅子给你们家。皇上恩典,选的是带花园的宅子,说是正好给老夫人做养老之所,并且安排内务府负责修缮,明年端午前后就应该能差不多修缮齐整。”十六阿哥笑着说道。
曹颙很是意外,文武大臣得赐宅的并不少,不过那多是籍贯不在京中的汉官。
京城规矩,非旗人不得在内城置产。汉官即便做到尚书shì郎,只要没得恩典入旗,就依旧是民籍,只能在外城置产。
城里的宅邸,就多是户部安排的官宅,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而内务府这边的赐宅,则有两种,一种是王公贝勒这些宗室王公府邸,除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宅邸属于王公sī产,其他宗室分封时得的宅子,依旧属于内务府。
另外一种是赐给学士阁老的宅子,也多只有居住权。
曹颙犹豫着问道:“是宗室那位国公住过的宅子?”
雍正想要赏赐曹家,也不会赐下王府级别的宅邸。那样的话,改建起来也麻烦,差不多要重修一遍。加上圣祖皇帝子嗣太多,一下子多了不少亲王郡王,京里哪里还有闲置的旧王府。所以,曹颙才这么问。
十六阿哥笑着从荷包里取出两张纸来,递到曹颙跟前:“你自己看。”
曹颙接过来看了,却是不由瞪大眼睛。
位置西单牌楼,正屋五进一百三十六间,东屋三进五十六间,西屋三进五十八间,附带花园一所,亭台轩榭十二座。
见曹颙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六阿哥轻哼一声,道:“你不是一直羡慕爷王府园子景好么,往后爷可要羡慕你了。”
那两张纸,却是房契与地契,上面已经写了曹颙的名字。
有了这个,这赐宅就成为曹家sī宅,可要传之于子孙。
曹颙早年也在内务府当差过,对于下边这些房产虽不能说尽知晓,可这么大的宅邸有限,他稍加思量,便想起这宅邸的来历。
这是恪纯长公主府旧宅。
恪纯长公主是皇太极之女,康熙姑母,下嫁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后来三藩之乱起,康熙杀了吴应熊与其子吴世霖。
长公主随后守寡三十年,康熙四十几年才薨。
后来端敏长公主与荣宪公主都看中这地方,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女儿,康熙为难之下,谁也没给,这宅子就闲置下来。
虽然明知雍正此举是施恩于下,可曹颙还是颇为感动。
李氏的身世,虽说在宗室中早也不是秘密,可有资格知晓准信的人有限。官场之上,则更多的是各种没谱的猜测。
雍正将公主旧府赐给曹家,也是像世人表明皇家立场。
不管李氏之名是否是皇家玉碟上,皇上认可她的身份。
远处的嘈杂声依旧,十六阿哥皱皱眉,起身道:“这田文镜是蹬鼻子上脸的脾气,不知张廷玉为何还不过去,为着防他寻人理论,我看你还是避一避,正好咱们过去看看这宅子。”
曹颙也不愿同田文镜对上,给蒋坚留了个口信,就随十六阿哥出了户部衙署。
公主府就在西单牌楼附近,离户部衙署很近,骑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
这处宅子的历史能追溯到明朝,明朝时是“常州会馆”,江南举子进京后住的地方。旗人入关,内城百姓都迁到南城,这处宅子就收归内务府。
恪纯长公主下嫁后,这里就成了公主府。
算算时间,此处差不多闲置了二十多年,可令人意外的是,进了宅子后,并不觉得荒凉,房屋与地面青砖似乎都经过一定修缮。
待问过十六阿哥,曹颙证明自己的猜测。
这里确实在康熙二年的时候修缮过一次,早年想要在将宗室官学在这里,后来定了景山。
两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宅子后缀着的花园。
毕竟是初冬时节,草木凋零,不过看着亭台轩榭的布局,都是极好的。难得的是有活水,通向昆玉河,这是城里是极为难得。
曹颙很是满意,除了为李氏之外,还为自己。
曹家的宅子皇宫虽不算远,可也不算近,每次大朝小朝,也是极熬人。
换到西单这里,起码离衙门与宫里都近了。
“过几日,爷将这园子的图纸找不出给你送去,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你就说话,既是修缮一次,就一步到位,省的你住进来再改动也麻烦。”十六阿哥说道。
曹颙想起江宁织造府花园有处水阁是李氏心爱,听李氏念叨了几次,便有些意动。
十六阿哥见他如此,笑着说道:“你若是担心招摇,就自己个儿掏银子。那样的话,即便旁人想说嘴也挑不出不是来。”
曹颙点点头,道:“如此最好,我们老太太最近老念着南边,我还真想要在园子里添两处水阁。”
虽说两人里头都穿着小毛衣裳,可在外头转了大半个时辰,也都有些觉得冷,便从公主府出来。
十六阿哥想起一事,说道:“这赐宅之事虽不公之于众,可你也别忘了使人同简亲王府打声招呼,要是比照你们旧宅给六格格做嫁妆,估计王府那边也要为难死。”
十六阿哥不提,曹颙还没想到这点。
确实也是,曹府不过是四进的宅子,后边加盖了一进罩房,也是给下仆住。大些的院子,只有两处,就是兰院与梧桐苑,其他院子最多是七间屋子,还都是小开间,少的只有三间。
天佑所住葵院,本就是曹寅、曹颙父子两个成亲前的居住,地方当然不宽敞。
曹颙mō了mō下巴,看来房子确实是问题。
自己老自诩为淡泊功名,可这些日子想的就是兵部尚书与即将到来的西北战事,对于家事反而疏忽。
虽说天佑亲事已定,可总觉得他还小,还有些日子才能娶媳fù,可实际上要是明年年底迎娶的话,也就剩下一年功夫。
十六阿哥内务府还有公务,曹颙也需回户部,两人就在西单路口别过。
等曹颙回到户部官署时,户部又恢复了往日的肃静。
蒋坚早已打听清楚,不等曹颙相问,便禀了方才衙门里的后续。
田文镜在河南司扯着嗓门闹腾,河南司郎中尹继善却是不卑不亢,只按照规章制度回话,也没有使人去请张廷玉与曹颙。
曹颙与十六阿哥出去,张廷玉却留在户部没动地方,可也一直没lù面。
不知是哪个去禀了十三阿哥,引得十三阿哥过来,田文镜才收声。
而后,十三阿哥问了缘由,却也算不上是尹继善的错。
六部惯例,进入十月公事就繁重,尤其是户部各司。
田文镜虽是河南总督,可户部河南司上面有户部尚书,并不直接对河南总督负责。河南司这边的各项差事进程,也就不是随田文镜心思左右。
不过,十三阿哥也没有训斥田文镜,给他寻了个台阶,就带他走了。
曹颙听了,心中有数。
田文镜行事是刻薄,不是不讲理,若非河南司拖延了河南相关的钱粮公文,他也不会闹到户部。
尹继善此举,也是一种选择。
选择与户部上下同气连枝,还是选择结好田文镜。
他做出了选择。
稍显圆滑,可也不让人生厌,尺度正好。
再看看张廷玉,已经是大学士,却依旧是忍耐如斯。
曹颙反省一下,自己的养气功夫还不到,若非十六阿哥叫自己出去,说不定自己忍不住都要lù面。
等曹颙落衙回府,郑虎已经在前院候着。
郑虎的气sè甚好,看来当差的日子过的还算顺心。
他进的是步军都统衙门,那里的长官品级虽高,下边武官品级不高,做的又都是京城治安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繁琐差事,八旗子弟有些背景的都转到先锋营或是护具营,留在这里的多是些没什么背景的老实人,也就少了官场是非,同僚倾轧。
曹颙同郑虎打了招呼,随后去换了常服出来,与郑虎做了一番深谈。
用阿曹颙的话说,就是今日所讲出自己口,入郑虎耳。郑虎听了就听了,要是传了出去,曹颙是不认的。
郑虎听了曹颙所讲,脸sè变化,精神恍惚,接下来吃饭都没吃好。
有好几次,他给曹颙倒酒,溢了出来都没发觉。
曹颙见他如此,不禁摇头,道:“左右也不急,你不必如此,好生想想。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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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死而复生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死而复生
公主府的图纸,次日就送到了曹府。
与图纸一块到的,还有将简亲王府六格格赐婚给天佑的懿旨。
十六阿哥使人往衙门里送了信,曹颙赶回家接旨。天佑那边,却是同传旨内shì一道出的宫门。
从李氏起,曹家长房一门齐聚,跪接了懿旨。
这真是双喜临门,送走内shì后,众人便都聚在兰院。
李氏已经乐呵的合不拢嘴,笑眯眯地看着天佑道:“懿旨终于正式下来,给我大孙儿道喜。”
天慧带着天宝,上前一步,走到天佑跟前,齐声道:“哥哥大喜!”
天佑因从宫里回来,还穿着shì卫服shì,眉眼间带了几分英武。
李氏的话,听得他只是笑,弟弟妹妹的道喜,让他不由tǐng了tǐngxiōng,说道:“红包先欠着,稍后给你们包大封!”
天慧只是抿嘴笑,天宝欢呼一声,又退回到李氏身边。
长生在曹颙下首坐着,看着天宝带了几分羡慕。
他的月例银子也紧啊,可是身为长辈,总不好向侄儿讨零花钱。
“天佑的亲事定了,皇上又赐下大宅,这真是双喜临门。”初瑜起身,将公主府与花园的图纸送到李氏跟前:“老太太您看看,有三个咱们府那么大。”
李氏接了,平铺到炕上,招呼众人上前看。
宅子后边就是凹字形的花园,中间这个是曲径通幽的湖石叠嶂,将园子分了西园、东园。西园有小湖,东园有假山。
园子南边是三路宅子,中间五进深,左、右各三进深。
李氏看到西园标着的小湖,一下子就爱上,指了湖边的阁楼道:“这里是好地方,往后夏天不用去海淀,也能找到凉快地方待。”
曹颙道:“就晓得老太太稀罕湖景,我昨儿特意同十六爷过去瞧,这处阁楼位置极好,格局同江宁织造府东花园里那处容华阁差不多,我还寻思是不是照着那个翻建。”
“容华阁!?”李氏带着几分惊喜道:“真的?那可太感情好。要说南边的宅园,我最喜欢的就是容华阁。只是不是由内务府负责修么,咱们家指手画脚是不是不好?”
曹颙笑道:“您就放心吧,十六爷已经发话,可着咱们心意来。只是咱们也不占内务府便宜,自己掏银子便是。”
李氏这才放心,笑眯眯地看其他几处亭台轩榭的布局。
天佑与长生两个,则看着公主府的图纸,寻思着何处是自己的新居。
曹颙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东路三进隔开三个院子,长生与天宝各选一处,剩下一处做留做客房。西路三进,隔成两处,前面两进给天佑做新房,后边挨着花园的院子给天慧。中路五进,后边两进给老太太,前面两进做客厅书房,中间那进做我们夫妻起居之处。中路几个跨院,先空着……”
李氏仔细听着,想了想,道:“旁的还好,就是忘了平姐儿。平姐儿不同三丫头,除了咱们家,再无旁的去处。”
初瑜也不赞成地说道:“老爷还拉下了恒生,总不能他想留下歇一晚,还要去住客房。”
曹颙mō了mō下巴,自己确是想的不够周全,只想着如何分派家中这几个,忘了恒生与妞妞两个。
怜秋姨娘已经在嫁,从礼法上来说,由妞妞生母成为再嫁母,同庄家再无干系。妞妞的娘家,只能是曹家,而不是怜秋那里。
恒生这边,则是不愿让他对曹家生疏,需让他晓得,不管喀尔喀那边的人对他如何,曹家这边永远是他的亲人。
曹颙采纳了母亲与妻子的建议,在中路西边几个跨院中,挑出两处来,一处挨着天慧的院子,一处挨着天佑的院子,留给妞妞与恒生。
至于左住、左成两个,虽说也在曹家生、曹家长,可毕竟同恒生不一样,成家立业,支撑门户,又有族人恢复往来,不比恒生形单影孤。
就在曹家众人的喜悦中,转眼就到了月底。
十月三十日,万寿节。
雍正太和殿临朝,王公百官齐贺。
曹府这边,则是李氏太夫人五十七岁寿辰。
因是散寿,并没有操办,除了恒生、左住、左成这几位小辈,出嫁的几位姑奶奶、姑爷,就只有李家、孙家、董家这几家姻亲上门。
像田氏与韩江氏母女,心里对李氏敬爱有加,当着自家长辈恭敬,当然也亲至。
其他关系好的几处王府官宅,打听了曹家没有办寿,便只是早早地打发人送了寿礼。
饶是如此,来客也足有数十人。
等到宫里朝贺散了,裕亲王广禄、世子福彭与镇国公塞什图又随着曹颙一起过来。
等到众人入座安席,便提起天佑的亲事。
福彭虽是曹家的外孙,与曹家关系最近,可他在宗室里辈分实在太低,论起来简亲王是他族叔祖,六格格是他族姑,他就不好为大媒。
听曹颙说还没有定下大媒人选,广禄很是意外:“怎么不请十三叔?以大舅兄同十三叔的关系,十三叔定是乐意之极。”
曹颙摇摇头,道:“十三爷身上兼着户部、吏部的差事,这些日子正忙着不可开交,不好相扰。”
这不过是场面话,根本的原因是曹颙根本就没打算请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如今是总理事务王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帝王之心,最难揣度。
十三爷鞠躬尽瘁,雍正乐意看到;往来朝中重臣,即便是姻亲故交,也会让人觉得碍眼。
十三阿哥已经够辛苦,曹颙不愿给他添麻烦。
同样是王爷,同样被委以重任,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却不同。
十六阿哥总理宗人府与内务府,权利再大,也就是皇家大管家。曹家不是宗室,同内务府与宗人府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两人往来倒是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塞什图在旁,听曹颙这般,道:“若是还没寻到合适人选,不如由王爷同我做大媒。”
曹颙听了,醍醐灌顶。
怎么早先没想起这两个?这两个既是天佑的姑父,又是六格格的族兄,为大媒正合适。
曹颙望向广禄,广禄却有些迟疑,道:“三姐夫还罢,我是不是太年轻,做大媒便宜么?”
曹颙笑着道:“王爷辈分够,身份也够,就看王爷得不得空。”
广禄忙道:“有空,有空,只是我没有做过媒人,若有不妥帖的,还请大舅兄别嫌我愚笨就好……”
女眷这边,也在说着天佑即将下定之事。
除了媒人,还需由女眷担任的冰人,和在一起就是所谓“媒妁之言”。
因是懿旨指婚,亲王女出嫁又有定制,所谓媒人、冰人不过走个过场。
曹颐不知前院已经定下丈夫为大媒之人,正在李氏与初瑜跟前自荐做冰人:“我是天佑亲姑姑,又是完颜福晋旧相识,正好从中传话方便。”
李氏听了大笑,道:“你这实心儿孩子,既然晓得自己最适宜做冰人,就该等着你嫂子开口央求你,你也好好敲她个大红包。却是先开口,这下子好东西没了。”
初瑜跟着笑道:“老太太放心,亏不了三姑奶奶,媒妁的谢礼早就预备齐当。”
四姐儿与妞妞只是看着众人说笑,曹颖却是有些意动。
孙家光景虽比前两年好些,可是她却一直手紧。
儿子娶媳fù并没有花多少银两,都是由公中操办;女儿也已经定亲,年底就要发嫁。
孙家财力有限,孙娴虽是长孙女,可公中给预备的嫁妆,却是有限。
曹颖自己名下的地,也不好都陪嫁给女儿,这些日子也在为难。
听说初瑜有谢媒重礼,曹颖也想开口自荐。
没等她开口,就听曹颐说道:“另一个冰人,是不是从淳王府那边请?总不好我们都操办,落下天佑几位舅母。”
初瑜点头道:“已经同弘曙福晋说好了,请她与三妹妹两个为冰人。”
曹颖听了,只觉没意思,睨了曹颐一眼,想着她方才说的“亲姑姑”三字,更是觉得心里腻歪。
说到底曹颐不过是二房庶女,比她这个嫡姐身份还差一等,只因借着大房的光,才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到这里,她望向下首坐着的四姐,心里生出几分骄傲。
她的胞妹是亲王福晋,她们姊妹一奶同胞,要比旁人亲的多。
四儿没有发现胞姐的注视,正转过头去,带了几分新奇地看着妞妞的腹部。
“让我mōmō?”四姐儿倾过身子,小声说道。
妞妞举得好笑,本想拒绝,可见了四姐儿满脸期待的模样,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这怀孕还不到三月,尚未显怀,哪里能mō出什么?
四姐儿依旧是小心翼翼,带了几分新奇,隔着衣裳在妞妞的肚子上摩挲了好几下……
前院,偏厅。
这里开了两桌,由天佑、长生招待小一辈。
气氛却有些怪异,只因孙礼庶弟孙初身边,正好做了李家小一辈的双生兄弟李讲、李证。
李、孙两家是姻亲,自老一辈相继罢了织造后,同居京城,可鲜少往来。
毕竟孙家的处置只是免官闲赋,李家却是犯官之家。
这还是自双生兄弟从孙家离开后,孙初第一次见他们。
双生子是康熙五十三年生的,孙初比他们还大一、两岁,当年双生子因“病故”消失时,孙初已经记事。
现下,双生子不仅“死而复生”,还成了李家的表弟,孙初如何能不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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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却说看到双生子,孙初惊诧莫名,不由望向坐在另一张桌子的长兄孙礼。
孙礼、李诺、李语几个成丁当差的贺寿晚辈,与天佑、恒生、左住、左成几个同坐。他也看到了李讲、李证,面上没什么异状,心里也很为意外。
虽说他晓得李家与曹家早恢复往来,可常到李家请安的是李诺与李语兄弟,李讲与李证因年纪小的缘故,嫌少出门应酬。
与孙初不同,孙礼三年前就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即便孙、李两家走动的少,他也能听到些李家的消息。
早在高太君出殡时,他便见过李讲、李证兄弟。
他那时也同孙初这般吃惊,还正经打听了一番。
打听的结果,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仔细想想就明白其中干系。
李鼎暴毙,双生子归李家,双生子承继李鼎一房香火。
虽说相隔十多年,可李鼎是暴毙,多少有人记得些。
加上双生子生母出身李家,在孙家也不是什么sī密之事。
不过是赠送美婢之类,在亲朋好友之间并不算什么稀奇。
最令孙礼心惊的是,李鼎竟死的不明不白,直至多年以后,依旧没有定论。
要知道李鼎当时可是shì卫身份,李煦是苏州制造挂户部shì郎衔,正二品大员的身份。饶是如此,没有能查出个究竟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京城的权贵太多,大街上随便碰到个人都有可能是宗室黄带子爷。
谁晓得李鼎到底得罪了哪位?就是步军都统衙门也定是乐意糊涂着,不敢去详查。
敢行这般手段的,能没有依仗?要是真查出哪位大人物,那头疼的人就多了。
他有些明白舅家行事低调的缘故,自己行事也越发恭谨,在翰林院里得了老成持重的赞誉。
孙礼察觉出弟弟的注视,转过头看了一眼。
孙初的疑huò都写在脸上,孙礼视线滑过李家双生子,眉头微蹙,对孙初轻轻地摇了摇头。
孙初是跟在长兄屁股后边长大的,兄弟之间自有默契。看到长兄示意,他便长吁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长生在这桌上,以主人的身份待客。
在座的,都是没成丁的少年。
除了长生外,有东府天阳,李家双生子,孙家孙初,还有曹颐的两个儿子,寿哥儿与福哥儿。
不只孙初的神sè不对,双生子的也都有些沉默。
当年被领走时,他们也是将记事的年纪,就是有些记不真切,可孙家、曹氏、嫡兄、庶兄,还是大致记得。
待返回京城后,他们两个也渐大,也多少知晓自家身份,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孙家爹娘是养父母,李家爹娘是伯父母。
天下虽大,他们兄弟两个却同孤hún野鬼似的。幸好伯父李鼐待他们视如己出,否则的话实在太可怜了些。
长生察觉出这几位的沉默,可与他们也不相熟,也只好扯两句学堂课业什么,作为共同话题。
没想到,还真的引得孙初与双生子共鸣。
孙初有长兄做榜样,是一门心思要谋科举出身;李家双生子亦是,家族已经败落,虽没有再次分家,可也差不多,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他们三个,明年二月都要下场应童子试。
寿哥儿与福哥儿是宗室身份,寿哥是长子,将来会袭镇国公爵位;福哥儿落地就承继亲祖父那房爵位,两人将来的道路走就定好的。
听几人说起科举,这小兄弟两个觉得新奇,倒是听得有滋有味儿。
气氛渐渐融洽下来,长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冬日天短,晚饭后众人并没有多待,便各自散去。
孙初直到此时,才得机会像长兄询问李家双生子之事。
“他们两个是李家二叔的遗腹子,当时李家表叔暴毙,仇人不知是谁,怕对方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便养在咱们家。后来李家大伯进京,就将他们兄弟两个带到那边去。”孙礼回道:“这是正月里参加完高太君的丧礼后,从祖父孙文成那里听到的。当年之事,毕竟有些忌讳,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不管实情多么龌龊,这就是双生子从孙姓转李姓的最终说法。
死者为大也好,子不言父过也罢,孙初并没有追问。
只是他已经十六岁,知世情的年纪。他撇了撇嘴,才不相信父亲会行什么抚孤的高义之举。他记得清楚,那两位为亲生姊妹的庶母很是得宠。只因她们出身卑贱,没有靠山,才小心地奉承主母,不敢太过放肆。
回到孙家,孙礼兄弟先去见了祖父,回禀了今日曹家做客的情景。
孙文成听说裕亲王与镇国公亲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发孙礼、孙初下去。
安氏被送到庄子上住了一年才接过来,变得老实多了,不敢再干涉家务,整日里吃斋念佛很是安稳。
她虽用尽心机为幼子求配董家,可她这边长孙变幼子,对方也从嫡女成庶女。
半斤八两,两家心里都不满意,若不是孙文成亲自上门,亲自道歉,且表明再次联姻之意,两家就要绝交。
只是董家分支虽多,也没有两姊妹同嫁两叔侄的道理。
加上通过先前之事,董家也瞧出安氏不是个明白人,即便看好孙礼前程,也舍不得将嫡女嫁过来趟孙家的浑水。
等到董家庶女嫁过来,安氏本还因其庶出身份心存轻视,没想到董氏xìng子爽利泼辣,没过几日就将丈夫辖制住,气的安氏仰倒。
董家与孙家虽都是内务府包衣,可董家行的满俗,对女儿也是jiāo养,不像孙家这样重视汉家礼法。
董氏虽是庶出身份,可董家是内务府数得上的人家,嫁失势的孙家也是低嫁,底气自然就足。
安氏虽不满,可孙班的差事是董氏寻叔伯给补的,为了儿子前程,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有在丈夫跟前抱怨。
孙文成却是个明白人,晓得幼子被老妻宠溺的不成材,倒是庆幸能娶个能干的媳fù。
因有董氏对比,孙文成心中对长媳曹氏多少也有些怨言。
要是长媳也能管住丈夫,孙珏也不会越来越下作,最后成了废人。
可曹家如日中升,就是长孙孙礼在翰林院也要受舅舅曹项照拂,孙文成对长媳一如既往地温煦。
原本被老妻央求,他正犹豫着是不是年底使人接孙珏回城过年,可今儿听两个孙子的话后,他又熄了这个心思。
孙珏回来过年,欢喜的会是安氏,委屈的就是曹氏母子。
虽说是夫妻父子,可早已同仇人无异。
孙文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想李煦那样曾经不将曹家放在眼里的xìng子,如今为了儿孙,都能不顾老朽之身,拉下脸来同曹家亲近,自己还固执什么?
孙家的将来,靠的不是孙珏、孙班,而是孙礼兄弟,就这样吧……
曹府这边,李氏因心情好,多吃了几杯,客人走后,已经带了些许醉意。
除了天佑的亲事定下外,前几日焦文与江蕙也换了庚帖。
焦文在曹家住了大半年,是李氏早就相中的,举江蕙又是她的干外孙女儿。
这亲事成了,不仅江蕙有个将来妥当,连韩江氏也终有依靠。
加上曹颙又说了定下请广禄与塞什图为大媒之事,李氏便拉着儿子,开始念叨起来。
“当初他刚落地,才那么丁点儿大,后来你父亲将他带到江宁,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是我多念叨一句,也是不依……”
“如今最最宝贝的大孙子要成家立业,你父亲泉下有知也定是高兴的不行……”
“文锦这孩子刚强,却是苦命,六亲无靠。焦文那孩子,虽xìng子也有些闷,可行事有礼法,是个心正的,会好好孝顺她……”
“六格格肖母,长得好相貌,我大孙儿有福……”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李氏才声音渐低,已经困醉的有些睁开不眼。
曹颙与初瑜shì候李氏安置,才回了梧桐苑。
“难得老太太说这么多话,自打天宝年初挪出去,老太太的日子就冷清……”初瑜感慨地说道:“我又有家务事儿缠身,要不然也能多陪陪老太太。等媳fù进门就好了,我将家务交出去,也能多陪着老太太……”
曹颙也很愧疚,道:“若非日子冷清无趣,老太太也不会老想起当年。我这当儿子的也粗心,在清苑时还陪着老太太出去溜达过两次,回京后又顾不得。”
虽有心弥补,可户部马上就是最忙的时候,他哪里能抽身出来。
曹颙稍加思量,道:“等过些日子往简王府下了定,你就陪老太太去温泉庄子散散心,带着上几个小的;若是四弟妹愿意,也请他们同去。到时也该下雪,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初瑜闻言,颇为意动:“那老爷呢?”
“等我休沐时过去,委实远了些,要不然还真想多住几日。”曹颙道。
昌平庄子不比海淀园子,住海淀园子的话,还能每日往返城里坐衙;昌平庄子离城将近百里,做马车也要两个时辰,实不宜每日往返奔bō。
初瑜点点头,道:“天慧前些日子还念叨那边的兔苑,这下能过去真好……”
夫妻两个又说起天佑下定之事,早在媒人没定时,李氏与初瑜便请人挑了日子。十一月大吉的日子有四天,初六,十六,二十二,二十八。
初六太仓促,二十二与二十八又稍晚了些,夫妻两个便敲定十六日这天……
可怜天下父母心,发现老娘的头发差不多都白了,心里发酸,明天陪老娘下楼遛弯。RO@。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隆恩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隆恩
十一月初一,朝会之期。
与会的就是京里正三品以上堂官,几位大学士,掌部王爷,以及进京朝贺即将返程的几位督抚大员。
与太和殿的yīn冷不同,养心殿里的温度偏高。
曹颙站在队列中,额头直要冒汗。
曹颙开始不觉什么,而后觉得不对,抬头偷偷地看了雍正一眼。
雍正脸sè如常,并无掩饰与病态。
曹颙狐疑不定,思量其中缘故。
反常既妖,入冬以来,他在养心殿参加小朝也有数次,如此异常的温度还是头一遭。
因做过内务府总管,他对于宫里的事务相对比较熟悉。宫里每座宫殿下都有地龙,另外就是各种炭盆。
上到皇帝,下到太监、宫女,每人每日用炭等级数量都有定制。
而雍正又是出了名的畏暑。
畏暑之人,通常都不怕冷,这养心殿的高热,却不会是无缘无故。
曹颙心下一沉,望向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站在众人之前,曹颙只能看到背影,实看不出什么。
这会儿功夫,雍正已经开口说起西北用兵之事。
却不是准格尔部,而是阿尔布巴作乱,现下与朝廷驻军僵持。
与准格尔部不同,在大清版图上,上至帝王,下至地方驻军,谁都时承担不了“失土之责”。
准格尔部是骑兵扰边,反而没有那么急迫。
雍正下令其来年大臣前往,应带领兵丁,目今预备,俟青草发萌时前去。
虽说对再次叛乱之事很意外,可曹颙没想雍正这就决定发兵。
在康熙朝时,朝廷可是先遣钦差问责,又安排活佛过去教化一番,最后对方实在不给朝廷面子,朝廷才正式发兵。
前前后后,正经需要一些功夫。
因要进藏,初定几处人马,都是靠进藏区的地方绿营,西安绿营、四川绿营、云南绿营三处抽调兵丁。
现下点的兵马人数,陕西八千、四川四千、云南三千,总计一万五之数。
满兵只抽调成都府八旗驻军四百人。
并非雍正爱惜八旗子弟,舍不得满méng八旗进藏,实在是成都府驻防八旗满员也只有两千六百人,西北另一处有驻防八旗的地方是陕西宁夏府,满额也只有一千六百人。
因此,真等应对准格尔时,定要出动驻京八旗。
绿营多是步兵,步兵对骑兵,那才是玩笑。
就算雍正为了省钱粮,不愿派驻京八旗长途奔往西北,想要各地驻防八旗抽调,八旗上下怕也不依。
不上战场,就没有军功。
旗人骑射传家,谁不指望赚个爵位传承子孙。
雍正定下大方向,京城那边要派大臣带领大军进藏,这人选便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讨。六部这边,除了兵部筹备相应军需外,就是户部要拨银三十万两,做出兵将士的安置费用。
如今户部银库存银充足,张廷玉与曹颙这两个户部尚书底气也足。
说完兵事,雍正的情绪有些低沉,正赶上吏部尚书上前回了大校之事,立时挨了一顿呵斥。
吏部尚书田从典,是从户部调过去的,早年曾做过曹颙的上司。
如今他已经是古稀之年,发辫稀少,躬身跪在御前,看着也甚可怜。
曹颙望望田从典,又看看兵部的两位尚书,怨不得十六阿哥说年底六部要有变动。
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权势最重,要是不和帝王心思,那也干不了多久。
吏部说完,刑部又提了几个案子,都是存疑递到御前的。
直到巳正二刻(上午十点),雍正才宣布散朝。
在退到养心殿门口的时候,曹颙忍不住再次往十三阿哥望去。
雍正并没有开口留人,可十三阿哥站在原地未动,并没有随众人退下。
曹颙不知,在众大臣退出养心殿后,养心殿里雍正却对十三阿哥黑了脸。
十三阿哥因站在百官之前,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异状。此刻的他,脸sè煞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雍正“腾”地从龙椅上起身,冲旁边shì立的太监陈福呵道:“还杵着?快将怡亲王扶到暖阁!”
陈福忙上前,十三阿哥半倚着陈福,脚下挪的艰难。
雍正死死地皱眉,冷哼一身,上前几步,搀住十三阿哥的另一边。
“皇上……”十三阿哥神sè有些惴惴。
雍正依是绷着脸,直到将十三阿哥扶到暖阁,将他按在炕上坐了,才开口道:“你是朕的手足兄弟,又是总理王大臣,既是身体不康泰,这样生挨着又是为何?你折腾自己的身体,也在往朕的心上插刀子。御前设亲王座椅,又不是本朝开创先例,你有什么受不得的?”
十三阿哥无奈道:“虽有先例,可世祖皇帝时,有座椅的是叔王;圣祖皇帝时,是兄王,都是皇家长辈。臣是卑幼,岂可受此隆恩?”
雍正冷哼一声,道:“朕不管……”说着,对陈福道:“传内阁中书拟旨,即日起赐怡亲王坐着听朝。”
“嗻!”陈福躬身应了,退出去唤人去。
十三阿哥还要开口,被雍正瞪了一眼止住……
曹颙回到户部,心里有些烦闷。
虽说论起往来相熟,他同十六阿哥要亲近的多,可认识将近二十年,要说同十三阿哥没有情分那也是口不对心。
早年出于找个靠山的想法,未雨绸缪,他为十三阿哥弄了不少治风湿的偏方,那时候瞧着十三阿哥也渐好。
没想到这几年,虽身居高位,可十三阿哥身体每况愈下。
从怡亲王府雍正三年、雍正四年出生的两位小阿哥相继夭折,可见一斑。
这两位小阿哥的夭折对十三阿哥打击甚大,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因这两位小阿哥落地就孱弱。用最好的补药调理,也没用调理过来。
曹颙曾听十六阿哥念叨一句,说因两位小阿哥夭折的缘故,十三阿哥开始独居,同向来恩爱的十三福晋分居,就是不愿再使妻妾,再经丧子之痛。
这话曹颙只是半信半疑,毕竟这个时候也有避孕方子,如此说法过于牵强。
可别说是十三阿哥这样早年伤了根基的身体,就是好人,每天三、四点起chuáng,从早忙到晚,这身体也好不了。
只是雍正是事必躬亲的帝王,又因见过文武百官同流合污,对官员信任度不高,又防着宗室,差不多将所有政务都压在十三阿哥头上。
不能改变十三阿哥劳烦的局面,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十三阿哥生命走向衰亡?
曹颙使劲拍了拍脑门,往椅子里靠了靠,只觉得无力。
连平素看惯的公文,此刻也觉得碍眼。
不过位置越高,责任越重,曹颙也不能随心所yù。他遏制自己的情绪,集中精力,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将公务都处理完毕。
他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这时就见蒋坚进来:“大人,李督台来了,正往这边过来。”
曹颙虽觉得诧异,可依旧立即出身,主动迎了出去。
才出门,便见李卫大步走来。
两人虽在早朝时见过,可因人多站的位置有不同,没有机会凑到一起;等到散朝,曹颙回户部,李卫等着陛辞,两人就没说上话。
看李卫穿着官服,戴着宝石顶戴,再算算时间,显然是从宫里陛辞出来。
曹颙忙使人上茶,李卫显然是渴了,也不同曹颙客气,先大口吃了两盏茶,才开口说话:“听说田文镜大闹户部,我虽不像他那么各sè,可既到了京城,总要遵循惯例,往户部走一遭。”
曹颙往西面指了指,道:“张中堂不在?”
李卫行事是爽利豁达,绝对不是没眼sè。
不管为何到户部走一遭,户部衙署毕竟张廷玉是老大,曹颙补的满缺,可张廷玉还是大学士,于是排位就颠倒过来。
户部衙署正堂,左右两侧,便是两位尚书的办公之所,曹颙因补的满缺居东,张廷玉居西,所以他指了指西边。
李卫笑道:“张中堂还在宫里等着侯见,捧了一尺来高的公文,估mō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曹颙闻言,不由失笑,李卫果然是来溜达的,才会选了张廷玉不在的时候。
要不然的话,督抚到衙,多是由张廷玉与曹颙出面,谈得也是地方赋税民生相关的政务。
当然,像田文镜上回过来,直接找上河南司理论,也是份之举。若是他直接往户部大堂来,张廷玉与曹颙总要给他个说法。
对李卫来说,户部并不陌生。
康熙五十八年到康熙六十一年,他一直在户部任郎中。
说起来,户部还有不少相熟的司官,是他昔日同僚。
只因他当年行事“不守章法”,连王爷也敢得罪,众人怕受他牵连,都离他远远的;现下他风光了,那些人想要tiǎn着脸贴上来,李卫也不屑一顾。
“我就是要回来招摇招摇!”李卫挑了挑眉,带了几分得意道:“当年他们口口声声说我的仕途长不了,议论起我来都不背着人,现下我做了一省父母,他们却还是在郎中位上熬着。滋味儿如此,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话虽如此,曹颙却晓得,李卫还不至于专程为“衣锦还乡”走一遭。
不管早年同僚之间是非如何,如今一方是封疆大吏,一方依旧是不入流的司官,以后多半也不会再有交集。
果不其然,说笑几句后,李卫的神sè转为郑重,站起身来,对着曹颙拜了下去:“曹大人,我李卫这些年来受大人照拂甚多,一直没机会回报,本不当厚颜再开口,可京城之中,我实没有能托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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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重托
李卫这般大礼相拜,曹颇哪里好受?
他连忙起身,闪身避过,道:“又阶有话直说便是,不至如此。”
能让李卫这样的爽快人都吭吭哧哧的,显然不是易与之事。
果然等李卫开颇就觉得头疼。
进京这大半月,李卫已经明白曹颙那天专门嘱咐他一句“送长子上京”的缘由。
这算是官场惯例,外地的督抚大员总哼哼亲属留京。
实在是李卫在官场上根基太浅,虽有个做过京官的族叔,因品级不高,还接触不到这个层面。
除了曹颙,也没有人想起对李卫说这个。
曹颐则是想起自己,才提醒李卫这一句。
李卫炙手可热的同时,也成了不少人的靶子。
他在江南推行各种新政,虽是执行圣意,可却触犯地方士绅的利益。
皇权之下,没人敢怨恨帝王,剩下的就是迁怒李卫。
每科进士,半数出自江南,地发上有点名望的人家谁家没有亲戚子弟在朝?
即便李卫是雍正亲自点拨,可众口栎金。
遣子进京,不仅走向皇帝表忠心,还给皇帝施恩李卫的机会:另外,就是使得李卫在京里有了正式代言人,使得那些想要攀附的人能找到机会攀附。
如此,李卫就不再是官场上的浮萍。
李卫拜托曹颙的,就是他的长子李星垣。
他已经决定,等过了年,立时遣子进京。
若是抽空照拂一二还罢,以曹颙的身份,不过是一句话之事,可要管教旁人的儿子,还一管数年这绝对是费力不讨好之事。
李卫虽比曹颙年长好几岁,可他长子年纪与天估相仿,据李卫所说,在课业上有些吃力,还没有参加童试。
李卫早年在京中时,发妻儿女并没有进京而是留在徐州老家。
等到李卫到了江南,李家老太太坚持才让李卫带家眷上侥因此,曹颙并没有见过李星垣。
以父辈相交友人的身份,管束一个成丁少年,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可以曹颙与李卫的身份要是直接收李星垣做学生,未免引人侧目。
即便两人无愧J也不免引起外头的流言揣测。
曹颐思量了一会儿,道:“若是又阶举想让侄儿走科举仕途,就让侄儿拜在我家老四门下。”
李卫闻言,脸上立时lù出欢喜。
在曹家几兄弟中,曹项官职并不显,只是从四品翰林院shì读学士。
可他是探huā郎出身,又在地方做过学政,相交往来的都是士林翘楚。
“如此,真是要谢谢大人了。不过……”说着,李卫有些迟疑:“是不是我今儿亲自去造访四老爷拜托此事?”
曹颐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又阶身在高位,行动之间多少人盯着,动静太大。还是等侄儿进京让他拿了你的手书,直接往我家老四那里递帖子。”
既是曹颙如此安排李卫没有什么觉得不妥当的。
他出京的日子,就定在明天。
今天过来除了将即将到京的长子托付给曹颙外,还提前同曹腼作别。
至于出城送别什么的,到了他们的关系,反而不适合那些虚套。
因明日就离京,李卫今日需要料理的事情还多,便没有在户部久坐,又吃了半盏茶便告辞离去、
被李卫这一打岔,曹颙原本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生老病死,都不是人力所能掌控,不仅仅是十三阿哥,随着岁月流逝,他认识的亲友年岁见高,都要面对衰老与死亡。
等到落衙回家,曹颙便打发人去东府请曹项过来,说了给他介绍一个学喜之事。
听说堂兄给自己介绍了个学生,曹项颇为意动:“大哥,这李星垣功课如何,可曾举业?”
他在翰林院数年,又在地方做过学政,见惯了文采卓绝的少年,颇有爱才之心。
难过的是,才子多是有了师门:而想要拜在曹项门下的,多是想要借曹家的势,并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人才,曹项也不稀罕。
曹颐正吃着茶,闻言差点呛住。
他放下茶盏,讪笑道:“怕是四弟要失望,据我所知,李星垣童试也没有下场。”
“啊?”这些轮到曹项诧异:“这李星垣到底是何人?莫非是伯娘娘家那边的亲戚?”
“若是如此,我就不用拐着弯地安排在四弟名下。是李卫的长子,年后要进京,托付给我照看。我不好出面,便请四弟代为收徒,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好管教。”曹颙道。
曹项听了,不由瞠目结舌:“李卫已是不huò之年,他的长子多大,还没有应童子试?”
“与天估同年,因早年在乡下,开méng较晚,耽搁了两年。不过据李*所讲,在功课上有些吃力。“曹腼实话实说道。
曹项皱眉道:“可身为督员之子,也不能一直是白身。大哥可有什么好建议吗?”
虽说还没有见到李星垣,可既是堂兄安排,又知李家与自家渊源,曹项心里已经将李星垣当成自己弟子,真心实意为其打算起来。
曹颐想了想,道:“科举之路,半数靠自己才学,半数靠运数。
运数虽重要,才学却是基础。李星垣若是课业实在不出彩,文举之路难行,可以试试武举。”
曹项闻言,松1口气。
武举考三场,前两场弓马技勇,第三场考策论。
策题出自《削子》、《吴子》、《司马法》三部兵书,论题只从《论语》、《孟子》中点,比文举要好过的多。
只要不是愚笨不堪,用心调教个三、两年,总能做出两篇中规中矩的策论来。
可自己一个文进士,门下首徒,却要走武举之路,曹项的神情有些怪异。
曹颐见状,颇为愧疚道:“是我的不是,实是不好退却那边,却给四弟揽了麻烦。”
曹项忙摇头道:“不麻烦,李卫不仅同大哥有旧,在南边也多照拂二哥,我能尽些力,只有欢喜的。只是大哥晓得我,《论语》、《孟子》两本书还解得,《孙子》三部却有些生疏。文人见识,同武人并不相同,我怕解得偏颇,反而耽搁了李星垣。”
曹颐之前却没想到这一点,只寻思曹项的学问是好的,却忘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永庆是武进士出身,骑射功夫,兵书策论,可请其教授。”曹颙眼睛一亮,说道。
曹项忙点头道:“如此甚好,既是李卫将子弟托付过来,总要他成才方好。”
说完这个,曹颙想起托曹项明年春送李氏南下之事。
曹项已经在翰林院做了报备,明年二月起请三个月事假。
“倒是忘了这一茬,一个南下,一个北上,你们师生两个正好错开”,曹颙道。
曹项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李卫不急,可以让李星垣晚几个月,随同我们一道进京,如此收下弟子,更顺理成章了一些。”
曹颐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也觉得这样安排最好。
他唤了张义过来,如此吩咐两句,使他去李宅传话……,…
随着朝贺督抚大员的相继离京,万寿节的喜庆气息也渐消散。
京城王公大臣的目光,被引到怡亲王府。
皇上特赐御书匾额给怡亲王府,上书“忠敬、诚直、勤慎、廉明”
八字。
“忠、诚、勤、廉”无一不是为人臣者之美誉,如今集于怡亲王一身。
虽说眼红的人不少,可也没有人能说两句反话,怡亲王这四字确实当之无愧。
皇上早就有加恩怡亲王府之心,怡亲王庶长子封了贝勒,嫡长子也已经成丁。
按照宗室规矩,亲王嫡长子多是年满二十才请封世子,可皇上在今年怡亲王接连丧子之后,就有意提前册弘暾为世子,也算为王府冲喜。
弘暾却以身体病弱,不利王府血嗣传承,早就在父母面前让出世子位。
雍正知晓后,又有心加封十三阿哥郡王爵位,好由他指一子继承。
毕竟他虽折了两个嫡子,还有三个嫡子站下,其中只能有一子继承亲王爵,其他两人按例只能封国公。
十三阿哥却坚不肯授,雍正无法,只好在十三阿哥的亲王傣上,再乒傣一万两银子。
加傣至今,不过数月,如今又御赐匾额,可加圣眷之隆。
没想到御赐匾额还不是至高恩典,随同匾额下来的,还有恩旨一道,朝会设亲王座椅一把,令怡亲王坐听朝政。
如此旷世隆恩,惊动的不是文武百官,而是宗室王公。
就连十六阿哥,也忍不住抽了机会寻曹颙,说了两句酸话:“我虽比不得十三哥辛苦,可身兼宗人府内务府两处,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看看我清减了多少?同样是理事亲王,是兄弟,为何就设了一把椅子?”
并非是眼气十三阿哥,不过人心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曹颐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沉默半响,方道:“十三爷的宿疾怕是复发,坚持不住朝会久站,这多半才是皇上御前设座得缘故。”
“什么?”十六阿哥惊的失态:“要是那样,太医院的案宗怎么没有报备?”
曹颐苦笑道:“王府有太医常驻,平素请脉何须在太医院报备?若是十三爷宿疾复发的消息传出去,会如何?十三爷既瞒了人,自有十三爷的用意,可又哪里瞒得过皇上,“”@。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送礼”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送礼”
十六阿哥晓得曹颙向来比自己仔细,没有去问曹颙怎么发现十三阿哥是宿疾复发。
他心里原本那点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担忧。
“既是对外瞒着,那定病症不轻,可这样操劳下去,哪里是养病的样子?”十六阿哥忍不住低声抱怨道:“皇上使人,也使得太狠了些。”
曹颙睨了十六阿哥一眼,道:“不用十三爷,皇上还能用谁?”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哑然。
十六阿哥xìng子,向来趋吉避凶;早在康熙朝时,便从不沾手六部实务,但凡接差事,也是在内务府、理藩院这些衙门打转转。
到了雍正朝,他虽居亲王位,可依是不改初衷,即便偶尔兼六部差事,也是捡礼部、工部这样干系少的衙门,等到能推的时候也早早推了。
除了曹颙这位少时伴读之外,他也鲜少接触其他朝臣大员。
不过曹颙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即便十六阿哥有心想要为皇帝分忧,皇帝也未必能像信任十三阿哥那样信任十六阿哥。否则的话,也不会再政务繁重之际,让十七阿哥“养病”。
“再多恩典,也比不上让十三哥好好歇两年。自打皇上登基以来,十三哥还没有正经歇过。去年、今年又接连丧女、丧子之痛,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他又是至情至xìng之人……”十六阿哥无奈地说道。
可是他也晓得,这些都是空话。
如今地方上推行新政,西北用兵,多少事情堆着。
两人相对无言,彼此都晓得,只要皇上不放十三阿哥歇,或是十三阿哥自己不想歇,他们再着急也没用。
旁的时候,不好随意造访怡亲王府,如今怡亲王府有了喜事,贺客盈门,曹颙过去也就不显得惹眼。
十三阿哥听说曹颙来了,直接使人带他到书房。
进了书房,曹颙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
十三阿哥穿着常服,坐在炕上,膝盖上盖着毛皮垫子,笑眯眯地看着曹颙,道:“爷正想找你,你便来了,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如今你是轻易不肯登门,爷想要见你一面,还要等到朝会或是户部才便宜。”
曹颙也跟着笑道:“十三爷贵人事忙,我哪里还随意相扰……”
十三阿哥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叫曹颙上炕坐,又使人上茶。
在这个时候,曹颙没有不开眼地带补药上门。
曹家即便有些藏药,也比不上宫里御药。
他只是使人从同仁堂求了几个方子,都是新收集上来的民间治疗风湿的偏方。
“十三爷喜事盈门,臣无以为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曹颙去了外头的裘皮披风,上炕坐了,而后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张方子,递给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还以为是礼单,皱着眉摆摆手,道:“快收起来,这不是让爷成笑话了么?”
显然是这几日送礼的太多,引得十三阿哥杯弓蛇影。
曹颙挑挑眉,道:“十三爷总要瞧瞧臣的礼是什么,再决定收不收?谁不晓得十三爷现下是财主,臣可不会拿金玉之物来晃十三爷的眼。”
十三阿哥将信将疑地结果那几张方子,展开一看,神情僵住。
他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当,竟不好意思抬头见曹颙。
他侧过头,用手迅速在脸上抹了一把。
曹颙察觉出十三阿哥的异状,怕他尴尬,端起茶盏低头吃茶。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十三阿哥哑着嗓子道:“小曹颙,感谢的话爷就不说了,这份情爷记在心上。”
曹颙抬起头来,正sè道:“臣不要王爷记情分,只盼王爷康泰,长命百岁。”
十三阿哥讪笑两声,道:“行了,行了,爷晓得了,除了我们福晋,这些年来就数你惦记着爷的身体……不过你是爷的亲外甥,孝敬孝敬爷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要不从今儿改口叫舅舅?”
曹颙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
打死也不叫,否则的话,一下子亲的、叔伯的、堂、族,一下子会出来无数个舅舅。
现下曹家根基虽薄,但胜在他是族长,自由自在,才没兴致找一堆外戚长辈。
许多事,心里明白就行。
雍正虽将公主故居赐给李氏,可毕竟没有正式封号,曹颙也就没必要蹬鼻子上脸地认亲戚。
十三阿哥只是故意逗逗曹颙,mō了mō下巴,笑道:“算了,不叫就不叫。只是往后真要在外头受欺负了,可记得来找爷,爷给你做主。”
十三阿哥这般“慈爱”,使得曹颙越发无奈。
若是他依旧是十五、六岁,十三阿哥这般说还没什么,可如今他也是将娶儿媳fù的人,过两年就要做祖父。
曹颙道:“还是等天佑的儿子受欺负时,再来请十三爷出面撑腰。”
十三阿哥闻言,“哈哈”大笑,指着曹颙道:“儿媳fù还没进门,你就惦记孙子了?”
说到这里,十三阿哥想起天佑定亲之事,道:“对了,天佑小定之期定了?雅尔江阿使人来报喜,请爷十六那天去简王府吃席。”
虽说放小定不比放大定那么隆重,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小定是正式缔结双方儿女婚约,京城习俗,这一日双方多是要设宴请族中亲友吃席。
“嗯,就定了十六那天放定。”曹颙道。
“大媒请了谁?”十三阿哥追问道。
“请了天佑的两个姑父,裕亲王广禄与镇国公塞什图。”曹颙回道。
十三阿哥闻言,不由皱眉,道:“小十六丧期不相宜,怎么不来请爷?天佑是你同大格格的长子,定的又是简王府嫡出格格,爷抬举一下又能怎样?你也太过小心了,爷倒是不知道,怎么就惹了你的厌?”
曹颙叹了一口气,道:“十三爷何苦这般说,臣只是不愿给您添麻烦。若是您日子悠闲,不用说早就厚着脸皮来央求十三爷;不过是见您公务繁忙,委实不愿因这些事再累及您费心。”
十三阿哥望了曹颙半响,低声道:“如今多少人想要借着爷的势,又有多少人等着爷犯错,难为你这般体谅,要是爷再说什么,反而是爷不知好歹。”
曹颙岔开话道:“十三爷方才说想找臣,莫非有什么吩咐?”
提起这个,十三阿哥将惆怅放在一边,道:“爷是想问问你,可有傅鼐的消息?爷寻昌龄过来问了两次,都说他老子在黑龙江尚好。”
“哪里能算好?到底是发遣,黑龙江又是苦寒之地。傅大人也不年轻了,闲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许是后怕了,听说现下鲜少与人交际,连京里的亲戚通音讯的也少,他向来是爱热闹的,真是难为他。”曹颙想了想,回道。
他晓得这些,倒不是比十三阿哥消息灵通,不过是因平亲王夫fù如今住在盛京,对关外消息知晓的详细些。
虽说曹家老姑奶奶早逝,可傅鼐已经同曹家恢复往来,平亲王夫fù也就留意些。
十三阿哥点点头,道:“你说的正是,他向来xìng子活络,本不是能耐住寂寞的。说起来,他才是地道的潜邸老人,从皇上当年分府,他就在皇上身边任shì卫,几十年的情分。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恼他。在皇上看来,他才是自己人,可不顺着皇上的心意,反而执意为隆科多说好话,是胳膊肘往外拐。如今事情过去了两年,罚也罚了,皇上的气儿也当消得差不多。正好借着战事,需要使大臣往西北督运粮草,是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当年,受隆科多之累,傅鼐先是从兵部shì郎调盛京户部shì郎,随后又被牵连到早年的弹劾案中,有贪墨之行,就被夺了官。
被押解回京,刑部最后定了死罪。
皇上恩典,免死,发遣黑龙江。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想傅鼐当初不过是shì卫,又哪里能为地方大员在京游说免罪?
不过是人情交际,代人传了几句话而已。
只是到了发作之时,这人情往来就成了“贪墨”、“索贿”。
听十三阿哥这般说,曹颙由衷地为傅鼐高兴:“十三爷的安排甚好。傅大人虽前两年有些固执,也只是xìng情所至,并非没有忠君爱国之心。他做过副都统,又任过兵部shì郎,对兵事正相熟。”
十三阿哥笑道:“你若觉得不错,那爷就在御前为其说情。”
曹颙反应过来不对劲,疑huò道:“傅大人若能回京,自是十三爷提挈,皇上恩典,与臣有何相干?”
十三阿哥横了他一眼,道:“别跟爷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十六同你素来走得近,爷就不信他没佟你提过。”
曹颙本来还真没想到,听十三阿哥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试探着问道:“十三爷说的,可是兵部堂官有变动之事?”
十三阿哥点点头,道:“正是这个。原本已经定下你,可又赶上吏部田从典告老,不知会不会有变动。若是没有变动,你就是兵部掌部堂官,用不用傅鼐为shì郎,自然也要问问你的意见……”RO@。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至亲至疏
吏部乃六部之首,十三阿哥所谓的变动,自然不可能是曹颙左迁吏部。毕竟他的年岁资历都在这里摆着,若为吏部尚书则太儿戏些。
这变动,自是指的是张廷玉。
张廷玉已经是大学士,六部尚书中,只有他最有资格接管吏部。
是兼吏部尚书,还是调吏部尚书,两者之间不同,就是十三阿哥所谓的变动。
要是张廷玉兼吏部尚书,曹颙留不留在户部无所谓;要是调吏部的话,户部也要留个人看守。
曹颙行事细心谨慎,正是留守户部的好人选。
虽说干系到自己的仕途,可曹颙并没有患得患失之心。
以他这个年岁,即便不去钻营,熬上几任尚书也能再升一步。
到了那时,天佑与恒生也渐大,他退下来荣养也不无可能,没必要显得面面俱到,那样的话要是小乾隆不放人,岂不是冤枉。
十三阿哥最欣赏的,就是曹颙的荣辱不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有管事来报,有人过来给十三阿哥请安。
曹颙起身告辞,谢绝了十三阿哥留饭的好意,出了怡亲王府。
不知何时,天色渐阴,等曹颙回到家时,已经洋洋洒洒地下起小雪来。
直到夜半,雪还没有停,雪势渐长。
次日,雪虽停了,天色依旧没有转晴。
连着三、四天的阴天,夹杂两场小雪,使得京城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瑞雪兆丰年,曹颙这户部总督,是盼着下雪的。
直隶京畿实是太缺雨水,今冬多下几场雪,明年春天旱灾的可能性就降低几分。
唐执玉署直隶巡抚,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说起来,根源还是在曹颙身上。
曹颙到直隶只有两年,可又是修路,又是清淤增田,又是推行冬小麦,别管成绩如何,弄出的动静正经不少。
唐执玉向来稳健踏实,只兢兢业业地继续前任之路。
如此一来,即便有成绩,也只是给曹颙添彩,唐执玉则显得有些平庸。
雍正看来颇为失望,虽在去年给唐执玉去了那个“署”字,使其正式巡抚的直隶,可却没有像对李卫、田文镜、鄂尔泰那样加封总督。
今年五旬万寿,各地督抚都早早地递了折子请求入京朝贺,唐执玉也不例外。
可是等恩典进京朝贺的督抚名单下来,却没有离京最近的唐执玉。
多年同僚,曹颙对唐执玉的人品向来敬佩,不愿其仕途受挫,自是盼着他能更好的经营直隶。
而每年春夏的旱情,对直隶巡抚衙门来说,就是一首坎。
不仅仅是地方衙门求雨,闹到最后,要是还旱情严重,就要天子祈雨。
今年则漫天花雨地出了无数“祥瑞”,人人都要颂圣天子临朝,要是转年老天就不开眼,使得京畿大旱,那可就是大笑话。
初瑜是内宅妇人,自不会因阴天下雪就想到社稷民生上。
她担心的,是十二日那天,天色会不会转晴。
是两家联姻的喜庆之日,要是天色也这么阴沉,难免扫兴。
同初瑜这般担心的,还有简亲王府邸继福晋完颜永佳。
这一日,已经是十一月初十,天色还没有放晴。
完颜永佳早早就醒过来,简单梳洗了,却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
她心里想的,与初瑜担忧的一般。
虽说比起出阁,放小定似乎并没有那么隆重,可世人多愚昧,在两姓结亲时,不管发生什么,多会归罪到女子头上。
当年她出阁那天,天色就不好,过门后夫妻两个“相敬如冰”多年,早就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
她只是懒得去争论计较。
可女儿是她的身上肉、骨中血,她实不愿女儿受一点点委屈。
这时,就听有人道:“还在想后日定礼之事?”
“爷……”永佳见状,要站起身来,却被雅尔江阿按住肩膀。
“瞧瞧你,好几晚没歇好,眼底都发青了。”雅尔江阿带着几分嗔怪道:“知道你舍不得真儿,可这从小害到大婚还有一年多的夫,你这样担心下去,身子还要不要了……”
听着丈夫嗔怪中带了亲昵,永佳还真的有些有适应。
许是到了知天命之年,雅尔江阿的玩心也淡下来。
人人都以为他得了名伶春哥儿会“金屋藏娇”,他却是连戏班子也不往王府里叫。班主带着春哥儿过来给雅尔江阿请安,他见也没见,使人赏了几百两银子打发走。
没过多久,便传出有另一个宗室贝勒看上春哥儿的消息,雅尔江阿这边也没有什么反应。
大家这才晓得,雅尔江阿是真的对春哥儿放手。
随后两个,雅尔江阿居家不出,鲜少出府。
就有人揣测他是不是因皇上不待见缘故,才添了那么多小心。
其实,雅尔江阿哪里想那么多。
不过是厌了、倦了,吃酒听戏捧角儿几十年,早就有些腻,不过是扫发时间而已。
等回到王府,发现妻子贤惠,儿女也懂事,雅尔江阿的心终于留在王府。
妻子虽清冷,可雅尔江阿能看出她对女儿真儿的疼爱,在这一点上,永佳毫不掩饰。
她不像其他王府的福晋那样,为了贤惠的名声,别管心里如何,在人前对亲生、非亲生儿女都差不多。
简亲王府的情况,比其他王府更复杂。身为继室福晋,她还要面对前边留下的庶女,外室之女,做了妾室的丈夫表妹的儿子。
她只尽自己嫡母之责,在饮食用度、规矩教养上半点也没有委屈这些阿哥格格们。
她从不摆出“慈爱”的嘴脸去拉拢这些儿女与自己的关系,也不掩饰自己对真儿的慈母心肠,这般的真性情,却意外地得到众人敬重。
毕竟同那些口腹蜜剑、巧言令色的妇人比起来,永佳的“刻板耿直”显得那么纯良无害。
几位年长的阿哥早到了知好歹的年纪,十多年看下来,对嫡母还真挑不出半点不是。
几位少夫人进门,都经丈夫再三告诫,对完颜永佳甚是恭敬。
为了这个,还引起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不忿,自先头福晋病故,便由她接掌王府内务,即便永佳进门,也只是收回账册与钥匙,依旧是委了她打理内务。直到三阿哥夫人进门,她才将家务交出去。
可三阿哥夫人年轻,王府事务又繁重,多有依仗伊尔觉罗氏之处。
伊尔根觉罗氏待三阿哥、五阿哥甚好,几乎要盖过自己亲生的六阿哥。可多年下来,还赶不上永佳的冷清疏离。
就连六阿哥,在生母抱怨时,也是替嫡母说话,“大额娘只是话不多,对儿子们亦是真心疼爱。阿玛早年不爱回府,额娘性子又善,若非大额娘处处重规矩,将府中奴婢下人管束得服帖,府里也不会得了这些多年太平日子。”
伊尔根觉罗氏只觉得委屈得不行,自己操劳了十几年,反而不如完颜永佳这个撒手掌柜有人望,说到底还是因对方是嫡福晋的缘故,自己再揽权操心,也不过是个大管家的命。
为了这个,伊尔根觉罗氏抓权的心思越发淡,借口调养身体,将内务都交给小一辈。
简亲王府的气氛,越发融洽。
除了西林觉罗氏偶尔小小的闹腾一次,无非是八阿哥病了,八阿哥想念王爷等等之类,众人也多当看戏,没有人乐意同她计较。
她虽是王府最年轻的妻妾,可自从有了小阿哥后,就没了宠爱。
她只当自己不能讨好表哥,得了表哥厌弃。
完颜永佳旁观者清,却明白雅尔江阿此举是有意为之。
实在是西林觉罗氏身份特殊,是雅尔江阿嫡亲表妹,连着雅尔江阿的母族。
现下西林觉罗氏又有了儿子,若是她生出旁的心思,拉过西林觉罗家那边做靠山,那即便弄不出大动静,也终是伤了两家缘分。
雅尔江阿在还好,顾念母族情分,不会太计较,若是他不在,永谦、永焕兄弟两个记仇的话,王府与西林觉罗氏的关系就保不住,连带着西林觉罗氏母子,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外人都说雅尔江阿滥情,才会男女不忌,风流了好几十年。
永佳却是看出来,多情之人最是无情。
没想到成亲十数年,雅尔江阿反而开始温存小意起来。
永佳虽有些不耐烦,觉得他饶了自己的清净日子,可也没有扫兴地将其拒之门外。
如此淡然相处,雅尔江阿却乐在其中。
如今一个月足有大半月留宿正房这边,只有永佳身上不便,才去书房或者其他几位妾室处。
等到真儿婚期定了,夫妻两个要商议女儿嫁妆,他留宿上房的次数就越发多起来。
听了丈夫的话,永佳只是笑笑。
能不担心么?等下了小定,女儿出阁的日子就倒数。
她出嫁这些年,全部心思都放在教养女儿身上,若是女儿不在府中,都不晓得自己该怎么熬日子。
夫妻两个闲话两句,永佳唤了人,侍候雅尔江阿梳洗。
待夫妻两个用了早饭,没过多一会儿,便有内侍通报,怡亲王府遣人来。
雅尔江阿去前面见了,过了好半晌才回来,却是面带喜色,“不只怡亲王府遣人来,庄王府也遣人来了,说是十二那日,这两位爷过来吃洒……”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小定
照例,男方下小定,要请……全福太太……。
所谓“全福太太”就是上有丈夫、下有孙男娣女的中老年fù人,也有借福之意。
这“,全福太太”多在至亲里找,可曹家本就人丁不兴旺,曹颙的母族是李家,天估的母族是淳亲王府。偏生这两家主母,一个死了亲生子,一个就没生过儿子。
其他姻亲除了宗室,就剩下削家、董家。
这两家又是隔房的姻亲,即便孙家有安氏,董家也有适当人选,可这两家都是内务府包衣,到亲王府主持下定仪式,身份又低了些。
还是李氏提议,请朱侯夫人刘氏为,“全福太太”,。
刘氏有夫有子,还有一对孙子别女,正是“全福太太”,的合适人选。
唯一顾忌的是朱侯一支毕竟是前朝苗裔,因此李氏只是提议,请儿子媳fù商议定夺。
初瑜倒并不觉得需避讳什么,因左成娶了朱氏,朱、曹两家早做了半个儿女亲家,关系遮遮掩掩的反而显得诡异。
简亲王府是宗室,即便请个诰命夫人做全福人,在宗室面前也是奴才身份:朱侯夫人却不这样,侯夫人身份拿得出手,前朝苗裔的血脉尊贵并不亚于爱新觉罗氏。
曹颐同意妻子的观点,也觉得朱侯夫人是不错人选。
夫妻两个有了定论后,亲自造访朱侯府,拜托此事。
虽说高太君已经逝,可朱侯府与曹家并没有断了往来。
听说夫妻两个请自己做“全福太太”刘氏征询过丈夫意见,见其没有反对,就欢欢喜喜地应下。
到了十一月十二日,曹颐、曹项都在衙署请了假,在家待客。
朱侯夫人、弘曙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曹颐三人要往简亲王府下定,大清早就到了曹府。
长别定亲”李氏笑得合不拢嘴,比自己十几天前过寿还欢喜。
别家、李家也都有人过来吃席,淳王府天估的几位舅舅舅母也都差不多齐聚。
天佑换了一袭新衣,本是大方老成之人,可被长辈们再三道喜,也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从长辈们跟前抽身出来。
恒生与左住、左成几个也都来,几个相伴长大的小兄弟中”天估最年长,却是最后一个定亲。
恒生只是笑,长兄有喜,他也跟着高兴。
左成却挤眉弄眼”低声对天估道:“大哥,老实交代”是不是童子鸡?”
天估闻言,不由瞪眼,使劲地捶了左成一把:“皮子紧了,浑说什么?”,
左住、恒生两个在旁大笑,天估也绷不住,跟着笑道:“晓得你有媳fù行了吧,显摆什么?”恒生却想起一件事,道:“怎么听说只大嫂子来了,二嫂子怎么没过来?”,
这些轮到左成不好意思,他mō了mō鼻子,“嘿嘿”,两声道:“她身子有些不舒坦”在家里养着。”,
天估与恒生听了,都面lù担忧,便听左住道:“弟妹是有喜,本想今儿过来就禀告义父、义母,现下这边乱糟糟的,亲家太太也在,若是惊动,大家又要一通乱。二弟便说,还是等正事完了,在同义父、
义母禀告。”
恒生见状,还想再说,被天估一把拉住。
天估道:“如此也好,自打小姑姑怀孕,老太太、太太没少念叨你们那边。听到喜讯,定会欢喜。”
恒生初还不解,为何有喜事不马上报上去,就听天估道:“不只朱家伯母在,马世伯与马家伯母也来了,你们兄弟先去见礼吧。”
左住、左成听了,去给各自岳家长辈请安问礼。
恒生这才明白过来,大哥同意左成迟些报喜的原因是因马家人也在。
马氏与朱氏都进门一年,马氏是长嫂,至今还没动静。左住xìng情憨直,想不到这些,左成却想到了,所以不让大家现下报喜。
朱侯夫人与马家两位太太见到姑爷请安,多慈爱有加。
等到寒暄过后,时辰也差不多,曹颐便请朱侯夫人与博尔济吉特氏登车,三人代表曹府前往简亲王府下聘。
随行的大媒,则是广禄与集什图。
简亲王府大门外,停满了车轿。
受邀的族人亲戚,已经来的差不多。
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都到了,外加宗室里诸郡王、贝勒、贝子、
公,一屋子的爷。
如此体面,使得雅尔江阿都带了几分得意。
内宅中,永佳难得地装扮起来,头上多戴了珊瑚珠huā与凤钗,雍容中透着喜气。
她为亲王福晋,宗室女眷中比她显贵的寥寥无几。
道贺女眷,也多是簇拥永佳,多是道喜道贺之词。
只有本家几位将军夫人,就是丈夫因谋夺王府爵位被将爵那几个,说话酸溜溜的,有意无意地将曹家祖辈之事拿出来念叨一遭。
曹家的“尊荣”,从何处来,还不是已故老太夫人是圣祖爷保姆嬷嬷,已故曹寅做过圣祖爷的哈哈珠子。
保姆嬷嬷也好,哈哈珠子也罢,虽是御前近人,却是下仆身份。
言下之意,曹家根子上不过是包衣下人,正宗的亲王府嫡格格配一个包衣奴才子孙。实是给王府抹黑,有什么值得欣喜的?
这是简王府一系内斗,永佳没说话,旁的宗室福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永佳娘家的两位太太,却见不得大喜的日子,自家姑奶奶被这般挤兑。
永庆之妻齐佳氏xìng子柔和,说不出狠厉的话,只是一本正经道:“这普天之下,谁不是皇上的奴才?宗室也好,八旗勋贵也罢,都只有皇上一个主子。”,
永胜之妻博尔济吉特氏xìng子直爽泼辣,跟着说道:“嫂子说的正是,正是有人不自量力,忘了这天下只有一个主子,以为自己不是奴才,这不是忘本是什么?若是真的质疑这门亲事,就往宫里寻皇上皇后问去,在这里添堵算什么能耐?”
妯娌两个的话说得直白诛心,那几位将军夫人已是变了脸sè。
不过完颜家受十四阿哥牵连,q已失势,那几位夫人也不畏惧,还想要开口再说。
永佳已经冷下脸,道:“既是几位不是来道喜的”我这里也就不留诸位。”,说罢,直接唤人送客。
几位将军夹人的脸sè变幻莫测”还有人想要开口。
就听一位辈分高的辅国夫人他他拉氏道:“大福晋,你的xìng子太温和,使得旁人蹬鼻子上脸。往后这样的人,不见也罢。”这老夫人七十多岁”却是简王府的近宗,论起辈分来雅尔江阿的叔祖母。丈夫封爵不高”可家中子别繁茂,亲生子、庶子加起来有二十来人,别辈、重孙辈近百,是简王府旁支中的大户。
老人家本不愿多事,实是见几个将军夫人不知好歹,这样扯破面皮,大家都丢脸,才忍不住刺了两句。
几位将军夫人闻言,面上愤愤,却也不敢再罗嗦什么。要不然多了忤逆长辈的名声不说”还要得罪他他拉氏的那些儿孙。
因此”几人只有悻悻而退。
他他拉氏老夫人xìng子爽朗,闲话几句,便使得有些沉寂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这会儿功夫,就有人进来报”曹家下定的人到了。
永佳按了按鬓角,请众人稍座”带着两位侧福晋、几位儿媳fù去二门迎客。
朱侯夫人进京两年,虽丈夫除官,可守着儿别,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顺心如意,丰腴不少。
加上全套的夫人装扮,看上起雍容富态。
曹颐出面介绍,众人簇拥着几位贵客,去了王府上房。
听说这位侯夫人是曹府太夫人娘家亲戚,众女眷心思各异。
像那没见识的,想着没听过曹家除了宗室,有什么显贵亲戚,八成是为了撑门面,才寻了门亲戚贴金。
丈夫封爵高,消息灵通些的,则想着莫非李氏不能正名公主身份的缘故,莫非就是生母同朱明皇裔有牵连?
众人又一番厮见,待吃了几口茶,众人便引着“全福太太”,与曹颐、博尔济吉特氏前往六格格闺房。
六格格穿着红sè旗装,盘tuǐ坐在炕上。
朱侯夫人捧着全玉如意进门,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将如意放在六格格膝上。
六格格含羞低头,朱侯夫人又从曹颐与博尔济吉特手中接过钗钥,给六格格插戴上,最后是两对精巧荷包,系在六格格扣子上。
礼仪过场完了,众人齐声给完颜永佳与六格格道喜。
永佳笑着谢过大家,随即给女儿介绍起朱侯夫人。
六格格行了礼,又见过早就认识的曹颐与博尔济吉特氏。
这两位,她原本一个称呼曹家姨母,一个称呼嫂子的,等过门了却是要换称呼……
简王府前院,广禄与塞什图两个也不是外人,他们做大媒,也少了生疏。
众人“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一通乱叫,好一番热闹。
十六阿哥毕竟是孝中,过来lùlù脸,并没有留下吃席;十三阿哥却是留下坐席,待简王府将媒人冰人都送走,才从简王府出来。
简亲王府因不受皇上待见,尴尬了好几年,如今这府中的压抑之气方算散了。
曹府这边,又摆下晚宴,招待亲友,答谢助曹家下定众人。
眼见天估定亲,转年就迎娶,朱侯夫人也添了心事。
他家虽从包衣抬入汉军,可到底身份敏感,次子朱霆比天估还年长几岁,现在还没有定亲。
本来差不多说好一户人家,可还没等到下定,就赶上朱之琏获罪,亲事就不了了之。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委实难觅得好人选。
吃了几盅酒,朱侯夫人便对李氏说了自己心事,想要托她帮忙留心,看是否有合适的女孩。
门第什么的,也轮不到他们朱家来挑,只要出身清白,xìng子柔顺就好。
李氏闻言,却是心下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李家香玉,高太君生前最疼爱、故去前也最惦记的李香玉@。
第一千三百章 纳妾(上)
香玉?”十六福晋疑huò,道!,就是太妃娘娘身边带着的那个小丫头?嫂子怎么想着问起她来?”
十三福晋有些犹豫,低头吃了两口热茶,开口说道:“我觉得那丫头相貌不错,xìng子瞧着也柔顺,想要说给福僧格做妾。”
十六福晋闻言,道:“怎么是嫂子帮忙张罗这个?”
十三福晋道:“他除了是我姑爷,还是我嫡亲外甥。他现下这个身份,父母又不在身边,我不提这个还有谁能提这个?”
十六福晋道:”虽说李家那丫头出身低,可到底是太妃的娘家人,又在太妃身边几年,太妃未必舍得与人做妾。”
十三福晋道:“换做其他人家,妻贵妾贱,我也不会开这个口。
可为了朝廷体面,额驸、和硕额驸多半不续娶,可家中总要有女眷打理内务。说是纳妾,其实也是掌家主fù,正经能请诰命。既是我做媒,这点主我还做得。”
她口中的福僧格正是伊都立之子,王府二额驸。
怡亲王府这位二格格,是十三福晋嫡出,早年曾被接进雍亲王府,养在那拉氏皇后身边。
雍正继位后,虽只册封了二格格为郡主,恩旨允许十三阿哥大fù自主选婿。
十三阿哥夫fù最后选中了十三福晋的外甥,二格格与福僧阿小大妻两个本就是姨表亲,打小相熟的,成亲后亦十分恩爱。
不想,世事无常,去年二格格死于产关,母子皆亡。
福僧格年纪轻轻地做了鲸大,开始因没到二格格周年,十三福晋并没有关注他纳妾之事。
原想着福僧格正是气血方州的年岁,父母又在外任不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用子哪个。
没想到直到过了二格格周年,还不见那边有什么动静。
十三福晋将福僧格叫来,吩咐了几句不外乎身边总要有人shì候,若是他不愿在外头找,就在府里挑个可心的收房。
福僧格当面唯唯,可数月下来,还不见有什么动静。
十三福晋前几日忍不住亲自往学士府去了一趟冷冷清清的,看着就叫人心酸。
眼见就要过年总不能让福僧格一个人孤单冷灶过年,十三福晋便起了为他做主的心思。
她毕竟不单单是福僧格的岳母,还是他的亲姨母,在他老子娘不在京城的时候操心这个也不为过。
福僧阿又是长子长别,为家族开枝散叶也是本分,即便伊都立与兆佳氏不好催促,也难道他们家老太太心里着急。
她对丈夫说了此事,十三阿哥也赞成福僧格纳妾,不过在人远方面,他对妻子有所告诫:“门户高些的人家除非有所图,否则说会乐意让女儿做妾。既是不能给继室身份,就只挑品貌,不要拘泥出身。”
话虽如此福僧格是大学士之孙,总督之子,伊尔根觉罗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若真是从寒门纳妾,虽省了麻烦,可是否能打理好内务却不好说。
这两个月,十三福晋看了不少适龄女孩儿,最后相中密太妃带在身边的李香玉。
李香玉虽是包衣出身可祖父曾任织造又在曹家长大,小选入宫后就跟在密太妃身边,教养不缺。不管是看其相貌,还是观看其言行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可是妻妾毕竟有别,十三福晋又是晚辈不好直接对密太妃说起,才使人请来十六福晋商议商议。
十六福晋寻思了一会儿,也拿不定主意,道:“要是嫂子真有这个意思,还是在太妃跟前提一提。李家毕竟败落,李家那丫头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即便想要谈婚论嫁,怕是也只能低就。就像嫂子说的,若走进了学士府,即便是以妾室身份,上头没有正室压住,当家理事有什么不好?即便生出孩儿,也同嫡出无异。”
十三福晋闻言,点了点头。
毕竟只是她相中李香玉,又不是非她不可,若是太妃不愿意,另觅人选便是。
次日,十三福晋便前往愉贝勒府,去见密太妃。
赶巧的是,李氏也在这日来贝勒府见密太妃。
密太妃中秋节后就入字奉养,直到万圣节后才回府。
李氏与十三福晋的马车在贝勒府外遇到正着,听说与十三福晋遇到,李氏忙使人让路。
十三福晋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使人请李氏过来,两人同车到了贝勒府二门外。
十五福晋得了消息,早已带人在二门外候着。
见李氏坐了十三福晋的车下来,十五福晋先是一怔,随即面sè恢复如常。
皇上赐了公主府故旧给曹家之事,十五福晋也有所耳闻,明白十三福晋如此对待李氏的缘由。
只是她心中颇为怪异,李氐名义上是大妃娘娘的表姐,太妃娘娘实际又是李氏庶母,这关系怎叫一个乱字。
十三福晋笑眯眯地打量十五福晋,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明明比她小七、八岁,看上去却比她面向还显老。
十五福晋是理密亲王之妹,当初嫁给十五福晋三年未育,德妃娘娘体恤,即便给十五福晋身边添人,也是从她家族旁支的秀女中指了一人。
那位小瓜尔佳氏却真是好生养,到十五阿哥身边shì候十年,生了七个儿女。如今贝勒府占下的五个小阿哥、小格格中,有四个是月、瓜尔佳氏所出。
十五福晋却只在族妹进门次年生下一女,产后不调伤身,再也没有生育。
那位嫡出的小格格,不亚于十五福晋的命根子,却是于去年天折。
十三福晋想到自身,也是丧女丧子之痛,拉着十五福晋的手,心里酸酸的。
李氏有些日子没到贝勒府,看出十五福晋面sè苍老憔悴,可这丧女之痛也不是空口白牙安慰就能顶用,便岔开话,问起太妃起居安康。
“娘娘胃口还好,只是有些睡不好。娘娘的寝殿是去年新修的,地龙笼得好,烧起来屋子里有些热,娘娘觉得有些上火,连着喝了几顿萝卜汤。”十五福晋道。
李氏边听边点头,冬日里就这点不好,要是屋子里冷,不过是添炭盆;若是热了,又不敢随意开寄,反而使得觉得气闷。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密太妃寝殿外。
正好密太妃等得心焦,打发接嫉在外候着,正好将众人迎进寝殿。
密太妃比李氏小几岁,也是五十出头的人,可因保养的好,看上去不过四十来许人。
对于十三福晋的到来,她有些意外,可依旧是热热乎乎地招呼十三福晋坐下。
对着李氏,她则随意的多,先是笑着道喜,而后又赞起简王府六格格。
十三福晋过来就是想提李香玉之事,待见到李氏,才想到李香玉丶不仅是密太妃远亲,还是李氏名义上的侄孙女。
让李香玉做妾,若是李氏挑理,那可怎么好?
十三福晋心中为难,密太妃晓得她鲜少出门应酬,此番前来必要什么事要说。
不过这番yù言又止,是……密太妃的目光从李氏身上扫过,随后笑着对十五福晋道:“我们聊我们的,你们小妯娌去说你们的……”
十五福晋笑着应了,带十三福晋退了下去。
李氏看着十三福晋的背影,待她们出去,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密太妃道:”是不是我来的不巧?不知您这里有贵客过来,要不然我就明儿来了。”
“许是找十五媳fù的,我一个老婆子,寻我能做什么?”密太妃摆摆手,笑道:“论起来,你才是贵客,难得见你出门,是不是又有什么喜事,请我去听戏吃酒?”
李氏道:“今儿过来,正经是来请娘娘的。我同媳fù商量着,想要带孩子们去小汤山住一阵子。嗯着娘娘要是得空,是否能赏脸同去,那边虽比不得京中府邸富贵舒适,却是难得是山野情趣。”
密太妃闻言,不由来了兴致:“小汤山?什么时候出发,大概要住多少日子?”
李氏回道:“初五那天天佑他老子休沐,送我们过去;要是娘娘同去,便多住些日子,腊月里乱糟糟的,让她们小一辈操心,咱们就在那边躲清净。”
密太妃听了!喜笑颜开,道:“正是,正是,谁耐烦这乱糟糟的。算下来,可有些年没泡过温泉。”
圣祖爷修缮温泉行宫后,那几年长在冬日去温泉行宫小住,密太妃就是随行嫔妃之一。
到了圣祖爷晚年,精力不支,就鲜少去温泉行宫。
今上登基,勤政为首要,顶多复天去圆明园避暑,小汤山行宫那边是一次也没去过。
这两年,密太妃虽出宫就府,可十五阿哥没有软禁之名,可也行动不得自由;十六阿哥那边,因走过继庄王府,先时又有庄太妃在,也不好来亲近生母。
密太妃出门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也只是曹府与果郡王府。
这几日密太妃正有些上火,听说李氏请去泡温泉,自是美滋滋地应下。
说完这个,密太妃使人唤香玉丶过来给李氏请安。
看到相貌出众、xìng子温婉的香玉,李氏将她拉过来,仔细看了半响,笑着说道:”明年及并,咱们香玉还真是大姑娘了……”
好几天这个时候,嘎嘎,要是能坚持下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