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相看(下)
被长辈当面称赞,天慧只能低下头做羞涩状。其实,她心中颇为意外。
她对大学士府的事情,早听母亲告诉一些,原还以为他他拉氏这个当家老夫人是个xìng子厉害的,才会将庶子庶媳治理得服帖:可见了之外,才发现老人家慈眉善目,温煦得紧。
再看他他拉氏身后跟着的明月姑娘,端庄秀丽,眉眼温柔,观之可亲。
想着明月的装扮,以及三姑姑下帖子时就提及明月,天慧心里晓得,这当是已经除孝,否则也不会随着祖母出门。自己的三姑姑,也不会冒昧下帖子。
除孝相看,随即天慧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些不安,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自打妞妞出嫁,她也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家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有父母做倚靠,她并不担心自己出嫁后的日子辛苦,只是她xìng子惫懒,喜静不喜动,不愿意改变太多。
既然出嫁是必须的,她还是希望夫家与自家生活别差别太大,否则还要多费事。
不管他他拉氏这份慈和是做客的面具,还是本身的xìng子,都无所谓。只看她将别女教养得如此体面,行事就错不到哪里去。
天慧想到此处,心里更加踏实,神情也越发淡定以曹佳氏的身份,自是不需要出迎。
因此,待众人被曹颐引进huā厅时,少不得再次厮见。
虽说与他他拉氏只见过几面,并不十分相熟,可以曹佳氏接人待物的水准,三言两语便已经熟络。
曹颐身为东主,要安排赏huā事宜,还要安排筵席。因他他拉氏到了”少不得还要去旁边的将军府走一遭,去请婆母喜塔腊氏。
即便晓得喜塔腊氏多半是不肯过来,可恭请还得去恭请。
见长姐招呼他他拉氏,她便请世子夫人带着几个姑娘旁边吃茶。
世子夫人是她外甥媳fù,天慧是她内侄女,桂圆是侄女”就是明月,也是称呼声“表侄女”实没有外人。
曹颐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同他他拉氏等人告了声罪,就去了隔壁将军府。
曹颐虽没有明说,可在座众人大多猜到她的去处。
国公府家务,旁人不好说什么,玉瑞格格是国公府的嫡女,倒是无需顾忌太多”同初瑜低声道:“婶娘也是太小心,哥哥是婶娘独子,承继了阿玛这边的香火,也没有忘了生恩的道理,奉养生母也没有什么不是。还好紧挨着也没什么不便宜,只是辛苦了嫂子”
曹颐、塞什图夫fù承继时,玉瑞才十二岁,小姑娘失父、失母好生可怜,偏又是爆碳xìng子。
开始时很是瞧着嗣兄、嗣嫂不顺眼,不过日久见人心,曹颐又是个有耐心的”姑嫂相处几年下来,倒是十分融洽。
就是玉瑞的xìng子,也被曹颐教导的收敛许多。
虽说娘家这边堂兄弟不少,可玉瑞见过他们在老国公去世前后闹腾夺产的无耻嘴脸,哪里还能亲近起来。
因此,玉瑞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只亲近嗣兄、嗣嫂一家,都是真生出几分骨肉之情。
因这个缘故,她同初瑜也见过几面,两人还算相熟。
初瑜笑着听了,低头不语,心里却佩服喜塔腊氏。
换做寻常老太太,怕是早就随着儿子、媳fù进国公府享福,毕竟国公府没有其他长辈,最大的主子是老太太亲儿子。即便老太太作威作福,只要有儿子撑腰,旁人再眼红说嘴,又能怎地?
可那样的话,到底给人留了把柄,为难的是还是塞什图。
人情是人情,礼法是礼法,既承继嫡宗,塞什图就不是老太太的儿子。老太太只是隔房的婶子,不在“八母”之列。
以初瑜看,1卜姑子怕是白走了这一遭。
果不其然,过了两刻钟,曹颐回来,同他他拉氏赔了罪,说是老太太近日茹素,就不过来吃酒,还传了老太太的话,请他他拉氏饭后不要着急走,过去坐坐。
他他拉氏笑着应了,众人一行,出了客厅,到huā园赏huā。
国公府的huā园不大,可胜在布局精致小巧,湖石假山楼台轩榭,各sè俱全。
牡丹园在huā园一角,十几丛牡丹,姹紫嫣红,开得正盛,难得是两株墨sè牡丹,分外妖娆。
今日“赏huā”虽是由头,可还是要溜达一圈。
平王府有自家huā园,这里比较拿得出手的牡丹,还是从王府分枝过来的,曹佳氏婆媳看着当然不稀奇。
初瑜与天慧这边,曹家海淀园子也使人载种了牡丹园。
众女眷在huā丛中漫步,更多的是在赏人。
曹家这边的女眷,除了留心他他拉氏,也在观察明月。
女孩同男子不同,男子稍大就挪出外宅,受男xìng尊亲与师长的影响较大:女孩养在内宅,不管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多多少少都能反映出长辈的家教。
却是越看越满意,尤其是曹佳氏,觉得明月行事大方,有自己出阁前的做派,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问了几句平素闲暇喜好之类。
虽说是大学士府的长孙女,可到底是旗人姑娘,明月并没有说琴棋书画之类,只说除了陪祖母礼佛,也在学女红。
瞧着她这般柔顺,换做旁人,听了这〖答〗案多半就信了。
可初瑜与曹佳氏都晓得大学士府底细的,名义上依旧是他他拉氏当家,实际上是明月这个孙小姐在处理家务。
女子能干是好事,可过于伶俐要强,就不大好。
明月内方外圆,既有能力,又内敛不招摇,极容易使人心生好感初瑜与曹佳氏对视一眼,齐齐地望了他他拉氏一眼,有些明白老太太的行事品格。
精明”能干,行事还平和,有这样的太婆婆教导几年,对天慧来说,只有好处。
小姑子又是个有分寸的,大学士府的内宅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还没分出去的庶叔、庶婶,身份所限,更是碍不着嫡长房什么。
玉瑞这边,有些不好意思,寻了机会拉着曹颐落后几步,姑嫂两个说起悄悄话。
“嫂子,是我的不是,过于心急,到底着了痕迹”玉瑞带了几分不安”低声说道。
她也不是糊涂人,先前只当做是寻常亲戚筵席,因晓得曹家大夫人会来,才郑重相待:到了这边,发现另有用意。如此一来,她精心打扮女儿,就显得失礼。
幸好桂圆年岁还小,不至于有什么误会,可到底是冒昧。
曹颐柔声道:“就算我嫂子瞧出什么,也不会怪你。不过是心疼闺女罢了我嫂子也是有闺女的人只是桂姐儿才十一”明年大选不到岁数”只能参加下一届,还有四年呢,妹妹也不用太着急”
玉瑞闻言,不由红了眼圈”道:“怎么能不急?眼见桂圆出落的越发好,在她这一辈姊妹中”数一数二,族里已经有长辈开始留心,有两家已经劝着我们请教养嬷嬷他们想要攀富贵,我哪里舍得桂圆,以我们爷的身份,桂圆即便指宗室,也是侧庶要是留在宫里,名分就更低,不知要怎么苦熬……”
曹颐听了,想了想道:“虽说旗人联姻,不太讲究辈分,可我娘家家里多是行汉礼,不知哥哥嫂子她们什么打算:又不能越过老太太去,我也只能帮妹妹打探一二,能不能说上话,还不好说可即便是成了,以外甥女的颜sè,选秀时想要撂牌子也不太容易”
玉瑞闻言,皱眉道:“除了病逍,还能如何?总比给人当妾室,以sè事人强……”
他他拉氏到底是古稀之年,在园子里走了半圈就有些挨不住。
小一辈的女孩子,即便不觉得这牡丹稀奇,可在huā园里也添了鲜活。
曹颐便让世子夫人代自己招待几个姑娘再逛逛,其他人陪着他他拉氏转会客厅……
户部,尚书衙署。
曹颐虽如寻常一样办公,可心里少不得惦记妻女那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学士府老夫人到底好不好相处,还得自家人看了再说。
一时漫不经心,他神情就有些怔忪,效率就慢了下来。
正好蒋坚进来送文书,见曹颙如此,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莫非是在担心江南水情?”
曹颐闻言,不由一愣。
是了,今春直隶虽没有旱情,可江南传来消息,降雨是去年的两倍,查询过地方志后,李卫就上书到御前,专程提及此事。
上一回如此雨水大的年份,是洪灾泛滥的年份。
今年虽入夏没多久,可苗头已经不好。
长江中下游的水位都偏高,若是不在雨季到来之前做好防洪,真要是洪水泛滥,那两岸民生就难安定。
李卫只是浙江总督,长江中下游流域却还有湖广总督与两江总督辖地。
雍正不是个浮夸的皇帝,向来比较重视民生,加上这两年,正是全国推行“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改革,所以他格外留意江南动态。
若是江南遭遇洪灾,那粮钱只有减免的,那两条新政难免也要中断,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因此,他格外重视李卫的折子,除了免除江南数府钱粮,督促地方修坝防洪外:还专门从户部拨了一笔银钱,发往江南,并且命李卫督管此事,无非是怕有人不开眼,在防洪银子上伸手,耽搁了大事。
曹颐不说话,落在蒋坚眼中更是忧国忧民,劝慰道:“雨雪干旱,气候变幻,非人力所能逆转。既是有李大人督管此事,那定是不会含糊,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曹颐点点头,道:“非磷说的是,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面上不动神sè,可看着神情枯瘦的蒋坚,只觉得耳根子发烫。
他之所以日子过的清闲,是因为有了蒋坚这个全心全意帮忙打理政务的幕僚。
若非真得有忧国忧民之心,蒋坚也不会放弃功名利禄,心甘情愿地留在曹府,做个默默无闻地六部文书“……
就算不为了旁人,只为了不让蒋坚后悔失望,自己也当从家事上收心,正经地为国为民近些薄力……@。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敲打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敲打
虽说前一日曹颙还信心满满地想着为国为民尽些力,可次日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时,曹颙又盼着自己早点致仕。
圣驾既驻在圆明园,逢小朝会时,曹颙少不得就要半夜起chuáng,赶着丑正(凌晨两点)从西直门出城,如此就要子夜起chuáng二。
既是入朝为官,这大朝小朝也是多年下来的。
早年许是年轻,精力旺盛,并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半夜起来,白天就半日没精神,等调理得差不多,又到了朝会之日,周而复始,使得人觉得身心具疲。
曹颙打着哈欠,闭着眼睛,任由妻子帮自己整理补服。
见丈夫如此,初瑜有些心疼,迟疑一下道:“往后小朝前一日,老爷就去城外住吧……咱们家园子离御园也近,还能多歇两个时辰。天佑也是,赶上在御前当差的时候,想要回家就回家,要是乏了,不爱往返折腾,就让他安置在园子里可好?”
曹颙听了,有些意动。
他现下是掌部尚书,三日轮值一次,委实有些熬人。
从雍正这几年的行程看,一年倒是有大半年都驻在圆明园。
往年的话,自家也多搬到海淀园子避暑,无需起大早。今年要搬家、儿女亲事,诸事繁多,需要初瑜这个当家主母坐镇。
只是自家还罢,提前去园子那边歇,也省了半夜爬起来费精神;儿子年轻气盛,可不能让他养成夜不归宿的习惯。
曹颙本身就在shì卫处待过,自是晓得shì卫处都是什么人。
都是勋贵子弟,不能说吃喝嫖赌俱全,却也多是会玩儿会折腾的。
天佑再在稳重,年纪在这里摆着,若是真被勾搭沾染恶习,岂不是悔之晚矣。
因此,曹颙还是摆摆手,道:“且等等再说。老大那边,别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不可太jiāo惯。”
初瑜闻言,笑着说道:“今年大事都料理的差不多,明年就能得清闲……”
“明年哪里能清闲,不是还有闺女的事……”提及这个,曹颙收起笑,欢喜不起来。
他原是打算将天慧留到十八出嫁,可舒赫德的年纪在那里摆着。
他他拉氏老夫人虽没有当着初瑜说什么,可在曹颐跟前也说了,想要让孙子早日成亲之类的话。
这个世道,女子十四就可婚配。在外人看来,天慧明年十六岁,委实不算早嫁。
他先前只想着,女儿是个稳重懂事的,当是看不上同龄的毛头小子,才属意年纪略长几岁的舒赫德。
舒赫德今年十九,明年就二十,成亲已经算晚婚。
若是他父母俱全,曹颙厚着脸皮,也要将亲事延后两年;可大学士府老相爷夫fù都是年过古稀之人,还等着长孙早日成亲,开枝散叶。
曹家既想要结亲,还延迟婚期,就是不地道。
等到李氏回京,两家就要正式议亲。天慧的婚期,就算往晚了推,能推到明年年底就不错。
那个时候,天慧也不过才十六岁。
曹颙心中,已经隐隐地后悔……
初瑜晓得,丈夫又为女儿之事心烦,忙岔开话道:“晓得老爷这个时候没胃口,可要挨大半天,还是要多吃些……昨儿昌平庄子送了些山野菜过来,今早有荠菜馄饨、还有凉拌苦麻菜……”说罢,便传话摆饭。
食盒在就准备好的,须臾之间,丫鬟们已经摆好饭桌。
曹颙原本没什么胃口,可看到一大海碗清香四溢的馄饨,也多了食yù,一点不剩地吃完,还多吃了两个金银花卷。
早饭吃得好,又喝了杯浓茶,曹颙也就添了精气神。
从城里到圆明园,一个多小时的马车,便也不在难熬。
入夏已经大半月,早晚天气还是有些清冷。
马车到达圆明园外时,天已经méngméng亮。
雍正处理政事所在宫殿左边是班房,曹颙等小朝之人不用在园子外等,由内shì引得这里候着。
户部关系国计民生,雍正又是个务实皇帝,因此每次轮到户部当班,朝议的时间都不会短,今日也不例外。
等众人被引到御前,先是陕甘两声的一笔丁银,本当是减免州县,可没等减免恩旨下去,已经原额徽收。
川陕总督岳钟琪上了折子,提及这笔银子,即时减免,当按户归还,可民户零散,难以散给,怕胥吏中饱sī囊,请贮存司库,以充粮饷。
虽说这一笔银子,还不到七千两,可毕竟没有前例。
户部该如何处置,还得请示上意。
既是小朝,不过是当值的尚ì郎,还有两位大学士,几位王爷,大家谁不是人精?
岳钟琪身为管辖三省之地的督抚大员,郑重地递了折子上来,专程提及此事,自然另有用意。
若是皇上准了这笔银子充兵饷,那相信不用了多久,就会有各式名目的地方钱粮充饷。
在外做督抚大员,自在是自在,可到底不必常伴御前,除了在京城有耳目眼线外,有的时候还得从折子里探知皇上喜怒。
要是皇上没准的话,那是大军要动呢,还是不要动呢?
换做其他督抚许是不会太过关注战事,岳钟琪却是军功出身,他下辖三省又是边省……
雍正下令,这银两既是陕民输纳之物,则当归还陕西,用于水利粮仓等有益民生之事,不必充入兵饷。
曹颙站在队列中,听着雍正口谕,不由宾服。
尽管在士人中,雍正名声不佳;可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的几条新政,确实减轻了百姓负担。
他对那六千多两银子的处置,可正符合“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之道。
作为历史的鉴证者,曹颙可以肯定的说,没有雍正十几年的励精图治,就不会有什么“康乾盛世”。
若是雍正长寿一些,历史会如何……
说完陕西的银子,雍正又问起地方粮仓。
地方官仓积贮米谷,以备旱涝缓急之需,关系百姓xìng命,半点不可轻忽。不仅户部当年年派人巡视,粮仓还要直接同地方主官挂钩。
若是粮仓有不妥,地方主官要直接负责;粮仓有霉烂亏空米粮,也要限令赔修。
说到最后,雍正面sè森严,道:“限年赔付不完,按例治罪,绝不怠慢!”
谁都晓得皇上重视官仓,每年都要过问一、两遭,今年却问得格外勤。
单四月里,这就是第三遭。
消息灵通,自是晓得皇上在担心什么;消息落后的,则不免猜测,是不是官仓有什么不稳,皇上在敲打户部几个堂官。
曹颙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看来南方水情真的堪忧,才使得雍正如此担心……
西北的兵事,南方的水情,山西的亏空,江南的sī盐……一件件都是民生大事,又是件件都同户部相关。
因此,这日小朝,就延到下午,直到未正(下午两点),才将诸事议定。
除了龙椅上的雍正,方凳上十三阿哥,其他王公大臣,都是站班。
就是曹颙这样正值壮年的,站了一上午,都觉得tuǐ肚子发沉,腰板僵硬;更不说几位上了年纪的大人,都是脸sè青白,咬牙硬tǐng着,行走已经不便利。
不知是雍正有心体恤,还是随意恩赏,反正是使人传了口谕,赐当班王公大臣膳食。
既是赐膳食,不管几个菜,臣子都要感恩戴德一番。
各种礼仪下来,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
众人在膳后出园。
坐上马车后,曹颙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申初二刻(下午三点半)。
再算算圆明园到城里的时间,衙门那里可以不用去了。
曹颙liáo开帘子,吩咐张义几句,让他先行回城,去衙署告知蒋坚。这样的话,衙门里有紧要公文的话,就可以让蒋坚带回府。
吩咐完后,曹颙撂下帘子,阖眼出神。
虽说山西官场的大亏空是伊都立前任、前前任留下的大坑,并不干伊都立什么事,可伊都立在山西时,却也同耗羡银子有干系。
他去年曾上过折子,提及将火耗银子归饷之事。
他的出发点也不难理解,去年西北的动静出来,谁都晓得,太平不了几年。
伊都立主动献火耗银子,也有逢迎上意的意思。
可雍正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官员盘剥百姓。
伊都立自己没贪,可有心将山西百姓纳上来的火耗银子充军饷,也算是为皇上解忧。
可雍正不这么看,反而以伊都立为典型,斥责此事,无非是官员将本当还之百姓的火耗银子当成自家自留地,任意侵占,云云。
若是伊都立还在山西任上,今日小朝之事,不过是让他心惊几日;如今伊都立已经在京,皇上还这般不客气地斥责掌部堂官,就让人惶恐。
曹颙才不相信雍正只是随口训斥,是在敲打伊都立。
今天伊都立并不当值。
在场的王公大臣中,同伊都立关系亲近者有二,十三阿哥与自己。
皇上在隔山打牛?牛是哪个?
他揉了揉眉心,告诉自己,不用想太多。
自己与伊都立的交情只能算是sī交,不党不群,当不会有什么忌讳之处。
话虽如此,他到底有些不安。
是了,自己与伊都立的身份都不是往昔,两人都是掌部京堂,在他们看来,是不涉公务的sī交;落在旁人眼中,到底有党群之嫌……RO@。
第一千三十四十七章 得意
直隶,武清码头。
返程到李氏已经曹家众人,就在码头上停驻的几艘大船上。这次回京,并没有搭乘内务府的官船,而后总督府安排的sī船。
原本曹颂也是有所预备的,无奈李卫早就安排好了,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除了曹家诸人外,李卫长子李星垣亦与众人同行。
李家在徐州本就豪富,李卫在江南又是督抚大员,所以跟在李星垣身边服shì的下人、奴婢也有数十。坐了两船,跟在曹家行船的后边。
此处,距离通州码头还有三日水路,曹项同李氏请示后,便打发吴茂带人回京报信。
从通州码头回京,还得京城那边安排车轿去接。
虽说旅途劳乏,但是除了春华与孩子们,老一辈都是做过几次船的,倒是没有太大不适。
不用说,女眷都在一艘大船上。
都说亲戚“远了香、近了臭”兆佳氏与李氏就有点这个意思。
早年在京城时,看着李氏风光无限,兆佳氏嫉妒眼红,即便是低了一头,可xìng子所致,三五日也要说一堆酸话。
分家之前,二房靠着长房照拂:分家之后,二房诸子年少,只能依附堂兄。她这个寡fù娘,想要硬气也硬气不起来、
在总兵府做了几年太夫人,兆佳氏心宽体胖,略显富态,眼界宽了,心眼也不再像针鼻儿那么大,言辞上没有早年的锋利。
只是话里话外,她处处lù着得意。不是夸长子曹颂成才,就是念叨已经贵为亲王嫡福晋的四姐儿。
李氏只是好脾气地听着,晓得自己这个弟妹是早年羡慕长房羡慕的狠了,如今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
长房有亲王福晋,二房也有了:长房有国公夫人,二房有皇子庶妃:长房长子官至尚书,二房长子到了总兵位上。
即便曹颙现在仍是曹家官职最高的,初瑜的尊贵也是几个堂弟媳无法比的,可架不住二房胜在数量。
长房只有两子,长生年纪还小,出仕还得几年,在官场立足则更说不到什么时候:长房兄弟几个都已经出仕不说,而且年纪最轻的小五已经是知州。
因他们在路上,曹*随着蒲州升府升任知府的消息。兆佳氏还不晓得,否则更不知怎么得意。
再说小一辈,天估再成才又能如何,孙辈现下只有天估、天宝两个男丁:二房这边,已经有七个孙子……
听惯了兆佳氏的酸话,李氏是有耐心听她絮叨的。毕竟老一辈只剩下老妯娌两个,早年虽有不睦,也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老了,老了,两人在一起做个伴,扯扯闲篇,也能打发时间。
唯一让李氏不自在的是,即便春华就随shì跟前,曹项又是里外安排,兆佳氏也是淡淡的,即便没有挑什么不是,可嘴里也没有一句话,完全的是漠视。
对于四房的孙子、孙女,除了庶孙天阳还多说两句,待天豫与敏姐儿只是平平。
即便春华脾气好,可兆佳氏如此不假颜sè,多少在孩子面前就lù了行迹,使得天阳兄妹几个在兆佳氏跟前,都添了小心。
曹项两口子毕竟是为了自己的缘故才南下,看着他们夫妻为难,李氏心里很不自在。
幸好同行的李家长子在后面的船,否则就让外人看了笑话。
在路上还罢,晓得兆佳氏不喜庶子庶媳,李氏便寻由子让春华照看几个孩子,轻易不让她到兆佳氏跟前:这眼看着京城在即,兆偻氏若还是如此,东府就难太平。
若是曹颂、曹*兄弟在京还好,曹项一家大不了出去单过。
可现下的情况,京城只有曹项这一房,真要留下嫡母,出去单过,御史可不管庶子碍不碍眼,只会觉得曹项有违孝道。
李氏犹豫了几日,觉得还是得规劝一二。
不只是照拂曹项夫fù,还因东府、西府,几兄弟一爷公孙,互为表里。若是东府闹的动静大了,西府的名声也脱不开。
今年又有天估、恒生的大事,李氏可不想因兆佳氏与庶子庶媳争闲气,而多生事端。
停驻武清码头后,正好孩子们都不在跟前,李氏便对兆佳氏提及此事:“侄媳fù贤惠的,孩子们也大了,你这当祖母的,还是再慈和些……毕竟要叫你一声祖?…”
兆佳氏听了,皱眉道:“嫂子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顺哥儿没早天,也当娶妻生子,嫂子您就真能当亲儿子、亲媳fù待?”
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半响方道:“不为旁人想想,就想想小二。
即便你不喜欢小四,可小二待这个弟弟却没话说要是让小二晓得你们相处得不融洽,那惦记操心的还是小二还有两个侄孙女,二侄媳fù明年才能进京,在这之前,还得靠她们四婶多照看等到两个侄孙女选秀,若似乎真指到宗室,亲戚连亲戚的,谁晓得会不会四侄媳fù那边漆亲弟妹也是huā甲之年,不舒舒服服地做老封君,难道还要侄媳fù手中讨钥匙,重新做管家婆?”
李氏虽慢声慢语,可却说到兆佳氏的痒处。
几个子女中,她放在心尖子上的不是幼子幼女,而是长子曹颂。
去年她过huā甲大寿,曹颂又为了请了诰封,这成为她最得意之事。
虽说按照常例,官员妻母可随着官员品级装扮,可有了正式太夫人诰封,底气更足。
她在总兵府的院子,都是按照孙太君过去的格局收拾的,自己身边的大小丫鬟,也都是从早年的例。
原本她还装了碧纱橱,想要效仿婆母将长孙养在身边。
不知静惠心里作何想,面上都应了。
可兆佳氏有烟瘾,觉又轻,天望又是淘气的年纪。
不过几日,兆佳氏就受不住,只觉得乏力辛苦“抚养长孙”之事告一段落。
她之所以对春华不假颜sè,就是想着回京后寻个由子将家务收回手中,省的日子有过的不顺心的地方。
听了李氏的话,兆佳氏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再是带着几个孩子支撑门户的寡fù,而是得了正式诰封的二品太夫人。
到了京城,出去往来交际,也不会再是李氏的跟班。即便到了皇亲宗室跟前,她也是重臣之母,多少有些尊敬。
就算庶子、庶媳那边,自己嫡母太夫人的身份压着,还能翻了天去?权当多个管家、管家娘子。
虽说心里想开了,可兆佳氏依旧嘴硬道:“哪里是我不慈和?养在身边,和不养在身边能一样么?也不知老四与老四媳fù是不是背后说了什么,使得孩子们与我不亲近。”
她倒打一耙的无赖做派,李氏多年妯娌,不是头一遭见,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还用他们爹娘说,弟妹如今越发有着老封君的威仪,板起脸来连大人都提了小心,更不要说孩子们”
兆佳氏听了,眼睛一亮,道:“真的那么威风?”
“谁还糊弄你不成?”李氏笑道。
兆佳氏心情大好,笑着说道:“借了小二的光,总算是熬到这一天…当年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时,我就曾想过,什么时候我能那么威风就好了……”
她心里既宽了,瞅着庶子庶媳也就没那么碍眼,态度既然不热切,到底柔和下来……
三日后,待天估、恒生来通州接人,看到的就是慈爱温和的兆佳氏。
不仅脾气好了,她嘴里也会说好听的。
在给天估道喜的时候,她还没有落下恒生,一口一个“大侄孙小“二侄孙”使得天估与恒生都诧异不已。
李氏晓得兆佳氏的心病,早年到底在长房前低了一头。
她笑着对两个孙儿说道:“还不给你们叔祖母道喜,你们二叔孝顺,给你们叔祖母请了诰封下来往后在家里,你们还是称叔祖母……………,若是当外人提及,就要说东府太夫人……”
虽不晓得祖母说这番话的用意,可小兄弟两个已经连声道喜。
兆佳氏笑得像一尊米勒,看着天估兄弟心里也多了几分真心亲近。
李氏虽有些留下两个孙子问些家常,可现在下船的除了曹家众人之外,还有同行进京的总督公子与总督府下仆,少不得打发天估兄弟先过去招呼一声。
等天估见过曹项、李星垣后,李氏又使人打听起这几个月家里的事情,尤其问到产期就在这几日妞妞。
待听说妞妞早产,李氏的心跟着悬起来:又听说平安才下一子,又是佛诞之日,李氏少不得多念几声“阿弥陀佛……”
曹家接人的马车回到京中,李星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随着李氏到曹家给世叔请安,曹项便过头,叫他先带着奴仆下人家去,过两日安顿好了再过来不辞。
早在江奄时,李星垣就拜了老师。
如今老师既开口吩咐,李星垣就老实应了,同曹家几位长辈告辞一声,带着奴仆下人回李宅。
曹*这边,直到见了曹项,才晓得曹家上京的船,不是堂弟安排的,而是李卫安排。
李卫是督抚大员弄个坐船,肯定比曹颂要方便的多。
这舒适是舒适,可传到皇帝耳朵里,会怎么看?
曹家的船,捎带李家少年上京:与李家安排船,曹李两家一起上京,这不是一个道理。
曹*抚额,总算明白几日前雍正敲打自己的缘故@。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揭破(求几张月票)
李威确实不像心细的,可他既是位至总督大员,身边幕*数十,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李卫在江南这几年,将地方政务与皇上交代的缉盗差事做的有条不紊,得了明旨称赞:要是他还是早年那个勇武单纯的汉子,怎么能在错综复杂的江南立稳脚跟?
曹颙记得清楚,后世红学论坛里,大家提及《红楼梦》中憨实可爱的史湘云,用的是“外憨内狡”四字。
不知为何,李卫也让曹颙想到这四个字。
曹颙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
李卫的安排,落到雍正眼中,或许不过笑骂一句,觉得其赤子之心,不善作伪。
那曹颙成了什么?
李氏毕竟没有长公主之名,却引得一个督抚大员安排送往,依仗的是谁的势?
更不要说京官勾连地方督抚,本就是朝廷忌讳。
雍正一手点拨起李卫,又是刚愎自负的xìng子,自不会觉得自己走眼看错人。
剩下的,就是曹颙的错。
即便曹颙几兄弟再怎么老实安分,通过联姻势力铺得很大,这点无可否认。
雍正现下,待曹颙还好,此事也就不算什么:等到雍正要是觉得曹颙不顺眼,这次让总督府安排曹颙家眷坐船回京,便也是罪过。
没人会想着两家sī下如何,都会觉得曹颙势大,让总督大员也恭恭敬敬。
或许李卫作此安排,只是一片爱子之心。
李星垣毕竟只有十七岁,小时又养在徐州。在地方上,富绅人家的长子嫡孙,就是家里的凤凰蛋。
在江南那几年,又是李卫的地盘,众星捧月一般,哪里吃过苦头。
京城权贵云集一个总督长子,还真的没什么分量。
在明知道曹颙不愿将两家的亲近摆在明面上,还安排这一出,无非是让李星垣与曹颙长房沾个边。
总督没出仕的公子进京,未必会有人关注:可李氏回京,与曹颙相交的人家却都会晓得。
待晓得李氏曾做总督府的坐船少不得有人探究两家关系。
曹颙长房结亲的宗室多,如此一来即便有宗室子弟与李星垣对上,看在曹颙的面子上,多也不会深究。
曹颙不是骜钝之人,早在江南见到总督府安排的豪华座船就有些不自冻可此事不仅是李卫安排,二哥也应了又是为着两位老太太之故,专程从盐商人家借的大船,他这个做弟弟、做侄子、做庶子的也没有开口反对的余地。
现下见堂兄脸sè不好,他也有些明白过来,晓得自己出了大漏子,羞愧道:“二哥向来不在这些事上上心,想来只是觉得李督门盛意难才应了:我隐隐觉得不安,却因不好说话的缘故没有出面婉拒,很是不该。即便我不好开口,也当将此事禀了伯娘请伯娘出面才是。”
曹颙心里虽有些不痛快可却不是对曹颙。
因他身在高位,公务繁忙,这两年曹颙帮着出了不少力。
堂堂翰林学士,为了李氏回乡就请数月假期随shì出行,已经使得曹颙对这个堂弟感jī不尽。
哪里会因旁人的缘故迁怒堂弟?
曹颙摇摇头道:“你是做弟弟的,你二哥都应了,就算老太太也不会违了你二哥的意,毕竟他在江南,这也是他欠下的人情,老太太怎么会拂了他的面子与孝心?是李卫不厚道,有些爬杆儿上是我的不是,他已经升到封疆大吏,还当他是早年那个急公好义的徐州汉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曹颙压下心中不快,换了话题。
曹颙那边的家书没有断过,可曹颙少不得问几句总兵府那边的情形。
曹颙犹豫了一下,道:“二哥那里旁的还好,只是同李督台走的太近,与两江总督府关系就疏离些到底是在两江地面”
曹颙听了,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今春江南雨水多,水情看着不好,你在南边待了两月,觉得如何?”
曹颙听堂兄问起民生,多了几分郑重,仔细想了想,道:“自伯娘我们到了江宁,江宁就多是yīn雨天气,十日里能有两、三日晴天就算好…听说是从去年冬天开始,江宁的雨雪就多过往年饶是如此,江宁还不是降雨最多的,听说杭州那边自打正月至今,一直yīn雨连绵,就没有放过晴天原本想要奉伯娘与我们老太太去灵隐寺上乡,最后还是因天气的缘故,不了了之……”
曹颙点了点头,降雨如此,怪不得李卫专程为此事上折子。
今夏江南下游不太平,洪灾十有**,就是不知洪灾大小。
同那个只知道供奉道人、借着道观敛财的范时锋相比,有李卫这个浙江总督在,也是江南百姓之福。
李卫,李又阶……还是敬而远之吧……………
李氏到底上了年岁,早先在座船上还不觉得什么,待回到府里,安置下来,就有些挨不住,狠歇了几日精神才缓过来。
天慧相看人家之事,回家当日,她便听初瑜说了。
听说是大学士府,对方家主又在朝,李氏心里就有些不乐意。
无非是怕大学士府太过清贵,文人做派规矩多,反不如寻常官宦人家自在。
而且对方家长不管是现下官职,还是辈分,都比曹颙长一辈,以后两个小儿女真有什么膈肌,曹颙这边也不好出头。
待听说对方早年丧父,三年前又丧母,前些日子方出孝,李氏望向初瑜的目光就有些复杂,没有就孙女的事情多说什么。
初瑜虽有些疑huò婆母对天慧的亲事有些冷淡,可也当是她身子疲惫没精神的缘故。
这日,李氏吃了一盏燕窝,身上也不觉得乏了,想起长孙女的亲事,心里就有些膈应。
她歪在炕上,寻思了半日并没有在初瑜面前说什么。
待到曹颙下朝回来,过来请安,李氏打发丫鬟出去,单留下儿子说话。
“你实话告诉我,这大学士府的长孙,到底是你相中的还是媳fù相中的?”李氏盯着儿子,仔细问道。
曹颙心里虽纳罕可还是如实回道:“当然是儿子相中的。舒赫德虽是天估同窗,可因在孝期,鲜少再外走动,天估他母亲哪里有机会能看到人?还去去年四阿哥大婚前富察家四老爷曾携子来访,后来我去带着天佑回访正好碰到舒赫德富察家四太太,是徐相的侄女我见那少年仪表堂堂,与天估又亲近,就使人留心打探,觉得还不错虽说原本想要过两年再定天慧的亲事,可一家女、百家求,求来求去求成仇单得罪几个人,我倒是不怕什么,要是因此惹人嫉恨,损了天慧的名声才是悔之晚矣”说到这里将伊都立为三子提亲之事说了。
李氏听了,神情复杂,不知是当松一口气好,还是更着恼好。
她绷着脸道:“虽没见过那个舒赫德,可听你们说了我也没觉得他哪里好,能让你们两口子乐意将宝贝女儿嫁了完颜家的嵩年,多实诚的小伙子:就是伊都立家的三小子,也是品貌出众,没什么可以挑剔你那几个外甥,你只说是血脉相近、不利子嗣,一个也不选…伊尔根觉罗家与完颜家是咱们家的通家之好,两家主母又都是敦厚人,你们也都看不上眼,却巴巴地与平素毫无往来的大学士府结亲,是何缘故?”
曹颙被问的讪讪,也不好贬低那两个世交侄儿来赞未来姑爷,只好“嘿嘿”笑了两声,道:“世家大族,媳fù难做,大学士府看着风光,毕竟是家族旁支,人口简单,省了是非……”
李氏冷哼一声,道:“伊尔根觉罗家是热闹的?完颜家热闹的?你是从我肠子里钻出来的,还要糊弄我不成?”说到最后,不自觉地扬高声音,脸上已经带了恼sè,说话也有些喘。
曹颙见状,忙站起身,上前抚着李氏的后背,道:“母亲身子才养好,儿子有什么不对的,您只管教训,不要气到自己个儿。”
李氏横了曹颙一眼,恨恨道:“你们选了舒赫德,无非是觉得他失父丧母,天慧过去不用shì候公婆,直接可以做享福的少奶奶。即便有太婆婆、太公公,到底隔了辈分,又上了年岁,慈爱还罢,即便不慈爱能熬几年……你们可是真疼闺女啊……”
虽说是亲母子,可被当面揭破自己那点儿yīn暗小心思,曹颙也带了尴尬,讪笑道:“母亲您想多了,实在是舒赫德那小子在同龄少年里比较出挑,大学士府家风又正,等母亲见了他,就会明白儿子为什么看上他,………”
李氏即便xìng子再棉和,现下也是动了真怒。
她抬起头,眼圈发红,恨恨道:“若是天下有闺女的人家,都盼着闺女没出嫁就死婆婆:那生了儿子的,费心巴力地拉扯大,就要在媳fù进门前,痛快地去了,省的被当成“恶婆婆。?!我这些年,是骂了你媳fù,还是打了你媳fù,让你们两口子心有余悸,专门挑孤子做姑爷?”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收不住:“还是你们觉得我老了碍眼,我怎么不早早没了,省让你们如此厌烦……”
见老人家伤心至此,曹颙越发不安。
他觉得自家夫fù俩的sī心,是有些不大光彩,可这不过是拳拳爱女之心,哪里又同老太太扯上干系?
却是不明白,为何老太太会伤心至此。
可身为人子,他怎么能看老太太再哭下去。
他忙上前道:“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确实瞒不过母亲,可实因这世道女子不易。在家还罢,我们还能jiāo宠:出了门子,就要旁人家子媳,要立规矩,要上顺翁姑、中承夫君、下还要照小叔小姑……若是天慧像其他闺阁千金那样,一直平顺,儿子也就不多费这个心她既小
时受了太多的苦、承了太多的难,儿子这当父亲的,怎么还能忍心见她以后辛苦”说到最后,想起天慧小时眼盲时不言不语静坐的模样,心里发酸,也是语带哽咽。
李氏是当娘的,即便心里着恼,到底舍不得儿子难过。
她用帕子点点眼角,收了眼泪,叹了一口气,道:“儿女都是债……………,你们就这一个闺女,天慧又是可人疼的,为她算计至此也不意外…只是做人立世,到底存心要正人皆有sī心,可不能为了自己的sī心,就悖逆人情道理谁家的婆婆,不是从媳fù熬起的。十月怀胎,当成眼珠子、心肝一样的养大儿子,难道娶了媳fù,儿子就不是自己的?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只想着自家心疼女儿,却没想着自家也是有儿子的么?”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你们当天慧是心肝肉,那六格格就是简亲王福晋的命根子若是王府那边,也盼着六格格不吃苦,你们怎么想?”
曹颙被问的无语,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听李氏接着说道:“即便当父母的没有手把手的言传身教,可这做子女的,心中敬爱尊崇父母,行事多随了父母做派你们只想着天慧出嫁后享清闲,那她又如何能真心孝顺婆家长辈?就是天估、恒生那里,有了你这当老子的先例,以后给自家女儿挑姑爷时,是不是也挑失父失母的孤子?能嫌弃亲家母,就能嫌弃自家父母:能怂恿自家闺女应付婆家长辈,就能帮着媳fù糊弄自己亲长。长久以往,心就歪了,家风如何能正?”
李氏的声音不大,却听得曹颙心头狂震。
是了,人有了sī心,就容易滋生恶念。
那徐元梦与他本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他他拉氏老太太更是素未平生。
可为了宝贝闺女出嫁后不受长辈辖制,他心里不是也隐隐地盼着老太太早点过去。
自己总自诩为伪君子,这下却成了真小人。
不仅如此,还要带歪孩子们。
他们夫妻的企图,本就没有瞒着天估与矢慧。
到底是错了。
曹颙坐在炕边,lù出几分苦笑若没有母亲当头棒喝,他在心里还为这门亲事沾沾自喜,委实可笑……
李氏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有些乏力,歪着身子靠着扶枕,不在吱声。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屋子外,初瑜站在廊下,望着门口的竹帘,脸上带了忐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是没错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立身正
从兰院上房出来.曹yóng便看到廊下站着的妻子。
他回了下头,忘了下放下的竹帘,而后冲妻子点点头,没有言语,踏步出了兰院。
初瑜默默跟在丈夫身后,直待出了兰院,方低声说道:“老爷是不是老太太恼了,天慧的亲事,还是提的早了,还是当等老太太回京再议才是...,.
她放在虽站在廊下,可丫鬟婆子看着,总不能近到窗下去听婆婆与丈夫的墙角。
因此,她听得并不真切,可隐隐地也听到“糊弄,,、“媳fù,,、
“婆婆,,的字眼。
之前他们夫fù两个相看舒赫德,并非是忘了出京的李氏。
而是因李氏这些年很少过问家务,对于天慧的婚配,除了早年有意将天慧说给福秀之外,并没有说过其他话。
可老人家鼻不插手长孙女的亲事,可心里也牵挂吧?
所以前几日,听自己提及天慧亲事,婆母的反应那么冷淡曹yóng听了妻子的话,脚步缓了缓,道:“与这个想干系也不想干系,总之是我的过错。,.
初瑜虽心中疑huò,可路上也不是说话的地界,夫妻两个便沉默地回了梧桐苑。
曹yóng心里虽沉甸甸的,但看到妻子脸上的不安,便打发丫鬟下去,道:“是我的不是,只是想着自家女儿jiāo贵,能少吃些苦头当然好大学士府门户再相当,舒赫德人才再好,可确实也因没有父母这一条让我多青睐几分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再舍不得女儿,也没有召婿进门的道理赘婿又向来为世人不耻,真正有心气的男儿谁会甘心为赘婿?我寻思着,舒赫德祖父年迈,叔叔又不成才若是做亲.往后长辈这块还是多赖妻族,定不会怠慢天慧却是看得短浅,只想着闺女顺心如意,忘了儿子这边我虽自sī凉薄了些,却不愿孩子们随了我…,.
初瑜听了依旧mí糊。
舒赫德这个女婿不好?关儿子们什么事?老太太sī下教训儿子,到底是为何缘故。
曹yóng正反省自己的过失懒得多言,说了这一句,便闭口不语。
初瑜便按住心下疑huò,服shì丈夫更衣不提。
用罢晚饭曹yóng的精神缓过来一些,便对妻子多解释了几句。
当然加加减减将婆媳之类的敏感字句去,只说了在这门亲事上,自己立心不正,被太太发现,担心孩子们有样学样,给教导一番。
初瑜心中,虽对婆婆的说法有所异议,可晓得丈夫事母至孝.便道:“到底是老太太想的周全,,曹yóng点点头,道:“除了这个之外怕是老太太多少有些心气我当时只是想着不用老太太操心,却忘了人老了孤单,容易多思多想。
咱们在她没回来前,就定好了人选老人家也有些不痛快。明儿开始,你带天慧多在兰院转转。若是老太太甩脸sè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看到老太太年岁渐高的份上,多担待吧,.
次日,曹yóng去衙署前,就交代妻子,使人去章佳宅与汗王府,让孩子们晚上回来吃饭。
初瑜晓得,这定是与昨晚的事情有关的。早在老太太回京当日.
孩子们便过府请安。
初瑜应完,想起左成之妻朱氏在孕期,道:“朱氏产期将至,前几日老太太回来时也来请过安,.
曹yóng点头道:“让她在家养胎,不必过来,,到了户部,曹yóng就留心查看江南几省历年的赋税减免卷宗。
昨晚李氏告诫他“立身要正,.,使得他很是警醒,不单单是家事上,还有在公务上。
他虽不贪墨,平素也算勤勉,可却没有寻常蒋坚那种士大夫的报国之心。在官场上,他谨慎小心,更多的是做个看客。
平素不觉得,只想着“伴君如伴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仔细思量,却还真的正不起来。
他这点小心思,也经不起推敲。
可只有“立身正,.,才能诸邪退散。
他手上,虽没有江南水文记录,可是比照着近三十年,江南因水患减免赋税的府县,便也能知晓那里容易大涝。
两江还好些,赋税重头本不在粮食上,湖广这边形式却不好。
不仅仅是影响赋税,要是水情控制不住,淹没良田,将直接影响漕粮。
京城直隶的大米,全赖漕粮督运。
直隶虽也推广了稻田,可对于京畿供应来说,却是不够用的。
京仓里囤的不是一年的稻米,单单一年水患,还不会让京城官员百姓饿肚子,带来的麻烦,不过是民间粮价上扬,也是比较容易抑制之事。
唯一需要留意的是,地方官仓是否有粮。
水患大了,沿江粮食减产或绝收,就要开*赈济。
可地方的粮仓,曹yóng是晓得的,真正清白的少。
李卫那边修坝防洪,自己这边也要未雨绸缪。
思量妥当后,曹yóng便叫来蒋坚,主幕两个斟酌着,拟了个折子。
用词婉转,并没有说检查地方官仓是否账粮对数,只说户部要统计地方伫粮。因两江、湖广是产量大省,所以先从这几个地方统计。
户部官员出京巡视地方粮仓,虽有前例,可多在秋冬粮食入仓后。
即便前几日雍正在朝会上提及地方官仓巡检之事,也只是让户部官员上心,没有催促曹yóng早日安排人手之意。
可真到了那时,就算巡出不妥当也晚了。
帮着曹yóng润sè了折子,看着曹yóng埋头神情郑重地抄写折子,蒋坚有些神情恍然。
或许旁人只会觉得,曹yóng此举是迎合圣意,毕竟几天前皇上曾过问地方官仓之事:蒋坚却晓得,不知这样的。
曹yóng之前查看的赋税减免卷宗,还是蒋坚帮忙整理的。
曹yóng所圈定的重点地方,都是前三十年数次遇洪大涝的府县。
这巡视官仓不怕,可真要认真清理起来,得罪的人就多了。
自己大人行事向来是能规避麻烦就规避麻烦,怎么这次出头?
虽说蒋坚跟在曹yóng身边,是存了报国之心,可并不是迂腐之人。
他晓得,只有自己的东主在官场稳住,主幕两个才能为国为民尽力。
曹yóng的根基不深,虽风光了十数年,可也引得多少八旗大姓眼红。
而旗人补缺,不管是地方上,还是京中,都是按旗份。
曹yóng兄弟上位一个,正白旗其他八旗子弟就少补一个缺。而曹yóng女儿指婚宗室,更不知碍了多少人的路。
这些年,零零散散的,不是没有人弹劾曹yóng。
要不然,当年在直隶时,也不会因中秋节踩踏时间,他这个总督就被牵连免官。背后,有好几重推手。
曹yóng心下明白,却只做不知,也没有报复回去的意思。
他奉行的原则时,不与人相争、不与人结怨,即便只是明面上。
在朝为官,什么事能瞒过上面?多争多错,曹yóng既是谨慎惯了,哪里会如小丑似的跳出来,上串下跳,让人看戏?
今日这折子上了,固然能让皇上龙心大悦,可却后患无穷。
尽管此举确实是防患于未然,对沿江百姓是好事,可仍是过于鲁莽,蒋坚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地方官仓虽归于地方,可户部向来有监察之职,若是真查出不好,户部也脱不得干系即便早年大人不是掌堂,可是张大人那边要是知晓内情的还好,晓得大人是忧国忧民:不知晓内情的,怕是会以为大人故意让张大人难看,两堂之间少不得要生嫌隙……”
说到最后,他不知不觉压低声音。
这本是两面不讨好之事,不仅仅得罪前户部掌堂张廷玉,还有其他权贵。
另外皇上前几日发话,地方粮仓好坏,地方主官要担责。那些地方官员,又多与京城权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曹yóng这般安排,并非大公无sī。
蒋坚是他心腹幕僚,他自不会隐瞒:“是我之前想左了,面面俱到就是面面都不到六部里,即便清闲如礼部,两堂尚书也是明着宽和大度,暗地里寸土不让:户部权势更重、职责更大,如何能免俗?张大人手握户、吏两部大权,自是不屑也无需与我相争:我即便不是有意,可政务之中,难免有与张大人有异之处。皇上是务实之君,只要我立身正,得罪人又如何?有的时候,得罪人不是罪过,人缘太好责才是不是…”说到最后,带了苦笑。
蒋坚晓得他说是李卫之事,犹豫了一下道:“大人,二爷那边,是不是再寻两个稳重的师爷,过去帮衬一下……”
曹yóng摇摇头,道:“不用,皇上喜欢真xìng情的人,小二也过而立之年,不当是我的应声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那一套,并不适合在官场上摆出来”
他并没有深说,可蒋坚想想,也就明白了。
曹yóng堂兄弟几个,最小的已经到知府任上,要是拧成一股绳,即便并非不可撼动,可势力也不小。
若是长房与二房分开说,就不碍了。
长房虽显赫,可人丁单薄:二房出仕的兄弟多,可自身底气不足..…...
昨晚卡文卡的销hún,不知怎么让小曹yóng娘地反省,结果小九反省了半夜,熬到凌晨5点半才出来咖字,还好,一觉起来,脑子清明了.
小曹yóng黑了,嘎嘎。@。
第一千三十百五十章 他人之鉴(求月票)
曹yóng的折子,当日便使人送往圆明园。
到了落衙的时候,左成同曹yóng打了声招呼,并没有与之同行:而是去工部衙署外,等了哥哥左住,兄弟两个骑马缀在曹yóng的官轿后,直到过了西华门,才催马近前,随shì而行。
蒋坚见小哥们上来,并骑与之闲谈。
他想起曹yóng拟的那份折子,已经初步定下去湖广的人选,眼神就在左成身上停了停。
左成若有察觉,促狭道:“才同我分开一刻钟,先生就想我了不成?”
蒋坚抚了抚胡子,道:“是想起柏二爷小时候过的真快,这一转眼,柏二爷也要当爹了“……”
听了他的话,左住的目光也落到弟弟身上,眼里都是骄傲。
虽说他记事时,左成的身体已经调理了好些,可依旧比不上府里其他孩子,隔三差五就要小病一场,药汤子不断。
眼见他现下健健康康地长大,还能在头父身边做事尽孝,为义父分忧,左住很为这个弟弟高兴:加上宁家这一房,嫡系血脉只剩兄弟二人,眼见有了后嗣血脉,左住只有欢喜的。
左成“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先生竟糊弄我瞧着先生瞧我的眼神就不对,说不定再想什么坏事,肯定不是因这个”
疏不间亲,曹yóng还没开口,蒋坚自然不会多嘴,岔开话道:“老夫人既到京,大人这边是不是也要准备乔迁?”
左成看出他避而不谈,心下诧异,面上不动声sè道:“义父早选好了日子,本月二十六日是吉日,宜动迁……”
说说聊聊,一行人到了曹yóng胡同。
蒋坚隔着轿帘同曹yóng打了声招呼,带了小厮回后街自家院子去了。
左住、左成兄弟两个下马”一个压轿杆,一个掀轿帘,服shì曹yóng出来。
曹yóng下了轿子,看着兄弟两个恭恭敬敬要上前搀扶的模样,不由摆摆手,笑道:“做什么怪?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何须至此?”
左成退到哥哥身后,含笑不语:左住却依旧上前,搀了曹yóng的胳膊,正经八百道:“入夏以后,义父可是清减的厉害陈太医早就交代过,不许义父太费神劳累。老太太不在”义父就不听医嘱”
话中,带了浓浓的嗔怪之集。
曹yóng横了他一眼”道:“做了家主,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你们老宅也收拾的差不多,那边可使人催了?”
左住点点头道:“催了两遭,被儿子挡回去了儿子的意思,还是想着按原计划,等弟妹生产后再动迁”
曹yóng点点头,道:“衙门里面,你同永亮关系如何?”
左住想了想,道:“四叔对儿子颇为照看”
永亮也是个有心气的,被嗣母驱逐后,并没有回归本家,而是租赁一处小四合院,自己单过起来。
一双儿女,他并没有带在身边,而是跪求了宁老太太,暂时留在宁府”由宁老太太看顾ì候他的几个下人,他也就留了一个小
厮一个粗实婆子,剩下都留给一双儿女。
宁老太太虽恨极永亮,可康哥儿是她看大的,大姐儿又是落地就没了娘,委实可怜。
永亮那边,又有个大肚子外室不知何时进门,宁老太太也不放心将两个孩子交给永亮。
永亮之母曾上小四合院叫儿子回家,还让他早日娶自己外甥女过门。
结果永亮只肯承认表妹是外室,不答应娶为妻:永亮之母气个半死,可也拿永亮没法子,便直接雇了轿子,将大肚子的外甥女抬到小四合院。
这个姨表妹,本是图高门大户的富贵,才在姨母的撺掇下放下身段勾引表哥,没想到表哥却被撵回本房,名下连一亩田产都没有,连这栖身之所也是租的。
她悔之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压下满心不满,重新拉拢永亮。
永亮恨自己的同时,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直言自己要为发妻义守三年。表妹这里,若是愿意留,他也能供一碗饭:若是不愿留,待生下孩子后,可以有他发嫁。
姨表妹见他如此绝情,少不得再次搬出永亮之母。
姨表妹在心存不甘时,也是有了其他心思,谁不想吃香喝辣。可表哥即便挂着工部差事,可傣银有限,家无恒产,她这般年轻,又有几分姿sè,实不愿跟着苦熬。
永亮之母却不信永亮精穷,这些年来只永亮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使得他们这一房买田置产,呼奴使婢。
毕竟做了十多年家主,要说全无sī房,那谁信?
就算银钱真的不多,只永亮名下的衣服饰品、古董字画,也是价值不菲。
于是,永亮悲剧了。
她的生母,理直气壮地来为外甥女出头,要分儿子一半身家。
按照她的说法,即是他不待见,就不留着自己的外甥女在这里讨他嫌,可毕竟有了他的骨肉。即便生下孩子,再走一步,就凭清白不在,哪里还能寻到正经人家。
顾念夫妻之义也好,还是想着骨肉之情也好,永亮还是当给表妹预备一份嫁妆一一一一一听说闹得很热闹,永亮这边只肯给一百两银子,远达不到永亮之母的所求。
永亮之母不忿,差点要去衙门闹,最终被永亮之父拦下。
永亮之母不甘,可永亮又闭门不见,她便放出话去,要用“忤逆不孝”的罪名收拾永亮。
有两个族人,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想笑话,到永亮跟前传话。
永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取出两张文书拿给两位同族看。
一张是当年永亮过继时,永亮父母按过手印的契书,上面书着自家四子,家贫难养,情愿将四子过继他房,从此父子、母子再不相干。
还标明了宁老太太付给两口子的一笔恩养费,算是不让他们夫妻两个白养儿子一场。契约书最后一条”注明永亮与他们夫fù再不相干、生死不问的字眼。
看得华两个族人眼睛直发愣。
这哪里是过继文书,这明明是卖子文书。
另外一张,是九门都统衙门提供的另户证明。
永亮在宁老太太这房名下另户,独立成支,做了旁支族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当年永亮父母对永亮纠缠不休时宁老太太不拿出那张文书”也不明白在年前分产时对永亮恨之入骨的宁老太太,怎么又答应永亮依附嫡支开户。
不过,他们明白的是,永亮生母不管再怎么闹腾,也压不住永亮……
永亮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因干系到左住、左成兄弟”曹yóng也就使人留心,对于数月来永亮那边发生的事情也算知晓。
现下提及永亮,曹yóng便放缓脚步,道:“发妻死别、养母义绝、
生母成仇,你们兄弟两个说说看,为何永亮会落到这个地步?”
左住听了,望向弟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犹豫了一下道:“四叔并无大恶,只是先前xìng子太过优柔寡断,有些拎不清”
曹yóng不置可否,望向左成。
左成脸上带了讥笑道:“还能为什么”不过是一个“贪,字。即便他再感念生父生母恩情,也不是无知稚子,难道就全无sī心,只因为孝顺,就想方设法地敛财给生父生母置产?不过是因哥哥与我归宗1
他始终悬着心,才想要做两手准备。脚踏两只船,就两只船都踏不稳,才落到河里要说无辜,枉送了xìng命的四太太才无辜,失母的稚子稚女才无辜……”
左住听了皱眉道:“二弟,四叔毕竟是长辈,现下处境又艰难,你何苦再说风凉话……”
左成咬牙道:“难道他成了嫡支另户人,哥哥就当他是亲人尊长?他既想要分户,挂在谁家名下不好,为何要挂在我家名下?哥哥不要说,他只是因舍不得他们家老太太……”
左住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只是只是他已至此,若是二弟七情上脸,旁人不会说他心机深,只会说咱们凉薄、势利”
见兄长一味做好人,左成心火更胜,道:“难道为了让人夸,我就要四处认亲戚……”
左住还要再说,就听曹yóng冷声道:“你们兄弟两个倒是出息,这才离开府里多久,就开始学会言语上论长短,什么时候上演全武行?”
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因双生子已经成家立业,他管束的就少些,没想到向来和睦的兄弟两个争执到他跟前。
见他恼了,左住、左成两个都收声。
左住涨红着脸,道:“义父,是儿子的不是。二弟只是担心儿子,怕儿子心软面nèn,被章佳氏族人糊弄了,才屡屡提醒儿子”
左成也跟着说道:“是儿子不该,明知道大哥xìng子温和厚道,还逼着他在人前撂脸……”
这会儿功夫,兄弟两个倒是手足情深,都将错处敛到自己身上,怕义父怪罪对方。
曹yóng见状,稍松了口气,面上依黑着,对左住道:“你既晓得你二弟是好心,为何不听规劝?”
左住mō了mō后脑勺,讪讪说道:“义父早年曾教导过,即便是生死仇人,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虽说章佳氏族人同我们并不亲近,可在世人看来,却是难以割断的族人血亲,不过应酬几个长辈,听几句絮叨,说几句好听话,面子情有了,又不吃亏”
曹yóng听了,心下暗赞。
到底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不免面上显得多忠厚老实,骨子里也是不肯吃亏的。
他瞥了眼因左住这一席话愣在一边的左成,接着问左住道:“既是你心里有了成算,同你弟弟直说就是,何苦兄弟两个生了争执”
左住低下头,道:“二弟向来不喜这些人情送往”
对双胞胎真的很有爱啊,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曹yóng四子中,最亲近曹yóng的是恒生,最崇拜曹yóng的则是左成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修身齐家
梧桐苑,房。
看着马氏眉头遮不住的愁绪,初瑜挥挥手,将丫鬟婆子打发出去。
因这边有家宴,马氏午饭后便过来,在李氏房里陪着摸了半响叶子牌。后来,初瑜见她面带愁苦,便寻了个由子,带马氏过来说体己话。
“是在担心宁府老太太那边,还是为了旁的?”初瑜问道。
在她心里,左住,左成兄弟虽赶不天佑恒生两个,可也是当成自己孩子一般,自然是喜欢孩子们和和美美。
马氏低下头,道:“媳妇有些担心仙侠家里才多少人口,去了老宅,一大家子人”
初瑜拉着她的手,道:“你是长媳又是长嫂,需要操心的是多些可也不必太小心,拿不定主意的就问松哥儿,他拿不定主意的,自会找你小叔商议。若是他们兄弟两个都难为的,后边还有我们这些长辈不管事松哥儿兄弟两个,还是你们小妯娌两个,也是娇养大的,不用学做那小媳妇受气包,有什么委屈忍者什么的”
马氏点点头,愁绪却难消散。
初瑜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笑得马氏的难处。
马氏是前年冬天过门,中间过了两个年,徐算的话已经是进门三年,至今无孕,同当年的自己一般无二。
他们没几个月就要搬入宁家老宅,要应对的是个看似敦厚的宁老太太,还是随之而来的各色族人烟亲,若是不能夫妻齐心,保不齐就被钻了篓子。
马氏不仅是他们夫妻的义子媳妇,还是世交之女,真要小两口起了嫌隙,那两家长辈都要跟着操心。
可没有孩子,马氏就没有底气,长久下去,迟早要出纰漏。
想到这里,初瑜站起身来,打开抗拒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绸布包。
她打开绸布包,里面是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推到马氏跟前,道:“虽说你不开口,可是我晓得,你的心病还是孩子。心病还须新药医,我也是女子,晓得你的难处,想必宽慰的话你从各色长辈那里也听了不少,我就不浪费口水起来,当年我进门后,与你一般情景,也是四处求宫里传出来的房子,明间偏房还有些都笼在这册子里,你拿回去,想要试的就试试,不想试的权当长了份见识”
马氏起身双手颤抖着接下,看着那簇新的墨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太太”
初瑜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快收了泪,要开开心心的花骨朵般的年纪,可不兴老愁着脸,好运气都给愁没了你就安心当你的大奶奶,不用有的没有都担心。就算那边老太太以祖母的身份赐人,你也不用担心且让松哥儿去处置。他要是真敢收房,不用你背后抹眼泪,老爷也饶不了他。我同老爷最是疼闺女。你可不仅仅是咱们松大奶奶,还是我们的好侄女,我们在后面给你做主。快笑一笑,饭时降至,你小姑差不多也要到了,咱们还要去老太太那边”
马氏听到一半,眼睛已经发亮。
见初瑜言辞振振,她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虽说同宁老太太见面的次数有限,可是她能察觉出老太太不喜自己妯娌两个,尤其是问过他们两个娘家与曹府的渊源后,老太太口中虽夸着她们妯娌两个,可却没了亲近。
马氏并非是想要同宁老太太亲近,只是怕她来者不善,毕竟是嫡祖母的身份。
自己进门三年无处,又是个大把柄,才心里辗转担忧至此。
现下初瑜既给了准话,她心里就踏实了。
那边虽有嫡祖母之名,对丈夫与小叔却没经过抚养之责;这边虽只是义父,义母,可却又十数年的养恩。丈夫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会功夫,天慧已经到了,见母亲的大丫鬟春霞,春雪都站在廊下,就放缓了脚步。
“太太,姑娘来了”春霞一边挑帘子,一边扬声道。
“快进来”屋子里传来初瑜的声音。
“有劳春霞姐姐”天慧对春霞点点头,而后示意随性的丫鬟留在外头,就进了屋子。
姑嫂二人见过,初瑜抬头看了的座钟,唤春霞进来,吩咐道:“打发人去看看,老爷与几位爷回来没有”
春霞应声下去,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进门回话:“太太,老爷同松大爷,柏二业回来了,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大爷,二爷刚进院子,正往老太太房里去”
初瑜点点头,道:“我寻思着,这个点儿他们差不多也都家来了”
曹府向来是三餐,夏日天长,晚饭就相对晚些。
初瑜带着天慧与马氏,去了兰苑。
刚进院子,便听到房传出一阵阵笑声。
初瑜的脸添了笑意,马氏疑惑不已
不是说义父带着几位爷再给老太太请安吗?既有义父在,即便不是待人严苛的,可小辈们也不当如此放肆。
这时,便听天慧低声道:“定是我二哥在给老太太学笑话呢几位哥哥里,只有二哥不怕父亲”
马氏晓得这是专门解释给自己听,感激地点了点头
廊下有丫鬟侍立,见众人来了,有的往里传话,有的掀帘子。
听说初瑜来了,除了李氏与曹颙外,其他人都起身恭迎。
天佑他们四个年长的不说,长生与天宝叔侄也。
饭时降至,待孩子们给初瑜请安后,李氏便打发他们去更衣。
因是家宴,两座就都摆在兰苑房。
女眷这桌设在西次间,男人那桌设在东次间。
天宝已经七岁,便不再随着祖母安坐,而是去了东次间。
初瑜专程将马氏带着,李氏何尝看不出是宽慰她去,这会儿仔细看看马氏,果然精神了许多
东次间。
除了天宝年岁还小,不觉有异外,其他人都晓得,老太太的接风宴才没几日就又设家宴,定有什么说法。
长生望了望哥哥,看了看几个侄儿,又反省了一下自己江南一行的表现与这几日在东府私塾的用功,心里踏实,吃起饭菜来也觉得格外香甜。
其中,有一道凉拌五丝,用的是菠菜,粉丝,菌丝,海带,蛋皮做的素菜,正是他从这次去江宁淘换过来的食谱,正对了他的胃口,吃了大半盘子。
还有一道油煎豆腐,过去他嫌弃有豆腥味,从不沾的,现下也练着夹了几筷子。
因是幼子幼弟,大家打小都偏疼长生几分,虽然约束着没有将长生养成跋扈无礼的性子,可却养成挑食的毛病。
倒也不会为了一口好吃的闹腾,只是要是饭菜部队胃口,他便只动几筷子。
李氏与初瑜自舍不得他饿着,曹府的厨房就新菜式不断。
大家都晓得长生的挑食,现下见他连平素沾也不沾的海带与豆腐都吃的津津有味,难免有些侧目。
可食不言,寝不语,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等到众人用完饭,舒了口,曹颙方队长生道:“出去走了一遭,你的胃口倒是比早先要好”
长生讪讪道:“早先是弟弟不懂事,让太太与嫂子跟着操心又不是孩子,还真的让人哄着才肯吃饭不成?即是旁人吃得下,弟弟就当也能吃得下。世间行事,无人能随心所欲,口腹之欲都不能克制的话,那还能有什么出息?”
这话有几分意思了。
曹颙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可见是真长大了”
旁人还没有什么,只有天宝低着脑袋,下巴已经顶到前襟。
左成坐在天宝首,见了他这小鹌鹑的模样,不由发笑,低下头轻声道:“明儿五弟也开始不挑食,老爷就会夸五弟”
天宝抬起头,眼睛亮晶晶,悄悄的问道:“真的?”
左成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天宝叔叔,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小小模样也带了几分正经。
可惜的是,他的正经没坚持多一会儿,便成了懊恼,因为曹颙发话,要众人随他道前院房。这“众人”,独不包括天宝。
天佑等人早就猜到曹颙是有话要说,才聚齐了他们几兄弟;长生跟在兄长身后,则是有些纳罕。
虽说长兄如父,长生的教养也是曹颙在操心。
可因长生毕竟是叔叔辈的缘故,曹颙鲜少将他们叔侄放在一块说教。
到了房,曹颙并没有急着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而是让左成说了永亮之事,问众人的观感。
天佑的观感与左成差不多,觉得永亮是自作自受;恒生则同左住相识,认为他有些可怜。
五人中,只有长生是没见过永亮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他已经是一家之主,面对生恩,养恩,本当可以寻更妥当的解决方式,却是存心期满,立事不公,落了下乘,到了线下境地,确实是自作自受;可垂鬓之年便离开生身父母,即便有养母慈爱,却无父兄教导,难免行事少了大气,思虑不够周全,也委实可怜了些。
要说方才“克服口腹之欲”的话让人眼前一亮,那长生现下这番话,就令大家刮目相看。
曹颙赞赏的点点头,看向天佑四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一事两面,都想到了,方能思虑周全。这世,又有哪个是坏的脚底流脓,头生疮,全无半点好处的?天佑于左成两个,防心太重,爱将人往坏了想,容易出事偏颇;左住与恒生两个,则是太过心软,总想着旁人的好处,有时就失了立场”
天佑四人见他训话,都起身垂首站。
就听曹颙接着说道:“古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天下”,治天下且不说他,只说修身齐家。该懂的道理你们也懂了,该学的知识也学了,意诚否?心正否?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左住,左成已经娶妻,天佑与恒生没多久也会成亲,你们谁能肯定地告诉我,觉得自己意诚心正,可以修身齐家?
虽不明白曹颙这番修身齐家论因何而发,可兄弟几个却没人敢说这个大话,修身齐家本就是古代大儒的贤行。
“现下民风世俗,男子不理内宅,家务托付妻子。妻者,齐也,供奉祭祀,此处的齐为匹敌,同齐家的齐虽不同,却又千丝万缕的联系。宁四太太因何受刺激难产病故,并非是丈夫生母门纠缠,而在于丈夫金屋藏娇,夫妻离心宁四太太既亡,匹敌不在,永亮独木难支,熬不下去”曹颙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世人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不嫉不妒,可你们想想,若是天慧出嫁后,你们妹夫要求天慧恪守贤良为自己孝长辈,下理家务,自己纳妾收婢花天酒地,你们会如何?”
这兄弟几个虽性格各异,可疼爱天慧的心却是相同。
听了曹颙最后这一句,都有些受不住。
天佑咬牙道:“谁说只要女子贤良,男子就不讲究道义?天慧乃是曹家明珠,若他敢视为瓦索,我们兄弟自然视他为贼寇!”
左住跟着点头道:“就是,就是,若他真敢如此,儿子带四弟先去捶他一顿,再让大哥与二弟想法子慢慢教训他。若是不长教训,那就也不配大妹妹。”
左成则道:“这世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缺了?义父义母又不稀罕贞节牌坊,让大妹妹休夫便是。”
恒生道:“大妹妹是于他做夫妻去,又不是给他当老妈子?凭什么大妹妹这边辛苦持家,那边就失了尊重?那样的人,不驾也罢。”
这兄弟四人说的大同小异,可因疼爱妹妹之心甚重,没有一个肯让妹子委曲求全。
长生旁听,虽没有被兄长问道,可心里也在思量这个问题。
若是侄女出嫁外真的受了委屈,那他这个做叔叔的,也要先将姓舒的那小子蒙头胖揍一顿解气。
接侄女回娘家他也不反对。
曹家虽不是巨富之家,可也养得起一个姑奶奶;兄长又不是爱虚名的,才不会为了面好看,逼着侄女在婆家委曲求全。
看着小兄弟几个义愤填膺的模样,曹颙并没有立时说话,而是慢吃了几口茶,才抬头淡淡的说道:“天慧有你们这样的兄长,是她的福气;我同你们母亲的额爱女之心,并不亚于你们关爱手足之情的可是你们别忘了,自己也有大舅子,小舅子,也有岳父岳母”
天佑四人闻言,面面相觑。
他们实想不到,话题怎么转回到他们身。
曹颙放下茶盏,冷笑一声,道:“就算烟亲是外人,那自家人呢?为尊者讳,本不当同你们说这些;可若是还像方才似的,用永亮做例证,你们又南感同身受我小的时候,同你们祖父并不亲近,甚至心里还存了怨恨”
这一句话,惊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在众人的心中,曹颙是仁孝之人,他们这些小的也都有样学样。
儿子怨恨老子,这不仅是不孝,还是忤逆。
难怪众人无法相信。
曹颙接着说道:“你们生长在曹府,身边没有这些是是非非,即便听到旁人家嫡庶相争,父子成仇的事情,也只当故事,却是不知道,当年我同你们祖父也差点父子成仇原因无他,只因你们祖父那时偏宠妾侍,使得你们祖母伤心病倒一边是十月怀胎的慈母,一边是严父,在小孩子心中,谁轻谁重也不用选。只是我心中虽怨愤,可年纪幼小,只能多陪着母亲,做稚儿状虹她开心;想着若是我大了,定要想个法子处理了那妾侍,省的母亲难过,家宅不安那妾侍有一子,是我庶弟我能带堂兄弟如同胞,却无法视庶弟为手足。庶弟者何人,母亲仇人之子,如何能心无芥蒂的视为手足兄弟?他被老爷宠得不行,我京后更是在家里做起霸王,硬抢你们三姑姑养的小狗。结果惹恼了小狗,被咬了几口,连惊带吓的,就此夭折我得了消息,却无丧失手足之痛,反而担心你们三姑姑过于自责,存了心结人心都是偏得,谁也不是圣人。面表现的再平和,逼到急处也会心生恶念”
他说话语调平平,可众人心中都起了惊雷。
实想不到,被他们兄弟视为乐土的曹府,还曾有过这般惊涛骇浪;被他们认为福寿安康的李氏,曾经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慈爱睿智的曹寅,竟然有宠妾灭妻的时候而他们的父兄曹颙,在旁的孩子天真烂漫时,心里就因父母关系疏离存了怨恨
旁人还罢,天佑长生两个同曹寅最是亲近,这会儿神色复杂的紧。
曹颙的视线从天佑脸划过,落到长生身,道:“我说这些,并不是翻旧账,指着父亲的过错。我本身已经引以为鉴,才有了府里的太平日子,告诉你与你几个侄儿,是想要与之共勉。”说道这里,望向众人:“饮食男女,人皆有好色慕艾之心,我并非要求你们做圣人。只是想着你们往后真要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多想想我今日的话;若是有坐拥齐人之福的心思,就想想你们的大妹妹没有咱们家的女孩子是宝贝,旁人家的女孩子是草芥的道你们修身正,将来在你们妹夫面前才有说话的余”
小之前欠下一更,这章算还一半。
恳请大家援手,看看有没有月票。。。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部务(二合一)
葵院,上房。
大丫鬟橙叶端了茶水上来,安放在几位小爷面前,而后低头退了下去。
不管是天佑,还是左住兄弟,都齐齐地望向恒生。
自从前院书房出来,这三人就是如此。即便恒生不是个细心的,这会儿也察觉不对。
他抬起头,不解地问道:“哥囘哥们怎么老盯着我瞧?”
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天佑犹豫了一下,道:“二弟,你说父亲怎么好好的就想起教训起咱们来?”
恒生扬声道:“还能因什么?再过半月妹妹就要下定,父亲心里不安……哥囘哥们又不是不知道,父亲母亲最是疼爱妹妹,即便妹妹不是立时出嫁,可定亲后在家的日子也就有数……就像父亲说的,万一妹妹往后有委屈的时候,还得咱们这些做哥囘哥的为妹妹出头。为了底气足些,也当洁身自好……”
天佑与左住几个相对无言,恒生这般说辞也不算错,可父亲(义囘父)是什么人?如何行囘事难道心中没数,非要天慧要下定前才想起教子?
见众人如此,恒生固然后知后觉,到底不是愚钝的,他“腾”地从座位上起身,瞪着眼睛道:“难道几位哥囘哥以为是我有了错处,引得父亲着恼,累及你们一起被教训?”
左住讪笑道:“你毕竟年少,又独居一府……侍卫班中,贪玩的人又多……”
恒生涨红了脸,转头望向天佑,恼道:“大哥也在侍卫班,难道就大哥是稳重的,独我不懂事……”
天佑本也想着父亲专程教训他们一顿告诫他们“修身齐家”、“克己复礼”,不当是无的放矢。
或许兄弟中有哪个行囘事不检,父亲一个当老囘子的,也不好直接说儿子的房间事,才如此笼统地告诫一番,有则改过,无则加勉。
双胞胎都已经成家,不是不知人事的黄毛小子,二弟却独居一府,身边没有长辈辖制。
待见恒生做此反应,天佑心里已经晓得,自己先前猜错了。
他是长子长孙,即便每日在宫里当差,可对于家中之事并非全无不知。
即不同二弟相干,那就是……因祖母的缘故?
兰院昨日的异常,天佑晚上已经知晓。
原也猜测着今日家宴是不是同祖母相干系,可今日见李氏神色如常,父亲这边教训的又是“修身齐家”的大道理,便想到恒生身上。
恒生现下毕竟名义上已经不是曹家子孙,若是父亲再单独管囘教他,传了出去,就显得曹家轻狂。
没想到,却是想左了。
想到这里,天佑便道:“二弟别恼,并不是我们觉得二弟不懂事,只是我在老囘爷、太太眼皮子底下……左住他们两个身边有弟妹守着,即便想要学人风囘流,也不好犯浑……只有你那边,独居一府,又无人能约束……方才有些误会你,可哥囘哥们也是担心你的缘故……”
左住、左成也明白是误会恒生,也都起身给他道恼。
恒生不是个小气的,见哥囘哥们都赔不是,摆了摆手道:“说开了便好,又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兄弟几个没弄清楚曹颙教训他们一顿的起因,可那番大道理显然是听进去。
于是怀胎八月的朱氏,就看到丈夫盯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
为了怕他们夫囘妻年轻不知轻重,朱氏的奶嬷嬷已经劝夫囘妻二人分房,左成也早就挪到书房。
从曹府回来当晚,左成就使人将铺盖搬出主卧。
面对妻子的不解,左成一边轻囘抚着妻子的肚子,一边道:“我想多陪陪儿子,总不能让他只亲近你……”
听着向来老成的丈夫说着这近似争宠的孩子话,朱氏忍不住“格格”直笑;不过想着产期将至,她也带了轻愁,小声道:“万一是闺女呢……”
左成浑不在意道:“闺女是更好了……闺女乖囘巧,更可人疼,义囘父、义母会更疼爱孙女的……”
左住房里,马氏也瞪大眼睛。
妻子为求子心存焦虑,左住并非不知,可劝解几分徒劳无益后也只能闭口不谈,省的妻子心思更重。
听了义囘父那番“修身齐家”的训诫后,左住便觉得自己不能在子嗣上面让妻子独子承受压力。
他翻出了《周礼》,将“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这段话指给妻子:“晚几年生并非坏事……等到你二十看看,若是还没身孕,就请太医好好看看。未必就是你的缘故……当年五叔成亲三年,五婶亦无孕,后来请人看过,五婶无碍,是五叔身上不康健。保不齐就是我的问题……”
马氏听着丈夫的宽慰,本心里熨帖,可听到最后,却带了惊慌:“大囘爷怎好这般说自己个儿?我宁愿是我的缘故,也不愿大囘爷不好……”
女子无子,固然在婆家底气不足,可只要放宽心胸,给丈夫纳两房妾,生出儿子,抱养到自己个儿名下,也就是了。
男人无子,即便过继,可延续的是家族,自身血脉却就此断绝。
看着满眼担忧的妻子,左住心中一暖,道:“那也不怕,家中有方子,五叔现下不是有亲子了么……”
圆囘明园,勤政殿。
雍正坐在御案后,放下曹颙的折子,原本沉重的脸上添了些笑意。
“统计官仓”名目倒是不错,自己还是疏忽,既是担心地囘方囘官仓不稳,可也没想等着早点打发人下去瞧瞧。
若是今夏那边汛情不稳,提前做到心中有数,总无人提供比到时候乱乱糟糟的强。
曹颙行囘事,向来是不乏勤勉,却拘与谨慎;现下能有这个魄力主动迈出一步,向来是户部印鉴在手,心里多了底气。
看来提曹颙为掌部尚书,这步棋果然没走错……
雍正拿起御笔,下了“准奏”二字,想想张廷玉如今将吏部整治得颇和自己心意,多少要给他留些情面,便又在后边添了一句“出京官囘吏,可与张廷玉议后选派”……
第二日上午,到衙门不仅,曹颙便看到御笔朱批的折子。
即便雍正不加那句“与张廷玉议后选派”,在出京人选上,曹颙也不会自专。
户部毕竟是两位尚书共掌,即便印鉴如今在他手中,他也不会自大起来,觉得自己可以一囘言囘堂。不单单是因张廷玉身份压他一头的缘故,还因为衙署里的微妙平衡。
就算张廷玉去年以大学士身份兼任户部掌堂时,在政务上也多同曹颙和议后敲定。
曹颙不是傻囘子,哪里会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将户部弄成自家后花园。
上午张廷玉通常在御前当值,只有下午的时候,才分单双日在吏部与户部做衙。
今天是双日,正好是户部。
张廷玉平素多是在未正(下午两点)后座衙,且还要等两个时辰。
曹颙想了想,便叫人传来左成。
他没有先说话,而是示意左成看折子。
左成看后,不由皱眉,道:“大人要安排卑职去?”
在衙署中,不管人前人后,他都统囘一了称呼。
否则的话,要是在人口叫混了,不仅自己显得张囘狂,连曹颙都会被人指责用人唯亲。
曹颙扬扬眉,道:“你不想去?”
对于安排此事的曹颙来说,这是得罪人的差事;可对于奉命执行的人来说,虽也惹人嫌了些,可上头有曹颙这个大树,风雨淋不到他们头上,还多了在御前挂名的机会。
左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湖广离京囘城千里之遥,这一去就要数月乃至大半年……卑职来户部,本是协助蒋先生,为大人效力……”
曹颙本还担心他会说不放心产期临近的妻子,他虽教训孩子们要“修身齐家”,只是想让孩子们不要被情囘色所诱、被欲囘望支配,将家里闹腾的不可开交,可不是想要看儿子们成了“老婆奴”。
对于男人来说,还是将重心放在事业上更好。
听说是为自己的缘故,曹颙既感念他的孝心,可也怪他的顽固:“今夏南方时气异常,恐有大患……若是不使个可靠人去看看,我心里也难踏实下来……是帮我处理文书重要,还是做我的耳目去查看湖广贮粮重要,你自己想想看?实在不想去,我另指人选便是。”
左成已经明白过来,忙道:“大人,卑职去,卑职定仔查看官仓,定不叫他们糊弄大人……”
曹颙指了指案前的方凳,让他坐下,方道:“朱氏产期就在下月,这个时候叫你出京,确实为难了些。”
左成摇头道:“不为难,没听说哪家妇囘人生孩子,男人就顾不得差事的?家事哪里比得上国事。”
曹颙闻言,颇为欣慰,道:“你能如此想不错,只是朱氏那里,也要好生宽慰……你在外也不必太牵挂,我会让夫人多过去探看。”
左成点点头,犹豫了一年,道:“那蒋先生那边怎么办?政务节略也不是谁都能执笔。”
他这样说,并非是自诩文采风囘流,觉得旁人都无比不上自己,而是因为这“政务节略”本是为了曹颙省心力才预备的。
若不是真正放心之人,也不要随意让旁人写。
否则的话,万一在重要事务上“避重就轻”误导曹颙,那曹颙处理起来,怕是就要“谬之千里”。
固然曹颙是个仔细的,重大政务上都会研读卷宗原文,可难保也疏漏的地方。
十三阿哥也知道这个,才专程调了左成过来给曹颙使唤,否则户部还缺笔帖式与文书不成?
听左成提及这个,曹颙心里也没有合适人选。
可是这次指派左成去湖广,并非曹颙临时起意。
左住、左成兄弟入仕已经快一年,所作所为都落在曹颙眼中。
不是他偏疼左成,左住才学与见识,确实不如左成。
可左成再好的资质,也是官囘场雏儿,需要历练。
要是在他身边埋头写上几年节略,那就太耽误了。
毕竟笔帖式执役数年后,迁转考囘试时,还要看政绩。
加上自家这几个少年,被自己护得紧些,还是少几分见识。
曹颙早就有囘意安排他们出去见见世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未正初刻,曹颙使人看探问后,晓得张廷玉到了,便整了整衣冠,拿着御批折子去了张廷玉处。
张廷玉上午在御前已经得了消息,对于此事并不意外。
他也没有多想,毕竟曹颙履历在那里摆着,除了户部侍郎任上没有做掌印官外,道台、太仆寺卿、直隶总督,都是正印官。
执掌户部后,曹颙有自己的见地也不稀奇。
能从被称为“天下粮仓”的湖广入手,可见曹颙是个务实的。
张廷玉这大半年心思都在吏部,还要在御前参赞其他政务,确是也是无力顾及户部这一摊。
曹颙正值壮年,三日一朝还身心疲惫;他比曹颙年长二十来岁,近花甲之龄,每次御前当差,自然更累。
换做其他人执掌户部,他也不会这般安心。
只因晓得曹颙的性囘情最为谨慎,他才能将心思都用在吏部。
这巡视粮仓之事,虽说多少有些冒进,可张廷玉心里并不反囘对。
他在御前,加上老家就是南边,对于去岁今春的雨水异常,自是比旁人知道的更详细。
因此,知晓曹颙这番安排时,他便明白了曹颙用意。
若是湖广无粮,可以早日调两广粮食北上,为今秋水患做准备。
否则的话,等到水患起来,流民齐聚,无粮可赈时,就要出大乱子。
湖广与两江不同,两江文风昌盛,朝囘廷又教囘化多年,百囘姓还算服顺;湖广生苗混居,即便是好年份,也要防着苗人生事,更不要说灾囘年。
而湖广又是“天下粮仓”,水患耽搁一年不怕;要是水患后,民乱再耽搁一年春耕的话,那影响就大了。
说不定漕粮都会影响,京仓都会动囘荡。
因此,在曹颙过来与之商议人选时,张廷玉便请曹颙拟人选出来。
曹颙说了三个人选,一个就是堂笔帖式章佳元柏,一个是堂主事李匡山,还有一个是河南司郎中尹继善。
不用说,单从品级上来说,也是以尹继善为主导。
而那个堂主事李匡山,就是在张廷玉身边当差的,是他一个师囘兄的儿子,算是他在户部的嫡系。
看着这人选,张廷玉无话可说,心里越发佩服曹颙的滴水不漏。
已经是掌部尚书,还能小心谨慎至此,怪不得待臣下向来挑剔皇上,对曹颙也是多有看重……
因事关民生,不要拖延,曹颙与张廷玉商议后,就将三人出京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李匡山这边,自是被张廷玉告诫一番,让他在外边不要依仗是京囘城下去的,就失了稳重;多看少言,一切以尹继善为主。
左成这边,毕竟是头一回出差,田氏与朱氏都跟着担心,准备了好多东西,都被左成拦下。
左成原还想着怎么安慰妻子,省的她心里生怨,没想到朱氏半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丈夫即将出行的牵挂。
待左成问她,为何不怨。
朱氏反而奇怪:“国事为重,妾身为何要怨?就是妾身肚里的孩子,晓得阿玛为国事忙碌,也只有为他阿玛骄傲的……妾身已经嫁二爷为妇,就不再是深闺中的娇女,难道处处都要赖二爷看顾?只是二爷要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妾身不求二爷建立业,只盼着二爷办完差事后早归,一家人团团圆圆……”
她本是柔顺之人,可说起这番话来,却让左成觉得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地落到他耳中,如同敲在他心上一般。
左成看着妻子因怀囘孕而略显浮肿的满月脸,只觉得无比顺眼,心里有些明白“妻者、齐也”这四个字的意思……
司官出京,奉的又是部务,本不需要陛辞。
可雍正留心此事,待晓得户部这边有了出京人选,便使人给曹颙,命其带着几人到圆囘明园陛见。
尹继善还好,在皇上没登基前便见过皇上;皇上等级后,他高中进士,直接被皇上选为充日讲起居注官,随侍左右,后来将他改为庶吉士,也有皇上为其添资历之意;带他散馆后为侍讲,也曾入侍南书房。
李匡山虽也是进士出身,六品主事,奈何京中百官云集,则只有在进士宴与大朝时,缀在朝臣最末,远远地看过一团明黄的影子。今日得以陛见,难免带了惶恐。
左成跟在前两位身后,面上也是惶恐状,可心里倒是踏实的多。
皇上吗?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他小时候在十三爷府上也见过……
曹颙带着三人在勤政外侯了没一会儿,便有内侍出来传召众人觐见。
殿内,除了雍正,十三阿哥也在。
除了曹颙之外,其他三人都跪着觐见。
看来雍正对尹继善印象颇佳,除了问及他几件河南司政务外,还问及其父近况。
尹继善之父尹泰以左都御史之职协理奉天将军军务,这几年不在京囘城,而在关外。
按照这个时候,被皇上问及老囘子,当儿子当先谢恩,然后老实说几句父亲近况。
可到了尹继善这里,却是憋了一脑子汗出来,也没应上。
雍正的脸耷囘拉下来,屋子里的气氛也压抑下来。
曹颙看了叩首在地的尹继善,想着关于尹家的传言。
传言尹家老夫人性子狠戾,待庶子庶女尤为苛刻。偏生他家嫡子都不争气,因此对从小就用刻苦的尹继善最为薄待,做主给他娶的媳妇,也是小族之女。
而后,尹继善虽中了进士、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可在家里的境况并没有好多少,妻子儿女偏居府邸偏僻之处,要看下人奴婢的眼色。
眼前这个情形,并不难猜测,多半是尹老夫人不待见庶子,隔绝父子二人往来,使得尹继善也不知尹泰在关外详情。
虽说身为天子,本不当干涉臣子家务,无人提供可不知是不是因早年被八阿哥、八福晋刺囘激了的缘故,皇上最厌烦臣子被内宅辖制。
还因类似的事,在朝会上当年训斥过大臣。
还是十三阿哥见气氛尴尬,开口道:“皇上,除了尹继善,后边还跪着两个。”
雍正的视线这才从尹继善身上挪开,从左成的补服上滑过,落到李匡山头上:“李匡山,康熙五十七年进士?桐城人?”
李匡山虽不晓得皇上怎么提及自己出身,可仍是叩首在地,唯唯称是。
雍正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而是望向左成。
左成本跪在两位大人身后,雍正又能看到什么。
只是即便看不到左成的脸,雍正也晓得他的身份。
将他调到户部为堂笔帖式,还是他的授意。
曹寅早年在江南虽是奉命所为,可同江南士林往来的也太亲近;曹颙虽非科举出身,可弱冠之龄就出仕,又向来与人为善,将官囘场上人缘也颇佳。
雍正心中,早有计较,等曹颙长子天佑在御前当值几年,升到一等侍卫无再升时,便放他入武职。
并不是不信任曹家,只是帝王心术,总是要看得远些。
曹家养子恒生,身为蒙古汗王嗣子,也要走武职。
曹家长房本就人丁单薄,曹颙幼弟、幼子又年幼,雍正使十三阿哥调左成到户部,除了体恤曹颙之外,也有培养左成的用意。
左成在曹颙身边的作用,雍正也尽知晓。
现下见曹颙安排他南下,便晓得曹颙对此事的看重。
原本因尹家家务引起的郁闷,现下也抛到脑后,正经地训诫起三人,无非是“勤勉当差,不可轻怠,云云”。
三人叩首领命,雍正方开口命三人“跪安”,却留下了曹颙。
想起南边近日的晴雨折子,雍正脸色很重沉重:“曹颙,你为何不看好南边?”
曹颙自然不能说因李卫上折子修坝之事,使得自己想到钱粮之事,便斟酌着说道:“今春臣弟曾奉臣母南下礼佛回愿,除了江宁清凉寺外,本还要去灵隐寺,结果不仅江宁阴雨不断,杭州更是年后鲜有放晴时,最终不得成行……臣弟回京后,便专程对臣提及此事……臣心不安,便使人查了户部近三十年的案宗……但凡灾荒之年,皆早有警示,时气异常……”
雍正便听便点头,倒是没有多想。
李氏在南边的行程,他是晓得的。李氏在清凉寺还原,修缮山门庙囘宇之事,他也尽知。
毕竟用了清凉寺十多年的佛香,他心中对清凉寺也颇有好感。
对于两江囘总督范时铎纵容道囘门,挤囘压佛门之事,他心中也搓火……
凌晨没码完就睡着,昨天与今天的二合一。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心结
四月二十六,宜上粱、迁居。
这是曹府乔迁之日,选的是曹yóng、天估父子都休沐的日子。
相关物什早已打包的打包,装箱的装箱,只等到日子直接搬到新宅。
古人偏爱老物件,家具陈设都讲究传承与古朴。
曹yóng毕竟不是古人,心里更适应前世那一套,新家当然要用新家具。
除了李氏与初瑜两代主母的屋子空出来,留着摆放其嫁妆,新宅那边其他客厅书房、huā厅乃至孩子们的新屋都换的新家具。
曹府这边的家具则分类,有的依旧留着,有了收起入库。
如此,搬家的时候,大块头的物什又少了许多。
各院下人,已经分出数人,提前前日过去新宅清扫。
一切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到了四月二十六这日,曹yóng与初瑜早早起了,而后去兰院用个早饭。
早饭后,曹yóng与初瑜便请李氏带天慧去东府小坐。
曹府毕竟传承了五代,外头看着虽不显,可正经有几分家底。
为了不惹眼,早在搬迁前三日,便趁着凌晨人少时,往新宅运了不少东西过去。
即便如此,剩下那些常用的,也是不少。
且不说李氏的嫁妆,就说初瑜的嫁妆与给女儿攒的sī房,就装满了几间屋子。
从这边搬东西出府,再到那边安置妥当,总要半日功夫。
曹yóng夫fù要主持搬迁事宜,李氏却上了年岁,天慧是闺阁jiāo女,两人暂避,也省的被下人冲撞。
至于长生,因已经十四岁,被曹yóng留下:天宝尚幼,随着先生去东府早读。
恒生是早饭后到的,他正赶上当值,为了将白天的功夫腾出来,特意与同僚换了夜晚,才从宫里出来。
没一会儿,左住与魏文志也前后脚到了。
加上东府过来的曹项夫fù与天护,正经有不少人手。
相关搬家事宜,有管事们领头,子侄们盯着。
倒是真没有什么曹yóng好亲力亲为的地方。
曹yóng便叫曹项到书房,摆好棋盘,沏了清茗,一副品茗手谈的架势。
曹项本是担心这边人手不足,才专程从翰林院告假,过来帮忙,没想到堂兄却这般清闲。
眼见着天估带着几个小的,分作三初,一处去了新宅盯着,一处去了旧宅,一处押送贵重物什,堂兄却摇着折扇,一脸悠哉的模样,曹项不由满脸纠结,道:“大哥,侄儿们还小,迁居又是大事,是不是咱们也盯着些……”
曹yóng摇着扇子道:“什么事又是小事?天估他们已经十七,天护、
长生也都十四,哪里还小?想想咱们当年,十七的时候在做什么?他们也当承事了……”
曹项闻言一愣,他们兄弟十七的时候在做什么?
堂兄已经上京,在御前为shì卫,周旋于权贵之中二哥也在京中,不过也开始随着堂兄交际往来的三哥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为了心中执念,离了京城为官五弟这么大的时候,跟着伯父修书……
同老一辈兄弟相比,天估他们这代人是够安逸,欠缺了火候。
不管前提条件是,上面有亲长可依。
不像他们老一辈兄弟,赶上曹家飘摇动dàng。尤其是他们二房兄弟,又值父丧,全赖长房伯父与堂兄照应。
伯父年迈病弱,堂兄身兼振兴家门之责他们几兄弟又年少,那当是曹家最艰难的时候……
想到这些,曹项也放宽心,道:“还是大哥看得透,该放手时就放手,像母鸡似的,都将他们护在羽翼下,他们何时能成才?”
曹yóng将茶盏推到他跟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该教育的我们教育到了,剩下的也要看他们自己个儿望子成龙是好,可圣人还有“因材施教,一?……”
曹项闻言,涨红了脸,低声道:“大哥,我晓得了,往后”曹yóng叹了一口气,道:“我并非说你关注侄儿功课不对,只是天豫年纪在那里摆着,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逼着他一坐一天,即便他乖乖听话,可能不能学进去?凡事过犹不及,若是逼得他彻底厌了书本,四弟岂不是悔之不及?咱们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曹腼提及此事,并非无的放矢。
自打从江南回来,曹项对子侄的功课就比较关注,尤其对嫡子天豫的看得比较紧。
不仅每天要抽查背书,在天豫课业跟不上的时候,还动起手来,打了十个手板。
七、八岁的孩子,连吓带痛,就病了一场。
大家都以为经此一事,曹项心肠会软下来,没想到他却变本加厉。
春华虽满心舍不得,可却晓得儿子确实太jiāo弱了些,不教导怕道不成器,并不出面阻拦。
天宝与这个堂弟最亲近,见他情况可怜,便正经八百地求到父亲跟前。
就是小孩子,也晓得家里谁说话分量最重。
曹yóng虽对堂弟教子的法子颇有微词,可本也无意干涉。他自己也是有儿子的,看到天宝有时淘气,也恨不得拿棒子敲一顿。
父子连心,曹项即便打了天豫,那心里最难受的也不是旁人,而是他这个严父。
今日正赶上兄弟两个见面,曹yóng想起这事,觉得有必要告诫堂兄一一一。
小孩子的逆反心里不可轻忽,真要是逼迫他打心里厌了书本,别说用戒尺打,就是用大棒子轮也没用。
曹项讪讪,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曹yóng慢悠悠地吃茶,捡了棋子打谱,并没有打扰堂弟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曹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你同二哥是怎么想的,为何当年会允小五转六部,而不是我转?”
曹yóng道:“还能为了什么?从年龄上说,你为长、他为幼:从品级上说,你为高、他为低。父子兄弟同衙规避,本就当是他回避。”
当然,所以然,似乎没错,可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当然?
曹项抬头道:“堂兄,小五不仅是嫡出,还是伯父亲自教导过………”说到这里,低不可闻,道:“到底嫡庶有别……”
这个疑问,埋在他心底数年。
他晓得,东府与西府名义上虽分家,可众兄弟还是以堂兄为马首。
若非堂兄点头,当年小五也不会离了翰林给自己腾地方。
可堂兄为何点头?
对东府几兄弟,因二哥打小跟在大哥身后兄弟情谊更重些,剩下几个小的,因小时接触有限,感情都差不多,并无偏颇。
观其素日言行,是个颇重规矩,讲究嫡庶的,为何在自己这里例外?
听到“嫡庶有别”四字,曹yóng的神情凝注,看着曹项道:“嫡庶有别?你真这样看待自己?你们兄弟几个,不管嫡出、庶出,与我来说,都是我的堂弟。二弟他们,身上流着一半曹家的血,一半二婶的血:你的身上,流着一半宝姨娘的血,一半曹家的血。与我,与曹家,你们并无不同。”
这番血统论,听得曹项出神。
就听曹yóng道:“对于天护他们也是如此,天护、天阳是我的侄儿,天豫、天望也是我的侄儿,嫡嫡庶庶这些,不管你们当老子的怎么看,我这当矢伯的不会将侄儿分作三六九等……”
曹项听得此处,想到自己因见庶长子用功,怕嫡子往后被庶兄压制,狠下心来逼嫡子读书,不由羞愧万分。
是啊,从血统上来说,不管是庶子,还是嫡子,身上都流着的自己的血。
一口气说了这些,曹yóng吃了两口茶,接着说道:“我不轻视庶出,可并不支持纳妾这一点,我从没瞒过你们兄弟宝姨娘老实,天阳他姨娘也是本分的,所以你们那边没用闹出什么笑话。在四弟眼中,成亲前看到的是嫡母不贤、苛待妾室:成亲后看到的嫡妻贤惠,妻妾和美。
想必觉得这世上的嫡妻都当如四弟妹似的,奉行贤惠之道,才和女子三从四德。可现下你也有了闺女,等到敏姐儿大了,往后出门子,也直接做了便宜娘,四弟也会让敏姐儿贤惠大度?
这世上有多少人家,为了这妻妻妾妾、嫡嫡庶庶,闹得家宅不安真有运数差的,家破人亡、香火断绝也不罕见…就说在江宁时,就章姨娘的猖獗与路姨娘的强势,你也是亲见的。我是个懒人,最厌烦麻烦,自己没有在这些事情上费心,也不愿为儿孙操这份心我早已交代天估,不得纳婢妾,有嫡出不得生庶子,只因怕四弟与三妹妹、五妹妹多想,这条家法并没有写入家规:可等我百年前,终是要加上这一笔”
曹项听得怔住,好半响方道:“庶子,也不能生么?”
曹yóng叹了一口气道:“四弟还不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二叔去世的早,待子女教养上又不上心,对你们兄弟几个并无明显偏颇若是真的偏疼哪一个,那其他兄弟会不会嫉妒不平?同胞兄弟,还有因父母宠爱厚薄反目成仇的:更不要说是异母兄弟?可人心都有偏颇,就像你成亲前,想的是不能委屈了天阳母子:可现下呢?想的是不能委屈嫡妻嫡子。你这般也是尊奉嫡庶有别的礼法,正合齐家之道,可礼法能大过人情?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非要压住一面,才能保全另一面?
如今落得两面为难的处境,你能怪的谁来……”
这是昨晚的更新,今天的争取0点前出来
第一千三十五十四章 乔迁(上)
听了曹嗣的话,曹项脸蔗苍白,久久不语。
曹颐旁的不担心,怕堂弟在翰林院待久了,过于重视儒家礼教,矫正过度,不仅待孩子们不好,也会越发自卑身世。
如此矛盾来、矛盾去,最后心里不扭曲才怪。
曹颐还指望家中子侄在曹项的引导下走科举仕途,将曹家从勋贵转书香门第,可不想打击得他失了锐气。
因此,他便道:“别钻牛角尖了我那般制定家规,是怕儿孙有不肖的,sè令智昏之下辱了家门”说到这里,自嘲道:“若是真说起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从老太爷一辈起就已经断嫡,一大家子谁又比谁身份高多少……”这个也是曹颙方想起来。
说起来,曹家的历史确实有些不堪入目。
名义上说是宋宰相曹彬之后,可连曹颐都不晓得,这所谓渊源是确有其事,还是牵强附会,反正留下的家谱上是这样标的。
确切的历史,是在明末,高祖曹锡远、曾祖曹振彦、祖父曹玺祖孙三代,在铁岭卫所被八旗军俘虏,成为正白旗汉人包衣。
当年祖父曹玺才两岁。
而后曹家兴起,是曾祖曹振彦以贡生身份出仕,历山西平阳府吉州知州、山西大同府知府至两浙都转运盐使盐法道。
这不过才是三品官门,在京城八旗权贵云集的地界,又是包衣人家,曹家实没什么分量。
只因曹颐祖母孙氏被内务府选为皇子保姆,而后皇子登基,就开始重用曹家。
在康熙没亲政前,就在康熙二年保父安排了织造之职。
等到康熙六年,皇帝亲政,因保圣有功,孙太君加封一品夫人,曹玺为三品郎中加一级,曹锡远、曹振彦也借着孙媳、儿媳的光得了赠封,两位之妻也是从二品诰封。
到了康熙十四年,康熙立太子,再次加恩曹家,曹玺加封工部尚书,曹锡远、曹振彦是三品郎中加四级,两位之妻成了一品夫人。
曹家真正发迹的功臣,不是别人,正是孙太君。
可孙氏只有三女,其中两女未序齿早天,只幼女活到出嫁,适傅翼,却亡于产关,留下一子昌龄。
曹家这边,东西两府,男丁十数人,名义上是孙太君的孙子重孙子,实际血脉半点不相干……
想到这里,曹颐mō了mō下巴,不由有些心虚。
说起他在这世上亲近的第一人,就是孙太君。
不管孙太君待李氏如何,待他这个长孙实是没的说。
孙太君嫁妆与sī房,除了留下些银子给孙辈做嫁娶银子,将衣服首饰这些给了媳fù,其他田宅金银尽数留给曹颙。
从曹颙七岁穿越,到十二岁老太君病故,祖孙两个的缘分虽只有五年,可对初临异世的曹颐来说,那份老辈人无条件的宠溺也为他驱散不少孤寂,开始慢慢融入这个时代。
孙太君除了关爱他这个长孙,最牵挂的还有娘家。
安排内侄为苏州制造,牵线孙家与李家联姻,将长孙女嫁给侄孙,都是为了让孙家上了曹李两家的船,让曹家能拉扯孙家一把。
自己明泽保身,不算是错,可却有些不够厚道曹项那边被堂兄的说辞震得不行,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伯父是庶子充嫡,自己父亲就是庶,真要论起嫡庶来,谁也撕巴不干净。
原本他听到堂兄家规那句,心中很是羞愤,可到了这会儿,晓得堂兄此举全无子孙计,并无他意,心中也就释然。
曹颐心下有些不安,便坐不安稳,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便道:“这边枯坐无聊,去那边园子逛逛……”曹项也发现兄弟两个谈话过于沉重,笑着附和道:“听大哥的,还是年前去过一遭,还没见过收拾好的园子……”
即便规划…的再齐整,可搬家就是搬家,车车马马,大箱子小箱子,前院还是有些乱。
曹颐也没惊动别人,唤曹满牵了两匹马,与曹项一道从角门出来。
从曹府门口,一直到胡同口,都是马车。
曹颐见状,便招呼曹项背向而行,饶了一点路。
四月末,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曹颐骑在马上,望了望道路两侧的水渠。
里面虽不深,可依旧有积水。
今春开始,不只江南多雨,京城的降雨也不少。
曹颐便想到江南水情上,仔细问了曹项见闻。
曹项虽在翰林,可早年在洛阳做官,并非不知世事的书呆子。
提及此事,他也不仅皱眉,忧心忡忡,道:“大哥,江南不只是水患问题,怕是还有**自古以来,僧道集会就容易生变,今年又是多事之年”说到这里,犹豫一下道:“有传言,范时锋在江宁尊奉的那几个道人,是丹门之人我问过二哥,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说李督台曾提过,说这里水深,不让二哥参合若真是丹门,大哥您看……”曹颐冷笑道:“从秦始皇求仙问道开始两千年,你看哪个人真的长命百岁了?皇上是明君,若是他无媚上之举,总督位置许是还能做长久些:若是他真的想要借道门媚上,怕会适得其反。”
“是因皇上重佛?”曹项问道:“皇上还有替身出家,想来是见不得范时锋重道抑佛……”
曹颐摇了摇头,道:“佛也好,道也好,在上位者眼中,都是愚民之术”说到这里,却是心中一动,怪不得自己觉得此事听着有些不对劲,原来如此……
这个范时锋他在直隶为总督时曾打过交道,虽带了傲气,可到底是出身相府,官场手段与眼sè都不缺。
明知道皇上重佛,他还抬举道门,如此违背皇上心意,实不像一个总督大员能做出来的。
曹颐原以为,范时锋是因年岁大了,开始犯浑。
仔细想想,却不是那样。
江南重地,皇上怎么会兔许一个犯浑的两江总督在?即便再给范家面子,也不会拿江南重地的安定开玩笑。
江南富庶,佛门香火很是兴旺。
久而久之,佛门圈占的土地数目也日益增多。
“摊丁入亩”却避不开庙产。
若是佛门气势强,那说话的底气就足。
佛门势微,只能小心夹着尾巴度日,哪里还敢吭声。
“哈哈哈!”想明白这个,曹颙不由大笑出声,自己一叶障目,真是好手段、好布局。
想必李卫已经明白这点,才没有在此事上揪着范时锋的尾巴不放。
这个“昏庸好道”的黑锅,范时锋是背定了:若是他不贪,皇上定会将他的委屈记在心上,待到任满回京,说不定既要挂个大学士补偿下他的名声损失。
可偏偏范时锋是个胆大的,压制佛门时,不忘了敛财,恨不得要在江南刮地皮。
曹项见堂兄大笑,神情里带了幸灾乐祸,很是不解:“大哥”
曹颐方才想到那些,有揣摩圣意之嫌,即便在堂弟面前,也不好轻言,便道:“四弟你要记得,往后即便外放,也要避开江南江南与武官无碍,对文官来说,却是埋鼻之地……”官场上早有这种说法,无非是江南富庶,容易yòu人贪yù。
低级官员还好,越是显位越是危险。
自打顺治朝开始,在江南的督抚大员,折了无数,善终者少。
不说远的,就说被前几年故去的被康熙称为“天下清官第一”的张伯行,不仅是名满天下的好官,承继程、朱礼学,在士林也颇有人望,结果在江南闹得声名狼藉,差点成死罪。
这是不肯同流合污的,那真敢伸手的,就同被皇帝圈养的肥猪肥羊一般,火候差不多,也就该宰了,抄家籍没,殃及妻儿曹项听出堂兄话中的认真,也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说着闲话,兄弟两个就到了新宅。
这边同曹家门口似的,这边的宅子,有狮子院,大门并不临街,而是另包在一重院子里。
如此,马车就不用排在大门外,而是都在狮子院候着,倒是显得比曹府那边要齐整。
这边前院坐镇的,是恒生与大管事张义。
听说曹颐兄弟两个到了,恒生与张义都迎了出来,给两位请安。
曹颐先问张义:“运了几趟,东西还需要几趟,都什么过来了?
人手过来多少了?”
张义躬身回道:“回老爷话,从寅正(凌晨四点)至今,已经运了五次,几位主子的上房物件都运得差不多,各院下人除了留守的,也多到了这边……”曹腼点点头,很是满意。
乔迁本就是麻烦事,可其他的还好,大家的住处却要紧着井理。
这个时候,凡是讲究吉凶。
即是今日是乔迁的吉日,那今日就要搬利索。
其他的东西,慢慢规制还好,住处早点收拾出来,也省的没个落脚地。
问完张义,曹颙望向恒生,见他还没有换下shì卫服,眼圈也发青,皱眉道:“你七叔呢?让他替替你,你先去去歇一歇”
他虽说是放手让小辈们〖总〗理迁居事宜,可也晓得他们的人手安排。
天估带天护坐镇曹府,恒生与长生在新宅,魏文志与左住则随着车队往返。
恒生笑道:“父亲,儿子不累,刚才十六爷来,说是有事,刚好有东西入库,儿子脱不开身,便请七叔过去走一遭”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噼里啪啦”鞭炮震天……@。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乔迁(下)
听雅尔江阿开口要逛宅子,曹心中不免犹豫。这前院各处虽都有条不紊,可到底是搬家,有什么好逛的?雅尔江阿心血来潮,可自己总不能领着他到各院看箱子。这般想着,曹颙便道:“要不,去花园转转……”没等雅尔江阿开口,十六阿哥便反驳道:“几个大老爷们,逛什么花园子?旁的地方你也不用带,只需将他带到天佑的院子转转,他就没挑看。”曹颙大悟,自己也是当父亲的,怎么没想到此处。实在是雅尔江阿随心所欲,不靠谱的时候太多,使得曹颙没想起这茬。
被十六阿哥揭破用意,雅尔江阿也不恼,只看着十六阿哥道:“爷是初一,老十六就是十五,谁也别笑话谁……爷就不信,你没去过汗王府?”十六阿哥强笑两声,道:“只是路过顺便……”雅尔江阿本还想再损他两句,可见他笑容面前,语带苦涩,想到他的苦处。
嫡亲的闺女,成了皇上养女,他这个当老子的,连嫁妆都不能名正言顺地预备,只能算是“添妆”;想要多看看女婿,也只能是“路过”。否则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同皇帝抢闺女,说不定还要被扣上“心存怨尤”的帽子。十六阿哥本就人缘好,同雅尔江阿这一支称不上太亲近,可也从无过节。雅尔江阿不愿刺他,便对曹颙道:“左右搬家的具体活儿也轮不到你这主子动手,若是得闲,咱们这就去逛逛?”曹颙自让说好,吩咐小厮往西路传话,让人该回避回避,随后带着两人往西路去。天佑的住处,就定在西路三进院子的前两进,是打通了的,前院是穿堂,是天佑的书房与客厅,后院是起居之地。前后正房都是三正两耳结构,左右三间厢房,南面还有三间倒座,拢共二十四间屋子。前面已经布置的差不多,都是簇新的梨木家具,书房的书籍也摆出来,足足三面墙,都是到顶的书橱。身为宗室权贵,雅尔江阿对科举之类的不屑一顾,可想到自家女婿实打实的进士名,也引以为傲。文武双全,总比不学无术要好……若是自己还在军中,提携一二……
眼见着西边战事又起,可是别说简亲王一系,就是其他宗室,也未必有建立业的机会
皇上登基之前,就是孤拐性子,在宗室里没什么人缘;登基之后,越发防心重……自己早年因桀骜不驯,也曾得罪过他,如今虽闲着,到底爵位还在,同旁人相比,下场也算好的,也当知足。雅尔江阿想到此处,原本的浮躁去了不少,看着屋子也格外留心起来。
后院上房则显得空旷许多,只摆着几件寝具。
雅尔江阿晓得这边就是闺女的新房,心里颇为满意。这地方不算小了,就是他王府中,几个阿哥没开府前,住的都没这么宽敞。
两家婚期初步定在九月,所以简王府那边家具已经打的差不多,需要添减的只是小物件。雅尔江阿只有这一个嫡女,又因对完颜氏心存愧疚,早就给六格格预备下丰厚嫁妆。
换做其他人家,他心里当然有底气。可曹府两代主母,六格格的婆婆就是和硕格格。当年淳王府嫁妆之丰厚,令人侧目;至于李氏这边,有当年太后的遗赠。即便不好与两位比私房,可女儿这边也不好相差太远。除了嫁资丰厚,让闺女在去长辈跟前有底气外,女婿那边也要好好拢一拢。天佑既然爱舞文弄墨,那王府也不乏珍本……
这院子没挑是没挑,可为什么是西路,不是东路?雅尔江阿突然想到此处。东西二向,通常以东为尊。天佑是曹家嫡长子,本当在东路安置才是。随即,他想起这里本是恪纯长公主府。宅子名义上赐给曹家,实际是赐给李氏的,并非曹颙一人的私宅,心里就也释然。李氏太夫人还不到花甲之龄,寿数且久。曹家次子长生即将成丁,往后也在这个宅子里娶妻生子,住在东路也说的过去。这边没逛完,那边初瑜使人传话给丈夫,婆婆带着天慧、天宝姐弟到了。十六阿哥想着有阵子没见李氏,便说要去给李氏请安。
雅尔江阿看了眼自己的常服,有些后悔,可还是说道:“既是太夫人到了,我也当去问声好。”曹颙无,只好引着两位王爷去了后院。李氏所居上房,家具陈设得差不多,只古董珍玩的摆设,还在封箱中,没有摆出来,看着有些空旷。初瑜正同婆母说起上午搬家的一些琐事,听说丈夫带着两位王爷来了,很是诧异。
当然不是因为十六阿哥,而是因雅尔江阿。
她已经得了雅尔江阿独自上门的消息,只当他是听到鞭炮动静过来转转,也该差不离走了。毕竟今日曹府搬家,实不是待客的时候。没想到,他不仅没走,还跟着来了内宅。李氏倒是没有多想,两家本就结亲,现下又做了前后邻居,多了往来也没什么。况且自己近六十岁的人,早过了避讳外男的岁数,直接在内宅见客也不失礼数。不管雅尔江阿之前的名声有多狼藉,李氏待人向来宽厚,只念好处。这会儿想到他是长孙的岳父,李氏客气虽客气,却也添了几分亲近,还主动地提及完颜福晋,少不得称赞了几句。虽没有直接赞到六格格身上,可雅尔江阿还是十分满意。首先是妻子的确是好的,当得起旁人夸奖;其次都说母女相类,李氏既满意完颜氏的教养,也侧面说明老人家心里是喜欢六格格的。雅尔江阿倨傲是倨傲,可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别说自己女儿只是和硕格格品级,即便是宫里的公主下降,不得婆家长辈欢心,少不得也会夫妻失和。换做其他人家,亲家公上门,初瑜这个亲家母需回避一二。可雅尔江阿是她族叔,两人一个祖宗,实没什么好回避的。初瑜也就站在婆婆身边待客。看到雅尔江阿穿着常服进来时,初瑜面色如常,可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过待见他在李氏面前丝毫不端架子,完全以晚辈自居,很是谦和有礼的模样,初瑜觉得好笑的时候,也颇为触动,心里的那点不满也烟消云散。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来活了
曹府搬家次日.平亲王福晋使么来接.李氏带着天慧去平新王府小…
住。
三日后,待李氏祖孙回新宅时,这边处处都已经安置妥当。
福源堂本是长公主寝殿,面阔五间,正房前是五间抱厦,前后就是十间屋子,里面早先由楠木隔断隔成数间屋子。
在重修修缮时,十六阿哥与曹yóng商议后,就将违制的地方都去了,可寝殿框架依在,还是比寻常官宅要气派的多。
东边有李氏的卧室、稍间,平素起居坐卧之所:中间是正堂,高悬御宝:西边有佛堂、斋室与接待外客用的小客厅。
除了正房,左右厢房各五间。
福源堂后还有后罩楼,现下都空着。
曹府的下人同高门显宦相比,本就不算多,早年又裁过两次人。
在旧府时还不显,配置到新宅这边,就显得人手有些不足。
幸好初瑜早就想到此处,自打去年赐宅,便从家生子中补了一批小、
丫鬟与小厮,训练了半年,如今也能凑上手。
其他人处添减的不多,独李氏这边,多了不少才留头的小丫鬟:还有天宝那里,独居一处,身边也要配齐人手。
其他人的院子,变化倒是不大。
天慧屋里的大丫鬟,年长的几个,前两年就开始相继配人,以后会作为天慧的陪房随之出嫁。
剩下不到配人年纪的,都是曹府家生子,留作陪嫁丫鬟。
加上常姑姑与罗姑姑二位,天慧身边的人手配得足足的。
过了端午,便是曹府新居的乔迁宴。
曹yóng并没有大肆铺张,邀请的都是至亲好友。
旁人尤可,倒是将东府兆佳氏给酸的够呛。
只因李氏这院子,比当年老太君的院子还气派。这边的花园子即便没有江宁织造府的花园占地广,却是有山有水,比起裕亲王府的花园也不需多让。
京城里除了王公府邸,其他民爵显宦,没有几家有资格引活水入院。
还有那御宝,密太妃见了都说皇上恩深、李氏是有福气的。
原本兆佳氏觉得园子景致好,想要带着两个孙女过来小住几日想了又想还是回去。
虽说早就有李氏身世的各种传闻,可兆佳氏总是不当回事。
她觉得都是无稽之谈,李氏的荣光不过是有个好丈夫、有个好儿子。
夫贵妻荣、母以子贵,李氏这才多得了体面。否则的话即便是皇上的sī生女,也没有养在包衣人家又给包衣人家做填房的道理。
待到太后的遗赠,两代帝王的明赏,兆佳氏想要否认也不能。
她只能腹诽皇上脑抽了,不按常理行事。
到底在李氏跟前短了气势,尤其想到这宅子曾为长公主府,她更是不愿意多留片刻。
李氏倒是很失望,这宅子实在是太大,院子显得太空旷,小孙子又不在跟前。
老人家觉得寂寞了。
她还想着留下兆佳氏祖孙多住几日,这院子也能添些生气没想到兆佳氏说什么也不肯留。
曹yóng夫fù察觉出李氏的失落夫妻两人就将全家每日晚饭都安排在福源堂。
初瑜更是借口儿女亲事,每日留在福源堂陪着李氏。
李氏精神这才好些,将心思都放在孙子孙女的亲事上。
大学士府是五月二十来下的小定,徐元梦请族侄舒穆禄家族的族长、一等公布兰柱为大媒请布兰柱之妻扭枯禄氏来下定。
正白旗舒穆禄氏,多是最早归附清太祖的库尔喀部部长郎柱后裔。
郎柱长子扬古利为太祖额驸以军功封超品公,地位仅次于宗室诸贝勒,死后追封为武勋王。
除了超品公之外,家族中其他勋爵传家。
郎柱两个侄子,一个是八大臣、一个是**臣,都是开国功臣。
按理来说,这般显赫的家族,本不当沉寂这么多年。
无奈不管他们这一族立了多少功勋,因在正白旗旗下,被顺治皇帝不喜。
待顺治皇帝亲政后,对这个家族多家打压,旁支鼻位革了大半。
嫡支因扬古利这一房虽没有革爵,可也从此闲赋。
这一沉寂,就是数十年。
直到旁支子弟徐元梦科举出仕,舒穆禄氏才再次抬头。
族中子弟,开始走科举仕途,几十年来,也有不少子弟相继出仕,只是品级多不高,因此并不招眼。
徐元梦请族长为大媒,请族长夫人下小定,足以彰显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曹府这边,亦是如临大宾,迎接得很是郑重,请了淳王府那边世子兄弟出面待客,还有出阁的几位姑奶奶回门做陪客。
待布兰柱向曹yóng交了婚书,扭枯禄氏给天慧插戴上,两家正式结了姻亲…
虽有些失落,可想要儿女亲事定了大多半,曹yóng还得松了一口气。
可惜过了没两天,他就欢喜不起来。
离京的户部三位司官已经到了湖广,虽粮仓的事情还没有着手,可沿江而上,水位不稳。
即便李卫在江南开始组织清淤修坝,可为了怕耽搁春耕夏收,地方官员多有拖延,效果并不显著。
南边的消息不好,北边也有了动静。
盛京工部尚书上了折子,提及辽河今春以来水位空涨.恳请京中派人巡查.以决定是否加大防洪防涝工程…
辽河源头在直隶,西辽河多在méng古,东辽河却是要流经盛京。
江南水患并不鲜见,对朝廷来说,减免赋税、预备钱粮,昭显皇上恩德就是:东北却是龙兴之地,盛京又是开国之都,真要被淹了,可是了不得。
不说旁的,就说那肥沃良田,民田少,不是内务府皇庄,就是各大王府王园,还有其他勋贵世家早年圈地的庄子。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这些八旗大爷恨不得上窜下跳。
早时,因李卫力主水利这一块,还有人弹劾李卫逾越擅权。
朝廷有河道总督,还有工部,轮不到一省督抚夸省接差事。
现下没人再闹腾,都盼着朝廷重视防洪之事。
五分的险情,被化们说成十分,无非是盼着朝廷掏腰包,省的他们的田庄被淹了。
雍正虽厌恶他们的sī心,可也祈E让东北被淹。
几年的风调面顺,修生养息,好不容易朝廷与地方才安定下来。
他这个曾被士林诋毁的皇帝,当的也有底气些。
若真是南北齐涝,没人会想着天有不测风云,而是都会想到他这个皇帝身上。
那起子小人,说不定又要说什么皇帝德政之类士林口碑,雍正既心有不甘,却也无意为其左右:东北关乎八旗利益,却不容轻忽。
就今春南北水情异常之事,他专门着大学士与六部九卿,专议此事。
不管是旗员,还是汉大臣,对此事都尤为关注。
汉大臣多是进士出身,大半来自江南:旗员则晓得东北的重要xìng,半点不容有失。
朝廷上下,难得的没有杂音。
雍正心中,颇为满意。
虽说现下国库丰盈,可哪里能轻动?
西僵不稳,不知什么时候就是一场大战。
那就是个无底洞。
因江南水情,李卫又支了数万。
雍正觉得气闷,看着这满堂大臣就有些不顺眼。
咬咬牙,掏这笔银子没什么。
他登基六年,除了雍正二年的战事外,并没有遇到其他什么坎儿,这会儿舍些银钱,求个安稳也好。
可是,他整顿吏治这些年,哪里不晓得朝廷弊端?
干净的人少,胆子大的人多。
尤其是河工此类撤银子的差事。
河道衙门历年出的蛀虫还少了?
五月过了大半,眼见就是六月,真要是因他们贪墨耽搁了防洪大事,那影响就大了。
心烦气乱之下,雍正的视线落在曹yóng身上,又看了看伊都立又转到工部几位堂官身
直到散朝,他也没说什么。
在众人退朝之后,他却留下了十三阿哥,商议东北防洪之事。
“这本是工部的差事,可朕心里实放心不下夸岱。他虽没胆子伸手,可却是个耳根子软的,保不齐被人撺掇了做下蠢事”雍正揉着额头道。
夸岱是佟国纲三子,现下袭了佟家长房的公爵,是工部的掌部尚书。
佟家虽之前被打压得差不多,可毕竟是孝懿皇后母家,雍正名义上的外家,总要留些香火情。
十三阿哥闻言,晓得皇上这是另有属意人选,斟酌着道:“皇上慧眼如炬,佟公在到工部前,多在武职任上,理不得这种琐事也是有的。”
雍正道:“东北水患,事关民生社稷,总要有个谨慎人总理,朕才能放心曹yóng与伊都立两个,你瞧着那个更妥当些?”
十三阿哥不由唾然。
这两个一个是户部掌部,一个是兵部掌部,皇上你用着不觉得乱套么?
可皇上的意思已经摆出来,他只能郑重地想了想,道:“若是在这二人中选派人手,臣弟觉得还是曹yóng更妥当些他年纪虽轻,却比伊都立更经事些……”
雍正满意地点点头,道:“朕也这么看曹yóng的谨慎平素瞧着有些碍眼,可真要去担这差事,还真的需要个谨慎人朕打算让他兼任工部尚书,去盛京总理此事伊都立亦同去,东北民人稀少,多是驻军,由兵部出面,调动人手也比较便宜”
十三阿哥听了,心下骇然。
皇上对臣下已经疑心至此么?
工部两个尚书、四个shì郎竟无一可信之人,另提溜了曹yóng总理。
六部尚书,不满员时两部兼任是有的,如同张廷玉,就挂着两部尚书职。
地方督抚,亦多挂副左都御史或兵部尚书衔。
可曹yóng这个不同,工部尚书无出缺。
十三阿哥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皇上,工部那边”
雍正道:“李卫上了折子,江南防洪以缺人手,让夸岱去江南…?
泪奔,求几张月票
另外看到有朋友留言说北京的天气,不至于感冒,零上二到零上十来,白天不觉得什么,晚上房间里真冷的。南方的朋友或许不觉得,住在北方的朋友就晓得了。每年北京供暖之前,停暖之后,都是最难熬的。@。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再聚首
对于夸岱来说,接到下江南的旨意时,几乎要手舞足蹈。窃喜不已。
随着督查河工的旨意下来的,还有雍正的密旨,四皇子弘历将随行南下。
只要不是傻子,谁不晓得四皇子就是内定储君。
不过是圣祖朝夺嫡太过惨烈,今上又不是宽和的,无人敢明着抱四皇子的大tuǐ,可饶是如此,得了机会的暗中巴结的却是无数。
佟家经过两次三番的打击,早已经势衰。
夸岱这个孝懿皇后亲弟,堂堂的国舅爷,更是像小fù养的,在六部尚书中居末不说,更是夹了尾巴做人。
至于曹yóng这个户部领工部尚书差事之事,夸岱却没有放在眼中。
皇上待下向来爱僧分明,曹家正炙手可热,他才不会那么没有颜sè地与之相争。
皇上再厌佟家又如何,总要留一线:若是同抱好四皇子的大tuǐ,佟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来,毕竟佟家的爵位还在曹府新宅,九如院。
这是新宅中路第三进,是曹yóng夫fù所居之处。
院名“九如”取自《诗经,小雅》,有福寿绵长之意。
虽说曹yóng夫fù还不到不huò,可在这个时代,儿女成行,也将到含抬弄孙的时候。因此,在曹颊选院名的时候,便圈定了这个。
上房里,初瑜正收拾东西,皆是一式两份。皇命来的匆忙,今日传旨,明日曹yóng父子就要出京,北上南下,这使得初瑜心里有些慌。
曹yóng见妻子皱眉不展,摇了摇头,道:“天估已经成丁,总不能老笼在跟前难得皇上对他们另眼相待,我们当父母当高兴才是……………”拨在皇子身边当差,多半会随着皇子开府,成为王府班底。
弘历身份所致,不比同寻常皇子,天估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班底。
皇上此举,可以说是提挈与保全曹家,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初瑜慈母心肠,想起江南水患的传言,哪里能欢喜起来。
加上丈夫出关,也是为防洪,她能放下心才怕。
曹yóng晓得劝不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再如此,老太太那边就该瞒不住了天估跟在四阿哥身边,能有什么危险那可是李卫的地盘,又有小二在……、,初瑜点点头,心下稍安。
是了,皇子微服出行,不知暗地里跟着多少人。说是巡视河工,
可也没有人敢真的引皇子入险境,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危险。
丈夫这边,关外不比江南,水道有限,倒是好许多。
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安……
初瑜突然想到哪里不对头,忙抬起头来,道:“老爷七月底就要往简王府过礼……老爷与天估能回来么?”
曹yóng闻言一愣,接旨后这半日,就想到在关外如何行事,倒是忘了家中还有这件大事。
自己这边还好,盛京离京城近些,自己又是户部掌部,若是防洪抗灾的事情都安排妥当,许是七月底之前有可能回京:儿子那边,南下路远,两个月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的。
“天估是回不来的,我这边得看辽河讯情再做定论不管我们父子是否赶回来,一切照旧便是多请四弟与弘曙帮忙”
这两个,一个是堂叔,一个是娘舅,正是可以出面为天估张罗的人选。
初瑜也没旁的法子,点头应了。
父子二人出差,李氏这边是瞒不住的,只能换个说辞。
曹yóng这边,便说是奉命出关巡查关外土地与赋税:天估那边,则说是奉密旨护卫皿皇子巡视两江盐赋。
真真假假,只掩了洪水之患。
李氏真信了,对长孙那边没交代什么,反而很是担心儿子这边。
眼看就要进伏,即便关外凉快些,可曹yóng的身体不比年轻时,年前又是一场大病,现下看着都过于清瘦。
老人家放心不下,少不得嘱咐媳fù,多带解暑药,又将自己这边的人参片,给儿子装了大半,让他累时含着解乏,千万要爱惜自己。
曹yóng感念慈母之爱,唯唯称是,回过头去,在儿子面前又当上严父。
“你是shì卫,只需尽shì卫之责就是,其他的不要多言四阿哥是个有主意的,在他跟前当差,不用有自己的主意”曹yóng交代道。
不是不想望子成龙,只是天估的年纪与阅历在这里摆着,过与不及,反而容易暴漏其短处,还不如恭恭敬敬做服帖的臣子。
成心腹的话,就要掂量分量。自古以来君王身边的谋臣有几个得善终的,四阿哥即便现下不是君王,以后也是,风险过大。
耳目的话,近是近了,功劳建了,却容易被看轻。
手足的话,就甭想了。
后清朝的皇帝可不讲究手足这一套,而是主奴有别。
即便是雍正与十四贝子,同父同母,也是一个是皇帝主子,一个是奴才下臣:更不要说天估一个小小外臣。
天估以后,只需奔股肱之臣使劲就行。
不是最与皇帝知心的,只要不可或缺。
天估恭听父亲教导,心里想到父亲身上。
早上皇上登基前,曹府就与雍王府关系友善,可父亲从没有借着这个越雷池一步,恪守君臣本分。
皇上登基以来,有许多倚重的心腹大臣,昔日的年羹尧、隆科多;
现下的李卫、田文镜。
可年羹尧、隆科多抄家夺爵,不得善终:李卫与田文镜成为皇上手中的尖刀,得罪了多少权贵士子。
皇上在还罢,李卫与田文镜有靠山:皇上若这两位会是什么下场……
天估直觉得后背冷,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父子二人正说话,就有小厮来报,门外有人递帖子请见。
即是挂的工部尚书职,曹yóng自不可能是光杆司令,随之出京的,还有工部都水清吏司的一个两个主事、四个杂员小吏。
现下门外递帖子的,就是明日随他出京的这几位。
看了看拜帖下的署名,其中一个,还是曹yóng认识的,是左住兄弟的族叔永亮。
曹yóng记得永亮是七品司库,本是有正经差事的,怎么成了随着主事出差的杂员?
工部掌管的差事,上关系帝后陵寝,下关系姓黎庶,许多工程多在京外,工部的低级官吏多有出京的时候,那都是没有什么正经差事的小吏。
这个时候,出行不易,出差可不算什么好事。
品级高还好,有地方官员孝敬:小吏的话,只有劳累的份,甚至吃苦出力偶有功劳,也多是给随行上司锦上添huā,落不到自己头上。
曹yóng虽心中诧异,可却什么也没说,使人将六人引到前院西厅见客。
六人是来请示明日出行与集合时间来了,曹yóng即挂了工部尚书,就是众人的顶头上司,众人自然是以曹yóng为马。
说话的是两个主事,永亮在四名杂员这末,低头不语,也没有刻意表明自己与曹yóng相识。
曹yóng这边,说了明日早晨出的时间与地点。
只是,在众人走后,曹yóng向天估询问起永亮之事。
天估果然知晓此事,原来永亮被嗣母驱逐归房之事,虽无御史弹劾,可到底纸包不住火,传到工部衙门中。
加上永亮生母的几次闹腾,在不知情人的眼中,倒像是永亮贪图富贵,即便被富裕的嗣母摒弃,也不肯回到贫寒的生父生母家尽孝。
不孝不义,永亮自是被上官所厌弃。
他丢了司库的实职,成了工部杂员。
不知为何,曹yóng想起第一次见到永亮的情景,不过是个童子:再想想永亮对左住曾有许多照顾,心中就有些不忍。
他想了想,道:“左住说没说,永亮在衙门可曾自辩?”
天估摇摇头,道:“应该没有,倒是左住为永亮饱了两次不平,差点与人相争。还是左住狠话,不要左住提及长辈之事,才使得左住老实。”不管永亮待左住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族叔的身份也不怕他生事…留着他,倒是多少能牵制宁老太太那边一二次日,曹yóng用罢早饭,就去福源堂辞行。
长生、天慧、天宝几个都在,曹yóng少不得挨个吩咐几句,才拜别李氏,出了家门。
工部的几位司官,曹yóng与之约好在安定门城楼下集合。
还有同行的伊都立,也约在安定门。
曹yóng这边,随之出行的人数不多,可都是得用的,有张义、曹满,还有魏黑与曹甲,另有四个的护卫,是曹甲一手训练出来的。
虽说皇上没有明旨,要求曹yóng与伊都立驰驿,可曹yóng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人预备马车,而是与众人骑马出行。
待到了安定门一看,伊都立与工部几位司官已经到了。
伊都立满面红光,心情正好,与几位司官有说有笑。
几位司官却透着拘谨,小心在旁边陪着说话。
众人见过,便合作一处,从安定门出京,顺着官道一路往北。
曹yóng与伊都立并马而行,看看彼此,脸上都lù出笑模样。
曹腼道:“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机会与大人一起出差”伊都立笑道:“反正,我是跟着孚若混了”
昨天欠下一章,之前欠下半章,总计一章半。握拳,尽快补齐。@。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及笄礼(上)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及笄礼(上)
京城到盛京的距离,即便比不上下江南那么远,实际上也不算近,一千三百余里。
一路都是官道,逢三十里就有小驿,百二十里大驿。
曹颙与伊都立又是之交好友,两人到一起有话说的,倒是并不觉得难熬。
只是两人养尊处优惯了,有些吃不得风吹日晒苦,骑了两天马,就在途中雇了马车。
如此一来,相处的时间又多了些,两人就琢磨起此行差事。
曹颙在江南时就见识过水患,那真真是天灾无情,因此对这份差事很是精心。即便人还没到盛京,可就辽河防洪的方案,已经拟了几种出来。
伊都立虽是做了副手,可并不在意,也将盛京周边驻防八旗的情形,对曹颙仔细说了,供他参考。
辽河众多支流,分东辽河、西辽河、浑河、太子河四大支流水域,与大辽河干流水域。
西辽河除了部分水源在直隶,其他大部分在内科尔沁部,那里百姓还逐水草而居,游牧为生。
东辽河靠近吉林乌拉,那边封山封林,土地多属于内务府名下,地广人稀,但是也无需太担心。
浑河、太子河、大辽河,却像个大树枝,将盛京围绕其中。
虽说曹颙与伊都立两人都觉得可以将防洪重点,放在盛京周边。
可两人的侧重点,却多有不同。
伊都立觉得,应该是护城为主,重点关注盛京最近的河道。
曹颙则认为,当侧重盛京屯田那一片,减免庄家损失。
毕竟,今年南方十有是大涝之年,东北的屯田数目也不小。确保这一季收成,若是明年京城粮食短缺,也可以运粮南下。
待两人说出心中思量,剩下的就是面面相觑,最后两人都lù出苦笑。
倒不是想要说服对方,曹颙的思量是从大局出发;伊都立所偏重的,也没有错,毕竟他们两个尚书出关,最主要的就是保盛京太平。
曹颙不是愣头青,自不会喊着“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去忤逆君王;伊都立也不是黑心肠的,只顾自己差事好看,不顾百姓死活。
如此一来,屯田要保,盛京也要护着,可汛期降至。
两人再也惬意不起来,都觉得肩上沉甸甸的,恨不得立时飞到盛京,开始着手准备。
每天在路上的时间也加长,一路颠簸,终于在五月二十九这天,一行人终于到了盛京……
京城,曹府新宅。
狮子院停了不少车轿,狮子院东西的排房里,坐满了各府shì候主子出行的管事、护卫。
都是曹府的姻亲,又都是shì候主子出行的,平素大家伙也多能碰头,多是认识的。
纵是如此,大家寒暄、闲话,也都是天气不错,吃吃喝喝这一套,没有人敢说主子的闲话。
倒是隔壁的几个小厮,到底年岁小,少不得嘀嘀咕咕说上几句。
这个道:“怎么瞧着比月初那次来客还多了?除了表姑娘的生辰外,大舅爷家还有其他喜事不成?”
这个当是几位姑奶奶家的小厮。
那个回道:“头回是家宴,除了本家,就只有几个姑奶奶回门暖房;今日却是不同,大姑娘及笄,太妃娘娘都过来了……庄王府的福晋也来了……”
这个不是东府的,就是左住、左成那边的。
另一个小厮道:“曹家大姑娘及笄,接着就要备嫁,都说稻香村是曹家大夫人的陪嫁,那会不会随着曹家大姑娘出门子……”
这个是外客带来的小厮了……
福源堂,上房。
屋子里花团锦簇,处处都是胭脂香。
密太妃坐在上首,李氏陪坐在一旁,其他庄亲王福晋、平亲王福晋、裕亲王福晋、淳王府几位阿哥夫人、曹颖、曹颐姐妹等女客,分左右坐了。
兆佳氏也在,位置在庄亲王福晋之下,平、裕亲王福晋之上。
她的腰板tǐng得直直的,瞥了下首的平亲王福晋,心中很是得意。
她虽是婶子,可自打曹佳氏成了福晋,亲戚见面,也只能叙国礼。
曹寅夫fù还好,生身父母,还能与福晋女儿叙叙家里;她这个隔房婶子,只有恭恭敬敬地。
现下,她女儿也成了亲王福晋,自己又封了诰命,身份已经非同一般。
难道在她的福晋闺女面前,大家还要叙国礼?
得意之间,看到陪坐末尾的长女曹颖,兆佳氏又觉得意兴阑珊。
即便这些贵人“叙家礼”,也是在李氏面前,因着李氏的身份。真要在她面前托大,才是失了规矩。
自己只是顺带的,座位挪高了,并没有让人高看……
看着几位福晋、夫人,都迎合密太妃说笑,曹颖却跟木头人似的坐在后边,兆佳氏心里很不痛快,不由地埋怨起春华。
想着老四媳fù果然是jiān诈的,晓得她一个四品恭人在这些贵人跟前没有说话的份,借着给堂嫂帮忙的由子避了出去,却不想想拉扯下大姑姐。
曹颖即便供出个翰林儿子,可孙礼才是正七品,还没有资格为妻母请封。
因此,曹颖并无诰命在身。
曹颐也注意到曹颖的安静,不由多看了两眼。
曹颖身上的衣服虽是八成新的,那料子的花纹却显得老旧;头上带了点翠首饰,那翠sè实称不上好。
如此一来,在这满屋富贵中,她便显得格格不入。
加上她耷拉着眼皮,脸上没个笑模样,不免令人侧目。
裕亲王福晋,正坐在斜对面,看到长姐这个姿态,晓得不妥,忙打眼sè给坐在曹颖身边的曹颐。
曹颐心里叹息一声,起身到李氏跟前低声说了两句。
李氏转过身,看了看的曹颖的方向,点了点头,对曹颐摆了摆手。
曹颐这才退下,低声招呼了曹颖,姊妹两个一起退下。
“这是去哪儿?”曹颖皱眉问道。
“好些日子没同姐姐说话,这边乱糟糟的,找个肃静地方,咱们姊妹说说话。”曹颐说道。
曹颖轻哼一声,yīn阳怪气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瞧我寒酸,怕丢了你这个国公夫人的脸面!”
曹颐被噎的不行,可也不好在路上与她口角,脚下依旧不停。
曹颖虽不行不愿,到底是跟着曹颐过来。
曹颐直接绕过正房,去了后边的后罩楼。
有两个丫鬟在廊下,认识曹颐,赶紧挑帘子。
曹颐直接将曹颖引到东屋,屋子里家具摆设虽不多,可也舒雅整齐。
曹颖不由多看几眼,月初乔迁宴时她虽然也过来,可只是随着大家逛了花园与几处紧要的院子,这边的后罩搂倒是头一回来,忍不住打量一番,又走到中堂,看了看西屋,陈设与东边差不多,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谁的屋子?”
曹颐淡笑道:“老太太怕是盼孙女呢,往后七弟有了闺女,许是就养在这边……”
曹颖不再多问,可心里也不好受。
大伯娘这里的后罩楼,都比自家的正房气派。
堂弟还没娶亲,侄女的闺房都预备出来;自己嫡长孙女落地,依旧祖孙三代挤在一处跨院……
曹颐虽有不少话想要对这个大姐说,可两人毕竟不是同母,这十数年来自己能帮的也都帮,姊妹之间关系原本还尚可;可自打四姐儿成了裕亲王福晋,姊妹之间的那点温情也都打破。
曹颖这几年很少回娘家,同她们这些姊妹也都淡淡的。
曹颐摩挲着茶盖,心里晓得,有些话怕是还是四姐儿开口,自己却是不好说,毕竟四姐儿与曹颖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
她正思量着,就听到屋外有动静,是四姐儿来了。
四姐儿的脸sè有些难看,曹颐见状,便起身道:“四妹妹同大姐先说话,我去瞧瞧大嫂那头的……”
四姐儿点头,强笑道:“三姐姐且去忙,我同大姐在这里歇一歇……”
见到四姐儿如此,曹颖倒添了局促,屁股挪了挪,讪笑两声,道:“四姐儿……”
四姐儿也不坐,站在那里,面带寒霜地看着曹颖:“大姐又做这出打扮,给谁看?月初乔迁宴后,我没送料子给大姐?二姐姐、三姐姐没送料子?大半月下来,一身衣服也裁不好,还要穿了旧衣裳来?”
曹颖低着头,小声道:“我们家针线上人少……”
四姐儿饶了好脾气,此刻也有些恼,道:“衣裳不说,那首饰呢?自从大姐将自己的首饰尽数陪嫁给外甥女,我们几个做姊妹的心疼大姐,多有馈赠。不说旁人,单我就为大姐添了四套首饰;两套金的,一套翠的,一套宝石的。大姐为何不带?”
曹颖原本心虚,这会却抬起头来,红着眼圈,道:“四妹的馈赠,姐姐感jī不尽,领了妹妹的情……那些首饰,我sī下给了娴姐儿……我这当娘的没用,不能给她预备份丰厚的嫁妆,能贴补就贴补一二……”
四姐儿气极反笑:“娴姐儿的嫁妆还寒酸?即便孙家没留给她这个长孙女什么,可曹家这些舅舅、姨母那个慢待了她?就是二哥、五哥不在京中,也没忘了打发人送添妆礼;二哥那边,不算二嫂给预备的料子首饰,二哥外外甥女的压箱银就给了一千两……”
曹颖嘴硬道:“不过六十四抬嫁妆,地少铺子也少,哪里又多……不说与几位妹妹比,就是平姐儿,连曹家养女都不是,都比娴姐儿体面……”
四姐儿皱眉道:“娴姐儿是孙家的女儿,作何同曹府的姑娘相比?若是我记得不差,娴姐儿的姑姑也是去年出门子,为何不同她自己的姑姑比……”
曹颖羞怒道:“怎么就比不得?娴姐儿虽不姓曹,却是曹家嫡外孙女,还比不得一个师爷的女儿……”
屋外,妞妞站在那里,脸上喜怒莫辩……RO@。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及笄礼(下)
正文]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及笄礼(下)
------------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及笄礼(下)
曹家在旗多年,即便日常保留了不少汉礼,可及笄礼化简为繁,倒是并没有那么繁琐,只留了一加。
密太妃为及笄礼主宾,天慧的舅母博尔济吉特氏为有司,妞妞为赞者,nòngcháo充任乐者。
吉时将至,及笄礼的主角天慧,在几个同辈姊妹的簇拥下,来到福源堂正堂。
做少fù装备的,是天慧的表姐孙娴与表妹李香yù,两个豆蔻少nv是堂妹nòngcháo与nòngyù,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小少nv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嫡nv。
待给长辈们请过安,nòngcháo就退到一旁,在琴架后落座。
李氏做主人,密太妃为主宾,众人为天慧主持了及笄礼。
待礼毕,就到了饭时。
初瑜将宴客地点安排在huā园的水榭,里外设了几桌,年长的陪着密太妃与李氏在里面,年轻一辈则在外边。
宴罢,摆上果子,又上来两个说书的nv先生,为大家说戏凑趣。
虽说在前一阵子乔迁宴时,大家多来过这边,也逛过huā园,可现下荷huā含苞待放,景致又是不同。
大家就三三两两的出了水榭,在外头看景。
曹颐与四姐儿便相伴出来,找了个凉亭坐下说话。
将跟着的丫鬟都打发远处站了,四姐儿愁容上sè,道:“三姐姐,我实在是没法子……大姐那里,我该说的都说了几遍,可瞧她的意思,丝毫没有省身的意思……大嫂、四嫂都是明白人,谁看不出她的小心思?若真是的过不下去,兄弟姊妹之间,谁还能束手不帮?可孙家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亲家老爷已经起复,礼哥儿也正式授官,日子只有越过越好。这样每次见面都哭穷,哪个受得了?”
曹颐叹了一口气,道:“即便大姐想要向求娘家援手,今日也不该如此。大嫂脾气虽好,可天慧是她的心尖子。大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会这般不管不顾起来?”
四姐儿想起同长姊在后罩楼的对话,自己那个大姐哪里是遇到什么难处,不过是眼馋旁人有的,想要四处哭穷,往自家里划拉。
可居家过日子,谁的银子又是大风刮来的?
想要给人东西,与旁人想要,这滋味儿可不相同。
不说其他的哥哥、嫂子怎么看,就是她这个胞妹,两次三番下来,心里也有些不耐烦。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就是所谓的“人穷气短”。
孙家的日子虽渐渐好些,可因曹家日子正好的缘故,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
兄弟姊妹之间,只有自己长姊最艰难。
可即便是兄弟姊妹之间,也没有这样相处的道理。
他们这一辈人中,曹颖居长,不说与长房姊弟之间关系如何,就是同二房这边的亲弟妹之间,因年龄相差太大的缘故,相处的日子都不长。
到底是自己胞姐,不为旁人,只为不让母亲再为她cào心,四姐儿也不好束手。
想到这里,她说道:“媳fù娶了,外甥nv也嫁了,大姐还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穷日子过怕了,手上没银子,心里不踏实……可这样拉下脸四处打秋风,看着也实在不像……要是真闹了生分,不知道的,倒说咱们势利,不顾手足情分……”
曹颐却神sè淡淡的,没有接四姐儿的话。
东府兄弟姊妹如今是风光不假,可她也没有沾光的心思,自然不会与之关mén来一场手足情深的大戏。
除了与曹颂打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外,其他人哪有什么感情。
早年多次看顾曹颖,是因都是曹家出嫁的nv儿。曹佳氏身份贵重,不好chā手;曹颙、曹颂又是男子。她能尽力帮的,就尽力帮。
可哪里落了好?
因晓得双生子是李家子孙,曹颖就埋怨曹颐,怪她不该怂恿自己当年卖了两个姨娘,伤了亲戚颜面。
待到四姐儿成了亲王福晋,曹颖更是添了底气,不敢在旁人面前摆谱,在曹颐跟前也嫡嫡庶庶起来。
曹颐哪里耐烦这个,自然是敬而远之。
今日主动亲近曹颖,不过是受四姐儿托付,加上不愿意让她继续耷拉着脸扫兴,影响了侄nv的及笄礼。
见曹颐不搭茬,四姐儿神sè讪讪,道:“要不稍后咱们去二姐那里坐坐,听听二姐的意思?”
曹颐这回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应下……
曹府与平亲王府不过几百丈的距离,听说两位妹妹想要去自家坐坐,曹佳氏没有多想,待从娘家出来,便乐呵呵地招呼两位妹妹同行而归。
想着侄nv及笄,明年就要出嫁,曹佳氏虽有些感伤,可更多的还是欢喜。
吾家有nv初长成,那么一点点大,成了大姑娘。
又想到夭折的nv儿福敏,难免心里又添了酸涩。
正百感jiāo加间,听四姐儿提及曹颖,曹佳氏的心情一下子yīn郁下来。
她自问不是小气人,自曹颖夫fù上京后,能照拂的也照拂;可得到的是什么?
皇上不待见平亲王府,曹颖就同这边断了往来。
她同丈夫出京时,曹颖更是装不知道似的,面也没lù一个。
想来是她自己也心虚,这两年四下里打秋风,也没打到平亲王府来。
曹佳氏看在二房其他几个堂弟堂妹面子,不愿与之撕破脸,面子情也做了,可无心与之在做纠缠。
听了四姐儿的话,她肃容道:“四妹妹莫非不晓得nòngcháo、nòngyù两个侄nv为何回京?”
见堂姐岔开话,四姐儿有些不解,道:“知道啊,明年是大挑之年。”
曹佳氏正sè道:“四妹妹是不是日子过得太闲,不管自己个儿,竟管起亲戚家的闲事?明年是大挑之年,裕亲王府进不进人?若是指个格格还好,要是指个侧福晋,生下儿子来,你待如何?这眼见就剩下一年零几个月的功夫,你不想着自己的事,倒为旁人cào心?大姐儿nv双全,外甥出息,外甥nv婿也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哪里还有什么糟心事儿……若是再不好,就只是不知足罢了……yù壑难填,我们就算搬出个金山银山出来,又能如何?”
四姐儿听得脸sè发白,半响说不出话,再也没有心思去cào心长姐那边的事儿……
曹府这边,宾客走得差不多,妞妞却留了下来。
待初瑜送客回来,妞妞已经拉着天慧在九如院等了。
待了一天客,初瑜也乏了,这姑侄两个又不是外人,便歪子,打趣道:“瞧你们姑侄两个,凑到一起便分不开,倒真是孟不离焦了……”
天慧拿了美人拳,凑上前去,一边给初瑜捶tuǐ,一边道:“小姑姑同nv儿商量大事呢……”
初瑜好奇道:“什么大事?”
自从当年“内联升”牛刀小试有所成后,这姑侄两个就一直想要再做点旁的。
可衣食住行一圈思量下来,总没有太合适的,便搁置下来。
现下怎么又想起这一出?
天慧抿嘴不语,笑着望向妞妞。
妞妞道:“我早先也没想起这个……是今儿想起大哥去了关外,才想到这一茬……圣祖爷时,年年都要出关巡狩,京里王公百官随扈的随扈,不随扈的也多有赏赐下来,并不缺直máo料子。皇上登基以来,可是一直没出关。六、七年下来,早先京中存的那些料子也都差不多。若是这个时候开个铺子,专营皮máo料子,说不定能卖的好些……”
初瑜坐起身来,摇了摇头,道:“想的太简单了,关外直máo料子虽多,可鲜少有上品……上品料子,还是内务府从广东与俄罗斯那边运来的……”
听了这话,妞妞与天慧两个面面相觑,面上添了犹豫。
初瑜看着她们姑侄两个,想到曹颖身上。
不管在娘家多么jiāo惯,出mén子后就要做当家主fù,嫁妆与sī房还是多些更便宜。
因此,初瑜便笑道:“这就被打击了?京城富户虽多,可能用的起番邦料子的有多少,这生意我看能做的?”
妞妞与天慧闻言大喜。
初瑜轻哼一声,道:“不过具体如何行事,你们姑侄两个可要商量妥当,不要指望老爷与我……我要预备简王府的过礼,老爷身上也担着正事,不能随你们胡闹……”
姑侄两个忙起身应了……
盛京,工部衙mén。
看着盛京工部衙mén的上下同仁,曹颙笑得有些勉强。
目测一下,从堂官到司官,平均年纪过了五十岁。
盛京六部,本就是冷清衙mén,这里的官员,多是被“发配”而来。
过来以后,除了运气特好的,或者家中有背景,否则基本就没机会挪地方,要熬到致仕年纪。
如此一来,衙mén里就攒下一堆老头子。
到盛京之前,曹颙在路上就有了腹案,想着责任到人。将盛京周边设置数十个防洪点,安排人手分片监测。
可眼前这老弱病废官员,能在河边熬几天?
就算其中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估计能坚tǐng些,可缺口也太大。
看来,还是要往京里请旨,看是否京城调派人手过来。
衙署mén口,伊都立大踏步进来,脸sè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