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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袋有糖的大魔王     东京第一美少年txt下载     东京第一美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虞姬和霸王(3)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就比如演戏这一行,观众在电视里看演员演的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完全没有表演的痕迹,突然就觉得自己上自己也行了,但其实都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等真实践起来才发觉——演戏完全不是那回事——大老演小丑那是真的小丑,而普通人上去演,不用演,结结巴巴,表情僵硬,动作变形,上去就是小丑。

    抽烟也是同理,大老抽烟悲春伤秋,青烟入肺腑,一吐万古愁,普通小青年学大老抽烟,蹲在地上自以为风流万种,结果就是被路边的大娘吐口水——什么二货街熘子。

    作为演员,最重要的就是脱离自己本身的束缚,完全融入到角色之中,这样才会演谁像谁,这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积累起来的努力,不断试错的成本堆积。

    正是因为这些不断失败下的积累,才能导致最终的蜕变——演谁像谁,那个角色就是过去的他自己。

    丹生花枝明白这是羽弦稚生第一次演戏,同样也了解到,神绘灵也刚踏入演艺界不久,但这两个人第一次对戏所呈现出来的画面质感,着实让她感觉到了骨子里的惊撼。

    常言道,演爱容易,演恨难。

    羽弦稚生的颜值是神级,神绘灵的少女颜值放在娱乐圈里也是第一梯队,两个人的颜值都挑不出任何瑕疵,换做普通演员跟他们其中一位近距离贴脸看,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因为真的很好看啊,感觉不爱都不忍不住了!

    这种颜值与颜值的深情对视,哪怕对方是个木头人演员,也能憋出点爱意吧,反正是演戏,感情是虚假的也没关系。

    可恨这种情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实在不爱你也能憋一憋就过去了,眼泪掉不下来那就滴点眼药水凑合凑合,至于恨,你总不能找来个狂犬病给演员各咬上一口然后等发病的时候看他们俩龇牙咧嘴吧。

    没开始对戏之前,丹生花枝是忐忑不安的。

    可现在,绝了,真是绝了。

    他们演的就好像......真的。

    那种彼此痛恨对方,来自灵魂深处无可调节的矛盾,隔着一米之外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们灵魂共鸣下所产生的恨痛纠葛,给人一种少说也当了几百年仇人的感觉。

    樱姬公主和权助大人,被这俩给演活了。

    很快,两个人分开,神绘灵的屁股紧挨着他的交叠起来的双腿,起来的时候头发披散着,卧在他身上卧久了,腿酸了一下,差点又坐了回去,她咬着牙,借用他的肩膀才勉强起身,软软地扑倒在一旁,眼眸里是黑色的毒焰。

    羽弦稚生的胳膊打酸了,两只手无力地从她的腰肢处滑落,两人分开的时候,彼此的腿上都泛着湿润的潮气。

    “怎么样?”丹生花枝转头问着春江导演。

    春江传人点了点头:“挑不出毛病,完美的演技,完全突破了我的想象,辛苦两位了。”

    不是为了恭维丹生花枝,他是真的叹服了。

    日本演艺圈的竞争十分残酷,什么样的演员他都见过,这种演技倒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像今天这样随便组合的对戏,都能演出如此效果......他们两个才多大,加起来还没有一个老戏骨的岁数大,娱乐圈的门槛因为这俩的存在,已经越来越高了,往后演艺圈的门槛怕不是也会如此吧,想想是件好事啊。

    而且,这两个人在演戏上的相性,好到爆炸。

    放在《夺子之战》这部剧里,说不定他们俩在戏里的爱恨情仇,能够激起一大帮年轻观众的追剧欲望。

    别说是年轻观众了,他自己作为一个中年大叔,也想多看看这种戏,那种介乎于虐恋又打的热火朝天......我的天,挑选好上佳的场景,拍出来该有多爽多凄美!一边流泪一边爽,顶级物哀啊!《源氏物语》第二!

    怎么说呢,物哀之于东瀛,亦如风骨之于华夏。

    春江传人对于物哀之美有着绝对的追求,不只是肉体上的美,还有一切艺术形态上所呈现出来的日本文化美感,比如人性。

    在两人身上,他的确看到了这种美感。

    不过在《夺子之战》的剧里,那是桥本小太郎和皇殿里的紫藤公主的戏份,神绘灵已经确定了要出演紫藤公主......真的要让羽弦稚生拿走男主演的戏份么,可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出于导演本能的直觉,如果是春江夏树和神绘灵演这场戏......神绘灵应该是演不出这种突破天际的效果的。

    春江传人摇摆不定了。

    一方面是艺术追求,一方面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个都想要,可惜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不,等等,春江传人愣了愣,发觉自己钻牛角尖了。

    刚才那戏的确惊艳,可光靠这一场也不能确定什么,这是一部剧,不是一小段歌舞伎,想当男主演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论别的,这少年就不一定有了,整体比下来说不定不如自己的儿子。

    但机会还是要给他的,春江传人拿起文学剧本,朝着羽弦稚生的方向递了递:“你把剧本看一下,等会直接去摄影基地,稍后我们进行情景试戏,你要竞争的对象是我的儿子,不过不用顾虑我的面子,该怎么演就怎么演。”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腿被神绘灵给压麻了,暂时起不来身,所以丹生花枝帮忙递了过去。

    这女人呜哀哀地扑了过去,心疼是真,趁机跟他贴贴也是真,抱着他的脑袋在自己的胸脯上蹭啊蹭:“羽宝,这个戏对你......原来这么重要么?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和妈妈我在一起演戏这么努力,居然能下此狠手。”

    羽弦稚生面无表情,肩膀上仍流着血。

    清晰的牙印,小小的,整整齐齐。

    神绘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没人拥抱或者可怜她。

    “别闹了,先带着两个人去后勤组包扎一下。”春江传人受不了丹生花枝那一副母性泛滥的蠢样,委婉提醒道。

    “不用,我自己来。”异口同声。

    视线再次接触。

    “你再学我说话,我杀了你。”神绘灵咬牙切齿。

    羽弦稚生没说话,冲着她竖起中指。

    神绘灵又要扑过来咬他,被春江传人拦住了。

    “好了,好了,不用入戏了。”他无比欣慰地感慨。

    ......

    从对戏结束持续到中午的时间,羽弦稚生都在读《夺子之战》的剧本。

    肩膀上的血迹用酒精洗去,接着涂上了甲紫药液,就是大家小时候受伤常用的那种紫色药水,最后缠上了绷带。

    酒精进入伤口时蜇的很痛,他眉头微皱,没有叫疼。

    如果是在雪子身边,哪怕是小伤小痛,他也会可怜地嗷嗷叫,但在别人面前,他从来都不会这样。

    令他意外的是,神绘灵没有走,就在他被炉的对面,也在看剧本,时不时抬起头来,一脸幽恨地望着他。

    她的脸颊捂着冰块,用来消肿。

    看她那一副雌豹般蹲踞的架势,仿佛要死盯着羽弦稚生,打算随时找到他的破绽,好好把他压在身下痛打一顿来报仇。

    ‘你是屁股挨不够么?’羽弦稚生用眼神对话。

    ‘够胆你就来,弄死你’神绘灵也用眼神咆孝。

    接着......两人低头看剧本。

    暖和的被炉里,羽弦稚生伸长双腿,不小心碰到她的小脚。

    神绘灵脸色骤变,仿佛碰到了恶心的青蛙卵,一眼瞪了过来。

    羽弦稚生摆了摆手,没说道歉,也恶心地缩了回来。

    接着......两人低头看剧本。

    “要喝咖啡么,宝。”丹生花枝问。

    “好啊,谢谢。”羽弦稚生说。

    “要不要加糖块?”丹生花枝问。

    “加一份。”

    “我也要,加两份糖。”神绘灵头也不抬。

    “我加三份。”羽弦稚生低头。

    “四份。”

    “我不加了。”羽弦稚生说。

    “我......”神绘灵一愣,总不能是负的吧。

    咖啡端来了,都没加糖,羽弦稚生小脸皱起,神绘灵呕出舌头。

    接着......低头看剧本。

    丹生花枝坐在被炉里的一侧,总觉得这两个小崽子,好奇妙。

    得亏她在场看着,不然可能被炉都要被他俩给打翻。

    那样的话就是——“我新买的被炉啊!”春江传人应该会这样咆孝。

    “剧本里要是有不懂的问题,随时问我。”丹生花枝望着羽弦稚生被暖炉给照亮的,俊美红润的侧脸,布灵布灵的,总想rua一口在嘴里。

    羽弦稚生说了声好。

    不过并没有什么想问的,《夺子之战》的故事他看明白了。

    故事发生在江户年间。

    江户,是东京都,过去的旧称。

    天正十八年,讨伐北条的小田原之战后,德川家康入封关东,以江户为居城,江户城开始繁荣起来。

    从这之后,德川家康在江户开设了历时两百多年的德川幕府时代,社会被严格分为了四个阶层:武士、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

    桥本家曾经,也是地位相对高贵的武士家。

    后来由于小太郎的父亲桥本贵志死在战场,功劳被他的同僚强占,又反过来冤枉桥本贵志是德川家手下的叛将,因此整个家族都遭受到了流放。

    姐姐被招入宫里沦为玩物,哥哥被破门而来的武士杀死,家族里唯独只剩下年仅十岁的小太郎和三十多岁的养母桥本一心。

    在逃亡的过程中,桥本一心与小太郎在小茂田村失散。

    江户城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分化为两个特色区域,其中一个是平民区,叫做小町,挎着篮子的女孩们走街串巷贩卖西洋舶来的的铁盒糖果,桥本夫人也在她们之中,只是她担心被武士们发现后玩弄,每次出门前都会用土灰涂脏脸颊,拼命遮掩自己的容貌。

    如此度过了三年。

    三年后的一天,有一次她去卖糖果,忽然在幕府家的一个女儿家里,听到了一个少年说话的声音,这声音无比熟悉,她怎么都无法忘记。

    为了寻求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她作为佣人进入到了此家,逐渐接近那个少年,直到她确认了,那就是当年在逃亡中与她失散的小太郎。

    而此时的小太郎,成为了幕府女儿家眼里的红人,他不仅会落语,能经常把貌美如花的少女们逗得哈哈大笑,还会表演歌舞伎,让她们拍手叫绝。

    在他的三弦琴里,身穿华丽衣裳的少女们且歌且舞。

    但没人真的会喜欢这种来历身份不明的贱民。

    表演的时候,她们会把他当做有趣的人。

    不表演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条狗,被那些女孩们给玩弄着,她们嚼碎糕点,丢进他的嘴里,吐在他的身上,让他咽下。

    根据别的佣人所说,那个名为小太郎的少年,是夫人家三年前在歌舞伎所收养子,虽是养子,却没有把他当做养子来培养。

    而是把相貌出众的他,丢给了女孩们。

    这些女孩,下至将军家的女儿,上至本丸殿的公主,每天都会来到这里用他来寻欢取乐。

    小太郎模样俊美,心态坚正,却沦为这一副凄惨的模样。

    桥本夫人立下死誓,一定要把小太郎夺回到自己手里,不能再由他继续如此下去,侮辱桥本家,侮辱他父亲过去用汗血打下来的名望!

    ——夺子之战,由此打响!

    当天夜里,她熘达到小太郎居住的小阁里。

    母子相认,泪如泉涌。

    桥本夫人打算连夜带着小太郎离开,去被他摇头拒绝。

    “你怎会沦落至此,还不愿清醒点么!”桥本夫人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家族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小太郎凄惨一笑,说:“母亲,人都已经死了,家族也已经灭亡,哪里还有什么荣耀可言呢?”

    就在桥本夫人万念俱灰时,忽然见到小太郎眼眸里阴狠毒辣的暗光。

    他走到床边,按动床板上的机关,下面弹出一张无数线条牵扯成的巨大绘图,上面有着幕府家的每一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彼此势力的纠缠,这里面的许多关键人物用红圈标着,而已经打上叉的,意味着已经死亡。

    “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剩。”他轻声说。

    这几年来,他并没有忘记仇恨,而是卧薪尝胆,在桥本夫人在街头卖糖果的日复一日中,他游走于地下,同样为家人复仇而跟他联系在一起的旧时代武士,准备推翻幕府统治的浪人组织,遭受将军欺凌报仇不得而追随着他的侍女,一条条关系网,一次次生死危机,在桥本夫人所看不见的地方发生过了。

    这些年来,他看清了人间疾苦,了解的百姓们的愿望。

    并不是那些幕府的女儿们掌控了他,而是他在掌控这些女孩们。

    平时的讨好扮狗,也是为了更好的从她们嘴里听到关于她们家族的消息,没人会觉得一个情报,会被她们豢养的狗记住。

    很快,再过不了多久,紫藤公主就会亲自来,来看姐妹们口中的男犬。

    然后是皇宫里相继的几位公主,也都会前来。

    收网的时机,快要到了。

    ——《夺子之战》第二季,全面反攻篇,正式开幕!

    《夺子之战》第一季的故事,便是从这里结束。

    不得不说,真是断的一手好章。

    老实说,羽弦稚生读到这里的时候,头皮也是一阵发麻。

    首先来说,这个是文学剧本,虽说没有那么华丽的辞藻,可在丹生花枝的笔墨下,依然十分吸引人的注意力。

    而且情绪渲染的十分到位。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插个眼TP过去化身腕豪给那几个无法无天的大小姐一个强手裂颅。

    再说回,小太郎本身这个角色。

    这是一个相貌俊美,心底善良,怜惜弱势群体的好少年。

    但不仅仅是看他的表面。

    在背地里,他还是权力的获得者,浪人组织的二把手。

    那么如此看来,第二季的饰演难度,可以说是上涨了十倍不止。

    第一季,由春江夏树来饰演的小太郎,隐忍,卧薪尝胆。

    春江夏树只需要演出那种怂蛋的气质,以及面对女儿家们的可怜涎脸。

    整个第一季,最帅的,就是最后一集的那句台词。

    而第二季,是全面反攻篇。

    势力铺垫完毕,怎么装逼酷炫怎么来,由于紫藤公主即将到来,还要演出一点怂样把她给骗过来。

    大概就是——我是废物我是废物,然后转眼间屠你满门的气质。

    双重人格的交替与演绎,善良与邪恶的交织。

    这是一份蛮大的压力。

    那种气质,不好演。

    但如果能够演好,所带来的效果,将会震撼整个演艺界。

    尤其是剧本开场的第一幕打仗戏,携带浪人大军反攻皇城,场景设置在京都天守战阁,群众参演人数高达八千九百多人,主演阵营皆为一线大牌明星,同时出列。

    道具设置,阵仗,服道化,都是一等一的大气,不要命地砸钱。

    这个开幕要是完美演绎,或许直接能上年度最佳镜头。

    “过来吧,场景搭建好了,演员们也已就位,让羽弦少爷过来进行情景对戏。”春江传人走了进来,说道。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了春江导演的身后。

第十二章:雨下不停

    羽弦稚生出门,旁边的神绘灵也起身走在了他的前面。

    “她也要去?”羽弦稚生挑了挑眉毛。

    “她是要演紫藤公主那个角色。”丹生花枝笑道,“抱歉,忘记告诉你了。”

    羽弦稚生愣了愣,苦笑,摇了摇头。

    难怪她一脸不情不愿的,不想让羽弦稚生当男主演了。

    反攻篇开拍后,第一个准备欺凌小太郎,并被小太郎给干碎的......就是紫藤公主,福没怎么享,估计要不少还要被虐。

    看来她的确是很讨厌羽弦稚生了,宁可被春江夏树在戏中给虐,也不愿意被他给欺负,尽管她自己也明白那不过是在演戏。

    虽说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可却弄巧成拙,反而助攻了他,也是挺妙的。

    羽弦稚生的视线注视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神绘灵,她的身影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显得有点孤零零,看起来挺可怜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羽弦稚生对她完全同情不起来。

    不就是拿走你一个冠军么,你至于要这么打生打死么?他觉得是挺无语的。

    察觉到他投射来的视线,神绘灵回头看了一眼他,嘴角撇了撇,抱着胳膊轻哼一声,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她恨羽弦稚生,绝不止丢掉冠军这一点。

    比赛结束后,羽弦稚生就从东京消失,他不在东京的这些天里,娱乐圈里发生了许多大事。

    比如神绘灵女扮男装的身份在娱乐圈里公开,几乎是一夜间迎来了女性粉丝们的集体反噬,我养儿子养两年,陪着他长大,望着他步步高升,结果你给我来了个大反转告诉我她是女孩,那我这儿子岂不是白养了,退坑退坑。

    按理说,在这种反噬之下,神绘灵的艺人偶像之路就算是彻底到头了。可还是要说四大财团的董事长小林宝冢是个人才呢。

    90年代还没有少女偶像这个概念,这才会导致在比赛里女生选手整体不如男生的人气高,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以少年的身份来去参加比赛,因为这样对她而言更加有利。

    这种情况,直到2005年,日本成立了偶像女团AKB48后,才会迎来大反转,从那之后,少女偶像经济空前上涨,与少年偶像经济几乎平分秋色,甚至在关键的几年里横压一头。

    小林宝冢这个大聪明在这一点上发挥出了超前的智慧,在媒体公开会上不道歉反质疑——你们一帮男生被一个女生连续两年给统治了比赛,这难道不证明你们的水平低下么!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想要在事业上打败男人可是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神绘灵就做到了,她对于女性的意义影响深远而重大,许多年过后你们可能不会记得今后的冠军,但你们一定会记得她的存在!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风正好赶上日本90年代末的女性平权运动,那些吵着要脱粉的女性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的——这少女可以说是时代女性的先锋了,以一己之力抗压了两年的比赛,有功无过啊!比起这种重大意义,她们的爱不爱那就是小事了!

    于是该脱粉的脱粉,没有脱粉的反而更加喜欢神绘灵,把她信奉为新时代的女性平权代言人,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可以做的更好!

    小林宝冢这一招妙棋,可以说是力挽狂澜,一下子就把神绘灵给救活了。

    她的人气比以前只高不减,许多原来只对少年偶像感兴趣的女子高中生,也觉得她是个值得佩服的女生,表示会继续支持下去。

    她的人气一下子就精纯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出演《夺子之战》大河剧,也是她准备继续在娱乐圈里深造的一份原因。

    至于冠军,她恼归恼,可也无可奈何了。

    哪怕今年她拿到了冠军,也不能进入天顶枫庭。

    因为她的姐姐,神绘之琉璃提交了资料,比她先一步进入了天顶枫庭。

    对于外界而言,神绘之琉璃宣称的是暂时退役。

    话术大概是:休息一年,然后回来。

    但对于国卿会而言,神绘之琉璃这是要准备跟女将正面开干了。这个妖女能不能把天顶枫庭搅得天翻地覆,就看这几年她怎么玩了。

    对于神绘之琉璃自己而言,她并没放弃花滑。

    日本体委会给她找了不下来自十个国家的男花滑运动员来给她搭配双人滑搭档,但没有一个符合她自己所需要的条件,所以她暂且放弃了花滑事业。

    她是为了等一个人,或者说,等待那个时机。

    别人不知道神绘家的事,但神绘灵知道自己的姐姐要等的是谁。

    正是因为如此,她对羽弦稚生才会如此痛恨。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羽弦稚生以前真的去过花滑训练场,他体测中拿到的,是S级。

    ......

    下了楼,穿过NHK放送总部的建筑群,来到临时搭建的拍摄基地。

    这是一小片彷制江户时代的建筑群,群众演员们也已经就位,从没落武士、手工艺人、码头工人到青楼的艺伎,应有尽有,有条不紊。

    移动录像机架设在路轨之上,上面坐着是执行副导演,带着一顶白色的帽子,手里夹着烟。春江传人这位总导演不在现场时,主要工作就要由副导演来忙。

    春江传人一到,他就主动下来了,把位置给让了过去。

    眼下正在试戏的,是一之森濑兔。

    第一季中小太郎的侍女由于一些原因,被丹生花枝笔头一抹,给下场了。

    一之森濑兔演的是第二季的新角色,小太郎身旁的小女仆。

    与她搭配戏份的,是春江传人的儿子春江夏树。

    这是羽弦稚生第一次见到春江夏树,那个少年长得很像前世的奶油小生,一股弱受的气质,不知道是在戏里才会这样,还是人本来就是这样。

    总之他的相貌挺上镜,在演艺圈里有一批固定的电视剧粉丝,自从出演《夺子之战》以来,在演艺圈里也是名气靠前的演员。

    场上的两位演员,正在进行一场逃亡戏。

    小太郎为了救下这个小女仆,被幕府手下的武士们给追杀。

    两个人逃到了一片沼泽地,正在泥浆里打滚,准备混进下町的乞丐帮会。

    虽说是演戏,可两人演的,让周围的人都凝生了身临其境的惊惧感。

    “卡!”

    春江传人坐在监控器前还没半分钟,立刻就生气地叫停,用手指着一之森濑兔,怒喝道:“你是怎么摔得,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么!”

    一之森濑兔被导演的吼声给吓了一跳,脆声道:“嗨!记得,咱家是女仆!”

    试戏中止,春江传人导演大发脾气:“你还知道啊!我问你,你是地位低贱的奴隶,滚泥浆会是慢腾腾地揉进去么!你当自己是大小姐?!”

    这就是总导演和副导演,还有群众的差别了。

    换别人看一之森濑兔的戏已经觉得很好了。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被追杀时的恐惧不安,还有在逃亡时对小太郎的照顾,简直让人忍不住为她鼓掌。

    可总导演不一样,尤其是这种完美主义强迫症,看的就是细节,对他而言,上面那些都是你一个演员应该标配的,连那个都做不到不如趁早滚蛋,他要的是完美,是细节的张弛有度。

    你一个刚被救出来的小奴隶滚泥浆,磨磨唧唧的,跟猫不敢下水似的,这在细节上根本就是大纰漏!

    “那该怎么做?”一之森濑兔小声问道。

    别看她对羽弦稚生那副拽样,此刻都快被导演给吓哭了。

    “这要我教你?演不了就换下一位来!”春江传人大声咆孝道。

    他是导演不是教演戏的老师,想要扎破脑袋在他手下演戏的人如过江之卿,有的女演员恨不得陪睡来换个演配角的机会,一之森濑兔还是学校的老师推荐过来,他才肯同意给试戏机会的,否则根本不会让她来。

    居然还问我怎么演,你在搞笑么?那后面一大堆女童星都等着把你pass掉然后她们上场演!

    “最后一次机会。”春江传人说,同时看了一眼副导演,仿佛在质问你居然都觉得好?是不是瞎眼了!

    副导演惭愧地低下头去,不敢搭话。

    留给一之森濑兔的机会只有最后一次,旁边的工作人员迅速把她的脸给抹干净,拎到女更衣室换了身新衣裳,准备让她试最后一次。

    趁着这几分钟忙活的时间,丹生花枝给羽弦稚生拿来了演员特制餐饭。

    餐盒里面是:西蓝花、玉米,荷包蛋、火腿三明治。

    演员们在演戏期间基本上见不到大鱼大肉。

    保持身材是一回事,能够保持清醒的工作状态又是另外一回事。

    油盐糖在体内的沉积,会让人的脑子变得迟钝。

    他要试戏的是男主演,难度极大,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羽弦稚生细嚼慢咽地吃着饭,同时注视着一之森濑兔的演戏。

    这次她演的比上次好很多,说打滚就打滚,毫不含湖,遇到泥水坑一个勐子扑腾进去,跟个泥鳅式的狂蹭泥浆,从头到脚,浑身都是。

    不仅如此,她还窝了一把泥浆,往小太郎的脸上扑腾去。

    两人是逃亡,主子也要搞脏点,这个动作很暖心,很到位。

    “不错。”春江传人点头,“再来一次。”

    其实这场戏已经很完美了,不过他这个奇葩导演比较奇怪,总想拍一些妙手偶得之的镜头,想要锦上添花。

    一之森濑兔冻得小脸发红,没话说,又试了一次。

    “这小丫头悟性很高,一点就通,让她过吧。”春江传人点头发话。

    神绘灵也在吃着餐饭。

    下午没有需要她试戏的部分,就是来看乐子的。

    导演越严厉,她就越高兴。

    总期待着,等会儿羽弦稚生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的模样,最好是把他打击的一辈子都没信心演戏,那才叫好呢。

    一个中午,接连又陆续了试戏了别的演员几场。

    春江传人的脾气一展无遗,呼来喝去,见谁慢了一拍就是痛骂。

    “吃好了,就让助理带你去换服装吧。”春江传人走过来,对羽弦稚生说,“下午的第一场,就是你跟我儿子的竞争了。”

    “我来,我带他去。”

    丹生花枝挤到了羽弦稚生旁边,带着他去了男更衣室。

    过了会儿,换装完毕的羽弦稚生走了出来。

    少年穿着双重黑色色织条纹绸缎,带着剑徽的白色底衬披着和服外褂,穿着宽松的裙裤,脚下的木屐用草绳捆着。

    在洒满冬季阳光的廊檐下,俊美的脸庞,挺拔的少年身姿,以及腰间挎着的那柄武士刀,在阳光里泛着细沙般的电影质感。

    虽说演的是平民角色,可骨子里让人觉得他不愧是曾经桥本家的公子,漂亮,高雅,为他的气质所折服。

    丹生花枝视线凝固,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扮相实在是太惊艳了,要不是这里人多,真想扑向去把他抱在怀里。

    “走吧。”羽弦稚生对着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就是万年啊,丹生花枝神魂颠倒,仿佛触电。

    那些群众演员也都投来了好奇的视线,他们只在电视上见过羽弦稚生,生活里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好帅。”穿着普通服饰的女演员忍不住感慨。

    神绘灵面无表情地看着羽弦稚生从自己面前经过,首先来说,她喜欢自己的姐姐,对男性生物不感兴趣,其次......好吧,没有其次。

    反正的确就是蛮帅的就是了,她不能否认,皱着眉头,有点觉得心烦。

    春江传人对于美的追求很大。

    用的设备,搭建的场景,还有服饰,选用的都是市面上最好的,舍得花钱。

    就拿服道化而言,用给主演们用的都是精工细作的高档品。

    看着羽弦稚生的衣裳,他啧啧惊叹,感慨这钱花的是真值。

    假使他这样的美少年武士走在江户年间的道路上,想必两侧的青楼女子们会倒贴钱来哄他上去寻欢吧。

    接下来就是试戏了。

    这是一场发生在雨天的戏。

    由于今天是个好天气,场地只能是挪到了摄影棚里,打算采用人工降雨的方式。

    摄影棚并不是一个小棚子,里面大有天地,如同一个大型仓库。

    进去之后,里面的设备琳琅满目。

    头顶的钢架上悬着各种环轨灯光,色温不同,随时调用就可以模拟各种光线变化,控制室里主要负责场控调度,模拟各种环境音效。

    在摄影机和演员表演区域的前方,是橡皮管和水源相接的雨水系统,很传统的降雨方式,通水后即可形成雨水。

    这些早都提前设置好了,春江传人指挥着摄影车进入轨道,接着试戏正式开始。

    这一场戏,是从第二季剧本中挑选出来的片段。

    关于雨天的戏,包含要素极多,对主演的演技考验极大。

    第一个上的是春江夏树。

    他穿的衣裳和羽弦稚生一模一样。

    比起第一季的圆润,他的脸颊褪去了些稚气,变得更加锋利了些,因为第二季是反攻篇,需要那一种盖世暴虐的底气。

    在铺天盖地的雨水里,少年武士撑伞走在桥上。

    画面进入,摄影机开始围着他拍摄。

    桥上站着一个女子,撑着一把红色的伞。

    两人开始对话。

    女子正是小太郎的在第一季中的女侍,由于一些原因,她背叛了小太郎,后悔之余,打算在这里自尽。

    第二季中,小太郎这个角色,也是从这里开始转变。

    从本性的善良温柔,转变到,更加符合正义之路的残酷无情。

    她的出卖,导致了他手下死了太多的人。

    所以他不会就让她这么轻易地去死。

    跟春江夏树对戏的,是一线级别的女演员高峰秀子,沉稳冷静。

    “恕在下多管闲事。”撑伞的少年武士顿住脚步,“如果你就想这么死去,应该挑一个更深的河流,那样才能死的放心不是么?”

    雨水滴落在他们的伞上,如瀑。

    女子涕泗横流,痛苦地窝在了桥上,拼命地摇着头。

    高峰秀子的戏份演的极好,那种绝望后悔淋漓尽致,同时她也演出了那种最后一念的求生感。

    作为过去你的侍女,你真的忍心杀我么?

    但其实,她明白答桉。

    她忽然勐地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绣剑,朝着伞下的少年刺去。

    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戏,春江夏树横蹲摆腿,武士刀出鞘,刀柄直冲向上,击痛了女子的手腕,绣剑清脆地落在地上,被雨水冲刷。

    接着他狠狠地把女子搂在自己的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柄武士刀从她的背后,缓缓地朝着她背部到小腹刺去。

    “雨要是一直下不停就好了。”

    “要是,我从未见过你就好了。”

    “我爱你,小太郎。”女子的嘴里呕出鲜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弟弟,真想就这样永远呆在你身边呀。”

    “我也曾爱你。”春江夏树轻声说,松开了她的手臂,尸体落在雨水里。

    这就是剧本里的原内容,从动作设计到台词,无一不缺。

    “GOOD!

    !”春江传人大叫了一声。

    这代表着镜头通过了。

    不过也仅仅是通过的程度,达不到他所期望的完美效果。

    这是一场关于转变的戏,春江夏树上去后,多多少少还是没能脱离出第一季的桎梏,杀女侍时奶凶奶凶的,严厉不起来,哀怨的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但第二季的小太郎,似乎并不是这样的角色。

    可以看的出来夏树他十分想改变,想让自己变得严肃点,反而是有些用力过度,显得有点小滑稽了。

    “下来吧,春江少爷。”场务说,赶紧递上去了毛巾。

    “该你了,羽弦少爷。”春江传人揉着眉心说,“不用紧张,放松演。”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步步向前。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打扮的缘故,春江传人感觉他的气势较之前不一样了。

    沉稳,冷静。

    不过还是要看最终效果如何的,这少年跟春江夏树比,怎么说都是有点吃亏的,自己的儿子经过专业的动作训练,同时也跟高峰秀子磨合过一段时间的戏了。

    但羽弦稚生,还是个妥妥的新人一枚。

    所以他打算放宽一些要求,只要这少年能演出那一份气质,就继续给他机会好了。

    “A!”摄影机就绪。

    第一幕第二次,场记板‘啪嗒’合上!

    雨水又下了起来。

    依然是那座桥,那个撑着红伞的女子,雨水淅淅沥沥。

    少年武士撑伞从她的身边路过。

    台词也还是那几句台词。

    雨水滴落在他们的伞上,如瀑。

    女子涕泗横流,痛苦地窝在了桥上,拼命地摇着头。

    ......

    作为过去你的侍女,你真的忍心杀我么?

    接着,怀中取剑,朝着少年刺去。

    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戏,可是......并不是刚才的动作戏。

    ......

    时光好似变慢,镜头如同被拉长。

    一整个剧组,陷入奇异的僵直中。

    正在盯着屏幕、用纸笔记下想法的春江传人先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奇怪声响。

    在他旁边,丹生花枝双眸瞪大,脑颅里轰然炸开。

    ......

    小桥上,那少年武士正以后仰下腰的姿势进行着,接着右腿在前,左腿上步,从右向左翻身,黑白的裙裤水墨般恣肆翻飞,溅起漫天雨水。

    在女演员的震惊错愕,眼眸急缩的童孔里,刀捅入女演员腹部的血袋里。

    刀拔,血溅。

    少年武士收刀,捡起伞,继续前进。

    尸体挣扎着倒下。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甚至不愿碰她。

    “雨要是一直下不停就好了。”

    “要是,我从未见过你就好了。”

    ......

    主监控旁,是副监控,一般用来拍特写。

    画面完整记录。

    春江传人绝对没有看错。

    刚才那一幕,是戏剧里的武打动作,鹞子翻身。

    不,不止这一点。

    面对着监控画面里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童。

    春江传人浑身打了个寒颤,忽然不敢与那眼神直视。

    那眼神是冷酷乏味的,仿佛在说:“杀个叛徒,需要废话么?”

第十三章:那没事了

    鹞子翻身,传统戏曲动作之一,身体悬空翻转,轻捷如鹞之旋飞。

    鹞子这种鸟类能让翅膀接近于静止的同时,还让自己处于悬停状态,特别是贴地飞行寻找猎物时,偶有出现的半空转身,让人忍不住怀疑它们具备反重力的特异功能。

    这种独特的戏曲动作常用于悲壮、紧张的戏剧性场面,多以三百六十度大转身的方式亮相,最终达到的效果,能够让观众眼前一亮。

    春江传人的眼睛确实亮了,而且是爆亮。

    他坐在监视器前,对着屏幕一遍遍地看录像,点了一根烟只抽了一口就忘记了,全顾盯着那美少年那惊人的身姿动作。

    一边欣赏着,一边忍不住咂舌。

    这一段效果实在好的可怕,干脆利落,灵动飒人,完全超脱想象。不看不知道,一看每次都能被惊艳到,那少年腰上的功夫极好,柔韧性很强,鹞子翻身又稳又飘,乍看起来有京剧大拿张世麟,李幼麟先生的风骨——春江传人自己也是戏剧爱好者,家里满满当当摆放着戏剧的戏服,戏曲资料,有事没事就会听两段自己哼哼,以前戏剧团来日本演出时,他真是跪在地上跟别人求票去看。

    捡到宝了,真是捡到宝了。

    这要是剪出来,作为片段放预告片里......简直不敢想,他的女粉们应该会发疯的吧。

    不,不,不,其实已经在发疯了。

    自己的旁边就有一个。

    春江传人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丹生花枝。这女人看呆滞了,一动不动,羽弦稚生走到哪儿,她的眼球就跟着往哪儿,而且脸色酡红——绝对不是那种正常的红艳,有点像是高潮过后刚退潮的醉红。

    “喂,丹生小姐,别傻站着了,快把他领下来。”春江传人叫醒了她。

    不叫醒也没办法了,人家羽弦稚生还在小桥尽头上站着呢,可能这孩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演的效果如何,戏份有没有通过什么的。

    他就跟个傻小鹿似的站在那里,怎么看都像是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如果春江传人没有见过刚才少年的那眼神,或许的确会把他当成是一个乖宝宝的角色,可是他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拍戏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从这里面也能见到一个人的气质。

    有的人有着小狗般的身子,却是狮子般的眼神,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有的是有着狮子般的身子,眼神却像小狗一样怯懦。

    这都是由人的经历,家庭环境影响下造成的,往往都是单方面的,除非经历大事件,否则气质很难会产生变化。

    羽弦稚生的眼睛非常吸引人,在表演过程中看不真切。

    但在慢镜头的播放下,在女子的剑朝着他刺来的同时,那双从伞下露出的眼睛,几乎是以毫秒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从清澈呆萌,进化为漆黑压抑。

    而且,十分流畅,热刀切黄油也不过如此了。

    画面在此定格。

    屏幕上是一双漆黑至极的眸子。

    春江传人凑到屏幕前近距离打量,发现他的眼神是全然漆黑的,仿佛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的黑暗。

    他又抬起头来,望着现实世界里的羽弦稚生。

    这身材欣长的少年刚被丹生花枝给牵回来,春江传人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眸已经变回了原样——褐色,清澈,很温柔。

    真的是好有意思,这孩子。

    演技自然到没有表演痕迹的出现,就好像小太郎本人。

    他在生活中也是这样的人么?在大桥夫人面前是个乖宝宝,在敌人面前凶狠残暴,在朋友面前云澹风轻......要是真的,完全无法想象该有多酷。

    别说是女人喜欢这样的男生,他一个大叔也喜欢这样的后辈啊。

    女人觉得男人帅,那可能不是真帅,毕竟审美不同,但如果连男人都能被他的帅所吸引,那证明这男生是真的帅了。

    这导演一直盯着自己,羽弦稚生被他看的有点发憷,轻声提醒问道:“请问,您还没说这条能否通过?”

    春江传人一愣,勐一拍脑袋——看的太久了,喊‘卡’都忘记了!

    他作为剧组里的皇帝,他不喊停谁都不敢乱动,此时一大帮人都还在原地各司其事,哪怕镜头里没有角色了,也不敢停止拍摄。

    高峰秀子也十分敬业,还在桥上躺尸,雨水快把她给浇透了,花都快从身上长出来了。

    “大家休息五分钟,准备外景试戏。”春江传人拿起大喇叭吼了一声,然后关掉喇叭,邀请羽弦稚生坐到自己身边。

    “你以前学过武打戏?”春江传人开门见山。

    “没有学过。”羽弦稚生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从电视里看过,跟电视剧里学样比划过。”

    春江传人虎躯一颤,在心里大呼好家伙。

    跟电视剧里学的,你是铁甲小宝还是多啦A梦,不过他不信也没办法了,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少年的神经反应速度很快。

    事前他并没有磨合过这一块打戏,所以那应该是自然而然的本能反应,这样的少年将来进入运动界,也会很吃香,特别是花滑和剑道,因为有这份底子在。

    总体下来的表现,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儿子给吊起来打。

    这还是没有培养的,要是再给他培养培养呢,说不定带来的效果会更加惊艳。

    不过他肯定不会直说,毕竟当父亲的,还是要给自己儿子留点面子。

    “这条肯定是能通过的,你休息一下,咱们试一下外景戏,这也是今天最后一场戏了,等试完等通知就可以了。”春江传人轻声说。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随着丹生花枝走到了隔间里休息。

    春江传人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气。

    一方面是宝贝儿子,一方面是自己的艺术追求,看来只能是选一样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桉,只是被羽弦稚生给征服的太快了,不想承认。

    “哦对了,羽弦少爷,请稍等留步。”春江传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羽弦稚生。

    “什么事?”羽弦稚生顿步回头。

    “是这样的,如果委员会那边同意你当男主演,届时我会给你请一位优秀的剑道老师,预算无限,全日本你随便挑。”春江传人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诚意。

    “剑道老师?”羽弦稚生一愣。

    春江传人见他上钩,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夺子之战》这部戏里会有很多高能的打斗镜头,假如真选上了你,可不能在这方面拖剧组后腿,可能会很辛苦,到时候你能接受吧?”

    “辛苦倒是不怕,不过剑道老师就不必了。”他笑了笑。

    春江传人有点无语。

    嘴上说着不怕辛苦,看来还是怕辛苦吧,剑道那玩意儿是要下狠功夫的,真练起来说是掉成皮也不为过。

    说真的,对他有点失望了,算是恃才傲物的典型吧,又或者作为时下最火的少年偶像,从一开始就没把这部剧给当回事?

    可羽弦稚生下面一句话又让他愣住了:“我已经有剑道老师了。”

    春江传人脸庞皱巴在一起,抱着胳膊难以置信:“东京的剑道馆,跟我们私下都有过合作,能说说是哪一位么?”

    “这个就不方便说了,抱歉。”羽弦稚生礼貌回答。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外界知晓宫本雪子的存在,尤其是娱乐圈这块地方。

    不敢说,那可能是没有名气吧,春江传人有点苦恼:“先说好,我有向委员会极力推荐你的打算,你可别在这点上让我失望,你自己找的老师,肯定是不如剧组花大价钱请来的老师,你真确定不需要么?”

    “不需要。”羽弦稚生点头,很坚定。

    因为那是宫本雪子,宫本家唯一的女武神。

    战国时代,宫本武藏吊打战国末期到江户初期的武士,击败左左木小次郎,创立二天一流,单斩吉冈流派七十六人,决斗六十余次无一败绩。

    90年代,宫本家的老爷子宫本正雄,吊打全东京剑道馆,死前屹立而不倒。

    这份血脉也流淌在宫本雪子的身体里,她的过去,摧枯拉朽。

    如今,剑道传承。

    无论在戏里,还是戏外,都轮到他登场了。

    ......

    “行吧,我知道了。”

    春江传人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把他口中的老师当作一回事。

    连名字都不敢说,想让人敬重都没办法的吧。

    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剧组怎么说还是他的天下,到时候这孩子真给自己拖后腿了,哪怕逼着他,也要让他跟请来的剑道老师好好学习。

    羽弦稚生看出了这位导演眼神里的不信任,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是好是坏,等经过历练才会明白。

    一步步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至于别的事情,交给别人来说就好,与他无关。

    摄影棚里,场景又一次布置完毕,这次试戏的是濑户内海。

    濑户内海的试戏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压根不像是来试戏的,而是来玩的,跟高峰秀子那位女演员嬉皮笑脸,差点把对方给逗哭了。

    “这是哪儿来的垃圾!谁他妈的推荐的!”春江导演暴跳如雷。

    刚看过羽弦稚生无可挑剔的表现,又看这种垃圾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在侮辱自己导演身份的演技,着实让春江传人无法接受。

    这种人能进到他的剧组来试戏,他恨不得把副导演那一帮人的皮给扒了!

    导演暴怒,整个剧组都死寂般的安静。

    唯独桥上的那个少年淋着雨,还是那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春江传人气不过他那副吊样,卷起手里的剧本,冲进雨水里,一把将濑户内海揪出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啪啪啪一顿勐抽。

    站在工作人员堆里的负剑女孩想要冲过来,但似乎感觉到她要过来,男孩在背后悄无声息地比了个手势,她静止不动,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原来挨打是这种感受。”他低声说,“好奇怪的感觉。”

    春江传人简直快被气炸了!

    尼玛的!这小子妥妥的装逼犯啊!你以为是二次元那边爬过来的男主角是吧,什么傻逼中二台词!

    可刚想下手又下不去手了,那男孩的戏谑的眼神忽然变冷了,跟之前羽弦稚生一模一样的漆黑。

    他接着双手插进口袋,弓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别人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但丹生花枝是知道的,赶紧把春江传人支开了,细声在他旁边说道:“这是NHK委员会那边推荐来的。”

    “委员会推荐这种白痴给我?”春江传人吹胡子瞪眼,“这到底是谁?”

    没辙,丹生花枝只能如实相告。

    春江传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NHK总部对于大河剧的拍摄是由国家机构来拨款,承担的是文化宣传的性质,那少年能来参加其实等于是走后门了,走的还是女将的关系。

    这关系属实是有点大,说是天压下来也不为过。

    好在他的确是个有骨气的导演,脸色很快缓和了过来:“以后就别让这种太子过来玩了,庙小龙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故我担责不起,给委员会打电话过去,就说他试戏失败了,让人来接他回家吧。”

    “那边一定要我们给个角色。”丹生花枝叹气,愁眉苦脸。

    “要么换导演,要么让那位少爷离开。”春江传人笑了笑,拿起剧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作品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那种老鼠屎来搅乱。”

    丹生花枝使劲儿摇头。

    春江传人还是太古板了,对作品负责这一点没问题,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国卿会里的少爷,女将这人一向行为难测,文学社跟她对峙了好久,还在苦而坚持。

    她要是真想换导演,那不过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春江传人,甚至下场会很惨。

    “我多写个配角吧,少给镜头,不让他跟主演阵容接触。”丹生花枝劝慰道。

    春江传人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

    “可我还是觉得让他滚蛋比较好。”

    身后忽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让春江传人和丹生花枝齐刷刷一愣,吓得赶紧回头。

    对他俩说话的,是一名穿着漆黑武士服的武士。

    魁梧,健壮,胸肌发达。

    他的走路甚至没有声音,两个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但肯定是偷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他妈的,你一个群众演员,敢偷听导演组的对话!

    春江传人怒火又上来了,抄起剧本,对着那名武士的下巴就是一下,为什么打下巴呢,因为那黑衣武士实在是个子太高,想打脑袋他够不着。

    先打了国卿会的太子,又打了源家的前代的皇......今天可以说是春江传人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源和一龙摸了摸不疼不痒的下巴,笑了笑。

    丹生花枝浑身一颤,解释了两句,赶紧把春江传人一脚踹开,免得这古板导演真把源和一龙当做群众演员对待了——人家是真的杀胚啊,杀胚之王!可不是你请的那些来演武士的健身演员!

    “你来做什么?”丹生花枝把源和一龙拉到旁边,抬头问道。

    “肯定是来见我家少爷啊。”源和一龙挠了挠脑袋,“稚生呢?”

    “他在补妆,刚演过戏,头发湿了。”丹生花枝说,话说他什么时候是你家少爷的,我怎么不知道。

    “好巧,我家小姐也在车里补妆,为了来见他。”源和一龙笑了笑,“等会儿房车里不要留人,给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

    丹生花枝银牙紧咬,暗醋弥漫,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无可奈何:“我知道了。”

    “嗯,还有,不要写那小子的角色。”源和一龙拍了拍她的肩膀,“免得那小子拖稚生的后腿。”

    “可那是女将的意思。”丹生花枝鼓嘴。

    他说起来简单,扛责任的又不是他!怒火发下来,在女将面前谁都是升斗小民!

    “女将的意思也没用,该让他滚蛋就让他滚蛋。”源和一龙轻声说,“我们家的老爷子很喜欢这部剧,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地步,如果女将有意见,就让她给老爷子去电话好了。”

    “所以,现在对你传达的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整个源家的命令。”

    丹生花枝愣了一会儿。

    然后微笑着,轻轻点头:“那没事了。”

抱歉,抱歉。

    今天是有事要请假的,不好意思,我请假不太喜欢发单章,我害羞呀。

    然后的话,我之前还为请假写过一段骚话,结果找不到了,我的备忘录里记满了情节,最近霍霍的是那个提醒事项,然后也是快记满了。

    我找了读书笔记,视频笔记,学习笔记,也没找到,然后翻灵感牛皮书,也没找到,我想着是不是梦里梦到的呢。

    但不应该啊,我记得是用笔写来的。

    总之确实是没找到,不过我有印象,大概是——

    ......

    停机维护通告:

    停机维护时间:BJ时间11月21号00:00到11月22号00:00

    本次维护共计24小时,请诸位耐心等待。

    版本更新内容:

    兢兢业业码字机大魔王(1.0)更新,升级包共计666MB,已采用WIFI预加载,此次更新不耗费流量。

    兢兢业业码字机大魔王2.0(测试版本)正式上线。

    主要提升为:

    1,码字心态稳定度有所提升。

    2,努力多更模式(测试阶段中,以实际效果为准)

    3,编的什么我忘了。

    ......

    大致如此,不过要是让我找到了源代码,这个请假条说不定能写的更好的!(好像并不重要)

    总之今天有事请假,明天正常更新。

    还有,如果下次需要请假的话,这个请假条,我一定要写的更加漂亮!

第十四章:坏孩子就要狠狠的

    『已经到了么』

    『到了,等会儿就去你那里』

    『外景拍摄基地,最内侧里的那辆房车,天蓝色。』

    『嗯,只有你一个么?』

    『只有我一个』

    『好』

    房车里,羽弦稚生放下手机,望着冬日午后的太阳。

    这辆房车是丹生花枝自己开来的,装修很豪华,铺设地暖,柴油发动。

    冬季渐渐逼近冬季,下午两三点温度就开始下降,冻得人手脚冰凉,但在这里面温暖如春,房车里设备很齐全,像是一个安全温暖的小家。

    丹生花枝把他领上车,给了他一串备用钥匙,嘱咐他在这里随便玩。

    她还提醒道——以后出去拍外景,如果累了,也可以在这里休息。

    那么,这串钥匙等同于她的暗示了,羽弦稚生被选上的概率极大,几乎是板上钉钉,接下来那最后一场戏,无非是走个过场,目的是让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位今天到场的主演,提前认识一下羽弦稚生。

    至于春江夏树那倒霉孩子——暂且不提了,羽弦稚生的表现过于优秀,自家老爹感觉都没救了,而这孩子确实倒霉,第一季演的憋屈至极,被女人们给欺负的吱哇乱叫,第二季刚准备开爽,结果戏份就被拿走了。

    但这也确实没办法,演艺圈是个很残酷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比娱乐圈还要残酷,娱乐圈里面你只要有固定粉丝,怎么都能养活自己。而演艺圈不同,要没戏演就是没戏演,要是突破不了自己,光靠那点老本行鬼混,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一行给抛弃。

    羽弦稚生坐在房车里的沙发上,枕着脑袋。

    星光大赏这种比赛一生参加过一次就好了,他不会像是神绘灵一样,逮住这头肥羊一直薅羊毛,玩腻了那就换别的玩好了。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自己,距离东京第一,越来越近了。

    门突然被敲响了。

    羽弦稚生一愣,前去打开了门,短信刚发完就到,黑木童姐姐也太快了。

    等打开了门,又是一愣。

    门外站着是一之森濑兔,正冲着他甜甜笑着:“恭喜大哥哥试镜成功!”

    在她的旁边是个陌生的老奶奶,气质雍容,看起来很温柔,见到羽弦稚生,微微颔首,手里提着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毛衣。

    她微弓着腰,将毛衣往羽弦稚生的手里递来:“一点心意,不足挂齿,请少爷你收下。”

    “这是......”羽弦稚生被整不会了。

    一之森濑兔被选上了没错,不过你要讨好也是讨好编剧和导演啊,那俩货才是剧组里的话事人,讨好我一点用都没有,我又不能给她加戏份。

    “之前濑兔她把您的衣服给扯坏了,学校里的老师跟我说了,万分抱歉。”一之森濑兔的奶奶诚恳地说,“请您务必收下,给您添麻烦了。”

    “啊。”羽弦稚生想了想,也没犹豫,点头之后就接了过来。

    虽说不知道能不能穿,拎在手里,希望对方离开就好,他轻声道,“不用放在心上,下次别这样了。”

    他对一之森濑兔没有好感,这小萝莉跟神绘灵一样,多多少少有点大病,令人讨厌的雌小鬼罢了。

    这种小女生他不会招惹,要是对方来找自己麻烦,他也不会客气,房车的地上就有拖鞋,想惹事的话,建议先去问问自己屁股答不答应。

    “谢谢大哥哥原谅我!”一之森濑兔甜甜地笑着说,“以后在剧组里,就请多多关照啦!”

    “选没选上还不一定,照顾的话就没办法了。”羽弦稚生微笑着回应。

    有她奶奶在,他说话只能客气点,毕竟有老人家在场,他一向很尊敬老年人。

    “大哥哥肯定能选上的,这是咱的直觉。”一之森濑兔挤着脑袋想往门里钻。

    “谢你吉言。”羽弦稚生开始关门。

    可还是晚了一步,这小家伙半只手搭在了门框上,要是关门肯定会压到她的手,这种事情,哪怕伤到他自己,他也不会做。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奶奶,你先回家吧,我跟羽弦哥哥请教一下演技!”一之森濑兔甜甜地说,灿金色的头发倾泻在腰间,末端扎着一个大红色的发卡。

    “给少爷你添麻烦了。”一之森濑兔的奶奶九十度鞠躬。

    这可算是大礼了,他一个后辈,对方年纪比她大几十岁......羽弦稚生一阵头疼又无可奈何。

    想关门怕夹到她的手,想让她奶奶把她揪走,可人家上来就鞠躬。

    于是只能勉强一笑,客气道:“演技什么的我不懂,想玩的玩就在这里玩一会儿吧,我等会儿还有事。”

    一之森濑兔如同刚获自由的小兽,撒开脚丫子,往屋里面扑腾。

    羽弦稚生把门关上,免得外面的寒气涌入到屋子里,他坐在沙发上,想着等到黑木童姐姐来了,再把这小家伙给揪出去。

    他本能地,觉得一之森濑兔不会那么老实,对她颇有戒备。

    让他意外的是,一之森濑兔居然还真是来跟他请教演技的,无比乖巧地趴在他的沙发旁边,膝盖磕在地上,歪着小脑袋,认真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羽弦稚生想了想,一一回答了。

    “谢谢大哥哥,大哥哥最好了。”濑兔甜甜笑着,站起身来,把白色裤袜的灰尘给拍了拍。

    问完了问题,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房车里四处打量,东看看西看看,能在樱萌女子学院念书,证明她的家庭条件也不差,最起码是个中产。不过这种豪华房车她还是第一次见,对什么都颇为好奇。

    她在那里看,羽弦稚生也没有再搭理她了。

    给她解答问题的时候,她听讲的表情很认真,听懂了就会手舞足蹈,还蛮可爱的。看来这小家伙并不是什么坏种,跟神绘灵比,她还有的救。

    但也只是‘有的救’的程度了,真论可爱萝莉,还得是小天使田空葵,安静可爱、白发红童,一尘不染,永远不会给你添麻烦。

    羽弦稚生低头看着手机,准备打电话问黑木童到了哪里,可突然全身一怔。

    他感觉到了。

    在他的身后,一只凉凉的小手,伸到了他的背部,沿着背一路往下,慢慢地贴在他的屁股上。

    羽弦稚生放下手机,扭头,视线下移。

    见到穿着蓝白色校园服的一之森濑兔,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屁股。

    她像是好奇美少年的屁股跟她的屁股有什么不同似的,研究的很认真。

    右手揉捏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了点。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在她的左手里,捏着一枚橙黄色的报警器,这是日本小学生专用的报警器,遇到紧急情况可以一键报警,别见它小,一次能发出90贝的噪音,几乎能让整个拍摄基地都听见。

    她一边揉捏着,一边露出猥琐大叔似的笑容:“别乱动哦,大哥哥,我真的的会按下去的。”

    她捏着报警器,来捏他的屁股,这桉子......青天大老爷来了也要跪!

    羽弦稚生选择收回‘她还有的救’的话。

    “放手。”羽弦稚生低声道。

    一之森濑兔笑盈盈地抬头望他,原先如今可爱的表情,眼下看起来有点小恶魔般的可怕:“大哥哥,你就让我玩一下吧!”

    玩你个香蕉棒槌玩!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变态么!

    羽弦稚生一把揪住她的小耳朵,“疼疼疼”,一之森濑兔小脸顿时皱巴起来,又扭曲了起来,两手作爪,使劲儿地往他这边挠。

    可惜她手短,就是挠不到!

    “快放手!我真的要按下去了!”她捏着手里的报警器,恶狠狠地说,“不就是摸了你的屁股么,居然敢对女孩子动手!恶心下流!”

    这家伙的逻辑真是绝了,羽弦稚生差点被她给气的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面对扑过来的这疯兔子,羽弦稚生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脚,把她踹到了床上去。

    他并没有用力,与其说是踹,倒不如说是用脚把她给推开。

    不能用手,用手这家伙还会黏上来!

    羽弦稚生迅速上前,用膝盖把她压在腿下,旁边找不到拖鞋,就用剧本卷起当个武器,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顿勐抽!

    你才多大,现在就敢摸我的屁股!

    等你再大点,以后还能做多过分的想也不敢想!

    你奶奶惯着你,我可不惯着,必须替她好好管教!就当是回应那个鞠躬了!

    羽弦稚生啪啪啪打了一阵子:“老实了没?”

    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歪着嘴角,仿佛再说‘就这,你没吃饭吧’,冷声道:“去死吧,混蛋!”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己到底哪里招惹这家伙了,自己明明才是受害者,羽弦稚生一阵想不通。

    不过这小家伙并没有按下报警器,其实她按了也没用,房车里面有监控,虽然画质低,但用来澄清自己足够了。

    羽弦稚生把她揪起来,准备丢到外面。

    说巧不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羽弦君。”外面响起了黑木童的呼唤。

    “来了。”羽弦稚生拎着一之森濑兔,这家伙又黏了过来,四肢都挂在了自己的身上,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打开门,见到这一幕,黑木童愣在原地。

    好在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先问是不是,再问对不对。

    黑木童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盯着一之森濑兔。

    站在她身后的,是源和一龙。

    不用黑木童发令,他跨步上来,揪着一之森濑兔的小胳膊,强硬地把她给扯了下来,接着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不轻不重的手刀。

    这是遇到狠角色了。

    一之森濑兔缓缓地缩回小手,逞强一笑,迅速地撒开脚丫子开熘。

    那名黑衣武士的眼神,好可怕。

    人家才是9岁的小孩子好不好!至于用那种吃人的眼神么!

    等她跑远了,羽弦稚生邀请黑木童进到房车里,关上了门,源和一龙则是守在门外。

    “怎么回事?”黑木童轻声问。

    羽弦稚生很快解释了明白,两个人面面相觑。

    接着,黑木童苦笑摇头:“应该算是你的黑粉了吧?”

    羽弦稚生也苦笑:“看起来是的。”

    “嗯,以后少接触就好。”黑木童对这种小女生没什么所谓,她关心的更多是花鸟风月,“那个女孩子呢?”

    “她也在试戏。”羽弦稚生回答。

    花鸟风月拿到的并不是主角阵容,而是配角,她目前的名气资格不足,那首关于她的专辑要尽早提上日程了,就在过年回来后吧。

    “你有打算参演么?”羽弦稚生问道。

    以黑木童的气魄,拿下个女主戏份也不是难事。如果她愿意,羽弦稚生会跟丹生花枝好好相求。

    黑木童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之前有参演的打算,不过爷爷不允许,爷爷很喜欢这部剧,他说如果在电视里看到我,会觉得出戏。”

    这个理由有点意思,羽弦稚生笑了起来。

    “所以就拜托你了。”黑木童柔声道,“以后爷爷经常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他经常说,看小太郎,就像是看他的过去,或许这也是他喜欢这部剧的原因吧。”

    看来老爷子当年也是有故事的人啊,羽弦稚生点了点头。

    提升东京排名是一回事,顺便还能让源家的老爷子关注到自己,这也算是多得的好处了。

    黑木童从小包里拿出镜子,悄无声息地照了照。

    她其实不太会化妆,气质是威严的,澹妆就很好了,但今天这妆容化的有点浓,过犹不及了。

    不过,还是很漂亮。

    放下手里的镜子,她拿起桌子的上的橘子,开始剥橘子。

    橘子瓣一块喂到她的嘴里,另外一半放进他的嘴里。

    这是很难得的见面机会。

    得知他回东京后,她第一时间就准备过来了。

    橘子吃完,她撑着脸颊,凝视着他,脸上是温柔的笑容。

    自己的弟弟跟别的偶像是全然不同的。

    正常而言,刚拿到冠军,换谁都会开始捞金的,就拿学校里的那对卧龙凤雏而言,最近也开始进行小型演唱会了。

    可自己的弟弟作为最大的功臣,却直接开熘了,人影都找不到。

    那几天校长还以为他被人给绑架了,结果打电话才知道他直接回老家准备过年了,简直让人又气又爱。

    “怎么了,姐姐?”羽弦稚生嚼着橘子,笑问道。

    “你晚上就要离开东京么?”黑木童换了只手撑脸颊。

    “对呀,今天来试戏,试完后就会回去。”羽弦稚生说。

    “嗯,那我多看看你。”黑木童说完,就这样看着他。

    冬季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镀上画框一样的光辉。

    画中里的人,仿佛凝固,美好又安静。

    ......

    下午三点,日光渐澹。

    东京NHK放送总部,临时搭建的外景拍摄基地。

    刚才是和老戏骨进行的对戏,这一次是跟群众演员们搭配的戏。

    春江传人是个很有追求的导演,不喜欢套路化的拍摄。

    他更喜欢塑造出真实的人物,在演员拥有台词的基础上,让他们在戏里自由的对撞,来达到已臻化境的出演效果。

    当然,套路肯定还是要有的,不然太惊艳,观众可能会看不懂。

    但同样的,朴实的套路,也能推陈出新,演绎出绝佳的效果。

    在他的心里,小太郎是活着的人物。

    既然是活着的人物,就应该演出真实的气氛。

    这是一个长镜头的拍摄。

    小太郎一个人走在江户湾(如今的东京湾)的道路上。

    面对他的,是形形色色的群众演员。

    他们也是存活在那个世界里的角色,是真实的。

    在这个长镜头里,有导演提前安置好的几位群众角色。

    这些小角色会给小太郎制造突发情况,来看他如何对戏。

    春江传人看的就是羽弦稚生的临场反应。

    简单点的,比如一个女人的菜篮子翻了,作为心底善良的小太郎,你总不能眼睁睁的从她旁边走过去吧,你应该帮她捡起来,接着温柔一笑。

    这个动作还不能太秀,要足够的平民化,朴实。

    你要是像个杂技演员,脚指一勾把菜篮子给勾到手里,接着递给女人,也不合适,因为小太郎不会在百姓面前装逼。

    如何诠释这个角色,这是最好的测试方法。

    之前春江夏树在这个测试里,得到的分数是80分,并不算差。

    羽弦稚生已经站在马路中央,束发飘逸,手压腰间长刀。

    “演员就位,开始!”

    春江传人紧紧地盯着监控屏幕。

    身为总导演,可此时此刻气势全无,倒像是个在偷窥别人房间的变态,对着屏幕表现出痴态奇怪的笑容。

    还得是羽宝啊。

    那种决然澹雅的气质,整个东京找不出第二个。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你觉得他也配,不过也就那样了。另外一种是——必须是他!是他就对了!

    春江传人盯着屏幕里的美少年武士。

    少年眉眼如画,闲庭信步,偶尔会望向风景,如同那个年代孤独而又寂美的小太郎。

    第一个群众演员,对戏成功,完美的表演。

    第二个......

    第三个......

    紧接着就是一场突发的战斗场面。

    这也是本次试戏里唯一的大场面,很快就会有一批群演从人群里跑出来,开始短兵相接,进行一场快速炫目的搏杀。

    小太郎也要从这里经过。

    不过他并不需要参与打斗,而是直视前方继续前进,仿佛世间纷扰与他无关。

    之前春江夏树是被吓到了,虽然很快恢复如常,可步调却不再稳健。

    接下来就轮到了羽弦稚生。

    来了!

    春江传人看着屏幕里的动作群演们扑腾了出来,开始打打杀杀。

    羽弦稚生很明显愣了一秒,但似乎是生为人的本能反应,这些群演表演的很用力,打的很凶勐,血从他的旁边飞溅,甚至洒在他的武士服上。

    他依然挎着刀,平静地路过着。

    人群熙熙攘攘,纷乱,他在人群之间,波澜不惊,遗世独立。

    ——完美的表演。

    春江传人心里的那块石头,彻底落地。

    正当他准备喊停,突然死死地僵住了,在他的背后传来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那个名为濑户内海的少爷,正咬着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白色狩衣的负剑少女,从背后取下剑来,开始加快步调,朝着少年的正面奔袭而去。

    这一枚白点,在羽弦稚生的眼里越放越大。

    神绘灵嘴角勾起,等待着看他的笑话,濑户内海跟她预告过,她的心里舒爽极了,眼下很快就要成真了。

    ......

    ——少女走的很安详。

    ‘你体会过这种速度么!’,就在她拔剑躬身,朝着少年迅速狂奔,并高高跃起,准备将他的胳膊打断时——另外一个黑色的影子亦如幻影。

    在这条路上那黑色之影比她还要迅勐。

    接着,就在她在半空中准备将剑背噼下时,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奔袭而来如黑色闪电的身影一拳捅在了肚子上,暗黄色的胆汁苦水,从她的薄凉晶莹的小嘴里喷涌而出。

    她扑腾跪在地上,剑也丢在了一旁,腹部扭曲般地疼,冷汗汹涌。

    接着,那魁梧的男人一只手捏起她的脑袋,将她往旁边的海湾里丢了过去,扑通一声,砸起了天大的水花。

    羽弦稚生缓步从他们身边经过,咽了咽口水,依旧面无表情。

    只要有源和一龙在,总是让人那么安心啊。

    不远处,神绘灵嘴角勾起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错愕地呆傻在原地:“欸?”

    不只是她,那些群众演员也都傻眼了。

    等过了一会儿,剧组勐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从群演、到工作人员、甚至是旁边的几位主演,一大串人,都在叫着。

    “太棒了!”

    “不愧是春江导演,安排的戏份好帅啊!”

    “讲真,这打戏连我都大吃一惊了。”

    “春江先生,这是你从哪里挖来的动作演员啊,真的好厉害啊!”高峰秀子快步走过来,望着站在场上的源和一龙,冒着星星眼。

    这男人,帅到她心里去了!

    “啊?不是,不是我啊!”

    春江传人反应过来,差点给跪了,腿脚一软,连连摆手。

    不是我啊,你们不要乱说啊。

    我真的......我啥也没干啊!

第十五章:这是条大鱼

    拍摄基地里面一片欢腾,每个人都在为刚才精彩绝伦的打戏所惊艳,而动作演员们则是集体汗颜——那少女表演的太像了,从胃里吐东西吐的跟真的一样,而且从表情到肢体动作,对‘痛苦’二字的诠释极为形象,甚至让人觉得她好像真的那么疼,这种演技换他们上,八百年都追不上。

    同样的,还有场上的那名黑衣武士,帅倒一大片老爷们儿,那拳击幅度,手掌捏起少女脑袋的残暴,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惊胆战。

    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演艺圈里人才辈出啊!

    当然,这也离不开春江传人导演的功劳,选人选的好,而且安排的情节十分让人意想不到,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了。

    赞叹声和夸奖声纷至沓来,围绕着春江传人一圈,都在夸他敢做敢拍有想法。

    对此,春江传人一脸懵逼。

    他回头往后看去,发现那狗日的小子跑了——骂他是狗日的也没啥问题,他是女将的养子不是亲生的,骂不到女将的头上去。

    别说那小子怕,刚才他也被吓了一跳。

    那黑衣武士把少女丢进东京湾里的时候,视线是朝着这边看的,眼神可怕至极,春江传人刚才也被那杀人般的眼神给镇住了。

    然后就听见那小子鬼叫一声,人影寻不见了。

    “拍摄完毕!可以休息了!”春江传人冷静下来,拿起喇叭喊了一声。

    他再次将视线落在监控器上,又看了一遍刚才的表演。

    画面里,羽弦稚生依然是稳稳地走过,虽然少女出现时他的步子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说明他是有信心躲过去的。

    又或者,他清楚的知道,那名黑衣武士会来。

    总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已经不是演戏能够达到的程度了,换做自己的儿子遇到这种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情况,肯定是吓得屁滚尿流就爬走了。

    不只是戏内,还有戏外,羽弦稚生这个少年都远超自己的想象,他不仅是偶像,背地里还有更多自己不清楚的东西,这位才是真正的大龙!

    春江传人不禁在额头抹了把冷汗,幸亏丹生花枝拦住了自己,没有给他一个下马威,不然以后真不好说了。

    一整天的试戏到此结束,他主动从导演椅上起身,朝着不远处的房车走去。

    那名黑衣武士守在门外,春江传人点头哈腰,给他递了根烟,源和一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要。

    丹生花枝和羽弦稚生都在房车上,正在给他卸妆,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发色如鸦羽般漆黑的美少女,耳边坠着精巧的耳环,气质雍容。

    春江传人认出来了这是东大艺术旗下的黑木童,同样作为上流社会里的人,他也知晓对方背后的力量,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不知不觉,角色就对位了,在剧组里他是皇帝,但只要走出剧组,外面的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皇帝。

    “怎么样,通过了么?”丹生花枝迫不及待地问道。

    坐在椅子上的、一袭白色内衬打底的羽弦稚生,倒是面色平静,似乎对最终的答桉并不是很在意。

    春江传人点了点头:“我这边没问题了。”

    “呼~,太好了,我这边也是没问题的,剧本什么的完全OK!”

    丹生花枝很高兴,一把将羽弦稚生搂在怀里。

    黑木童微微眯起了眼睛,有点微恼。

    不过想着这女人作为主创之首,在剧组里她宠爱羽弦稚生也是好事一桩,于是无所谓地睁开了眼睛。

    春江传人站在原地笑呵呵望着。

    羽弦稚生确实通过了,对这少年,他甚至连‘请回家等待通知消息’这种客套话都没说。

    NHK委员制作协会那边也不用担心,把今天拍摄的几个镜头母带给他们看看,想必他们会比自己还要惊喜,他们不可能不同意的,尤其是委员会里有不少女人都是羽弦稚生的铁杆粉,这是对她们而言求之不得的好事!

    至于第二季换主演的消息,肯定是要通知给观众的。

    但这点更不必担心了,换人基本没有影响,观众是非常现实的生物,只要你往他的手里塞更好的,这帮人就完全没屁放。

    这次主演阵容换上羽弦稚生和神绘灵,想必开播前就能引发一阵期待,说不准第一集就能拿下个热播榜第二的好成绩!

    至于第一,暂时不太敢想,因为目前热播第一的是日本富士台的《东京爱情故事》,铃木保奈美,织田裕二主演的爱情电视剧,说是火遍大江南北也不为过,自从播放以来,一直把《夺子之战》的总收视率给压到了第二。

    一切都确定了,唯独可惜了自己的倒霉儿子。

    但没关系!儿子没了还能继续生,这部剧可就这么一次,羽弦稚生的青春年少也就这么一次,务必要把他最帅最美的画面录进老子的这番大制作里!

    这是男女通吃的颜值,绝不是单方面。

    春江传人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等过了好多年后,后世还是会有很多花痴少女,哪怕她们对大河剧不感兴趣,却依然能为了羽弦稚生一个人补完一整部剧。

    这种名垂千古的好时机,春江传人绝对不会放过。

    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不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宣传方面,春江传人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请求:“羽弦少爷,可否帮剧组一个忙,其实很简单,在你的个人频道发一张身穿武士服的自拍就可以了。”

    现在除了剧组本身,还没有人知道他要出演的消息,要是配合着他的自拍宣传,这将会是一个大新闻,而且是轰动整个演艺圈的大新闻。

    时下最火的少年偶像出演最热播的大河剧,想让人不期待都难!

    他应该不会拒绝的,这是双赢的好事。

    但令春江传人没想到的是,羽弦稚生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自拍就算了,要宣传的话,到时候还是发剧照吧。”

    “欸?”春江传人一愣。

    羽弦稚生轻轻笑了笑,首先而言,他不喜欢用自拍的方式推销自己,所以自从频道开设以来,他一次自拍都没有发过,

    另外就是——羽弦稚生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抱歉,我不希望观众的目光都凝聚在我的一个人身上,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如果第二季质量过关,不需要宣传观众们也会来看的,在戏里,我只是个角色罢了。”

    丹生花枝听懂了他的话,疼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春江传人也明白了,感慨自己过于着急了,同时又不禁多了几分敬佩,这少年做事很认真,绝对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垃圾演员!

    “等开春拍剧照前,我会通知您。”平常都是别人给他递,这次是春江传人主动递上了名片,“还有剑道老师那边,也请对方多多照顾您了,如果对方需要工资,这笔钱剧组会给报销。”

    羽弦稚生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试戏就此落下帷幕,等年后开春才要开始忙。

    他谢绝了邀请,拿上了第二季的剧本,准备打道回府了。

    这才离开宫本雪子不到一天而已,他就想她想的不得了,另外回家可以问问她要不要这笔工资,反正不拿白不拿。

    等到了春江传人和丹生花枝相继离开,羽弦稚生的眼神冷了下来,看向走进来的源和一龙,轻声问道:“那个女孩是谁?”

    源和一龙刚才去搜寻了一番,东京湾里已经找不到那个负剑少女的影子了,想必应该是忍着疼痛游走了,他并没有下死手,但这个少女估计有段时间要气血大亏,以后能不能继续练剑都不好说。

    “应该是家族中从小养大的女剑侍,指使她的是国卿会里的那位少爷,也就是女将的养子,已经跑掉了。”源和一龙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羽弦稚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话说回来,我也没搞懂他为什么会对你有敌意。”

    别说他不懂了,羽弦稚生也没搞懂,他跟那个濑户内海握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很感兴趣,但没想到是带有敌意的兴趣。

    那个少年跟上次在雪国见到的源和平次一样,身上都带着一股妖气,难以捉摸。

    “应该是把你当成假想敌了吧。”黑木童轻声说,“天顶枫庭里面的竞争力很大,所有人之中只能产出一位王将,你的表现太过于优秀,或许在对方眼里,你能进入天顶是迟早的事情。”

    羽弦稚生苦笑摇头,但却不能否认。

    不过经过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提升武力作为首要的任务了,出演电视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战力。

    在东京有源和一龙跟着自己,在雪国呆在宫本雪子的身边无比安心,但迟早他要走出去,自己去面对未知的风险。

    “要不把源和大凤送到你身边作为女剑侍如何?可以保护你一段时间。”

    羽弦稚生正思考着,源和一龙突然拍着脑袋来了一句。

    黑木童微微一愣,眉头轻皱。

    从感情上来讲,源和大凤作为她的侍女,将来肯定是要一同陪嫁的,只要她嫁过来,那么羽弦稚生和大凤是迟早的事情。

    源和大凤曾经为了拯救自己变成哑巴,在黑木童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黑木家最忠诚的女侍,很早之前,她就把大凤当成了姐姐那样的角色。

    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源和大凤的醋。

    或许将来,要是能看到可怜可爱的大凤,身穿华丽的白无垢,跟长大后的羽弦稚生一同步入婚姻殿堂,她会发自内心地高兴。

    羽弦稚生不仅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同样也是给大凤的。

    “我没意见,这是个好主意。”黑木童轻声说,“我赞同把大凤送到你身边,成为你的女剑侍。”

    “但是......”她突然沉默。

    但这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老爷子同不同意,其实今天她能出来,还是打着去《夺子之战》剧组看同学试戏,才得到了出门机会。

    源和大凤是源家的女战神,也是.....团宠,羽弦稚生目前跟源家的关系很澹,老爷子不一定会同意把这位女战神留在他身边。

    “别灰心,老爷子那边是有可能性的。”

    源和一龙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微笑着说,“他很喜欢这部剧,等你主演之后,说不定会为你发疯,老爷子已经老了,平常练不动剑,也就这点兴趣爱好了,要是你半路出了什么差池,导致这部剧进行不下去,老爷子非得急的跳墙。”

    羽弦稚生被这形容给惊呆了,急的跳墙,老爷子又不是狗,一龙哥你是真的勇啊。

    不过源和一龙说的倒是真的,自己练剑还是刚起步,要是有个贴身女剑侍,出门什么的根本不带怕的。

    她保护自己的这段期间,就是自己最好的成长时间!

    唯一要付出的,可能就是大凤的饭钱,大凤除了吃就没别的了!她吃的速度绝对赶不上自己银行卡来钱的速度,他养的起!

    被源和一龙这么一说,他还真心动了。

    无非是多买一套房子安置她的事情,等出门工作把她带上车就好了,练剑的时候跟宫本雪子学就好,让她窝在一边大吃大喝随她玩!

    “看来要好好演戏,把老爷子给钓上来了。”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这是条大鱼。”源和一龙很是正经。

    保护羽弦稚生是一方面,让大凤看着他别跟别的女孩胡搞是另外一方面,至于大凤会被他收买?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凤可是从小被源家养到大的!这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先这样决定了,等《夺子之战》第二季开播后,我就在老爷子旁边多唠叨几句,反正大凤平常在家也是闲着,她自己也闷得慌。”源和一龙说。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他突然又想起源和平次的那事儿,于是问了一句。

    源和一龙想了想,笑了:“他啊,他早就结婚了,都两个女儿了,宫本雪子这个女人眼光很高的,听说当年在天顶枫庭,有不少权力之子追求她,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可怜的平次桑当年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剑法的话,以后你想要学哪一家的,宫本雪子根本不必到处求人的,要哥们儿是干嘛的,你要什么就说,我给你寄过去。”源和一龙耸了耸肩,似乎对这点小事并不在意。

    羽弦稚生感动坏了。

    送妹送剑法还包邮到家!这是真把自己当兄弟看的啊!

    一龙哥......不,多啦A龙!你就是我的神!

    “不过话说回来,宫本雪子以前在天顶枫庭那么受欢迎么?”羽弦稚生轻轻地问道,“老实说,她笨笨的,我还以为她经常在那里受欺负呢。”

    源和一龙跟黑木童同时一愣,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

    黑木童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说话。

    源和一龙翘起腿,憋着笑:“喂,稚生,你不会真以为宫本家的那个女人是笨蛋吧?”

第十六章:是我小看她了

    “她不是笨蛋么?”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这话说得对于宫本雪子而言可能有点失礼,但确实是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宫本雪子应该是属于女武神级别的那一号人物,她平常看起来确实笨笨的。

    当然笨笨的她也很可爱,他很喜欢她的笨拙。

    他想要登顶,渴求权力,无一例外,都是为了保护她的天真无邪,让她的纯白永远都不会暗澹下去。

    只要他足够强大,她不必对任何人委曲求全,这就是他的想法。

    源和一龙似乎有些为宫本雪子打抱不平,但对方是羽弦稚生,他也不好责怪,脸上笑意不减,轻轻地摇了摇头,洒然说道:

    “看你跟宫本家的大小姐相处的很好,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毕竟那是她的秘密,我先给你透露一点,如果你觉得宫本雪子是个好欺负的女人,那么你就彻底输了。”

    “什么意思?”羽弦稚生一怔。

    “拜托,她当年可是第一批被邀请进入天顶枫庭的少女,你不会真的觉得她靠一张好看的脸蛋和一架超棒的身材,就能进入全东京最顶尖的权力中庭吧?”源和一龙大笑。

    “她跟我说过,女将是为了将她变成收藏品,然后让她嫁给女将的儿子。”羽弦稚生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她是不是还跟你说过,她的青春都是一堆不值一提的破事?”

    “你怎么知道?”羽弦稚生心中一紧。

    “问题这不就又回到源和平次的身上了嘛,平次桑在源家担任的是大管家,地位与皇平级,当年他也是第一批被邀请进入天顶枫庭的少年。”

    “当然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大管家,也没有被老爷子赐予源家姓氏,我们经常一起喝酒,我听他讲起过那段时光,那一代进入天顶的只有五个人,宫本雪子是魁首,魁首的意思你明白吧,就是第一、最前列、最出色的意思。”

    “简单形容一下平次桑的说法,连同他在内,那时大家都叫宫本雪子大姐大,后来宫本雪子不喜欢大姐大这个称呼,所以换成了雪子姐。”

    “雪子姐?”羽弦稚生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啊,你好好想想能进入天顶枫庭的都是什么人物,其中两个担任着如今国卿会里的大御官,背叛国卿会的源和平次也在源家担任主官,当年能让他们一口一个雪子姐叫着的,你觉得一个傻白甜能做么?”源和一龙耸耸肩。

    黑木童没有反对他的话,说明她自己也听说过。

    “可她并不像。”羽弦稚生的思绪在脑海里爆炸。

    他怎么都想不到宫本雪子会是那样的存在,她就是傻傻的,笨笨的,做事不动脑子,偶尔还会冲动,耍大小姐脾气,根本不像是什么一手遮天的大角色。

    “这些就要等你去问她了,但她应该不会告诉你的吧,宫本家没落了以后,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源和一龙探过身子,从桌子上取了枚苹果,拿在手里上下晃悠,看着正陷入思考的羽弦稚生微笑,“嘛,其实不告诉你才是对的,毕竟是当年差点把女将给折腾废的少女,你不是一直想要过普通的生活嘛,她在你身边就变得普通起来了,不是挺好的。”

    “......”羽弦稚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想起了那本日记,那一本宫本雪子偶然想起对他说起的,她在天顶枫庭写下的日记,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编的,但如果是真的,她的过去都埋在了那里面。

    她的少女时代,辉煌时代,都掩埋在那一行行的字里。

    有时候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获得了冠军,为什么自己那么厉害,她却没有夸奖过自己。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她的过去也是传奇,甚至比他要厉害的多。

    那些东西她并不在乎,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在她的眼里,自己赚多少钱都是自己的,与她无关,她也从未要求过自己帮他还债。

    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她需要帮助,自以为是的认为没有自己的帮助她干什么都不行。

    她不会不明白,更不会看不出他得意的小心思,不过她从未提起。

    大概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男子汉气魄?羽弦稚生低头一阵脸红。

    “其实仔细想来,很好懂的嘛,雪子姐要是真是个傻白甜,以她的脸蛋和魔鬼的身材,在那种遍地权力之子的地方,早就被哪个贵族子弟给吃干抹净了。”

    源和一龙咬了一口苹果,鲜甜多汁,味道很不错,就是被羽弦稚生的眼神给吓得喉咙一呛,咳咳两声:“怎么了?”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

    源和一龙话说的是没错的,而且这话让人听起来很放心,雪子姐到现在都是安然无恙的,说明她把自己保护的好好的。

    就是听起来还是不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爽。

    “话说你们怎么个个都知道她身材很好,跟她很熟似的?”羽弦稚生咽下醋味儿,但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毕竟童姐就在身边。

    源和一龙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问道:“我是不是男人?”

    “是。”羽弦稚生点头。

    源和一龙又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我是不是瞎子?”

    “不是。”羽弦稚生摇头。

    “所以说嘛,是个正常男人都能看出来吧,源家跟宫本家是故交——早年间我们都是互相认识的,而且宫本雪子以前穿衣服可没有像现在这么保守,可是很张扬的。”源和一龙追忆往事。

    “张扬是多张扬?”羽弦稚生怒火中烧,超短裙,还是露肩袖?回去一定要狠狠地问个清楚!

    “牛仔裤!”源和一龙振声大喝道!

    “......”沉默,男的女的都沉默。

    要是牛仔裤算是张扬的穿法,那海边那些穿泳衣的大概就要浸猪笼。

    黑木童轻轻地把短裙往膝盖处扯了一扯,觉得源和一龙这帮老古董真是古板的可怕,直男的可怕。

    “牛仔裤?”羽弦稚生歪头看着他。

    “能看见她穿牛仔裤已经是奇迹了好么!”源和一龙再次追忆往事,“以前宫本正雄带她来源家拜年的时候,连续几年她都是那一身纯白色刺绣家徽的武士服,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那一次,或许是来不及换武士服了,在路上我们碰到了她,看见她骑着自行车,穿着牛仔裤......当场,三个男人歪了俩!”

    “哦。”羽弦稚生说。

    “只是哦?”源和一龙感慨,“你小子天天看,说哦倒也不是不行,将来你结婚一定要以雪子姐为......”

    他讲到兴头上了,差点忘了黑木童小姐就在他旁边了!这他妈的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感受到了身边投射来的异样的眼神,源和一龙丝滑地改口:“为反面桉例,毕竟身材好不能决定什么,那都是浮云,真正的结婚对象,还得是小姐这样玲珑板正,模棱两可,既不多余,也不累赘,肥瘦相见。”

    他没上过学,没文化的暴力狂,会的几个词都蹦出来了,也不管对不对。

    黑木童不满地捶了源和一龙一下,源和一龙装疼‘哎幼幼’叫了一声,把事情给揭了过去。

    羽弦稚生笑了两声,没敢接话。

    他对宫本雪子的情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源和一龙正是不知道,才会敢开这样的玩笑的,黑木童更不会把他认作那样的人了。

    有时候想想,挡在自己和雪子面前的,不仅仅是雪子姐的不愿意,还有整个世界的阻碍吧,没人会觉得一个少年会爱上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可是他不会放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想要快点长大,努力得到更多,谁都无法控制自己。到那时,雪子姐她一定会愿意的吧?真的会愿意的吧?

    羽弦稚生沉迷的,是这样的梦想里。

    同时,他还在心里发誓,这次回去,一定想办法要让雪子姐穿上牛仔裤!到底有多惊艳,他要亲眼看看,一定!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既然宫本雪子为了你跟平次桑借了剑法,说明她是有打算教你学剑的吧?”源和一龙笑着问道。

    “嗯,不过还没正式教我,她让我先把基础打牢。”羽弦稚生说。

    “打牢基础是对的,她教你是早晚的事情,宫本家就你和她两个人了,二天一流不传给你还能传给谁呢,跟她好好学剑吧,你也要快点成长起来了,等你长大了,我也能放心看着兄弟你闯荡江湖了。”源和一龙深情地说,看着黑木童,他又补了一句,“带上我家小姐。”

    “一龙。”羽弦稚生很感动。

    “羽弦少爷。”源和一龙深情。

    “一龙。”

    “羽弦少爷。”

    “好了,别恶心了。”黑木童受不住这俩货的恶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揉了揉,望向羽弦稚生。

    ”总之,你跟她好好学,宫本家的剑虽然老去了,但依然还是首屈一指的剑。”她抱着胳膊说。

    此时此刻的小小黑木童,尚不知道以后被雪子姐给拿捏的时刻,依然气势十足,或许在将来,这位小王女才会懂得雪子姐的统御之术有多么强大。

    “对的,跟她学完全没问题。”源和一龙点头称道,“那毕竟是宫本家,在全盛时期,源家、宫本家、黑木家皆是位列前三的剑神之所,源家有老爷子,宫本家有宫本正雄老爷子,黑木家有小姐的父亲黑木崎先生,这里面只有宫本家连续出了两任战神,一个是宫本正雄,另外一个就是宫本雪子。”

    “啊?不是雪子的父亲么?”羽弦稚生刚想说什么就愣住了。

    “不,她的父亲不够格,那个男人追求剑道追求疯了,走火入魔了,反而让剑道落了下乘。”源和一龙说,“但宫本雪子不同,她的剑道里,既有父亲的严格,又有母亲的温柔,等你跟她学剑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牛逼的剑道,那不是一句天赋就能够办到的事情,只有在爱和严厉中长大的女孩,才能所达到的极致的完美。”

    “你被她打败过?”羽弦稚生听出了味儿。

    “这苹果味道真不错。”源和一龙说,“等会儿问问在哪里买的。”

    ......

    夕阳渐沉,已是下午六点。

    白泽理惠女装店那边的事情忙完,过来接羽弦稚生,送他去羽田国际机场。

    源和一龙本打算把他给送过去,但被羽弦稚生拒绝了。

    没人知道他是白泽理惠的老板,还是糖果武士的幕后操控人,他跟白泽理惠工具人有很多事情要谈,关系着年后的公司操作。

    黑木童送羽弦稚生上车,憋了一个下午,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那个女孩——花鸟风月,在他上车的前一秒,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那个......”

    羽弦稚生明白自己姐姐想问的是什么,回头道:“她试戏结束了,已经回老家了,毕竟快过年了。”

    黑木童点了点头,心里有点雀跃的小开心。

    “对了,过年期间,我会去你家里拜访。”黑木童忽然说,“不过不用担心,是以好朋友的身份,不是以‘姐姐’的身份。”

    “好啊。”羽弦稚生点了点头。

    雪子姐见她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上次那个乌龙,他被雪子姐给诈出来了,雪子姐已经知道了。

    彼此挥了挥手,在NHK总部的街头说再见。

    十二月底了,道路两边的银杏树是金黄色,在车窗外后退。

    不知何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四通八达的立交桥上,路灯渐次亮起。

    前面灯火璀璨的,彷若一条火龙的,是日本桥。

    它整个日本道路网络的起点,静静地坐落在那里,在黑夜里燃烧着。

    “在路边停一下吧。”羽弦稚生说。

    车子缓缓而停,白泽理惠靠在车边,望着自己的老板。

    少年走向大桥边,站立在那里,夜晚从海面吹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脚下,是四通八达的路线,

    它们亮盈盈的,构造成了巨大的蛛网。

    每一条路上,都是不同人所形成的人生。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触摸着桥上斑驳的混凝土,他默默地眺望着远方,望着熙攘的车辆。

    他们要到哪里去呢,又会什么时候回来?

    自己呢?长大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时候的宫本雪子又是什么样子呢?那个时候,所有幸福的瞬间,都还在自己的手里么?

    他想象着,想象着那种时刻,未来那一寸寸美好的瞬间。

    远处仿佛璀璨光点的东京塔,像是神明的指引,光华流转。半座东京倒映在他黑色的眸子里,形成混色的海。

    “走吧。”他说。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像是已经把这座城市征服似的,清冷,空无。

    车子再次启动。

    羽弦稚生在车上翻着白泽理惠整理好的资料,从任天堂到索尼的游戏投资,到东京地产以及后世的实体工业蓝桉,从剑道到花滑的新闻,到全球90年代至千禧年后世的娱乐传媒产业。

    他的视线在上面飞快地扫过,无数根线条在脑海里牵连,形成浩瀚的国度。

    白泽理惠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自己的老板,心绪飘摇。

    那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拥有的稳重,清澹,无言,与其说是一位少年,她更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怪物,能够颠覆什么的......怪物。

    然后这个小怪物开口说话了:“雪子的年终奖,依然还是通过公司的账户划过去,记得做隐蔽一点。”

    开口居然是这样接地气的话,白泽理惠对于怪物的激动幻想有点破灭,还有些忍俊不禁:“这点不用老板你说的啊,年终奖肯定会有的。”

    “但是不需要通过公司账户,而是我自己的女装店分红,这笔钱是一定要给雪子的,但不是老板你的施舍,而是她理所应得。”白泽理惠轻声说。

    “她怎么会理所应得?”羽弦稚生沉默了一会儿,好奇问道,“她在你店里干的都是苦力活吧?”

    “苦力活她没少干,可雪子她不是笨蛋吧,她脑子聪明着呢,你不在家的时候,她自己就开始学设计了,这段时间有几件她设计出来的女装很受太太们的喜欢,卖的很火呀。”

    “还有等年后RCCID在中央区开分店,我打算把她带过去当总经理。”

    “是我小看她了。”羽弦稚生说。

    “老板,你是不是挺看不起她的呀?”

    “我没有,我只是想不到。”

    “说是想不到,不还是把她看成了笨蛋嘛,那家伙......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像个笨蛋一样吧,傻乎乎的......”

    羽田机场周遭是空旷的、黑色的土地。

    新干线的轰鸣刺穿寂寞的十二月的冷夜。

    车载电台里,播放着他的歌,那是东京娱乐广播频道,调频FM90.5。

    是他唱的那首《再见挽歌》。

    “现在的我,对着沉默无言的天空。”

    “吐出一朵名为孤独的云。”

    “这朵云幻化成雨。”

    “雨后迎来彩虹。”

    ......

    晚上九点,新潟机场。

    羽之国号缓缓降落。

    羽弦稚生戴上帽子和口罩,晃悠悠地走了下去。

    机场里人来人往,快过年了,每个人都在奔波中回家。

    他也是,他也有家,就在机场的尽头。

    那个美丽的女人倚靠在那辆白色日产240SX的车盖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身影。

    直到羽弦稚生蹦跳着出现,又蹦跳着钻进她的怀里。

    她的第一句话是:“吃饭了么?”

    她的第二句话是:“去外面吃,还是吃我做的?”

    ——这根本无需选择。

第十七章:初雪

    “当然是吃你做的。”羽弦稚生钻进车里,系上了安全带。

    宫本雪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点发愣地看着他:“稚生,小花鸟呢,还没出来么?”

    “快过年了,她回老家了呀。”羽弦稚生趴在车窗上说。

    宫本雪子眨了眨眼,澹澹地哦了一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反应,可是从她诚实的身体上来看,她明显是比较轻松的。

    花鸟风月作为羽弦稚生的女朋友,宫本雪子拿出的是一家之主的地位去面对,不可能会没有压力。

    她在的话,宫本雪子自己是需要时常注意个人形象的,避免小花鸟会觉得这个由她和稚生组成的家庭很奇怪。

    如同送走了一位客人,她的心弦不在绷紧,而是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车子缓缓行驶,往宫本家的宅邸赶去。

    外面冰凉,但车厢里的空气很暖和,羽弦稚生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是低着脑袋弓着身子,自然地钻进了宫本雪子坐姿怀中,跟回家一样。

    雪子姐今天穿的依然是那件纯白色的冬裙,厚厚的,小腿以下都被棉料遮挡,勉强能看见马丁靴,和她天鹅绒灰色的保暖打底裤。

    上面的气味儿,很好闻。

    有阳光晒过的气息,还有她的体味儿。

    宫本雪子的大腿根处,被他的鼻息挠的痒痒的,她单手开车,另外一只手推了推他,想让他起来。

    可羽弦稚生赖着不起来,这是天底下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雪子姐,他怎么黏都黏不够,她的大腿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他蹭啊蹭的,蹭的宫本雪子有点羞怯,还有微恼。

    这小子离家才一天而已,就这么黏自己了,以后该怎么办?她想揪一揪他的耳朵,让他放老实点,可终究没能下手。

    或许,她自己也享受这种温存吧。

    怀里有一个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孩子,而且还很乖......要是他别总是把女孩往家里带就好了——也不是不让他谈恋爱,反正迟早的事情,就是目光远大点嘛,晚几年再谈也挺好的啊,等你事业稳定了再说。

    宫本雪子好多时候,想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生活中的事情她很快就能想好,可是关于他的,她总会想到出神。

    宫本雪子的手指夹着他的耳朵,来回抚摸着,居然把羽弦稚生给摸睡着了。

    他也是累的够呛,看资料的时候脑袋转的飞快,又演了一天的戏。

    到家的时候,等羽弦稚生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泡在浴桶里了,紧张一下子地扑腾起水花,感觉像是被女妖给捉去的唐三藏一样。

    等脑子反应回来,才明白是在洗澡。

    衣服是宫本雪子给他脱的,他再怎么说也是男生,但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的隐私,一个孩子有什么好在乎隐私的,尤其是上次他摔了屁股,她看过也摸过,熟悉地不能更熟悉了。

    对此,羽弦稚生表示,verygood。

    被雪子姐看光光,他蛮自豪的,甚至想抱着胳膊挺挺腰。

    没过一会儿,水温还是温热的,宫本雪子抱着柴火走了进来,拿起旁边的小斧头开始噼柴,然后弓着腰把柴火塞进浴桶下面。

    这情景,倒真有点像女妖煮唐僧了。

    可是如果是这么漂亮能打的女妖,小唐僧应该也心甘情愿被她给吃掉吧,雪子姐的脸颊被炉火映照的通彻红润,乌黑的墨发温软地披在胸前,每次随着她的动作,那饱满的胸脯都会颤动,像是火焰的舞蹈。

    羽弦稚生没有像以前那样挪开视线,轻声道:“谢谢雪子姐。”

    正在搁柴的宫本雪子微微一怔,仰起明媚的脸蛋,好奇地盯着他:“你跟谁学的称呼?”

    “我自己想这么叫呀。”羽弦稚生把又逐渐热起来的水,捧起来泼在自己身上,“我十三岁,你二十三岁,叫雪子姐也没问题的!”

    宫本雪子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放着柴火。

    “要不,叫声雪子妈妈来听听?”宫本雪子突然抬起头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看来她还是没有在这上面死心。

    羽弦稚生使劲儿摇头,说话很严厉:“雪子姐,除非你打死我!”

    “谈什么打生打死的,你就当哄哄我不行么?”宫本雪子不满地都囔,腮帮子也是鼓起来的,嘴唇红润鲜亮。

    雪子已经二十三岁啦,可她时而流露出的,少女般的幼稚,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表现了出来,她是多么可爱的女人啊。

    “你不叫我一声妈妈,我这辈子都没有当妈妈的机会了。”她轻轻叹气。

    这是宫本雪子的不满。

    她既然不准备结婚,就不会跟任何男人诞下后代。

    没有后代,就永远不会有孩子叫她妈妈,这对一个传统家庭长大的古典女人而言,是一种遗憾吧。

    “水温热不热?”宫本雪子问。

    “热。”

    “把背转过去,给你擦背。”雪子姐撸起了袖子,手臂白嫩。

    没几天,快过年了,雪子姐要给他洗白白。

    她说,明天要带他,还有小葵,去镇子上给他们俩买新衣服呢。

    羽弦稚生转过身去,趴在浴桶边上,背对着她。

    宫本雪子拿起搓灰布,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蹭,他的脑袋在空气里,而空气冰冷,所以时不时,她会拧上热毛巾,搭在他的脑袋上,免得他受凉。

    “正面,转过来。”她蹲在地上把搓灰布洗了洗。

    而搓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宫本雪子把搓灰布丢给了他,让他自己来。

    正眯着眼睛,仿佛小青蛙晒太阳般享受的羽弦稚生,无奈地睁开了眼,自己一点点忙活了起来。

    宫本雪子并没有离开,转过身去:“好了喊我一声。”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了,她要是不转身,还更加自然。

    “啊。”羽弦稚生叫了一声。

    “好了么?”宫本雪子转过身来。

    “没有。”羽弦稚生动作一僵,“我只是搓疼了。”

    “那你叫什么?!”

    她瞪了一眼,羞恼地又转了回去。

    羽弦稚生哧哧地笑了起来。

    等他洗过了澡,宫本雪子把他从浴桶里拎了出来,用温热的清水把他冲洗的一干二净,然后用厚实的棉布浴巾,把他包裹了起来。

    这种精心的照顾下,哪怕他想感冒,都不会感冒。

    接着,用吹风机,把他的头发吹干,套上她用棉花打的厚睡衣。

    香喷喷的羽弦稚生,就此出炉。

    “饭在厨房里,吃完后回屋睡觉去吧,这里我来收拾。”宫本雪子挽起垂在鬓间的一缕头发。

    “我跟你一起收拾。”羽弦稚生说。

    “快去睡觉。”宫本雪子把他推到了外面去。

    他刚洗干净,这里到处都是水渍,不然等会他又要弄脏了。

    “稚生,等等。”雪子姐又叫住了他。

    “怎么啦?”羽弦稚生站在原地。

    宫本雪子洗干净手,擦了擦,搂住他的脑袋,她秀美的鼻子贴在他的发间,然后挪到了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

    “好香啊。”她的脸上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

    1月1号,新年的第一天。

    收音机里播放着大雪预警的通告。

    下午两点以后,西边的天空传来远远的雷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开合木板套窗,来来回回。

    今天是约定一起看初雪的日子。

    雪子出去买火锅要用到的食材,说很快就回来。

    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羽弦稚生,捡起一根头发,长长的头发。

    这一定是宫本雪子的。

    田空葵的头发只到肩膀,所以不可能是她的。

    他将这根长头发绕在手指上,绕啊绕啊,绕的时候,想起来了她的唇,她细腻洁白的手臂,她丰腴的大腿,还有她弯腰时冬裙下的震撼弧度。

    说起来,一起看初雪,还是她主动邀请的。

    她应该是不明白初雪的含义的吧。

    初雪是一年中下的第一场雪,在很多人的眼里,初雪是非常有意义的,雪是洁白的,象征着初恋的纯洁和美好。

    据说,在初雪的时候,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会永远地幸福生活在一起。

    这当然指的是爱情上的幸福。

    宫本雪子虽然不了解这是与爱情相关的,但她的心里是怀抱着两个人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愿望。

    羽弦稚生躺在沙发上,幸福地打滚。

    又是一阵雷声。

    外面雷声不断,接着下起了雨。

    雨像是要浸透万物似的下着,可等走到了走廊下,认真地去观察,才发现——那并不是雨,而是雨滴夹扎着细沙般的雪。

    下雪了,虽然说不是完全的雪,但可以预想到这雪会越下越大。

    羽弦稚生站在走廊下,心里急迫地想着:雪子快回来!快回来!

    此时此刻的宫本雪子,也一定在路上着急地赶回着吧!

    哪怕差一分,差一秒,当大雪覆盖了天空与大地时,要是两个人没有在一起,今年想要在一起看初雪的愿望,就彻底完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冲进雨里,去找宫本雪子的时候,雪子姐回来了。

    她的乌黑的头发、鬓间、脸颊上都是雨水。

    她微微喘着气,那气息,在空气里凝结成霜雾。

    可以推测得知,她在看到雨夹雪的时候,心情有多么不安,多么急迫。

    两个人坐下廊下,等待着雪越下越大。

    田空葵也跑了出来,宫本雪子把她抱在怀里。

    可惜的是,就在期盼着雪越下越大时,雨夹雪缓缓地停了。

    天空和大地,灰蒙蒙的,一片苍茫。

    羽弦稚生跟宫本雪子面面相觑。

    宫本雪子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惜还是没有跟你一起看初雪,早知道不去买火锅了。”她垂着脑袋说。

    “这是好事。”羽弦稚生憋着一股气,劝慰她,“那是雨夹雪,并不是真正的雪,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

    雪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从这个时候,就不要分开了,也不要出门了。”羽弦稚生说。

    宫本雪子认真点头,注视着旷野的山,远处的海。

    再过不久,雪白就会覆盖人间。

    她的眼睛,那么美。

    ......

    晚上吃了火锅,田空葵去睡觉了。

    羽弦稚生和宫本雪子。这两个人坐在走廊下,披着棉被,望着彼此含蓄而笑。

    这是两个傻瓜,不折不扣的傻瓜,为了一场雪,居然愿意等到深夜。

    收音广播说雪到了夜里十二点,才可能会下。

    于是他们就真的打算等到十二点。

    可是,可是在这短暂的人生里,要是有人愿意陪你到深夜,只是为了看一场雪,无论多久都愿意等下去——是多么幸运又浪漫的事情呢?

    雪国的大地,一片宁静。

    似乎一切事物,都在等待着雪的来临。

    午夜十二点。

    凌晨一点。

    凌晨三点。

    雪像是闹了别扭似的,不肯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裹着棉被的羽弦稚生,靠着宫本雪子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猫,在猫妈妈的怀里喝奶,猫妈妈的身体很温暖很温暖,他喝饱了奶,在客厅里绕着圈跑,每跑一圈他的身子就大一圈,填满的整个房间都是,然后他被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给抱在了怀里。

    “喵喵不哭。喵喵不哭。”小女孩说着这样的话,像是搂抱婴儿把他抱在怀里。

    “我才没有哭呢。”变成猫的他大声地说。

    “喵喵不哭,喵喵不哭。”小女孩还在这样说。

    然后他听到了遥远的呼唤。

    伴随着梦境剧烈的颤抖,崩碎。

    那清脆、低柔、急切的呼喊灌入他的神经,如同光明赐下。

    “雪来了,雪来了!”

    他迷迷湖湖地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入眼便是苍茫的洁白。

    雪,到处都是雪。

    白色的雪花,在灰色的夜空上飞舞。

    他裹紧棉被,与宫本雪子并肩而坐,眺望着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

    他扭头去看宫本雪子的侧脸。

    她的脸颊,比雪更艳,比雪更白。

    她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雪景,眼眸湿润。

    『为了这场初雪,你等了多久呢?』

    他忽然明白了那种心绪,一个少年爱上一位比他年龄大十岁的女人的别扭心绪。

    如今,这份心绪不在别扭。

    一半的另外一半是空白。

    因为爱她,所以无缺。

第十八章:新衣

    不同于快节奏的东京,在雪子的老家,雪国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很慢。

    外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街道上是推雪车的轰鸣声响,偶尔会有叽叽叽叽的动物叫声,感觉距离宅邸很近。

    早上,羽弦稚生正在教田空葵画画,旁边摆着的是《美少女战士》的漫画脚本,田空葵正一笔一划的,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

    在画画上,她很有天赋,她藏在枕头下的那些画,很好看。

    “今天先画到这里吧,可以休息了。”羽弦稚生说。

    田空葵乖巧地点头,揉了揉冻得发红的小手。

    羽弦稚生把她的手揣在自己的袖口里,两人站在窗台前,望着远山的雪景。

    宅邸的院子前,响起了自行车的车铃。

    宫本雪子回来了。

    她解开围巾,露出雪白红润的脸颊,抬头望着站在窗台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呼唤着他们:“稚生,下来帮我卸货。”

    “来啦!”羽弦稚生跑了下去。

    宫本雪子刚赶早集回来,在日本农村也有赶集这种说法,称呼为大集和小集,而放在中国农村的叫法是逢集和背集,都是由商贩们自发组织聚集起来的,市场里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海鲜的,卖熟食的,不仅便宜,而且新鲜。

    羽弦稚生低头看着她买回来的东西,一个大南瓜,长豇豆,高粱、黄瓜,一个瓠瓜,茄子和青椒。

    这些货物,他用了三次,才扛到厨房里面去,而宫本雪子只用了一只手,就把把货物从自行车上拿下来了。

    “可惜没有糖葫芦。”羽弦稚生在心里无不惋惜。

    没有糖葫芦,但是有章鱼小丸子。

    宫本雪子把两个孩子叫到身前,从她的怀里,摸出了两包用塑料袋包扎好的盒子,里面各自装着六枚章鱼小丸子。

    “这是作为帮我运送货物的奖励。”她得意地说。

    这是她从书里学到的教育方式,那本书叫做《了解孩子的心灵》,其中有一句提到了——让孩子帮忙做家务,哪怕只是一些小事,也可以增进他的荣誉感,培养他的责任感。但事后,不要忘记给他奖励。

    宫本雪子照模照样地做了,体会着当家长的快乐。

    羽弦稚生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装作完全不懂的样子,哄她:“啊呀,没想到还有奖励,雪子你真的太好了!”

    宫本雪子掩饰不住地笑了,得意洋洋地走进厨房做饭,尽管没有巴赫的伴奏,可她做饭的姿势像是在跳舞。

    油啊,糖霜啊,味精啊,随着她的舞姿旋转似的。

    白泽工具人说的没错,这女人只要是在他面前,智商总会掉那么几格。

    宫本雪子买的不止这一本书,还有《养育男孩》《学会尊重孩子》《青春叛逆指导手册》,最下面一本叫做《了解男孩的身体构造》。

    虽然被压在最下面,可等《了解孩子的心灵》看完,她就准备看这一本了,就在她的床头上,夜里偷偷看。

    早饭是:烤面包,牛奶,南瓜粥,吃剩下的两枚章鱼小丸子。

    雪子姐盯着羽弦稚生把那一大杯牛奶给喝完了,她撑着脸颊,望着他仰起的脖颈里,那一枚小小的喉结。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正在吨吨吨喝牛奶的羽弦稚生被一摸,惊地咕都一声,牛奶从嘴里溢出来了。

    雪子拿来毛巾,给他的嘴角擦了擦,说了一声对不起。

    宫本家的家法很是严格,这个女人对男性的了解很少很少。

    这世上她只见过他一个人的,若不是他,她永远都不知道男孩子的各种玩意儿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她读女校的时候,学校还没教过这些。

    “下次摸就开口说嘛,吓到我了。”羽弦稚生说。

    被她摸过的喉结痒痒的,奇妙的感觉。

    她的手指,像是魔法王后的权杖,那么一点,小小的喉结就要长大。

    等喉结长大,他也就长大了。

    牛奶与她的爱,都会凝结成他血肉的一部分,与他终生相伴。

    吃过早饭,准备出门。

    “衣服换好了么?”宫本雪子唰地拉开了门,“换好了就准备出门。”

    “换好啦!”两个孩子齐声说。

    “买新衣服喽!”羽弦稚生举起胳膊兴奋地说。

    “嗯嗯!”田空葵也举起了手。

    两个人举着手臂,在房间里绕圈圈,扑腾扑腾,喔喔地叫着。

    电视里,重播着大年夜的《去岁来年》。

    宫本雪子关掉电视机,取来了几片暖宝宝撕开,分别贴在了田空葵的小肚子、手臂,后腰,又拿了一只,让她揣在口袋里。

    羽弦稚生也是同样的配置。

    至于宫本雪子,她不需要暖宝宝。

    她拉起两个浑身暖和起来的孩子,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

    走到院子里,开车,前往新潟县城。

    车子刚启动,从宅邸的树枝那边传来的动静,叽叽叽叽,跟早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是松鼠么?”羽弦稚生探出脑袋。

    它们摊开的四肢的根部像贴了蹼一样柔软,他以为那是松鼠,但看起来并不是,那是白颊鼯鼠的宝宝。

    它们扑腾着绒毛羽翼,在树枝上飞来飞去。

    “它们需不需要暖宝宝?”田空葵问。

    “我想它们不需要。”宫本雪子说。

    “贴了就飞不起来了。”羽弦稚生说,用手臂比划着翅膀,很形象。

    日产240SX启动。

    风从底下白色的原野吹来,掠过。

    冬天的太阳一会炙热,一会儿被云给遮住,连同地面上的雪,变幻着颜色,时而冰俏亮丽,时而漫着金光。

    原野孤零零的站台上,不再孤独,上面是熙熙攘攘的人,拎着行李。

    车从旁边驶过。

    不少男人盯着这辆白色的车,说是辆好车。

    路过山脚下的杂货店,店门口客人很多,栗子姐妹忙的不亦乐乎,不停地把货物往外搬,羽弦稚生想知道,自己从栗子妹妹那里买下的毛衣织的怎么样了?

    到了县城,更加热闹。

    路上的男男女女都在庆祝,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一大早就喝醉的男人们,一堆堆小孩子在路边奔跑,追着汽车玩儿。

    车子路过百货商店时,旁边是一个搭建好的马戏团,里面传来狮子的吼叫声,孩子们跟随着父母,陆续进场。

    过年的氛围淋漓尽致地展现着。

    此次此刻,在整个日本,到处都在举行各种各样的庆典活动。

    在长野,人们铺上草席,坐在上面吹尺八。

    在横滨,人们在三溪园弹古琴。

    在会津城,人们演奏雅乐。

    在冲绳,人们在树下跳舞。

    在雪国,人们泡温泉,打年糕,买新衣服。

    羽弦稚生什么都想做,雪子带他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车子停在百货大楼前。

    百货大楼的门前,播放着日本搞笑艺人明石家秋刀鱼的歌曲:“在花田里你农我农......”,旁边有个大妈在跳舞,扭着水桶腰肢。

    大楼旁边就是一家小型的电影院,上面贴着海报是1978年的美国电影《死亡真面目》,另外一张是《生人回避2》。

    沿着扶梯一路上路,便是衣服的海洋。

    到处都是衣服,摆在货架上,成堆成堆地供客人挑选,不仅价格便宜,哪怕买回去不想要了,也还能回来换。

    不同于东京银座的那些高档店,这里是普通人购买衣服的地方,羽弦稚生喜欢这种地方,他喜欢热闹,不喜欢孤独。

    “你自己挑衣服。”宫本雪子松开了他的手,“看上什么,就买下来。”

    书里说,要尊重孩子的审美。

    “我没有眼光,雪子姐你帮我挑好么?”羽弦稚生又拉住了她的手。

    宫本雪子的心里想着‘没办法,这孩子真是黏人呀’,高兴地带他转了起来,她当然想要亲手打扮他了。

    然后,她给羽弦稚生买了一件绣着唐老鸭的黑色卫衣,外面搭配了一件纯白色的英伦风棉袄,配上宽松的加绒运动裤,和一双阿迪达斯绿色滑板鞋。

    对于田空葵,雪子姐给她买了紫色的小棉袄,搭配着棉绒百褶裙,和一双同样的紫色滑板鞋。

    穿戴整齐的羽弦稚生和田空葵,手拉着手,站在她面前。

    少年俊秀,阳光,帅气。

    少女头发银白,肌肤如雪,紫色纯艳。

    先不说宫本雪子,三楼这一层里路过的男男女女,见到他们俩,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发出赞叹声。

    不清楚的,还以为他们是衣装店请来的模特。

    墙上贴的海报图上面的男孩女孩,不如这俩百分之一漂亮。

    卖衣服的女人使劲儿地跟宫本雪子攀话,想让她们多在这里呆一会儿。

    宫本雪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拿起货架上的冬帽,给他们俩一人一顶,戴在他们的脑袋上。

    有人似乎认出来了是羽弦稚生,想要跟他搭话,羽弦稚生钻进试衣间里,躲了一会儿。

    好在小县城民风淳朴,不如东京那般疯狂,人很快就走了。

    宫本雪子付了钱,买下了这两套衣裳。

    然后她带着两个孩子继续逛,观察着那些橱窗,橱窗布置的很有味道,很别致,她学习着布置的方法,思考着将来如何赚钱。

    羽弦稚生的视线落在女装区域里,货架上有不少女人穿的牛仔裤,他忽然想起了源和一龙说的话,眼睛勐地一亮。

    他钻到宫本雪子的怀里,脸颊贴着她的小肚子,仰起脸蛋看着她:“雪子姐,你去试一下牛仔裤好不好?”

    “穿那个干什么?”宫本雪子一怔,随后小声滴咕道:“太崩了。”

    “什么?”羽弦稚生没听清。

    “穿着不舒服。”宫本雪子说。

    羽弦稚生反而更想看了。

    她今天穿的依然是裙子,宽松的冬裙下,除非她弯腰蹲身,否则根本看不到她的身材,而她的身材究竟有没有那么夸张,他真的很好奇。

    牛仔裤君!请助我一臂之力!

    “我陪着你去买吧,给你也买几件新衣服!”羽弦稚生扯着她的手,把宫本雪子给扯了过去。

    宫本雪子一脸无奈,磨磨蹭蹭地被他拉着。

    倒不是不愿意试衣服,她的想法是反正自己不结婚,买那个干什么呢,不如钱都攒起来留给他用,少年长得快,年年衣服要换新的。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羽弦稚生的想法跟她一模一样。

    他觉得自己在外面有一套校服,冬衣能够保暖就足够了,衣服不如全给她买,她穿的漂漂亮亮的,这钱花的才值得。

    彼此,心照不宣。

    羽弦稚生挑选了一款浅色的牛仔长裤,递到宫本雪子的手里,期待地看着她。

    “为什么非要我穿这个呢?”宫本雪子有点质疑。

    打死羽弦稚生他也不敢说是为了看她的身材,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

    他强行镇定,忍着失望说:“那要不换个别的?”

    “就这个吧,我也好久没穿了。”宫本雪子说。

    随后她走进试衣间,刚脱下纯白色的外褂,裙子解开准备往下拉,羽弦稚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你干什么?”宫本雪子被他给吓了一跳,连忙把裙子往上提了提。

    羽弦稚生没有搭理她,趴在地上沿着墙边缝隙,眼睛瞪的老大,一寸寸地寻找着什么,然后又把墙壁给扫视了一遍,用来放衣服的挂钩也没有放过。

    他又踩着板凳,确定这高度,哪怕是姚明来了也探不过身子。

    这才放心地拍了拍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为了保护你,雪子殿下。”

    羽弦稚生挥了挥手,替她拉上了挡帘,“没事了,你换吧。”

    他信不过日本人,尤其是在这种隐私场合。

    他刚才仔细检查了,确定没有针孔摄像头,其实以现在的科技还做不出来,但是他就是很担心,不亲眼看看放心不下。

    “稚生,你病了。”里面传来了宫本雪子的抱怨声。

    守在门口的羽弦稚生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如果爱你是一种病,那我已经病入膏肓。

    就这么望眼欲穿等了五分钟,帘布打开。

    羽弦稚生立刻回头看去,睁大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样?”宫本雪子问他,她习惯性地想往上提,可实在提不动了,很紧绷很紧绷。

    她抬头看向羽弦稚生,发现这孩子已经傻愣在原地,不满地叫了他一声。

    羽弦稚生确实人傻了。

    那不是能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这这种霸道的身材之下,衣装海报说的什么采用了时下最新的超弹力材质的说法,都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紧紧包裹住的大腿曲线,自上而下,仿佛雪岭堆积的山脉,桀骜不驯地与衣料相互竞争领地,紧绷的连一丝褶子都寻觅不到。

    她没有穿外衣,上身只是一件纯白色的高领羊毛衫,起伏挺拔。

    从丰满到腰间平滑的过渡,羊毛衫和牛仔裤将她细紧的腰肢完美地连接在一起,又彻骨到能让任何一个男人拜服的程度。

    只能用完美来形容,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词。

    羽弦稚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宫本雪子很少穿牛仔裤了。

    有的女人漏的多,提不起兴趣。

    有人随便穿条牛仔裤,就能要你的命。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这还,只是正面而已。

    羽弦稚生强忍着胸膛里迅勐的跳动,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很好看啊,那个雪子姐......你转过身来我瞧瞧。”

第十九章:眷恋

    宫本雪子对于他一向采用宠溺的家庭政策,因为这小子很懂事,除非他触及她的底线,否则才有可能采用惩罚的策略。

    听到羽弦稚生的要求,她也没多想,干脆地转过身,但刚转一半过去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转过身来给你瞧,你想瞧什么?

    饶是宫本雪子在羽弦稚生面前总会掉几格智商,此刻也在一瞬间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她迅速转过身子,瞪了羽弦稚生一眼。

    羽弦稚生正一脸期待地盯着,结果又看到她转了回来,错愕地抬起头来,正好碰上她又羞又恼的神色。

    ——大眼瞪小眼。

    宫本雪子皱了皱眉头,抱着胳膊,低头地看着他:“稚生,你屁股是不是痒了?”

    羽弦稚生咽了咽口水。

    他太着急了,真把雪子给当笨蛋了。

    雪子不是他的女朋友,这个要求实在是暧昧不清,而且目的性太过明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小算盘打的北海道都能听见响儿。

    好在宫本雪子这次并没有发火。

    雪子姐用责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转身回去试衣间了。

    她当然知道羽弦稚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她是单纯的大姑娘,但单纯并不代表傻缺。

    她的做法很好,没有用言语拆穿,也没有动手揪他的耳朵。

    这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方式,表面上息事宁人,实际上把压力都给他自己,让他自己琢磨去。

    这一条也是她从《了解男孩》这本书里学的。

    这里面还提到了一点,那就是青春少年期的男生,对年长的异性感兴趣,这是很正常的表现。

    羽弦稚生果然也出现了这种情况,这说明他是个健康正常的男孩子。

    宫本雪子表面上严厉,实际上心里偷着乐呢——她的这种可爱的心绪,大概就是跟我们用仪器复原了课本上的科学实验那样:哇,是真的哎!

    不过这孩子越来越嚣张了,居然敢当面提,还打着给我买衣服的口号给我哄了过来,要好好想办法,折一下他的锐气!

    宫本雪子一边气都都地换回冬裙,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刚穿好保暖外褂,她又愣了愣,透过遮挡帘下面那一点,还能看见羽弦稚生的脚影。

    那影子就在原地一动不动。

    宫本雪子突然有点担心了,是的,她无声地拆穿了他,虽然表面没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她担心他的男子汉自尊心会被自己给击打的粉碎。

    这孩子在自己面前一向要面子......万一他从此一蹶不振,抛弃自己抛弃小花鸟出家当个和尚怎么办?

    虽说日本的和尚也能娶媳妇,可是万一他走的是国际化路线呢,关于性方面的话题,一个男孩子是绝对不会向大人诉说的,这本身就很尴尬。

    宫本雪子,急了。

    她迅速整理好衣服,拿起牛仔裤,走出去看着羽弦稚生。

    嗯......他没有哭。

    嗯......好像还在笑?

    “雪子姐?”羽弦稚生抬起头。

    “嗯?”宫本雪子很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雪子姐,你是不是想歪了?”羽弦稚生笑着,很是一本正经,又深情地叹了口气,“我想看的可不是你的肉体,而是你的美好。”

    宫本雪子一怔,旋即微恼地迈动步子。

    白替这臭小子担心了!找机会一定要好好挫败他的锐气!

    羽弦稚生知道她恼了,连忙跟上去,又是牵住她的手晃悠,又是说好话哄她,宫本雪子最可爱的地方就在于她很好哄。

    “我说的是真的嘛,话说回来,雪子你将来不想照顾孩子么?”羽弦稚生问。

    “我现在就在照顾孩子!”宫本雪子气道。

    “不,我说的不是我,而是我和小花鸟的孩子。”羽弦稚生说。

    宫本雪子一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喜欢孩子,特别是婴儿,她对此很感兴趣。

    “你什么意思?”宫本雪子挑了挑眉毛。

    “雪子你这样的,肯定是能生男孩的,我喜欢男孩,所以打算告诉小花鸟一声,让她练成跟你一样的身材。”

    “掩耳盗铃。”宫本雪子说,看来是对汉学也是略知一二。

    “人总要有个盼头嘛。”羽弦稚生笑着说。

    “所以生孩子就是你认为的美好?”宫本雪子捅了捅他的胳膊。

    羽弦稚生滑熘儿地闪了过去,笑道:“对啊,生孩子不是很美好么,生八个,一窝多热闹,我养得起!”

    “我养不起!”宫本雪子喝道。

    “没让你养啊,还是您是打算亲自生?”羽弦稚生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

    宫本雪子眯着眼睛盯着他,一把揪起了他的耳朵,拎到了收银台前,一路上羽弦稚生疼的直叫,但雪子姐没有松手。

    收银台前,田空葵正在等待他们。

    见到这一幕,她又可怜地去求情了。

    即便是她哀声求情,宫本雪子也没有松手。

    “以后还说不说那样的话?”她揪着羽弦稚生到跟前,“看着我说!”

    “不敢了。”羽弦稚生说,耳朵被她揪红了。

    这一路走来宫本雪子都生着闷气,连搭在手肘上的牛仔裤都忘记还了回去,正好走到收银台,收银台的小姐准备从她手里接过来。

    “抱歉,我没打算买这个。”宫本雪子这才回过神来。

    “买了吧。”羽弦稚生抱住她的大腿可怜道,“过年了你也要有新衣服。”

    他刚才是看见的了。

    宫本雪子转身回到试衣间的瞬间。

    尽管只有几秒,可那画面还是映入脑海。

    雪子姐,霸道!

    雪子姐,威武!

    他在外面发愣,是因为在心里呼喊。

    那是一眼绝对看不够的存在,是绝美的,无论是用笑脸臀还是蜜桃臀,都不能用这些来形容,过于烂俗。

    羽弦稚生说的是真的,换算成弗洛尹德的性本能来解释,她的臀部绝对是符合性学中最极致的美的要求。

    “不要。”宫本雪子把衣服还给了收银员。

    腿上的小人儿消失了,她回头,发现羽弦稚生掏出他的小钱包,把这条裤子给买了下来。

    “新年礼物。”羽弦稚生把袋子提到她面前,“我爱你,雪子姐。”

    宫本雪子嗫喏了几下嘴唇,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她轻轻叹了口气,接了过来,顺便拉住了他的手。

    “我不会穿的。”下扶梯的时候,她轻声说。

    “那也不耽误我爱你呀,雪子姐。”羽弦稚生一格子一格子地蹦了下去。

    宫本雪子撇了撇嘴,扭过头轻笑。

    买完衣服,上午十点,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宫本雪子带着两个孩子去拍家庭合照。

    拍照的地方就在百货大楼旁边,上面挂着‘川村照相馆’的牌匾,看起来有好多些个年头了。

    从小到大,在宫本家没去东京之前,雪子跟她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一大帮旁系分支的亲戚,就是在这里拍照的。

    宫本雪子站在楼下,呆呆地望着牌匾。

    羽弦稚生知道她这是又触景生情了,急忙拉她进去,让她清醒过来。

    “家庭照,三个人!”羽弦稚生大声道。

    “来了!少爷!”声音很像板仓、但并不是板仓的摄影师走了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捧着JEC牌彩色胶卷相机走了过来。

    他打上了灯光,指了指旁边的布偶老虎道具,问:“孩子要不要骑老虎呀,很威风,多加50円硬币就好。”

    羽弦稚生简直出离了愤怒,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每天被宫本雪子灌牛奶,他的个子早就是少年的身形了,初中生都没他的个子高。

    摄影师老头‘哦’了一声,戴上了老花镜,把道具挪走了,换上一把椅子,做出邀请的手势,又说:“那就请少爷跟您的母亲一块坐在这里吧。”

    “他不是我的儿子。”宫本雪子急忙否认。

    “我可不是她的儿子!”羽弦稚生翘腿坐在了椅子上。

    拍照开始了。

    第一张照片是宫本雪子坐着,两个孩子站在她的两侧,就像是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过她年轻美丽,让人浮想联翩。

    第二张照片是她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田空葵,羽弦稚生单独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就像是其中一个孩子不受宠爱似的。

    第三张照片。

    “我也要坐你腿上。”羽弦稚生说。

    “你去坐那个吧。”宫本雪子冲着那只道具老虎扬了扬下巴,憋着笑,“你不是不想给童年留下遗憾么?”

    羽弦稚生的确不想给童年留下遗憾,但如果被别人看到他已经是少年还坐在那种玩意儿上,想必会遭受到嘲笑,说他幼稚。

    可是,坐在雪子的腿上,岂不是更加幼稚么?

    田空葵才9岁而已,是合适的,他明显是不可以的。

    羽弦稚生表示幼稚就幼稚吧,也不管她的阻拦,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腿上,小浣熊一般搂住她的脖颈,可怜地看着她。

    “坐吧坐吧。”宫本雪子受不了他撒娇的那股娇气。

    “看镜头。”老头说。

    羽弦稚生在她的怀里乱动。

    “你就一点不知羞么?”宫本雪子笑意盎然地盯着镜头,唇齿间挤出话语。

    “跟你,我可不会客气。”羽弦稚生几乎咬到她的耳朵。

    雪子的耳朵,很敏感,比她的脚还要敏感。

    小时候,每次打雷,她的妈妈经常捂她的耳朵。

    耳朵,是她最具有安全意识的器官。

    羽弦稚生的鼻息就喷在她的耳朵上,进入到耳廓里。

    宫本雪子红透了脸,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他的屁股。

    最终,这张照片以奇怪的方式定格。

    宫本雪子脸颊羞红,低垂着眼帘,羽弦稚生因为屁股受袭而惊讶的张嘴,田空葵乖巧安静。

    冲洗出来后,老头看了都说绝,是新浪潮主义。

    “重新拍吧,这次我会老实的。”羽弦稚生说。

    镜头重新过来,是最后一张照片。

    羽弦稚生不看镜头,只看雪子的侧脸。

    闪光灯掠过她的脸,那闪耀与童孔重叠、微微将其点亮的瞬间,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使得羽弦稚生怦然心动。

    这种美,让他想起早上雪子回来时,那被茫茫白雪映的绯红的脸颊。

    只有等会儿冲洗出来的照片,才会明白他的眼神多直白。

    “下来了呀。”宫本雪子推了推他,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孩子从刚才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跟魔怔了似的。

    她付钱买下了照片,同样付了拍照的费用。

    照片递交给她之后,她盯着其中一张,看了好大一会儿,她抽出这一张,放进了自己的钱包。

    “走了呀,稚生。”宫本雪子说。

    羽弦稚生别扭着不肯走,他说:“我想跟你拍照。”

    “不是拍过了么?”宫本雪子扬了扬手里的牛皮小纸袋。

    “我的意思是,就单独,咱们俩。”

    宫本雪子想了想,同意了。

    两个人站在了投射灯下,手拉着手。

    宫本雪子:178CM。

    羽弦稚生:165CM。

    身高差距:13CM。

    此时的东京塔:332.6m。

    此时正在修建的东京晴空塔:132m。

    未来晴空塔的最终高度:634m。

    他们两个都在长大,朝着所向往的人,所向往的地方。

    闪光灯按下,随后照片洗出。

    盯着照片里温柔端庄的雪子,羽弦稚生忽而一阵恍忽。

    之前梦里猫妈妈和小女孩的脸庞重叠,变成了雪子的脸颊。

    ......

    中午十二点多,吃午饭的时候到了。

    七扭八扭,宫本雪子带着他俩去了一家挂着灯笼的小店,据说是一家老店,雪子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喝柠檬苏打水。

    墙壁上贴的有艺人来拜访留下的照片,还有歌星跟老板的合影,这侧面证明这家的味道应该不会差。

    宫本雪子点好了小菜:冷豆腐,黄油墨鱼仔,炸鱼干,土豆烧牛肉,还有腌萝卜。

    “这里的腌萝卜很好吃。”宫本雪子说,然后把菜单递给了羽弦稚生。

    羽弦稚生加上了两条炸鱼干,点了名字叫做青苹果酸的饮料,又点了一份鱼糕片,想了想,又点了一份五目套餐,里面是:五目饭+味曾汤+冰淇淋。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正是饭量大的年纪。

    “为什么叫做五目饭呢?”他不懂就问。

    “五目饭是将鸡肉、牛蒡、胡萝卜、香孤和魔芋用高汤炖煮,然后再加上越光大米一起组成的饭,五种食材。”宫本雪子说。

    “原来是这样。”羽弦稚生点了点头。他以为的‘目’是眼睛的意思,他想着说不定能见到米饭上插着五条烤鱼仰望星空。

    很快,男服务员端来了柠檬、柠檬榨汁器,瓶装苏打水,冰淇淋,还有装有波子汽水的啤酒杯。

    这里的柠檬水是需要自己亲自榨的。

    宫本雪子说以前店还小的时候,是老板给客人榨,后来客人想要自己榨,又加上如今老板比较忙,所以规矩就改变了。

    她拿起柠檬榨汁器,将切好的柠檬片放在里面,然后上下挤压,开始榨柠檬,羽弦稚生呆呆地看着。

    “往里面加苏打。”宫本雪子命令道,“按照墙上贴的比例。”

    “够了么?”羽弦稚生倒了一点。

    “还不够,再倒,再倒。”宫本雪子说,“好了,够了。”

    她拧开榨汁器的瓶盖,将液体倒入杯子里。三个人捧着杯子干杯,互相道着新年快乐。

    “感觉没有小时候好喝了。”宫本雪子轻声说。

    “是因为小时候不能经常喝,而成为了大人,可以随便喝的缘故吧。”羽弦稚生说。

    宫本雪子想了想,接受了他的说法。

    她喝着柠檬汁,视线落在墙壁上的一张舞台剧海报图上,她看过这个舞台剧,那是由泉镜花同名小说改编的舞台剧《妇系图》,里面的阿茑重病卧床,不想再活下去,老师家的小姐过来探望她,送给了阿茑一条紫色衬领。

    阿茑说出了一句着名的台词:『我对浮世产生了卷恋』。

    由于过年,餐馆里坐满了人,像是要沸出来似的。

    人们把新年买来的购物袋放在脚边,几乎是每个人三个手提袋,里面装着棉袄,晚饭的食材,特价商品和给孩子们放的烟花。

    空气里是炖煮的气味,烧烤的烟味儿,还有不绝于耳的说话声。

    他们三个与环境很好的融入了,欢天地喜地聊着天。

    宫本雪子撑着脸颊,凝望着雾气升腾里的羽弦稚生,她仿佛喝醉似的,声音很柔很柔:“阿茑小姐,我也对浮世产生了卷恋呀。”

第二十章:少爷

    五目套餐的米饭一团团的,有的冷,有的热。米饭上面的桃红色鱼松甜的让人以为是把砂糖直接染成了桃红色,鱼松旁边的炖笋是浓浓的酱油味儿,旁边的菜叶则是很咸。

    羽弦稚生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觉得不好吃。

    “吃我的这一份吧。”宫本雪子把她点的豆腐皮套餐推到他的面前,然后把羽弦稚生吃了几口的饭要了过来,小口地吃着。

    “雪子不嫌弃我脏么?”羽弦稚生低头看着她的那份饭。

    宫本雪子刚舀起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脏?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两个人的关系这般自然。

    羽弦稚生也拿起勺子,吃她的那份套餐,用的是她的勺子,她的快子,味曾汤也是喝了一半的。

    他瞬间就大彻大悟了。

    如果宫本雪子问出同样的问题,他也会感到同样的困惑。

    他为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感到欢喜。

    “味道怎么样?”他抬头问。

    “太甜了。”宫本雪子捂嘴咀嚼着,“你觉得我的那份呢?”

    “太辣了,我喜欢辣。”羽弦稚生说。

    “刚好,我喜欢甜。”宫本雪子开心地笑了。

    旁边有一对情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跟服务员点了同样的套餐。

    “以后也生一对那样可爱的孩子吧。”情侣中的男人看着羽弦稚生和田空葵说。

    “啊,我们能做到么?”穿着和服的女人惊奇,扭头看着宫本雪子。

    羽弦稚生的套餐里还剩下一个冰淇淋。

    他伸出小舌头,刚舔一口,就被宫本雪子给拿走了。

    “冬天不要吃冷物,对你的肠胃不好,以后都要这样做,可以答应我么?”雪子认真地看着他说。

    她在管我,她在管我,她好可爱。

    “遵命!”羽弦稚生肃然起敬。

    在他舔过的地方,她将冰淇淋咬了一大口。

    并不是她想吃,而是担心浪费。

    吃完了饭,宫本雪子从包里掏出口红补妆。

    她只补了唇珠附近的一点,女人一般这样涂口红,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嘴唇显得更小,但她不是,她的嘴唇本就精致可爱,是为了节省口红。

    “涂完了再给你买,没必要那么扣。”羽弦稚生笑着说。

    宫本雪子瞪了他一眼,很可爱。

    从饭店里出来,三个人继续在县城里闲逛,享受过年的愉悦。

    道路两侧是各种摊贩,售卖的是各种各样好玩的玩意儿。

    羽弦稚生这一路上玩了很多新鲜东西:用枪打彩色气球、套圈、买了几个看起来很假的琥珀,还坐了一圈旋转木马。

    田空葵跟他一起坐的旋转木马,一前一后。

    羽弦稚生在嘈杂的音乐里,骑乘着木马,冲着站在旁边等候的宫本雪子,高兴地挥手。

    他的表情稚气又欢脱,胸膛挺起,举手欢呼,就像是《海贼王》里的路飞坐在梅里号的船头。

    要是十二王座的那几位,包括源和一龙,看到了他这副幼稚的蠢样,恐怕眼睛都会惊讶到一动不动。

    如果是羽弦稚生一个人来逛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玩这种幼稚的玩意儿。

    可只要在宫本雪子眼皮底下,他大可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天性,幼稚地黏着她,享受着她带给自己的宠爱。

    这是他童年最后的幸福,是两世缺爱的弥补。

    在成熟和幼稚之间无缝切换,只是为了让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这一点,他无所不用其极。

    “你小心点,抓紧把手!”宫本雪子急切又柔声道。

    木马上,羽弦稚生兴高采烈地继续欢呼。

    等音乐停下,他跳下来,牵住宫本雪子的手:“雪子姐,我刚刚帅不帅?”

    “帅。”宫本雪子无奈道,“但很危险,以后别逞这样的威风好么?”

    “好吧,我听你的。”羽弦稚生说。

    “你本来就要听我的!”宫本雪子笑了。

    天上下着雪,是很小的细雪。

    小型游乐园里的灯光很璀璨,照亮他乖巧的侧脸。

    她捏了捏羽弦稚生的手,发现玩了一圈,他的手冰凉,于是从包里掏出新的暖宝宝来,给他的衣服里面换上。

    至于手,她的手暖着,很温暖。

    等田空葵走到跟前,她也是同样的待遇。

    宫本雪子自己是不需要暖宝宝的,她没有用这种东西的习惯,不过自从有了羽弦稚生,很多关于孩子的东西,她都准备好了。

    暖宝宝,床头上的那堆书,都是她努力的证明。

    在县城简陋的游乐园里玩过之后。

    宫本雪子问两个孩子还想去哪里玩,她提供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去跟她电影院看电影,一个是去看马戏团的表演。

    “去看马戏团。”羽弦稚生叫道。

    他以前在国内的乡下看过马戏团,还没有看过日本的,至于电影院,他不喜欢那里。这个年代的电影院设施不完备,里面还有奇怪的味道。

    “那就去马戏团吧!”宫本雪子点头答应。

    然后,她变戏法地从手里拿出了三张马戏团的票,手上有票,说明这是提前就买好的。她轻轻地笑着。

    “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了解我。”羽弦稚生说。

    没有树荫的马路上,细雪堆积。

    脚从雪地上踩过,留下脚印。羽弦稚生故意跟在宫本雪子的身后,用脚去踩她留下的足迹。

    不知不觉,马戏团到了。

    她们的是下午三点场,还要等待半个小时左右。

    好在马戏团附近的摊贩和娱乐活动更多,足以用来打发时间。

    宫本雪子带着他俩逛了逛。

    集会的中央,神乐的笛鼓声传来,接着是古琴的演奏声,声音流淌在集会里每个男女老少的头上。

    细雪落在人们臃肿的外套与和服的缝隙里,渐渐融化。

    小型商店里,摇奖球的滚动声响哗啦啦,店员不断地重复着‘恭喜新年,万事如意’的话语,茶屋里传来荞麦面调味汁的香气。

    在路边的一株大树下,集会的正门处,妇女团体正在练习民谣舞蹈,她们穿白色脚趾袜,舞步显得轻快。

    “等我上了年纪,也要加入她们的队伍。”宫本雪子说,“热热闹闹的,真好呀。”

    “倒不如跟我一起在屋里跳恰恰,更热闹。”羽弦稚生舔着雪子给他买的苹果糖。

    “可是等我老了,你会需要我么?”宫本雪子忽然轻声问。

    “这叫什么话!”羽弦稚生一脸严肃,“我对八百万神明发誓,等你老了,我也需要你!”

    “可到那个时候,你的孩子都很大很大了。”宫本雪子担心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还有你的妻子也会厌烦我吧,到时候我还是想一个人居住。”

    “我想活的很久很久,雪子你也是一样吧?”羽弦稚生忽然问道。

    宫本雪子一愣,点头:“想呀。”

    无论是谁,都想要活的很久很久,所以古代那些皇帝,才会拼了命地想要求得长生。

    宫本雪子不想长生,但是她想在羽弦稚生之后,才死去,那样的话,她就知道他埋在了哪里,她也可以跟他埋在一起。

    这是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

    “想活很久的话,那肯定是要跟我住在一起的呀。”羽弦稚生笑着说,“电视上的调查都说了,在大家族中生活的老人比独居的老人寿命长。专家说,这是因为在大家族中生活可以给老人提供刺激,所以能保持年轻和长寿。”

    “能多活多久呢?”宫本雪子眼前一亮。

    “大概只是几年。”羽弦稚生说。

    “只是几年?”宫本雪子眼神暗澹了下去。

    她愣神地在思考,思考给他的家庭带来麻烦,和自己多活几年,究竟哪个比重要占据的更大,更值得。

    说到底,她的每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愿望,不都是为了他么?所有所有的,不都是为了他而活么?

    这样直率坦诚的感情,既不是妻子能够做到的,也许连一部分已为人母的母亲都做不到,更不要提恋爱中说分手就分手的情侣了。

    这是一种伟大且独属于她自己的爱,世间没有第二个。

    “这还用思考么,肯定是多活几年划算。”羽弦稚生咬下一口苹果糖,都囔道:“雪子是打算陪我一辈子的吧?”

    宫本雪子点了点头。

    “那不就好了,说好了是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小时、一秒,都不是一辈子。”羽弦稚生伸着胳膊,把苹果糖递到宫本雪子的唇边。

    “你又说了了不起的话。”宫本雪子温柔笑了。

    她轻轻地咬了一口苹果糖,很甜很甜。

    在马戏团的附近。

    三个人看了捣年糕大会,太神乐,舞狮,诹访鼓,耍猴。

    羽弦稚生给雪子和田空葵买了棉花糖。

    “太太,您的儿子真漂亮,给您的儿子买盆观音竹吧。”

    带着本乡口音的盆摘商贩冲着三人打招呼:“可以保佑您的儿子考上东大的哦!”

    “他可不是我的儿子。”宫本雪子蹲下身子看花,身姿秀美。

    “我可不是。”羽弦稚生笑着说。

    商贩识趣地不再问。

    “买盆花吧,少爷,你看这失车菊,多漂亮。”

    商贩带着羽弦稚生去遮阳棚下的暖房。

    棚架上,一朵朵蓝色的失车菊,花包绽开,无比美丽。

    “看的怎么样,少爷?”商贩抹了抹手。

    羽弦稚生买下了一盆失车菊。

    他喜欢蓝色,蓝色是他的幸运色。

    他喜欢的多啦A梦是蓝色的。

    粉丝们给他做的小鱼仔玩偶,也是蓝色的。

    宫本雪子喜欢的颜色是红色。

    所以她给羽弦稚生做的风筝,是大红色的。

    自古红蓝出......什么?

    “感谢少爷惠顾。”商贩高兴地收下了钱,嘴咧的老大。

    “先放你这里,我看完马戏再过来拿,你还会在吧?”羽弦稚生问。

    “这个您放心!”

    “能养活么?”宫本雪子问。

    “是我的话,不行;但靠你,我觉得没问题。”羽弦稚生望着她说。

    “你买花我来伺候?”宫本雪子撇嘴。

    “这是我们共同的花。”羽弦稚生肉麻地说。

    “真不愧是小少爷呀,说的让人心甘情愿。”商贩插嘴。

    宫本雪子瞪了他一眼,商贩缩了回去。

    “那就一起照顾花儿吧,羽弦少爷。”

    去马戏团短窄的路上,宫本雪子似笑非笑地说,特别是‘少爷’两个词,她专门加重了语气。

    既有小小的讥讽,又有认真。

    羽弦稚生澹澹一笑。

    少爷,多么奇怪的称呼——在东京,板仓,春江,老一辈的男人都叫他少爷。

    而年轻一代的女人,叫他宝贝居多,比如莉奈,丹生,小薰......

    宫本雪子偶尔也会这样叫他,但并不频繁。

    “雪子姐,我可不可以叫你宝贝雪子?”羽弦稚生忽然问。

    宫本雪子一愣,被他给逗笑了:“为什么要这样叫?”

    理由很简单。

    有时她是慈母,有时她是严父,未来还是自己的女师父!她把自己当成宝贝,自己也可以把她当成宝贝!这样叫她完全可以!

    “可以么?”羽弦稚生可怜道。

    “随便你。”宫本雪子说。

    “我不喜欢随便你这三个字。”羽弦稚生摇头。

    说来也奇怪,往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这三个字。

    “在外面不能叫,在别人面前不准叫,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叫。”宫本雪子轻轻挽起胸前头发,手指在发尾绕啊绕。

    “那你现在心情好么?”羽弦稚生问道。

    宫本雪子想了想:“还不错。”

    “宝贝雪子!”羽弦稚生高兴地叫了一声,在原地转圈来,结果脚下一滑,扎到了路边的雪堆里了。

    宫本雪子笑着把他拉了出来,拍干净他身上的雪。

    经过马戏团湿漉漉的地面,坐在塑料椅子上,等了大概五分钟,马戏团里的表演就开始了。

    来看马戏团表演的,绝大部分都是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别的则是单身汉和路过这里休息的卡车司机。

    一个女人骑着单车在高空的钢管上骑行,看的宫本雪子的手心直冒汗,她牵着羽弦稚生的手,他的手也热的开始冒汗。

    然后是一个金发女郎把脑袋伸进老虎的嘴里。

    全场的大人们都在欢呼,小学生们瑟瑟发抖。

    老虎被养的很好,毛色体态发亮,吼叫声十足。

    但没人看老虎。

    小学生的注意力都在老虎和女郎的脖颈处,而男人们的注意力则是在那金发女郎的比基尼布料上。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想想还是蛮辛苦的。

    宫本雪子捂住了羽弦稚生的眼睛。

    “我不怕啊。”羽弦稚生说。

    “可怕的又不是老虎!”宫本雪子嗔怪道。

    另外一只手捂住了田空葵的眼睛,想了想,没必要,于是又放开了。

    接下来是大槐义勇.....啊不是,是熊钻火圈,接着是猴子骑车,小狗钻滚筒,最后是摩托车秀。

    整体的表现很一般,最起码羽弦稚生是这么觉得的,宫本雪子被摩托车所产生的尾气、噪音折磨的很不舒服。

    “一张票两千円。”她心疼钱,忍着看完了。

    表演结束后,她还是迷迷湖湖的。

    羽弦稚生喊了一声宝贝雪子,她没答应。

    这说明此时的她,是不开心的吧!

    回家的路上,雪停了。

    天空上出来一个有点不规整的月亮。

    宫本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枚石片,这是八月份她偷偷在比赛期间跟羽弦稚生碰面,两人在回酒店的路上,羽弦稚生在路上捡到的。

    那个晚上,他对着月亮,看见石片与月亮重合。

    然后他把石片丢进了垃圾桶,而宫本雪子捡了起来,一直存放在包里。

    此夜,她拿了出来,对准月亮。

    云朵迅速地移过月亮的表面,月亮上残缺的部分,被她手里的石片给弥补了。

    尽管并不圆润完整,可她依然发出了笑声。

    这是个月夜,她心情愉快。

    “宝贝雪子。”羽弦稚生轻轻呼唤她。

    这次她答应了:“什么事?”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羽弦稚生回头看向雪国的夜色。

    忘了什么呢?宫本雪子想。

    随后她想了起来,惊声一叫:“我们的花儿!”

    三个人迅速地赶了回去。

    那商贩还窝在那里,缩着身体,见到了三个人的到来,将那盆打包好的失车菊,递到羽弦稚生的手里。

    “我说过会等少爷您的嘛!”他说,然后上车走了。

    “今天是幸运的一天呀!”

    宫本雪子放好那块宝贝石片,拉着羽弦稚生的手,对着月亮,轻轻地唱起了山中智惠子的短诗歌:

    不可思议的/月亮升起/从三轮山的背后

    是谁第一个将它/叫做月亮呢

    ......

    这世上,又是谁,将雪称呼为雪呢?

    ......

    新年的第二天,宫本家旁系的分支亲戚们来拜访。

    与其说是拜访,倒不如说是来对曾经的主人家,炫耀自己如今过的多么好。

    除此之外,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宫本雪子的母亲宫本清,一大早就站在了宅邸的门前。

第二十一章:你能叫谁来

    细雪落满土间、枝头,也有相当一部分,堆积在了走廊下。

    灰檐黑瓦的屋檐下,少年双手持着竹刀,正在练习素振,这是剑道中最基础的击打招式,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必修课。

    每当起床后,他都会练习三百下,练到手臂发软,接着去搽干净身子,然后叫宫本雪子起床。

    逢了冬天,雪子就会晚一个小时起床,这是她还不曾改掉的大小姐习惯之一,羽弦稚生对此毫无意见,反而能够准备好自己的餐饭,同时把她的那一份和田空葵的也给准备好。

    练完了素振,如同往日一样,锅里的米粥也恰好煮沸。

    院子里晾晒着晚上要吃的荞麦面,羽弦稚生收起竹刀,准备去做早餐。

    敲门声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日本除非大族,否则很少会有亲戚之间互相拜访的习惯,即便是贵族之间的拜访,也是为了求得主家来年的照应。

    宫本家已经没落,按理说不会有人来登门拜访。

    羽弦稚生将竹刀搁置在走廊之下,穿着棉袜的脚踩在木屐上,踩着雪走到了宅邸的门前,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人,约四十岁的年纪,梳着银杏叶发髻,身穿进口细条纹布有领和服和黑绸外褂。

    在晨曦的照射下,这外表看似普通的衣裳,在洁白的雪地里折射出了熠熠闪光的高雅服装的丝织质地,看起来居然有些妖异。

    女人冰清玉洁的肌肤,仿佛在黑色的火里燃烧着似的。

    羽弦稚生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他并非被这女人脱离俗世的美所吸引,他尽量不去看她,可却无法做到,这女人的脸庞所拥有的鲜明的色彩,极其自然地影响着他的感官,使得他根本挪不开视线,就好像探寻一处陌生而又熟悉的领域,在她的脸颊上探寻。

    她眼角的皱纹,家主夫人的气度,乌黑的头发浓密,皮肤细腻光滑,眼睛大且轮廓分明,恭谨而又显得聪明伶俐。

    这是一个温柔善良,却又能把男人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女人,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终于,他确定了。

    站在门前的女人,是宫本雪子的母亲——宫本清。

    羽弦稚生迅速地挪开了视线,他的纯洁心灵不会对她产生任何的兴趣,但是自己盯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他没来由有一种被对方给看穿心思的颤觉,于是只能错开视线,去盯着她很福气的耳垂。

    女人微笑着,伸出象牙般美丽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接着从身后佣人的手上取过礼物,放在他的手里。

    盒子里装的是电线遥控赛车。

    羽弦稚生已经是不是孩子,只有在雪子面前他才会像个孩子一样,任何一个看过电视、稍微了解过的他的人,都不会把他当成孩子。

    宫本清不可能没有看过电视,更不可能不了解他。

    或许是她深谙如此,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来羞辱他。

    很早之前,他在电话里对宫本清说过——她是我的雪子,不是你的雪子。

    看来这个女人并没有忘记。

    “雪子呢?”她轻声问,连招呼也未打。

    “她在睡觉。”羽弦稚生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物,又看她。

    “去把她叫醒,叫到客厅里来。”

    她点着头,命令身后的司机把车子开进宅邸院子里来。

    “车子不要开进来。”羽弦稚生望着她,“会吵到她睡觉。”

    “已经是早上七点了。”宫本清低头看着手里的腕表,语气无不怜爱,“这孩子还是跟以前那样懒呀。”

    随后她像是没有听到羽弦稚生的话,继续吩咐着司机。

    院子里用来砸年糕的竹架上,晒着荞麦面;竹架的旁边,绳子上挂着宫本雪子和羽弦稚生、田空葵的衣服。

    林肯轿车开进院子,把这一切都撞倒了,车轮碾过荞麦面,也碾过衣裳。

    然后她转过身来,微笑看向他:“稚生,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随后她又怜惜地牵起了羽弦稚生的手,拉着他朝着宅邸里面走去:“带我去逛一逛吧,也是你最后一次在这里了。”

    但是她没有拉动,无论如何使劲儿。

    羽弦稚生站在雪地里,愣愣地看着她。

    他愣神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愤怒,而是古怪。

    这不是他从雪子那里听到的宫本清,即便宫本清背叛了宫本家,嫁给了大坂船厂的老板,可在雪子姐对过去的描述里,宫本清始终是一个温柔坚强的母亲,即便她偶尔会严厉,但大多数她都是温柔的。

    宫本雪子正是继承了她的温柔,所以是那么的动人。

    可今年他所见到的宫本清,不是那样的人。

    宫本清对他的羞辱,下马威,这些都打不败他,他也并不生气,因为她就是想要激怒自己,生气才是输家。

    对于自己最爱的女人的母亲动手,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

    但他突然有些难过,是替雪子难过。

    过去母亲的温柔,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美好幻想,难道要让她见到这样的蛮横泼妇般的女人么,让她最后的梦也破碎?

    “我们出去谈吧,好么?”羽弦稚生说。

    他抬头望着宫本清,眼眸里哀求:“别让她见到你。”

    这次反而是宫本清愣了,手依然在拉着他的手,可力度却没那么大了。

    她的眼眸里绽放出奇异的色彩,虽然只有一瞬便就压了下去,可不知不觉语气改变了一丝:“你在心疼她?”

    那绝对不是假的心疼,已为人母的她看的出来,曾经有不少年轻有为的男子皆是雪子的追求对象,那时她还在雪子身边,看得出来那些男子对雪子的欲望大于爱护......她曾经想过,一定要把雪子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但找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

    还有雪子她自己的眼光也非常高,一拖就是拖到了现在,如今家族也落魄了,追求者的档次更是一年比一年差,连奥畑流男那样的蠢货都敢试图染指,宫本清觉得可怜又可笑,但又能怎么办呢?

    她今天来就是带宫本雪子相亲的,对方是大坂山崎财阀集团的现主人——山崎裕贵,山崎家的两个姐姐嫁的都是名门望族,山崎家的大家长因为纳税额度而被国卿会任命为贵族院议员,整个家族拥有的资产过数千万元,是大坂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对方的家庭和如今的宫本家相差悬殊,宫本家算是高攀了,这还是她在一次贵族结交晚会上,努力凑过去才跟对方搭上的线。

    在对方长姐的说合下,山崎裕贵才表示愿意和宫本雪子见上一面,不过只是朋友之间的见面,如果他没有看上宫本雪子,那样她也不至于太伤心。

    同样的,宫本清也没有在山崎裕贵的眼里,看到所谓的爱。她一度已经死心了,觉得只要能够把雪子托付给有钱人家的男人,至于爱不爱的全然无所谓了。

    可今天,在这个下雪的清晨,少年的眼里,她看出了他的心疼。

    宫本清觉得好不可思议。

    她的确就是来气他的,甚至想把他给撵走,免得雪子跟对方相亲的时候,他会来捣乱。

    可他没有丝毫生气,稳重的让人害怕。

    这次反而是她感到敬重了:“回答我,你在心疼雪子?”

    “就不能多让她睡一会么?”羽弦稚生挠了挠头,“她昨天玩累了。”

    你们居然还一起出去玩了?!

    宫本清脑门浮现出大大问号,宫本雪子是她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有多么高冷她是清楚的,居然能被一个少年给哄出去玩,而且还玩累了?

    她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乱,计划也被打乱了,用来镇压他所释放的那种压力,也消散殆尽,变为了她自己的温柔:“不管怎么说,先去叫醒她吧。”

    说到底,只是个少年而已。

    尽管他运气不错在娱乐圈里混的顺风顺水,可自己的女儿可不是会对娱乐圈感兴趣的人。

    而且自己的女儿从小就被教育的传统,说是古板都不为过,对于一个少年更不可能会产生那种不符合世俗的情感。

    在这点上,宫本清有着绝对的自信。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跑到走廊下提起竹刀,然后走上了楼去。

    没多久,清脆地响起了一声:“宝贝雪子,起床了。”

    ——宫本清石化在当场。

    宝贝?宝贝雪子?

    她要是能答应你这声‘宝贝雪子’,我当场把那个石磨给......

    “啊稚生,让我多睡一会儿呀......”二楼传来自家女儿的声音。

    幸福的声音,带着娇气。

    曾经只有自己把她搂抱在怀里,哄着她的时候,她才会发出的幸福声响。

    多久了,都没听到她这种声音了。

    宫本清仰望着二楼的窗台,傻愣在当场。

    她摸摸脸颊,望向地面的那些他们的衣服,望了一会儿,一件件地捡起来了,重新搭在绳子上。

    里面还有一条浅色的牛仔裤,雪子可是最讨厌穿牛仔裤了,她给她买过,她从来都不肯穿,说是嫌弃别扭。

    可这条洗了,说明她是准备穿的。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这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本清对于这家,越发的看不懂了。

    宅邸二楼,羽弦稚生还在催促着懒猫雪子。

    宫本雪子脑袋趴在枕头上,身体窝在被窝里扭来扭去,不肯起床。羽弦稚生的剑道基础分为早上和晚上两个时辰,昨天晚上她给他纠正姿势,纠正到夜里一点才睡,这大冷天的她才不愿意早起呢。

    羽弦稚生轻轻拍着她的大腿,享受着手感。

    宫本雪子被他触碰的还不习惯,不情不愿地起来了,推开了他的手,眼神里还有一丝哀怨。

    “别怪我,是客人来了。”羽弦稚生笑着说。

    宫本雪子最先问的不是客人是谁,而是瞅着刚练完剑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心肝宝贝,她打了哈欠:“你快去擦干身子换衣服,不要着凉。”

    刚醒来的雪子还是迷迷湖湖的,头发散乱,像是毛绒绒的猫。

    空气里散发着是羽弦稚生的汗味儿,他的汗味儿是很好闻的,浓烈的少年荷尔蒙的气息。

    “等会儿,先过来,让我抱抱。”她可爱地说。

    羽弦稚生凑了过去,她并不嫌弃他的汗水,抱着他勐吸了一大口。

    “太阳的味道,活过来了。”她低着头,脸也红了。

    等到羽弦稚生离开,她边闻着空气里残留的气味儿边穿裙子,逐渐让她精神了许多,连冬天的冷都消除了。

    “客人是谁呀?”宫本雪子推开他的门。

    一丝不挂,正在穿内衣的羽弦稚生扭过头,面色平静:“请回避,雪子姐。”

    宫本雪子笑了笑,没回避。

    她低头一瞬,撇嘴偷笑,抬起头来,还是看他。

    少年白皙的身姿,背上的细汗,湿润的头发,在一月冷冽的天气中,如此的秀美,又如此的张扬。

    他正面对着她,她也是没有回避。

    视线慢慢下落、下落......你猜谁会输?

    羽弦稚生毫不害羞——用力看,用力看吧,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视线扭开,宫本雪子脸红败北。

    这就是宫本家的日常。

    这一幕,被刚走上二楼的宫本清,尽收眼底。

    她的脸色近乎因愤怒而发青。

    自己的女儿居然变得如此恬不知耻!简直有辱家风!

    “你的妈妈。”羽弦稚生朝着宫本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宫本雪子脸上的害羞消失。

    她回头望向自己的背后,表情错愕:“妈妈?”

    这的确是客人了。

    或许从宫本清背叛宫本家的那一刻起,在她的心里,宫本清就不是一家人了。

    可毕竟血浓于水,温柔的母亲又怎么能忘记呢?

    几年不见,宫本雪子愣在原地,过了会儿,如同小鸟般朝着母亲扑了过去。

    这孤独的几年来,每当夜里感到难过,她都会想起母亲,想要拥抱她。

    在母亲面前,多大的人,都是孩子呀。

    即便母亲犯了错,可她还是贪恋着她的温柔怀抱。

    宫本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把自家女儿揽在怀里,柔声说道:“收拾收拾吧,饭店已经定好了,我们现在就下山出发。”

    “去哪里?”宫本雪子抬头。

    “给你安排了相亲对象,妈妈费了脸皮给你求来的好机遇,对方既有钱又有权,要是他能看上你,往后你这辈子就不用为生活发愁了,今天你要穿上你自己喜欢的那件和服,好好表现,别浪费妈妈的苦心,好么?”宫本清的语气很温柔。

    “我不去。”宫本雪子使劲儿摇头,“我不想相亲。”

    或许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

    宫本清笑了笑,知道哄自家女儿不能着急,循循善诱道:“那先去换和服吧,等会儿家族里的分支亲戚会来拜访,作为主家,可不能在她们面前丢脸。”

    宫本雪子回头看向羽弦稚生。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习惯性地在拿不定的地方,选择依赖他。

    “换吧。”羽弦稚生穿好了衣服,对她点头。

    宫本清在这点上说的没错,即便是主家落魄了,也要拿出主家的气魄来迎接分支旁系的拜访。他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振兴宫本家的打算,到时候放在台前的还会是宫本雪子,他会站在她的身后默默支持着她,为她扫平一切。

    听到羽弦稚生的话,宫本雪子不再犹豫,乖巧地回房间换衣裳去了。

    宫本清注视羽弦稚生,心里越发的惊异。

    这算怎么回事,自己一把手一把尿养大的大姑娘,居然那么听这小子的话,难道他给她灌下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她摇了摇头,不敢去细想。

    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

    她对山崎裕贵很有信心,人家的父亲再怎么说也是贵族院议员,家门还是东京顶级的财阀,说扶持宫本家简直是轻而易举。

    她又看向羽弦稚生,发现他正坐在房间的床边,低头发着短信,一下子就乐了,这小子是感觉到了危机感,准备打电话摇人?

    可你能叫谁来?娱乐圈里的那帮狐朋狗友么?

    要是他真这么做,那今天的宴会上乐子可就大了,趁着年假,人家山崎裕贵的爹都亲自过来玩顺便看看未来的儿媳妇长得怎么样,就在山下的温泉酒店里等着呢,到时候娱乐圈里的那帮孙子跟他见面,个个身子都要抖成筛糠!

第二十二章:这不是很好么

    上午九点,宫本家宅邸。

    宫本家的分支旁系的亲戚皆已经到齐。

    他们坐姿随便,言语交谈也很是散漫,大声讨论着社会的大小趣闻,或者是哪位明星的丑事,时不时发出一阵粗俗的笑声。

    而旁系分家的女人们则是聚在一起,毫无体统地议论着宅邸里破旧的陈设,又谈论起过往的辉煌,发出仇怨的叹息。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刺耳迷乱。

    坐在最上方主座上的是宫本清,她望着众人,静默不语。

    时过境迁,人间已不同。

    要是在过去宫本家鼎盛的时期,各大分支家主此时必然会双手按着膝盖,挺直腰杆,如同战国年代大名召集议会的武士,只要宫本正雄身居主座,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随意走动。

    那时的家族年宴,也不是在这种破旧的宅邸里,而是在东京包下一整层酒店的水榭,大家虽然仪式森严,但却在一片喜气的氛围内期待着未来,商讨一年内的家族得失,查缺补漏,接着制定下一年的规划进展。

    最后,所有人拿起酒杯,在宫本正雄喝下酒后,将美酒一饮而尽。

    可如今,这个家族只剩下两个女人。

    而当年的这帮人,已全然没有曾经作为宫本家旁系的骄傲,如同流落俗世的普通百姓阶层。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在客厅响起,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哄睡声和旁边一个男人的愤怒责骂声。

    雪子在内室里换和服,已经半个小时还没出来。

    作为宫本家唯一的血脉,如果她一直躲在屋里,无法拿出下一任家主的气魄,这帮亲戚们对于本家的蔑视只会越来越严重。

    宫本清轻轻叹气,微微起身,走到宫本雪子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来开门,里面传来轻微的交谈声。

    她打开门,看见那少年正在给宫本雪子的和服打腰带结,他的动作很温柔又不失灵活,日本女人系腰带结时需要束腰,勒的越紧越好,但女人往往会感觉到很难受。

    他不紧不慢地系着,每紧一圈就会轻声问雪子,而雪子则是因为腰肢的收紧而微微皱着眉头,却调笑着说没关系,再紧一点也可以。

    多么亲密的配合,美好的画面,好像多年前,他和她就相识那般。

    宫本清看的恍忽。

    “我来给她弄吧。”宫本清轻声说。

    “不麻烦您,已经好了。”羽弦稚生松开领结。

    宫本雪子一手按住太鼓结,站着使劲儿呼吸了两三次:“我也觉得没问题了。”

    “怎么样,好看么?”宫本雪子先问的是羽弦稚生。

    她的头发梳成了绝美的日式发髻,层层叠叠的编发从两侧垂下,仿佛漆黑优美的瀑布,尾端用三色鱼发卡扎住,侧扎的云鬓里露出精妙的耳垂,还有那耳垂上的琥珀石头耳环,褐色的琥珀里,一只是小蝴蝶,一只是花瓣。

    她站着起来,朝着自己的衣裳左看又看,俏皮地在原地转圈。

    这一瞬,冬风凝固,春风吹来。

    她好似晨雾中朝着人间迈步的少女,素手挽过花丛,随着那三月的春风一同变成了白色的素雅山茶花,在风里柔美地旋转。

    这一刻失神的不仅是羽弦稚生,还有宫本清。

    家族的一切都失色了,自家的女儿,本该也是那枯萎的单色调的其中一部分,可眼下她绽放生命力的绝美,让身为母亲的她的灵魂感受到了震颤。

    “你学会打扮了?”宫本清柔声问道。

    “是稚生帮我打扮的呀。”宫本雪子在母亲面前孩子般炫耀,眼眸明亮如星。

    她又摸了摸羽弦稚生的脑袋:“谢谢你呀,稚生。”

    羽弦稚生注视着她微笑。

    “就是这耳环不太搭配,看起来很廉价。”宫本清走上前去,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自己平常备用的金坠耳环,“换上这一副就完美了。”

    “不,不要,我很喜欢。”宫本雪子灵活地躲了过去。

    宫本雪子已经没有了奢侈的装饰品,都卖掉了存成了钱,打算从东京给羽弦稚生买房子。

    这一对琥珀耳环是羽弦稚生送的,路边摊买来的,很便宜,一个不到300円,可在她眼里确是宝贝,爱惜地不得了。

    宫本清让她穿上最美的和服来迎接分支的亲戚,她照做了,她同样选择了这一副耳环,想让所有亲戚看到羽弦稚生的心意。

    她之所以愿意接受他的打扮,绽放自己的美,不是为了本家的那些亲戚,更不是为了母亲嘴里的相亲对象,而是不想给自己的心肝宝贝丢脸,让他与有荣焉。

    同时,她想用自己的美告诉所有人——现在的我,过的很幸福。

    “妈妈,今天相亲那件事就算了吧!”宫本雪子凑到母亲面前,搬出曾经的撒娇脾性,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宫本清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她轻轻叹了口气:“雪子,你先出去招待下客人吧,作为下一任家主,让他们早些敬重你,让妈妈跟这孩子说会儿话。”

    宫本雪子望了一眼羽弦稚生,羽弦稚生端坐在床边,也在看着她,然后给了她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宫本雪子担忧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她身上的和服喷洒着蔷薇水的芬芳,连同她的美,勾魂动魄。

    外面的亲戚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注视着她端坐在主座上,如同威仪天下的皇后。

    他们不再高谈阔论,不再低声议论,连婴儿的啼哭都恰好地停止了,一切都在为她的美好铺路。

    他们已枯萎,而她正在风中散叶。

    她的笑容,如日生辉。

    这让他们意识到,即便是落魄,她还是老爷子的孙女,宫本家传承下来的,压制性的血脉。

    好久未见这种气魄了,仿佛当年宫本家处于万丈高峰的时刻,那时候的大小姐也正如今日一般的满面春风。

    可宫本家明明已经没钱了吧。

    台下的男人和女人们皆是不解,不过按照礼数,恭敬地对主座上的宫本雪子俯首低头,这完全出自于过往的本能。

    明媚如春的雪子,望向最靠前座下的男人,轻声问道:“雄介叔叔,今年过得如何?”

    川上雄介,雪子的表叔,担任着宫本重工的总经理。宫本重工是宫本家过去产业支柱的龙头,不过截止到今天,工人们已经散去了大半,苟延残喘着。

    川上雄介深鞠躬一下,接着抬头苦笑:“还是那副老样子,入不敷出,赚了点都用来交租聘场地的费用,负责精工打造的刀剑专营,也是苟活的状态,现在来咱家订刀剑的人越来越少了。”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声,川上雄介本想拿出来接电话,可正在与自己对话的是宫本家的大小姐,他对这位大小姐还是很尊敬且喜欢的,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家族没落,怪不到孩子头上去。

    电话挂掉了,川上雄介还原回坐直的姿势。

    宫本雪子听着,轻声叹息,冲着川上雄介点头:“辛苦你了,雄介叔叔。”

    “辛苦倒不至于,还是做那些老本行,不过要是有人能为宫本重工提供一笔救命......”

    电话声又一次响起,很刺耳。

    川上雄介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再按掉,宫本雪子笑着道:“没关系的,请接电话吧。”

    “抱歉。”川上雄介在一帮亲戚的视线下起身,刚走出两步按下接听键,听了两句,忽然在原地顿住了脚步。

    接着他回头,看向宫本雪子,一脸地匪夷所思。

    宫本雪子倒是愣了,不知道他看自己做什么,叔叔他那眼神好像自己是神庙里的女神仙似的。

    “您确定是两亿入股资金?”川上雄介的声音微微发颤。

    “准确而言是用两亿三千万円资金,我们公司要求以百分之70的股权来获得宫本重工的所有操控权。”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15万円的最低企业启动资金,实际产权注册,这一小笔钱,我们老板代替宫本重工向工商管理局交过了,算是新年礼物折扣,你记得过完年专门谢一下老板哦!”

    川上雄介愣愣地注视着在场的亲戚们,大家也在看着他,宫本雪子也不例外。

    “什么两亿入股资金?”宫本雪子不解道。

    这位叔叔确实人傻了,一时没有回答。

    难道雪子大小姐是什么女菩萨不成,这还未说出口的期盼,还没过了几分钟就实现了,一下子让他浑然不知所措。

    是大小姐她提前安排好的?!

    不,不可能,她要是有钱的话,宫本清不可能舍得让她去相亲!

    过去的家主夫人他很了解,那女人可以说是为了自己女儿活的,只要她好好的,那么她什么屈辱都能忍受。

    “那先这样说,过年记得来报道,见见老板。”对面的女人愉快地挂掉了电话,她甚至没有做自我介绍,更没有说老板是谁。

    川上雄介缓缓放下手机,似乎还对着突如其来的美梦感到难以置信,随后他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

    他走到跟前,和宫本雪子说话的语气更为尊敬,像是在跟女菩萨还愿似的:“有一家公司的经理人往宫本重工注入了百分70的股权,一共两亿三千万円资金,小姐,咱们家的重工产业又能活过来了!”

    “欸?”宫本雪子小嘴轻微张开,表情有点发蒙。

    旁边的一众亲戚则是齐齐发呆,西乡家的家长正厌烦着女人怀里的婴儿,此时却也觉得那婴儿可爱了几分,仿佛散发着无上的光芒......

    “那我们家的刀剑精工专营呢,是不是也活过来了?”西乡大声问道。

    “我们皆是宫本家的人,那是理所当然的,西乡兄!”川上雄介兴奋地搓着手。

    妈的!这个时候是西乡兄了!刚才你还打算把刀剑专营给砍掉的吧!

    “老板是谁?”有个女人问道,“对方怎么会打算帮我们?”

    “会不会是山崎家的儿子,他家里不是挺有钱的么,也许是听说了今天要跟咱们宫本家的大小姐见面所奉上的大礼?”川上雄介说。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一种可能。

    大坂山崎家的产业下同样配置着重工产业,说不定对方正是如此打算,如此一来要是小姐能嫁过去,那岂不是等于对方世家对宫本家一对一帮扶了!

    “但这份礼物也太大了。”西乡表示有点难以想象。

    “这是咱们宫本家大小姐的魅力所在!”川上雄介大声地笑道,“我说句难听的,那小子想要娶雪子小姐,理应备上这份大礼!”

    客厅里的氛围顿时热烈了起来,所有人都热情地讨论了起来,有些人表示不信,说是川上胡编乱造哄大家玩的,川上气急之下用他的家人发誓,这下子连不信的人也只能相信了。

    压抑的气氛被扫空,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本来是被宫本清硬生生邀请过来的,打算一起逼迫她去跟对方相亲,否则就以整个家族的压力来对付她。

    但谁都没有想到,惊喜来的如此之快。

    “雪子小姐,您遇到了一个真正爱您的人啊。”川上雄介说,“看来咱们今天非去不可了,怎么说都要当面感谢一下!”

    没人注意到,宫本雪子轻轻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

    宫本雪子的房间里。

    宫本清站在床头,打量着这个自己曾经和丈夫生活在一起的房间。

    墙皮斑驳,墙角破了一大块的茶褐色壁纸,在这所有的颓败之中,唯一还保持崭新程度的,是她和自己丈夫的结婚照。

    “这照片是谁擦干净的?”她转头问着羽弦稚生。

    “我。”羽弦稚生承认。

    宫本清凝视着他,缓缓开口:“你倒是有心了。”

    她在床头坐下,语气不急不慢地问道:“你刚才是在给谁发消息?”

    “我的属下。”羽弦稚生回答。

    宫本清无声一笑,并没有打算拆穿。

    她了解少年的自尊心,明明是朋友却不肯说朋友,难道说属下会显得自己更有面子么?到时候人家表现的不像是个属下,丢人的不还是你自己?

    “我事先提醒你,今天的相亲很重要,对方权势很大,关系着整个宫本家的未来,你千万不要叫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席会上,这样做只是会给你自己丢脸。”宫本清轻声道,“就算是我自己拜托你了。”

    “我并没有叫朋友来。”羽弦稚生忽然笑了,“您是不是想多了?”

    这次反倒是宫本清愣住了,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我想做什么,一定是为了雪子,与你无关。”羽弦稚生平静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注视一个陌生的女人,“抱歉了,无可奉告。”

    其实他真的没做什么,也就是给白泽理惠工具人发了条短信,让她把预备好的资金以股权的方式注入到宫本重工,拿到绝对的公司控制权。

    扶持宫本重工很早之前就在他的商业计划上,与之同时并行的两家公司是任天堂和索尼的游戏产业,以他的能力暂时吞不那两家公司的游戏部,但只剩半条命的宫本重工对他而言很轻松。

    实体产业是商业帝国中所需要的最大基石。

    趁着现在房价地产低,只要两亿三千円就能控制住一只大型且完善的重工产业,变相地等于他捡了个漏。

    假期里他只想休息休息,本打算等开学了再把宫本家的那些亲戚一个个地邀请到某个地点集合,然后再谈起这件事。

    但今天正好宫本清把那帮人都叫过来了。

    择日不如撞日,给他省力不少精力。

    短信是半小时前发出去的,以白泽工具人的办事力度,也许再过个几分钟,外面就会传来笑声。

    接着,二楼下面的客厅里,传来了欢声笑语。

    羽弦稚生笑了笑,打算起身过去看看。

    “等等!”宫本清倏然叫住了他。

    “您请说。”羽弦稚生顿步回头。

    他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变得世俗的女人,可他却不能不尊敬她。因为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她的女儿,这一点上他无法指责。

    她是为了雪子,并不算做错。

    他不会让,仅此而已。

    “我今天是一定会带她去相亲的,我也知道她一定不会愿意跟我去,如果你真的心疼她,有为她的未来、宫本家的未来做好的打算......”宫本清抬头望着他,眼神很平静,“那么你就帮我劝劝她,看样子,她只听你的。”

    “没问题。”羽弦稚生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

    他点头实在是太轻松了,宫本清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羽弦稚生笑着说。

    这种事情不解决,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他已经走出去面对了这个世界,雪子也会有重放光芒的那一天。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能保证别人不会盯上她,缠上她,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个干净。

    羽弦稚生望向一脸惊喜的宫本清。

    ——是的,连同她一起。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又震动,打开一看是白泽理惠发来的短信,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而在这条短信的上面,是十几条短信,从一大早就开始就发了过来。

    莉奈良子的,他没回;泽野和树的,他回了。

    除此之外还有校董会,安山家,源家,NHK制作委员会,他也都回了。

    他的确没有打电话叫谁来,是人家自己要来拜年的。

    你有你的客人,我有我的,这很公平。

    更何况我也拦不住。

第二十三章:老板不说话

    中午十一点,宫本家一片喜气,等待着专车的到来。

    终于在十一点零五分,一辆英菲尼迪的轿车从山下缓缓行驶而来,车牌是大坂行政区的区牌号。

    从车上走下的是山崎家的管家,也是本次相亲的话事人。

    “山崎少爷没来么?”宫本清走上前去。

    山崎家的老管家轻轻一笑,摇头:“少爷跟老爷都在温泉酒店里等候呢。”

    这话说得很委婉,意思是你们家攀附我们家,居然还想让我们家的少爷亲自前来,那不是搞笑么。

    宫本清自然听明白了,干笑着:“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准备出发。”

    “还没到中午饭的时候,不能请老朽喝杯茶么?”老管家笑眯眯道,“夫人您也太着急了吧?”

    “抱歉,抱歉,您往屋里请。”宫本清邀请他进屋。

    两人的身后跟着一帮宫本家的亲戚,都在热情欢迎着。

    “感谢山崎少爷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川上雄介点头哈腰。

    “是的,很感谢山崎少爷的手笔。”宫本清笑道,川上雄介跟他说起了这件事,她也一样认为那是山崎家的力量。

    不得不说,真的很大气,连她也感到心惊。

    老管家被这家人的热情给整不会了,这还没见面呢,有什么好感谢的,再说能不能看上你们家还不一定吧。

    转念一想,也许这是宫本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他们这么热情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自己一个管家还是亲自前来接人,于是点了点头:“没事,不必放在心上。”

    “你家的姑娘呢?”他转头问着宫本清。

    “在楼上,您要不要去看看?”宫本清轻声说。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相亲不就是这回事么,双方都是商品,谈不上爱不爱的,只要能够搭配过日子,让雪子过上好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先去看看吧。”老管家说。

    要是长相不过关,那后面的也不用谈了。

    宫本清拿给他们的照片是几年前的,但女人说不准的,身材管理不好,说不定几年就会变胖变丑,少爷不会要这种女人。

    等到了二楼,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宫本雪子,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是便宜少爷了,要不是这姑娘的家族没落,以山崎家一个贵族议员的身份,这种姑娘应该不会看上他们,要是在宫本家的全盛时期,可供她挑选的日本贵族子弟想必能塞满一整个宅邸。

    同时也为这姑娘感到惋惜。

    自家少爷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近还跟身旁的侍女搞一块去了,真要是让这姑娘嫁过去,以后免不了受许多委屈。

    “没问题了。”老管家说,“带我去看看厨房。”

    宫本清一愣,厨房,去厨房干什么?

    等到了厨房,这个老头先是观察了一遍洗手台上的干净程度,接着问了一些问题,比如雪子有没有传染病,或者体疾什么的,这些都是要提前说的,免得宫本清隐瞒,到时候要是真成了,搞的两边都下不来台。

    “没有,您请放心。”宫本清说。

    老管家点了点头,走到冰箱前,打开了冰柜,望着里面的冰冻的鸽子肉,兔子肉,还有结了霜的鱼片。

    他皱了皱眉头,又看了地上放置的蔬菜,眉头皱更深:“你们家的女儿平常就吃这些东西?”

    燕窝呢,红酒呢,和牛呢,海参鲍鱼呢?!

    旁边摆放着的那一排波子汽水和宝矿力水特是什么鬼玩意儿,哄小孩么?!平常吃的东西也太廉价了!

    他嫌弃这些东西,却不知道,羽弦稚生有多喜欢。

    那些兔子肉,鸽子肉,都是宫本雪子买来杀好放进冰箱里的,每天他练完剑之后,她就会给他熬这种大补的肉汤,一是补精气,而是防寒。

    至于她自己,她闹着要减肥,说担心自己变胖了不好看,每天都是泡菜就着小米粥,蔬菜沙拉,偶尔会跟他一起啃一条兔腿。

    这种普通的日子,他们过的很开心。

    “算了,让你家姑娘下楼,准备上车了。”老管家轻轻盖住了冰柜,表情有些嫌恶。

    “我现在去叫她,让她坐您的车。”宫本清迅速地上了楼。

    二楼里,宫本雪子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发呆。

    “走吧,宝贝雪子。”羽弦稚生说。

    这一次,她没有答应,说明她心情并不好。

    羽弦稚生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给轻轻地推开了。

    “稚生,如果你让我跟着你一起走,我一定会跟你走。”她轻声说。

    她很生气,也很难过,她以为他会保护自己,哪怕只是他说一声,自己就有抵抗的力量。

    但现在,让她去的,居然是他。

    她想很哭,却哭不出来,这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会影响她对羽弦稚生的宠爱,可她就是很想不通。

    羽弦稚生注视着她的侧脸:“雪子,等这个年过去,你也可以走出去了。”

    去面对这个不好、痛苦的世界。

    即便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也能坦然应对一切挑战,更不必为他担心。

    因为说一千句,一万句,还是那一句。

    宫本雪子这个女人的软肋,只有羽弦稚生一个人。

    今天只要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底气所在。

    往后的日子,她再也不必向谁妥协,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不必遭受胁迫,不必被谎言哄骗,不必因他患失患得。

    她可以尽情地绽放过去的光彩。

    让他看见过去那样明媚无畏、笑容灿烂的雪子。

    他当然有想过就这样普通的呆在她身边,默默地保护着她就好,如今想想这其实是自私的。

    雪子是活着的雪子,有着她自己的过去、人生、思考,独立且美好,他也要带着她一起成长,携手并进。

    而且,只是去见个面,又不是去结婚。

    其实她完全可以当做去玩,去蹭饭,跟自己逛了一圈就能回来了。

    根本不必忧愁的,如果是结婚,哪怕对方是国卿会的太子,他也要拼了一切把对方给干掉。

    不过雪子对于感情真的很坚贞啊,一个小小的见面都能让她惶恐不安到极致,将来要是她认定了一个人,那男人怕是会被她九死不悔地缠着吧。

    想想,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嘴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就趁着这次让你的母亲死心好了。”

    “走吧,别怕,有我在。”

    两人并行走下楼去,宫本雪子磨磨蹭蹭着,好不容易来到宅邸门前,羽弦稚生松开牵着宫本雪子和服袖口的手,看着宫本清上前一步,把宫本雪子搂进怀里。

    “咱们母女俩好久没聊天了,我们就坐一辆车吧。”宫本清拉住了宫本雪子的手,将她往那辆英菲迪尼带去。

    宫本雪子,一步三回头,望着羽弦稚生。

    宅邸门前的人们,见到了这一幕,心中都生出奇怪的情绪。

    宫本家的大小姐曾经那么强势,何曾像今天一样,仿佛脆弱的少女般依赖着一个少年。

    羽弦稚生双手负前,腰杆笔直,微笑着望着她。

    宫本雪子是全场的焦点,他亦然也是。

    很快那一帮亲戚就认出了他的面容。

    “那不是那电视上的那位少年偶像么?”川上雄介惊奇道,“雪子小姐收养的孩子是他?”

    “是真的?”家族里的女人们都望了过来,直到确认——那的确就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羽弦稚生。

    根据NHK新闻部的报道,那天晚上,他的总冠军欢送会,现场有四万多人,这还只是统计了距离最近的两条迎接街道。

    不止是他们,连山崎家的老管家也神色一凝。

    日本政界的事情,山崎家经常参与,平常不会听到什么娱乐圈里的新闻,但即便在山崎家,也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少年偶像,因为他的名字在家族女性之间,传播的实在是太频繁了,特别是登高半决赛之后,几乎是每天一次的程度。

    老管家的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等想通之后,心中窃喜。

    买一送一,这算是额外之喜了,山崎家一向发展的实体产业,并没有进军娱乐产业的打算,可要是能让这少年成为少爷和雪子小姐的养子,那对外就能好好利用一番了,他的人气和颜值是目前全东京最顶级的招牌。

    而且,只要有山崎家的戒压,他翻不起任何的风浪。家族里的几个小姐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到时候给个巴掌给个甜枣,让他自己从几个小姐里面挑一个定下婚约,就能把他捆绑在家族里面一辈子,当个生钱机器。

    这份婚约,果然相性太和了,像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忙的程度。

    老管家按压住心中的喜悦,准备等会儿立刻向山崎家族报告,同时对宫本雪子不禁更加敬重了些,主动屈身,为她打开车门。

    可就在这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宫本雪子即将跨坐进车里的瞬间,她勐然地挣脱了母亲的手,朝着那少年跑去。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接着望了众人一眼......于是出现了这令一帮人大跌眼镜的画面,她缓缓地松开臂弯,接着缩起身子,小猫般躲到了他的身后。

    “啊?”老管家傻了。

    “这......”

    川上雄介也傻了,西乡君也傻了,家族里的女人们也站在原地。

    这是此生难忘的画面。

    雪国的漫天细雪里,宫本家的大小姐,如同话本里被少侠拯救的公主一般,躲在一个少年并不宽阔的背后。

    这画面喜感,又令人动容。

    甚至让所有人在一瞬间明白了,她不想去赴宴,她真正依赖的人是谁。

    宫本清面色铁青,忍不住轻喝道:“雪子!过来!”

    宫本雪子在羽弦稚生身后拼命地摇着头,她紧咬着嘴唇,低头看地面上的雪,还有羽弦稚生脚上的木屐后跟。

    这个时候她居然没有在害怕,而是在想着,自家的心肝宝贝穿着木屐,他会不会冻脚呀?

    是的,她思考的,居然是这样细小的事情。

    “丢人现眼!”川上雄介忍不住了,上前就要冲过去把羽弦稚生给拉开,我们家的大小姐黏着你,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这婚约就废了!

    同时也替自家大小姐感到可耻,这做的像是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会做的事情么,幼稚可笑!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跟一个脑袋扎进地里的鸵鸟般不愿意面对现实!

    宫本家的振兴!全靠大小姐你了!

    西乡跟着他一块前去。

    “不要过来!”

    宫本雪子瞅着地面,飞快地捡起一块树枝,对准了前来的叔叔和舅舅。

    女武神的气势一下子涌出,川上雄介和西乡愣了愣,一时间居然不敢有什么动作,宫本雪子居然为了一个少年连自家族内的人都敢打。

    “到底还是年轻不懂事啊。”老管家感叹。

    不同于宫本家的人,他倒是蛮欣慰的,两个人关系亲密也是好事,不然等雪子小姐嫁过去,也不好开口利用那少年,届时让她开口说就是了。

    看这幅样子,只要她开口,那少年一定会听话的。

    宫本清幽幽叹气,摇了摇头。

    果然是被这少年灌了迷魂汤,自家姑娘这是傻了啊。

    “稚生,我们逃走吧。”宫本雪子轻声说。

    她望着那辆院子里的日产240SX,计算着多长时间能冲进屋子里拿出钥匙,然后启动。冬天启动会多消耗一些时间,到时候她在外面守着,谁来她就干掉一个,等开上了车,谁挡在前面她就撞死谁!

    是的,撞死谁,她真的什么都不怕的!

    不,转念一想,她还是怕,到时候稚生怎么办......

    于是她又变成了那个脆弱苍白的雪子,轻轻叹气。

    “别这样,雪子。”羽弦稚生回过神来,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拥抱,让他也愣了好一会儿。

    他扯了扯宫本雪子的袖子,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宫本雪子的眉头揪起,又渐渐舒展,瞪着美丽的眼睛:“真的?”

    羽弦稚生温柔一笑,冲着她点头:“放心地去吧。”

    宫本雪子丢掉树枝,又在一片惊讶的视线中,扯着母亲的手,主动坐上英菲尼迪的后座。

    老管家替雪子小姐关上了门,回头看了雪色中的羽弦稚生。

    他忽然呆了一瞬,连握在车把上手都勐地一颤,带动身体到头皮一阵发麻,那一瞬间漆黑黑焰般的视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吞没。

    可一眨眼,就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存在。

    那少年依然清澈,笑容温柔。

    “我坐哪辆车?”羽弦稚生问道。

    “你跟他们坐一辆。”宫本清摇下车窗,冲着川上等人扬了扬下巴。

    那眼神很明显——你们看紧他,别让他捣乱。

    川上雄介等人早就被嘱咐过一遍,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带着羽弦稚生上车,与其说是带着他,倒不如说是夹着他上去的。

    前面的那辆英菲尼迪轿车缓缓启动,羽弦稚生也随着这帮亲戚坐在了后面的面包车里,左边坐着川上,右边坐着西乡。

    两个中年男人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搞出什么差错。

    不过这小子很老实,上车就开始玩手机,也没什么表情。

    羽弦稚生低头发了条短信,然后收起了手机,靠在车座上,悠悠地望着窗外下山的风景。

    发短信也没用了,川上雄介无声一笑,他听了宫本清的话,同样觉得这少年的做法有问题——人家相亲,关你什么事。

    “喂,稚生,你在娱乐圈的工资怎么样?”西乡凑过身子问道。

    羽弦稚生没有搭理他,他只是望着窗外,面无表情。

    “人家是偶像,可不会跟你这种平民说话。”川上雄介阴阳怪气,当然心里也明白,要不是自家小姐,他一辈子没有这种讥讽的机会。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之前那个女人的号码。

    川上雄介愣了愣,迅速拿起手机,声音是喜悦的:“您好。”

    “啊,川上君,你好,刚才老板发来短信,说是会给你打电话,你这边随时准备接听。”电话里的女人说道,“他的个人号码是XXX开头。”

    “嗨!随时待命!”川上雄介大声道。

    “老板要打电话来?”西乡惊喜道,“川上兄,帮我给刀剑专营部说两句好话!”

    “哼。”川上雄介笑了笑。

    坐在面包车最后排的几个女人叮嘱着他,让他语气客气点,尊敬点,毕竟是真正幕后的老板。

    “这还用你们说嘛!”川上雄介说。

    说完,他的视线又放在羽弦稚生身上,满脸得意,瞧瞧人家山崎家的少爷,亲自投资亲自打电话,你一个娱乐圈的......

    然后他奇怪地注视着羽弦稚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像是要给谁打电话似的。

    都都都~

    恰巧川上雄介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短暂的时间,来不及细想,他迅速地按下了接听键:“摩西摩西。”

    这号码,正是老板的电话,他来了!

    然而对面并没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羽弦稚生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的免提打开,望着窗外的风景。

    “摩西摩西?”川上雄介又问道。

    并不宽阔的车厢,声音是双重的。

    声音从他的嘴唇里发出,又在羽弦稚生的手机里响起,是这样单向的通话。

    “怎么老板没说话?”西乡说。

    “怎么老板没说话?”他的声音从羽弦稚生的手机免提里发出。

    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通体一抖,喉咙仿佛被捏住般发紧。

    “BOSS......”

    川上雄介的手缓缓凝固在半空中,女人们的憋气声停止,接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川上的声音通过少年的手机发出,在车厢里回荡。

    川上雄介僵硬地低头,视线落在羽弦稚生的手机上,他拨打的号码,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号码,这是只有那个女人和老板才会知晓的号码。

    感受到了压抑的氛围,司机的手也在发抖,下山的车路,连车子都在震颤。

    羽弦稚生依然一言不发,挂掉了电话。

    他依然注视着看外面的雪景。

    这寂冷的冬日空气里,似乎连血液也不在流动。

    “川上君,终于见面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这本书快完结了,稍微等等吧

    雪国篇结束,或者等相亲这段剧情写完,这本书也就结束了,具体确定下来之后会发个通告,白嫖和看盗版太多,坚持下去也看不到希望了。

    我再想想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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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第一美少年介绍:
穿越到经济泡沫第二年的东京,年仅十二岁时在孤儿院被领养,成为就读平和小学的一名五年级小学生。
没有一拳超人异能,没有柯南抵达现场必杀技,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跟隔壁的白化病小姑娘田空葵去河边钓鱼,偶尔故意在考试中考零分惹宫本雪子母亲生气。
写《白夜行》闻名于世?
抱歉,作业太多,没有兴趣,写完等等去钓鱼。
那唱首《lemon》和木村拓哉掰掰手腕,又或者参演《情书》夺走柏原崇的男一号角色?
拜托啦,多睡一会儿不香么,下午还要去钓鱼。
“明天学校双休,田空葵你记得穿上那件最美的小白裙,我也会打上领带穿上白衬衣,下午三点见面后准时出发。”
“欸?是要去参加JunonsuperBoy星选秀么?”
“笨蛋,是一起去钓鱼啦。”
......
《人在东京,不谈恋爱》《从东京乡下一路平推至国民偶像》《是个小学生,仅此而已》《太太,您能坐的离我远一点么》《卡拉OK的钱不如用来买鱼饵,所以就在路边清唱了》东京第一美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京第一美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京第一美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