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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7.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病人病程被考恩特分成了三个阶段。

    靠着多年行医的经验,他隐约觉得黄热病会是个关键点,所以单独分进了第一阶段。而之后的各种院内感染被他划分进了第二阶段,当酱油色胸水出现后,病灶开始向重要大器官转移,第三阶段开始了。

    “胸水培养有吗?”祁镜问了一句,“应该还是感染造成的。”

    没等考恩特回答,贝丝便说道:“之前就做过痰培养,已经确定是肺炎克雷伯菌,现在出现这种胸水颜色改变,我不认为是感染。反倒有可能是整个病程背后的病因,有可能是肿瘤。”

    这种说法也没什么问题,很多肿瘤在开始阶段会隐藏在正常组织中。但随着病程进展,它们会慢慢显现出来。考恩特之前也是这么考虑的,所有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重点就在肺部。

    但检查结果只有肺炎。

    “有可能肿瘤隐藏在了肺炎病变之中。”贝丝还在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整个病程都没有肿瘤的影子,当反复查不到肿瘤的时候不应该死磕在上面。”考恩特摇摇头:“我们之后也确实想到了祁先生所说的合并感染,改变了检查方向。我们连续做了三次胸水培养,前两次都没能查出细菌。”

    “第三次发现了?”祁镜听到这样的回答,知道自己答案的第一个齿轮扣上了,“我猜还是铜绿假单胞菌,常客了。”

    “又是绿脓?”徐佳康诧异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

    “确实是铜绿假单胞菌。”

    考恩特拿出了两份细菌培养,前一份是尿路感染时的,后一份就是第三次胸水培养的。两者不管是菌落成型还是之后的药敏报告都完全一样,分明就是同一种细菌。

    “不会吧,一个月前才刚解决掉它,怎么又来了?”

    “是啊,病人应该已经有它的抗体......”

    说到抗体,几人纷纷想起了之前疫苗失效的情况。由于他们一个个都跟着考恩特的思路走,信息量太大,所以一直没把疫苗加入考虑。现在见了胸水培养的结果报告,又让这些人想起了这个关键因素。

    “黄热病疫苗的抗体失效,流感疫苗抗体也失效,现在轮到铜绿假单胞菌了?”

    之前他们以为是疫苗刺激产生抗体的这个过程出了问题,有可能是疫苗本身品质有问题,也有可能是病人体内免疫系统反应不够强,没能刺激出抗体。

    但铜绿假单胞菌是后感染的机会致病菌,并没有打过疫苗。按正常的免疫流程,如此长的感染病程体内肯定早就产生了抗体,而铜绿的抗体一直都是长效性的。

    现在抗体又一次消失了......

    得到了考恩特的肯定,祁镜所有的设想都连在了一起,甚至之后的病程都能隐约猜到一些。

    病人就像是一座小县城,城外匪患四起。好在免疫系统的官兵实力不错,四处征剿算的上成功。而每次征剿完一处匪窝,免疫系统就会把土匪头子关进死牢,由专门的抗体狱吏看管。

    但现在问题出在了这个看管土匪头子的狱吏身上。

    一个月前刚剿灭了一伙名叫“铜绿”的凶恶土匪,甚至动用大炮把山寨都夷平了。土匪头子被押入死牢,判了无期,敢逃就得遭狱吏一顿毒打。本来挺和谐的,但谁知道一个月后,看押的狱吏莫名其妙死了,出逃的土匪头子竟然换了个山头,又拉起了一支队伍。

    它没变异没进化,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现在衙门才发现不是自己没治理好县城,而是自己的大牢出了问题。回过头一查,好家伙,前前后后已经死了三个狱吏了。

    “肯定有什么东西杀了狱吏,土匪头子趁机逃走了......”

    徐佳康看了眼默默写着什么东西的祁镜,皱皱眉头: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比喻,没前没后的根本听不懂啊。

    第一个齿轮配上后,祁镜开始向第二个齿轮进发:“老师,第三阶段有没有重新出现惊厥、肌强直和痉挛之类的神经系统症状?”

    “现在我们还在说酱油色胸水呢,怎么又问第三阶段了?”

    “祁先生,第三阶段是不是先放一放,等把胸水解决了再说?”贝丝思路算的上敏捷了,可还是觉得这家伙脑子太过跳脱,已经跟不上了。

    “一个机会致病菌的感染而已,治疗就是跟着药敏走,没什么好讨论的。”祁镜解释道,“我们的团队不应该只有正面作战的正规部队,还应该有一支直插敌后灭掉对方指挥部的野战奇袭部队。而询问第三阶段的病情,就是在寻找指挥部。”

    考恩特是第一次见到不跟着自己思路走的年轻医生,而且还用生动的比喻说服了他:“确实出现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觉得这个病毒性脑炎是关键。”第二个齿轮就位。

    祁镜能想到病毒性脑炎,让考恩特非常欣慰,毕竟这个脑炎是第三阶段的关键主角,经常时不时跳出来爆发个一次。

    但看似靠谱的提问只出现了这一次,之后祁镜大量的问题开始纷纷跑偏。

    “老师,病人的皮肤是不是有点干燥?”祁镜撩起袖子,指着前臂外侧说道,“皮肤表面是不是有毛囊角质化?”

    “毛囊角质化......”

    对于这个病人,考恩特还是第一次被问到皮肤问题,就诊这个病人那么多月倒是没太在意这种情况。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拿起了手机,播下了医院急诊的电话:“我是考恩特,让杰克听电话。”

    “喂,老师,找我有事?”

    “杰克,看看d·t的皮肤。”

    “皮肤?”电话那头的年轻医生不太理解,“他的皮肤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有没有毛囊......毛囊角质化?”

    考恩特毕竟不是皮肤科医生,对于有些偏僻的皮肤科名词虽然听过但不太了解。祁镜适时地帮忙补充了一下:“有毛囊性的小丘疹,里面还会有白色点状的角质栓。”

    经他一解释,那位叫杰克的急诊医生说道:“有,手臂上有,还不少。原来这个叫毛囊角质化......”

    结束皮肤问题,祁镜拿到了第三块齿轮,提问从皮肤直接跳到了饮食问题上:“病人前段时间是不是自己吃的饭?”

    “纠正了尿路感染后就把尿管拔了,虽然病人病情不容乐观但还有自理能力。之前黄热病和流感的时候因为高热恶心呕吐一度用了补液维持治疗,但之后体温都不算太高,他坚持要自己饮食。”

    祁镜的饮食疑问让考恩特觉得很奇怪,“我们查过电解质,情况还不错,没什么问题。”

    “不,不是电解质,是维生素。”

    祁镜笑了笑,第四块也是最后一块齿轮现在就在他的手里:“我觉得这位先生很挑食。”

178.我们国家不止有美食

    维生素字面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是一种维持生命活动所必须的物质。它们分很多种,每一种对人体都有着不同的作用,缺乏某种维生素会打乱体内正常的生理反应过程。

    当然,维生素是身体所必须的元素,但并不是多多益善。凡事都要注意量,如果摄入过多也有中毒的风险。

    老头和许多主任讨论过这个病人,观点无非就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只能暂时用抗生素对症处理,很少有其他想法。

    他很想要不同的看法,但多少得和病人有点关系才行。病人在医院躺了四个月,前前后后的身体变化都在考恩特的脑子里。

    每个国家都有底层民众,他们饮食单一也没什么规律,容易造成维生素缺乏症,所以维生素缺乏导致的疾病是内科医生的必修课。甚至早在大学课堂,它们就是考核的重点。

    考恩特不可能不知道各种维生素缺乏后的临床症状,可来回想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找到维生素缺乏的影子。

    老头作惯了大主任,脾气好不到哪儿去。平时手下要是这么天马行空,他肯定劈头盖脸就骂上去了,但现在考恩特的心情却有点复杂。

    祁镜看待病人的角度很刁钻,看似和病人没关系,但也确实吸引了他的注意。前两关祁镜埋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让老头对这个年轻人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感并不深厚,也许睡一觉做个梦就没了,但用在这儿已然足够。

    “你再说具体些,哪种维生素?它和这场大病有什么关系?”

    “是维生素a,不过它只和某个病毒有关系,和病人倒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祁镜想了想,说道,“我这儿有个借鉴的得老病例,大概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吧。”

    喂喂,六十年代的病例?是不是太过古老了点......

    真的有人会无聊到去看这种被历史尘埃埋了大半截的病例?

    众人对祁镜已经有了一种超出同龄人的认同感,例举的病例如此有年代感,都纷纷投来了佩服甚至嫉妒的目光。如此有实力的医生还如此有见识,真的博学多识。就连贝丝也不得不服,论病例的阅览量,她实在没什么自信。

    但徐佳康并不在列。

    他越听越奇怪,六十年代的病例?

    这次他连问都懒得问,直接得出了结论。

    大骗子!

    其实病例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祁镜做了一定的修改,把一些感染做了转嫁按在了这个病人身上。至于会不会穿帮,祁镜完全没在意,实在是这个病例刊登的杂志太过偏门。一个60年代的地方性中医药杂志,标题用的还是繁体字。

    想要查证真伪,几乎不太可能。

    祁镜用了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大致说明了那个病例的概况。直到他说出最后的病因,周围那些医生才知道选择60年代病例的原因。

    “你说是麻疹病毒?”

    考恩特在脑子把这种颇有年代感的病毒好好过了一遍,发现记忆深处还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米国59年开始推广麻疹疫苗,考恩特还没学医,麻疹就已经从极为普遍的传染病变成了老古董稀罕物。

    而底下那些年轻医生就更是如此了,在领先全世界的医疗环境下,谁还能记得这么一个传染病呢。

    “你是说病人得了麻疹,是麻疹病毒搅乱了人体的免疫系统?”考恩特听完后仍然不停地在摇头,“太离奇了,就算是科幻也不会这么写吧。”

    “难道病人小时候没打过疫苗吗?”

    祁镜点点头:“从年龄上看,可能真的没打过。”

    考恩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多年都没得过麻疹?当年麻疹大流行,15岁以下几乎是95%的得病率。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实在太少见了。”

    “也许就是偶然吧。”

    “可他去境外应该打过疫苗的吧,毕竟其他疫苗都打了,也不差这一支。”

    “可能就是一种错觉。”祁镜解释道,“他没打过,但却觉得自己打过了,这种错觉让他对麻疹疫苗说了不。我手里确实没有理论基础,也就只有这一个病例可以验证,最后还是得考恩特老师自己来判断。”

    病例是假的,不过祁镜说的理论是真的,就在十多年后科研人员确实发现了麻疹病毒会攻击免疫系统。

    它们会抹除免疫系统的记忆,让免疫系统兵工厂失去制造特定抗体的图纸。没有图纸便造不出相应抗体,人就像从来没有打过疫苗一样脆弱。同时麻疹病毒还会造成一段时间的免疫抑制,最长时间可达3年。

    而维生素a在麻疹病毒感染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缺乏维生素a会让人体减少th免疫细胞的原料,会进一步放大麻疹感染的程度,所以一直都是重症麻疹患者的危险因素。

    不过这个病人也确实太倒霉了,感染麻疹后能提示麻疹的症状一个都没有,不然以考恩特的治疗团队不至于连个麻疹都诊断不了。

    接连抹除黄热病和流感的抗体记忆后,病人体内维生素a的量持续走低,让本该半个月就自愈的麻疹迁延不愈。最后病毒竟然舍弃了一开始的肺部钻进大脑,引起更严重的麻疹脑炎。

    “如果现在去查脑脊液的麻疹病毒抗体,结果应该会是阳性。”祁镜笑着说道,“就算出现阴性也可以做脑脊液的病毒分离,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治疗可以先补充维生素a,实在控制不住可以在清除其他感染的前提下用激素缓解脑部炎症。”

    考恩特渐渐开始认同祁镜的观点,但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现在治疗恐怕已经晚了。”

    说罢,他点开ppt最后两页,里面全是病程第三阶段的内容。

    果然第三阶段足够复杂,不仅包含了绿脓杆菌感染,还有麻疹脑炎的各种合并症。如果能早一点用维生素a可以降低合并症的风险,但病人之前的饮食很挑剔,维生素a不足,脑炎一直反反复复持续了一个多月。

    “既然考虑麻疹,那病人在第三阶段的失语症就是麻疹脑炎的一种后遗症了。”

    “病程已经到了大后期,就算现在处理掉了脑炎,后遗症也难以逆转。”

    “可惜了......”

    祁镜找到了病因,但并不代表解决了病情。麻疹脑炎是很严重的麻疹合并症,成年人得病后的预后都不算好。不过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祁镜刚才例举的病例在后遗症上倒是和这位叫d·t的病人非常相似。

    而那篇文献介绍的正是处理这种后遗症的治疗办法。

    “老师,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祁镜笑着说道,“我们国家不止有美食,还有许多经过历史考验的土办法。您对华国那么感兴趣,或许可以试一试。”

179.你似乎对华国的医院有什么误解

    祁镜说的自然是华国延续了数千年的中医。

    中医没有套路,治病没有现代大医院那种仿佛流水线一样的操作。传统中医也和过度消费民族情怀、实行中药西制的中成药不一样,严格的望闻问切和坚持千人千治的理念基础,让极富主观色彩的传统中医反而异常地严谨。

    由于过于主观,甚至断病抓药都一手操办,所以一旦治坏了那就是庸医,没有任何甩锅的余地。

    当然中医的弊端也非常明显,除了见效缓慢外,接诊时间过长,人才培养困难也是缺点。

    没有明确的直观理论做支撑,主观色彩浓重,学起来就很容易走弯路。此外中医学系也需要大量时间和经验,这在现今的中医环境下很困难。很多中医治病诊断技术都是口口相传,都需要传承,更加剧了中医人才凋零的现状。

    不过好在华国早就和世界接轨,在西雅图找上一家中医馆并不难。

    祁镜知道一家挺出名的中医针灸馆,不仅仅是华人,还有不少当地人会去他那儿治病。

    别看是个在异国他乡开的针灸馆,馆主人拿的却是华国中医研究院博士学位,基本是中医能拿的最高学历了。

    考恩特听说有这么个地方,二话不说就结束掉了病例讨论会,带着祁镜、徐佳康和他的学生贝丝,拉上一辆出租车就直奔针灸馆。

    老头对中医不了解,这次去也是想碰碰运气,毕竟在米国中西医间各自安好,并没有太深的隔阂。

    反倒是同行的徐佳康深受国内的影响,带了几分怀疑。而贝丝心态和他们不一样,只是图个新鲜而已,有些人就是对神秘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祁镜,你说的中医真的有用?”

    “去试试又没所谓,反正病人都那样了。”祁镜坐在前座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会真以为中医都是骗人的吧?”

    “我是觉得没什么用。”徐佳康看向窗外,不以为然。

    祁镜想想倒也不意外。

    王廷是出了名的不待见中医,何天勤和王廷还是师兄弟。两人在业务上虽然争得你死我活,但在某些方面却格外一致。这人是何天勤的学生,自然继承了这套“优良”传统,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有偏见不奇怪,可当偏见影响了救人时的决断就会出大问题。

    “去看看吧,整整398个条文,那就是398个鲜活的病例,里面有一些还挺有意思的。”祁镜笑着说道,“当时科学技术还很落后,虽然理论我们用不上,但实践方法还是很有用的。”

    徐佳康笑了笑:“你的涉猎可真够广的......”

    “博采众长嘛。”祁镜难得正经了一回。

    马守明开的中医针灸馆在市中心以南,算得上是西雅图最出名的一家了,在整个华盛顿州也是闻名遐迩。时近傍晚,馆内依然排满了病人,除去华人外这儿确实有不少当地人。

    对他们来说,西药不管用的时候中医恰恰会给他们带来惊喜,这是属于病人的经验。

    四人简单表明了来意,因为病人太多,只能先在古色古香的诊堂外等上一会儿。

    对祁镜和徐佳康来说这儿很普通,国内这种风格的装修不少,除了看着有些亲切外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贝丝就不一样了,没出过国,还一直在医院工作,初次见到这种地方总会觉得欣喜。

    “这就是华国的医院吗?华国医院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徐佳康觉得自己有点接不上话。

    “你似乎对华国的医院有什么误解。”祁镜笑着说道。

    红木的药柜药橱、屏风、墙上挂着的水墨字画,甚至贡台上摆放着的几尊祖师爷雕像都是她仔细端详的对象:“这位是谁?”

    背后一筐竹蒌,手上一根登山杖,鼻前还闻着药草......

    徐佳康说了李时珍的名字,还顺带说了他尝百草的经过和之后写的。国内小学生都听烂的故事,在她耳朵里倒是格外精彩。

    “那这位呢?”

    背后是一柄布伞,左手提着药葫芦,身上是很传统的汉服......

    徐佳康说了“华佗”两个字,然后笑着补充了一句:“这可是中医外科的鼻祖啊,不过也能算得上是全世界第一位医闹受害人了。”

    “我记得医闹受害人的头把交椅一直是扁鹊的吧。”祁镜指着远处扁鹊的塑像,说道,“蔡桓公可是把他吓得逃去了秦国。”

    “是吗?”徐佳康对这些没兴趣。

    “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人物?19世纪?”贝丝很好奇,“还是18世纪?”

    “扁鹊最早了,战国时期的,公元前吧......”祁镜掰掰手指,说道,“最年轻的李时珍都是明朝的,400年前了。”

    “那么早?那时候的医术还能用?”贝丝有些不懂了,“那时候你们国家没有实验室检查吧?”

    “那肯定没有,检查都是工业文明的产物。”祁镜解释道,“不过传统中医本来就不用这些东西,就算到了现代用的也很少。”

    “不靠诊断仪器?”贝丝越听越糊涂了,“那还怎么诊断疾病?”

    “靠人咯。”

    她的疑问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马守明跟着他们回到华盛顿医学中心急诊科,才得到解答。

    能在西雅图开诊所,马守明英语不错,望闻问切一番后就得出了结论:“内热过盛,风邪入体,热风两邪相合,造成的急惊风。本来会出大片疹子,不过他体质和普通人不同,应该出的很少。”

    何止是不多,他就压根没出过。

    几人只听懂了后面那句,前一段太过飘渺玄幻,不只是贝丝和考恩特,就连祁镜和徐佳康都听得云里雾。

    马守明笑着说道:“从表象上看,病情已经退去了大半,病势大减,不过病人的身体也很虚弱了。现在就造成了一种早已两败俱伤,但仍然在死斗的局面。”

    “失语症就是它们互相死战后的产物吧?”祁镜问道。

    “嗯,确实,西医叫后遗症。”马守明拿出自己的针盒,解释道,“我对于自己的针灸很有信心,但病情很深很重,针灸用在这时已经有些晚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能不能用方剂试试?”

    “唉,在国外十多年了,这儿的人更欢迎针灸,对方剂非常抗拒。”马守明很尴尬,无奈地说道,“久而久之,我对于有些药物如何互相配伍上已经生疏了。”

    祁镜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要是把他扔去老年康复科十多年,怕是急诊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例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那儿草药齐吗?”

    “药都有,只是方子不太好写。”

    祁镜笑了笑:“草药齐备就行,方子不用马老师费心,我晚上打个电话,找个人来帮你写。”

180.什么?西医没辙了?

    丹阳医院门诊的中医科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闲,一上午下来经病人送来的门诊挂号单不过十来张。

    张明远享受医院返聘的特殊津贴,又有不菲的退休工资,其实根本看不上门诊这点收入。但这是关乎面子的事儿,自家门可罗雀的样子,和隔壁红火的骨科一比,落差感就来了。

    “小罗,应该没人来了,你去吃饭吧。”

    老头从身边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报纸,把自己的饭卡递了过去,然后说道:“给我带份饭,老样子不要辣椒。”

    “好的。”

    九月丹阳的天气开始转凉,时近中午也没有丝毫的暑气。对于张明远来说,九月是再好不过的天气,阳光充足,少雨却不燥热。泡壶清茶,看上一份时事报纸,享受窗外吹来的清爽凉风,好不惬意......

    这种悠闲的状态配上周围安静的环境,瞌睡就会不经意间爬上脑门和上下翻动的眼皮一起跳舞。

    毕竟已经60多岁了,每周1-5早上8点前就得准时开诊,不管有没有病人都风雨无阻,说不累肯定是假的。但再累也总比在家里当个闲人好,也省的听老伴唠叨。

    嘀铃铃~

    嘀铃铃~~

    张明远被铃声吵醒,一把抓下盖在脸上的报纸,模糊的记忆让他有种似睡非睡的错觉。抬头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和墙上的挂钟,时间终于和脑海里的记忆扣在了一起。

    他让脑袋清醒了一会儿,然后才抓起桌上的电话:“喂,中医张明远。”

    “张老,我是纪清。”

    “纪清......”老头努力回想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没一会儿便回道,“哦哦,小纪啊,找我有事吗?”

    经过那件难治性高血压,张明远对纪清的亲密程度远超其他人。听到这个声音,老头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纪清的模样。

    “张老,我在米国呢,这儿有个病人需要您给瞧一瞧。”纪清坐在床上,看着祁镜刚写好的手稿,读得脸上一红非常尴尬,“当地的急诊科医生手足无措,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就把您老推荐给了他们。”

    米国的病人?

    当地医生手足无措?西医没辙了?

    张明远从医那么多年,曾经幻想过各种中医鼎盛的样子。但再离谱也就在丹阳周围转悠,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大洋彼岸请去会诊。这就像是贫苦家的孩子,平时只想着能碰点荤腥就满足了,谁知摆在面前的却是一桌满汉全席。

    不......别太兴奋......血压要高上来了。

    老头轻轻捏了捏后颈,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中医看病并不仅限于华人,理论上对任何人种都适用。曾经就有非洲的留学生来华国学中医,然后回国开诊所治病救人的。

    难点不在人种,而在距离上。

    中医没有实验室检查这种客观数据,需要医生本人去望闻问切,单靠一支长途电话那些不懂中医的肯定说不清楚。何况不见病人不接诊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不敢破例,也没资格破例。

    “小纪啊,我们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现在病人在你们那儿......”张明远越说越觉得可惜,“我隔了那么老远,怎么治啊?”

    “哦,没事儿张老,我们只是让你给开个方子而已。”

    纪清把之前找马守明去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张老啊,这位马老师是中医院毕业的博士,师从已故的王阳明老先生,手段还是很高明的。”

    “哦,王阳明的学生,不错不错。”张明远点点头。

    “不过马老师主攻的是针灸,下午用了一次针,效果不大。”纪清解释道,“那位病人已经到了病情的末期,还需要您来斟酌一下方剂的配伍。”

    “病人的大致情况和诊断都有吗?”

    “张老,您稍等。”

    纪清把电话递给了在一旁等了许久的马守明,后者马上接起了电话:“张老,我就是马守明。”

    “说说吧,什么病情?”

    “今天傍晚去的,额,您那儿应该是大早上。”马守明笑着说道,“60不到的男性,诊断暂定是麻疹合并支气管肺炎和脑炎,有失语和吞咽障碍的后遗症。”

    人到了老年总会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

    当听到麻疹和失语的时候,张明远的记忆被瞬间拉回到40年前。那时候他还是王阳明老先生手边的一位小医生,天天想着怎么偷师。那时就遇到过一位十多岁的小姑娘,麻疹合并失语和吞咽障碍。

    由于是严重后遗症,很多医院都看不好。最后到了王阳明手里,一副药下去就解决了吞咽障碍,一星期后姑娘就基本摆脱了失语。

    这神乎其神的用药技巧被张明远写成了综述发表在了一本小杂志上。

    杂志叫什么名字早就忘了,就连综述的抬头是什么也忘了,但这个病人的病情描述、诊断和之后的用药一直深深印在老头的脑子里。

    没想到40年后,同样的病人出现在了大洋彼岸。

    “病人现在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神志时清时昏,牙关紧闭,不能言语。”马守明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呼吸弱,有痰鸣,脉搏沉细无力,舌苔白腻。”

    “内热外风,两邪相合的急惊风?”

    张明远马上说出了重点,让电话那头的马守明好一顿惊讶:“张老真神人啊,单单听了这些就已经能看得那么透彻了,佩服佩服!”

    “造成了后遗症,又到了病程末期应该是个邪衰正虚的局面吧。”张明远继续猜测道。

    “对对。”马守明现在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老先生,“因为病势退去了一大半,但身体气阴已损,所以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既然是邪衰气虚,那用药很明确了。”

    张明远从一旁撕下一张药方单,拿出钢笔,说道:“治疗应该先镇肝息风,开窍排毒,渗湿化痰,以攻其邪;滋阴润燥,营养经络,健脾补气,以扶其正。”

    “五虎追风散可以去风邪。”马守明问道,“再用加减理阴煎来滋阴养血?”

    “嗯,还可以用二陈汤燥湿化痰。”张明远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写个方子,有些药需要调整一下。到时候五虎追风散可以当前药先给他喝下去,完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再想想之后给开什么方子。”

    “好好,有您在我们放心。”

    五分钟后,老头把药方口述给了马守明,里面涉及到了一些几个小年轻听都没听过的中药材。其中的蝉蜕、全虫和僵蚕,徐佳康听了就觉得不靠谱。

    蝉蜕是知了的蜕皮,僵蚕是僵掉的蚕?全虫呢?

    “僵蚕是接种了白僵菌的蚕,全虫也不知道?”祁镜看着摇头的纪清和徐佳康笑着说道,“就是蝎子啊,得带尾巴,因为是全虫嘛,要突出一个‘全’字。”

    “这能做药?”徐佳康听了一脸嫌弃。

    “当然不能直接拿来用。”祁镜摇摇头,“你得用醋泡上小半天,炒制熟了后研磨成粉末再用来冲泡......”

181.病人都解决了,没什么好讨论的

    中药取名都别具一格,五虎追风散一听就逼格拉满,说是出现在仙侠里的高阶丹方也不过分。不过在现实中,它只是用来治疗风邪引起的痉挛抽搐和肌肉强直。因为药效迅猛,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字。

    得了方子,当晚马守明就回去抓药煎药。

    第二天病人依然牙关紧闭,他们便用针筒抽取慢慢注射进嘴中。一副五虎追风散下去,吞咽困难当即就有了缓解,至少下颌关节没那么僵硬,稍稍能动了。效果如此显著也增进了考恩特的信心,只要病人能好转,管他什么中医西医。

    药物服下后一小时,他们马上连上了长途电话打给了在家里张明远。

    “张老,病人神志稍清,不过依然不能言语。口流痰涎,舌质淡燥,舌苔还有些白腻,脉沉缓无力。”马守明把自己所见全部传达了过去,“下一副药......”

    “嗯,”

    张明远坐在沙发上,手边是一张写满了各种药材的方子,里面圈圈画画被他用各色笔分割成了好几块:“二陈汤效果不错,可以改用导痰饮了。风邪还在,五虎追风散得和正舌散一起用,下猛药才能扭转局势。”

    “这样药力是不是太强了点?”马守明是用针高手,在药物应用上还很保守。

    “当然不能做简单的加减法,如果加药就把整张方子全加上,减药就全撤掉,那还怎么治病?”张明远笑着说道,“中药要发挥灵活多变的特性......这样,蝉蜕、僵蚕和天麻先停掉,把全虫改蝎尾,和胆星一起加量至一钱,还有朱砂,也得用......”

    “张老,在米国不能用朱砂,重金属超标了。”马守明有些无奈。

    在米国中草药并不进入药物体系,而是走的食品线,否则没有任何临床试验的中药根本过不了审批。走食品类就方便多了,只要检测毒性不超标就行。

    不过这样的标准下,还是有不少药物进不去。雄黄含有硫化砷,朱砂含有硫化汞,都是禁售的。五虎追风散里的蝎子也都经过了去毒处理,只能被当做一种食材。

    张明远没想到会在这里卡上一手,想了想说道:“那把理阴煎改成增液汤,方子还得再改改......”

    “好......”

    病人在第二天牙关开始松动,流涎有改善,第三天彻底摆脱了吞咽障碍的困扰,但失语还在。第四天,病人神志恢复正常,流涎完全消失。张明远借机撤走五虎追风散,多加上了六君子汤,巩固疗效。

    第五天病人在维生素a、激素和中药的三方作用下,可以正常进食。饭后他还试着下地走了几步,不过失语症还在。

    第六天张明远考虑再三,又把撤走的五虎追风散里的蝎尾续上,做最后冲刺。

    张明远的用药充分体现了中医辩证理念,药方是死的,病人是活的,病程每一阶段的用药都有不同。就像做菜,虽然有既定的食谱,但每个人口味不同,优秀的厨师肯定会根据食客的口味来精选食材和配料。

    经过几天的讨论和努力,终于在第七天,病人张嘴说出了话,第一句便是“医生,谢谢”。

    这话他用记号笔在题板上写了无数次,但从嘴里说出口还是头一次。毕竟之前病程太长,第三阶段还一直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清醒的时候却不能说话。

    张明远听不懂英文,问道:“他说话了?说的什么?”

    “他说谢谢你。”

    “哦,是吗......”

    张明远笑了,笑得很开心,对老头来说除了病人康复外就这个“谢”字最重要。

    马守明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麻疹脑炎导致的失语后遗症预后非常差,再加上病人上了年纪,远没有孩子大脑那样的自我调节能力,能打赢这场打胜仗简直不可思议。他一直坚信老祖宗的东西是有用的,但诊疗再多轻症也比不上治愈一例重症来得有说服力。

    “既然效果不错,明天再诊上一次就差不多了”张明远淡淡地说道,“我挂了,长途电话挺贵的。”

    “张老,等等。”马守明走出了icu病房,“张老,你有没有来这儿讲学的兴趣?我在西雅图中医针灸药学院开了课,非常需要您这样的中药学专家。”

    “我去米国讲学?”张明远笑着说道,“我都60好几了,人近暮年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老爷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马守明说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来了之后发觉中医发展的环境真的很不错。”

    张明远笑呵呵地喝上一杯热茶:“唉,都一把老骨头了,也不可能去学英语。我也不是教学生的料子,还是算了吧。”

    马守明听出了老头的意思,但还是不肯放弃:“我们这儿开了汉语课,但凡学中医这门课必须得过关。学生们都很好学,有好几位毕业的学生已经自己开馆治病了。”

    马守明在西雅图发展了十多年,早就扎了根,对于如何培养国外的中医人才有一套自己的办法。而且现在不比刚来时的八十年代,米国绝大多数州都承认了中医,行医还算方便。

    张明远确实有被打动到,也确实想走出去好好瞧瞧这个世界。中医发展远没有止步,还应该有更广阔的未来......

    想到这儿,老头抬头看了眼跳上沙发还想抬腿爬上自己肩膀的小孙女,以及跟在她身后求爷爷告奶奶让早点睡觉的老伴。他心头终究还是一软:“等我什么时候正式退休了再说吧。”

    “那好吧,我也不强求,不过嘛......”马守明笑了笑,“不过这儿药学院客座教授的椅子我一直帮您留着,老爷子,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行行,哈哈~”

    老头爽朗的笑声中藏着几句抱怨,马守明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嗯,好......”张明远挂上电话,把孙女抱下,然后转身从沙发上跳起,两手做出爪型,还摆了张凶脸:“小彤彤,再不睡觉爷爷就要来抓你啦~”

    “啊,爷爷这个大怪物,不要过来!啊啊啊~”

    ......

    张明远在享受天伦之乐,地球另一边西雅图的华盛顿医学中心里,考恩特则是召集了不少同僚,又开了一场病例讨论会议。这次不同于一星期之前,并非面向那些年轻医生。

    不过那七位年轻医生还是受到了邀请,徐佳康和祁镜也在其列。

    这回可不是大学校园里那种扮家家酒一样的讨论会,而是云集了医疗中心不少科室大佬的正式会议。刚经过icu病房,徐佳康就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这家伙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走在他身边的贝丝有些不高兴,“来米国可得说英文,你老是一个人拿汉语在那儿自言自语,我怎么听得懂?”

    徐佳康白了她一眼:不就是不想让你听懂嘛......

    他吐槽了一句,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觉得你们医院气氛有些古怪吗?”

    “气氛古怪?”

    贝丝看了周围一圈,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还好啊,没什么古怪的。按你们之前的说法,是不是对我们米国的医院有什么误解?”

    这小姑娘倒是会活学活用......

    “你们医院大门口一直都配警察站岗的吗?”徐佳康不理解,“进门还要过金属探测器做安全检查,都快赶上机场海关了。”

    “还好吧,以前也见过几次,没什么大不了的。”贝丝说道,“安检是前两年配的,国情不同,你应该懂的......”

    “警察安检都没问题,只是......”徐佳康又扫了icu门口两眼,看着两位穿着衬衫的壮汉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病人怎么有那么多保镖,还带轮班的吗?”

    “病人有钱呗。”

    贝丝侧过脑袋,撩开自己的金色长发,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那么敏感,受迫害妄想了吧?”

    “还不是祁镜老是在那儿猜病人身份,搞得我心里慌的不行......”徐佳康越想越觉得这家伙说的有道理,“我觉得病人没那么简单。”

    “就是个公司老总而已。”贝丝回想着病人的个人信息,工作里填的确实是一家上市公司ceo。不过她现在早就对病人没了兴趣,问道:“祁镜呢?你们没一起来吗?”

    徐佳康摇摇头:“他说今天有事儿,这场会就不来了。”

    “不来了?......”

    “你们怎么还在聊呢?讨论会快开始了,快进去吧。”这时考恩特从两人身后走了上来,脸上早没了之前的阴霾,笑得非常开心,“哦,对了徐,刚才你说谁有事不来了?”

    “祁镜说病人都解决了,没什么好讨论的,所以就不来了。”

    “嗯?这话倒是挺符合他性格的。不过他是重要人物,不在场的话会让讨论会少许多光彩啊。”考恩特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算了,不来我也不强求,这在你们国家叫什么......强摘的瓜是苦的?”

    徐佳康被老头蹩脚的汉语逗乐了:“差不多吧~”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国?”

    “本来预订是明天的,不过会期延长了三天,而且听说童主任和他的学生还想再多看几台手术。”

    “是吗......”考恩特点点头,笑着说道,“进去吧,人应该都来得差不多了。”

    聚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确实不是之前的那些年轻医生可比的,随便挑选一个出来,都是能在各自领域搭台唱戏的主角。主任们本事不小脾气也不小,谁都不服气谁,有的光是见上一面就会剑拔弩张。

    “考恩特,中药效果如何?”

    “我听说还加了蝎子、知了、蚕宝宝,不会喝出问题吗?我弄不懂fda为什么要通过这种东西。”

    “别说你了,我也搞不懂。”

    “蚕宝宝?蝎子?这不就是巫医吗?考恩特,病人要是喝出问题,你该怎么向西雅图警署交代?这人他们可是查了很久,万一出点情况......”

    徐佳康:?

    警署?还追查了很久?果然有大问题啊!那些彪形大汉应该是警察吧......

    考恩特本来不想管他们,但见人越说越离谱,马上打断道:“你们就知道动嘴,倒是拿出点好用的方案来啊?光说不做谁不会,还好意思说我?麻疹想到过吗?麻疹脑炎的后遗症你来治治看?”

    说到这儿,又拿出了病人开口说话的视频,场下那些大佬这才消停下来。

    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快60岁的老年人,竟然会得这么一个传染病,也不会想到麻疹会持续打击免疫系统,抹除免疫记忆,更不会想到中药的方剂还能治疗这种后遗症。

    他们四个月里连丢好几处阵地,败得都没信心了,谁知整个局势会在这一星期里被完全扭转过来。

    这些主任虽然爱开玩笑,但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表现出了对知识的渴求。尤其是特地来这儿的两位免疫学教授,对麻疹病毒攻击免疫系统这个课题非常感兴趣。

    “考恩特,你也知道,现在国内对疫苗的依从性并不好。很多孩子的父母都觉得疫苗有害,都选择不打。在东西海岸还算好,可在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麻疹得病率已经有了快速抬头的趋势。”

    “对,普通的科普根本不解决问题,我们需要研究麻疹的致病机理来告诫这些父母。”

    考恩特已经猜到了他们接下来想要问的内容,但还是说道:“所以说,你们想要什么?”

    “我想要病人的完整病例!”

    “对,病例,从病人入院开始的所有资料!”

    “呵,那不可能!”考恩特严词拒绝,“不是我小气,而是病例已经被封档,没有当事人和西雅图警署同意不得对外公开。”

    “对外?我们可是同一所医院的医生吧。”

    “我也没办法。”考恩特耸耸肩,表示很无奈,“这是警署的规定,甚至连他们都没有权力改变这项规定。你们都是过来人,普通人物会是这种待遇吗?”

    “.......”

    徐佳康这才知道祁镜算得有多准:还真被他说着了,去境外不过海关非奸即盗啊!

    两位免疫学家毕竟没法和法律掰腕子,只能对病人的病例死心。不过就此放弃还太早,他们也早就想好了后手:“我想和那位年轻的华国医生谈一谈,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儿吧?”

    “对,听说他见过同样的病例,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是60年代的病例了,他才二十多岁怎么可能见过,你以为他是超人不会老的吗?”

    “可我们翻找过60年代的大量关于麻疹的文献,并没有发现有这种病人。”

    “说不定是他们国内的杂志。”考恩特见他们如此执着,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这孩子脾气比较怪,今天的讨论会也没来,我实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马上把目光放在了全场唯二的两位华国人身上。

    马守明马上笑着摆摆手和祁镜“划清界限”,而一旁的徐佳康也很聪明地避过了这个问题。他虽然和祁镜走的近,但今天去哪儿了他是真的不清楚。

    而就在塔科马国际机场航站楼,祁镜正坐在一张长条凳上闭目养神。

    忽然广播里响起了一位美女的播报声音:“迎接旅客的朋友请注意,由华国上京飞往本站的ca327次航班已经到达......”

182.反向惊喜

    “你中午吃的什么?”朱雅婷横躺在车后座上,看着窗外不停往一旁平移的风景,笑着对自己心上人说道,“你可别急着听研讨会忘了吃饭,我记得学校周围有不少餐厅的。”

    “早上问过祁镜了,推荐了一家泰国菜馆,我正往那儿走呢。听说烤虾不错,应该能合我口味。”

    “他嘴叼着呢,既然推荐了肯定错不了。”

    纪清走在大学校园里的小路上,笑了笑,接着汇报了自己接下去的研讨会计划和行程:“吃完饭我下午先是一场心衰,然后还有一场多发性硬化。”

    “你们急诊管的可真多。”

    朱雅婷听了有点小情绪,毕竟到西雅图那么多天,纪清几乎是大学酒店两点一线。除了8刚到的那天两人好好聚了聚,平时也就中午吃顿饭而已。眼看再几天纪清就要回国了,她还得在这儿留半个月左右,想想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急诊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病人,我也没什么办法。”纪清知道她在发牢骚,马上扯开了话题,“你午饭吃了吗?”

    “我早上起的晚,吃的早午餐。现在让夏叔带我去机场接两个朋友,等下午忙完了就去找你。”朱雅婷说道,“是我爸生意上的事儿,推不掉,不然就和你一起吃饭了。”

    “没事,工作要紧。”

    说着说着,朱雅婷的车驶进了塔科马国际机场的航站楼前。见到了熟悉的建筑,她缓缓坐正了身子,穿上高跟鞋:“我到机场了,不说了,下午见。”

    “好,下午见。”

    开车送她来的还是那位管家夏叔,刚停下车便说道:“小婷,这可不是平时开party,来的是老爷的贵客,千万注意态度和说话语气。”

    “知道了,夏叔。”朱雅婷掰动门把手,推开了车门,“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夏叔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再多句嘴,关于那个男孩子,我觉得......”

    朱雅婷见他要老话重提,马上嘟起了小嘴:“夏叔,说好不提他的,连我爸都不管了。”

    “老爷那是.......唉,算了,不提了不提了。等接到了人打我电话,我会在这儿等你们的。”夏叔收起了担忧,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先把她们安顿进酒店,明天下午倒完时差再去公司找老爷开会,具体讨论一下经营方案。”

    “流程我都知道,你就放心吧。”

    说完朱雅婷便下了车,前后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黑色衬衣和酒红色的长裙。又轻轻伸了个懒腰,吸了两口清新空气,拿出手机大踏步走进了航站楼。

    铃声响了一会儿,对方就接起了电话,笑骂道:“飞机刚下地,你电话就来了,算的可真准。”

    “那是。”朱雅婷不经意间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笑道,“路上还顺利吗?”

    “挺好的,之前睡了大概五六个小时,下来倒时差应该没那么累。”

    朱雅婷对现在的情况非常满意,马上告知了下午的游玩路线。太久没见老朋友,她现在心情非常激动,巴不得把她拉去家里好好住上一个月再说。但酝酿了两星期的好心情刚想要爆发,却因为和某个人视线相交后,又被硬生生塞了回去。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男子。朋友的话不停钻进她的耳朵,却根本进不了混乱不堪的大脑。

    他怎么来了?

    我可什么都没和他说啊......

    不会是子姗之前就说漏嘴了吧......不!不可能,这可是预演了好几次的大惊喜,提前说就没意义了。

    但这家伙真就坐在那儿,难道他不是在等子姗,而是另有其人?

    “喂,雅婷?雅婷,你怎么不说话了?喂!米国的信号那么差吗?”

    朱雅婷越想越不对劲,也越想越歪。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虽有些慌乱,但还是尽快平复了内心的波动。先是很自然地背过身子,然后快步往一旁的人群走了过去,希望尽量避开那人的视线。

    一切渐渐步入正轨后,朱雅婷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笑容,边走边拿着电话回道:“额,我在呢,刚遇到个熟人。没事,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马上就要开舱门下机了。”

    “也好,那见面聊。”

    挂断电话,朱雅婷长舒一口气。她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昨天陆子姗登机前特地确认过祁镜今天的行程,应该会在图书馆待上一整天。她也有的没的试探过纪清,也说他这些天除了跑跑医疗中心就只去这一个地方。

    事出无常必有妖,有问题,有大问题!

    “有什么问题?”

    忽然一个清冷的男声冷不丁从朱雅婷背后飘了过来,就像阵阴风一样直往她耳朵里钻,吓得她一哆嗦。猛地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坐在那儿的祁镜。

    一款几乎从来不换的黑体恤加牛仔裤,外加那张标志性人畜无害的笑脸,除了这家伙再没别人了。

    祁镜笑着打起了招呼:“嗨,嫂子,可真巧。”

    嗨?嗨你个头!

    朱雅婷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也来机场了?”

    “接人咯。”祁镜笑着说道,“刚才你见了我怎么像老鼠见猫似的,躲什么啊?”

    我躲你?还不是为你着想......

    朱雅婷本来还想着该怎么把这小两口错开,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刚认错人了,还以为是以前遇到的一个渣男。”

    祁镜皱皱眉头,从她的表情来看并没有认错人的意思,总觉得她说的那人就是自己,这招指桑骂槐着实高明。

    祁镜倒不在意,而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接的也是国航327?”

    经他一提,朱雅婷才意识到这一点。两人一起出现在机场,又都是为了接人,很大概率是同班次的飞机。现在航班号对的上,那就意味着陆子姗就和那人坐在同一架飞机上。

    完了,两人才复合三个多月,没想到这就,唉......

    不不,说不定是男的,说不定是他们医院里某位医生。也不对啊,要真是这样没必要瞒着啊,说出来不是更好吗......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什么。”朱雅婷白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胡思乱想呢?”

    祁镜叹了口气,拿手指在自己脸上点了点:“你表情太过丰富,这一分钟里已经变了好几次了。”

    “是吗?”

    朱雅婷摸了摸脸,没再多说什么。不过祁镜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反而开口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接什么不该接的人吧?”

    既然他自己说开了,朱雅婷也想着不藏,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藏下心里话的性格:“不然呢?你一个人都没说就跑来机场接人,任谁都会起疑心的吧。”

    “朱大小姐,要真像你说的这样,躲开的人不该是我吗?”祁镜笑着说道,“我既然大大方方跑过来找你,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倒是有些人,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走......”

    说完他饶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看得朱雅婷心里直发毛:“说什么呢,我接的又不是什么外人,纪清认识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哦,不是外人,认识的。”祁镜点点头,仿佛逮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笑着看了看表,又看向墙上的航班动向牌,淡淡地说道:“子姗就在飞机上吧。”

    朱雅婷和陆子姗完全不同,没有一丝骗人的天分。刚被祁镜戳穿,她的脸就涨成了一个苹果,嘴里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没,哪有,你开玩笑呢。呵呵,子姗现在应该在丹阳上班呢吧......”

    祁镜随口回道:“现在丹阳的太阳已经下山了。”

    “那,那就是在加班,她一直挺忙的。”朱雅婷越说越离谱。

    祁镜轻笑了一声:“现在的丹阳应该是凌晨三点,加班?”

    “那可说不准,万一有个新案子压下来,够她忙上好一阵。”

    “行,一起等吧。”祁镜看向面前的离站大门,说道,“办完入境手续,再拿个行李箱,估计就半个多小时,挺快的。”

    “......”

    朱雅婷从没见过这种牛皮糖,完全和纪清是两种人,除了在心里吐槽自己闺蜜的独特口味外再没别的想法了。她不知道怎么应付,连半分钟都没坚持住就松了口:“真服了你了,没错,我等的就是子姗,她是和她律所的老师一起飞来的。”

    祁镜倒是没想到随行的还有她那位老师,不过细究一下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按她现在的工作强度,要不是有公事还真没法离开事务所。所以这次来恐怕还是公事为主,至于这件公事是什么......

    祁镜又看了朱雅婷一眼,已经猜了个大概:恐怕和这位大小姐的父亲有关。

    “子姗说的真是一点都不错,真不能和你交朋友,根本藏不住秘密。”朱雅婷气得撩开大波浪,拿头绳给自己扎了个大马尾,“你怎么就看出来她今天会来西雅图?我可什么都没说过,这太不可思议了。”

    “猜的。”

    “鬼才信你!”

    “你那天来接我们的时候提到过她,但欲言又止,显得很不自然。当然那时候我只是记下了这一点,没太在意。”祁镜说道,“之后我在qq里问她工作怎么样的时候,她直说忙、没空,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都说忙了,能说明什么?”朱雅婷不懂。

    “关键不在她说的内容,关键在前后的反差变化。就像临床接诊,某些情况看似不是症状但对于病人来说却是近期突然出现的,那就很有问题了。”

    朱雅婷也学过医,自然明白这一点,比如体重突然减轻、大便次数突然增多或者减少、突然的多饮多尿等等。

    “平时她可没那么直接,多少会表达一下自己的糟糕心情。”祁镜说到这儿,点出了其中的重点,“尤其是当我提起这儿的摩天轮和水族馆的时候,她竟然丝毫没有动心。明明之前还很难受,这转变太生硬太假了......”

    朱雅婷听着点点头,不过单单猜到她会来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是在无形之中透露了些信息,但你怎么算出是今天的航班?整整两个星期,你却只挑了今天。”

    “这很容易啊,打电话咯,一般都是我打给她。还有就是qq聊天,一旦找不到人那就是上飞机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吧,有可能只是手机没电了,电脑关机了。”

    其实祁镜是严格按照时间和时差打的电话,一般那几个时间段她不可能关机。但对这位大小姐,似乎有些复杂,所以祁镜直接把目标转向了她:“其实最关键的因素就是你,她第一次来这儿人生地不熟还要瞒着我,你作为好朋友不可能不来接机的。”

    “这......”朱雅婷倒是忘了这一点,但马上又问道,“可你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机场啊。”

    “那倒是,我确实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机场。”祁镜笑了笑说道,“纪清这些天午饭都是陪你一起吃的,只不过今天早上这小子竟然跑来问我学校周围有没有什么餐厅,这就有点意思了......”

    朱雅婷满头黑线,原来自己在这里翻了车,彻底把信息送到了祁镜的手里。

    其实理由祁镜要多少有多少,比如最近一星期陆子姗也开始把睡眠时间提前,分明就是在为倒时差做准备。前两天还特地过问今天的安排,生怕全西雅图都能偶遇上自己......

    “你看这多简单,挺好猜的吧。”

    朱雅婷越听越自卑,总觉得自己每句话的用意都被人看穿了似的,非常不舒服。

    这时,离站大门开始出现人流,里面有不少华人,里面还有个旅游团,领队走在前挥舞着红色小旗。

    在人流里有一位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白衬衫的中年女性,提着女包走在前。而她身后便是一套休闲运动装的陆子姗,拉着旅行箱背了个运动包,很远就看到了穿衣出挑的朱雅婷。

    但当她的视线跟随着朱雅婷的手指移动了半个身位,激动的心情被突然放大。

    再一看略显无奈的闺蜜,陆子姗什么都懂了:“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183.朱雅婷的野心

    如果说太空针塔是能俯瞰整个西雅图的标志性建筑,那57号码头的摩天轮便是一览海天共一色的绝佳地点。

    祁镜背靠在舒服的靠垫上,视线随着不断升高的摩天轮观光舱看向缓缓下落的海平面。午后的阳光在水上铺了一层金光,零星的帆船游艇点缀其中,风景独好。

    他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温和的阳光:“被你骗得好惨,要不是雅婷露了个破绽,我是真没想到你能飞过来。”

    “老师临时定的,想着能来就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还猜到了。”陆子姗坐在他身边,喝着星巴克,俏皮地甩了甩腿,“本来还以为要和你错开呢,能碰上真是太好了。”

    虽然想要给祁镜的惊喜没能送出手,有点可惜。但这个惊喜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两人之间踌躇了会儿,又拐了个弯跑回到自己的怀里,她还觉挺开心。至于祁镜是怎么猜到她来西雅图的,陆子姗没什么兴趣。

    陆子姗笑着说道:“你真把雅婷每一步都算死了?”

    “还好吧,有些地方做得太过明显。”祁镜也就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下压力,让一直运转的大脑休息片刻,问一些本来细想就能知道的事情,“话说你这签证走得可够快啊,才两个星期就过签了?关键这还是商务签......”

    说到商务签,当初祁镜在办事处折腾了一个多月,申请两次都被拒,最后不得已才要了个普通旅游签。

    “哈哈,我老师经常来米国,老面孔了。弄签证的时候申请做了我的担保人,自然批得快些。”陆子姗笑着说道,“你们的研讨会还顺利吗?”

    “还挺有意思的。”

    祁镜又把那个病例拿出来说了一遍:“西医对那种后遗症没什么办法,最后还是找我们医院的老中医开了方剂喝好的,只用了七天。”

    “那可真厉害。”

    祁镜看看她,问道:“你和你那位老师来米国是办公事的吧?”

    陆子姗听后迟疑了片刻,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点点头。

    见她如此,祁镜本来不该多嘴的。但这事儿关系到自己老朋友未来的幸福生活,他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们是特地来找朱雅婷她爸的吧。”

    陆子姗早就已经习惯了祁镜的敏锐洞察力,但听了这话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这你都知道?这事儿朱雅婷就只对我说过,连纪清都没告诉过。”

    其实这事儿祁镜还真就是猜的,没多少证据。

    让他觉得奇怪的只有一点,朱雅婷和开车的夏叔对陆子姗的这位老师太恭敬了。虽说乔莉是国内有名的医学律师,打过不少轰动的大官司,在业内受人尊敬很正常。

    但夏叔和她没什么关系,恭敬到随时都用“您”来称呼,不仅帮忙提箱,开关车门也都是一手操办,实在有些反常。

    当初开游艇时他上得驾舱下得厨房,还教他们钓鱼。看上去很随性的一位大叔,也没见有什么礼数。

    “呵呵,就你厉害,什么都能猜的到。”

    既然话题已开,祁镜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朱雅婷最近心情不错,家里应该没人出事。而乔莉那套只适合国内,在米国肯定当地律师更好用。所以叫你老师来不是为了打官司的......难道朱家想要进攻医疗领域?”

    陆子姗轻轻点了点头。

    祁镜用掌底敲着脑门:“说好今天要给脑袋放假的,不想了不想了,想得头疼~”

    医疗领域大致分两种,医和药。

    医便是医院,03年民营能投资的都是私立医院,国内民营医院才刚起步风险不小。

    而药就是药厂,一般刚起步都是做仿制药,就是拿着专利到期的配方和技术,在符合质量标准的情况下薄利多销。而有的小药厂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间简陋的实验室,连仿制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靠外包一些简单的生物实验项目慢慢白手起家。

    这种芝麻绿豆大小的收益,朱家肯定看不上眼。

    而想要一口气建立研发原研药的大药厂,朱家够不够资格祁镜不清楚,但至少普通的商人是不会去碰的。原研药研发成本动辄上亿,还得经历各种试验阶段,耗费的时间也是以年计算,典型的高成本高风险。

    而且金钱和时间还只是其次,人才才是药厂的基石。

    这一点,朱雅婷的父亲朱岩常年来往于国内外,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国内生物制药的人才缺口有多巨大。

    “没想到朱家想搞民营医院......”

    “其实结果还没定,毕竟花销不小。这次让乔老师来做个法律顾问,多方讨论后看看在丹阳立足的可行性。”

    纵观全世界民营医院少得可怜,很多国家都是公立医院为主,根本没有私营企业的立足点。不过因为国内放松政c的原因,已经可以设立私立医院,只要经费充足能过的了各种审核,直接开三甲也没问题。

    米国一直是私营医院为主,占比近七成。而且之后只会越来越多,民众的接受度也不低。所以朱岩专门跑来这儿取经,希望对将来有所启发。

    但细说起来华国的国情不一样,经济水平也不一样,文化底蕴和人的思维观念更不一样。

    再加上在医保份额上的巨大差距,民营医院绝不会比公立医院好过。祁镜很清楚民营医院的结局,完全向钱看齐就会被舆论媒体口诛笔伐,如果做得正派些向命看齐,那就会不断亏损,亏到倒闭,数亿资金立刻打了水漂。

    “我不看好私营医院,干别的可比这赚钱多了。”祁镜说道,“医疗从来都不应该想钱看齐,虽然现在有点向民营资本倾斜,但长远来看真的不行。”

    “雅婷他爸自然没那么傻。”

    陆子姗笑着说道:“这其实都是雅婷的主意,事一直藏在她心里,不是怕遇到什么竞争对手。而是怕纪清,她怕纪清因为这件事疏远她,但自己又忍不住要去这么做......”

    听到这儿,祁镜算是反应过来了:这小富婆的控制欲可不是一般的强。

    “她难道想自己建一家医院,然后把纪清挖进去?”现实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陆子姗无奈地点点头:“她以前不这样,纪清太特殊了,让她做的有点极端。我劝过她,可惜没用。所以雅婷对你感到恐惧啊,什么都瞒不住你,万一说漏了嘴,怕会出大问题。”

    “这和拿个笼子把人关进去有什么区别,要出事儿的。”

    祁镜和陆子姗对看了一眼,回想四年多前,两人就是因为一些小事起了争执,然后战火蔓延到祁镜的课业学习和两人曾经的高考志愿。最后谁都不肯让步,两人就此分开。

    “况且私营医院的科研能力、病源数量和质量远不及丹阳医院,纪清绝不会走。”

    祁镜话虽然这么说,但朱家实力太强,万一纪清真的要走,他也没辙。合约在充足的资金面前没什么效用,几万的违约金根本拦不住这种有钱人。

    “算了,随她去吧。”

    陆子姗很了解自己的闺蜜,“她在某些方面很倔,决定好的事儿很难改过来。这毕竟是他们俩的事儿,我们没法多管。”

    祁镜点点头,当初两人分手在三年之后,现在看来还有时间。

    时间一晃而过,下了摩天轮后,两人按既定路线去了趟水族馆。

    场馆面积不大,室内那些能触摸的海星海胆,以及室外区域的几只调皮海獭是这儿的招牌。虽比不上国内最近建的大型海洋水族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玩得很尽兴。

    从水族馆出来已经是傍晚,陆子姗打了个哈欠问道:“晚上吃什么?吃完我还得回酒店看些文件。”

    “水族馆边上就有吃的,pike市场里也有小餐馆。”祁镜说道,“当初来这儿的时候错过了这儿的美食,现在倒是可以补一补。”

    “那就去......”

    陆子姗看着手里的地图,眼睛跟着手指四处游走,还在犹豫不决。没想到这时,远处驶来了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款和牌照两人都很熟悉,就是刚才送他们来这儿的夏叔。

    “夏叔,你怎么来了?”陆子姗笑着问道。

    “来接你们的。”夏叔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拉下车窗拍拍手里的方向盘,“快上车吧,小婷想在家里请你们吃顿便饭,饭后还能参加酒会。”

    “雅婷叫我们去吃饭?”

    陆子姗有些诧异,因为按照之前两人说好的,今天各自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议要谈。现在突然邀请他们去她家,肯定有其他原因。朱雅婷的邀请陆子姗没理由拒绝,而祁镜也想去一趟好好看看朱家的财力。

    “去就去吧,我还挺好奇的。”

    车子沿着海岸线穿过林荫道,驶进一片绿色之中,不一会儿就见到了朱雅婷在西雅图的住处,一栋海滨别墅。

    与其他市中心的别墅不同,它很轻巧地把自己藏在了小树林里,阻隔掉了大多数噪音。另一边靠着海滨,位于海岸线西北角,连通两边延绵的海岸线,能欣赏到其他地方见不到的别致景色。

    别墅内不仅有标配的游泳池,还特地建了一个小型码头用来停泊自家的游艇。

    当一样东西的价值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范畴,那它具体值多少钱就已经不重要了。1千万和1亿在数字上天差地别,但对普通人眼里也就少一个位数,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一样的,付不起。

    他们到的时候纪清似乎早就到了,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今天是华盛顿大学医学研讨会的最后一天,纪清刚结束两堂会议就被朱雅婷接上车。她一反常态,只说是去吃饭,没给纪清太多的讨论余地。

    “哟,这不是老纪嘛,怎么,来见岳父岳母了?”

    祁镜进了屋子倒是没什么拘束,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调侃道:“别紧张,迟早要见的。对了,你带见面礼了吗?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她车开到家门口才说这是她的家......”纪清显得很无奈,“不过还好,她爸妈都不在家。”

    “那你还紧张什么?”祁镜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一手挽住了他的脖子,“难得来玩,那么大的别墅你也不到处走走?雅婷的房间你不想去看看?”

    “还去看看......”

    纪清两手紧紧握拳,甚至还有点颤抖,但脸上却露着微笑,表情非常微妙:“只是现在不在家,待会儿就回来了。晚餐后有酒会,他们请了不少人,你们应该看到了外面的大草坪吧。”

    陆子姗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向窗外:“嗯,应该是请了专人来布置的。”

    祁镜对这种事儿没太什么兴趣,从茶几上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然后又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都请了些谁啊?商界精英?老纪,你以后要是接管了他们公司,可别忘了我啊。”

    “你别拿我寻开心,哪儿有什么商界精英。”

    纪清解释道:“研讨会结束了,那些主持会议的大佬们有一场闭幕的晚宴,应该就在六点左右。等正餐结束后,朱家就会备车把他们一并接来这里。”

    “研讨会和朱家有什么......”

    祁镜话说了一半,葡萄才刚咬开,联想到刚才和陆子姗讨论的事情,顿时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他也不得不佩服这顿骚操作:“我还想呢,平时医学研讨会就算是国际性的大会也很少有半个月的。这回华盛顿大学请的还是年轻人,说是在教学都不过分。而且除了米国当地的医生,就属华国的最多。”

    祁镜并不算在其中,但很清楚华国来了不少人。

    这次主办方虽然主挑的是丹阳医大的医生,但上京、明海的不少医生也受到了邀请。单算人数,华国已经超过了50人。

    “原来背后的主办方是朱岩啊。”

    陆子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小富婆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恐怕......”

    祁镜已经猜到了背后的原因,自然不会是提高年轻医生的医学水平那么简单。

184.没想到我们也有答题的时候

    医学作为新兴科学所需要的不只是人才,还有庞大的资金支持。科研学者终究还是个人,总要沾点烟火气。没有金钱作为犒赏,先保证自己的生活安康,谁会一头钻进医学这个无底洞,花费一辈子搞研究。

    所以很多大型研讨会背后都有金主,大多数是国家出资,有些是地方大学,还有些则是私人的。

    主办一次为期两星期的医学研讨会,需要先解决的便是会议地点的问题。

    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首当其冲,不过大学校园是远远不够的。朱岩通过金钱和人脉关系联系了至少三3家综合性医院和一家儿科医院,为研讨会和一些实地见习、病例讨论创造了条件。

    选定会址后,还需要找到合适的住宿地点。

    西雅图的人均消费不低,两星期五星酒店的花销更是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承受范围。如果没有资金扶持,丹医大或许会联系民宿,而不是大学旁的那家高档酒店。

    除去这两条硬性条件外,其他就是小打小闹。和接下来的投资相比,研讨会其实也就是发起进攻冲锋前的一支冲锋号罢了。

    当然朱岩毕竟是个生意人,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一次为期两星期、汇集了十多个国家几百名年轻医生的医学研讨会就是个香饵,只要一离手掉进了资本的池子里总能引来不少鱼。作为岸上的渔夫,就是扯好手里的鱼线,在饵香还在的时候尽量多钓些大鱼上来。

    这也是祁镜对这次的研讨会不太感冒的原因之一,米国医疗总逃不出两大核心资本,药和保险。

    整个会场里总能找到不少和它们相关的人物,医生追逐医学知识,而他们则追逐医生。医生会迫于压力做一些利己不损人的小广告,或者给一些建议。有这些人存在,朱岩就不可能亏钱,赚多赚少而已。

    考恩特作为一个很实在很高傲的急诊科大佬,就算内心厌恶铜臭,但也得学会和它们长期共存。

    所以当晚宴邀请函塞进他的邮箱和办公室时,他并没有拒绝。无非是赏脸吃顿饭罢了,一场病例讨论解决了他一个病人,已经超值了。

    满脑子病人的医生就是这么单纯的生物。

    不过朱岩作为资本方不可能那么单纯,需要统筹公司此后的投资方向和许多琐事,考虑的就要复杂和长远的多。给研讨会砸下去那么多钱,可不能白开了,除了要赚回成本还得留下一些东西才行。

    考恩特穿着正装踩着锃亮的皮鞋,看上去人也精神了不少。他手里摆弄着一张a4纸,问向身边的老友:“克里斯,这张纸是干什么用的?九个空挡,怕不是要我们做多选题吧。”

    克里斯脱下外套,坐在桌边,也在看着这张纸:“想那么多干嘛,享受惊喜也是一个重要的过程。”

    克里斯和考恩特不同,几年前就把工作重心转向了科研方向,在医院也就挂个名。除非碰到疑难病例,不然在医院里根本见不到他。卸掉了临床工作的克里斯轻松不少,但远在城郊的研究所也让他错失了一些“好事儿”。

    “那个叫祁镜的孩子......”

    他刚开口,考恩特就抬手拦住了他:“别,别再问了,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都是你的错!那天我说一小时内就能到学校,可你竟然半路结束掉了病例讨论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朋友?”克里斯埋怨道,“我要是见不到他,你得赔我一星期的饭钱。”

    这事儿确实考恩特“有错在先”。

    在知道了中医有成功治疗麻疹脑炎后遗症的先例,他早就把克里斯的事儿抛到了脑后。要不是晚上克里斯疲惫地站在他面前,考恩特的大脑肯定会走选择性永久失忆这条路。

    “你就不能去他住的酒店找找?”

    “去了,人不在!”

    “那就多去几次啊。”

    考恩特说得很轻松,但在克里斯眼里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离婚后就住在研究所里,来回市中心得两个小时以上,我哪儿来那么多时间!更何况我堂堂肾内科的教授,反复去找他这个华国小医生,说出去岂不是要被别人笑话?”

    “那就打电话咯。”

    “打电话......”克里斯说到这儿,顿了顿,“打了好几次了都说不在,让回电话根本没下文。”

    “那就是不想接。”

    考恩特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说出了实情:“今天上午,病人的后遗症已经有了明显好转,我特地让他来参加最后一次讨论会,可这小子也是选择了不参加。”

    “你一个病人怎么比得上我的研究项目?”

    “开玩笑呢,这个病人我还要写综述给他挂名,还不比你的强?难道说你还能在你的论文里写上他的名字?”

    在研究性课题论文中挂名和普通病例综述的分量不一样,说到这儿克里斯还是有些犹豫的。

    科研有趋后性,发表后才是发力开始,有些甚至还和科学技术和基础挂钩。硬件跟不上,理论再强也没用。而病例综述只是一种回顾性论文,发表时病例已经解决了,影响力肯定要小得多。

    “能解决你的病人,这孩子实力肯定不差。如果他有兴趣,我的研究所愿意为他打开大门。”克里斯对祁镜的实力给了不小的评价,但仍然没有提论文的事儿。

    “还为他敞开大门......”

    考恩特哈哈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就是建一条轻轨到他华国的家门面前,天天接送,他恐怕都不会理你一眼。”

    “不可能!哪儿有那么严重?”

    “他这种性格被你关研究所里搞科研?可能吗?”比起眼前的老友,考恩特还是更在意手里这张纸,“我觉得我们与其继续纠结那个孩子,还不如好好讨论这张纸的用处。”

    “......”

    两人来来回回争了好一会儿,周围的其他宾客陆续落座,晚宴也开始慢慢进入状态。朱岩作为主办方一直没有露过脸,走上前台的也是他的宝贝女儿,朱雅婷。

    这件事最开始的起点便是她,想要把这条路坚持走下去,必须得自己扛下压力。

    她知道在座的都是大忙人,讲了几句客套的贺词后,就直入主题:“大家应该对自己座位上那张纸很感兴趣,在晚宴开始前,我们希望各位专家教授写下研讨会上最感兴趣的三个课题,三个病例和参会的三位年轻医生。”

    两星期里,这些各领域的大佬给那些年情人留了不少题,没想到自己也有答题的时候。

    “注意必须是三项,不能多写也尽量不要少写。”朱雅婷用着流利的英语说道,“最后得票最高的课题或者病例的所有者,将会得到本公司一份价值五万美金的奖励。”

    米国医生工资不低,年薪基本都在十万左右。整形、神经外、心胸外的会高不少,儿科和大多数内科则会少一些,所以一次性入账五万也不算小数目了。

    既然是主办方的要求,又有奖励趋利,他们自然乐意玩一玩。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错漏,我们准备了所有课题和病例的编号。”朱雅婷给场边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大屏幕显现出了一份表格,“至于年轻医生们的编号,因为数量太多,我们会每人分发一份,请按照编号填写。”

    说完她看向那些已经准备动笔的人,笑了笑说道:“每张纸填完后需要署名,所以不能填自己的课题。”

    就算朱雅婷已经做了提醒,考恩特还是没想那么多,已经刷刷地动了笔。

    克里斯才刚开始大致浏览那些编号,连选择的阶段都没到,见他如此迅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哟,你倒是速度够快,让我看看选了些什么?”

    “......”

    看上两眼,克里斯收回了脑袋,眨眨眼看向自己的干净纸面:“你是瞎选的吧?”

    “我又没去听那些课,哪儿知道好坏,当然随便选了。”考恩特对这事儿没多少心理负担,“最重要的还是年轻医生的三个名额,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也不至于选这些吧......”

    考恩特选的是肠道菌群和肠道的立体结构、纳米水凝胶和另外一个有关药物作用机制和代谢的课题。病例就更离谱了,有两例癌症晚期,还有一例竟然是顽固性的神经痛。

    “你好歹也是个急诊科大夫,怎么也得选编号091的低温致心脏暂停吧。”克里斯指着表格偏后的一个病例说道。

    这倒是提醒了考恩特:“嗯?还有这个病例?”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改了答案,把091填了上去。

    “太随便了......”克里斯对他无从吐槽。

    不过考恩特只是对这些无聊的课题和病例随便而已,到了选人环节,他还是很谨慎的。首先选的自然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贝丝,作为自己的硕博生,实力不用多说。

    排在第二位的就是那个祁镜......

    “嗯?这上面怎么没有祁镜?”考恩特扫了一遍名单,没找到祁镜的名字。

    由于来参会的年轻人国家各异,名单是按国家分类,这样会比头字母排列更方便寻找,也避免了一些名字称呼上的偏差。但考恩特在华国那栏里找了好一会儿,没见到“祁镜”。

    之后他还通篇找了两次,依然无功而返。

    “奇怪了,徐佳康都在,怎么会没有祁镜?他们都是华国医生的代表吧。”

    随着周围那些专家提交了答题纸,考恩特忽然有了一种只在上学时才会有的紧迫感。

    和考恩特正相反,克里斯只专注于课题和病例,但凡感兴趣的都会去听上一听,试试毒。但对于那些年情人他就没什么兴趣了,怕麻烦的天性让他并不喜欢教人。

    做了那么多年教授,带过的学生屈指可数。

    所以他的选人压根就不能叫选人,方法就是按名字长短,最长最短各挑了一位。挑完他还忍不住调侃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谢谢你们的父母吧。”

    不过受了老友考恩特的影响,克里斯还是特地留了一个位子给祁镜。

    只不过......

    “好像真的没有他。”

    见不到祁镜本人就算了,现在连名单上都找不他,就像真的在西雅图直接蒸发了一样。克里斯终于还是憋不住站起身,问道:“请问祁镜为什么没在名单上?”

    晚宴会场很宽敞,克里斯汉语水平就是0,在“祁镜”这俩字的发音上会有出入。朱雅婷不停反复确认后,才知道他问的是祁镜。

    “这就是各国的年轻医生代表,我们从各国领队手里直接拿的名单,不会错的。”朱雅婷说道,“名单上没有,就只能说明他不是代表之一。”

    这场投票是为纪清准备的,在票数上她对自己的男朋友有信心。

    按理说祁镜只参加了一个病例讨论而已,最后的得票成绩肯定没办法超过纪清。从其他专家教授对祁镜一无所知的表情,就很容易看出来。但朱雅婷心里总觉得这人很怪,再加上中午机场的遭遇.......

    所以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他对这些也无所谓。

    晚宴正式开始后,一张张答题纸被汇集在一起送进朱岩的手里。趁着车内的灯光,他阅览起了等候多时的答案。

    对于病例和课题,他没什么兴趣,这些只是给那些主讲人的甜头罢了。他的关注点从来都是最后的三个编号,尤其是华人的编号。

    “这个叫纪清的确实不错,已经出现很多次了。”朱岩翻阅着手里一叠答题纸,笑着对身边的朱雅婷说道,“女儿的眼光确实独到啊。”

    “那还用说。”

    朱雅婷看向窗外,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内心的忐忑只有她自己知道。好在酒会前给自己父亲留了个好印象,这第一步算是踩扎实了。

    华国那些医生的编号早就印在了朱岩的脑子里,所以翻阅速度一直不慢。

    但看了一部分后,朱岩忽然停下了手,眼神变得奇怪起来:“这个叫祁镜的......”

    “哦,跟着丹医大的团一起过来的,很不错的年轻医生。不过刚入职所以商务签不让过,最后只能走旅游签。”朱雅婷马上解释道,“大概是名单上没有他,有位老教授就直接写了名字。”

    “哦......”

    朱岩笑了笑,把考恩特这张纸放在一边,看向了下一张,说道,“这祁镜还挺出名的,又一张......”

    “又一张?”朱雅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了过去。但这个势头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演越烈。

    “第三张......”

    “第四......”

    “哈哈,这帮米国老头可真有意思,竟然还有秀中文的。”

    朱岩翻纸的速度越来越快,注意力早就被这个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魔性名字吸引住了。现在他好奇的已经不是有多少华人医生能脱颖而出,而是这个叫祁镜的家伙究竟能得上几票。

185.雪橇三傻

    朱岩点着纸面上糊成一团的“镜”字,笑着说道:“这字不好写,能写得让我认出来还挺厉害的。”

    朱雅婷可没功夫在意老外的字迹。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可朱岩手里的答案都是大佬们自己填的,不管字儿多难看,明晃晃的“祁镜”两个大字就是事实,她不得不信。

    “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搞不懂......”

    “怎么了?”朱岩笑着问道,“你都说他优秀了,被看中也很正常吧。”

    “爸,这儿可是米国,谁都不认识谁。”朱雅婷解释道,“他这两个星期的时间只参加了一次病例讨论,其他时候都在图书馆看书而已,怎么就忽然出名了?难道在图书馆有什么奇遇?”

    应该不会啊,总不见得大佬扎了堆去图书馆和他一一碰面。也没听说学校里有谁病倒了横在他面前,又不是写,哪儿有那么离奇......

    朱岩倒对这种情况不在意,既然那么多教授都推荐了这个人,那就说明有进一步接触的必要。

    其实朱雅婷忽略了一个决定性因素,考恩特手里的那个麻疹脑炎病例。

    很长一段时间东西海岸的发达城市里,麻疹病人几乎为0。就算有零星感染,那也是小于15岁的儿科病人,而且会有很明显的出疹和粘膜斑,几乎一眼就能确诊。

    但在这个病人身上,麻疹病毒隐藏得非常完美,慢慢折磨着病人也折磨着每一个参诊医生。

    考恩特是有名的急诊科大佬,能让他头疼的病例肯定受人关注。

    为了确诊,他召开的病例讨论会多到数都数不过来,每个医生都会成为病例宣传者。一传十十传百,四个多月里,病人早就成了西雅图医疗圈里人尽皆知的“明星”病例。

    而在这次投票中,考恩特的病例几乎得了全票,就很说明问题。

    克里斯那一问,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祁镜给了考恩特启发。从依靠过往病例来确诊麻疹,到建议中药治疗失语后遗症,这一波操作让不少专家纷纷改了答案。

    这次研讨会是个半教学会议,很多时候都是主讲教授在唱独角戏。让他们留下印象的学生可能很多,但要说有多深刻倒不至于,就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的水平。

    如果硬要给这段时间设置个期限,或许就是一个星期和几个月的区别。

    但祁镜和他们不一样,因为特殊病例的缘故,这个年轻人已经和病人的病情一起打包,在许多人的脑海里留下了最浓重的一笔。只要想起病例,就会想起这位来自华国的小医生。

    家境让朱雅婷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当然也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出名。

    可晚宴投票只是道前餐,之后的酒会才是主菜。朱岩要这些专家挑选年轻医生是有原因的,万一祁镜临场说出什么骚点子,还真有可能搅局。

    那些普通小医生不太会多嘴,有的甚至还会迎合她父亲。可祁镜毕竟是公立医院院长的儿子,首先在医疗理念上就和私营格格不入。而且这家伙处处都不按常理出牌,真的麻烦了呀......

    ......

    此时祁镜正陪着陆子姗坐在秋千椅上,看了眼坠入海平面的夕阳,终于没能压制住腹中胀满的洪荒之气,微微张嘴:“嗝~”

    “你也不行了?”

    陆子姗把自己手里那串牛肉摆在了他的盘子里:“我还想让你帮我解决掉呢。”

    “我哪儿来那么好胃口,这可是整整......嗝~”祁镜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腹,回味着嘴里的余香,实在是吃不下了,“整整五斤牛肉,还不算其他的海鲜和配料,太狠了。”

    “你刚才还说能吃下一整头牛来着。”陆子姗拿纸巾擦擦嘴,笑着说道。

    “那只是比喻而已,谁知道雅婷真准备了那么多,吓死我了。再说,澳洲和牛m10,虽然与a5还有一些差距,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

    “你们两个各吓了对方一次,算是扯平了。”陆子姗笑着说道。

    祁镜看着与他们相隔了两条碎石小路的酒会草坪,总觉得朱雅婷和她那位父亲会搞些什么事情出来:“希望她不是找我们来摊牌的。”

    陆子姗也察觉到了些什么,说道:“她一直都很主动,既然有被你说漏嘴的风险还不如趁早摊牌,反正迟早要说。”

    朱雅婷是祁镜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如果和纪清告吹,事情就难办了。

    这种机会出现一次就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没抓住,可不会再有下次。

    他起身看了看时间,顺着肠道的走行方向撸撸肚子,然后长舒了口气道:“纪清晚饭都没怎么吃,看来是真的紧张坏了。我去找这个倒霉蛋好好聊聊,希望他能听得进去。”

    陆子姗接过了餐盘,有些不放心:“雅婷还没摊牌,你可别说漏嘴了,万一......”

    “别担心,我只是给些建议罢了。”

    “哦~”

    “晚上天挺凉的,你注意别着凉。”祁镜把自己的外套留在椅子上,临走前还不忘告诫一句。

    “知道了,你快去吧~”

    陆子姗看着他走进别墅客厅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想给别人建议,说得好像自己见过岳父岳母似的,还不是第一次。

    “玛吉~”

    话音一落,从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跳出一条大狗,身上披着棕黑相间的背毛,四条腿撒开没两步就跳上了秋千椅。趴稳后它便把头放在陆子姗身边,享受着轻轻压顶的爱抚。

    不过比起这些还是嘴边的那盘肉更让它心动,看看远处的夏叔还在做事,它便把脑袋往前蹭了蹭。

    陆子姗笑着把盘子放在了地上,一拍它的脑袋:“反正雅婷无所谓,这顿便宜你了,吃吧。”

    夏叔做的肉串,量非常足,一口下去能让这只34公斤的阿拉斯加嚼上好一会儿。

    “你一个人待在这儿是不是寂寞了?”陆子姗摸着它的背毛,问道,“想不想‘清清’小天使啊?”

    听到这个名字,玛吉停下了嘴,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海平面,嘴里呜呜了几声,又凝视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继续咬起牛肉。

    玛吉是朱雅婷在法国养的一条阿拉斯加,用的是一个她已经弃用了的英文名字,陪伴了她很长一段时间读书时光。回国后,她把这条狗也带了回来,还给它找条萨摩耶,起名清道长。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两条雪橇犬性格互补一见如故,根本管不住。

    平时大傻玛吉带着憨憨三傻到处捣蛋。

    扫荡个餐桌、沙发和厨房冰箱都只是日常片段,咬坏衣服、垫子、被毯也渐渐成了常规操作。有好几次清道长的头还会被玛吉硬塞进了马桶里,搞得像洗过了头一样,雅婷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把它们俩暂时分开。

    “清道长就好了,还有小镜子陪它,你就......唉~”

    陆子姗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会儿,回想起自己养的二哈小镜子还是觉得不太妥:“算了,你还是安静地待在这儿吧。要是把你们仨放一块儿,雅婷的房子再大也会被拆干净的。”

    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儿夕阳的余晖就彻底淹没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夜色里,海上泛起了点点灯光,岸边的成片建筑群开始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九点前后,一辆辆私家车开始驶向这栋别墅。先到的是朱雅婷和她的父亲,和陆子姗寒暄了两句就去了书房。

    之后没多久酒会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

    酒会没有席位,为的就是增加流动性,让来宾能自由交际。场上只准备了酒、非酒精性饮料、一些小餐点和水果,没有固定的开始时间,也没有设定持续时长,来去自由。

    刚才参加晚宴的主任教授全部受到了邀请,不过来的人很有限。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大佬们长期经受病历的刺激,这种应酬来一次消遣一下还好,可接连上桌把一晚上全消磨干净就有点腻味了。说到底,酒会哪儿有看书有意思,更何况是一场医疗圈子里的酒会,到时候几个老朋友聚一起聊的还是这些东西。

    当然年轻人就不一样了。

    正巧两星期的研讨会刚结束,他们临近回国,现在正是需要放松的时候。而邀请又都来自主办方,好动的年轻人大都不会拒绝。

    只要能上大佬三人名单的人就会得到夏叔的电话邀请,带着研讨会日常资格牌,进门后签字核对下身份就行了。

    陆子姗看着那儿热闹的场面,提不起兴趣,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客厅。

    下飞机后她就一直没怎么休息,就算之前做足了准备,倒时差的疲惫感终于还是袭了上来。而且现在海面上吹起了晚风,她身上的衣服有点架不住寒意了:“玛吉,走吧,我们回客厅看电视去。”

    刚回头,哪知有一支红酒酒杯突然送到了她面前:“美女,一个人坐在这儿是不是太无聊了?”

    玛吉很灵性,见有人过来又静静地趴在了陆子姗脚边。

    陆子姗见状愣了愣,趁着周围的光亮看清了来人的脸孔,是个年轻帅气的男生。虽然说着流利的英语,看脸型发色应该也是亚洲人。西装衬衫皮鞋三件套在身让他身姿挺拔不少,不过周围散发的淡淡酒气还是让陆子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一直都对普通男生没什么兴趣,自从认识了祁镜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祁镜给她留下的印记实在太深,任何妄图靠近自己的男人都会在她的潜意识下,被强行拿来和祁镜作比。那么多年下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种近乎一边倒的结果,再加上她本来就挑剔的眼光和锋利得就像瑞士军刀的刀子嘴,结果显而易见。

    不过毕竟是朱雅婷开的酒会,对方看模样应该是受邀来的宾客。她作为十多年的老朋友,和她的父母又熟,也算得上酒会的小半个主人,太过放肆终究不太好。

    陆子姗马上笑着婉拒道:“我对酒没什么兴趣。”

    “哦?是吗,酒可是个好东西,来参加酒会当然得喝点酒了。”

    男生按着多年的社交经验,笑着把酒杯又往前递了递,但发现陆子姗眼神的微妙变化后,马上察觉到了不妥,又把手缩了回来一饮而尽:“既然美女不喝酒,那就算了。”

    这时吹起一阵晚风,陆子姗冷得忍不住一哆嗦。

    男生虽然有些淡淡的醉意,但把握机会的能力非常强,连忙把空酒杯放在了地上,脱下了西装:“来,穿我的西装吧,别受凉感冒了。”

    递酒搭衣,多么老套的搭讪方式,要不是强忍着,陆子姗恐怕会把刚吃下的牛肉全吐出来。

    算了算了,肉挺贵的......

    这些小伙子们平时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医疗界新星,面对病人大都能冷静从容地应对。但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人的本性就会被激发出来,不能一般见识。

    陆子姗拿起了一边祁镜留下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我有自己的外套,谢谢你的好意。”

    男生乍看一眼,穿的是一套粉色运动衫,而披上身的外套却是一件黑色夹克,不论款式还是大小都不搭调。这哪儿是她自己的,分明就是别人的!

    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还试图靠着踩人一脚来拔高自己:“也不知是谁,竟然把自己女友留在这里,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不如去那儿,应该有你喜欢的......”

    “你是在邀请我吗?”陆子姗撩开长发,打断了他的话。

    男生没想到对方忽然主动了起来,马上欢欣雀跃地点了点头:“是啊,如果能陪我跳支舞,那真就荣幸之至了。”

    陆子姗对他接下去的话再没半点兴趣,笑着蹲下身子拍了拍还趴在地上的大傻:“玛吉,这位叔叔很寂寞,想要你陪他好好玩玩。”

    男生对这个情况还没来得及反应,谁知这条壮硕的阿拉斯加就蹬开四条腿,猛地一跃,跳在了他身上。足足60多斤的重量,再加上有些晕乎的脑袋,男生没站稳,踉跄了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然而这只是刚开始,紧接着袭来的就是湿润的舌头,和充满了湿润泥土和芳草香气的爪子。

    他喝了酒,身体协调性完全不能和平日里就四处撒欢的阿拉斯加相比,被死死压在了身下动态不得。可怜那套价值上千人民币的西装一直舍不得穿,最终沦为了玛吉的玩物。

    “我就先走了,你尽兴了后别忘把酒杯和餐盘带走,有劳。”

    ......

    而此时的纪清仍在和祁镜闲聊,心里虽然有了些底,紧张退了一些,但刚才残留的感觉还在。

    朱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问些什么问题?到底如何才能让这个身拥数亿资产的准岳父真正看上自己?医术?品格?还是其他什么未知的东西?

186.廉价劳动力的重要性

    酒会过半,朱岩上台颁发了最佳病例和最佳课题奖,获得者分别是考恩特和一位脑外科教授。两人分别赢得了五万美金的奖励,还赢得了一波掌声。

    虽然都是主办方私设的奖项,但在没有具体量化指标的情况下,拿得票数来做排名标准也没太大问题。况且这两人都是公认的大佬,荣誉早就已经拿到手软,多一个不多。

    之后是几位被专家教授写上名单的年轻医生们,但凡被记名的就能上榜,所以人数不少。

    能得到赏识就已经说明了各自的能力,朱岩不以票数论英雄,对他们一视同仁。

    他先是留下了这些年轻人的邮箱,然后表示了自己在医疗方面大展拳脚的决心。这次研讨会只是一次尝试,所以还会有第二次,这些年轻人将会自动获得下一次研讨会的邀请和一张往返机票。

    有了精神奖励,剩下的就是物质方面了,当然直接给他们奖金不合适,所以朱岩换了一种激励方式。

    外科医生可以获得一套手术用具,最基本的就是通用止血钳、手术剪、全套缝合针和大量丝线。而外科中得票最高的是一位上京的显微手外科医生,除了基本奖励外还多得了一套显微剪、持针器、显微镊和血管钳。换算成金额的话,直接翻了其他人一倍还多。

    内科医生们就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一个包含了瞳孔笔、叩诊锤、音叉、触觉针、测量尺、听诊器的内科检查工具包,就能完美解决所有人的需求。

    瞳孔笔灯查看瞳孔,叩诊锤用于检查各类神经肌肉反射,音叉测听觉。触觉针和测量尺用的都不多,但也算身份的一种象征。

    其中最让人动心的还是听诊器。

    说到医学,心肺总是绕不开的话题,而检查心肺最基本的就是听诊。

    朱岩这次选购了三种品牌,大部分人到手的是mdf急救带高低频双面听诊器,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相比03年的国产,不论舒适度、声音质量还是外界音隔断效果都是完爆,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有两位儿内科医生拿到的则是某省spirit生产的儿科专用听诊器。

    儿科医生对听诊器本身的要求并不高,能让孩子安静下来就很不错了。spirit肯定便宜了一大截,做工上也肯定比不了mdf,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家公司特地在听诊头上下了一番功夫。

    那两位儿科医生到手的不只是单单一支听诊器,而是带有各种乱七八糟听诊头的听诊套件。各色水晶形状、各类卡通动物造型,都可以随时切换来安抚幼小的心灵。

    对他们两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用的听诊器。

    其中得票最高的是祁镜,奖励自然要更贵些。3mlittmann,全球听诊器专家,听诊器界的lv。他们每年会在声学研究方面耗费巨资,打造出的全都是高端产品。

    当然品牌再高端,这些奖励在五万美金面前依然不值一提,对年轻人来说谈钱还太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外科医生缺的就是练习量,成套的私人手术用具可以让他们尽情练习。内科医生需要经常听诊查体,高质量的听诊器和检查工具完全不是廉价货能比的。

    “这声音绝了。”祁镜把听诊头放在徐佳康的胸口,享受着心脏跳动的美妙声线,“虽说3m性价比不高,但真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国外进口的听诊器对祁镜来说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太贵,mdf一支双面最新款就是四位数价格。当初他直到考出中级职称才咬牙给自己买了一支,算作奖励。但就算日后如愿跻身了副高,他也没舍得买3m。

    3m实在不是年轻医生的首选,价格翻了mdf一倍,但在质量上的提升很有限。当然,如果遮掉价格的话就不一样了,恐怕所有人都会选3m。

    “还是让它安详地待在国外那些职场剧的演员身上更实在。”当初祁镜就是这么开解自己的。

    “还挺重。”他摘下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忍不住晃晃脑袋又捏了捏后颈,假装出一脸的嫌弃,对着徐佳康笑道,“这么用会不会对脖子不太好,听说mdf的会轻一点......”

    要求那么高,还不太好,不太好你倒是送我啊!

    和祁镜一起经历过那个病例,徐佳康自然很清楚他得票那么高的原因。再看看自己排名中下游的水平,相比之下......不!没得比,根本一点可比性都没有!现在他只能捏紧手里的mdf,看着祁镜在那儿一顿炫耀。

    这次研讨会,这个四人小分队就属徐佳康最惨。

    谷良有童淼带着,就差睡在医疗中心的外科手术室里了。祁镜实力比他高上一大截,最后得票数还是全场最高,让他根本看不到追上的希望。而最有可能成为对手的纪清,不仅这次排名比他高了一些,关键对方有女朋友!

    看看这别墅,这酒会,这豪车游艇,再看看在远处亲密攀谈的两人,徐佳康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被他认为在闲聊的纪清朱雅婷,其实谈话的气氛并不轻松。

    纪清脸色算不上有多好看,之前很多事儿都由着自己的女朋友,就连突然来见她父母也认了。可建一家私营医院再把自己挖过去算什么意思,是不是过分了点。

    “你之前可从没和我提过。”

    “现在开放了政c,我觉得私营企业有充足资金,肯定能比公立医院做得更好!看看米国,私营占比突破了六成就是最好的例子。”

    朱雅婷忽然抬头看向他说道:“现在钱不是问题,人才才是关键。”

    纪清听从了祁镜的建议,没再和她争辩下去,只是一个人靠在墙边问道:“待会儿你爸会见我吧?”

    “嗯。”朱雅婷声音很小,“应该会把你们都叫去。”

    “我知道了。”

    ......

    几分钟后,国内这些年轻医生在朱岩的邀请下,上了楼。

    祁镜、纪清和徐佳康都在列,四人里就谷良没来。理由其实很简单,这些天累坏了,明天又有一台重要手术需要参观,他得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此外丹阳的丹医大系统里还有两人,分属三院和仁和。

    算上上京京医的七位,明海海医的五位,17位年轻医生齐聚,楼梯被挤得满满当当。

    别墅底楼是大客厅和厨房,两楼是会客室、书房和两间休息室,三楼才是卧室之类的绝对私人区域。

    在这儿,一间装修成家庭影院的休息室就让他们再次感受到了金钱带来的香气。沙发椅、多人沙发被整齐地放在一边,另一边则是张大荧幕。

    他们分别来自各个科室,几乎涵盖了各个科室,是华国大三甲青年一辈的精英。自信让他们没什么好拘束的,沙发上坐满后就搬来了底楼客厅的靠背椅和书房的椅子,实在没位子坐的就索性坐在了地上。

    朱岩一个人站在一旁,打开了电源开关。

    面对这些聪明人,他没有绕弯子,选择直接切入主题:“不瞒你们说,我想要建立一个国内最大的医疗中心,说它是医疗帝国也不过分。”

    “私营医院?”底下一位医生好奇地问道。

    “不仅仅是医院。”朱岩按下了播放键。

    在他们面前展开的是一个时长不足十分钟的短片,但却涵盖了朱家之后的投资方向。他想要在丹阳这个华国中部重要城市市郊划出一片地,建设属于朱家的综合医疗中心。

    本来朱岩是不想碰医疗的,周期长,回本难,风险还高得离谱。但既然女儿想涉足,他没有三两句就拒绝的理由。

    当然只是一家三甲实在小家子气了些,要搞就得搞大搞强,既然是医疗中心那就必须什么都得有。

    朱岩的设想远比他的女儿要长远,这里不仅仅有一所辐射周边省份的大三甲,更是集中医药研发、临床试验、危重症急救、病后疗养康复于一体的医疗中心。

    当然短片展现的只是最终的形态,整体规划已经做到了二十年后,能最先投入使用的还是一家三甲综合医院,预计时间也得是五年后。

    “见到国内年轻医生能和国外那些医生比得有来有回,我很是欣慰。”

    朱岩笑着说道:“接下去我会在国内继续开设几场研讨会,不过规模要小不少,都是某一专科的研讨会。你们已经有了参加的资格,只要你们想来,路费我可以报销。”

    “朱老板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到这儿的没有傻子,一看短片再结合这场研讨会就已经能猜出个大概来,现在就是在等主事人来亲自点穿而已。

    朱岩笑了笑,没想到这些家伙比他还直接:“我这次开设研讨会一来是真的想看看医疗研讨会的样子,二来是想在医疗领域试试手看看各界反应,三来就是想在里面找找真正的精英。

    “我已经确定了三甲医院的建设大体框架,硬件设施都好说,接下去就是人才了。”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看向了面前这些年轻医生们。

    这是朱岩的初定计划,医院建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他等得起,因为在医院建成后,在座的这些精英能上主治职称的不会太多,但以他们的实力恐怕早就考出中级职称了。

    这些青年骨干在原医院有资格却没位子,因为上级压着没法出头,就可以到他的医院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他给出的薪酬绝不是公立医院能比的,按年薪算,他这儿是普通公立医院的两倍。如果能升到副高,那到时基本就是三倍薪酬。对于刚够糊口的医生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病源的问题呢?私立医院没有足够病源,我们去了也没意义。”

    “是啊,临床不比科研,没有病人就没有进步的空间。”

    朱岩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之前也做过很多调研,解决办法就是等。医院开门的头五年是最困难的,但他相信只要有一些知名老专家坐镇,再加上做出的成绩,病人很快就会源源不断涌过来。

    “在建设地区上我避开了丹阳、仁和、一院三大三甲的覆盖范围。在靠近火车站、高速公路、机场的前提上,也尽量避开其他三甲。”

    “朱老板,毕竟是私营医院啊......”

    在座的医生很清楚,看病难看病贵不是一句空话就能解决的。私营医院毕竟还是要盈利的,钱从哪儿来?只能从病人手里来。

    “难道朱老板不赚钱吗?”

    “是啊,看病贵在私营医院只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就会影响病源,从而改变医院的人力储备。”

    “说实话,我建这个中心就没想过赚钱。这只是打硬自家品牌的工具,反正钱早就够用了。”朱岩渐渐说到了关键点上,“当然完全不赚钱也不可能,我家也不是印钞机。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哪个毛多就薅哪个.......”

    私营医院的医保占比不高,但朱岩还是希望尽量压低普通的医疗费用。多余的开销就得从那些有钱人身上来赚,当然赚的也不是什么医疗资源,而是服务。

    新建医院的外科、内科、妇产儿科的三大住院部都有顶层vip设计。

    相比公立大三甲的vip病房,他这儿明显更为豪华。顶层的单人间简直向五星级套房去的,一晚2000-3000不等。有独立厨卫,多人沙发,陪睡间,电脑电视更是标配。甚至还都配有供医护值守的单间,床边检查机器一应俱全,几乎是n对一服务。

    而低一层的vip,依然是单间,但规模要小些,一晚在1000-1500左右。

    对于这种高档到离谱的病房,在大三甲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有钱人根本不在乎一晚多少钱,只要能住的舒服医疗服务到位就行。

    如果真的和朱岩说的一样,或许.......

    “朱老板,我想问个问题?”就在大家都在惊叹于病房设计和收费标准时,祁镜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问。

    见是那位祁镜,朱岩打起了精神:“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在能保证病源的情况下,没有廉价劳动力的三甲医院该怎么运作?”

    周围那些年轻医生也许是在米国待了段时间,乍一听“廉价劳动力”都没反应过来。朱岩做调研都想着怎么做高端做品牌,也根本没考虑这个基本问题。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廉价劳动力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一度冷场,场面有些尴尬。

    但渐渐的,当回想起大三甲繁忙的工作情况后......

    没有止境的病史记录、每天厚厚的粘贴化验单、收病人时做的体检、胃管、尿管、负压引流管、外科天天十几次乃至数十次的换药,内科各种不舒服叫铃,跑东跑西地拿药催化验单,甚至拖地、搬饮水桶......

    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187.私营医院的死结

    祁镜一语说中了在场所有医生的痛处。

    03年的廉价劳动力指的就是各大医学院的大五实习生。

    当然在读的硕士生在学业期间也会被老板要求来科室帮忙。他们称得上廉价,因为根本不需要支付多少报酬,但却不能称作劳动力。毕竟这些人更多的是充当住院医生的角色,很多时候都是那些实习生的老师。

    所以大三甲真的没有多少在编住院医生。

    那些廉价劳动力,也就是本科医学生,在最后一年里要去所在医科大学附属的三甲医院实习。实习的内容有严格规定,去什么科室要学会做什么工作和操作都有大纲要求,并不是一味干杂活。

    当然不干杂活也不行。

    这些杂活虽然很累人很枯燥乏味,但也把医院各部门的基本运作包含在了里面。没有这些杂活,没有一个三甲医院能维持运转。

    为了监督,各科都有带教老师,也就是这些实习生的老师,专门负责考核他们的学习成果。同时这些老师也是布置杂活的“监工”,谁要是敢偷懒,就是一顿臭骂。万一再遇上个小心眼的,嘴巴臭就算了,最后的考核表上也会写得很难看。

    在场全都经历过那种阶段,有一多半也当过带教。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些实习生帮忙兜着杂活,在岗的住院医生肯定会被活活累死。

    根本用不了一星期,两三天就不行了。

    显然朱岩并不知道里面的行规:“廉价劳动力?你是说实习生?”

    祁镜点点头。

    “实习生无所谓,可以多招一些住院医生嘛。”朱岩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个人分摊的病人少了,每个病人获得的诊治时间也就多了,反而缓和了医患关系,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祁镜笑了笑,环伺了周围那些表情有些尴尬的住院医生:“他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朱岩确实下了功夫,但终究是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待医院。如果他能以一个努力争上的医生视角去看待这个问题,肯定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朱老板,你不明白这些住院医生真正需要什么。”

    “不就是能养家糊口的工资和充足的病源提供经验吗?”朱岩说道,“工资和病源我都能保证,至少在不久的未来能保证。”

    祁镜笑了笑:“我知道以你的资金确实可以办到,但这需要前提。”

    “你说的前提是实习生?”朱岩也跟着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医学生,连医生都不是,能为医院做什么?”

    在他看来实习生可有可无,有的时候甚至会成为累赘,完全可以用住院医生来替代。只是多做一些杂活而已,只要给足工资,他们终究还是会留下的。

    “要知道实习生能为医院带来什么,就得先知道医生们不喜欢做什么。”

    祁镜解释道:“当一个实习生熬完了一年实习,总算毕业了,准备扬眉吐气好好闯出一番新天地。哪知来了私营医院还要做实习生做的杂活,谁受得了?”

    “是啊,朱老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我是去医院做医生增加临床经验的,可不是埋头干杂活,主次要搞清楚。”

    “当这些住院医生进了医院,发现是这种情况肯定会和他的同学诉苦。大家都是一个医疗系统,对于下面的大五实习生而言就是同校的学长。”

    祁镜渐渐放缓了语速,提出的疑问也越来越尖锐:“这种诉苦传到下一届新生的耳朵里很容易,几句话的功夫。朱老板,发生了这种情况后,你觉得第二年还会有应届毕业生肯来你的医院吗?”

    朱岩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在意这件事儿,笑容开始凝固了下来。

    祁镜叹了口气:“没有应届毕业生这样的新鲜血液注入,那原来的那些住院医生只会工作得更苦,更看不到希望......”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医院完全可以给他们提升工资奖金。”朱岩还是找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无非亏些钱,朱家完全承受得起。”

    祁镜摇摇头:“上班一半时间花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增益临床经验的时间大打折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肯因为工资上涨而留下的住院医生,朱老板敢要?朱老板能笃定,他们将来会在医术和金钱之间选择医术?”

    “是啊,留下那种货色,岂不是和刚才所说的医院做强相违背了?”

    “至少我是不肯留的,只为了钱,我当初直接考财大就是了。”

    “是啊,以我们的高考分数和考研实力,赚钱的工作一抓一大把。”

    “没点信仰,谁还去当医生呢。”

    显然这个原因让他们很有共鸣,也让朱岩很头疼,他必须在杂活和增进临床医学经验上找到平衡。但正如刚才所说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这方面再怎么比也比不上分工明确的公立医院。

    “朱老板,你要知道,这还是在病源相同的情况下。”祁镜的连环拳才刚开始,“而私立医院想要得到和公立三甲一样的病源数,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我没见过。”

    “上京肯定没有。”

    “明海也是,私营的都得走专科路线,牙科、皮肤病、肛肠、不孕不育和男科之类的。”

    就算过往私营医院大都出了问题,但在病源数量上,朱岩依然乐观:“我觉得只要做出品牌,以医疗中心的地理位置来看,病源还是能保证的。比不上你们所在的大三甲,但至少能和那些普通三甲持平。”

    “至于你们说的实习生,我可以去医学院询问一下,说不定......”

    “那不可能!”

    “肯定不行。”

    这个方案都不用祁镜出面否定,其他人就已经出声了:“医科大学和所属的三甲医院都知道实习生的重要性,怎么可能把重要的生源用在一个私营医院里。”

    “私营医院不是教学医院,就算他们肯,国家也不肯。”

    朱岩终于认识到了其中的严重性,私营医院缺的不是资金和病源,而是医学院供给的新鲜血液。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医疗中心再去建一所医学院吧?这难度太大了。

    其实祁镜看的还要再深一些。

    只要不解决廉价劳动力的问题,什么事都要住院医生亲力亲为,那就需要大量住院医生来填补空缺,数量起码是公立医院的两到三倍。

    这就会回到之前的问题,公立医院住院医那么少都没法顺利晋升,很多人会被卡上好几年。那收了大量住院医的私立医院拿什么来保证之前所说的快速晋升?一个人力资源没有可持续性发展的医院,怎么吸引人才留住人才?

    医生不像其他工种,医疗也不像其他行业。公立私营虽然都是医院,但公立医院有公立医院的傲气,离开公立去私营很容易,想再回去可就难了。

    在这种前提下的选择题,实在太好做了。

    而之前入了私营医院大坑的人,爱财的那部分会因为没法晋升职称被迫转行,想继续干医生的就会找其他出路。考研考博甚至去国外留学都行,何苦在私营医院浪费时间。

    所以不解决廉价劳动力,这就是个死局,会败掉数亿资金彻底凉凉的那种死局。

    不过现在根本不需要祁镜去把话说死,朱岩已经发现了医疗帝国中的巨大漏洞。没一会儿,短片结束,在座的年轻医生纷纷散去。

    朱雅婷就待在休息室外。

    她原以为这是一场新老观念的碰撞,肯定要争论一些时间。谁知才过去十来分钟,一切就结束了。那些年轻医生一个个脸上可不是认同私营的表情,难道是父亲败了?

    就算私营模式赶不上公立医院,但也有它可取之处啊,怎么可能只坚持了十分钟就败了。

    难道是......

    朱雅婷想到了祁镜。

    她让过这些人,快步走进了休息室。和其他人不同,祁镜和纪清并没有离开。

    “爸,怎么了?”

    朱岩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两指揉着有些酸胀的双眼,并没有看向刚进房间的女儿:“雅婷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他现在对祁镜是又爱又恨。

    恨得是这番说辞让自己在那么多年轻人面前出了丑,好歹也是一家大公司老总,多少还是需要点面子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些理由,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内心的理性终于战胜了爱女心切的感性,为公司省下一大笔钱。

    朱岩把刚才的内容又向女儿阐述了一遍。

    朱雅婷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漏洞存在,如果真像祁镜说的那样,私营医院根本没有未来可讲:“那米国的私营医院是怎么回事?这儿怎么可以办得那么好?”

    “理由很简单,因为米国有强大的保险业务。”祁镜低头,似乎在找着什么东西,边找边说道,“病人平时交钱给保险公司,到了生病时,医院开出的海量医疗费会由保险公司来支付。当然保险业务也分等级,平时给的多,到时保险公司支付的比例就越高。”

    “其次便是住院医生漫长的培养时间和工作时长,实习考核还有硬性淘汰率,也许人口少也是个优势。”

    “国内真的没有私营的土壤?”朱雅婷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想要再挣扎。

    最后还是朱岩给自己的决定划上了叉:“雅婷,算了。”

    “可是,爸......”

    “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你要是拿不出相应的配套方案,那这个企划只能作罢。”

    作罢?

    这怎么能作罢呢!为了这个企划案,她和纪清之间的关系可不太妙啊。现在就这么结束了,这些天的努力白费就白费了,她认!可和纪清的感情怎么办......

    朱雅婷身子一软靠在了墙上。

    可能真的是我做得太过分,是我没考虑他的感受。

    刚才楼下的那段对话......我和这个男人之间是不是无法挽回了?

    朱雅婷看着不远处的纪清,心里不是滋味。当初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不妥,但内心深处幻想的美好结局却在不断推动着她,根本停止不了。

    这就是子姗说的沟通吧,如果之前听了子姗的话,及时收手,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想到这里,一些不太安分的小东西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脑海里开始回放着一幅幅被记忆保存下的画面。从小就格外坚强的朱雅婷不允许自己掉泪,但就算仰起头,那些晶莹剔透的小水珠依然会顺着眼角偷偷滑下。

    再看他一眼吧。

    再看一眼,就算忍不住眼泪也没关系。

    再看一......

    这两个家伙在干嘛?

    朱雅婷原以为自己会在今天失去一个近乎完美的男朋友,但没想到悲痛才刚开始,刚准备迎接的泪水,就被面前这两个男生给生生止了回去。

    只见祁镜手里拿着遥控器,在往纪清手里递。但后者并不领情,摆摆手摇摇头表示拒绝。

    祁镜瞪大了眼睛,简单一张脸就能传递出他此刻的心情:

    纪清不为所动,继续摇着脑袋,态度异常坚决:

    祁镜皱起了眉头,用手指重重地指了指遥控器,又看了屏幕一眼:

    纪清眨眨眼,只看懂了前两句的意思,但这不影响他的坚持:

    祁镜满脸问号,不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一来一去就已经把想说的话全交代了一遍,但在朱雅婷眼里,这就是两个哑剧演员,看上去十分滑稽。

    眼见朱岩起身要走,祁镜又忍不住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

    纪清笑了笑:

    “好了,事儿都说完了,你们也快回去吧。”朱岩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小纪,这都是我的主意,和雅婷没关系,你别忘心里去。这个医疗中心,我听从你们的意见,这就准备放弃。等明天一早......”

    这时,祁镜突然站了起来,按下了遥控器上的重播键:“朱老板,这么好的医疗中心,可不能放弃。”

188.红尾油鸡

    祁镜又重播了一次短片,看着靠特效在画面中错落有致的医疗建筑群,感慨道:“有钱真好。”

    朱岩没搞明白这个家伙的思路,刚才坐了那么多年轻医生你说这不行那不行,现在人都快走光了,你却说不能放弃。老子又不是柔弱的良家妇女,随便你调戏。

    不过医疗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朱岩还是开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极力反对,怎么现在又让我不要放弃了?”

    “朱老板,国内的私营医院当然可以办,也可以赚钱,但不能按照你的那种思路来办。”

    祁镜说着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朱雅婷,继续解释道:“在医保份额、临床和科研实力、底层劳动力三大方面全面落后于公立医院的情况下,再去和他们竞争医院的综合实力,你觉得有必要吗?”

    事实正如祁镜所说,国内虽然开放了政c,但综合性的私立医院没有核心竞争力。薅人羊毛总比被别人薅要好,很多医院怀着治病救人的心一脚踩进了坑,最后为了生存下去只能在赚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如果朱老板真想进入医疗领域,那就不能和公立医院作对,反而要帮他们分忧。”

    “分忧?”

    “对,现在已经有不少综合性私营医院转型成功,走的都是专科路线。选择的都是大三甲看不上的科室,这就是一种分忧。”

    说到这儿,朱岩和朱雅婷都多多少少表现出了不屑。这些专科医院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专科,根本没法形成规模。而且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下,其中一多半都和朱岩的理念初衷相背离。

    祁镜早就看穿了这点,绝口不提男科、不孕不育这些早已做烂的科室:“现在华国在高速发展,人们的生活质量越来越好,这就带来一个问题,老龄化。”

    朱岩想了想,问道:“你是想让我做老年医院?”

    “笼统地来说也差不多,但又有些不一样。”祁镜说道,“我们要帮公立医院分流掉一部分他们不太‘喜欢’的病人,在不增加我方医疗压力的情况下,既能赚到可观的收入,又能帮公立医院减轻病床的周转压力。”

    公立医院最喜欢是什么病人?

    自然是能在平均两周的病床周转中,完成整个治疗过程的病人。比如绝大多数在门诊就已经确诊的、选择择期手术的病人。他们大都病情稳定,入院两星期内完全可以治愈出院。

    疑难病人虽然会拉长病床使用时间,但大量检查项目可以弥补这个损失,一旦确诊对医生来说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除了这两类外,剩下的便是重病人。

    重病人本身就是一本厚厚的临床经验书,再加上急救需要花费不少自费的医疗费用,对医院和医生都有益处。当然因为医患关系的问题,这类病人一旦出了问题也有不小的后续风险,所以是把双刃剑。

    除这三类外,剩余的病人就让三甲医院有些尴尬了。

    医院再大,病床也是有限的,尤其是丹阳这样的大城市。在老年人逐年增加的前提下,很多轻症和慢性病病人是进不了三甲病房的。

    这时候私营医院就可以站出来帮忙收治一些大医院不要,子女没时间照顾的病人,可以走养老院养老送终外加老年科保驾护航的双线模式。

    “其实很多二级医院已经着手在做老年病房了,只不过受限于医院原来的占地面积,规模都很小。”

    祁镜说道:“这类医院人文关怀的成分要比医学高不少,病人都是已经下了诊断的慢性病患者,病情也稳定,所以需要医生的数量很有限。”

    朱岩听后获益匪浅,不过也有自己的疑问:“你之前说过大多数医生在金钱和临床经验上更需要临床经验,老年科是不是吸引力不太足?”

    “相对其他科室,老年科肯定要逊色些。但老年病房也不至于用那些大三甲精英,普通本科毕业拿了执业证书就能胜任。”

    祁镜说完缺点,当然得给朱岩打上一针强心剂:“老年科是个大杂烩,下限很低上限却非常高。它是唯一一个能包含所有常见病的综合性科室,只要想学肯定能学到不少知识。如果再有一位出名的老主任来坐镇,我相信会有年轻医生来的。”

    朱岩点点头,发达国家也有这类医院,在老龄化不算严重的现在开始规划就能抢先一步。

    除了老年科,祁镜还推荐了另一个选择,康复。

    许多疾病治疗后都有一个康复阶段,有时候预后的好坏会和康复时的处理直接挂钩,尤其是骨折外伤和脑血管意外后的康复阶段尤为重要。

    骨折部位在石膏固定和手术复位后的康复,并不是完全静止不动,而是应该有目的地对骨折周围的肌肉进行复健。如何复健、该复健哪些部位,成了骨折康复时的重要问题。

    当然也有过度“复健”的,在没有医生指导的情况下会导致骨折面再次错位,情况只会比前一次骨折更严重。

    除了骨折和运动外伤外,脑血管意外慢慢成了康复科的第二大分类。普通的脑梗和少量的脑溢血,在送入医院后往往只是做些支持治疗。等病灶自行机化或者介入处理后,病人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回家。

    病灶清除了,但肢体脸面的偏瘫后遗症还在。

    这些可以靠病后的大量练习来纠正的后遗症,就是康复科管辖的范围。

    很多大三甲有康复科,但仅仅是一个办公室没有病床。因为自身综合性医院的原因,更不可能提供康复场所。康复科医生能做的只是花一些时间教病人如何康复,却没办法得到病人病情发展的反馈。

    没有反馈的康复练习很容易造成误差,最后酿成苦果。

    “我们可以和三甲医院联系,共享信息,在治疗后把需要康复看护的病人接过来分配病床。”祁镜说道,“相比复杂危重的病人,这些病人早就是治疗后的状态,情况稳定。万一病人有了什么问题,可以靠信息共享直接叫急救车再送去原来治疗的三甲医院。”

    “这两个科室确实能为三甲处理一些他们不需要的病人。”朱岩受了不小的启发。

    “我记得丹阳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养老院和康复基地,朱老板人脉广,完全可以走这个路。”

    祁镜指着视频上原定医疗中心周围的大片空地,笑着说道:“当这两处医疗中心打响了品牌,朱老板就可以开始以此为基础扩展业务。这儿离几家城郊的化工厂挺近的,可以先开皮肤科门诊......”

    祁镜滔滔不绝地又说了一大堆设想,原则只有一个,不能和公立医院抢病源。

    十分钟的视频又被重播了一次,在场四个人的心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祁镜放下了家庭影院的遥控器,给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做了一个大致总结:

    “说到底,每个优秀的医生都是靠着一个个死亡病例堆出来的。新成立的私营医院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救治重病人?只要死掉一个重病人,舆论和媒体就能把私营医院喷死,到时候还怎么树立品牌形象?”

    祁镜说完,看了看纪清后便和朱岩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房间。

    接下去是属于纪清的时间。

    他在晚饭前刚见了雅婷的母亲,现在轮到了她父亲,压力确实很大。

    当初两人说好的,祁镜先拿之前一套说辞压一压朱岩,等人走的差不多后,把最后的反转和收尾工作交给纪清,这样便能留下一个好印象。

    纪清向来都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别人的功劳强按在自己头上的。这次肯采纳祁镜的方案,说明他确实在乎朱雅婷,也很在意朱岩对他的看法。

    但是没想到这小子半路变了卦,竟然说自己有办法?

    祁镜有点想不明白,顺着楼梯往下走,在弯过一处拐角的时候才发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原来这小子还暗藏了一手,我之前倒是没发现。”

    陆子姗从刚才就待在楼梯口等着结果,见他下了楼梯,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事情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还行吧,纪清运气不错。”

    祁镜一直关注着问题本身,倒是没注意朱岩的兴趣爱好。如果之前能早点跑来两楼参观一下书房见到走廊上挂着的字画,他恐怕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不,这何止是不错,应该说是运气爆棚吧。怕是这小子平时带惯了死神光环,老天爷都在可怜他吧。”

    祁镜笑了笑,走下了楼梯。

    “纪清也喜欢字画吗?”

    陆子姗听了他的解释觉得有些惊讶,回想朱雅婷当初说过纪清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他曾祖父是国学大师,父亲是美术学院的教授,教的就是国画,母亲是弹琵琶的。”祁镜回想了一些纪清的作品,还记忆犹新,“从小他就被逼着练字画。”

    “那棋呢?”陆子姗掰着手指,好奇地问道,“琴棋书画,棋呢?”

    祁镜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也太较真了,这就是个形容词,能沾上两三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一位老面孔正拿着酒杯从外走了进来,四处看了会儿一眼就相中了远处的祁镜。来的是考恩特,其实酒会刚开场就看到了祁镜,只是一直都没机会聊上话。

    “考恩特老师,有事?”

    老头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去了一边:“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来西雅图留学?”

    哈?那么直接的吗?

    祁镜没想到这事儿来得那么突然,但上辈子做过的事儿他不想再做第二次,马上回绝了他的邀请:“我觉得待在国内挺好的。”

    考恩特本以为就算拒绝也是婉拒,没想到祁镜也会那么直接:“华国确实处在高速发展的时期,但还不能和米国相提并论吧。尤其是医疗技术方面,我看过太多华人来米国求学了,对自己的国家还是很有信心的。”

    “老师,临床医学和其他学科不一样,单靠书是不行的。”

    祁镜笑着解释道:“按前沿科学研究和一些先进的治疗方法来看,米国确实远超我的国家。但治疗的前提是诊断,只有见识各种病人才能增进医生的诊断实力,在这方面,华国有着天然的优势。”

    说到病人,考恩特这才点了点头。

    华国人口众多,在病源方面永远不用担心。而且因为还处在发展时期,仍然有很多贫困地区,所以医生依然可以见到很多奇怪的病例,这次的麻疹就是个典型例子。

    “我知道了,本来我也没报什么希望。”老头淡然一笑,用这句话掩盖了自己碰壁后的尴尬。

    祁镜双手抱拳,笑着感谢道:“我还要谢谢老师帮我挡下了克里斯先生。”

    “呵,我就知道你不喜欢科研。”

    “他可是一连甩了我十几个电话,唉......”祁镜也没想到这位叫克里斯的老先生会那么执着,感慨了一番后又看了看远处的陆子姗,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师,要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就要走了?”

    “女朋友今天中午下的飞机,累了。”

    “那好吧。”考恩特点点头。

    他把话压在喉咙口酝酿了好一会儿,这才张张嘴,拿着马守明刚教他的汉语一字一顿地说道,“红~尾~油~鸡~”

    “额......”祁镜迟疑了片刻,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回了一句,“后会有期。”

    酒会顺利结束,结局和祁镜想得差不多,纪清只是提笔小露身手就把朱岩这位准岳父给装了进去。再稍稍亮了亮未来亲家的身份,朱岩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二天一大早,纪清和朱雅婷不负吃货盛名,就像没事儿发生过一样一起赶了个早,去了大学城外著名的早餐厅吃了早饭。

    陆子姗选择睡了个懒觉,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跟着自己的老师开始工作。

    而祁镜则开始为调整时差做起了准备。

    两天后的清晨,童淼率领的丹医大研讨会团队集体开拔,上了回国的飞机。

    这次情况和之前刚相反,陆子姗和朱雅婷因为工作原因都留在了西雅图。既然朱岩定下了方向,那所有相关人员就得加大马力往那个方向努力。

    飞机上,座位还是来时的样子。徐佳康这次听了祁镜的建议,就算还没睡醒也坚持着让自己熬过前面六七个小时再睡。

    他翻着手边的一本杂志,提不起兴趣,见祁镜正在写着什么东西,忍不住凑了过去,“你在干嘛?”

    “做个排名。”祁镜写着手里的小本子,说道。

    “什么排名?”

    “医生的排名咯。”

189.老纪,快收了神通吧!

    评分是祁镜早就想好要做的事儿,本来想着在去米国的路上随便写写,不过后来被搅和了。现在回国正巧飞机上很无聊,算是闲下心动起了笔。

    祁镜也没什么打分标准,全凭印象。这种没有特定评分标准的打分,主观色彩极为浓烈,仅代表个人观点。

    不过他看中的也不是这些医生现在能获得多少分数,而是等过段时间再次评分时看看他们能获得多少提升。所以名单中最多的就是年轻人,住院、硕士在读和刚晋升上去的主治。到了科室主任级别的人物,基本走到了各自领域的顶端,提升的地方很小。

    把他们列出来无非是树一个标杆而已。

    祁镜回看了徐佳康一眼,说道:“都是丹阳医院的,你又不认识,有什么好看的。”

    “谁说我不认识了,都是丹医大系统里的学生,多少听说过名字。”徐佳康最先关注的自然是急诊科那几位医生,“嗯?老纪呢,他怎么没分?”

    “他?他不用算分。”

    纪清是已经定下的组员,分数并不重要。况且两人基本天天见面,成长都看在他眼里,再用计分去量化没什么意义。

    徐佳康没说什么,扫了遍名单后确实发现了几位同期毕业的硕士生,不过得分都很低。这时角落里一个名字跳进了他的视线,没科室没头衔就光秃秃的三个字。

    他觉得奇怪,便问道:“这人怎么游离在外面?他不是丹阳医院的?”

    “哦,那是个学生,刚开始实习。”祁镜笑着说道,“挺有意思的一个孩子。”

    徐佳康听后更觉得奇怪了:“在你名单里住院也就是40左右而已,他能拿到37?是不是算错了?”

    “他确实值那么多分,再磨练一段时间就能独当一面了。”

    徐佳康对实习生这种生物非常了解,笑着打趣道:“开什么玩笑,一个实习生而已,能和考出执业证书的住院比?”

    “你不信?”

    “不信。”徐佳康摇摇头。

    “我亲自认证的,你还是信一信的好。”

    “......”

    祁镜要求有多严格他也有过切身体验,既然说成了这样,那就说明这个叫胡东升的孩子有别人所没有的长处:“你们运气真好,碰的上这种实习生。”

    “这就算运气好了?”祁镜继续写着自己的评分名单,淡淡地说道,“听说他们这届里还有一位和他差不多的学生,第一时间看出了肺梗塞,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来急诊轮班了。”

    祁镜说的便是当初普外icu办公室十主任会诊时,那些大主任讨论的一个学生。

    那人也是祁镜回国后需要重点“照顾”的对象。

    听他这么说,徐佳康总有种莫名的憋屈感,想着想着又回想起了去时的那几包干燥剂,心里忍不住一阵烦乱:“你好歹也给我评个分吧。”

    “你也要评?”

    “是啊。”

    “45,不能再多了。”祁镜说完,随手就把结果写了上去。

    “谷良都有48了,我才那么点?还以为能上50分的。”徐佳康有些不服,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呢?”

    祁镜似乎早就想到了他会这么问,提问刚到,答案就从他嘴里蹦了出来:“我当然是满分。”

    “满分?不要脸!”

    “我随便瞎说的你还当真了。”祁镜嘴上虽然开着玩笑,但右手却很仔细的把自己名字和分数写在了他的旁边,“不过就算是瞎说的,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

    徐佳康明知是个人评分,没什么道理可讲。可明晃晃的100对比上他的45,依然让他的自尊心很受伤,最后只能说上一句“幼稚”排解下心中的烦闷。

    他放好杂志收起餐桌板,站起身子后习惯性地理了理衬衣:“让一下。”

    “上厕所?”

    “知道还问!”

    徐佳康几乎是何天勤高徒,按年龄来看老爷子退休时只要急诊科还在,他不出意外已经是个副高了。到时候何天勤解决掉前列腺增生,再返聘回来给他保驾护航个三五年,徐佳康就能坐稳急诊主任的位子。

    到那时,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做依靠,强大的自尊心带来的利肯定大于弊。可现在,一个刚出头的小住院,还是埋头苦练的好。

    至于祁镜给的激将法能不能真正刺激到对方,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其实这套计分方式很直接,只分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医术,包括临场判断、临床知识储备、逻辑思维、治疗能力。总分50,一般能本科毕业的住院就能拿5分基本分,10分是住院及格分,20分则是高年资住院,等拿到25分就已经是一般主治的实力了。

    这一档的差距很难拉开,也正说明了这些东西并不是评分重点。

    而另一部分则是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变和承受能力,包括眼界、其他知识储备、统筹调配其他人的能力。

    这一项没有上限,人与人的差距也会格外夸张。最低的住院可能只有个位数,而夸张的比如肖玉能靠着当年多次援助落后地区时积攒的经验,能得到70多分。再算上基础医术的得分,肖玉的总分过了120。

    这不是祁镜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乱评的,作为大主任甚至全市妇产科第一人,肖玉的实力完全对得起这个分数。

    当年在国外援助的时候,接手的都是高危和超高危孕妇,合并的都是夸张的恶性传染病、心肺功能不全,烫伤、外伤、严重的营养不良、大出血更是家常便饭。

    那时手边能用的都是最最基本的工具,有的甚至都不能称为医疗器械。消毒用的就是烧开的沸水,没有无影灯就用普通的手电筒来替代。

    撇开医疗不谈,它们还需要亲自打井取水、修建厕所,为了能长期保存疫苗,还需要帮着电站工作人员造出简易供电站,用来维持冰箱的运转......

    除了这些外,医生本人也要面对当地的传染病、食物短缺、饮用水污染、卫生条件差等等情况。经历了这些困难,再回国看看门急诊和病房里的这些病人,想不自信都难。

    相对的,刚进临床的医生眼界太窄,临场经验不足,得分肯定高不了。

    祁镜敲着笔杆,看了已经回来了的徐佳康一眼,说道:“你倒是挺快的。”

    “哪里快了,是有人占着厕所不出来,应该是拉肚子了。”徐佳康有些无奈,“前面排着队,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空着的。”

    祁镜笑了笑,饶有趣味地看了眼身后的纪清:“又是个拉肚子的,纪清不会又在发功吧?”

    他平时都不太信邪,虽然总是说科学尽头是玄学,但骨子里不太信这东西。可就是这句不经意间的自言自语,让他在厕所开门时仍然侧过身,往前多看了一眼。

    舱前有两个厕所,从里出来的人因为解决了麻烦,表情都很轻松自在。

    唯独有位古铜肤色的青年男子,脸色不太好看。离开厕所后,他仍然捂着肚子,似乎并没有减缓这种不适。

    空姐也去关心过,从肢体语言和交谈后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普通腹泻没错。

    国际旅游时腹泻是种极为常见的疾病,尤其是在水土不服的情况下,发生率非常高。但这人的腹泻却给祁镜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他放下了手里的评分单。

    “怎么?你也要上厕所?”徐佳康眼睛看着杂志,注意力却在祁镜的身上。

    祁镜笑了笑:“我去溜达溜达。”

    “溜达?这是飞机,又不是急诊观察室,有什么好溜达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些天徐佳康也没闲着,特地找纪清取了经,已经大致了解了祁镜的行事风格。这人就是两个极端,不感兴趣的事绝不会多看一眼。可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他就会化身为一只烦人的苍蝇,嗡嗡嗡地围着臭鸡蛋打转,怎么赶都赶不走。

    对比之前飞机上的情况,现在肯定是碰上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所以徐佳康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眼睛却一直盯着他。而祁镜也正像他说的那样,真就在双通道经济舱里溜达了一圈,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溜达完了?”

    “嗯。”祁镜迟疑了会儿,说道,“c先生,30岁男性,1米68,60公斤左右,米裔东南亚人。无发烧,腹泻一次,稀水样便,无里急后重。”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徐佳康尽情发挥自己的临床诊断能力。

    “考我?”

    徐佳康理了理思路,没一会儿就说了自己的答案:“水样便,无发烧,单纯吃坏东西的普通腹泻而已。话说这就是你溜达一圈的目的,似乎并不怎么难啊。”

    祁镜听着他的答案,点了点头。如果按照他刚才给的这些情况,最后推导出的就是普通腹泻,但事实上c先生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再加上右上腹痛呢?看上去像痉挛一样的抽痛。”

    徐佳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右上腹痉挛痛?他不是腹泻吗?”

    这时祁镜露出了笑容,单纯得就像个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有意思吧?”

    按理说腹泻是整条肠道的问题,腹痛位于腹部正中,最多是脐上下的区分。一旦出现了左右区分的腹痛,那就是部分肠道的问题,和腹泻关系不大。而像这位c先生那样的痉挛痛,更是把病变部位缩窄到了右上腹,肯定和腹泻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等等。”徐佳康把视线落在了那个疑似病人的座位上,“是不是那个第二排最右的那个人?”

    祁镜点点头:“你倒是看得挺仔细的。”

    徐佳康仔细想想有些不敢相信:“能看出年龄、体重和身高算你狠。可你才看了他一眼,怎么就知道是水样泻,怎么就知道没有里急后重,又是怎么知道右上腹痛,还是痉挛痛,这是不是太魔幻了点?”

    “这很重要吗?”祁镜问道,“我们的重点是c先生,你就当是在做题好了。”

    “这当然很重要!万一你看错了呢?”

    “好吧......”

    首先没有里急后重很好理解。

    因为有里急后重的腹泻,在病人离开厕所时会因为肛门的坠胀感,让走路非常难受。而当坐回座位的时候,更是一种直接接触,这种感觉会体现在每一个动作上。

    但c先生坐下的时候没有那种迟疑和不适,全程只是捂着右上腹而已。

    “水样泻呢?你难道有透视?”

    “别开玩笑,我只是不小心听到的。“祁镜看向了一边正在给乘客送餐的空乘小姐姐,”她应该接受过一定医学方面的培训,刚才去问过c先生情况,在提问中就有问到粪便的类型。”

    “这都听得见?”他们坐的毕竟是双通道经济舱,周围非常嘈杂。

    “我天生耳朵好。”祁镜指着自己的耳朵,解释道。

    “这些就算了,那痉挛痛呢,这总不能看出来吧?”

    祁镜笑了笑,没有作答,而是做了个和c先生一样的动作。

    现在他背靠在靠垫上,左手正捂着右上腹,由右臂固定维持着动作。忽然疼痛袭来,祁镜疼得呲牙咧嘴,全身蜷缩向了右边,脸色非常痛苦。左手渐渐用力,希望抵消这种疼痛。

    整个过程维持了十多秒就停了下来。

    不用多做说明,这看着就像痉挛痛。但在临床上,胃肠道的痉挛痛往往是和便秘、肠梗阻一起出现,是一种部分肠段蠕动亢进受阻后带动周围神经后的表现。

    “不对,肯定有问题。”徐佳康说道,“说不定只是肠梗阻后缓解......”

    他刚想说些什么,话就被祁镜打断了:“别猜了,他就是腹泻,你看又站起来去厕所了。”

    “可这疼痛的位置不对啊。”徐佳康跟着摸向了右上腹,“这片是肝、胆、胰头和十二指肠的区域,难道是肝胆出了问题?可什么问题能进一步造成腹泻?”

    祁镜没有继续讨论下去,而是拿起评分小本子,转身拍在了纪清的手上:“老纪,起来干活了!”

190.我去给你换个邻居

    纪清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怎么了?”

    “男,30岁,水样泻加右上腹痛。”祁镜给病人的情况做了个大概的介绍,问道,“说说想法,诊断是什么?”

    纪清被劈头盖脸说了两个主诉,看上去低着头听得很仔细,但其实这些话都被昏昏沉沉的睡意拦在了脑子外面。他抬手抹了把脸,眨巴了几下畏光的眼睛,问道:“等等,什么泻?”

    “水样泻加右上腹痛!”

    这次他听清了,信息原材料被成功运进了他的大脑加工厂。只不过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里,那部分能加工处理信息的地方仍然处于关机状态,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水样泻,水样泻......不就是腹泻嘛。”

    祁镜表现得很耐心,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右上腹痛。”

    “右上腹,右上腹......”

    纪清迷迷糊糊地上下摸索着自己的肚子,迟疑了十来秒都没能说出下文。

    刚醒的人各项判断能力都会下降,大脑会按先后顺序依次开机。作为有着起床气的祁镜很能理解这种奇怪的感觉,要是两人互换位置,他恐怕早就放下餐桌板,拍桌子骂娘了。

    作为老朋友,祁镜决定帮他一把,抬起手就在他大腿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醒了吗?”

    “你.......”

    纪清用手揉着大腿,疼痛让他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不过这巴掌也确实起了些微不足道的作用,让他清醒了不少:“右上腹痛、腹泻......像肿瘤占位,比如肝癌、胰腺类癌、胃泌素瘤能影响胃肠功能,表现出来的就是腹泻和腹痛。”

    祁镜点点头,这巴掌倒是逼他说出了一些东西,值得怀疑。

    徐佳康很少做这种快速诊断练习,很惊讶于纪清的反应速度。人才刚醒,听了两个简单的主诉就能想到自己之前没能想到的地方,着实厉害。

    “老纪说的有道理。”徐佳康解释道,“胰腺类癌、胃泌素瘤都能分泌异位激素导致腹泻。肝癌也会因为缺少胆盐造成脂肪吸收障碍,或者因为肝硬化造成胃肠道淤血水肿,导致消化系统紊乱。”

    纪清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玩猜谜游戏就别找我了,昨晚闹得太凶,我得好好补补觉。”

    “真有病人。”祁镜一把拉开盖在他身上的薄毯,说道,“你管不管?”

    要是在平时,以纪清的责任感,这句话多少会让他有些反应。不过今天恐怕是真的累了,他听完依然拉下了眼罩,两手抱胸侧着身子就准备继续睡下去。

    反倒原本事事不关己的谷良,忽然醒了过来,情绪格外激动:“病人快不行了,送手术室......”

    “......”

    谷良转动脖子向四处看了一遍,入眼的是有些乱哄哄的飞机经济舱。

    再当视线与祁镜和徐佳康惊讶的眼神相交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正在做梦。忍不住张嘴打了个深深的哈欠后,又把身子恢复到了原来的睡姿。那么美妙的好梦不能轻易断了,只要尽快进入睡眠状态说不定还能续上。

    不能因为合并了腹泻就把那个右上腹痛归类于内科,急诊的腹痛一般还是归外科管。既然人都醒了,祁镜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老良,先别睡!”

    “啊呀,别影响我救人!”

    谷良一把推开他的手,心情很不愉快:“难得梦到一例坏疽性胆囊炎合并感染性休克和心衰,人快不行了得尽快手术!”

    “胆囊炎有什么好开的。”祁镜调侃道。

    “你懂个屁,开进去肯定是胆囊三角全部粘连,胆囊里塞满了脓液,高水肿、高张力。”谷良炫耀着自己做梦的想象力,越说越兴奋,“难度系数起码3.5,让我大师兄来也得抖三抖......”

    这哪儿是做梦啊,竟然还能自己预设好手术难度,在玩游戏吗?还有这么开挂的?

    不过在说了那么一大堆东西后,谷良睁开了眼睛,眼神极为幽怨。就像已经准备为下节体育课做足了规划,结果站上讲台的语数外老师却说体育老师生病来不了。

    “醒了?”

    “手术没了,没了!”谷良轻轻拍拍脑门,“我真是吃饱撑了理你,早知道直接戴耳塞。”

    祁镜笑了笑:“没事,我赔你一个。”

    说罢,他就把那个c先生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包括了右上腹痛的痉挛的性质。然而这些内容远比不上那位灰飞烟灭的坏疽胆囊炎,肯定没法让谷良提起太大的兴趣,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阑尾炎。”

    徐佳康皱了皱眉头,这个答案不能算错,但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祁镜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谷良随口说的诊断正是他没能想到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他要组成诊断团队的理由,单靠一个人有局限性,这位c先生的情况就是个好例子。

    阑尾炎病程中也会有腹泻,但绝大多数阑尾炎是转移性右下腹痛,想要往右上腹靠就得让病人长出异位阑尾,游移到肝下。

    “几率是不是太低了点。”祁镜说道。

    谷良摊摊手:“几率低才有意思嘛。”

    “这倒是。”

    祁镜点点头,最后看向了徐佳康,现在两个诊断到手,就差他的了。

    徐佳康不是丹阳医院的医生,才刚开始和祁镜打交道。虽然了解了他的处事风格,可对这种特色鲜明的猜测性诊断还是不太熟悉。

    在自家医院都是先做检查再做鉴别诊断,最后下诊断。他还从来没见过跳过检查和鉴别诊断的环节,直接给出诊断的。所以他刚才只是有些怀疑,并没有给出自己的诊断结果。

    现在听了纪清和谷良的答案,他不禁暗暗吃惊。这三个家伙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自己的判断如此自信?

    然而祁镜的提问可不会因为他的思考而停滞不前:“该你了。”

    “我同意老纪的答案,可能是肿瘤引起......”

    话说了一半,直接被祁镜拦了下来:“答案一样就没意思了,说点没说过的。”

    “没说过的?”徐佳康手指敲着扶手,大脑不停地高速运转:“胆囊炎或者胰腺炎,胰腺炎本身就会造成脂肪泻和水样泻差不多,炎症的疼痛大都位于上腹,范围广。从刚才病人的体位可以看出疼痛有向后背发展的趋势,我觉得这两个可能性最大。”

    “肿瘤、阑尾炎、胆囊炎、胰腺炎,有四个,差不多了。”

    “你的呢?”徐佳康反问道。

    “我的?”祁镜理了理思路,说道,“我猜的病在以前还挺多的,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你没下过基层吧?乡村贫困户家里应该还有不少。”

    徐佳康摇摇头,谁没事儿去基层那些乡镇卫生所。钱少药少器械少,条件太艰苦,上学时学了这检查那检查,结果到了工作岗位要啥啥没有,这不是找罪受嘛。

    很多大医院医生看惯了心衰心梗,各种三高,脏器衰竭,对有些奇奇怪怪的病没什么经验。不过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种怪病只要看上一例就能永远记住,受用终身。

    正巧遇上一例疑似的病人,如果真是那个病倒是可以给他们上一课。

    祁镜舒了口气,站起了身子。

    徐佳康一脸不解地看着祁镜,这才刚溜达了一圈,怎么又坐不住了:“你这是要干嘛?”

    “我去给你换个邻居。”

    说完也没等他回话,祁镜就离开了座位。目标自然是那位c先生所在的位子,只不过他现在还在厕所,座位空着。

    仅仅十来步的距离,祁镜就完成了从医生到病人的伪装。脚步蹒跚些,手捂着下腹,脸色肯定也不能好看到哪儿去。走到跟前,他一手拉住c先生座位的扶手,轻轻侧身就坐上了他的位子。

    “不好意思,先生,这儿是......”

    坐在旁边的是位中年妇女,50多岁的年级,染着褐色头发,看穿着首饰应该是个频繁往来华国米国之间的华国生意人。举止和态度很和气,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在看到祁镜一副强忍腹痛的模样,马上收起了刚才的疑问。

    “小伙子,你还好吧?”

    “我没事儿,在这儿排个队,肚子不太舒服。”祁镜微微弯腰压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这儿坐的是你朋友?”

    “不是。”中年妇女笑着摆摆手否认道,“我不认识他。”

    “我上飞机前不小心把脚扭了,借着坐一会儿。”祁镜揉着小腹,表情没有太过夸张,但也足够把自己的痛苦传达给对方,“怎么厕所排那么长的队,好慢啊。”

    “坐这儿的先生就在里面拉肚子。”她看出了祁镜是个华人,便说起了汉语,“你可以去后面看看,那儿也有厕所。”

    “飞机后面那两个?去过了,一样的。”祁镜说到一半,又适当地调换了个舒服的体位,“走个来回还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中年妇女听完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潜意识靠另一边稍稍坐了坐,然后塞上耳机翻开了手边的杂志继续看了起了。

    飞机不像公交车那样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身边的邻座,一旦定下了座位就得坐到下机。如果是国内两三个小时也就算了,国际航班动辄十多个小时,如果遇到不靠谱的就是个折磨。

    这位阿姨应该早就习惯了,但习惯不代表心情舒畅,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坐着一位腹泻病人。

    就算品格再高尚也忍不了隔壁臭屁连连,再联想对方便后是否洗过手,有没有溅到身上之类的夸张情况,心情更不会好到哪儿去了。

    这都是人之常情,属于藏在心里不至于说出口的级别,不过却能表现在一些细小的动作上。

    祁镜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这儿离厕所倒是挺近的,要是能坐在这儿就好了。”他忍“痛”转过身往后看了看自己的座位,问道,“那个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就随口问问。”

    “怎么了?”

    “不知道能不能和你换个位子?”祁镜不好意思地伸出右脚,“我现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这儿离厕所近,上起厕所也方便。”

    如果在平时,她会因为嫌麻烦而委婉地拒绝掉。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再回身看向远处也在往这儿张望的帅小伙,一种想要乐于助人的冲动从她内心深处喷薄而出。

    祁镜看准了时机,继续说道:“邻座是位年轻的小医生,刚才还劝我少走路来着,可惜肚子不争气啊。”

    “没事儿没事儿,我和你换吧。”

    老阿姨上了年岁,经历过的不少沧桑让她很沉得住气,而在保肤品化妆品的帮助下,脸上倒也没留下太多痕迹,可以算得上风韵犹存。她很自然地摘下了耳机,带着时尚杂志起身离开了座位。

    徐佳康刚开始听到祁镜说的“邻居”两字没反应过来,直到和这位阿姨四目相交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才刚毕业,哪儿见过这种情况,就算有了办法也已经来不及了。

    老阿姨带着有些浓郁的香水气,坐上了祁镜的座位,然后笑着看向徐佳康:“那个小伙子要和我换座。”

    “额......”徐佳康欲哭无泪。

    “小伙子是医生?哪家医院的啊?”

    徐佳康点点头:“丹阳的第一人民医院。”

    “哦,三甲医院啊,是什么学历待的什么科室啊?”

    “硕士毕业,急诊的。”徐佳康尴尬地笑了笑。

    “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啊。”

    徐佳康能感受到看向自己的视线逐渐火热起来,心里早已把祁镜骂了八百遍。然而对方这时话锋突然一转:“你有女朋友了吗?”

    ......

    换座完成,祁镜坐在了全世界最适合观察病人病情的座位上。

    没一会儿,这位已经被四个青年医生分析过一波病情的病人缓缓走出了厕所。显然腹痛并没有因为腹泻而缓解,他手还是按在原来的位置。不过病痛并没有剥夺他的观察力,邻座换了人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你是......?”

    祁镜并没有隐瞒:“我朋友想和那位女士好好聊聊,所以让我来换个座。”

    c先生很不可思议地往后看了看两人交谈的模样,就算腹痛还在,还是忍着吐槽了一句:“你朋友口味可真够独特的。”

    “谁说不是呢。”

191.普外医生一辈子的“女朋友”

    急诊腹痛之于普外科医生就像是一位又作又捉摸不透的女朋友,处理起来必须要格外小心。

    先得仔细回顾既往史,看看是不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儿。然后还得细细推敲这位女朋友到底只是在闹脾气还是真的准备分手,如果是要分手,那就得尽快找准原因,努力挽回。

    在这场男女斗智斗勇的大战中,女方绝不会自己跳出来说问题出在了哪儿,一切都得靠实力去“猜”,扮演男方的医生们没有半点退路可讲。

    对于来医院的急诊腹痛,医生都是先排除几个容易导致分手的重症,然后再在其他小问题里慢慢做排除法。毕竟腹痛这个小妞实在太作了,什么理由都有可能让她大闹一场。有时候她还会叫上肺底病变和心脏这对闺蜜,陪着她一起玩捉迷藏,瞎闹腾。

    好在这位c先生病情不算重,只是刚打了个照面,就让祁镜看出了些东西。

    从刚才空姐找他时的情况来看,他忍痛能力很强,或者说对痛觉的敏感性偏低。

    所以他的表情不算太痛苦,体表也没有因疼痛而出汗。如果只是看他现在的模样,祁镜会把疼痛定在5-6级左右,结合刚才拒绝帮助的情况,他更偏向5级。

    他的手一直没离开剑突偏右的位置说明压迫有一定的缓解作用,敢用手摸肚子就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肌卫。没有肌卫肌紧张,人一般情况还可以,那腹膜炎可以暂时靠边放一放。

    从疼痛的位置来看,腹痛的好闺蜜心梗也能暂时排除。

    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发生,而是就算发生他也没法做判断,只能排在排除项的末尾。没有心电图、没有心肌酶图谱测试,把右上腹疼痛直接怀疑为心梗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腹痛最基本的检查还有压痛、反跳痛。

    这两个有部位特异性,可能他压右上腹不痛,但压在其他地方就会痛起来,很不好猜。所以谷良说的肝下的异位阑尾炎真的很难排除,不做体检根本看不出来。

    至于胆囊炎,虽然比阑尾炎多了些体表症状,单光靠看特异性偏低了些。

    对方是东南亚裔,黝黑的皮肤很难分辨出是否黄疸。祁镜只能看他的双眼,可飞机上灯光偏黄,就算发现有黄染的可能也没法轻易下判断。

    这时应该做体检查一下墨菲氏征,不过祁镜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这不是因为他要秀一波演技来满足自己的特殊爱好,而是为了能更好地获得情报而已。至少在空姐建议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的时候,对方没什么犹豫,拒绝得很果断。

    造成他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很多。

    可能因为这种疼痛和腹泻对他而言很常见,也有可能是对透露个人**很敏感,又或者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当然也可能他原本就对医生不太信任。

    不管是哪个,祁镜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都很容易造成反效果。

    这时能得到病人信任的,绝不会是站在干岸上看自己在病魔挖出的泥潭子里不断挣扎的医生,而应该是陪在自己身边一起扑棱着小泥花的的病友。

    所谓同病相怜,绝不是一句空话。

    “我第一次乘这家航空公司的飞机,不知道里面的厕所好不好用。”祁镜冷不丁问了他一句,“有排风吗?会不会太臭?”

    “厕所还好,就是地方小了些。”也许第一次被问厕所的情况,这人一愣神又回看了祁镜一眼,“怎么,你也要上厕所?”

    “肚子不太舒服。”祁镜见有人走出了厕所,捂着肚子站起身,“唉,总算能轮到我了。”

    离开座位时,祁镜只是个偶遇来的路人,但等他出了厕所回到座位上后,那就是一起大战过腹痛腹泻的战友。尤其坐在同一架飞机上,这种战友更显得弥足珍贵。以至于祁镜还没坐下,这位叫裴红鹰的yuenan人就做起了自我介绍。

    祁镜边听着边模仿里急后重入座的动作,缓慢地让自己的两片屁股分批次地落在坐垫上。这么做虽然没法缓解坠胀感,但却可以给身体一定的缓冲时间,不至于刺激过大。

    “唉,真的难受。”祁镜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你好像也拉得挺厉害啊。”

    裴红鹰见他如此,明显放下了戒心。脸上虽然残留有和病痛持续搏斗时的表情,但更多的还是笑容,以及一种过来人的“豁达”。

    祁镜这时还在不断示弱,表情也显得越发痛苦:“全是水,下面有点收不住。”

    “我也是,一开始有些像黄糊糊,后面就是水了。”

    他仿佛找到了精神寄托,开始侃侃而谈。两人交流的重点涉及腹泻粪便的各个方面,用的还是挺正的英语,搞得坐在祁镜身边的一位白人小伙连连反胃。

    “要是再拉下去我得求助空姐了。”祁镜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想看看他的反应。

    “哥们,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嘛。”裴红鹰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前几天我也疼过拉过,过了会儿就没事了。”

    祁镜点点头,笑着问道:“不会是你早饭吃坏肚子了吧?”

    “早饭?”裴红鹰笑了笑,“我压根没吃早饭,昨天下午吃的鱼还没消化掉呢。”

    “吃得那么多吗?”祁镜开启了闲扯模式,但每一句都很关键,是捕捉信息必不可少的一环,“那鱼的味道一定很不错吧。”

    “哪儿有那么夸张,我们公司老总得厨艺太差了,还硬要我们去吃饭,呵呵。”裴红鹰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不过我最近胃口也不算太好,吃了一点就不行了。”

    祁镜哈哈笑了两声,继续装傻充愣:“胃口不好倒是不用下馆子吃饭了。”

    “我一般都是自己做菜,平时吃饭还挺小心的,没想到啊......”裴红鹰说着说着,用了句家乡话暗暗把自己的老板骂上一顿,“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丹阳有几处卖烤鱼的,味道很不错,你下飞机可得去试试,包你满意。”

    “唉,谢谢好意了。实在是最近我胃口不好,去吃了估计也是浪费。”裴红鹰有些不好意思,“等下回你去yuenan,可以来我家,我亲自下厨。”

    “哦?谢谢啊,你一看上去就挺会做菜的......”

    聊着聊着,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午饭饭点。空乘开始推着小车分发中午的餐食,虽然米国航空公司发的都是些通心粉,玉米和蘑菇,很不合胃口。可对于饿了半天的人来说,吃总比不吃强。

    祁镜看了眼餐桌板上两块餐包和一整盒通心粉,笑着看向空姐说道:“再给我来杯热牛奶,谢谢。”

    “好的,一会儿就给您送来。”

    裴红鹰苦笑着看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吃吗?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总不能饿肚子吧。”

    “我就算了,实在吃不下。”

    裴红鹰是典型的东南亚男青年体型,个小精瘦,虽然没法看出到底有没有营养不良,但胃口不太好是个重要的提示。

    现在时近中午,他上一顿还是昨天下午吃的鱼,听着也没吃下多少。能一直不感到饿,胃肠道里肯定有些什么在作怪。

    祁镜往嘴里拔了一口通心粉,嚼了起来:现在既然没有饱腹再加上没有发烧的迹象,就能暂时排除掉单纯性的胆囊炎和胰腺炎。不过想要把那三位猜测的诊断一一排除掉,光靠嘴有点困难。

    阑尾炎和肿瘤都不是问诊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的疾病,真正确诊都是靠影像学检查。

    下机后得把人弄去医院才行。

    这时看着在吃饭的祁镜,裴红鹰好像想到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没能说出口。

    “怎么了?”祁镜快速吃着手里的食物,随口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裴红鹰笑了笑,“你还在吃饭,再提这个不太好。”

    “没事没事,我们谁跟谁啊。”祁镜咬了口面包,根本不在意。

    “现在想想啊有可能是鱼没炖熟吧,吃着不干净才这样的。那鱼肉还有些胶冻样,看着就犯恶心。”

    祁镜象征性地点点头,对是什么让他腹泻已经不感兴趣了。按照之前的提问,他已经有了目标,准备趁热打铁:“我看你肚子一直在疼啊,是不是还得拉啊?”

    祁镜模仿他的动作捂在了自己的右上腹:“不过你这个位置好奇怪,我拉肚子一般是疼在下面的,肠子像被绞在了一起。你怎么会疼在上面?不会是胆囊有什么问题吧?听说胆囊炎疼起来的位置和这儿差不多。”

    “胆囊?”裴红鹰也觉得古怪:“是有点奇怪,疼起来就像被什么顶着一样,不过好在疼一会儿就好了。”

    从博得好感度开始,祁镜一边做排除法,一边从腹泻聊起慢慢把话题往腹痛性质上赶,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从他的描述来看,是右上腹肝区的钻顶样疼痛,应该**不离十。

    可能在钻的时候牵拉到了十二指肠和胰头,产生了一过性的痉挛痛。

    祁镜倒是有点好奇了,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有钱人怎么可能得这种贫困地区有不洁食物史的病。而且在此之前应该还有一段呼吸系统的症状才对,没有b超,想要完全确诊还得再套一点信息。

    “我胆囊挺好的,年前公司做过体检没什么问题。”裴红鹰回忆道。

    “我身体就没那么好了,体检好几次都说我烟抽得多,咳嗽咳痰得厉害,都在叫我戒烟呢。”说到这儿,祁镜舔了舔嘴唇,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唉,不能提,一提就直犯烟瘾,难受。”

    “身体上的事儿还真说不准。”裴红鹰想了想说道,“我从来不抽烟,可前段时间还咳嗽来着。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就自己好了,你说怪不怪。”

    “是感冒了吧?”

    “不是不是,感冒我还是知道的,流鼻涕鼻塞嘛,可那时候只是咳嗽咳痰而已。”

    祁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挺怪。”

    至此,他的拼图总算收集齐备。

    肝区的钻顶性疼痛,食欲不振,营养不良可能,之前有一过性的呼吸系统症状。所有症状都指向一个疾病,把握在九成以上,就差影像学检查了。

    不过这种病人必须得送自家医院,难得的病例,现在真的不多见了,被其他医院拿走可不行。

    “唉,肚子疼好些了,不过好像又要拉了~”

    裴红鹰看着厕所,踌躇了会儿,最后还是站起了身:“上飞机五个多小时,已经拉了三次,真的倒霉!”

    “你先去吧。”祁镜笑了笑,“说不定待会儿我也得去。”

    ......

    徐佳康现在正在和那位中年阿姨交流着自己的学业和工作,一度聊得非常“愉快”。原本他是想着等祁镜回来,好好臭骂一顿以解心头怒火。

    但当一张照片摆在他面前后,这种想法有了180度的转变。

    真特么漂亮啊......

    徐佳康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对女朋友的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别太作能体谅自己的工作就行。但是当虚荣和美貌摆在了面前,光看着不要就显得矫情了。

    这难道就是天赐良机?

    祁镜拿了杯牛奶,嘴角挂着自信的弧度,走了过来:“阿姨,我们换回来吧,我肚子不疼了。”

    “额,好。”中年妇女笑着拍拍徐佳康的肩膀,从他手里抽回了照片,笑着说道,“一院急诊科徐佳康医生吧,手机号和qq号我都记住了。”

    “那......”徐佳康眼神跟着照片走了一段,最后被一款女士皮夹夹断了视线。

    “放心,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她站起身,奇怪地低头看向祁镜的脚踝,“小伙子,你脚不疼了?”

    祁镜踩了踩地板,笑着说道:“嗯,不疼了。”

    “好吧。”

    祁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理了理思路准备先亮出自己的结论,然后再从头慢慢说起:“病人基本能确诊了,应该是......喂,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呢?刚才的求知欲呢?都去哪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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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168/ 第一时间欣赏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作者:号西风所写的《最终诊断》为转载作品,最终诊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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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