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几个问题
18年底家里有点事儿,工作也忙,问了编辑成绩也不是很好,就索性不更了。新手不懂规矩,没写理由让大家失望了。
不过最近新冠,我又重新想到了这篇文。本来就是想把主角设定成传染科专家的,考虑了很久还是捡了起来。
主线就是走的豪斯医生路线,当然里面也会穿插各种疫情。不能映射现实是肯定的,而且全部是飞沫接触传播也没什么意思。
关于丹阳医院03年为什么不收本科生,实在是地域差距有点大。
我当年实习的是上海的大三甲,03年确实只收硕士,05年之后外科除非有老板帮忙,否则一律只收博士,08年之后似乎内科也开始这样了。
那时候国内博士确实少,但出国镀金回来直接换大三甲的人真的不少。
同年上海有一两家大三甲确实收过本科,但全是因为院区大扩建或者开分院,短时间内人手不够才造成的。这些本科生进去也有严格要求,我后面会有描述。
毕竟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印象就只有那些,工作太忙,也懒得找当年其他地区的资料,见谅。
本来我还找了不少重症病例,怎么复杂怎么来,后来堆了太多专业名词有些自嗨了。小说还是看个乐呵就行,医学知识本身要真实,但情节不用太过当真。
当年基础还很渣,看豪斯也是更喜欢门诊玩的那套,就算有些装,但就是喜欢那种感觉。
所以后面我会更多的运用一些病因简单但表现很奇怪的病例,希望能写的勾人一些。
急诊真的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有很多都没法写就怕和谐。
更新因为工作原因,一天两更,就算有传说中的爆发估计也多不到哪儿去。
写文目的的话很简单就是为了赚零花钱,这也是当初为啥断掉的主要原因,生活不易,见谅见谅。
基本是零花钱,其次就会追求一下医学科普,更进一步就是希望大家万一遇上了类似情况能第一时间甄别。
关于真实度,我尽量还原十多年前医院的样子,不过有时候难免串戏。也会很隐晦地暴露各种问题,医患关系如此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矛盾。
矛盾双方虽然是医患,也都有各自苦衷,但真正的根源......能写的很少,容易和谐。
关于为什么丹阳医院医生收的少。
还是那句话,免费劳动力太多了,绑定医学院的大三甲每年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实习生进去做事。我当年做了一整年实习,真的忙成狗,几乎把住院该做的都包了,收入只有100元。
对,你没看错,一整年只有一百元,还是普外科看我们一星期两个夜班太累才给的。
当然学到的东西也远超前四年的课堂教学。
大三甲真正本医院医生能少到什么程度,当初泌尿外科手术可以从早做到晚,可住院医生就只有一个人。普外这种忙成狗的科室,有150张床位也就四个人,其他的都是靠研究生和本科实习生去填。
多出来的编制干嘛用?黑的到底是医生还是医院?我就不再赘述了。
关于打脸太过频繁,前期为了往house身上凑确实有些过激,但后来看了遍都改了。
如果认为说出不同的诊断也算打脸那我真的无话可说,真正学习氛围好的大三甲科室,主任都没什么架子,有病例都是一起讨论。他们巴不得底下学生多说话,多讨论。
现实往往比小说还离奇,在诊断方面住院有奇思妙想的实在太多了,主任强就强在本科室疾病的治疗拿捏上。
当年魔都一家大三甲急诊那么多医生被一位本科实习生打脸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几乎那个年代毕业的魔都医学生都知道。还有个刚进大四就被大主任相中早早拿上了老总的小灵通干起了住院总。
别说原来的住院总在偷懒,大三甲住院总根本没有休息时间,会诊不断。拿上拷机小灵通就等同于参与全院会诊,但凡住院大楼任一病房有事都会找老总。
医疗事故是会掉执照的,要是没有信任,谁会把自己职业生涯压在一个本科生身上。
关于角色,女主定了也没法改了,不过她的戏份主要在后半段,前中期并不多。
我本来是想写群像的,前期人物有点多,写着写着发现确实实力捉急,还是算了。
最近有人比较在意主角的资格证,我觉得看完这一章应该会有个大概的了解。内科不是外科,资格证有用,但又不是那么有用。有资格证也就是送一个图章,然后把它交给你所信任的实习生手里帮你开医嘱。
真要什么都亲力亲为,那住院医生真得天天住医院里别回去了。
还得补充一下被很多人抓着不放的走后门,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有多少社会经历,真的就那么洁白无瑕看不得半点污点。我小说标题就是医二代,医二代哪个不走关系先进三甲的?真以为医学研究生能养活自己?
医院走后门早就是常识了,有能力的会撑下来,没能力的会被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恐怕只能那个人自己清楚。到时候拿不到硕士文凭,被人联名劝退也不是没有过。
主角有实力,不进自己父亲的三甲难道去二级医院天天看高血压糖尿病混日子吗?
最后再说一句前中期教学那段,一个毕业的本科生还是进三甲医院工作的毕业生,去给低自己一届的上一节讨论课,我觉得在原则上没什么问题。当年我实习的时候虽然没做过这种事儿,但也做过全院大会诊的病历解说员,也做过长达一小时的大交班报告。
这些攸关病人生命的工作应该不比十分钟的讨论课差吧,而我只是那一届很普通的本科生而已,比我强的比比皆是。
还有说主角坑爹的,以为干个类似主讲的工作就能怎么样似的。然而中学里就有类似的讨论课,老师学生角色互换都有,喷点实在有点奇怪。
这章随便乱写的东西,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最后总结一句话,大家喜欢的就凑活着看,不喜欢的也别勉强,右上角打个叉,咱们不如相忘于江湖。
书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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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要说一句,我尽量保证剧情推进,也想让你们订阅的钱花在刀刃上,基本不会有水文的现象。有些科普内容我会写在作者的话里,尽量不占用剧情推进的篇幅,希望大家多支持。
1.非典那年(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祁镜的面前是两个“L”型大书柜,款式老旧,但容量够大。三排木架外加十来个橱窗里满是医书和国外杂志,被人按大小厚薄整齐地码放着,塞得满满当当。
面对引领上千医护职工的丹阳医院的院长,祁镜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祁森愣了好一会儿。
儿子向来贪玩,祁森也早就已经为他铺好了门路。
只要拿下医学院毕业的文凭,卫生系统、医药公司、甚至自己医院里的行政职位都可以任他挑选。
可没想到的是,祁镜在毕业前突然转了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儿子,听口气反倒像干了十多年临床的学科老骨干,还是最有经验的那一类。
虽然性格很油滑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极尽毒舌之能事,但心里想的都是病人。
过了许久,祁森缓过劲来:“你确定要进临床?”
祁镜点了点头:“确定。”
他三天前刚重生,上一世选了最轻松的行政办公室。结果第一年就因为上班打游戏被人举报了好几次,混了五年后祁森实在迫于压力,一气之下把他扔进急诊,给那些医生打下手。
在咒骂、埋怨、指责和中伤中,祁镜慢慢醒悟,开始在医院最底层打拼。
重新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甚至跟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干杂活。熬了七八年,才靠着极强的诊断能力翻过身......
这一世他不想再走老路,行政管理根本就不适合他,只有临床第一线才有他喜欢的东西。
见父亲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祁镜又忙不迭问了一句:“你不同意?”
被这么一问,祁森清清嗓子,马上没了平时管教手下医生的威严,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不同意,要反对的是你妈。你也知道你妈那脾气,我可斗不过她。”
“再说现在临床不容易,sars还没平息,恐怕......”
回想起03年的sars,祁镜还是心有余悸,突如其来的新型传染病让第一线的中青年骨干损失惨重。
在丹阳医院,半年内就倒下了五位医护。虽然最后都救了回来,可还是有三人落下了后遗症。其中一个还得了股骨头坏死,坐上了轮椅。得等几年后,国内有了成熟的人工关节置换,她才能慢慢摆脱残疾的命运。
但就算科学技术再成熟,她也已经基本和临床说了再见。
不过祁镜更在意的是之后轮番登场在好几场疫情,尤其是十多年后的那次,蔓延速度和摧毁力都是空前的......
他要阻止它们。
祁镜长叹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爸,让我窝办公室陪那帮老头老太聊天唠嗑,没门!还有,你看我这据理力争的脾气能调解医闹吗?不激化矛盾就不错了。”
“那你自己和你妈说去。”
祁森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动力,揽下这活肯定没好果子吃,到时候又得挨一顿臭骂。干了十来年院长了,回到家还得被自己医院里的医生骂,简直可笑啊。
祁镜脸上闪过微笑,他爸还是那个妻管严的爸,一点都没变。
他没好气地来到祁森身边,手臂一抬,搭在了他肩膀上,开口理论了起来:“当初可是你让我填的志愿,怎么,现在要赖账啊?”
“当初说好进行政的,要是转临床,你妈还不得骂死我......”
话没说完,祁镜立刻反驳道:“您这说法就不对了。”
“不对?怎么不对了?”
看着自己爸那畏惧的小眼神,祁镜强忍笑意,解释道:“当初我得了专业选择困难症,老妈也是横竖不满意,给不出‘治疗方案’。后来是您给指了条明路,将来至少可以进丹阳医院跟着混口饭吃,算是种保守治疗吧。”
祁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打比方,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当初他就是怀着这种折中的想法,毕竟家庭地位摆在那儿,两边都不能得罪啊。
“五年来,疗效不能说没有,一般吧。”祁镜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病情有了反复,为了预防复发和严重并发症,所以还得您老接着管。”
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甩锅而已,但在祁镜的包装下,就显得格外有逼格。
一套套的说辞往外蹦完,没留给祁森任何反应时间和反驳的机会。最后自己儿子还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书架上随手抽走了两本杂志,临走还不忘送上“拜托了”三个字。
祁森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碰到这对娘俩算是栽了。
而祁镜拿着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一个跟头倒在了床垫上。现在是晚上20点55分,时间还早。按父亲一直雷厉风行的作派,再加上关乎自己的工作,这件事绝不会拖到明天。
爆炸一触即发。
祁镜看着手表:应该快了......
果然刚过两分钟,门外响起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咆哮声。
声音很重,带着深深的幽怨,显然无法接受刚听到的事实。话语间充斥着“老不死的”、“这事儿我说了算”、“滚蛋”、“不听”等任性的词汇。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攻击性不足,只是在肆意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罢了,让祁镜听着反倒感受到了丝中年夫妻之间的暧昧。
就像在辣椒里掺了蜜糖,尝起来有种泰式甜辣酱的味道。
又过了几分钟,争论声音暂缓,显然祁森打出了拿手的太极神功,成功挽救回了局势。
之后开始传来淡淡的妇女哭声,紧接着就是啜泣和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安和无奈。两人在医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都知道临床代表了什么,同意祁镜进临床就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很多医学生就算没路子,也会自己找其他出路。
可他们家倒好,路子多的数不清,有太多选择可以避开,但儿子竟然还一头猛扎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消失,两口子似乎初步达成了共识。
祁镜躺在床上送了口气,不管祁森和肖玉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总之短期内自己可以做喜欢的事儿了。
唉......
他把刚到手的杂志放在一边,轻轻捏了把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还是锻炼锻炼吧。”
临床是个脑力和体力参半的累活,当初他就是冲得太猛,身体消耗太过,又不巧碰上了疫情大爆发。最后身体受不住,倒在了防疫第一线。
重活一世,祁镜给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那场疫情爆发,同时自然也得保养一下身体。
一身穿戴完毕,戴上耳机,他跑步离开了家。
2.人事变动(求收藏求推荐)
第二天一早,祁镜带着自己的毕业证书去了丹阳医院。
熟悉的行政大楼302室,医院人事部。
此时门口正等着一男一女两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看上去很熟络,应该是多年的老同学。他们都有非常自信的眼神,这种眼神一般只会出现在学校高材生和各行业精英的脸上。
祁镜看上一眼就能断定,他们俩的学习成绩绝不会差。
五月中旬就来人事部,应该是刚做完论文答辩,得到了医院赏识。
祁镜在急诊干了十多年,看了两眼就摸透了底,所以没有靠过去,而是一个人站在楼梯口等着。
他穿着一套很普通的休闲短袖T恤,不过手里的红色毕业证书分外扎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应聘的。女的只是多看了他几眼,男的胆子大些,没多想就走了过来。
“朋友,来应聘的?”
祁镜不太会应付这类人际关系,倒不是他怕生,就是无聊和怕麻烦而已。所以他并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就此打住。
可惜那人不想放手。
在他看来,面前这位年轻人不论将来作为同事还是竞争对手,先一步了解总是有好处的。
“我叫马立鸣,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马立鸣?祁镜听到名字,多看了他几眼,忽然就来了兴趣。
上一世要论丹阳医院谁最出名,除了他祁镜外估计就是这位马立鸣了。丹阳医科大学七年制硕士毕业,在心内科混得风生水起,最后因为多次收受红包被扫地出门。
没想到他是这时候进的医院,祁镜难得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答道:“丹医大。”
马立鸣对这一点点信息很不满意,视线开始转而投向祁镜手里的那本小册子,鲜红色封皮上赫然写着烫金的毕业证书四个字。
“硕士学位?和我同一届啊,你是什么专业?跟哪位导师的?”
祁镜并没有遮掩,摇摇头说道:“我本科刚毕业,没导师,其实严格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学弟。”
“本科?”
马立鸣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也不知道该嘲笑还是该庆幸。忽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让他心里轻松了不少:“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奉劝你一句,这儿是大三甲,前年开始就不收本科生了。”
话说得很尖锐,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丹阳医院是全国排名靠前的大三甲公立医院,平时收治的都是重急症,对医生要求非常高。加上近年来医疗成本的原因,想要保持盈利状态同时维持科研投入,就只能缩减新加入的医生数量。
作为前沿科研基地,成为医科大学的附属教学医院成了改善收入的重要手段。不仅能拿到科研经费,还能为医院补充廉价劳动力。
可以说丹阳医院根本不缺人,每年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医学实习生注入各个科室。
这些离毕业只差一步的孩子多到数都数不过来,医院完全没必要再多出一份工钱招收刚学完本科的毕业生。大三甲真正缺的是学科骨干,以及能比本科生更快成为骨干的硕博生。
祁镜同期的本科同学,要么走考研深造的路,要么早在去年就选定了自己落脚的医院。
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待在区县级的小医院里,撑死二甲评定,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会因为各种门道才能勉强挤进三甲。
但他们并不轻松,医院对学位要求非常苛刻,如果三年内没能考进研究生行列,就会被立刻解约。
祁镜在临床摸爬滚打了那么年,自然知道里面的个中原因。可以说,如果没有祁森,他根本没有踏进这里的机会。
“我姓祁,或许有例外呢。”
“例外?”
马立鸣觉得非常好笑,理想是多么丰满,丰满得有些幼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回到了那位女生的身边:“朋友,祝你好运。”
转瞬间,他的身份就成了别人的谈资,就算背对他们,祁镜也能感受到女生诧异的视线。
时间一晃而过,八点差五分,人事部主任郝楠匆匆跑上了楼。
今天原本是和两位研究生约谈入院工作的问题,没想到七点刚过就接到了祁森的电话。消息很震惊,那个没用的医二代竟然要来干临床了,刷新了医院收人的新下限。
不过对方是院长儿子,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出了事也和人事部没关系。
他只是个普通的吃瓜群众而已。
“三位,来得挺早啊。”
郝楠看了眼祁镜,马上就认出了他,并没有打招呼,而是拉着他和另外两人也一起请进了办公室。
这位郝主任是祁森的老友,经常会来他家吃饭,祁镜从小就叫他叔叔。
不过现在他们俩都不太想惹人注意,所以一个装作不认识,一个索性就站在角落里,准备等两位高材生完事儿之后才递交自己的履历和入职申请书。
相比自己的同学,马立鸣速度飞快。
认清来人的模样后立刻一个健步来到了他的身边,一路跟进房间然后站在了他的办公桌旁:“郝主任,我是齐瑞老师的学生,马立鸣。前两天和您约好的,今天特地和霍艳一起过来递交材料。”
郝楠点点头,收下了履历。
前几天医院已经定下了今年研究生入职名额,就是这两人。今天过来原本只是走个过场,交完材料,等体检一过就能签约了。
谁又知道半路会突然杀出个祁镜呢。
要在原来定下的两人里再进行二选一,想想就有些头疼。
这时,马立鸣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和郝楠开起了玩笑:“郝主任,医院还收本科生吗?”
“本科?开玩笑呢,硕士都快不要了,还要什么本科。”
得到回答,马立鸣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的祁镜:“朋友,你都听见了,这儿真的不收本科。而且内外科人选都定了,我们接下去就要讨论入职的事情,你还是......”
祁镜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强大基因,原则上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但刚来医院,由于身份敏感,他不想惹事。
见马立鸣这么说,他也没多想,把毕业证书搁办公桌上转身就要离开。本想着去楼上院长办公室待一会儿,等这两人完事儿后再下来处理自己的事情,没料到郝楠把他叫住了。
“你在沙发上坐会儿吧,这里很快就结束了。”
马立鸣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想再次善意地提醒一句。
然而郝楠并没有给他机会,先行一步抢过了话头:“两位同学,实在不好意思。医院刚做出决定,今年研究生只能收一个。”
3.疑难病例(求收藏求推荐)
祁镜没想到自己老爸会把入职人数卡得那么死。
不过医院一直都是择优录取,自己本就比他们强,所以他心里没什么负担,最多就是有些歉意罢了。
但这对这两位研究生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他们刚从激烈的竞争中杀出重围,已经是医院钦定的新员工了,没想到最后还要再进行一场PK赛。
马立鸣心情奇差,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祁镜,反口问道:“郝主任,这是什么意思?前两天院领导不是都已经讨论好了吗?”
“情况临时有变。”
“这怎么能说改就改呢?”马立鸣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难免会往一些奇怪的方向上想。
“不要胡乱猜测,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郝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提醒道,“医院没和你们签约,完全可以改变原定计划。就算你们成了这儿的医生,一样无权过问医院的行政方向。”
他顿了顿,起身给自己沏了壶茶,继续说道:“院长征求我的意见,所以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不要再纠结医院临时改计划这件事了。”
说完,他随手翻开马立鸣递来的履历:“马立鸣,成绩常年前三,学的是心内科的血管介入?”
马立鸣点点头,把推销功率开到最大:“那时我学习成绩不错,齐老师亲自来班上点名要的我。我也觉得心内科是个很有实力的科室,所以就成了他的学生。”
郝楠在这一行干了很久,能进他办公室的成绩优秀是底线,决定去留的一直都是其他因素。
其实他们俩都已经足够优秀,根本不需要再复审。可是现在他必须在这两人里二选一,所以他的眼光就会刁钻一些:“你之前好像准备跟的是儿内科的许主任吧?怎么改介入了?”
马立鸣解释道:“现在介入的人力资源需求量持续走高,比起儿科更有前途,所以就选了齐瑞老师。”
郝楠微微点头,把履历放在一边,侧过脸看向他身后的那位女生:“你应该就是肖主任手里的霍艳吧。”
女生点点头:“跟肖老师学的生殖专业,准备毕业去生殖中心。”
“两位都挺优秀的,我也不想伤了大家的和气。”郝楠翻出手机和一份出院小结,说道,“这儿有个病例,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我会根据你们讨论的内容和结论,来做出该有的判断。”
“26岁初产孕妇,单胎,产检不太规律,孕28周出现头痛、视物模糊,来我院求诊。”
郝楠只给了一个主诉,说完就做了手势,让他们俩开始提问。
病人虽不在霍艳研究的范围,但属于产科,同时头痛和视物模糊又提示出现了心血管的症状,正好和两人所在的科室都有些关系,用在这里做考核还算公平。
马立鸣反应很快,马上掐住头痛这个重点,问道:“血压心率如何?”
“血压135/88,心率103。”
数据很尴尬,正好处在正常的上限左右,很难界定。
他想了想又问道:“心电图有异常吗?有没有胸闷之类的其他症状?”
“门诊就做了心电图,显示窦性心动过速,算不上严重,并没有其他症状。”
霍艳跟着问道:“有没有蛋白尿?”
“没有,小便也不多。”
马立鸣想了想:“尿常规都正常?”
郝楠点点头。
“有没有发烧?血糖如何?”
“体温正常,病人饮食清淡,所以血糖一直很正常。”
唯一指向妊娠高血压的症状,竟然指标全部正常,这让两人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就没人关心肚子里的孩子吗?”
两人很惊讶,这位本科生胆子也够大的。不仅还留在办公室里,甚至敢突然掺上一脚,参加他们的讨论。
不过现在,他们的诊断思路出了问题,来个人提出新观点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看郝楠的样子也无所谓,并没有排斥:“一切都正常,只是胎盘有些增厚罢了。”
“胎盘增厚?几厘米?”祁镜继续问道。
“这......”
郝楠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问得那么细,又翻开出院小结,好好查看了一遍:“入院时行B超检查,胎盘厚4.1cm。”
当检查指标涉及到具体数值后,马立鸣就不行了。他毕竟学的是心内科,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学习范围。他很无奈地看了看霍艳,其实就连这位妇产科的研究生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胎盘一般厚3-5cm吧。”
“正确来说,足月胎盘厚度应该是3.5-3.8cm。”祁镜纠正说道,“有些胎盘会增厚,但很少有超过5cm的。”
“我觉得还好,4.1cm的胎盘并不能证明什么吧。”
“病人才刚28周,并没有足月。而且孕妇饮食清淡,胎盘应该更薄一些才对。”
霍艳并不敢苟同,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有可能是母婴之间血型不合造成的溶血,抗原使母体过敏产生了一系列症状。可以做羊膜穿刺查孩子的血型,既然是初产妇,也经过系统产检,可以排除Rh类,应该是ABO溶血。”
诊断推论都有理有据,看上去很漂亮,但郝楠却摇摇头:“不是溶血,父母都是RH阳性,也都是O型血,没有做穿刺的必要。”
霍艳立刻败下阵来。
马立鸣在一旁想了许久,似乎又有了点子,问道:“病人既然头痛,孕周也够足,可以做个头颅MRI,查看是否有颅内病变。血管瘤和其他神经细胞瘤都会引发头痛......”
“入院第二天行头颅MRI,并未发现异常。”
马立鸣也败了。
既然是拿出来考核临床实力的经典病例,就不该有癔症或者自限疾病的可能。两人清楚,这位孕妇身体里肯定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郝楠把手机放在一边,悠闲地喝着刚泡好的碧螺春:“时间还很充足,你们继续猜。”
他问的是两名硕士,开口的却是祁镜:“血压一开始是135/88?”
“对。”
“那他平时的血压是多少?”和那两人不同,祁镜没有放弃,反倒还来了兴趣,“她接受过产检,里面肯定有之前的检查记录。”
“平时的血压?”郝楠没怎么干过临床,被这么一问,只能再重头扫了一遍出院小结,“105/55。”
祁镜点点头:“虽然离140/90的标准线还有些距离,但已经大大超出了平时的状态,可以暂定她已经有了高血压症状,只不过还没超过指标罢了。”
“这也算高血压?”
祁镜并没有理会马立鸣的质疑,而是把高血压也加入到症状中,高血压、头痛、视物模糊、胎盘增厚......
他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重点:“孕妇有没有水肿?”
“没有。”郝楠看了眼首次病程录,摇摇头。
“她入院后住了多久?之后有没有发生水肿?”
郝楠被追问的没办法,往后翻了好几页,总算在最后找到了新增的症状描述:“入院第七天,孕妇双足踝关节处有轻微组织水肿。”
祁镜点点头,笑着说道:“这就对了。”
马立鸣察觉到了祁镜的诊断思路,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为了胜利还是追问了一句:“她入院后血压是不是也进一步上升了?”
郝楠抖了抖眉毛:“确实,入院第三天就超过了正常线,入院第七天血压150/93。”
马立鸣哈哈一笑:“病人还是子痫前期,高血压而已。高血压能很好地解释头痛和视物模糊,也能解释孕妇为什么出现水肿。”
在他看来,这位病人的症状呈现出进行性加重,所以一开始很轻微也很不典型。
但随着时间推移,其他症状开始一步步出现。郝楠故意掐掉所有检查指标和住院病程录,增加了诊断难度。若是抛开这些因素,病例很无聊也很没有新意。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自己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病人血压持续走高,依然是子痫前期。
当然结果有些可惜,霍艳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疾病,所以这一场应该算打成了平手。
至于身边这位本科生,完全就是在卖弄一些无关紧要的指标数据罢了。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祁镜忽然看了马立鸣一眼,“这根本不是子痫前期。”
4.镜像(求收藏求推荐)
“这不是子痫前期?”马立鸣笑着说道,“检查数据虽然有用,可临床症状更重要。水肿,高血压,头痛眼花,这不是子痫前期是什么?”
祁镜不准备反驳,要不是自己来了兴趣,他也不会半路掺和进去:“算了,随你吧。”
马立鸣对郝楠说道:“郝主任,我觉得是子痫前期,没什么可讨论的。”
“我也觉得是。”见对手给出了结论,霍艳也连忙说了自己的答案,但话语间仍有怀疑,“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漏了什么东西。”
郝楠把出院小结翻向最后一页,摇摇头:“错了,不是子痫前期。”
霍艳眉头紧锁,暗暗说道:“我就说嘛,肯定漏了什么......”
马立鸣也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实在想不出问题的关键在哪里:“生命体征、血常规、B超、MRI都做了,全都指向子痫前期,没漏啊!”
见他们如此,祁镜实在忍不下去了:“你们当然漏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严格来说这不能称之为东西,我之前就提醒过,要注意孕妇肚子里孩子的状况。”
“B超查了,孩子无异常啊。”
“孕妇会进行性加重症状,难道孩子就不会了?”祁镜看向郝楠,问道,“发现孕妇水肿后肯定又给孩子做了个B超,结果如何?”
郝楠连忙查了一遍,找到了当天的检查报告:“当天确实又查了一次,胎盘厚4.7cm,胎儿双下肢水肿。”
“胎儿也水肿了?”
马立鸣完全懵了,从来没见过母婴一起水肿的病例,教科书上也没见过。霍艳也是一个劲摇头,她在妇产科边学边干了两年,门诊病房也待过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镜像综合征。”
见马立鸣恍惚的模样,祁镜解释道:“没听过吧?没听过就对了。这是一种罕见病,继发于胎儿和胎盘水肿。孕妇表现为和胎儿相同的症状,很容易和子痫前期混淆在一起,发病率非常低。”
“继发病?”霍艳问道,“那该怎么治疗?”
“母体只是孩子的镜像而已,胎儿水肿改善后,孕妇也自动跟着改善,所以叫它镜像综合征。”
“那胎儿水肿的病因呢?”
“这个情况就多了。”祁镜掰着手指算道,“胎盘的血管问题、胎儿心律失常、心脏功能问题、病毒感染,你说的Rh溶血也很有可能。当然孕妇做过体检,能排除掉大部分原因,留下的只有心功能和胎盘血管。B超做了那么多次,胎心也在监测,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胎盘问题。”
郝楠一边听着一边看向结尾的诊断,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手里准备续上一口的茶杯也停在了半空,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
祁森的儿子平时不都在玩游戏嘛,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我记得教科书上没有啊。”霍艳很不解地问道。
“这个么......”祁镜回想了一遍书房里堆满的医书,说道,“围产医学杂志,去年有一篇论文写的就是这个。”
“好厉害!”
“厉害什么啊!”马立鸣仍然不服,“郝主任还没说正确答案呢。”
这时还没等郝楠说话,他的手机里就传出了一位中年男性的声音:“小马,你过分了。”
“齐老师......”
“确实是镜像综合征,后来查出胎盘里有一个非常小的血管瘤,影响到了脐带血流,从而导致了胎儿的水肿。”
郝楠笑着问道,“老齐,和肖主任谈得如何了?”
齐瑞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她没什么耐心,早就走了,风风火火的。”
这个声音马立鸣实在熟悉不过,多少个夜晚,就是齐瑞一直在催促着他的实验和论文。既然是他亲口说的,那就是真的了,还真的被这位本科生猜中了答案。
完了!按他一直以来的严格要求,刚才的诊断绝对会换来一顿臭骂。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接下来齐瑞并没有破口大骂。但可惜的是,内容比骂人还要惨。
“我刚和肖主任简单聊过,决定放弃今年的人选。”他的声音很淡,听上去还带了几分惋惜,“小马,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和三院的心内科联系过了,你可以去那儿工作。”
三院是丹城第三人民医院的简称,去年刚升至三甲,规模扩大,病床增多,自然非常缺人。
齐瑞在整个丹城医疗界都很有影响力,为他找个下家并不难。
只可惜,三院实力并不强,病源的数量、质量、科研氛围和技术层次都没法和丹阳医院相提并论。
马立鸣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还想奋力一搏:“我刚才和霍艳的诊断一样,为什么走的是我?”
“你别会错意了!”齐瑞声音猛地一沉,“心内科的介入人才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两年前刚建成的生殖中心不一样,太缺人了,选霍艳完全是为了医院的未来考虑。”
郝楠在旁笑了笑:“要是当初你选的是儿科,或许还有希望。今年我们刚和一家儿科医院合并,明年就能建成儿科中心,正缺儿科大夫呢。”
“所以,就因为我的专业?”
“不然呢?”齐瑞说道,“这两年不孕不育的人逐渐增多,这里有全丹城唯一一个生殖健康中心,并且已经开始辐射周边四五个省份。现在正是大力招揽新生力量的时候,你怎么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三院人事科只等到十一点,十一点之前你若不出现,就当自动放弃。”
其实马立鸣知道,齐瑞已经仁至义尽了。
毕竟三甲医院在职的心内科医生都不是吃素的,只要接受几次教学培训就能轻松站上血管介入室的手术台。
他的专业确实没有特异性,又刚硕士毕业,没了主任的扶持,毫无竞争力可言。
三院是留给他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如果不抓紧,很有可能就会落到二级医院里。三甲就那几家,可硕士生真的是多如牛毛。
“谢谢齐老师。”
马立鸣咬咬牙,带着材料转身离开了人事科。
郝楠见他离开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儿总算完了......”
“谁说完了?没完!”齐瑞马上改了话头,把目标转向了祁镜,“刚才那位诊断出镜像综合征的孩子呢?”
“在啊。”郝楠笑着看了看祁镜,问道,“怎么了?”
“什么学历?”
“只是个本科生而已。”
“本科生?不可能!”
郝楠的脸上露出了俏皮的微笑:“什么不可能,履历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丹医大临床五年制本科,今年刚毕业。”
“他是来应聘的?”
“这是人事科的事儿,齐大主任就别管了吧。现在都8点半了,你还不去查房?”
齐瑞迟疑了会儿,说道:“不行,你把人留住,我这就找祁森!”
“找院长干嘛?”
“你以为院长夫人会放过一个诊断出镜像综合征的孩子?霍艳给了肖玉,我已经让步了。要是这个人再让她摘走,心内科的面子还往哪儿放?”
5.转角遇到......(求收藏求推荐)
郝楠最后还是说出了祁镜的身份,齐瑞不得已只能讪笑了几声选择放弃。
对方既是妇产科大主任的亲生儿子,又对妇产科的疑难杂症如此了解,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胜算。
当然,心内科本就人才济济,又能和所有科室都合得来,说起来这也只是个面子问题,实质上并没有多少损失,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出乎他和郝楠意料的是,祁镜并没有选妇产,而是直接定了内科急诊。
内急是一个非盈利性科室,三班倒、收入少、差事多,还极容易得罪人。这两年,急诊轮转被明文写进了职称晋升流程里,只要想升职称,先来这儿倒半年的班再说。
可见医生们是多不想待在这里。
不过祁镜是个异类,在他眼中,这里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病因千奇百怪,临床表现也是多种多样,几乎什么病都能碰见。
而且为了完成自己定下的目标,从这里起步最容易。
人事部的事情到此戛然而止,齐瑞开始正常工作,霍艳去了生殖中心上任。郝楠办完手续后,和急诊主任通了气,祁镜就这样拿到了工作证。
当然工作证只是半临时性的,比实习生强,比正式职工要差些。
毕竟他刚毕业,没有行医执照,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祁镜直奔急诊大厅,准备换身白大褂就进诊疗室开工。
03年的急诊室还很破旧,没有强大的换气设备,也没有大量观察室和床位。这儿的病人只能抱着自家的毯子,睡在大厅和过道上打地铺。
只要进了大门,那股混杂着双氧水、酒精的刺鼻气味就会伴随着病人被褥的怪味儿,一起钻进鼻孔里。
由于没有电子支付,付费还需要现金和银行卡,窗口的效率不高,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祁镜熟练地穿梭在人群间,走进了一间由半个ICU改成的医生休息室。
他从门后挂钩上随便找了件白大褂套在身上,也没看具体是谁的,就准备往外走。谁知刚踏出房门,从旁迎面走来了一位病人,冒冒失失地和他撞了个满怀。
对方手里拿着尿杯,还好祁镜反应够快,向后连撤了两步,这才没有“中招”。
不过病人却因为冲撞的关系,双脚没能站稳,倒在了地上。拿在手里的治疗单、化验单散了一地,尿杯也翻在一边,洒出一小片深黄色的液体。
“不好意思......”
祁镜表示出了该有的歉意,还想伸手拉他一把。
可病人趴在地上,脸色惨白,无力地看了他两眼就侧过身反胃吐了起来。伴随着黄绿色的胃内容物,顿时一股特殊的臭味传了过来。
连续吐了两三口,病人撑着身体的双手突然没了力气,尽然脸朝着地面一趴,瘫倒在了地上。
“一来就碰到这种病人.......”
祁镜来了兴趣,蹲在那人旁边搭起了脉搏。他没有要搀扶病人的意思,而是扯开嗓门把门口的护士叫了过来:“护士,来个护士!”
“来了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小梅?”
祁镜见了熟人,下意识就喊出了对方的小名。
上一世,小梅就是内急的护士,一路跌跌撞撞升到了主管护师的位置,是祁镜不错的帮手。当然现在她还只是个刚从护士学校毕业的小萌新,算起来也才工作了大半年而已。
小梅被这称呼叫得愣在了原地,立刻打量了祁镜一眼,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我们不认识吧。”
祁镜指了指她的胸牌,意思是看到名字才这么叫的,同时说道:“我姓祁。”
“哪儿有刚见面就叫那么亲热的?”小梅小脸一红,皱起了眉头,还没吐槽两句就发现病人倒在地上,连忙想上去把她扶起来,“你谱也太大了,扶个病人都要护士来帮忙?”
“我没让你扶。”
“嗯?见病人倒地上,难道就站旁边干看着?你还算医生吗?”
面对道德“指控”,祁镜有着一套自己的逻辑:“扶他起来能治好他吗?万一他脊柱有问题呢?万一伤到脊髓神经呢?你把她扶起来不就瘫了。”
“什么?他伤到脊髓了?”小梅大惊,伸出去的手连忙缩了回来。要真像他说的那样,这一扶要是出事了妥妥的医疗事故,她的饭碗妥妥不保。
“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小梅无语,这人明显不和她讲道理。
祁镜掀开病人的衣服,看了看皮肤的状况,然后说道:“你去帮我拿点东西过来。”
现在是工作时间,一切还是得病人优先。小梅忍着闷气,冷冷地问道:“要什么?”
“大量补液和胰岛素。”
“知道了,我去拿糖盐水。”她叹了口气,“等救完人再和你算账。”
“不,不是糖盐水,我要生理盐水的半渗液,里面添胰岛素,每小时6个单位。”祁镜见她没怎么听懂,只能继续笑着说道,“快去吧,你和你们的主班护士说,她会明白的。”
小梅毕竟只是护理中专毕业,很多医学知识不明白,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等等。”
这时从一旁的诊疗室里跑来一位医生。
他看上去要比祁镜大上几岁,资格也要更老些,见病人状态不好,就直接跑了过来。先把病人扶到椅子上,然后做起了检查:“半渗液改回等渗糖盐水,胰岛素就不要了。”
小梅傻眼了,怎么一个病人会有两种治疗方案。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疑惑地看着面前两位医生:“纪医生,你们一人一个说法,让我到底听谁的?”
“我是他的首诊医生,当然得听我的。”纪清瞧了祁镜一眼,问道,“你是谁?”
“都是救人,我叫什么不重要。”祁镜见又来了位熟人,忍不住调皮地说道。
小梅显然是急了:“你们到底要我拿什么?”
“按我说的做。”祁镜看向小梅,手指却指向纪清,“他误诊了,不听也罢。”
“你说我误诊?”
“难道不是吗?”祁镜说道,“病人纳差、恶心呕吐、脱水、嘴里有烂苹果味、尿液深黄量少。那么明显典型的症状,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
纪清听后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按照这些症状又查验了一遍:“确实很像酮症酸中毒,但还需要做些检查。”
“检查?都靠仪器,还要医生干嘛?”
纪清知道祁镜说的很有道理,但依旧很为难:“可是病人来医院前就已经打过胰岛素了,所以血糖不应该......”
“你因为病人一句话就信了?”
祁镜站起身,上前两步来到小梅身边,一手伸进她的护士服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一支毛糖仪:“既然你喜欢检查,那就事实胜于雄辩。”
话音刚落,就见他插上了针头,抵在病人的指尖上摁下了按钮。
6.到底谁误诊了(求收藏求推荐)
毛糖仪价钱不便宜,所以一般都放在护士站的抽屉里。
有一次在小梅的急诊班上遇到了重症患者,她离开护士站去帮忙。结果空无一人的护士站出了事,一支毛糖仪不翼而飞。最后她只能自己掏腰包,赔了不少钱。
从此以后小梅就把机器和测纸都带在身上,虽然重了些,但比之前要安全得多。
这事儿只有她和护士长知道,从没告诉过其他人。所以见祁镜手脚那么利索,小梅觉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随身带着毛糖仪?”
祁镜装傻充楞,埋头用测纸吸了滴血,插进了机器中:“你看,毛糖28,一点都不高。”(高血糖型酮症酸中毒血糖大于15,正常空腹血糖小于7,餐后血糖小于11)
纪清见了数字,顿时急了,马上对小梅说道:“按他说的做,半渗液,6单位胰岛素。”
“哦哦。”
小梅在急诊好几个月了,非常清楚纪清的实力,见他如此肯定也不再多问,直接一溜小跑去了护士站。而纪清和祁镜两人叫来了务工把地拖了个干净,再把病人送去补液休息室里。
“你叫什么?”两人回了诊疗室,纪清客气地问道,“现在可以问了吧。”
“我姓祁。”
“祁?祁连山的祁?”
祁镜点点头。
“华国医生比例本身就少,姓祁的就更少了。”纪清大胆猜测了下,“我记得这儿的院长也姓祁,他有个儿子刚从医学院毕业,你是院长的儿子?”
“知道还不快来跪舔!”祁镜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别人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当年他刚进急诊就是在纪清手下打杂,没少挨批,现在打了个来回也算两清了。
“说的也是,不过......”纪清看了他两眼,笑着说道,“如果我是院长的儿子,肯定会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科室上班。”
“作为父亲,既然儿子进了卫生系统,肯定是走行政路线更好。如果没什么特殊原因,他应该不会把儿子强塞进内科急诊。除非......除非是你自己的要求。”
“所以和你相处完全不需要阿谀奉承,那样反而会被你看不起。”
祁镜笑着拍了拍手,对他的一番推理表示赞赏,心里也很欣慰。
不愧是那个老纪,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
当初他被祁森赶到急诊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只有纪清没有抱怨,把他分进了自己的治疗小组。
就是在他的“栽培”下,祁镜诊断实力迅猛精进,甚至最后到了和他齐头并进的地步。
只不过两人性格和处事方式完全不同,工作时也常有摩擦。但对疑难杂症的诊断本来就需要有不同的声音,所以两人虽然矛盾不断,可业务实力在医院里也是公认的。
当然现在情况反过来了,纪清是名刚工作一年的急诊住院医生,还很稚嫩。
而他却经历了太多,是根实足的老油条。
祁镜一屁股坐在办公桌旁,捡起一本杂志就翻了起来:“我刚本科毕业,分到了内科急诊。人事科已经和瞿主任报备过了,我今天就可以上班。”
“本科?”纪清很好奇,笑着问道,“看你诊断得那么漂亮,怎么不去考研?”
祁镜当然不想考研,重生后揣着满肚子的知识还跑去校园里瞎溜达,那不是暴殄天物嘛。而且科研实验太枯燥了,他可不想坐在实验室里整天和试管、显微镜作伴。
“来这里历练历练,以后考也一样。”祁镜埋头看起了杂志,“刚才救了你一把,中午饭得你请。”
纪清一愣,见他没什么架子,自己也轻松了不少:“行!不过我得问你个问题。”
“怎么了?”
“我是那个病人的首诊医生,看过之前的病例,知道他有糖尿病,所以下酮症酸中毒的判断很正常。但你才刚来,怎么能断定刚才那个病人一定是糖尿病,万一是其他原因导致的晕厥和呕吐呢?”
“考我?”
祁镜合上杂志:“病人手里拿着尿杯,肯定是你给病人开了尿常规。急诊开尿常规除非泌尿系统出了问题,否则就是代谢的问题。再联系他身上一系列症状,高血糖酮症酸中毒能解释所有情况。”
“那万一呢?万一你胰岛素就这么上了,病人低血糖怎么办?”
我靠,又来了......
纪清这家伙什么都好,就太喜欢和他较真,万事都要做足准备,不允许半丝差错发生,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也不行。
太保守,虽然比他稳,但在面对危重病人时保守反而是一种累赘。
“烂苹果气味,你和我说万一?”
“确实有发生这种情况的几率,虽然非常非常低。”
“不是低,是0。”祁镜摆出一副我就是喜欢你恨我又打不到我的样子,继续说道,“临床只看结果,结果是我赢了!”
纪清脸色不算好看,想了想说道:“如果他在家打了胰岛素,现在血糖还那么高,恐怕6个单位胰岛素不一定够。”
“别那么天真行不行?”祁镜劝说道,“我都说了他肯定没打。”
“没道理啊,不打会死人的。”
“没钱也会死人的。”
事实上确实有很多糖尿病病人为了省钱,不按医嘱规定停打胰岛素。之后血糖飙升送进医院,为了救命最后花了更多的钱。
纪清翻看着病人的医疗记录册,一边看一边计算着剂量:“不对啊,他是按时来开胰岛素的。”
祁镜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不信,一把抓过了医疗册。
病人从一个月前因为降糖药效果不理想开始改打胰岛素,但血糖控制一直都不好。三个星期前来医院住院治疗,后来在内分泌科的调整下,改动了胰岛素用量,血糖稳定出院。
出院时,他也是按剂量购买了胰岛素。
比对时间,之前购买的胰岛素确实已经用完了,病人并没有撒谎。
“走,再去测个毛糖看看。”
祁镜扔下医疗记录册,带着纪清离开诊疗室。
问过护士站的护士后,两人在注射休息室里找到了病人。由于之前的情况比较危急,他被安排睡在了担架上,手上已经打了点滴,小梅也打电话叫了家属,现在正在他身边看护着。
“情况怎么样了?”
小梅见是他们两个,推了推病人的手肘:“医生来了。”
病人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意识恢复,也有了些精神:“医生,谢谢啊。”
祁镜只是点点头:“我问你,你在家打过胰岛素吗?”
“打过啊。”
“你确定?”祁镜掀开病人的衣服,“你肚子上只有两个针头,说明你并不是经常打的。”
“之前打肚子有点疼,后来问了医生后让我打的大腿。”病人一边纠正,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外侧,“就是这里,这两天我都打的这里。”
大腿外侧是相对肚子来说第二优的胰岛素注射位置。
相比臀部,这里的角度更适合自行注射。相比手臂,这儿也有比较厚的脂肪层,捏起皮肤后绝不会打到肌肉,能起到缓慢释放的作用。
祁镜并不罢休,指了指病人的腰带扣,说道:“把裤子脱了。”
纪清诧异地问道:“你让病人当场脱裤子?”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俩帮忙挡着不就行了。”祁镜奇怪地看了看他,“再说他里面又不是没穿裤子,刚才跌倒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黄色的。”
“没事,你救了我,我都听你的。”
病人虽然尴尬,但没怎么犹豫,直接解开了腰带。在他干瘪的大腿皮肤上确实有不少针眼,对于一个刚出院一个星期的糖尿病人来说,已经很密集了。
“祁医生,看来你之前说错了。”纪清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算不算误诊?”
7.问题的根源(求收藏求推荐)
“别急,现在才刚开始。”
祁镜接过了小梅递来的毛糖仪,又在病人手指上扎了一针。
结果显示治疗效果很不错,点滴才刚过十分钟,仪器液晶屏上的毛糖数值已经跌去了一小半:17.2。6单位的胰岛素已经发挥了作用,病人对胰岛素治疗很敏感,并不是之前怀疑的胰岛素抵抗。
纪清看着祁镜,只能承认之前自己出现了误判,但同时祁镜也没法解释病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平时是怎么注射的?”祁镜从小梅的口袋里抽了支空针筒出来,塞进了病人的手里,“打给我看看。”
胰岛素和普通药物不同,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快速的起效速度。
它注重的是维持时间和胰岛素浓度的平滑度,所以扎针的部位和方式有些讲究。
平时药物注射以静脉、肌肉为主,而胰岛素需要皮下注射。只有这样才能靠脂肪层来延缓它的起效速度,增加缓释效果,延长持续时间。
如果注射部位错误、手法不当,胰岛素进入肌肉或者血管,就会在短时间里起效,造成血糖骤降。这些胰岛素一次性耗完后,又会因为体内没有后续造成血糖飙升。
所以用胰岛素得细水长流才行。
病人接过针筒坐起了身子,左手熟练地捏起一层皮肤,然后右手抓紧针筒从侧面扎在了凸起的皮肤上。很标准的胰岛素注射方式,没有任何问题。
祁镜见状,转而把话题转向了胰岛素的质量:“你是在哪儿买的胰岛素?”
病人想了想,指向大门口,说道:“就在医院超市旁边,坐电梯上二楼,有个牌子和医院一样的,叫丹阳药店。”
“这是医院自己的药房,质量也没问题。”纪清听了结果,不知道如何下判断:“在家扎胰岛素不管用,来这儿一扎就好了?没道理啊!”
“没漏打也没少打,注射手法没问题,注射位置也没问题,药物本身肯定也不会有问题。”祁镜依然掐着胰岛素不放,“本身没问题,那就是人为让它出现了问题,你家的胰岛素都放哪儿的?”
“放冰箱啊。”病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医生特地关照过,丹城这些天天气转暖了,所以一定要放冰箱里。”
纪清不知道祁镜为什么要揪着这个不放手,毕竟病人住过院,对胰岛素的存放和使用肯定宣教得很彻底。
现在看来病人依从性非常好,应该不会出现存放问题。
“不不,不是放不放冰箱的问题。”祁镜做着手势,解释道,“冰箱是分几部分的,你放的是哪儿?”
“冷藏室,医生说的,我都是照做的。”
答案正确无误,问题似乎是进了死胡同,但祁镜却依然抓着冰箱不放:“不要说名词,说温度,是几度的冷藏室?”
“放冻肉冻鱼的地方,肯定零下。”
这话一出,纪清和小梅都愣住了,原来真的是病人储存药物的方法出了问题。
胰岛素是一种蛋白质,在低温能长时间保持活性,就算在常温下也能维持一段时间。可如果温度过低,低于0度后,生物活性会立刻丧失。所以他每天往身体里打的只是一般的蛋白质而已,没有半点降糖作用。
“要保存得久一些不就得放那儿吗?”病人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继续解释道,“冷藏冷藏,不就是用来藏东西的地方嘛。”
祁镜笑着点点头:“你可真是个天才。”
纪清听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祁镜转向小梅,客气地说道:“接下去请你科普一下冷藏室和冷冻室的区别,还有在他胰岛素的盒子上写好储藏条件:2-8度。”
纪清补充道:“一小时后再测一次毛糖,如果低于11了告诉我。”
找到了问题的根源,看似这个病例告一段落,但两人就误诊这两个字依然在辩论,甚至回到诊疗室后也没有消停。
“你看,我根本没误诊。”
“你说他没打胰岛素,可是他打了。”纪清很肯定地说道,“虽然不是误诊,但也算是判断失误。”
“不不,你理解错了。”祁镜做了个笑脸,纠正道,“为了省钱不打胰岛素的是笨蛋,分不清冷藏室和冷冻室的也是笨蛋,所以我的判断方向完全正确。”
“呵,歪理啊。”
“我不管,中饭还得你请。”
纪清突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眼刚收到的短信,然后笑着答道:“行,我承认你很厉害。虽然我收入一般,但食堂还是请得起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纪清指了指旁边挤满了病人的办公室,笑着说道:“我刚接到主任的短信,你工作的地方不在这儿,在那儿!”
丹阳医院急诊量非常大,内科急诊被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专接120急救车送来的危重病人,是绿色通道诊疗室,现在是纪清和另外一位住院医生在管。
只要没有急救中心的电话,这里就比较清闲。刚才纪清就分担了好几位病人,那位高血糖酮症酸中毒就是其中之一。
而另一部分是普通内科急诊,接收的是自行来院治疗的病人,症状一般较缓也较轻,相对数量也多得多。
当然两者并非只靠急救车来严格区分,如果原本普通急诊病人突发危急情况,也能分到绿色通道,归纪清管。
现在祁镜才刚来医院,虽然实力顶尖,但大主任不知情,还是按老规矩把他分在了旁边的普通诊室里。
祁镜看了他手机里的短信,很无奈:“好吧。”
丹阳医院规模和信誉在丹城首屈一指,有着非常惊人的病人数量。
而且现在是十五年前,医院还没开始普及电子处方。门急诊有大半接诊时间都耗费在了手写上,效率不高。所以就算这儿的两位医生不停工作,门外也总会有一大票病人在排队。
但现在有了祁镜的加入,这一切应该能得到很好的缓解。
刚毕业没执照那就抄方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懂操作懂理论,但实际药物的剂量该怎么给还得慢慢学。
急诊是两位女医生,都上了岁数。
短短五分钟,在她们还在为病人检查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如何安置这位新来的年轻医生。
“我觉得一人一小时,怎么样?”
“还是四个小时一换吧,这样他也比较好掌控抄方的节奏。”
“我是觉得一小时挺好的,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无所谓,就按你说的办吧。”
祁镜站在两人中间,苦笑着建议道:“两位老师,是不是该征求下我的意见?”
“你有执照了?”
祁镜摇摇头:“还没有。”
“没执照没医权。”
“安心抄方吧,抄个一年就差不多了。”
祁镜第一次碰了壁。
原本他不想动用“身份”这一重磅武器,但现在看来不用不行了。他没犹豫,在两人还把自己当实习生之前,果断亮明了身份:“我是祁森的儿子。”
这话一出口立刻改变了现状,两位医生对视了一眼,态度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哦,是祁森的儿子啊,会写处方吗?我这儿有本药物手册,要不你先在旁边坐着看会儿?”
祁镜皱着眉头,脑海里打出了一长串问号,怎么连办公桌都不让我待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去门口帮忙叫病人吧。搬把小椅子,别累着。”
8.看门人(求收藏求推荐)
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过了12点。
秦若芬送走面前最后一位病人,对着门口问道:“小祁,还有病人吗?”
祁镜坐在小凳子上,背靠在墙边,手里翻着那本老旧的药物手册,在走廊上来回瞧了几眼后回道:“没了。”
秦若芬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呼,没想到还能休息会儿。”
另一边,薛萍扫了一遍身边留下的医疗记录册,不禁感慨:“虽然号来得很乱,但今天意外顺利啊,病人挺对胃口的,都没碰到什么杂症。”
“是啊,确实难得。”
“我去吃饭,你在这儿盯会儿?”
“行,帮我带份饭。”
“要什么?”
“随便吧,我先眯上一会儿,昨晚改论文三点睡得,困死了。”秦若芬趴在桌子上,侧着脸对门外的祁镜说道,“小祁啊,你也去吃饭吧。”
“没事,纪清会帮我带饭的。”
“那来病人了叫我下。”
“好嘞。”
之前祁镜被“下令”看药物手册,心里有些不愿意,但过了一上午发现这并非是无用功。
15年来有大量药物遭到了淘汰,一代代的新药不停地在替换着老药,医院的药物手册也是翻了好几个版本。现在抽空多看上两遍老册子,正好把脑袋里记忆的新药全部替换掉。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祁镜在门口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方式。
刚才门前四排二十四座蓝色候诊椅上还坐满了人,现在却空空如也。不得不说,这和两位医生努力的工作密不可分。
可祁镜也在里面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他在门外听着两位医生分析各种病人的情况和病因。从问诊、检查和最后治疗方案的制定,祁镜将两人擅长的领域做了划分。
秦若芬更偏心内、呼吸和消化,另一位薛萍则对内分泌、免疫、神经和肾内更有见地。
在急诊工作之前,两人分属不同科室,各自研究领域和涉及课题不同,所以偏好各不相同。
由于内科急诊是个大科,来这儿工作后,他们所有病人都得接,久而久之就把这些偏好都掩藏了起来。
为了加快效率,祁镜没有太多的问诊,只是看上病人两眼,最多搭个脉搏,量个血压就简单地对他们进行了划分。然后再通过错开就诊号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病人虽然很在意自己被延后一至两位,但却更喜欢被符合自己情况的医生治疗。
所以一来一去就没什么怨言了。
一上午的就诊顺序有些乱,但在祁镜的控制下还算稳定,相比效率却是大大提高了。病人满意,他自己诊断得也开心,倒是那两位医生还蒙在鼓里。
内急休息时间是很短暂的,就在秦若芬刚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时候,走廊上就来了位新病人。
三十来岁,捂着肚子,脸色不太好,走路有些蹒跚。他看到祁镜坐在门口,连忙从挎包里取出医疗册,再从夹层里拿出挂号单,递了过去:“我是341号,前面有病人吗?”
刚开口就传来了一口淡淡的火锅味,再加上身上尚存的酒气,祁镜立刻下了判断:“拉几次了?”
“你怎么知道我拉肚子?”
“猜的。”祁镜又问了一遍,“所以,拉几次了?”
“凌晨2点开始的,已经三次......额不,算上刚才有四次了。拉的都是水,而且总觉得拉不干净。”
“去门口的医院超市,先买一瓶橙汁。”祁镜又指着不远处的开水间,说道,“然后取个纸杯来,倒些开水兑在一起慢慢喝。当然你要不放心的话可以坐在这里休息会儿,等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号退了吧。”
“就这样?”
“嗯,你要不信可以进去找......”
祁镜还想转身指向办公室里的秦若芬,谁知话刚到嘴边,她已经站在了门口:“大便是黄色的吗?”
“是的。”
“有血吗?”
“没有。”
“有呕吐吗?”
“没有。”
见他回答得那么干脆,秦若芬点点头:“只是普通的急性腹泻,平时注意饮食。他说的没错,快去吧。”
病人见两位医生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迟疑,把医疗册放进挎包,转身离开了。
“秦老师,不好意思。”祁镜还想解释,“刚才看你正在睡觉,所以......”
“你诊断的没错,不过我有几个问题。”
“嗯?”
秦若芬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腹泻?你又怎么知道是吃坏了东西?”
“推测。”
祁镜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护士台,说道:“他来的方向并不是挂号窗口,而是另一边的拐角。那个方向除了有个向北的出口外,就只剩一个收集排泄物样本的厕所了。”
“就因为这个?”
“当然还有其他证据。”祁镜甩了甩手里那张预检号码纸,继续说道,“预检台给的记号单沾了水,他的手也一样,肯定刚洗完手。”
“他所有东西都被塞进了挎包,应该是防止东西掉进厕所下水道。而且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人,走路却有些奇怪。这个姿势不是外伤,就肯定是刚拉完,里急后重得厉害。”
秦若芬探出脑袋又看了眼刚才那位病人的背影,姿势确实有些别扭。
“而且他嘴里有火锅味,再加身上的酒气,很有可能是昨晚吃坏了东西。”
秦若芬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没想到这孩子只看上两眼就能想到那么多东西。
他们这些同事,平时除了拿自身医术和职称作比较外,剩下需要比的无外乎就是另一半和下一代。
祁森五年前就成了神经外科的大主任,现在还兼着院长头衔,又是医学院的教授讲师,身份地位非常高。肖玉是部队出身,年轻时参加过国外的人道救援,现在已经做到了妇产的一把手,资历在丹阳医院也是排的进前三的。
夫妻两人几乎都走到了临床医学的顶点,然而儿子却很不争气。
他中小学成绩一直处在中游,磕磕跘跘进了医学院,可入校后就迷上了游戏。大家都分属丹阳医科大的系统,在大学里都有教授或者讲师的头衔,所以他的成绩有目共睹,简直把老祁和肖玉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次祁镜被分到急诊,秦若芬和薛萍还想把他当普通实习生看待,没想到本人的观察力竟然这么强。
“分析得不错,不过还有瑕疵。”秦若芬说道,“腹泻中粪便颜色也很重要,应该加入常规问诊里,下次多注意。”
“秦老师,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不过......”
“不过?”
祁镜看着病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对于这位病人,问诊这一环可以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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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镜从小喜欢解谜,但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一旦兴趣丧失,他就会失去动力。
小时候学业不难,他靠着理解力,成绩一直保持在中游。高考迫于父亲的压力,高三下学期发了力,成功进了医科大学。但没想到医科的课程实在乏味,所以祁镜没怎么挣扎就彻底放弃了。
当然医二代走行政要简单得多,原本两夫妻也没想让他干临床,成绩差些也无所谓,阴差阳错地造成了祁镜之后奇怪的事业线。
当然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还是好的。绕了一个大圈子后,他还是回到了临床。
刚进急诊临床,他就发现原本乏味的医学知识在被隐藏进一个个症状中后就变得非常有意思。
而当形形色色的问题聚集在一个人体中时,就成了他最喜爱的东西。沉迷于解谜的人从不怕谜题有多难,只怕没题可解,而急诊给了他想要的一切。
每天都有大量的病人涌入,永远不用怕没病人可治。
社区医院注重预防和预后,一般不设立急诊。二级医院由于医生水平、检测设备等原因处理不了太复杂的疾病。遇到特殊情况,他们可以果断送去三甲。
而到了三甲急诊,医生没有拒绝的权力,任何病人只要进门就得照单全收。
这也给了祁镜一个非常好的平台,因为这里常年都有数量充足的疑难杂症需要解决。在急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后,祁镜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能设立全国第一个疑难杂症科。
那时他的想法其实不错,但只有一个简单的框架,甚至连雏形都没有。
全科医生诊治慢性病,二级医院接收轻症病人,而三级医院则按疾病种类分出若干分支科室,负责接受急重症。这是一整套带有层次和分流制度的医疗服务方式,非常经典,但随着医学的发展,近年来出现了许多弊端。
有些病人症状古怪,检查结果匪夷所思,什么科室都沾点边,但没人能确诊。
他们辗转在各科室之间,从一家医院转到另一家医院,成了医生手里的皮球被踢来踢去。没人敢收,也没人敢治,万一出错,摊上责任那就是麻烦事儿。
而祁镜希望把他们都归结到自己的科室里。
他只进行系统性地排查,等确诊之后再将病人划分给具体科室,然后进行后续治疗。
可惜,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初他刚一提,祁森就不赞同。原因很简单,医院养不起。
疑难杂症科看上去非常风光,可因为疾患难度的问题,每年收治的病人会很有限。他们涉及各个科室,也会占去大量医疗资源,各种少见感染的检测和培养、各部位病理活检、CT、MRI甚至一大部分手术室都得给他们让路。
本来医院资源就紧张,再多一个专找麻烦的科室,负担就会越来越重。到时候医院垮了对谁都没好处。
祁森说了一大堆,到祁镜的耳朵里其实就两个字:没钱。
当然他清楚,其中没钱是一方面,而祁镜本人实力还不够是另一方面。
如果他是一个诊断学大咖,甚至能得到各学科领头人物的赏识,有了曝光度还怕筹不到钱?到那时候资本会为了各自的慈善目的来给这个科室投钱,拿到有价值的病例后药厂、纪录片都会找上门,而祁镜只要做到资金使用透明化即可。
现在他重活一世。
遇到过了继sars后最严重的传染病疫情,祁镜设立疑难杂症科的想法更加强烈。他需要扩大自己的影响,一步步往上爬,做得略微浮夸些也没什么。
靠酮症酸中毒成功吸引了纪清的注意,这一次则是抓住了秦若芬的眼球。
秦若芬比肖玉小了七八岁,按辈分来说祁镜都该叫她阿姨了。但现在为了听完他抖出来的包袱,特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呵呵,年轻人锋芒毕露啊。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需要问诊?”
“其实很简单,他身上的穿戴不差,应该是个白领。”
祁镜回忆道:“能为了三次腹泻就翘班来看急诊的,必定很重视自己的健康情况。一位病人能准确地记下了腹泻次数和起始时间,肯定不会漏掉大便颜色的改变,更别说是否带血了。”
“这太绝对了,万一他真的忽略了没说怎么办?”
“秦老师说的有道理,病人确实有忽略的可能性,刚才说的也只是一个推测方面而已。”
“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有两部分。”祁镜说道:“其一是sars疫情还在,发烧的病人都要进发热绿色通道检查,单这一项就能排除很多可能。其二是因为门口的两位护士,一位急诊工作了七年,另一位十一年,都是高年资护师。”
经他这么一说,秦若芬注意到了重点,连连点头。
腹痛有太多可能性,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护士台肯定会把这类病人分到发病结果更严重的外科。
所以病人来内急,并不是自己下的判断,而是两位高年资护士在简单的预检问诊中,做出的判断。只要病人到了他们手里,原本的腹痛待查就成了腹痛已查。
护士们虽然没有诊治的权力,但经验并不比医生差,处理方式和各种常见病的诊断都了然于胸。
尤其是这些常年和急诊疾病交手的高年资护师,升职的考题都不简单,只论经验也完全碾压大多数刚来医院的住院医生。
“不错不错。”秦若芬笑着说道,“下午进来帮忙抄方吧,能帮你多熟悉熟悉医院里的常用药物。”
祁镜有些为难:“秦老师,我觉得隔壁那两个大学生挺不错的,你要不叫他们帮你抄?”
“胡闹,医学院规定大学实习生得跟绿色通道,怎么可以来我这儿。”
我靠,又是明文规定......
当初他实习的时候可没少跑化验室、食堂和超市,难道医学院还明文规定实习生必须要当跑腿的?
祁镜本来还想着增加些自己的存在感,可以参与诊断。可结果完全和自己的设想不同,进房抄方还不如待在门口做看门人有意思。
还得尽快混到隔壁去才行。
就在这时传来了急救车的警报声,绿色通道开启,在好几个医疗员的簇拥下从外推来了一辆担架车。
上面躺着一位50来岁的中年男性,穿的是跑步比赛专用运动装,看起来应该是今天在丹城举行半程马拉松比赛的参赛人员。
纪清是首诊,带着听诊器迎了上去,身边跟着两个看上去才来没多久的大学生。
祁镜见现在没普通病人,就起身笑着向担架车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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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接过担架车,看着脸色痛苦的病人询问道:“什么情况?”
“半程马拉松的参赛选手,叫何文远,53岁,主诉胸痛。”一位马拉松医疗站的医务人员汇报着病史,“他跑了大概五公里左右来医疗站休息,说胸痛,我们怀疑心梗直接叫了120。没想到他休息了会儿觉得没事了又偷跑了半公里,速度贼快,后来实在撑不下去才被我们逮住送了过来。”
另一边一位急救员接下话,继续说道:“上车时体温36.8,血压178/103mmhg,心率88次/分,呼吸25次/分,氧饱和度98%。”
“复测血压心率。”
纪清下了令,两名大学生一人摆弄着血压计,另一人听着心跳,顿时走廊忙活了起来。而他本人签了急诊单后问向病人:“疼得厉害吗?”
何文远双手压着胸口,面色痛苦地点点头。
“钝痛、胀痛、刺痛,三选一。”
“刺痛。”
“就只有胸口痛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
“没。”
“以前有过这样的胸痛吗?”
“没。”
“有没有感冒,外伤?”
“年前,就一次感冒,一直没受过伤,我身体向来很好。”
纪清简单收集了病史,然后迅速给护士开了处方和化验单。一个是舌下含服的硝酸甘油,用来降压。第二个是静注吗啡镇痛,同时也可以起到扩张血管和缓解病人焦虑的作用。
祁镜早就站在诊疗室门口,斜着身子靠在墙边,看着正在打电话的纪清问道:“你觉得是什么?”
“大概率是心梗。”
“哦,那么确定?”
“年龄已经到了心梗高发人群的范围,又经过剧烈运动,平时身体不错,又没有感染的症状,应该是急性心梗。”
祁镜微微举起双手,轻轻拍了几个来回,表扬道:“还不错。”
一个普通的问题从他嘴里出来,总会让人感觉有压力。尤其是纪清这样的年轻住院医生,资历看上去要比祁镜高上一线,但却能在他身上看到科室主任的影子。
“那你觉得呢?”
“和你正相反,大概率不是。”
“看心电图和心肌酶吧,我已经打过电话了。”纪清把一份盒饭塞进了祁镜的手里,“这是上午输给你的。”
“青椒肉丝......”祁镜打开餐盒兴致缺缺,“我觉得土豆鸡丁更好吃些,有以前大学食堂的味道。”
说着说着他来到纪清的办公桌上坐下,看着是想要享受自己的战利品。其实刚要动筷子,另一只手就伸向了放在一旁的何文远病历。
他速度很快也很隐蔽,但还没来得及掀开,就被纪清笑着拦了下来:“秦老师好像在隔壁找你,这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好吧好吧。”祁镜也不墨迹,拿着餐盒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又好好看了看担架床上的病人,笑着说道:“要不按刚才说的再赌一份晚饭?我赢了,晚饭还是你请。”
“行。”
祁镜瞅了餐盒里碧绿的青椒,建议道:“别再吃食堂了。”
“哦。”纪清随口说的话刚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踩进了圈套,马上又追加了一句,“地点你选,50以内。”
“瞧你怕成什么样了。”祁镜解释道,“就门外一家小面馆,很便宜的。”
“心电图室的人马上就来,结果应该很快。”
“我倒觉得没那么快,你慢慢查吧,不急的。”
吃完那份青椒肉丝饭,祁镜依然坐在普通诊疗室的门口,继续当他的看门人。
虽然他在里面抄方能加快诊治速度,但秦若芬和薛萍也不敢过分苛求他。毕竟是院长的儿子,来这儿干实习生的事儿,万一耍起性子回家告上一状也挺麻烦的。
要是祁镜没什么本事倒就算了,实力弱就该抄方增加实力,这是医院培训年轻小医生的老办法,屡试不爽。
可偏偏这位医二代实力还不差,她们俩不好管束得太紧。
既然本人愿意看门分诊,这两人也就由着他去了。
人一旦持续长时间做同一件事,在没有适当的刺激时会降低行动力。相比正常人,祁镜对一件事产生倦怠感的速度要快上许多。才过了大半天,他已经对看门人失去了兴趣,而手里的药物手册也翻看了两遍,早就没新意了。
现在他看着面前坐着一排排的病人,脑袋里只有两个字:无聊。
刚吃完饭,血液涌向胃部,大脑相对来说会有些缺氧。而这时再加上无聊的工作,就会让人产生另一个行为:打哈欠。
为了排解这种无聊,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个胸痛病人身上。
自从刚才心电图室的人来过后,纪清的诊疗室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彻底被激活了。不仅紧跟着又来了两辆急救车,同时也来了好几位医生。看状况,新病人倒是早早就下了诊断,只有何文远还没人敢确诊。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急诊遇到两种痛最麻烦,也最需要慎重。
一个是外急的腹痛,从疼痛性质、部位、其他症状来区分,就包含了好几十种疾病,需要慢慢排查。
另一个就是内急的胸痛,虽然包含的疾病少了些,但病因却要多得多,治疗起来也更困难。有时候同样的症状,同样的检查结果,最后的病因却截然不同。
再加上刚才祁镜那么一说,对一直谨慎的纪清来说就更难了。
“小祁,叫病人。”
祁镜的思路瞬间被人拉回,忙不迭喊道:“下一位。”
刚说完就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捏着医疗册,看上去精神还好,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他起身之后仍有些犹豫,但停了两步还是走出人群来到了祁镜身边。
“472号?”
小伙点点头。
祁镜又多看了他两眼,确实没看出什么特殊,就指了指一边的薛萍,说道,“去吧。”
一般这种没有明显不适症状的病人,祁镜一概分给薛萍。因为肾脏、免疫、内分泌和神经内科有很多慢性病,症状也不容易表现出来。
但没想到小伙侧过身子朝里看了两眼,又犹豫了下,俯身轻轻地问道:“没男医生吗?”
?
“你稍等下。”祁镜为了最大化就诊连贯性,让他先在一旁等着,马上叫了下一位病人,“473号病人。”
病人是位中年妇女,一来就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除了让身边的男人倒杯热水然后喝上两口外就再没睁过眼。
起来就诊也是在男人的搀扶下迈着小步子慢慢移过来的,步子很软,身体不停地来回晃动,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样子很吓人,但其实没多大问题。
眩晕症,薛萍老师的最爱。
“去吧。”
祁镜收好急诊单就让她进去了,然后又看向那位小伙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是男医生,说吧,出什么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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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轻咳了两声,俯身在祁镜耳边说道:“我下面那个有点歪。”
祁镜一愣,意识到了他说的是什么东西,马上伸出手指摆在他面前问道:“怎么个歪法?”
小伙子定睛一看,瞬间心领神会,左右环顾了下发现没人在身边,便开始摆弄起祁镜的那根食指。结果手指两节关节只是被他轻轻掰弯了些,屈曲的角度并不大。
“就这样?”
他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祁镜本来还以为会是什么劲爆的病例,没想到只是这种程度,顿时心里有着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兴致都被提起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当然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意,而是笑着解释道:“只是普通弯曲,连10度都没有。”
“是吗?”
见他还在担心,祁镜换了个说法,问道:“你是理科生吧?”
“刚大一,学的土木工程。”
说到这儿,小伙的腰杆似乎也直了些,显然对刚考进的学校非常满意。
祁镜用手在半空中比划出了个半圆形,然后说道:“回家拿量角器量一下,弯曲不超过30度,不影响干那啥的就没事,不用处理。”
“可......”
“怎么?用起来有困难?”
“那倒不是......可。”
“能用就行了,角度不是问题。”
按理来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大多数人都会点头离开,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有事儿要交代。他吐字速度渐渐放缓,甚至到了一字一顿的程度,表情也变得极为尴尬,“可我女朋友,女朋友她,她......”
“她嫌弃?”
小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由于每个人摆放时的舒适度和位置不同,这种情况很多见,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而已,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弯曲。”祁镜冷不丁双手抱拳,话锋一转,“觉得怪的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否则很有可能是和它初次见面,反倒是好事。”
小伙初听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品味了会儿后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去退号吧。”
“谢谢。”
把病人送走,祁镜见诊室里两个病人还说得热火朝天,就起身问道:“474号是哪位?”
一个60来岁的老头揉着膝关节,咧着嘴举手说道:“唉,是我。”
老头一来就腿脚不灵便,还有些瘸,右腿着地就会疼。按理来说这种病人该去骨科,但却被护士分到了这里,再看他疼的是关节部位,九成九是急性痛风,尿酸结晶堵在关节里了。
“下一位是您,去找这位薛大夫,她看痛风比较好。”
“唉,好好。”
“475号?”
一个中年妇女抬起了手:“我。”
这位病人看似没什么不舒服,但祁镜之前就观察过一阵子。她每隔一段时间胸口就要疼上一次,除了需要不停吞咽来缓解外,还会用手顺着食道从胸口开始往下捋。
典型的胃食道返流。
祁镜指着另一边的秦若芬:“秦医生,消化科的,非常擅长你这种病。”
“476号?”
......
祁镜一连安排了好几位病人,确认了各自的情况后也告知了适合他们的就诊医生。这些病人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注意到了这位年轻医生起的作用,所以接受度都不错。
干完正事,他又偷偷溜去了隔壁。
何文远这个病例就算是他也有些拿不准,几条线索一直在他脑袋里打转,就是找不到突破口。越是这样,就越让祁镜难受,心里就像猫爪子挠一样。
诊疗室里空荡荡的,两位接诊医生都不在,只有一个实习生正准备收拾东西给何文远量血压和心率。
祁镜见状就靠了过去:“同学,病人怎么样了?”
实习生没怎么注意他,只是随口说道:“一般情况还好,刚才血压降下来了,心率呼吸都正常。”
“小家伙答话得挑重点讲。”
祁镜对答案不太满意:“他含着硝酸甘油,打了吗啡,血压要是还压不下去纪清早急了。心率呼吸来的时候就是正常的,如果现在出现了问题,那就是要命的新症状。不管是哪种情况发生,纪清都绝不敢离开。”
他虽说喊对方是小家伙,其实按年纪和学历来看两人是同届。只不过祁镜通过父亲的关系,早早进了医院而已。
但从经验和医术来看,他们之间就是天壤之别。
实习生被训完立刻高看了他两眼,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笑着问道:“你是早上发现酮症酸中毒的那位祁老师?”
祁镜没想到这孩子脸皮挺厚,被训了还能反过来套近乎,顿时在心里给他加了不少分。
“怎么了?”
“纪老师刚还说到你呢。”
“他说我什么?”
“思路敏捷,遇事果断。”实习生找了两个形容词,“然后介绍了早上那个病例,说要和我们共勉。”
这马屁拍得祁镜非常满意,顺势说道:“那遇到我是不是该好好汇报下情况?”
“病人打了吗啡后疼痛稍有缓解,还真就没其他症状,很奇怪。”实习生说了两句,然后翻开医疗记录册里面贴好的心电图,“刚查的心电图,st段有点抬高,纪老师怀疑心梗,现在在等心肌酶谱的结果。”
祁镜扫了眼走廊,见纪清没来,就大咧咧地进了诊疗室看起了心电图。
“看上去缺血的位置是侧壁和下壁,但抬高不是很明显。”不一会儿他眉头皱在了一起,“V1-V3导联的st段斜行下移怎么不汇报?这是很关键的讯息。”
实习生受了训斥倒没表现出委屈,而是呆呆地摇摇头,然后问道:“哪儿下移来着?”
“这儿。”祁镜指着一串心电图线,“还有这儿。”
“这说明了什么?”
这小子真够憨的......
不过禁得住骂又没什么脾气的实习生不多见,祁镜对他的评价又抬高了:“自己不去看书?诊断学心电图那章里写的很清楚。”
“哦哦,好吧。”
“你叫什么?”
“沈兴。”
看着他略带委屈的眼神,祁镜准备放开手脚,试试这孩子的底线在哪儿。
他先是翻了翻何文远的医疗册,里面没什么特别的记录,沈兴也没来阻拦。而当他放下医疗册,准备去给何文远做体格检查的时候,沈兴终于忍不住了。
他跑到了祁镜面前,半个身子挡在路上:“纪老师说,不能让你碰病人。”
祁镜没用强,而是笑着说道:“我觉得学生太乖是学不到东西的,你懂吗?”
沈兴眼珠子滴溜一转,连忙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祁老师,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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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远因为吗啡的作用,疼痛缓解了许多。现在正侧着身子睡在担架床上,脸对着墙面闭目养神,见了祁镜也没转过身来。
祁镜拒绝了沈兴递来的听诊器,只是戴上一次性塑胶手套在何文远的胸口上来回碰了两下。
冷不丁被一只手搭上身,何文远顿时惊了一下:“怎么了?”
“我是医生。”
“这都第几个了,你们有完没完?”何文远显得很不耐烦,“我现在没事了,马拉松还没结束呢,让我出院吧。”
“没事了?”
祁镜笑了笑,手指在他的胸口附近迟疑了会儿,突然找准位置,微微用力摁了下去。
这一手让何文远疼得不轻,连忙晃动身子逃开了祁镜的手指,然后蜷缩着身子用双手紧紧捂着那个地方。
“你,你......”
“别说话,一会儿就好了。”
祁镜松开双手转而搭在了何文远的手脚上,用力向自己方向一拉,准备让他完全转过身来。但病人似乎早有察觉,用手死死拉着担架一侧的把手,表现得极度抗拒。
“现在还觉得自己没事?”
何文远不明白,自己睡得好好的,怎么他一来摸了两下就按到了关键部位。而且非常清楚他侧睡的目的,就好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往左边睡会疼?”
“你来这儿一个小时了,从没往这边睡过。”祁镜拍拍他的肩膀,劝道,“有病就安心治,等痊愈了以后可以天天跑,没人拦你。”
在何文远身上获得了不错的信息,他觉得也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那儿。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坐在一旁,等心内科接手造影,然后去看结果就行了。
祁镜脱下手套往塑料桶里一扔,准备回自己的岗位。
但沈兴由于刚才那神奇的一幕,紧跟在他身边不肯离开:“祁老师,你刚才是不是徒手确定了心梗位置?”
祁镜眉头一皱,感觉他的马屁拍在了自己的马脚上:“别乱拍马屁。”
“哪有,刚才确实挺神奇的。”
“我只是做了个简单的触诊而已。”
“可你立刻就找到了他胸痛的位置。”
人不是万能的,一方面比较强,那另一方面就会比较弱。
祁镜很喜欢他的脾气,学习能力差些也可以接受。再不行以后也可以慢慢教,毕竟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医学生,不能太苛刻。
所以就算沈兴在表现得愚钝了些,他也不会太过计较:“病人来的时候就一直用手捂着那里,傻子都知道那里会疼。这是一种防止被人触碰的保护措施,吗啡一度让他忘了,我只是帮他回忆一下而已。”
“保护措施?”
“教科书上没看到过吧?”
沈兴点点头:“没有。”
祁镜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不懂没关系,我教你。”
祁镜抬腿踢了沈兴一脚。
位置是小腿的外侧,相对内侧,那儿的肌肉要厚实些,但被皮鞋踢中仍然会感觉疼。
沈兴突然被踢,刚做出反应,谁知祁镜还想再来一脚。他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两步,用双手捂在了那里。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你那儿疼,懂了吗?”
“懂了。”
“记得告诉你们纪老师,让他尽早做造影,心肌酶谱肯定会高,没什么可看的。”
至此,沈兴在祁镜心中的医生指数:43分,暂时不合格。如果将来他有什么惊人的表现,或者经过了经验积累,这个分数或许还会提升。
说完,他就坐回到了原来看门人的位置。马上就到下班时间,这份看门人的工作再无聊他也会做到下午三点。
他本人和秦若芬和薛萍不一样,不是病人的首诊大夫,没有和接班医生交接班的必要,只要三点早班时间一过就能下班。
到那时,祁镜就能彻底混进隔壁的诊疗室里。
然而就在这时,他最不想发生的急诊室日常突然发生了。
病人是个中年大汉,胸闷气促半小时,在他老婆的陪同下就诊。
祁镜一看就觉得是心脏问题,所以分给了秦若芬。
秦若芬给出了好几项检查,抽了几管子血,又是做心电图,又是做心彩超,但结果都没能解决病人的问题。
在秦若芬给了第三波检查之后,对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觉得造影才看得清楚,上来就给我查造影不完事儿了吗?一个检查接一个检查,是不是在坑我钱呐?”
秦若芬本来岁数就离更年期不远,又工作了一整天,接了200多个病人,耐心早磨光了。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闹,瞬间来了脾气。当然,有脾气归有脾气,她嘴上态度还算平和:“不想检查?不检查就签字吧。”
“你这什么态度?还算医生?怎么和我说话的?”
“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好几遍了,心脏检查要分层次,得一步步慢慢来,你现在倒说我坑钱?我拿你什么钱了?”
秦若芬把手里的原子笔重重地拍在记录册上,指着刚写好的那段话上,说道,“检不检查?不检查就签字。”
“MD!黑心医院!”
大汉虽然嘴上很糙,但显然以前受过医生的气,不愿把事儿做绝,最后还是忍着气抓起治疗单离开了诊疗室。
但出来之后他就彻底放开了手脚,竟然一个劲地破口大骂起来。
就算祁镜把房门关上,他也依旧扯开嗓门,希望把这些声音传进去。这一骂倒是把那些候诊的人全给调动了,一时间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祁镜也干过行政,那会儿做的就是解决医患矛盾,所以很清楚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情况会有多糟。
秦若芬是老资历了,一般不会太在意这种事儿。但从刚才的语气来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冲动跑了出来,那就会升级为真正的骂战。
他一直觉得自己性格和行政科不合,但谈判技巧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多少还有些。
为了能平稳度过最后这半小时,祁镜起身走了过去。
他拍拍大汉的肩膀,笑着把人请到了一旁的候诊座位上:“大哥来坐,消消气。”
“小兄弟,你说她是不是看我好骗啊?一个劲地开检查单。”
“哪有,您一看就是个精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