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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2.老朋友(4000大章跪求订阅)

    考恩特作为米国一流的危重症急救专家,做祁镜sci论文的外审员绰绰有余。只不过现在他却是个卸了急诊主任重担,享受假期的白发老头,喜欢逛美食街,喜欢随时吃上些小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自由。

    他对华国情有独钟,不仅仅是饮食,还有一些风土人情。但直接请假来华国旅游,祁镜是没想到的。

    从贝丝那儿要来了考恩特的华国电话,祁镜拨通了号码,这才知道老头人就在步行街上,离他家不远。

    到了年底又是周末,外出游玩的人很多。

    老头选的店很小,巴掌大的店里挤了十多个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人,两三个拼在了一张桌面上哧溜地吃着刚出锅的面条。

    这种热闹小店在国内很常见,可在米国并不多,考恩特看着觉得好奇,拍完照就一下扎了进去。

    丹阳在全国范围里也算最早那批开放的大城市,见惯了外国人。一群本地人里混进了个白皮肤老外,也就多吸引了些视线,并没有获得太多的关注。

    “老师,你一个人来的?”祁镜让过了好几位,总算在他身边找了个空,坐了下来。

    考恩特笑了笑,说道:“是啊,之前不是给了五万美金嘛。想着好几年没好好休息了,我索性就要了个年假,出来走走。”

    “你也不多叫个翻译陪着,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多一个人跟在身边反而麻烦。”考恩特啃着手里的包子,摇了摇地图,“有英文版地图,很方便的。而且街上就有不少人会英语,虽然说得不流利,但加上些肢体动作总能明白。”

    “好吧。”祁镜看着他那个寒酸得不行的馒头,问道,“你没吃饭?”

    “吃了,从早上到现在嘴就没停过。”

    说着说着他就如数家珍般地报了一上午自己肚皮的进账,发现什么没见过的吃食真就来者不拒,样样都要尝上一口才肯罢休。而且老头还随身带了本记事本,会把自己的感受记录下来。

    扯掉白大褂,没想到里面藏的是位美食评论家。

    “说真的,这馒头太好吃了。”考恩特三两下把手里一个菜包塞进嘴里,又用力嚼了两下,“外面够软,里面的蔬菜切的很碎,香甜可口。还有这一粒粒的是什么东西,咬上去很有弹性。”

    “豆干。”祁镜笑着说道,“切碎后放进去的。”

    “driedbeancurd?晒干的豆腐?”考恩特还在回味那种咸甜交织在一起的清爽口感,“真的神奇啊,原来麻婆豆腐里鲜嫩嫩的豆腐晾干后就会变成这样的吗?”

    “额.....”

    虽然表达不够准确,不过字面意思上理解得也差不多吧。

    回味了会儿,考恩特还觉得意犹未尽,竟然又喊了碗咖喱粉丝汤。祁镜正巧没吃午饭,就陪着多要了碗牛肉面。

    汤过三巡,面过五味,考恩特这才想到了吃之外的一些事情:“对了,你怎么特地打电话去我医院?肯定有事儿吧?是不是有什么疑难病例解决不掉特地跑来问我?”

    祁镜笑呵呵地摆摆手,同时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那份稿子:“我写了篇论文,准备投nejm。投稿要写外审员名单,我就想到了老师你。所以就想先打电话问问你,实在没想到你会来丹阳旅游。”

    “哦?什么论文?”

    考恩特放下用起来不太利索的筷子,顿时把美食家人设切换到了自己的老本行:“我记得你才刚本科毕业吧,按华国医学教育体系来看可才刚起步,这就要投nejm?”

    言下之意就是在质疑祁镜的论文质量。

    他认识祁镜时间不长,但那几天也大致了解了这个孩子。按祁镜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力所不及的事儿,特地去自找没趣。所以在质疑的背后,更多的还是好奇。

    稿子到手,只是摘要的内容就成功吸引到了考恩特。

    这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写作技巧,单单病人的病症和中途做的一些检查结果就已经给足了悬念。

    小面馆终究太吵了些,地方也小,不适合谈话。

    两人最后还是换了个地方,找了间星巴克坐下好好讨论:“这个病人不错,有意思。你的诊断思路也很有趣,思路清晰之外也能考虑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就像当初那位麻疹病人一样......

    最后半句考恩特没说出口,如此有诊断天赋的人竟然不是在自己手下工作,他心里实在平静不下来。

    当然老头心里把祁镜捧得很高,但嘴上却不是个爱奉承的人。

    对于祁镜文章里几个错误,考恩特做出了指正。里面包括了正文里的一些悬念设置和治疗时的处理方法,太过直接只会让人看着乏味。而一件有趣的事儿说乏味了,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祁镜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论文方面没什么才能。

    要不是靠着上一世留下来的一些经验,恐怕这篇论文很有可能被要求返工大修。现在有了考恩特帮忙把关,这种情况可以改善不少。

    两人从下午一点谈到了三点多,桌上的咖啡换了两茬。

    谈论的焦点从原先稿件的写作手法,到讨论裴红鹰身上的各时期的各种症状,再说到华国国内医疗仪器设备的问题,以及在米国遇到这种病人应该如何处理。

    他们就像对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互相揭着对方国家的短,说起来毫不避讳。被戳中软肋后也没什么可尴尬的,笑个两声就能淡然地承认下来。

    “聊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住哪儿。”

    “就在那条小马路上的homeinn。”

    “如家?”祁镜有些惊讶,“那儿可不比米国的一些高档酒店,你在那儿住得惯?”

    “还行,我来这儿也不是来享受的。”考恩特指着口袋里的那本小本子,兴奋地说道,“这次旅行我一定要好好记录下来,回去写篇文章分享给我的朋友们。”

    之后祁镜还想帮他找一间好一些的酒店,不过老头拒绝了。

    考恩特想要的只是一个人随意瞎逛,然后再慢悠悠找回宾馆休息的那样一种随性旅游。不然的话他大可以报旅游团,而不是现在的自由行了。

    老头很倔,祁镜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两人留下各自的通讯方式,四点多就互相告了别。

    见了考恩特一面,祁镜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修改方向。稿子上被他用红笔涂涂改改写了不少东西,这几天晚上就要开启返工大修,又是一番大工程。

    外审工作考恩特也接下了,反正投递的稿子从初审到编辑送进他邮箱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到时他早就回国了,也正好帮祁镜审稿。至于审稿结果如何还得看祁镜到时候给的稿子质量,如果还是这样直白的内容可过不了他这一关。

    下午五点前,祁镜乘出租到了法学院大门口,这儿是丹阳的硕士初试考点之一。

    五点的交卷时间一过,跟随着往外的人潮,陆子姗匆匆走出校门见到了自己的男朋友:“终于考完了,有点难啊......”

    “你专业应该没问题吧?”

    “昨天的英语有点难,今天的民法也不简单,很多题表达得都有些微妙。”

    法律祁镜不懂,不过英语对他来说倒是小菜一碟:“你六级过了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毕竟弃了一年没怎么用过了。”陆子姗叹了口气,显然对自己的成绩不报什么希望。

    祁镜笑了笑,安慰道:“考不上也没事儿,我看那位老师对你还挺满意的,工作至少有了保障。这次真要过不了,明年继续再考好了。”

    “工作只会越来越忙,希望能通过吧。”陆子姗提了提身后的书包,把这一页就此揭过,“不想这些了,走,吃饭去!”

    锦雁八珍楼,开在丹阳黄金地段的一家主营中餐的饭店,听名字就很高档。里面的装修和菜品也确实能撑起这种高档,至少在食客间,这家酒店的饭菜质量还是有保障的。

    不过在祁镜眼里,对于这种高不高档没什么概念。

    要不是徐光头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平时经过这里连正眼都不会瞧上酒店招牌一眼。就算抬头真的看到了,最后估计也就说一句“好名字”了事。进去是肯定不会进去的,人均500的消费对他来说早就超过了奢侈的范畴。

    饭店确实高档,时值晚饭的饭点,门口陆陆续续停下了些私家车。

    不过两人刚下出租到了门口,从饭店大门里迎面向他们走来的这个小伙子,却让人觉得高档不起来。

    那人穿了套深蓝色的睡衣,方方正正的脸上挂着倦容,头发有些蓬乱,一看就没怎么打理。一般这种模样的人大都出现在上午的菜市场和小吃街,在这儿实在和周围衣着光鲜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的模样,祁镜自然认识。

    刚见面,他就皱起眉头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侧脸看向陆子姗。只见自己的女朋友笑着吐吐舌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祁镜知道自己彻底进套了。

    前脚徐光头赶着他进了个大口袋,没想到女朋友表面上陪着自己一起进,其实在进去前早已经拿上了一个小口袋在身边等着呢。

    那人拖着棉质拖鞋,稍稍整了整身上的睡衣笑着说道:“老祁!子姗!嘿嘿,老祁,你样子倒是一点没变啊,子姗姐也是越发漂亮了。”

    “就你嘴皮子利索。”

    “是啊,快六年了......”祁镜不禁感慨

    现在回想当初的高中三年,陆子姗一直都是班长。虽然自家学校没有评校花的传统,但是却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榜单。陆子姗可是连续三年的女强第一人,学习成绩、组织能力、威信力都是大家公认的。

    毕业后开同学聚会这种事儿,肯定绕不开她,怎么也该是她来操办才对。

    祁镜再想到上一世,大学毕业后的聚会倒有两次,可高中同学的聚会好像一次都没去过。

    自己想不想去是一回事儿,别人有没有叫他去又是另一回事儿。压根就没人来联系他,就算想去也没办法。而不联系他的原因恐怕就是陆子姗,两人分手后,老班长放话不联系自己的前男友,谁敢不从?

    “你们该不会年年都有聚会吧?”祁镜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要不是你和......”郭若伟说了个开头,欲言又止,“既然已经和好了,那就没事儿了。”

    “怪不得许文斌这家伙连给我打了三通电话,说一定要来!”祁镜恍然大悟,“我当初还纳闷呢,当年的宣传委员难道在沉寂了几年后又再次爆发了?”

    现在两相联系后再细想想,所有事儿都能连上,要说自己的女人没在背后捣鬼是不可能的。

    祁镜又回头看了看她,陆子姗受不住这种视线这才忍不住说道:“都好几年没见面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是啊是啊,老祁,没你的聚会可是减色不少。”郭若伟右脚脱开拖鞋,挠了挠左腿的腿肚子,说道,“这几年三班的聚会都是在我这儿办的,今年有了你,子姗说你不喜欢,要换......”

    唉~

    说到这儿,他开始大倒苦水:“没办法,谁叫是你们俩口子呢,又是刚和好,我怎么也得给足面子啊。说换就换吧,我先把我爸郊外那栋别墅都给借了过来,结果要复习备考。邻年末我找了朋友的旅行社来场远足,结果你们又要考试又要跨年。

    说到这儿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刚才!”郭若伟看了看表,“中午吧,我刚准备吃午饭,她突然来了个电话又说要换回八珍楼,把我给折腾的哟......头疼。”

    说罢,他抬手揉了揉脑门,直摇头。

    “行了,就你爱打小报告。”陆子姗拉着祁镜的手,就往饭店里走,“快走吧,郭大少。上楼见过你爸,我们还得把菜点了。”

    “哎?你怎么知道我爸在?”郭若伟拖着棉拖跟了上去,“自从这里换我在打理之后,他可不常来啊。”

    “今晚你爸约了人吧?”祁镜问道。

    “老祁,你果然够神,宝刀不老,这都能被你猜到?”郭若伟笑着掏出手指,一根根掰着,说道,“晚上请了几位医生,还有好几个老总。有房地产的,搞物流的,还有开医药公司和做医疗器械的。”

    祁镜点点头跟着上了楼。

    丹阳是个国际化的大城市,03年也是转折之年,经历非典,电商、手机、通讯开始起步。

    而现在已经崛起的公司除了网络游戏和金融外,其余的大多和郭若伟说的这几个行业有关。他们确实都是有钱的主,只不过有多少肯冒风险,又有多少能帮到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223.早恋的利与弊

    高中同学聚会和大学的完全不同,大家都是不同职业,世界观价值观出现了变化和分歧,也很容易因为收入问题被分出个高低贵贱来。陆子姗作为发起人,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经常会给他们敲警钟。

    而那些想在老同学聚会时刻意装13打击人,或者特地过来为自己拉拢人脉关系的,都会被她一一筛掉。这个聚会想要办下去,保持那种纯粹,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比起吵闹,祁镜肯定更喜欢安静一些。

    不过当吵闹达到一定程度,他就需要离开一会儿透透气了。值得欣慰的是,见到的这些高中同学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还残留着对当年的回忆。

    “你去哪儿?”见祁镜起身,陆子姗问道。

    “隔壁应该已经开场了。”祁镜笑了笑,然后对大家说道,“我得去隔壁露个脸,被催了好几次,这次实在是逃不过。”

    “隔壁?”

    “你老祁也太忙了,两场饭局并一场吃?”

    “难得碰个面,你酒都没碰就要走啊~”

    “酒就算了,我有酒精过敏。”祁镜实在遭不住这些人的热情,甩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出来,连忙拧开门把手,陪着笑脸跑了出去。临走他还不忘说上一句:“就去露个脸,马上回来。阿伟,你帮我解释下。”

    “哦。”郭若伟吃着菜,起身拿起了酒杯,“来来来,我替老祁敬大家一杯。实在是隔壁包厢里的那些老板,想见一见他,跑不开。”

    众人听后虽然觉得一个医生和几个大老板坐一块显得很奇怪,但想想以前祁镜那些趣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以前我就觉得老祁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人,现在,啧啧,不得了啊......”

    “得了吧,就你当初那憨样,恐怕一直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旧事莫提,等进了大学我才知道他那叫科学研究,研究懂吗?要做统计算差异性,根本和我们不在一个量级上!”

    “想当初,他和我还是同桌,有一次突然下起了大雨,他没带伞。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竟然在数学课上算起了如何回家才能尽量减少自己淋雨的程度。这得先知道雨量多少,然后计算迎面接触雨滴的表面积,还得算奔跑时的移动速度,计算路上那些个能挡雨的屋檐面积......”

    “别说了......听着就觉得头疼。”

    “还有一次他觉得下午的思政课无聊,竟然中午去买了颗石榴,在课上测起了那一粒粒小石榴粒儿的体积。”

    “唉,你们说的这些早就说烂了,要说最狠的还是那场辩论赛。”

    “对对对,那场辩论太搞笑了。”说着说着,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旁的陆子姗。

    “他的辩论赛,你们都看着我干嘛?”陆子姗吃了口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怎么那么喜欢翻他的旧账,年年翻也不觉得腻。倒不如聊聊你们自己,最近工作怎么样?”

    其实这些同学看向陆子姗是有原因的,因为那场辩论的题目是。

    当时看到这个题目,班主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一句:“早恋还有利?”

    辩论赛是学生自发进行,题目也是学生拟的,由于学校想培养学生们的发散性思维,所以老师只有监督权,并没有更改题目的权力。而当时辩论的正方是利大于弊,而反方才是弊大于利,与主流观点相背。

    这事儿让那个早就上了大妈年纪的班主任耿耿于怀。

    在她看来,早恋的利就是让人能在早恋时发现早恋的弊。而弊端就是即使充分认识到了早恋的弊端,也没人会放弃早恋。好在学校难得开明了一回,不仅没有驳回正反方的观点设置,还把赛场搬去了大会堂。

    那时祁镜和陆子姗已经谈了恋爱,所以大家暗地里使坏,买通了辩论赛主持人以及设计抽签箱的几个同学,让他成了反方。

    枪打出头鸟,其他班的人肯这么做,只是想看他笑话。

    但自己班里那些老同学的想法却不一样,他们清一色地想看祁镜会如何反转这种近乎必败的局面。

    正方一位男同学开场就给出了不错的论述。

    他将高中恋爱夸成了启蒙,家长老师横加阻拦是教育失败的体现。很多人就因为高中没谈到恋爱,所以进了大学后接连错过该有的幸福,最终酿成“恋爱悲剧”。

    一番讲演有理有据,说的有些年轻老师也不免点了点头。

    轮到反方时,祁镜站起身并没急着说话,而是仔细端详了下对方的样貌,然后才淡淡地说道:“对方辩友的说法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错误,当家长老师阻拦的时候其实学生已经处于早恋阶段中了,又何来没有恋爱经验?”

    见自己的逻辑被人掐了痛脚,那位男生马上进行了反驳:“阻拦可以表现在早恋之前的思想妖魔化,并不仅仅是事后的行为!”

    祁镜摇摇头,笑着说道:“那我只能说对方辩友太看得起自己和那些没法早恋的人了,从本质上决定能不能早恋的,根本不是家长和老师,而是自己。有些人因为自己的自身原因没得到早恋经历,却想把原因推给父母和老师的教育,这比早恋本身还要危险。”

    祁镜边说还边侧过身端详了下对方的长相,几乎想到什么说什么,锋芒毕露。

    这两句话一出口台下就爆发出了掌声,更是把男生说得哑口无言,再没站起来说过半个字,刚开场就造成正方直接减员。

    好在对方另外两人顶住了压力,没有放弃。

    当然那会儿大家都是高中生,别说辩论技巧了,能完完整整完成一场辩论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祁镜是个异类,狡辩向来是他的强项,更是在辩论台上强行秀了一把具体数据:“据不完全的数据统计,全国95%以上中学生在早恋后成绩下降,有30%左右的学生早恋后由年级中上游水平跌入到了下游,更有5%的学生因为早恋引发了一系列其他意外事件......”

    数字代表的就是客观存在性,几个百分比数字直接让正方停顿了足足10多秒。

    当然了解他的同班同学第一反应只有两个字:瞎编。

    只不过对方并不知情,见正面敌不过他,在几番挣扎之后,他们便开始拿祁镜本人开涮,成功把论题代入到了现实当中。

    “反方辩友虽然口口声声说早恋弊大于利,但自己却早已开始早恋,这岂不是互相矛盾吗?”

    如果一开场就甩出这个问题,祁镜或许会词穷会愣神一会儿。但这场辩论赛持续到现在,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早已为这个题目做足了准备。

    “我觉得正方辩友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利弊的多寡不在于早恋这个状态,而在于处在这个状态中的人。人不同,利弊所占的比例也会不同。对于我本人来说,弊端的比例几乎为0,但对于绝大多数同龄人,那弊端占的比例就要大得多。所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弊还是大于利的。”

    说完那些,祁镜竟然还不满足,忍不住反击道:“辩论要讲求实事求是,绝不能因为某一小撮人太过优秀,就枉顾事实真相。”

    “你这是在狡辩!”

    祁镜见对方开始胡搅蛮缠起来,竟然不再反驳,而是哈哈一笑,反问道:“辩论不就是狡辩嘛,不然反方还怎么赢?”

    场上局势在他的一系列惊人言论下彻底走向了崩溃,最后还是几位老师上台压住了场子。至于这场比赛谁胜谁负最后没有给出定论,但整个过程在学生之间早已传成了丹阳二中的经典。

    “确实够经典......”

    “是啊,真想让老祁再和别人辩上一场,听他讽刺反驳别人也是一种享受啊。”

    “谁说不是呢。”

    “喂喂,我说你们举着酒杯光在那儿聊天手不酸吗?都在感慨个什么劲呢?”

    郭若伟最后抢过话题,做了个完美的总结:“一个整天只知道玩游戏和搞一些稀奇古怪实验的人,临考试还能拿出碾压所有人的考分。就这水平,有什么好讨论的。要没这种实力,我们大班长怎么可能芳心暗许看上他?”

    “对对,还是阿伟说的在理。”

    “有道理~”

    陆子姗笑了笑:“就你嘴皮子最利索。”

    “来来,干杯干杯,祝我们大班长和老祁天长地久!”

    ......

    锦燕八珍楼的包厢和小饭店的寒酸包房不同,都有宽敞的休息区域和独立卫生间。

    乍一看,郭若伟和他父亲要下的两间包厢,在接待人数和内部装修设置方面都没什么不一样。但当时间过了七点,几位大佬陆续入座,带来的却是与隔壁学生聚会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可乐饮料换成了热茶和香烟,隔壁的嬉笑调侃完全被名利场里的各种伪装和试探所替代。

    “老贺,那块地你竟然没能拿下了,被谁抢了?”

    “还能有谁,他咯......”老贺看向刚进门的一位中年男子,“我可没那么大魄力,万一房价一跌,就全砸在手里了。”

    “老贺,你别装了,钱早被你拿去市北投资科技园了吧?”

    “瞎说。”就算被戳穿了自己的资金流向,老贺依然是浑然不动,吐了两口烟圈,说道,“朱岩,说话可要有根据。倒是你,圈下那块地肯定有什么目的吧?准备建什么说来听听啊。”

    朱岩脱下外套,坐下后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吹掉几口热气后,这才淡淡地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又不信?哟,这茶还不错啊~”

    “知道你们嘴刁,我特地留着的。”郭若伟的老爸郭剑说道,“难得聚一块儿你们就不能好好聊,上来就带着火药味。”

    “他抢我地还不让说啊。”老贺显然有些不甘心。

    朱岩呵呵笑了起来:“大家各凭本事,有什么好多说的?”

    “行,你行!”老贺又给自己点上了根烟,“等季哥来了,我可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朱岩叹了口气:“得了吧,季总大病初愈根本就懒得关心这种俗事。唉,对了,你们把烟掐了,满屋子烟味,他来了还怎么上桌吃饭?”

    “对对,瞧我这脑子,季兄刚做完肝移植,那可是大手术。”

    “还是老朱细心,快,开窗透透气!”

    “得,烟都不让抽了~”老贺很不情愿地掐掉了自己手里的中华,只能用茶水来填补自己这张嘴。

    没一会儿,季广浩便带着自己的侄子、王廷还有辛程走了进来。

    “哟,季哥看来气色不错啊。”

    “哈哈,我在家里可是憋坏了,整整四个月,就没出过几次家门!”季广浩虽然不是最有钱的,但却是这次饭局的发起人,又是最年长的一位,坐的自然是主位,“都到了?”

    “嗯,都到了。”

    “老贺、老朱、季哥、刘总、张总、常老板、”郭若伟点着人数,又看了眼刚进门的三位医生,说道,“齐了~”

    季广浩扫了眼台面,都是和自己同辈的大老板。有些一直是合作关系,有些平时会有竞争,但私底下都是好朋友。

    他清了清嗓子,感慨道:“经过这场大病,实在感叹人的脆弱。今儿让你们聚在这里,是想讨论讨论医疗健康问题。”

    说到医疗,在座那些人大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在来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今天饭局的目的,在了解了相关条款后已经大致清楚了国内私营医疗的现况。

    “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季广浩笑着说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儿,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在你们头上。”

    “这事儿无所谓吧。”老贺打起了哈哈,“大街上那么多医院,去哪儿治不是治?”

    “季哥,私营医院实在是个巨坑,我那家医疗器械公司才刚稳定,肯定出不了什么钱啊。”

    “我说刘总啊,你也别哭穷......”朱岩喝了口茶,说道,“你的公司最近都开始进军网络游戏了,还说没钱?代理一款国外游戏要多少钱?能救多少人?我听说最近几个月接连拿下了三款游戏,大手笔啊~”

224.祁镜大主任

    这几年国内经济高速增长,这些老总都想着钱生钱,尽量减少资金周转周期。

    网游、网络通讯、物流、房地产几乎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就算新起的电商,前景似乎也很不错。他们放着这些不去投资,却要一脚踩进医疗的大泥潭,图什么呢?

    “图什么?”季广浩冷下了脸,“图一个回馈社会!没稳定的社会,你去哪儿赚钱?”

    朱岩也附和道:“老贺,你刚才不是问我那块地要干嘛吗?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拿来建医院的。”

    “开玩笑,你老朱会做这种傻事儿?”

    “看季哥大病一场,我算是大彻大悟了。”朱岩说道,“我特地在米国开过医学研讨会,不仅和年轻医生讨论过国内私营的问题,也和中青年骨干、老专家们聊起过私营医院。”

    “结果怎么说?”

    “选对了科室还是能赚不少钱的,只不过回报率肯定没你们选的那些高就是了。”朱岩说道,“但自己建医院就会认识不少医生,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当轮到自己进医院的时候......”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向了季广浩。

    这场饭局的发起人是季广浩,不过背后也有朱岩的推手,为的也不是帮着筹钱建医院,而是为了另一件事儿。

    “当初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我整天就躺在病床上想一件事儿。”

    “想什么?”

    “想公司将来交给谁吧?”

    “错!”季广浩有些激动,缓了缓情绪这才说道,“我在想,要是个穷人得了我这病怎么办?”

    “我的肝硬化早就到了中晚期没法逆转了,医生说也就再拖个两三年而已。虽然看上去时间不短,但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差,最后半年恐怕连下地都会变得困难。”

    “季哥,你是在为难我们啊。”老贺吐槽道,“穷也是种病,可我们最多算健康人,并不是医生啊。”

    “是啊,穷病可永远治不好。”

    “好了,我就这么一说,又没逼着你们出钱建医院。”季广浩咳了两声,往嘴里灌了两口茶,“我公司规模还没你们的大,哪儿有资格命令你们。”

    说到这里,在座的那些老板都没了声音。

    他们都是各自公司的大老板,在自家地盘里一呼百应,就算碰了面也都是针尖对麦芒,没人可以轻易压过对方。

    但季广浩不一样。

    他们这些人当初创业的时候都多少受过他的帮助,所以都叫他一声季哥。只不过近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季家的公司一步慢步步慢,有些没落了。

    “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私营医院来的,只是想让你们回报回报社会而已。”季广浩说道,“当初可是说好的,如果我要做慈善成立援助基金,你们都义不容辞。”

    说到这儿,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回报社会无非就是捐钱,几万块钱对他们来说可比砸重金投资最后血本无归要轻松得多。好歹也能赚个名声,就当做慈善了。

    “季哥,你就说要多少钱吧。”

    “十万够不够?不够我就从私房钱里再掏些出来。”

    季广浩今天的心理价位在100万左右,七个人掏,平均下来一人大概十万出头。先成立一个广浩基金,专门负责一些穷苦病人的医疗问题。

    “可是季哥,穷人那么多,100万几天就见底了吧?”

    “那你再多出些。”季广浩顺着他的话说道。

    “别别别。”老贺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其实大多数穷人至少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没法治疗是因为经济跟不上后续的高昂医疗费用。但季广浩看中的是一些连检查都做不上的病人,里面有不少人的病因很简单,说不定几片药下去就能恢复健康。

    对此他深有体会。

    当初接连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没结果,看着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一度感到绝望。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病因只是几个虫子。疏通了引流管,服了一个疗程的药物基本就达到了清虫的目的。

    一个小小的病因引起的却是近乎死亡的疾病。

    如果能及早下诊断及早治疗,绝不会发展成肝硬化的地步,而他也不用铤而走险去做什么肝移植。

    肝移植实在是不得已的选择,还是有一定手术死亡率的。就算现在,他看上去术后身体不错,但五年存活率其实也只有70%。服用的免疫抑制剂会带来一系列问题,他需要面对的情况才刚刚开始。

    如果能及早下诊断......

    季广浩又想到了那位给自己带来希望的小医生,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他的身影:“对了华胜,祁镜呢?他没来吗?”

    徐光头坐在靠门的位子,低头发着消息,连忙说道:“说好要来的,我已经在催了,应该快到了吧。”

    “祁镜也要来?”辛程问道。

    “是啊,辛主任,找了他好几次,每次都说有事儿。”徐华胜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无奈地说道,“今天我下了猛料,特地把王主任也叫了过来,我看他还敢不敢放我鸽子。”

    “你也别太过分了。”季广浩对祁镜天然多了几分好感,“听说他最近挺忙的,来不来随意吧。”

    “舅舅你也不能太惯着他啊。”

    “上次肯来就已经给足我面子了。”

    王廷坐在辛程身边,喝着桌上的热茶,这时倒是说道:“小徐啊,从一开始你的方法就错了。”

    “方法错了?”

    “他不喜欢热闹,遇到的应酬几乎全都推掉。”王廷建议道,“如果你换个方式,把今天要谈的病人情况一早全告诉他。我看都不用去找他,他反而会像个牛皮糖黏上你。”

    “还有这种事儿?”徐华胜貌似听到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辛程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老王了解他,确实像他的作风......”

    和那些大老板相比,辛程王廷虽然没什么钱,但在医疗领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刚才进来的时候季广浩做了介绍,老板们也都不敢怠慢,纷纷互换了通讯方式,怕的就是以后有个万一好找人照应。

    现在听到了个陌生名字,他们当然有兴趣。如今医院的科室分那么细,多认识一个是一个。

    郭剑虽然看着菜单,但耳朵还在听他们聊天。

    这两字进了耳朵后,慢悠悠地逛进了大脑,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有人正拿着柔软的鸡毛,不停地挠着那些个记忆细胞。答案几次到了郭剑的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祁镜?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这位祁主任是哪科的?听着医术就很不错啊。”

    “肯定是哪个老专家,看不上我们身上的铜臭味也正常。”老贺淡淡地说道,“当初遇到了位老中医也是,药费280,我想凑个300不用找了。谁想老头脾气怪的很,多给一分钱都不要。要是多给,他就不治了。你们说,我找谁说理去?”

    “哟,你老贺也成文化人了啊?还知道铜臭?”

    “哈哈哈~”

    “你们啥意思?我就不能有文化了?”老贺笑着说道,“待会儿等那位祁镜大主任来了,就让他好好评评理!”

    这时包房的大门外传来了几响敲门声,把手被轻轻拧开后从门缝里探进了一张颇为俊俏的脸。

    “实在不好意思,来晚了。”来人笑着走进了门,连忙赔起了不是,然后话锋一转,问道,“刚在门口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有事儿吗?”

225.睡一半,脾裂了

    朱岩:呵呵,这小子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常老板:他就是祁镜?是不是有点年轻过头了?

    刘总:原来闹了个乌龙,不过能被两位大主任看中,这小子肯定不简单。

    老贺:精致的小脸蛋,乌黑靓丽的头发,这位祁镜大主任怎么连条皱纹都没有,也太会保养了吧?

    几人坐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听了老贺的发言都很诧异。到了这时候,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会迟钝地以为面前这位年轻人还是位大主任。

    老贺:难道不是吗?

    众人:这不废话嘛,你见过这么年轻的主任?

    里面唯独郭剑不同,在看到祁镜的一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刚才儿子带来见自己的老同学嘛。原来高中毕业后考的医学院啊,现在算起来应该才刚毕业吧。

    祁镜......祁~镜~

    哦,是那个祁镜!高中那会儿全年级最麻烦的学生......

    以前儿子高中开家长会,他去的时候经常能从老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基本是表扬与批评对半分,每次都能占掉家长会起码一半的时间。刚才郭剑没细问名字,要早知道是他,就提前认识认识了。

    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我就想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小祁啊。”郭剑笑呵呵地拉起了近乎。

    “郭叔叔,刚才的同学聚会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你和我家那调皮儿子是好朋友,以前也常来我家玩,不用那么客气。”郭剑特地把菜单递了过去,“来看看想吃点什么,尽管点,今天是朱老板埋单。?m哦哦哦哦。

    听是朱岩,祁镜也不忘打起招呼:“朱老板,好久不见。”

    “你们俩认识?”

    “当然认识。”朱岩点点头,介绍道,“三个月前我在米国举办了一场研讨会,就是他力压数百名年轻医生,成了得票王。那可都是米国最顶级的医生评选出来的,不简单啊。”

    “朱老板抬举了。”祁镜笑了笑。

    “米国一别已经三个多月了,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

    辛程见他这么说,有些看不过:“你也太谦虚了,他们这些大老板或许不懂,可我和你王老师不一样。”

    “最近你一边应付考研,另一边陆陆续续写完了两篇论文,其中一篇还要投sci。除此之外,每天都要花十来个小时泡在医院里......这种工作强度,你就三个字一笔带过了?”

    祁镜被人翻了老底,只能尴尬赔笑:“其实我个人觉得真还行。”

    “哈哈,这话要是让崔玉宏听到又要拍桌子骂人了!”

    经季广浩的介绍,他们才知道原来就是祁镜一眼看穿了他的病因,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也正因为在icu里几度经历生死,他才萌生了成立基金会的愿望。

    “这两天的考试怎么样?”季广浩问道,“题目难吗?”

    “不难,挺简单的。”

    “季哥你就别担心这种事儿了,以他的本事,硕士入学考试不值一提。”朱岩笑着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我看之后的执业考、硕士论文、博士入学考也都是轻轻松松的。”

    “三年主治,五年副高,接下去就是主任了!”

    “唉,其实职称都是虚的,医术才最重要。我看祁老弟已经有了些主任风范,坐在两位大主任身边丝毫没有慌乱,佩服啊。”

    “大家都说的在理,我想假以时日......”

    纵然以祁镜的脸皮厚度,被人奉承到了这种程度,心里也会有一些不自在。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些在商场里刀尖舔血的大佬们,那张嘴得有多甜。天天处在尔虞我诈的利益链条中挣扎,这些都是必学的生存技巧。今天的嘴有多甜,改天悬在背后的刀子就会有多锋利。

    这些话只能当耳边风......

    祁镜坐在王廷和朱岩之间,给自己倒了杯茶,赔起了不是:“今天真的不凑巧,时间和隔壁的同学聚会撞了车。我刚从隔壁跑过来,见谅见谅。”

    “多大点事儿呢~”

    “同学聚会也挺重要的,联络联络感情也能缓解下工作压力。”

    祁镜笑着也开启了奉承模式:“在座的都是商业精英,国内各个行业里的龙头老大。今天聚在这儿,不可能只是为了吃顿便饭吧?”

    “当然不是。”季广浩说道,“有个病人需要帮助。”

    “嗯,这个病人正住在我们普外科,我已经决定分出一些科研经费帮忙做诊断。”辛程说道,“现在有季老板和”诸位的帮忙,我想病人的病情会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疑难杂症?

    祁镜顿时来了兴趣。

    “祁老弟也别急,人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边吃边聊。”郭剑叫来了服务生,嘱咐上菜,“锦燕八珍楼是我白手起家时的金字招牌,八珍分上、中、下三品共24种珍贵食材,今天就给大家尝尝鲜。”

    祁镜在隔壁已经吃了些,虽然刻意留了肚子,但看着不停上菜的饭桌,他也很少有举筷子的动力。好在老板们的饭局本来就不为吃饭,聊更多的还是基金会的事儿。

    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出的钱都不多,但合在一起也过了百万。

    一百多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还是需要专人来管理的。

    谁来管理才能让基金持续增值?是否需要定期往基金会里注入资金?病人需要满足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成为帮扶对象?每个病人能配给的具体额度是多少?

    这些都需要一一规定。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这些人里还有竞争对手,多少还是需要一些明文规定和必要的签名才能让人放心。

    祁镜对这些都没兴趣,更在意的还是王廷说的那个病人,也正是季广浩想要首先帮助的病人。能被季广浩看中,首先人得够穷。其次他得真的生了病,曾经去过医院,因为没钱做进一步检查所以拿不出像样的诊断。

    三条全部符合,才能成为目标。

    “病人,男,63岁,是一个在普外做了脾切除的病人。”辛程开始介绍病人的详细情况。

    一星期前,人由120送来医院,情况很危重。进了抢救室,晶胶体还没上血压就开始狂掉,直接跌进了休克状态。外急根据仅有的腹痛和轻微腹胀两个基本主诉,再结合上休克,怀疑腹腔里有内出血。

    时间不等人,外急医生即刻做了腹腔穿刺,抽出大量不凝血。

    “腹部的几根主要血管破了?还是肝脾破了?”祁镜能想到的大出血情况就只有这三种。

    当然还有更凶险的腹主动脉破裂,那种出血量几分钟人命就没了。等发病再送医院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所以没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我们做了急诊腹腔探查术,清理不凝血团块,最后发现是脾的问题。一条4cm左右的口子,深度在1cm以上。”辛程用手指做着比划,展现出破裂口的长度和大致走行,“好在离脾门比较远,我们止血处理过后就给做了缝合。”

    脾破裂说起来很简单,短短三个字就能概括。

    但真到了临床上,按照解剖结构和破裂的程度,脾破裂可以被分成很多种情况。国内大致分成四个分级,每种对应的手术方法都不同,并不是笼统的一刀切掉脾脏那么简单。

    这个病人的情况就处在i-ii级之间,只需进行缝合止血就行。

    周围那些商界老总闲聊时,也会侧耳听一听这些手术上的事情。本来以为很无趣,但真听起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最后没事了吧?”老贺听到病人做完手术,这才把悬在半空好一会儿的炒肚片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听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手术很成功。”辛程露出了些许笑容,“术后检查也没出现再次出血的迹象。”

    “呼......”老贺松了口气,“唉,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

    “你傻呢,没事儿怎么可能被季哥看中?”

    “是啊,肯定得有事儿才有资格进咱们基金会的名单。”

    “额......”老贺顿时语塞,“也对。”

    祁镜这时才说道:“关键问题不在手术成不成功,而是脾破裂是怎么出现的吧?”

    辛程点点头:“脾脏鲜有自发破裂,就算有也有一定的外因刺激。但这个病人竟然是熟睡的时候突发的肚子疼痛,家属见情况不对劲,立刻叫来了120才救回了一条命。”

    祁镜以为会是咳嗽、喷嚏这样离奇的情况让原本脆弱的脾脏裂开了口子。这种脾破裂的爆发点往往出现在日常工作的时候。

    但他没想到,这个病人竟然是睡了一半脾裂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至于闹那么大动静,脾脏破裂已经缝合,只要没有再出血就没有处理的必要。

    除非,他还有其他问题。

    “有,有很多问题。”辛程说道。

    其实这个病人送来就发现有黄疸,急查肝功能有些升高,暂时怀疑是病毒性肝炎。时间紧迫,不可能等病毒性肝炎的结果才去手术,所以这个疑问被带到了术后。

    术后询问发现病人并不是第一次来丹阳医院了,之前还在消化科住了一小段时间。

    辛程特地找手下医生调出了他之前的住院病历,是消化科的于涛主任亲自下的诊断:酒精性肝硬化可能、胆道感染可能。

    “酒精性肝硬化?”祁镜眉毛一挑,觉得有些奇怪。

    随着社会发展,尤其是大城市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注重保养,已经很少有人能把酒喝到肝硬化的程度了。而且很多长期大量摄入酒精的人,往往肝还没来得及硬化就已经发生了癌变。

    所以纯粹的酒精性肝硬化并不多见。

    不常见的诊断对祁镜来说就是一种变相刺激,在听到的时候会格外留意。这个诊断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只不过具体的时间和人物早已经淡忘了。

    “肝硬化......”祁镜想了想问道,“手术的时候应该查过肝脏吧?”

    “对,既然是腹腔内出血,在做探查的时候绝不会放过肝脏。”辛程这才说起病人奇怪的地方,“他的肝脏比正常稍稍大了些,摸上去一点不硬,根本就不是肝硬化。”

    “有点奇怪啊。”祁镜淡淡地说道,“于涛主任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啊,老于一向严谨。”辛程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他既然打了这个疑似诊断,那就意味着当初病人的情况迫使他下了这种诊断。术后第三天我们一起研究了之前的病程录,发现了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时,祁镜忽然想起之前的一件往事,在联系上酒精性肝硬化这个并不常见的肝硬化类型,忍不住开口道:“他以前是不是有呕血和黑便?”

    辛程愣了会儿,有些诧异:“对,我刚要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这个病人早在三个多月前在一次长跑中,胡东升就已经告诉了祁镜。

    病人因为纳差乏力来的消化科门诊,其实就想开些调理肠胃功能的药。门诊医生见他皮肤黄染,就让做了个检查,结果肝功能有些差,尿常规里发现胆红素,一切问题都指向了肝脏。

    只不过后续的实验室检查和影像学检查结果,分道扬镳,完全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实验室检查把矛头指向肝脏,摆出一堆数据和逻辑分析,直说肝脏就是罪魁祸首。但b超、mrcp却拿出了监控录像,说肝脏有不在场证明,根本没法犯案。

    消化科的于涛大主任带着自己的队伍,接手了这个案子,拟酒精性肝硬化可能,希望直接从肝脏身上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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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自如”和“肌干”

    病人叫吴正根,就住在辛程所管的普外肛肠科里。

    术后静养让他的伤口基本长齐,两天前家属就嫌住院贵要拆线出院,后来在辛程的劝说下才勉强多住了两天。

    钱对吴家的重要性,其实在病人来急诊的那天就可见一斑。要不是吴正根难受得不行,恐怕连120的急救车都不会去喊。

    进抢救室之前,他老婆还在嫌抢救车的出车费太贵。然而刚抖抖索索地付出100多块钱,之后像雨点一样的检查单和病危通知单就把她看傻了。本以为进医院后挂挂盐水就能回家的,没想到最后还要手术。

    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算。

    腹腔探查一般不涉及昂贵的器械,手术费用对普通工薪阶层来说是个打击,但绝不是无法承受。

    但吴正根的家很特殊,一星期用掉小半年的家庭支出是非常致命的,况且这些支出还都在别人的口袋里。当时还是辛程出面,用科室大主任的权力帮忙出掉了一部分手术费,否则病人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得活活死在急诊室里。

    至于后续的检查项目,也只是做了必要的部分,其他一切暂缓。

    腹痛腹胀外加休克,首选就是腹部ct,然而外急把ct和替代的b超都省了,用了只需付一支针筒钱的腹腔穿刺。

    术后,省钱的操作也仍在继续,波及到了方方面面。

    镇痛泵肯定不会有,补液用最便宜的,抗生素用最普通的。至于其他检查一律不做,就等着伤口长好后尽快回家。

    好在术后第四天辛程偶遇了徐华胜和季广浩,闲来说起这个病人,引起了季广浩的共鸣。

    在吃这顿饭前,季广浩就已经往病人的住院账户里打了1万块钱,声明只能用来做检查和后续治疗。为防止家属搞什么骚操作,他特意签了资助委托的字条,把钱的支配权交给了普外科。如果这些钱如果没用完,会在病人出院后重归季广浩的钱包。

    这是季广浩一拍脑袋突然想出的方法,看上去实行得还不错。

    所以就在前两天,也就是病人术后的第五天,他找到了刚从米国回来就标下一块地的老友朱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朱岩本身就有自建私营医院的计划,季广浩的基金完全可以成为一种很好的慈善宣传方式。

    确定有可操作的空间,两人一拍即合,所以就有了这场饭局。

    至此,病人的检查进入了第二阶段。

    1万检查费额度到手,医院各系统的检查开始同步进行。从简单的询问既往史开始,吴正根的病史就像本尘封了许多年的历史画卷被丹阳医院徐徐打开。

    他的症状实在太多了,细数起来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那么多年过去却一直处在放任不管的状态。现在已知需要进一步检查的症状就有十多种,散布全身,涵盖了五大科室。

    “这么多?”

    祁镜虽然也猜测是个多器官受累的疾病,但没想到波及会如此之广。当然,老年人各项器官功能都已经开始衰退,加之生活环境差,生活习惯也很不健康,难免会有一些慢性病在身。

    所以这些症状都需要一一甄别,不能一股脑绑在一起来看待。

    不可能因为一起盗窃案发生在凶案现场,就一口认定这个盗窃犯就是杀人犯,这叫不讲理。

    一切还是需要等到检查之后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断。

    “辛主任,我有空去你科室看看病人行吗?”祁镜笑着问道,“问问病史看看病例,如果不方便,不问病史也没事......”

    “病人需要接受不少会诊,各种检查不断,看病例倒没什么,见病人就算了。”辛程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过你真没必要特意跑来,因为后天大礼堂就会有这个病人的病例大讨论。”

    “就是当初熊勇大主任开的那种大讨论?”

    “对,心内、肾内、血液、消化、风湿免疫的几位主任都会到场,对了,还有就是我们普外。”辛程看了看他,说道,“你如果想来,就和崔玉宏一起吧。”

    “好,那天我肯定来!”

    ......

    结束了饭局,祁镜又和老同学聊了会儿,直闹腾到十点多才彼此道别。

    对于跨年,纪清和朱雅婷的要浪漫些。

    先在高档餐厅里吃顿烛光晚餐,之后上私人游艇欣赏了滨江两岸灯火。跟着标志性建筑上的灯光倒计时倒喊了几个阿拉伯数字后,他们还跑去电影院刷了一波通宵电影。

    相比起来祁镜和陆子姗的就要简单许多了。

    两人在岸边感慨过去那年的奇妙重逢,互相祝福了两句便匆匆回家了。

    高中两年的早恋经历,分手后四年的真空期,现在回想过往两人依然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也很幸福。花样繁多的浪漫反而没有这种简单的情感交流来的真实,毕竟他们还需要留着精力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

    元旦当天,陆子姗就得四处奔走约见客户,自从米国回来后,她的工作量持续走高。

    当初定下的助理律师工作还剩半年,等到六月底,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以她现在的工作能力签约自己老师的律所不会有太大问题。她最大的敌人就是经验和案源,这需要慢慢积累,急不得。

    至于祁镜,元旦当天虽然轮休,但还是心里痒痒地想要去诊室看看。

    实习生不可能永远待在一个科室实习,走了胡东升和高健,整个内科急诊的实习生水平出现了断崖式的暴跌。王廷不在,颜定飞又不太说话,单靠屈逸还真怕他有些扛不住。

    而且一星期没碰急诊病例,全靠胡东升在汇报,看不到病人和病历记录本,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踏实不下来。

    除了自家诊室,吴正根也是祁镜的重要目标,下班之后去普外溜达一圈也不错。

    早上八点,祁镜换好了一身白大褂走进了内急诊疗室。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胡东升一样,扫一眼病号卡片墙,把这些天进急诊观察室的病人都大致看上一遍。

    之后便是看看今天的排班表。

    两位坐诊医生早就知道了,不过实习生的排班计划不由医生管,而是各个实习小组的组长自行分配。新来的这个实习小组比较特殊,汇集了好几位差生,实习都不太走心。

    其实医科大学也和普通大学一样,有优等生就会有差生。

    这里面涉及到了学校经费和生源的问题,独立的医科大学为了保证经费会降低生源的门槛,也就会造成学生能力的参差不齐。

    98年高考只要能进一本线就可以进丹医大,有不少人进来只为了混个文凭,毕业后就会改行。实习生有这种情况难以避免,可大学那些辅导员还不走心,随便分组的结果就会搞的临床科室非常被动。

    这种现象直到过了好些年,医科大学纷纷并入综合性大学,得到了充裕的资金后才有所改观。

    至于现在,除了忍还需要防。

    其实内急的受灾情况远没有其他住院部来的严重,实习生的工作只是繁重并不费脑。但碰上了秦雪峰这么一位副高,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在自家科室里都不怎么管病程录,自然会有主治、住院帮他管。所以这种习惯沿用到了急诊,有些时候病人来的太多,他一急就会把病程记录让实习生代劳。

    实习生代劳肯定方便,连字都不用写,但收益与风险是并存的......

    上午八点是查房时间,医生和实习生全部出动,整个诊疗室里就留下了一些没能带走的病历记录本。祁镜按照以往踩雷的惯例翻出了几本看了起来,刚第一本就差点让他把嘴里的豆浆喷在桌面上。

    半小时后,两位实习生结束查房工作,刚准备等抄方,就受到了祁镜的“召见”。

    “这三本病情记录是你们俩写的吧?”祁镜从十来本有问题的记录册里挑出了三本,丢在了两人面前,“都写的什么玩意儿?自己好好看看!”

    两人把记录册拿在手里,有些无辜:“祁学长,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俩写的?”

    “就你们ab组合那手狗爬字,多有特点。一个写得头重脚轻,另一个偏旁部首都是散开的,傻子看了能猜到。”

    祁镜笑着拿出第一本,是个冠心病合并心律失常的病人:“我们来看看开头第一句,......患者神清,生命体征平稳,一般情况可,胃纳好,二便自如。你来解释解释这个‘自如’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秦老师说的,按事实来写,要实事求是。”小a辩解道。

    “实事求是?”祁镜看向了一边还在写医嘱的秦雪峰。

    秦雪峰听到“自如”两字也在纳闷,见了祁镜的视线,急匆匆离开座位上前一看。白纸黑字,还真就是这么写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实事求是不是随便改词!自如是什么意思?伸缩自如?来去自如?你的二便来给我自如一个试试!”

    “哈哈~”

    “你还好意思笑?”祁镜拿出另一本,拍在了小b同学面前,“这个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你是怎么写的?什么叫‘呕血两堆’?”

    “我不是说有20cc吗?”秦雪峰在一旁恨铁不成钢。

    祁镜笑了笑说道:“他倒是改了,只可惜改成了直径20cm。”

    “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只能乖乖认骂。

    要换成以前的祁镜对这种事儿反而不太在意,笔误谁都会有,责任医生每次都看上一遍确认就行了。可现在秦雪峰年岁上来以后记忆力有些衰退,尤其熬夜班没法和那些年轻力壮的比,精神一不集中就会出现差错。

    上次还把处方单上的“肌苷”写成了“肌干”,让药房的同事笑了好几天。

    气得王廷把退回来的处方揉成一团直接砸在小b的脸上,直接开怼:“你怎么不写鸡肝猪肝呢?味道多好啊!”

    不过实习生犯了错也没法多说,一般就骂上两句算了,严格些的或者情节严重的会罚以多次抄写。这些个条例也都记录在了王廷的小黑本上,每年新来的实习生总要把里面的条款轮番过一遍才舒坦。

    祁镜也只是来排雷的,喷人惩罚的工作自然有秦雪峰来完成。

    这些笑料笑个两声就忘了,真正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病例而已。

    在病历记录册里翻来翻去倒是有一个病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54床有点意思......”

    “哦,那个男孩子啊,凌晨两点去的隔壁普通急诊,说右手行动受限。怀疑是脑血管问题就由我们收下,观察观察。”秦雪峰忙完查房吃起了早饭,回忆道,“他晚上和女朋友跨了个年,也没干什么事儿,回到家手就变得有点不利索了。”

    症状提示的应该是很普通的神经病变,但做了个头颅ct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手部有没有外伤?”

    “没有,我们特地全查看了一遍。”秦雪峰喝下豆浆,缓了口气,“刚才查房,情况变得越来越麻烦了。我已经叫了神经内科会诊,过会儿楼上查完房就会下来。”

    一般症状、体检和影像学检查指向相背,就应该好好地做进一步检查。

    除了这个病人外,还有一个咳嗽待查的。人也是从隔壁普通急诊转来的,连续咳了大半年。去其他医院查了之后诊断是咳嗽变异性哮喘,开了不少药,但效果都很一般。

    最近天凉,她的咳嗽变得越来越严重,药也快吃完了。因为刚毕业开始工作,时间有限,所以一下班就来了离公司比较近的丹阳医院,准备开点药就回家。

    不过接诊医生留了个心眼,还是劝她做了几个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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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在选工具人这件事儿上我还是挺公平的

    急诊观察室的留观没有特定标准,一般怀疑有严重疾病的可能就会要求病人留观一晚看看情况。

    对于这位咳嗽的女病人而言,之前的诊断既然是哮喘,现在咳嗽又有严重的趋势,那就有留观的必要。万一放回去后,病人在家哮喘发作,就算医院责任不大也存在被索赔的可能。

    作为急诊医生肯定要考虑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一大早,病人就坐在观察室的病床上,翻开笔记本折腾着一篇英文文稿和好几张表格。

    和其他床铺上的病人相比,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异类。除了时不时咳嗽两声外,一切都和正常人一样。待查完房,医生也拿不出个确定的诊断出来,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来医院的本意只是开药,没想到结果会闹得那么大,耽误了整整一晚的时间。现在想想还是让她心里不太痛快,所以在见到祁镜这个白大褂徐徐向她走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咳嗽还厉害吗?”祁镜带着小a走了过来。

    “咳咳,刚查房问过了,你可以去问查房的医生,咳咳咳。”姑娘给自己头发扎了个马尾,穿上鞋子就准备收拾自己的背包,“留观了一晚,咳嗽好些了,我觉得没必要再待在这儿。”

    “其实今天难得节假日,在医院检查一下咳嗽的原因也好。”祁镜笑着看了她一眼,饶有意味地说道,“频繁咳嗽应该挺耽误工作的吧。”

    短短一句话就说得姑娘停下了双手。

    刚毕业的应届本科毕业生,能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并不容易,不论是工作环境还是每月收入都很让她满意。

    但她现在才刚越过公司的门槛而已,接下来需要培养人际关系,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如果一个小小的咳嗽成了与人交流的阻碍,甚至妨碍到扩展人脉关系和提升公司地位上,那就实在太冤了。

    所以这次医生说要彻查,她一开始是同意的,只不过现在对检查的结果并不满意:“留观一晚,做了那么多检查,咳咳,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听说你有耳鸣?”祁镜见她要走,加快了自己的问询节奏。

    “有一点怎么了?”

    “有一点就有查的必要,耳鼻喉科没有急诊,门诊医生今天休息,要不等到明天......”

    “明天不可能!”姑娘直接拒绝了这个建议,“明天公司有例会,有我参与的项目需要讨论。我是新人,知道请假有多大后果吗?”

    “那过两天......”

    “不行,工作不允许。”

    “我觉得请个病假......”

    “病假更不行了!”姑娘抓起自己的背包,就准备离开,大有种多说无益的态势。

    祁镜没办法,虽然自己脑袋里已经有了几个值得怀疑的病因,但确诊还需要证据。

    如今耳鼻喉的医生不在,想要检查外耳道只能寄希望于神经内科的“百宝袋”。刚才他给神经内科又去了个电话,嘱咐带上耳窥器,现在他需要拖时间。

    爱拼搏的年轻人心里,工作往往排在了自己身体的前面。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无非是身体的问题还不够大而已。当身体的问题足够大,地位超过工作只需要一句话,甚至简单的几个字就足够了。

    祁镜看着还在整理笔记本电脑电源线的姑娘,脸色难看地坐在了她的病床上:“其实......”

    一个适当的转折,一张算不得太好看的表情,以及一个必须存在的停顿或者断句。三者合一再加上祁镜的医生身份,就足以给面前的病人带来难以抹去的疑惑。

    “其实什么?”姑娘再次停手,看了过去。

    “所有神经都来自于人脑,脑神经数量有限,有时候就需要管控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器官。”祁镜让脑子当了主角,无形之中给疾病背后安插了一个扑朔迷离的背景故事,“所以有的时候,咳嗽未必是呼吸系统的问题。”

    其实秦雪峰也是这么怀疑的,咳嗽未必是肺里出了问题,说不定是耳朵在捣鬼。

    只不过病人坚持要走,连字都签了,他们没必要硬留。而且从一般情况来看,病人没太大问题。等来诊疗室要回自己记录册的时候,嘱咐她近期去耳鼻喉门诊随访就行。

    至于病人的病因到底具体是哪一个,秦雪峰不是祁镜,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祁镜这顿解释看似很高大上,其实什么都没说,反而在外人看来还有些用力过猛。尤其是站在他身边的小a,听得一愣愣的:怎么把局解和生理上的知识都给搬出来了?

    “......”姑娘没听明白,“那是哪儿的问题?脑子里的?”

    经过祁镜语言上的引导,和一系列影视剧里常见的临终关怀类表现,病人的认知已经陷入到了一种怀疑的状态。

    嘴上很强硬,表现得很自信,觉得自己还年轻不会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病。但内心深处却被这种似有似无的怀疑慢慢吞噬,不得到满意的结果,这种情绪不会轻易消散。

    “确实和脑子有点关系,不过关系不大。”

    祁镜见她肯听,便继续解释道:“大脑有十二对脑神经,其中第十对迷走神经因为分布比较广,所以功能就比较多。功能一多有时候就会串线,也可以认为是电视串台。”

    姑娘有些听懂了:“那我到底是什么问题?是脑神经?”

    “不不,不是神经本身。”祁镜想了片刻,还是装作没怎么骗过人似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所以我说要等耳鼻喉科来会诊了才能确诊。”

    胃口被吊到这种程度,谁都不会轻易放弃。昨晚反复劝她留院观察,现在又劝她尽早请假过来复诊,这些场景还历历在目,肯定有问题!

    “不对!你们一直让我留观肯定有怀疑的对象。”

    祁镜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露出了副仿佛被人猜中的表情。但他马上又恢复的镇定,微笑着说道:“我们只是想排除一些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什么特殊情况?”

    “那个......也没什么。”祁镜欲言又止,四处看了几眼,有意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倒是说啊!”

    经她这一嗓子,祁镜似乎是没能顶住压力,还是淡淡地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听力不太好?觉得听不清声音?”

    “是啊,尤其是洗完澡之后。”

    姑娘加大了自己的回忆功率:“不过就是洗完澡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没多久就自动好了。应该是耳朵里进了水,我现在就听得非常清楚,应该没什么问题。”

    祁镜摇摇头:“问题就出在听力和耳鸣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应该是外耳道和鼓膜之间产生了病变。”祁镜叹了口气,“至于具体是什么实在不太好说,有可能只是虚惊一场,也有可能会是大问题,所以......”

    没等祁镜说下去,姑娘就打断道:“大问题?会是什么样的大问题?”

    祁镜一时语塞,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严重的可能是外耳道骨瘤。”

    “骨瘤?”姑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神呆滞地看向祁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几率很低,你不用太担心。”祁镜连忙换成了一张笑脸,转变速度之快,就差把尴尬写在脸上了,“待会儿会有神经内科的医生下来会诊,我会让他们下来看看你的耳朵,说不定只是个小问题,顺手就解决了。”

    从听到“骨瘤”两个字开始,姑娘脑袋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脑神经?迷走神经?神经内科?外耳道骨瘤?

    姑娘脑子有点乱,不过对祁镜来说,她能留下就行,反正留观的床位费一天也就10块钱。他看了眼自己的新任小跟班,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了个眼神。

    小a跟在他身边,向54床走去,但心里总有些不太明白:“祁学长,她真的是外耳道骨瘤?”

    “......”等走出了一定距离后,祁镜马上否认道,“基本不可能。”

    “那刚才......”小a回头看了病人一眼,马上又拉回视线生怕她看出点什么,小声咕哝道,“刚才你还骗她说是骨瘤!”

    “骗?我哪儿骗了?”祁镜连看都没看他,直接说道,“全程我没用任何一个肯定的字眼,而且一直在强调,骨瘤是最严重的,也是几率最低的情况。最后还安慰了她几句,有可能只是个小问题。我这叫骗?”

    小a很无奈地摇摇头,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这一点:“这和骗没什么区别吧。”

    “随你怎么想吧。”

    祁镜留下她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以病人平时的工作强度,这次要是回去,恐怕不等咳嗽再次严重是绝不会来医院的。到时候小病拖成大病反而更麻烦,倒不如趁节假日帮她彻底检查一下确定病因。

    当然这些还都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他自己,能查出病因才是最让祁镜觉得痛快的。

    “病人能留下就行,待会儿神内科到这儿看了外耳道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祁镜笑着走向了54床的病床。

    54床病人是个20岁出头的男生,看着应该还在上大学,父母就在身边陪着来的医院。他没有刚才那位姑娘那么难对付,但病情看着却要严重得多。

    做了手部的肌力和感知觉检查,结果都不太理想,而且相比来时,情况不容乐观。

    但此时的祁镜并没有用刚才对姑娘的那套,脸上全程挂着笑容,时不时还和男生开了几句玩笑:“昨晚上跨年怎么样?去看电影了?”

    “本来计划好在滨江大道上看了倒计时就去电影院。”男生看了看自己的父母,说道,“可是后来家里催着回家,就放弃了。”

    祁镜点点头:“我昨天也去了滨江边跨年,场面布置的不错,原来你也在那儿啊。”

    “呵呵,是啊。”

    这时祁镜注意到了他的脖子,上面有一块不规则的深红色痕迹。他看了两眼后指向了自己的脖子调侃道:“现在的孩子可真大胆啊,草莓种那么大,我和女朋友就没这么放得开了......”

    “额,这是她......”

    男生有些腼腆,因为自己右手的问题早就忘了脖子上的吻痕。现在想来确实尴尬,不过祁镜表现得很自然,被这么说了一通也没让男生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跟着笑了起来:“她说想要留个痕迹。”

    好在他父母还算开明,听了这话只是有些微的反感,一直都没有开口。对他们而言,这些都比不上自己儿子的右手重要。

    “医生,我儿子的右手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祁镜拿起小锤,检查着男生的肌肉腱反射,笑着说道:“现在还不太好说,检查做的也太少。他现在的情况需要等神经内科来帮忙确定下检查的方向,没头没尾的乱检查一通可不好。”

    父母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观点。

    “好了,我这儿查得差不多了,等神经内科会诊后我们会尽快讨论一个检查的大方向。”祁镜笑了笑,便带着小a向诊疗室走去。

    路上小a不免感慨道:“这个54床还挺邪门的。”

    这话要是高健或者胡东升说的,祁镜或许会忍不住问他一堆神经内科方面的问题。说不定聊着聊着就能排除些不必要考虑的情况,甚至聊出个大致的结果。

    但对于本就对医学没多大兴趣的实习生,他也提不起兴趣,所以选择不接话。

    人各有志,既然来的人是混的,他也得有个应付混子的态度,教太多就没意思了。

    小a知道祁镜一直在找有意思的学弟学妹,看祁镜态度如此,以为他只是故作高冷:“祁学长,你既然不屑教我,可为什么找病人的时候老喜欢带着我呢。是不是我还是挺有资质的,你在试探我?”

    祁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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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在好转与加重之间反复横跳

    祁镜回到诊疗室,拉上了还在写医嘱的颜定飞:“颜老师,54床有点奇怪。虽然只有单侧上肢受累,但nihss评分上到了4,情况不乐观。”

    颜定飞是神经内科的主治,刚接班查完房,对这个54床也很在意。不过因为个人原因,他不太喜欢说话。尤其是同事之间,一切回答都是尽可能简短,有时候甚至只有一个字:“嗯。”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木头,作为医生非常尽职,面对病人的时候该开口还是会开口。

    相对于语言上的互相交流,颜定飞更喜欢把每个病人的情况都写在纸上,平时能作为记忆的一种补充,在和其他医生交流时是也能用来传递信息。

    对于已经确诊了的病人,他一般会记下诊断、用药策略和恢复的情况。如果是未确诊的,那就会写下一堆鉴别诊断和各类检查结果,将科班化的诊断方法用到极致。

    随着这声“嗯”,他手边的病情记录纸被递了过来。

    上面勾勾画画写了不少东西,对比胡东升复述的内容要精彩和详细得多。对54床和刚才那位20床的咳嗽女病人,他都有自己的看法。

    祁镜上一世有幸和他搭档过,那时颜定飞是副高,他是主治。他很清楚颜定飞最喜欢的交流方式,不是那种你来我往的互动,而是只有yesorno的是非题:“颜老师也觉得问题不在脑子里吧。”

    “嗯。”

    “今天神内会诊是钱老师?”祁镜问道,“要不要等他下来后再决定接下来的检查方向?”

    “不用。”

    颜定飞摇摇头,用手里的笔敲了敲一旁的桌面。

    实习生小b正飞速地写着检查单,见他在催,进一步加快了手速。不一会儿一张b超单送进了颜定飞的手里,转手后又到了祁镜这儿。

    单侧上肢出现无力、麻木、针刺感迟钝,病人还有头晕的症状,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如果是40往后的中老年病人,没有高烧血常规检查正常,就算头颅ct没有明确的梗死灶,医生也会更多的考虑脑梗。但这个病人才20岁刚上大学,又没有高血压史,脑梗的可能性相当低,可以说近乎于0。

    同样是缺血,既然头颅ct检查没什么问题,那病因的位置就有可能在其他地方,继续死磕脑子并不明智。

    祁镜手里捏着的是一张检查颈动脉的多普勒彩超单。

    普通b超靠超声回声的不同来辨别实质性脏器中发生的病变,图像是黑白色。多普勒彩超并非是彩色画面,而是在普通b超的基础上加了动静脉的血流情况,专门用来检测心脏和大血管。

    “我和颜老师一样,也觉得是颈动脉的问题,他脖子上那块......”

    话说了一半,忽然从门口穿进了一个人,正是54床的母亲,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她的喊声:“医生!”

    病人情况不容乐观,所以当看到家属跑进屋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颜定飞都准备起身向外走了,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儿子的右手似乎好一些了!”

    不管是从她的身份,还是从她高兴的样子来看,这位母亲都不应该是一个会拿自己儿子病情开玩笑的人。

    在短短一句话的催化下,整个诊疗室里五个人的面部表情呈现出了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两位实习生和家属一样,没什么事儿比病人自行好转更来得高兴了。而颜定飞和屈逸有多年临床经验,听后没什么好高兴的,脸上布满了疑惑。刚才病人的右上肢抬都抬不起来,才过了不到十分钟,怎么可能恢复。

    唯有祁镜,脸色越发难看了。

    虽然不知道病人身体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有时候病情好转可能比加重更可怕。

    当病情突然发生转折的时候,就该重新做一遍体格检查。颜定飞留下了屈逸,自己带着祁镜跑了出去。

    nihss评分是上世纪80年代末创建,用于脑卒中的一套神经内科评分系统。几乎每隔几年就由脑卒中协会做改动,慢慢完善。评分过程很复杂,不过结果不难理解。简单而言,脑卒中带来的神经内科系统症状越明显,nihss分数就越高。

    之前54床的评分为4分,全部来自于右上肢。表现为右上肢运动能力缺失,无法对抗重力以及中度的针刺感觉迟钝。

    但现在重做评分后发现,病人的情况已经改善到了只剩1分。

    他不仅能自行抬起右上肢,而且对针刺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虽然没法长时间维持抬手的姿势,但对比十分钟前有了非常明显的好转。

    颜定飞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本能告诉他,一个已经有轻度脑卒中症状的病人不可能在极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祁镜隐隐觉得有问题:“颜老师,还是先完善颈动脉上的检查吧。先做彩超,有必要的话应该做急诊cta。”

    颜定飞点点头,把检查单交给了祁镜,然后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会诊一般都是住院总值班或者科室内的主治来完成,秦雪峰求稳叫了会诊,其实在颜定飞看来自己就能搞定。如此明显的单侧上肢活动受限,出问题的不是脑血管就是颈部血管。

    但现在病人情况有了反复,恐怕简单的会诊已经不够了,必须叫备班的赵副主任下来看看才行。

    听到还要做检查,父母有些不乐意,看着祁镜眼里多少有些不信任:“刚才病情加重的时候你们不急着检查,说等神经内科来会诊。现在病情自己好转了,你们却说要检查?”

    “如果真的好转,不会那么快。”祁镜解释道,“还是做个检查确定下病因的好。”

    父亲犹豫了片刻,正准备点点头,没想到身后儿子的声音传了过来:“爸,你看,我手完全恢复力气了,这种感觉真好!”

    只见他捧着母亲给他的水果盒,右手很利索地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本以为自己会得什么重病,没想到老天眷顾,才几个小时就好了。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手臂压迫时间长了也会有这种情况,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医生,我儿子都好了。”父亲说道,“我觉得......”

    “我已经很明确地说过了,右上肢失去感知觉,活动受限绝对有大问题。”祁镜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现在不应该和我聊要不要检查的问题,而是应该尽快完善检查确定病因。”

    父亲虽然点着头,但并没有去付费,而是捏着cta的单子问道:“这是什么检查?”

    “ct血管造影,能清晰地看见血管内的病变。”祁镜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又是ct?”父亲皱起了眉头,“晚上刚做了头颅ct,放射量会不会太大了?”

    这时母亲也走了过来,帮忙说道:“是啊,我家儿子还年轻,吃那么多射线会不会对身体不太好?而且听说打的造影剂也对身体很不好,要不再等等?”

    祁镜懂他们的意思,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儿子就全好了,也就不用在医院里折腾了。

    其实刚来医院的时候他们就质疑过ct检查的必要性,秦雪峰说了里面的利害关系后好不容易才答应下来。倒也不是为了钱,是真的觉得检查做多了不好。

    这种成见短时间内是没法改的。

    要是换作上一世刚进急诊那会儿,祁镜肯定会浪费些唾沫星子直接怼上去。现在见得越来越多,他也懒得再嚼舌头,只是说了一句:“我已经说了检查的必要性,如果真的不想做就签字吧。”

    听到要“签字”,父母两人没了声音。

    之前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要把责任放到他们自己的肩上,就得仔细掂量掂量不检查的后果了。

    “如果不签字,就请尽快检查。”祁镜指着父亲手里的cta单子说道。

    “等他吃点水果再去吧。”

    “我说你们是......”

    祁镜还在和这对父母纠缠,只听得咣当一声,那支本该握在病人手里的不锈钢叉子掉在了地上。只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右手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挂在一边完全不听使唤。

    “爸,妈,我的手好像噶嘛咿呜......”

    几个字刚出口,男生就觉得自己没法说话了。嘴里含混不清地发着音,虽然和平时说话时的感觉一样,但说出来的字却大相径庭。

    “儿子,你怎么了啊?”

    “医生,他......他,是不是又变严重了?”

    祁镜当然知道病人的病情又变了回去,就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子一样。而且这次不仅仅累及到了语言功能,还让他的嘴角斜向了一边。

    面瘫......

    但情况比他之前想的还要严重。

    继失语面瘫之后,男生没坚持多久,两眼一抹黑,直接晕厥,嘴里还留着咬了一半的苹果没来得及咽下肚子。同时左手也紧跟右手,果盆洒了一地。

    母亲这次是真的急了,连忙过去把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但任凭怎么呼喊都不起作用。

    “医生,这,这怎么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晕了?”

    祁镜叹了口气,抬脚踢开病床下的轮子锁扣,然后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收费窗口。父亲这时哪儿还有这样那样的借口,缴费做检查才是头等大事。

    “颜老师,小b,病人晕了,出来帮忙!”

    祁镜三两下的功夫,把病床弄到了走廊上,小b带着血压计检查血压心率,颜定飞则帮着一起推床。

    之前祁镜还不能下诊断,现在时好时坏的症状如此明显,所有情况都指向了颈动脉里的那块不稳定的血栓。

    接下去的cta检查也证实了他的猜测,那块血栓就像个不定时的开关一样,一端黏连在颈动脉内侧,其余部分则彻底放开了自我在颈动脉管腔里不停翻转。

    当血栓紧贴血管的时候,能保证大脑的血流量和供氧量,神经系统的症状会减轻,甚至归0。

    但当血栓在管腔里活动开后,供给大脑的血液和氧气急剧减少。每活动一次就像爆发了一次小脑梗,按阻挡血流的量来确定最后造成的症状。从单纯的活动受限、感觉迟钝,到失语、面瘫、甚至晕厥......

    “喂,血管外科吗?”祁镜抓着桌上的座机电话说道,“内急来了个颈动脉活动性血栓。”

    “活动性血栓?”

    “对,活动性很大,希望你们下来评估下,到底是做简单抗凝、血管内融栓还是机械取栓。”

    “好,马上来。”

    十分钟后血管外科会诊出了结果:直接取栓危险性很大,很有可能取栓失败造成血栓脱落进入脑血管直接引发大面积脑梗。

    和神内科副主任赵言经讨论后决定,还是先做融栓处理,同时用肾上腺素适当提升病人血压增加大脑灌注流量。等融栓24小时后,再用肝素行抗凝治疗。

    整个治疗方案的效果不错,病人没再出现脑梗症状。

    “奇了怪了,小小年纪颈动脉怎么就出现那么大块栓子呢。”神内的赵言经摸着自己的山羊须,有点想不明白,“颜定飞,你倒是说句话啊。”

    颜定飞只管看着自己的书,摇摇头:“不知道。”

    “颈动脉分支处没狭窄,管壁很光滑没粥样斑块。心脏查下来也没房颤,栓子也不可能是心源性的。”赵言经待在内急诊疗室里来回踱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祁镜在病人的记录册上写着检查和治疗的经过,冷不丁说道:“他脖子上有吻痕。”

    “......”赵言经也是快50的人了,没经历过如此开放的恋爱,有些不明白,“吻痕?什么吻痕?”

    “学名叫机械性紫斑。”祁镜又一本正经地说着些奇怪的知识点,“吸吻时因口腔内的真空状态而形成负压,导致皮肤毛细血管破裂、血液溢入组织间隙而发生瘀血。因为看上去形状不规则,红紫相间,俗称种草莓。”

    赵言经刚开始只是觉得疑惑,然后又对“机械性紫斑”这个词产生了好奇:“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祁镜拍了拍小b的肩膀,然后手指一抬他的下巴,露出大片颈部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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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229.他溜了

    祁镜笑着说道:“是20床,长期咳嗽的姑娘,以前诊断是咳嗽性哮喘。不过秦老师觉得是外耳道有问题,颜老师和我也都觉得像。可惜耳鼻喉科今天没人,所以要借神内的耳窥器看看。”

    “哦。”赵言经点点头,马上猜到了大致的病因,“迷走神经相关的咳嗽,无非就那几个原因。”

    屈逸觉得有些奇怪,边写着病程记录边问道:“那姑娘没走吗?刚才还吵着说要走来着。”

    “我和她好好谈了谈,应该已经深刻理解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会走了。”祁镜笑着说道,“待会儿我去看看她的外耳道,应该就能确诊,估计没什么问题。”

    屈逸苦笑了两声:“还是你有办法,刚才我好说歹说她都没什么反应。”

    祁镜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干净,准备起身去找那个姑娘明确下诊断。不过才刚起身,就被赵言经拦了下来:“机械性紫斑你比较熟,还是快些把54床的病程记录写完,这个病人我去看就行了。”

    “只是查个外耳道而已,哪好意思让赵老师亲自做。”

    “没事,反正节假日我也是闲的。”赵言经叫上了屈逸一起离开了诊疗室。

    ......

    诊疗室里的气氛还算轻松,但留观室那儿就有点不一样了。

    就在刚才,20床那位长期被咳嗽困扰的姑娘,亲眼看到54床父母崩溃的全过程。管床的似乎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小医生,之前还和病人谈笑风生,转眼间病人说晕就晕,一点点征兆都没有。

    担架车被几个医生推走后再也没回来,也不知病人去了哪儿,他的父母怎么样了......

    咳咳咳~

    咳嗽了好几声后,姑娘不免想到了自己:我哪儿有闲工夫管别人,自己都快要不行了,咳了那么久,说不定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说不定已经到了晚期,说不定......

    晚期......

    不!

    不会的!

    我身体一直都还好,就只有咳嗽而已。

    我才20多岁,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得癌呢?而且骨癌的话骨头会痛,我骨头从没觉得痛,怎么会是骨癌呢?不可能是骨癌!医生肯定是为了严谨才这么说的,一定是这样!

    说罢,她眼前又浮现出了祁镜略带沮丧但强装着没事儿的样子。

    他那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深深刻进了她的脑子,不管看上几遍她都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而这时床边那位老太太的家属突然跑了回来,信誓旦旦地和另一位还算聊的来的家属说道:“唉,听说了吗?刚才那个晕了的孩子是脑癌啊!”

    “脑癌?刚才还看着挺好的。”

    “唉,都是骗人的,癌这东西说得清楚的啊?开始的时候什么症状都没有,结果说没就没的!”中年妇女给自己的老妈倒了杯水,喂上几口,继续说道,“还好我妈只是轻度脑梗,要是得了癌,唉......”

    “对对对,我以前一个邻居,是个租房的30多岁年轻人,工作不要太努力哦。”另一位中年大妈也想起了些往事,想想不禁唏嘘不已,“天天早上七点多起来,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然后呢?”

    “本来身体好好的,做了个例行体检。医生刚开始也没说什么,就要他做个胃镜看看胃肠道里有什么问题,结果他就来了这儿。”说了一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这一查人就没再回来过。”

    “啊?怎么了?”

    “是胃癌!还是晚期!”她忍不住摇摇头。

    “啊呀,可惜了可惜了,还那么年轻。”

    “谁说不是呢,没结婚,听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两位人过中年的妇女还在交心,谈着周围的一些糟心事儿。姑娘坐在床上只能听个大概,但内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再听下去恐怕会完全代入进去。

    刚才那颗被自信强撑起来的小心脏,就像个烘烤得刚刚好的脆饼一样,说碎就碎。

    当她再回头看到屈逸带着赵言经过来,早已经不是那个吵着要回家的固执孩子,连忙哭丧个脸:“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啊。”

    赵言经还没开口,被这句话糊了一脸:???

    自己就是帮人做个普通的检查,看看耳朵里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迷走神经而已,怎么就升华到了拯救生命的高度了?

    屈逸也被她搞糊涂了:“又有哪儿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咳嗽,不过......”女孩说到这儿顿了顿,说道,“一定要查清楚,咳咳,我身体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咳,是什么让我一直在咳嗽,一定要查清楚!”

    屈逸要被她逗乐了,这病人前后的态度变化也太快了吧。祁镜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说变就变的?

    赵言经拿出了耳窥器,站在她身边说道:“姑娘,你别紧张,让我看看耳朵。”

    “这个仪器能看得清吗?”说到这儿,姑娘声音越发颤抖起来,“如果真的看到了骨瘤,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确诊了?”

    “什么骨瘤?”

    赵言经皱着眉头回想着在内急诊疗室办公桌上看到的会诊单,上面就写着顽固性咳嗽待查,也没写怀疑骨瘤啊。他想了想,便笑着开慰道:“别胡思乱想的,我就是看看外耳道有没有病变而已。”

    “对,我知道医生刚开始都是这么说的。”姑娘苦笑了两声,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赵言经总觉得自己只看了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中间漏掉了大段剧情,要不然怎么会听不懂呢:“姑娘,你就是咳嗽而已,别想多了。”

    她还想多说什么,但检查时不适合讲话,只能安静地等着结果。

    以前的耳窥器就是个小漏斗,靠着外置光源来检查外耳道。之后人们把光源和漏斗合在了一起,又在后面给安上了放大镜,就成了现在赵言经手里的新式耳窥器。

    如果再接上数据线路能将图像实时地传入电脑进行进一步放大,就成了更高级的电耳镜。

    看到了病人外耳道的全貌,赵言经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什么骨瘤,是哪个不长眼的医生瞎说的?”

    这时屈逸算是明白了,肯定是祁镜在那儿忽悠人呢。要不然这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安分地等着检查,虽说现在似乎用力过猛,有些安分过头了:“赵老师,应该是祁镜说的。”

    “祁镜?”赵言经皱皱眉头,说道,“可他刚还说这个病人应该就是被耵聍堵了而已。”

    “耵聍?耵聍是什么?”姑娘没听明白,问道,“不会是什么怪病吧?”

    “哦,耵聍是学名,俗称就是耳屎,结块堵在了外耳道里刺激了神经。”赵言经马上答道,清洁了下手里的耳窥器,继续说道,“我就不取了,也不专业。等明天耳鼻喉科的医生开了门诊,去挂个号弄干净就好。”

    “不不,等一下。”

    检查结果和之前的猜想产生了剧烈的落差,让姑娘有些不敢相信它的真实性:“这就完了?就是因为一块耳屎?”

    “是啊,不过你可得抓紧,已经拖了一段时间,结成了一大块,还挺大的。”赵言经告诫道,“继续下去万一发炎化脓会影响周围组织,尤其是鼓膜。”

    炎症对比骨瘤实在算不得什么,姑娘连忙追问道:“可我有时候觉得有耳鸣,就像蚊子一样在身边嗡嗡嗡,还挺响的。”

    “哦,那是因为堵住了嘛。”赵言经笑了笑解释道。

    “”那有时候听力会下降呢?也是因为耳屎?”

    “听力下降?什么时候下降的?持续多久?”赵言经不免问道,“现在我看你挺好的嘛,也能听见我说的话。”

    “洗完澡之后,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洗完澡啊,那没事的。”赵言经继续解释道,“那是因为耳屎泡开了嘛,涨大到堵住了全部耳道当然听不见了。”

    姑娘皱了皱眉头,听着耳边这些宛如玩笑一般的医学解释,就像做了场过山车一样的噩梦。

    赵言经完成了会诊,接下来便是屈逸的事儿了:“病因找到了,收拾完东西就来诊疗室拿你的病历记录册。记得明天去耳鼻喉科挂号,别再拖了。”

    见他要走了,姑娘还是忍不住拉住了他的白大褂袖子:“真的只是耳屎?”

    “我病房还有事儿,接下去让这位医生和你解释吧。”

    屈逸接过话,对她说道:“现在看来是的。”

    “那刚才那个医生还说可能是骨瘤呢!”

    再次回想祁镜的样子,她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诚恳和善良,而是满满的欺骗。和他谈话结束后压抑了整整半个多小时,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任谁被这么一通忽悠都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他这不是在骗人嘛!我要投诉他!”

    屈逸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同事也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很专业,肯定不会一口咬定骨瘤的。”

    “可......”

    “他把最严重的骨瘤拿出来,也是为了劝你查到病因。”屈逸继续说道,“如果你就这么回去了,肯定又是吃着大把的抗过敏药物,最后熬到中耳炎再来医院,你真觉得这样很好吗?”

    姑娘被说得没了声音。

    十多分钟后,她收拾完东西,背着挎包进了诊疗室:“我来拿记录册。”

    屈逸对她招招手,让实习生给她复查了个血压心率,然后把写完的记录册交到了她的手里:“记得早点去耳鼻喉科把东西尽早拿出来。”

    “嗯。”姑娘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祁镜,便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位医生呢?”

    “赵老师是来会诊的,会诊记录写完自然回自己科室了。”

    “不,是那个之前找我的小医生。”姑娘笑了笑,“现在想想还是应该对他说声谢谢,不然我还不知道是那个......额,叫什么来着?”

    “耵聍。”

    “额,对对,耵聍!”姑娘说道,“我恐怕还不知道是耵聍堵住了耳朵。”

    屈逸笑着说道:“你问祁镜吧,就那个长得瘦瘦的年轻医生。他说怕被你骂,所以在赵老师帮你检查耳朵的时候就溜了。”

    ???

    姑娘有些尴尬,连忙解释:“我怎么会骂他呢,我就是想来谢谢他而已。”

    屈逸摊摊手:“反正就是溜了。”

    ......

    祁镜现在已经进了外科大楼,站在一群家属后等着电梯。

    现在是手术室吞吐病人进出最频繁的时候,第一台手术刚结束,第二台手术的病人正要进手术室,所以工作电梯很忙。自己去占这点时间没什么必要,不如优哉游哉跟在家属人群里上楼。

    内急留观的病人基本已经确诊,既然没什么好玩的,他自然要换地方。反正内急平时有他没他都能正常运转,无非有区别的就是诊断快慢罢了。

    现在最让祁镜感兴趣的还是普外这个多器官病变的病人,他很想看看吴正根的病例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电梯一路上到肛肠科,他先弯去了护士台看到了吴正根的病号后才去了医生办公室。

    外科的医生办公室和内科完全不一样,能安心在那儿写病程录的非常少,就算有也是实习生。更多的,则是拿着记号笔在记录板上给家属勾画出自己的手术过程,或者拿着一叠签字单苦口婆心地解释手术的并发症和难点。

    所以见了祁镜,这些医生无非看一眼,没什么反应。

    直到他翻箱倒柜地去找吴正根病例本的时候,他们才不得不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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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你们消化科是疯了吗?

    丹阳一月的天气已经接近冰点,就算住院部开着暖空调也挡不住丝丝寒意。钟晓熙穿着粉色短袖手术衣,外面只简单地套了件单薄的白大褂,快速走进产科病房:“两台剖宫产,总算跟完了。”

    午休时分,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位男生还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

    见钟晓熙回来了,他回道:“第一次上手术台,好玩么。”

    “太夸张了!”钟晓熙往冰凉的手上哈了口热气,绘声绘色地说道,“羊水出来的那刻,整个手术台都湿透了,像发大水一样吓我一跳。还好做一助的学姐手够快,不然我还得回更衣室换衣服。”

    “又生了个男孩?”男生笑了笑问道。

    “是啊,说起来也真够邪门的。”钟晓熙皱起眉头总觉得自己的带教老师哪里出了问题,“柳老师怎么就那么神呢,虽说上个月接了五六个女孩儿,可从前天开始又是连着‘开’男的,说好的50%概率呢?”

    “柳观音不是白叫的。”

    男生还在刷刷地写着手上的病程记录,“刚开完的是19和27床吧。”

    “嗯。”

    “下午还有两台吧?”

    “是啊,上来吃点东西,一点半就得回去。”

    “那你先吃,我来帮你写术后吧。”

    钟晓熙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胡东升,谢谢啊,把今天的手术都让给了我。”

    “没事,反正我硕士跟的王廷,少做两台剖宫产没多大影响。”胡东升说了一半总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对妇产科感兴趣就得多跟手术,也得和科里的主任多交流。不然以你那成绩,想跟肖主任就是在痴心妄想。”

    前两句说得钟晓熙非常感动,本来不太起眼的胡东升没想到也有暖心的一面。

    可惜她的少女心才刚准备坐上秋千荡漾起来,最后那句话就轻松绞断了挂着秋千的绳索。直男永远是直男,本性流露只是转瞬间的事儿。

    “你去休息吧。”

    钟晓熙走到门口调高了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然后坐在一边拿过他手里的病历本:“术后的病程我边吃边写就行了。”

    胡东升对自己刚才的话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看看时间过了十二点半,也不早了:“术后病程确实是自己写比较好,午饭就在桌子上,我先去眯一会儿。”

    “好。”

    元旦算是国定假期,医生也是人也需要休息。所以今天有一部分的门诊会选择闭诊,而外科手术除非必要,也会往后作顺延。

    可是产妇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过元旦,假期不可能停下孩子出生的脚步。

    一些产前评估可以顺产的,一旦宫缩强烈开了宫口,自然要进产房待产。而一些有顺产危险因素的产妇,则要在预产期之前行剖宫产让孩子顺利降生,往后多拖一天说不定就会让产妇踩进危险区。

    今天是胡东升所在的实习小组第一天进产科,在产科自然要接触产房接生和海量的剖宫产手术。

    因为轮科顺序的问题,他们刚结束了半年的内科实习,还从没去过手术室。对于手术室自然感兴趣,对于产房这个独立于其他科室的存在,更是好奇的不行。

    所以他们都想尽早跟刀开开眼界,或者去产房看一眼新生命呱呱坠地时的隆重场景。

    就在六名小组成员讨论先后顺序的时候,胡东升突然选择放弃,安心留在病房写着一本本近乎相同的枯燥病史。

    并不是说胡东升不喜欢手术,而是他觉得,无法自己上手的手术,跟着也就是学个步骤罢了,没多大意思。况且,他对产科也没什么兴趣,与其去手术室看几场以后肯定要跟台的剖宫产,还不如在这里研究一下高危妊娠病人的病例来得有意义。

    说不定以后的内急工作也会遇到相近的情况。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普外的那个病例。

    他也是从自己在普外实习的同宿舍同学那儿打听来的,刚听内容就被吸引住了。乱七八糟的一堆症状被搓成了一个大大的线团,到现在都没人能找到线头在哪儿。

    今天是病人开讨论会前的最后一天,他必须赶在讨论会之前,再去过一遍病史,研究研究。万一明天那些主任们讨论出了结果,而他因为错过了一个小细节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岂不是亏大发了。

    如果去手术室跟刀,恐怕就得穿一天的粉色手术服,时间上也不一定够。

    就算被他抽出了时间偷跑出来,可病人好歹是个60多岁老头,穿这一身去普外科,总不见得开口说自己是产科会诊吧,多不合适多尴尬啊。

    “吴正根,34床.......”

    胡东升离开内科住院部一路小跑进了外科大楼,心里还想着这个病人的情况,忽然脑海里跳出了个人影:“哎呀,自己一天到晚想着这个病例,倒是忘汇报了。”

    他在大楼门口踌躇了会儿,手机已经拿在了手里,思想斗争过后还是决定作罢。

    “算了,等晚上想不出答案的时候再找他吧。”

    嘴里嘀咕了一句,胡东升转身进了电梯,一路上到肛肠科,出电梯后没有停留,直接跑去了医生办公室。

    他前两天刚来过,已经确定病人在34床,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护士不会刻意换床。

    今天只是来复勘,胡东升只需要若无其事地走进办公室,再像之前那样报一下会诊科室,顺手拿过病历本抄下新做的检查结果就行了。

    他按自己心里的既定计划,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谁知本该无视自己的视线并没有收走,坐在办公室里休息的那位普外医生见他就像见到了个烦人的苍蝇,忍不住调侃道:“我说,你们消化科是疯了吗?”

    胡东升有些不解,不过为了保持自然并没有停下脚步,脸上也没什么变化:“消化科怎么了?”

    “呵呵。”那人苦笑着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前天消化科下来会诊的也是你吧?”

    胡东升找了把椅子坐下,点点头:“是我。”

    “两天前你来会诊,抄走了34床的病历,回去后难道没把病历给同科室的人看吗?”那人追问道。

    “看了啊。”胡东升听出了对方嘴里的一丝怀疑,不过依然没动声色。

    “那今天怎么又来了?”

    “别紧张。”胡东升这时反而选择了摊牌,不过只摊了一半,并没有说漏自己实习生的身份,“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病人这两天的检查有什么进展而已,没什么大事儿。”对方似乎也清楚这种小心思,不免吐槽道:“以后要病历的话就让一个人来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捣了消化科的马蜂窝,一会儿来一个消化科会诊,一会儿又来一个消化科会诊。从10点开始到现在,算你在内已经第三个了!”

    “3个了......”

    胡东升脸皮确实够厚,被人这么说了一通依然没有慌乱,反而坐在那儿想另外两个人会是谁。

    是祁哥?

    有可能,应该能算上一个。

    对于这么轰动的一个病人,以他那种苍蝇寻臭蛋的风格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他自然会来看,要来外科看病人就得带上些理由或者披上个马甲。

    病人之前住过的消化科显然是最好用的。

    另一个是谁?

    纪老师?

    不会啊,他今天休息陪富婆在外面happy呢,不可能回医院。

    还会是谁?

    难道真有消化科的医生来会诊了?

    正当他还在疑惑的时候,手机铃响了起来,来的是条短信:

    胡东升看了短信,pg还没坐热就不得不站起身子:“我确实白跑了一趟,病历已经被送去科里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打扰。”

    ......

    离开了普外病房,胡东升一路去了花园。

    冬天正午的阳光绝对是件难得的奢侈品,水池边已经坐了不少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吃完午饭后他们就会来这儿逛上两圈,晒晒太阳,缓解一下在病房长住的低落心情。

    在这些蓝白条纹套衫里,多了两件显眼的白大褂。

    “我还以为是谁呢。”胡东升一路跑了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高健啊。”

    “吴正根的病历看过了吗?”祁镜看向水池问道。

    “两天前就看过了。”胡东升答得很简单,看了他一眼马上就选择换个话题,“祁哥,考试怎么样了?”

    祁镜叹了口气,没答话,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当初你出科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说完,他就把右手就轻轻的搭在了胡东升的肩上。

    瞬间,一股和祁镜身材完全不符的手劲压了下来。五根手指紧紧扣中了胡东升的肩关节囊周围的肌肉,阵阵酸麻感不停冲向他的大脑,总感觉稍不留意整条手臂就会自己突然掉下来似的。

    胡东升看向正在活动自己肩关节的高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祁哥,听我解释......”

    “别紧张。”祁镜笑了笑,“肩关节虽然活动度很大,但靠着周围肌肉和喙肱盂肱两根韧带,还没那么容易坏。”

    “祁哥,你就别开玩笑了。”胡东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被他这么一说他反而更紧张了,“我解剖学得还不错,肩关节下方可没什么保护,照你这么拽下去我铁定脱臼啊。”

    “那就得看你怎么回答了。”

    “我其实就是想自己先做个简单的判断,然后再告诉你。”胡东升右手护着自己的左肩,按照高健在旁做的暗示,连声求饶道,“不然以我的思维能力,到时候跟不上你思路怎么办。”

    祁镜听了渐渐松开了手:“理由很蠢,但作为马屁来拍倒还不错。”

    当初说好去了其他科室就尽量给他带来点好玩的病例,最好是没明确诊断的病人。没想到才过了这么点时间,这两人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单干了。

    想法有些幼稚,不过祁镜并不讨厌。他这么做也只是想开个玩笑,也没真想把他们俩怎么样。

    “说说看吧,你们的想法。”

    高健摇摇头,没什么好的思路:“心内科三天前查过脑钠肽,最高到了15000。彩超显示各种返流,二尖瓣、主动脉瓣、三尖瓣都有。此外还有冠心病的症状,不过造影下来几根冠脉的狭窄都不厉害,基本都没超过50%。”

    “检查结果我都知道,不用你复述。”祁镜看向他,“我要的是答案。”

    高健扫了扫自己已经糊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只能说道:“我觉得这些症状都是独立存在的,并不是什么联合在一起的综合性疾病。”

    “你意思只是老年性的改变?”祁镜问道。

    高健点点头。

    “既往史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晕厥,这也算高年性改变?”祁镜问道,“你见哪个正常的老头老太在外面走路晒太阳突发晕厥的?难道身子晒暖了想就地睡一觉“吗?”

    “那应该是小脑梗吧。”高健依然在做辩解,思维已经比前些日子快了不少,“很多小型脑梗只有一过性的轻微症状,没多久就能恢复正常。况且血液科来会诊,做了骨穿今天刚出的报告,只是有些贫血罢了。”

    祁镜点点头:“这么说倒也说得通。”

    不过胡东升这时有了不同的想法:“肾内科那些症状呢?曾经出现过的下肢水肿就很奇怪。”

    “慢性心功能不全肯定会造成下肢水肿,这不难解释啊。”高健反驳道。

    “可是水肿是一年前出现的,可活动后的憋喘感只是一个月前的症状,两者相隔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胡东升说道,“我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相关性。”

    “或许是家属记错了呢?”

    祁镜摇摇头:“就算记错了也应该关系不大,肾脏确实有自己的问题,既有囊肿又有结石,造成一些慢性肾功能障碍并不难。”

    高健想了想也不得不赞同他们两人的观点,不过这些观点在他看来都不是重点:“慢性心功能不全、肾功能不全都不严重。两天前用了些利尿剂,今天脑钠肽的检查结果已经跌到了700多,说明对症治疗有效果,并不是某一个共同的病因在作怪。”

    “那肝脏和脾脏呢?”

    “脾脏只能看做是自发性脾破裂,说不定有诱发因素只是病人不自知罢了。”高健解释道,“而且手术中看到的脾脏也没什么病变,只有一条口子而已。肝脏或许就是酒精性肝病,胃镜也发现了他胃肠道里的溃疡,说不定呕血黑便就是因为溃疡造成的。”

    高健把症状一条条理顺摆在了他们面前,每一个都有很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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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另类的思考方式

    三人水池边的讨论最后也没留下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在花园里逛了两圈后,他们各回各家。胡东升回了产科,今天手术轮空,明天就该他上台了。高健今天休息,告别后直接去了住院部继续搜刮病例。

    祁镜回了内急诊疗室,占去了一大张办公桌,把复印好的病历和检查结果按各个系统症状分成好几份,铺在桌面上。

    这些症状每一个都有对应的疾病,这些病不仅常见于各大门急诊,还是老年人最好发的类型。

    最早出现的是2000年的一次无意识晕厥,意识丧失,小便失禁。

    病人被送往当地所在乡镇医院,查体生命体征平稳,查血仅有贫血。因为找不到当初的病历,所以不清楚医院用了什么药。好在当晚病人就恢复了意识,只是时有头晕头痛发作。

    之后就是2002年下肢无故出现的水肿。

    因为搬家来了丹阳市郊,就送去了离家比较近的一所二级医院。检查后发现肾功能不全和轻微的肝功能异常,心肺功能还不错,贫血有了些许改善。

    当然二级医院的报告有多少可信度就不得而知了。

    再接下来是2003年9月,病人出现了全身黄疸。

    来了丹阳医院后发现肝脏有少许良性结节,不过从整体看肝脏本身没什么问题。胆囊有结石,但并不严重,胆管也算通畅,没有感染的迹象。住院后三天出现黑便呕血,两天后成功止血也没再复发。

    矛头都指向了肝脏。

    唯一能引起肝脏病变的诱因只有病人承认的长期饮酒史,但病人家属就在刚才把这个证据推翻了。

    时间再继续向前推进,到了一个月前也就是12月初,病人出现了胸闷和憋喘的症状。那时病人身体已经有些虚弱无力,整体症状表现得也不算强烈,碍于家里的经济条件并没有去医院就诊。

    憋喘胸闷一直没有得到改善也没恶化,维持到了现在。

    最后也就是一个多星期前,病人突发脾破裂、失血性休克......

    祁镜把这些病历用线连在了一起,却没能找到任何共通点。不管是症状还是检查结果,都和高健说的一样,或许病人就是身体太虚弱,各系统都在渐渐老化,从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唯一没法说清的就是肝脏。

    一年前肝功能就有了下降的趋势,两个重要酶alt和ast都稍稍高出正常水平线。

    这种轻微升高并不能代表什么,有可能是身体劳累了,或许是最近吃的油腻了,也有可能是伤肝的药物服用多了。可能性实在太多,所以临床上对于谷丙谷草轻微升高一般不做处理。

    除非检查出了肝脏的实质性病变,医生们才会积极应对。

    当然肝功能里有异常的并不只有这两个酶,病人的γ-gt是升高的,胆红素也是升高的。不过这些只是提示了肝脏功能下降、胆管有炎症反应,并不能指出具体的病因是什么。

    祁镜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一头雾水。

    他知道死磕不是办法,需要换换脑子调节下自己的思路。

    如果换做以前,他都是拿着其他有意思的病例来改善脑回路,不过今天嘛......留观室里的病人竟然都明确了诊断,实在没什么好玩的病历。

    看着诊疗室里格外安静的气氛,祁镜叹了口气:还是回去吧。

    “颜老师,老屈,我先撤了。”祁镜和他们俩打了声招呼。

    颜定飞没什么反应,两眼看着书,只是点点头,连“嗯”都懒得说了。屈逸写着病程记录,倒是有些惊讶:“真难得啊,你竟然那么早回去,约了女朋友?”

    “她还在忙呢。”祁镜挠挠头,收拾起了大半桌的病历纸,说道,“这病人有点复杂,我回去换换脑子。”

    “那好,明天见。”

    ......

    换好衣服,离开医院,祁镜没有去搭公交车,而是选择慢慢走回家。

    那么多年临床工作做下来,难免会碰到这种情况。对医生而言,换脑子调整思路是常有的事儿,只不过每个人应对的方法不同。

    祁镜一般就用两种。

    一种是强制关掉大脑,从散步听音乐开始,到剧烈运动把自己搞到虚脱。等休息了段时间重启大脑后,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如果还达不到目的,或者像今天这样柔道馆关门休息,那他就会选第二种。

    第二种的原理就等同于改变脑子的思考模式,也就是把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切换到另一种高强度的非工作状态。

    就算当初40多岁成了副高,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他还是会重新捡起电子游戏好好玩一玩。重生之后,他倒是没再碰过家里的电脑和锁进了抽屉里的那个gba了。

    “03年刚毕业那会儿,我玩的什么游戏来着......魔兽争霸、暗黑、机器人大战和口袋妖怪?”

    祁镜走着走着,路过车站旁的一间书报亭,看了眼面前摆的不少正版游戏,停下了脚步,“老板,冰封王座有吗?”

    “有的。”老板一看熟人,马上笑着聊起了话,“小兄弟最近没怎么来嘛,不看杂志改玩游戏了?”

    “最近有点忙,刚空下来。”祁镜看着旁边塑料架上挂着的一本本杂志说道,“给我拿一盒。”

    那会儿能买正版游戏的绝对是有钱人,他又是老顾客,书报亭老板不敢怠慢,连忙钻进巴掌大小的柜台底下翻出了一个长形小盒。再用鸡毛掸清掉盒子表面的积灰,把东西递了过来:“最近搞促销,45元。”

    “哦。”祁镜没多想,又抽走了货架子上的一本,和一本军事类的,直接掏了钱包,“一共多少钱?”

    “给75就行了。”

    “好。”

    今天难得祁森和肖玉都休息在家,祁森见儿子回家有些吃惊:“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嗯,有个病人要好好研究一下。”

    祁镜换了鞋子,把手里装了病历的文件夹和一袋杂志放在餐桌上,脱下外套转身就钻进了卫生间:“妈,你用不用厕所?”

    “不用。”

    “那我先洗澡了。”

    “好。”没一会儿肖玉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午饭吃了吗?”

    “在医院吃过了!”刚说完,就传来了热水器和喷洒的声音。

    比起祁镜有没有吃饭,祁森更在意儿子带回家的这些东西。他大致翻了翻病人的病历,又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塑料袋。除了几本平时常买的杂志外,没想到袋子里还躺着一盒游戏。

    作为父亲,他不免心里泛起了嘀咕。

    大学里祁镜几乎天天玩游戏,根本没人管的住。半年前临近毕业,估计是谈了个漂亮女朋友的关系,儿子突然改了性子。不仅把掌机锁进抽屉,还把玩了好一段时间的电脑给彻底封掉,就留了一台只能敲字的笔记本平时写写东西用。

    这才过了半年,怎么突然又玩起游戏了?

    祁森作为一名感情细腻得近乎敏感的父亲,不得不提高警觉。如果儿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对这个家庭来说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拿出游戏盒,表面的塑料包装已经被撕开,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本手册和一张光盘。

    对于游戏盘,祁森早已经看习惯了,反正之前也没少买,只不过这次盒子上印的图片让他有些担心。

    这是张欧美男人的人脸,披了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好像很久没洗的样子。

    虽然乍看起来比前两年买的那盒绿皮怪物脸要正常了些,至少是人脸了。可要是仔细看上一会儿撇开第一眼的直观感受多关注其中的细节,这人微微凹陷的脸颊和嘴角旁那抹扭曲狡黠的阴笑,反而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之前那个好像叫兽人,那这位新来的叫什么?怎么感觉像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趁儿子洗澡的功夫,他偷偷拿了游戏盒进了肖玉的书房。

    肖玉正在写自己的课题论文,作为妇产科的顶梁柱,科研研究也不能落下。平时实验已经找了研究生和博士生帮忙,文章肯定得自己来写。

    “你看看儿子买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肖玉回头看了一眼,倒是没怎么在意,马上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稿子上,“一盒游戏而已。”

    “他已经半年没玩游戏了,这次会不会是......”

    肖玉看着手边一本厚厚的资料,扶了手老花镜,说道:“昨天刚考完研究生考试,晚上还和子姗吃饭跨年,回到家的时候心情还挺好的。工作上没也见有什么纰漏,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了。”

    “是吗?”祁森叹了口气,站在门口还有些不太放心,“万一......”

    “儿子都说回来研究病人了,你还担心什么?我看你啊最近就是闲的。”肖玉冷不丁问道,“早上买回来的菜都洗完了?”

    “哦,刚洗好。”

    “那鱼呢?吹干了没有?待会儿我要煎的。”

    “应该快了吧。”祁森回头看了眼厨房,有些不太确定。

    “难得休息天,地板好久没拖了,早上我看客厅那些个家具上都积了很厚一层灰。还有灶台边的那些油印子,我说过好几次要擦干净。对了,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把抽油烟机也给......”

    肖玉的嘴就像连珠炮,不停往外吐着家务活。祁森没办法,只能带着手里的游戏离开了她的书房:“你忙你忙,这些都我来弄,总行了吧。”

    洗了个热水澡,祁镜换上睡衣,去厨房看了眼今晚的菜,说道:“爸,我要集中注意力,没事儿最好别叫我。”

    “那晚饭呢?”

    “六点应该就差不多了。”

    “嗯,好。”

    玩游戏转换思路得由简入繁,他先取钥匙打开游戏抽屉,翻出了许久没见的gba。换上新电池,插上卡带,熟悉的游戏声音从机器里传了出来。

    魂斗罗是他最常玩的游戏,很锻炼反应能力,非常合他的胃口。

    稍稍玩了一会儿后,他掀掉了台式电脑上的白布,擦干净长灰的键盘,坐在了屏幕前打开了主机:“冰封王座,倒是很久没碰了。”

    趁着安装的时候,他给以前那位游戏搭档去了个电话。

    那人便是李玉川所在班的班长,毕业后进了社区医院。平时的工作非常轻松,没事儿的时候就会窝在家打游戏。

    当初他和祁镜是游戏搭档,基本什么游戏都玩过,还曾经在网吧搞得比赛里得过优胜,实力非常了得。

    电话铃响了几声,接起后先传进祁镜耳朵的就是一连串敲击键盘的声音。今天是元旦,以他的尿性绝对在家玩游戏:“哟,祁大公子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丹阳医院不忙吗?”

    祁镜听着半年没听过的声音,倒是有些怀念:“少废话,最近在玩什么游戏?”

    “游戏?冒险岛啊,很有意思很卡哇伊的,有很多女生哟。”

    “嗯?冒险岛?”祁镜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个曾经风靡一时的卡通类横版网络游戏,“哦,那个冒险岛,我还以为是以前那个呢。”

    “怎么?祁大公子有兴趣重出江湖?”

    “网络游戏就算了,我肯定没时间玩。”祁镜说道,“晚上有空去网吧吗?陪陪我,搓两盘魔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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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残废术和石像鬼

    祁镜最早接触电脑游戏,还是在进大学之后。学校新建的图书馆在一楼增设了电脑资料室,本意是让学生能方便查询资料,但直接对所有学生开放就是个顾头不顾尾的败笔。

    当年对电脑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但网络的概念还很模糊。

    一所专业性极强的医科大学肯定缺乏计算机和网络人才,整个资料室基本处于没人监管的状态。又碍于当年的技术水平,更没有合格的联网管理系统,所以资料室开放仅仅半个月就成了“合理合法”的校内网吧。

    只要带着借书证就能轻松进入,只需一张几块钱的盗版光盘就能让几十台电脑在一天时间内装上同一款游戏。

    接下去便是学生们的happy时光,理论上从早玩到晚,只需10块钱。

    这种畸形的情况持续到了02年暑假前,因为出现了大规模的不及格潮,才被校方重视并叫停。那时候的祁镜早已经从基础医学院毕业进了丹阳医院的临床医学院,而他的玩乐地点也开始由校内转入附近的网吧。

    毕竟全国大三甲医院内不可能有这种福利。

    地点变了,电脑的质量得到了提升,他接触的游戏也就跟着变了。

    从一开始的cs和红警,到现在的魔兽争霸。接着只需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就会接触到魔兽世界,这个让许多人为之疯狂的网络游戏。

    好在游戏上的单纯刺激对祁镜而言实在短暂了些。一旦摸透了其中的原理,他就会渐渐失去兴趣,最后沦为调整思路的工具。

    祁镜说的网吧离自己家不远。

    出门右手边是滨江大道,左手边便是条商业街。过街后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穿过一整个街区,就能在一条热闹的菜市场小巷里找到这家不怎么起眼的小网吧。

    这儿正巧在丹阳医院和祁镜家连线的中点上,离医院也不远,刚被朱洪波发现就在同学间传播开了。

    底楼是家室内菜市场,二楼便是网吧。

    晚上七点菜场歇业,菜农纷纷退场,只剩大门旁的熟食店、小吃店会营业得晚一些,一般能坚持到九点。时间再往后,这些店铺也开始关门,周围会慢慢支起一些廉价的炒面炒饭和烧烤摊。

    当然最能打的还是街巷转角处的拉面馆。

    全年24小时营业,8块钱可以填饱肚子,10块钱就能让人吃撑打嗝。直到祁镜重生前,馆子的生意依然红火,价钱上也依然亲民。

    祁镜因为离家比较近,其实没怎么享受过这儿的食物。

    但对于朱洪波和其他在这儿辛苦奋斗的小伙伴们而言,这些食物是让他们坚持上网玩游戏的重要能量来源。

    解决了吃饭问题,自然而然让这家网吧拥有了比其他地方更强的竞争力。竞争力带来的客流量又吸引了不少人在周围开店,最后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这种良性循环带来的便是价格上涨。

    从99年开业至今,这家网吧的收费也从原来的1.5元一小时涨到如今的2.5元。白天倒没什么,可一旦到了晚上,周围店铺里打工的、菜场卖菜的、搬砖运货的都会聚在这里。他们吃着泡面,看着电脑屏幕,享受着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

    祁镜刚到网吧楼下就给朱洪波去了个电话:“你到了?”

    “老大你都多久没来了?七点到这儿岂不是只能站旁边看别人玩?”朱洪波笑着说道,“快上来吧,早就帮你占好位子了,87号。”

    “好。”

    祁镜走上灯光昏暗的楼梯上到二楼,穿过一条脏兮兮的过道来到网吧门前。冰冷孤寂和热火朝天只被一扇厚重的大门隔开,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扑面的热气和烟味仿佛又把他带回到了从前。

    “真是好久没来这儿了。”

    祁镜调侃了自己一句,又自言自语道,“谁又能想到生意这么红火的网吧,会在十多年后被人随手卖掉呢。”

    他叹了口气,熟悉了下周围烟雾缭绕的氛围,走向了前台。

    拿出身份证和十五块钱换来了一张临时上网卡和两瓶可乐,祁镜慢悠悠地走向朱洪波所说的87号机。

    网吧里cs还是主流,之后便是星际、红警和魔兽争霸。不过最近网络游戏兴起,极度缩短的社交距离和巨大的粘性,能让人在屏幕前一熬就是数个小时甚至整整一天。

    传奇、奇迹、仙境传说、梦幻西游和新登录国内的冒险岛渐渐成了这儿的新贵。

    “在玩呢?”祁镜走到朱洪波身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你可算来了。”朱洪波戴着一副眼镜,两手操作键盘控制着屏幕里的游戏角色打着怪物,“今天刚开服的新网游,好玩死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祁镜看着熟悉的横版界面,摇摇头。

    当初他确实和朱洪波玩了很久,直到出了魔兽世界才换的游戏。不过日韩系网游练级太浪费时间,游戏内容除了肝经验、装备和游戏币外,其实没多少有意思的地方。

    祁镜坐下开机,问道:“没想到你毕业后竟然跑去了社区医院,可真有你的风格。”

    “哈哈,轻松嘛,又是吃的大锅饭。”朱洪波眼睛依然看着屏幕,不过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还好我妈认识人,要不然别人还不收我呢。”

    “平时四点就下班了?”

    “嘿嘿,四点?有时候下午都不用去,正好玩游戏。”朱洪波越想笑得越开心,“倒是你,怎么突然选留院了?当初你可是和我说好走行政一起叱咤游戏风云的!”

    “我爸逼的。”祁镜把理由全都丢给了祁森。

    “好吧好吧。”

    祁镜也跟着笑了起来,本来还准备说说几年后社区医疗的新改革,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等以后社区医院上线了全科医生培训以及后续无尽的进修课程,再看他笑话也不迟。

    “我人到了,你是不是该歇歇手别练了。”祁镜打开了魔兽争霸,“说好来陪我的。”

    “行行,你老大,你说了算。”

    朱洪波关掉冒险岛,跟着进了祁镜开的游戏房间:“怎么,又准备用亡灵?”

    “嗯,习惯了嘛。”祁镜没多想,很早就定下了种族,然后又把鼠标放到了自家部队的血量百分比选择条上,“怎么样,还是70%血?”

    “嘿,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朱洪波显然被刺激到了神经,连忙说道,“今天刚玩新版本就想用7成血打赢我?”

    “那行,就不改了。”

    祁镜很利落地放弃了这个朋友间常用的“人工平衡”系统,刚要点开始,手就被朱洪波压在了原处:“哎哎,也没说不改啊。”

    “你倒是硬气点,多坚持会儿啊。”

    “事儿不是这么个说法。”

    朱洪波也想硬气,但看着祁镜一脸自信的模样,一幕幕魔兽争霸屈辱史在他的眼前不断闪回。不改血量估计就是单方面被虐杀,可要是改吧,显得他很没风度。

    心里没自信,那就得靠嘴帮忙:“就从90%开始吧,我要从简单难度慢慢开始蹂躏你,把以前的旧账彻底算清。”

    “行啊。”

    祁镜点点头,选完比例后扭过了电脑屏幕。

    这是防止互相下意识观看对方游戏信息的一种防御措施,毕竟人不是机器,有时候会忍不住。偷看到屏幕,也就失去了对战时侦查与反侦查的乐趣。

    两人用的还是经典老图losttemple,第一盘开始。

    祁镜的亡灵占据两点钟方向,对祭坛、通灵塔、地穴、商店进行有序的摆放。朱洪波选的人族在六点,用的是常规开局选择,依次建造祭坛、兵营、农场。

    刚开始祁镜的死骑就做起了“陪练”,靠着移动速度和死亡缠绕,紧紧跟在朱洪波的练级队伍周围。

    不一会儿他又派了小股食尸鬼对人族的基地进行骚扰,同时自家营地里还能进行各种建造和升级。

    同时进行的三线操作,让祁镜天然比朱洪波更有优势。

    优势的一边是骚扰后的经济差距,另一边则是对科技的观察。最后就算顶着削弱后的90%血量,祁镜依然靠着兵种和科技上的克制,分批拆掉了朱洪波的两处分基地。

    “有点猛啊......”

    噩梦再现,让朱洪波在打出gg后再次认清了自己的实力,“再来!改80%吧......”

    “你倒是挺实在的。”祁镜笑着说道,“才10%的削弱,我觉得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走着瞧。”

    依然是人族大战亡灵,朱洪波用了点小战术,靠着自家防御塔和民兵快速开出了分矿,也成功逼退了祁镜的骚扰。紧接着出现的山丘之王,靠着锤子击晕和成片箭塔的围杀,差点结束掉祁镜死骑的生命。

    “怎么样?厉害吧。”

    “你可真够苟的。”

    “专杀你这种骚扰流!”

    祁镜笑着点点头:“厉害厉害。”

    朱洪波尝到了甜头,一边小心翼翼地侦查,一边扩大自己箭塔的数量。从主基地到分基地,慢慢扩散蔓延到了中间区域。在大片箭塔的帮忙下,他的练级效率成指数级上升。虽然清扫中立区域的速度不快,但贵在稳健。

    他可不希望自己部队打了个红血,最后被从阴影中冲出的死骑捡个大便宜。

    祁镜不可能放任他如此扩张地盘,马上做出了反应。

    按照几个游戏玩伴的说法,祁镜玩游戏根本没什么固定战术,向来都会根据对方的战术来临时塑造自己的战术。他能尽量缩短被克制到克制之间的转换时间,才过了没一会儿,祁镜的骚扰又来了。

    应付围杀,他买了传送权杖,能省下传送卷轴的钱。

    而面对基地内的数十根箭塔,他放弃本来用的不错的科技蜘蛛流,改用小骷髅来抵挡伤害。骷髅战士虽然血薄攻击弱,但贵在是召唤物,近乎0成本。同时祁镜还在家里安放了屠宰场不断生产绞肉车,车子不仅能攻城,还能安放召唤骷髅的尸体。

    海量的骷髅战士+绞肉车所发挥出的强大攻击力,对箭塔扩张分矿的打法有着完全克制的奇效。

    如果朱洪波是职业玩家,或许可以靠着新兵种龙鹰和优秀的操作,重点攻击后方脆弱的亡灵法师,以达到有效遏制骷髅战士数量的目的。而祁镜就要进一步修改战术和增添必要的兵种,用于保护这些进攻主力。

    但他们俩毕竟只是个休闲玩家,战术上的克制是致命的。所以朱洪波早期建立起的优势还没持续到中期,就被祁镜一波平推了。

    “靠!箭塔流都没用!”

    朱洪波有些无奈,本来还想着靠自己新学的战术好好蹂躏祁镜一番,没想到对方战术变换起来比翻脸还快。才消停没一会儿,他的基地就被骷髅海湮没殆尽。

    “那个残废术的减速效果,实在太恶心了,我的英雄就像脚底灌了铅一样!”

    “你还升科技加强了小骷髅的持续时间,后面还用上了骷髅法师......”

    这场大战让朱洪波不吐不快,边往嘴里灌可乐,边说道,“别人都是憎恶冰龙,你怎么老喜欢玩这种没人用的角色?”

    祁镜看着结算页面,解释道:“能赢就行了,话说残废术可以用牧师的净化解啊。”

    “我没来得及升......”

    “活该!”

    祁镜笑了两声,忽然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连忙又自顾自地开了一盘人机。

    “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东西想要验证一下。”祁镜说道,“你先去练级吧,我一会儿打完了叫你。”

    当着朱洪波的面,他用亡灵平推掉了一家疯狂外加一家中等难度的电脑。

    “宝刀不老啊,还是你厉害。”朱洪波不免赞叹道,“我最多打一家疯狂,再多就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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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再次体检

    祁镜从一开始的开怀大笑,到之后大骂自己蠢货,前后不过区区四五秒的时间。再之后他就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中,只是低头皱着眉,就是不说话。

    朱洪波坐在一边看了个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老同学现在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游戏上的事儿,因为玩游戏的时候就算被虐得再惨,这家伙脸上也总是挂着笑脸。

    不过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祁镜也会时不时来上一句,不是想通了什么奇怪的知识点,就是挖到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歪点子,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怎么了?”朱洪波笑着问道,“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哦,看着石像鬼的石像形态,让我想到了一个病人。”

    “这都能联系起来?”

    “忽然想到的。”

    祁镜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令人心生惬意,同时也会激发出无尽的成就感:“本来以为情况很复杂,还有多器官受累,也一直没找到原因。”

    朱洪波对病人没多大兴趣,医生对他而言就是个糊口的工作而已,要不然也不会去做社区医生。

    他点点头,问道:“现在找到了?”

    “嗯。”

    祁镜点点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结算画面,叹了口气:“不过真要是我所想的那样,恐怕预后不会好到哪儿去。”

    “癌?”

    “虽然不是,也差不多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朱洪波喝了口可乐,“我那家社区医院最近开了间养老病房,总共十多张床位,住的都是那些......唉,算了不提这些了。”

    能找到符合这些症状的病因让祁镜所有的脑细胞都兴奋了起来,接下去就该去验证自己的猜测。见一见病人,做个体检,然后再来一次简单的组织活检......

    不过他倒是希望是自己猜错了,这样的话病人或许还有救。

    但不管怎么样,让他乖乖等到明天是绝不可能的。

    “走吧走吧。”

    和祁镜玩了那么多年游戏,朱洪波很了解他,这时候不管用什么诱惑都留不住这人。他抄起自己的鼠标垫,对着两只在屏幕周围晃悠的小强一顿乱拍:“都tm给我滚蛋!”

    半路放人鸽子也算鸽,祁镜有些不好意思:“下次再找你。”

    “别了吧,下次还鸽?我的小心脏可受不起啊。”朱洪波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咱们毕业前说定的,找到好游戏一起玩。你现在这样,说来满满都是泪啊。”

    说罢他又打开了冒险岛图标,登录上自己那个拿着刮胡刀的小战士。

    “等以后有了好游戏再找你,你玩的这个除了练级就是练级,不太适合我。”祁镜笑了笑说道。

    “练级不好吗?网游不就是刷怪练级吗?”朱洪波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暴雪似乎在做魔兽争霸的网游了。”祁镜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质量肯定不是那些日韩主打肝经验和游戏币的网游能比的。”

    “那游戏八字还没一撇呢。”朱洪波把注意力又拉回到了自己的游戏角色上,不过内心里倒是对祁镜说的魔兽世界又多了几分期待,“等出了再说吧。”

    “我先走了。”祁镜走之前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当心盗号的,这儿电脑不是很安全。”

    “嗯,我知道。”

    ......

    这片是居民区和菜市场,大晚上那些小店的生意虽然不错,但街上不会有太多车经过,出租不好喊。祁镜下了楼并没选择回家,而是反方向走向了医院。

    反正路不远,正好在路上把病人的病历再在脑子里过一遍。

    晚上的医院并不太平,急诊里依然灯火通明,时不时就会传来急救车的警报音。祁镜先跑去了内急,悄悄翻到了颜定飞的白大褂,把它穿在了身上。

    颜定飞身材和他差不多,工号牌上又有主治的职称,穿着比较好办事儿。然后就是帽子、口罩和手套一顿往自己身上招呼。

    等穿戴得差不多了,他离开休息室,穿过茶水间,走后门直接去往外科大楼。

    比起急诊,九点过后的外科大楼要显得安静的多。除了入口大厅还亮着灯光,其他地方都已经进入了晚上半休息的状态。

    白天计划好的择期手术全部结束,就连手术数量最多的泌尿外,也早在八点就删掉了最后一位病人的手术信息。手术室里只留下一些值班护士,用来应对车祸外伤和一些棘手的急诊手术。

    为了让病人好好休息,病房里也关掉了大部分灯光,只留下护士台后的治疗室里还亮着。

    而值班的看台护士正坐在护士台前,开着桌边小灯。

    她需要完成一些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包括第n次核对记录板上明天的手术信息,往电脑里输入所有病人明天早上的各类检查和需要使用的药物,记录术后病人身体的液体出入量、体温、生命体征......

    这些工作足以让她熬到半夜,其中还要穿插跑铃换挂瓶,同时做好病人与医生之间的信息传递工作。

    当然,做临床的就得应付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去面对一位从没见过的高年资医生。

    “你是......?”

    “哦,老崔让我来看看34床。”

    最近吴正根这个名字实在太“火”了,护士都不用想,脑袋里已经条件反射一样蹦出了好几条和他相关的信息:“34床这两天挺好的,出什么事儿了?”

    “哦,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病人。”祁镜笑着说道,“明天的讨论会八点开始,我需要一些病人最新的体格检查结果。”

    “今天早上不是已经......”

    “早上的还不够最新。”

    祁镜以一个高资历临床医生的姿态,很自然地路过护士台,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接”了一个不存在的电话。语气很平淡,还带了一丝抱怨:“我忙了一天,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早就回家睡觉了。”

    “......”

    “明天的晚饭可得你请!”

    “......”

    “好了好了,知道你忙,等查完就把内容报给你,先挂了。”

    祁镜叹了口气,挂掉电话,看了眼护士很无奈地摊摊手,然后走向病房。

    电话里那位看上去像是一位主治,应该是明天讨论会上能露面的那几个科室里的一位。能这么和主治说话,怎么也得是平级才行。再加上刚才喊崔玉宏为老崔,那两人的关系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能值班看台的护士都是老资格,谁还没点城府。

    这人她不认识,心里难免会有疑问,但身上的白大褂和工号牌上有明显的丹阳医院字样,不可能作假。所以也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只要别在病房里闹出什么岔子就行。

    祁镜如愿走进病房。

    吴正根虽然得到了季广浩的资助,数额还不小,但这些钱都是用来做检查的。对于床位和其他硬件设施,只能保证他住上最便宜的8人间。

    现在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不过病人和一些家属并没有睡意,正有的没的聊着天。

    34床紧挨着厕所,正处在8人间病房最靠门的位置。祁镜推门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吴正根的老婆,一位50出头的中年农妇。

    半夜出现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可不是闹着玩的,怕就怕喊上某人的家属在外面小声谈话,所以他刚出现就把和谐的夜谈会给搅黄了。

    “医生,出什么事儿了?”

    祁镜拉下口罩,马上笑着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你们继续聊。我就是来找34床问几句话,问完就走。”“哦哦......”

    “吓死我了,还以为什么检查报告不好呢。”

    由于上午已经照过面,吴正根的老婆见了祁镜马上就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医生,怎么那么晚还过来,有什么急事儿吗?”

    “也不是很急,主要明天要大主任讨论了嘛,我过来再做个简单的体检。”祁镜看向了吴正根,问道,“吴大爷,舌头能不能伸出来给我看看?”

    吴正根脸色一直都不太好,不过听了之后还是笑着吐出了舌头,含糊地说道:“哟,小伙子还懂中医那套?”

    祁镜看着病人鲜艳的绛红色舌面,点了点头:“主任明天说不定要问,所以必须先看一看,不然答不出来我可就麻烦了。”

    “我这舌头怎么样?能看出有什么问题吗?”

    “还好还好。”

    祁镜简单糊弄了过去,一手抬起他的手臂,轻轻撩起袖子。这些天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病人身体内部,把他身体里的各个器官查了个遍,有些甚至反复查了好几次,但却唯独漏了一个全身最大的器官。

    皮肤。

    因为冬天的关系,平时病人穿得严实,病号服外还套了件背心。现在又是手术后,伤口刚长齐也没法洗澡。再加上病人脸上本就有不少老年斑,所以就把皮肤上的特殊变化给漏掉了。

    要是换成夏天,或许能早些发现这些散布在全身的小片瘀斑。

    左手臂上两块,右手臂一块,腰腹部倒是没看见,但胸口和脖颈聚集了四五片。或许就是因为远离了手术的腹部,让这些外科医生漏掉了瘀斑。

    不过现在漏不漏掉已经无所谓了。

    即使早几天、早上一两周,甚至一两个月查出病因,对病人的结局都没太大影响。

    肥大的舌体、全身散在瘀斑,把这两点和吴正根全身的症状结合在一起,和祁镜的猜测完美吻合。接下去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皮肤活检,用上该用的染色,当天就能出病理学确诊报告。

    祁镜有些无奈。

    临床有时候就是这样,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最后查出的诊断却是个无法治愈的疾病。每个医生都要经历这种挫败感,最后只能靠不断积累的经验和慢慢流逝的时间来磨平。

    季广浩迟早也得知道自己投的钱都打了水漂,希望他能分清商业投资和救治生命之间的区别,也希望他能承受的住这种感觉。

    祁镜默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像没事儿人似的笑着拍了拍吴正根的肩膀:“安心休息吧,等明天的病例大讨论后就能有结果了。”

    “好的,真的要谢谢你们啊。”

    “没事,应该的。”

    祁镜转身就准备往门外走,谁知吴正根竟然侧过身放下了两条腿就要下床:“医生等等,我问你个事儿。”

    “唉,你可别下床啊......”祁镜见他双脚下了地,连忙回身扶住他的胳膊,“你现在身体不好,要静养,尽量少下床。”

    “这老头子都下了好几次地了,医生也拿他没办法。”

    “你可和他们不一样啊,伤口好了,可病还没好。”祁镜告诫道,“还是尽量少下地。”

    “其实啊,我就是想谢谢你,然后再问你个事儿。”

    吴正根在搀扶下站直了身子,笑着问道:“不知道丹阳医院能不能看不孕不育啊,我那儿媳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结婚十来年了就是怀不上。”

    话说到这儿,他的老婆也开了话匣子:“对啊,是该来查查了。我们儿媳妇人是真的不错,可传不了香火,就有点......唉......”

    祁镜点点头,把人先扶回病床:“我妈就是妇产科的医生,明天她上班,要不让你儿媳去产科找她看看。”

    “哦,那么巧啊!”

    “谢谢了啊。”

    “不过我可不能保证查出点什么,毕竟有些检查还是很贵的。”

    “死马当活马医嘛。”吴正根对这事儿也算看得开,说起来也没什么负担,“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

    “唉,多好一大姑娘。”他老婆想到这烦心事也只能连连摇头。

    “你也别多想了,我也就那么一问,瞧把你给愁的。”

    “还不是愁你的病!”

    “对对,我不好......”

    和老伴斗了几句嘴,吴正根坐回病床,脱掉拖鞋,轻轻放平了身子。谁知刚松了口劲,肚子深处就传来一阵闷痛,直接把他额头的汗珠给逼了出来:“啊哟,嘶~这肚子怎么又疼上了......”

    “怎么了?”

    祁镜马上上前翻开他的病号服,看了眼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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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切还是不切

    腹痛,普外科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不过绝大多数腹痛病人都聚在门急诊,发生在病房里的腹痛并不多。而像吴正根这样术后一个多星期了,连伤口都快长好的情况下,又复发一次同位置腹痛就很少见了。

    护士接了铃,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跑医生办公室把值班医生叫出来。

    祁镜是本院医生没错,但不是普外科的。科里的病人总得由科里的医生来处理,这不仅关乎医疗责任也关乎到一个科室在医院内的面子。

    来人戴了副眼镜,胸口挂着的是块统一的工作牌,没有照片也没工号。看着面相很年轻,应该是某个副高手下的研究生,专门拿来顶替住院的位子。

    这是外科一直用的小伎俩。

    在内科这种情况会少些,但在外科却很普遍,几乎每个科室都是这样。做法就是拿廉价劳动力来尽量缩小分母,让本院医生分的钱能多些。

    其实研究生比起本科的实习生也没强多少,无非说起来地位高了些,又多了一年的临床经验。说白了,也就是个高级点的廉价劳动力罢了。

    造成内外科用人差距的原因,其实就出在病房里的病人身上。

    内科所有科室里都会有一部分xx待查病因不明的病人。

    这种病人情况不稳定,说不定大半夜就会给医生整出个大惊喜来。这要是头疼发热也就算了,万一累及心、肺、脑这类重要器官,值班医生反应稍慢一些就会出大问题。

    所以大三甲的心内、呼吸、神内、消化都不太会让硕研独自值夜班。

    要真能在研究生阶段就在这些科室里轮班,那说明这人平时就展现出了住院医的水平,不然科里的大主任是不会放心的。

    但外科病房就没这种顾虑,那儿住的无非是两种病人。

    一种是手术前的,诊断明确,检查完备,第二天就要手术了。这种病人的病情不可能迅速恶化,也没很严重的基础疾病。因为有严重基础疾病是无法上手术台的,连手术都扛得过去的人,平时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另一种就是手术后的,已经在物理层面上消灭了病因,唯一需要监控的就是术后的一系列应激反应和并发症而已。

    不管是哪种病人,他们都已经明确了诊断,也都不太可能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

    真要出现恶性术后并发症,就算值班的是主任,救回来的几率也非常低。所以病房值班室里放一个头脑清晰,能判断病人现在情况严重程度的人就足够了。

    反正也有备班在背后兜底。

    去年暑假那会儿,骨科早上查房,高健在换药的时候就发现一个病人有些古怪。

    就算马上看出是肺梗塞,又立刻叫来了正在隔壁的几位医生,也没能留下这个病人的性命。两位大主任、四位副高也拿这种术后并发症毫无办法,高健的提早预判也仅仅是提高了不到5%的活命几率。

    值班医生刚进病房,注意力全在病人身上:“这是怎么了?”

    “吴正根又腹痛了,老位置。”

    祁镜做了个简单的描述,希望他能引起重视,毕竟自己不是外科的,没法做外科病人的决定。不过那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祁镜和他胸口的工号牌吸引住了过去:“颜定飞?我记得颜老师可没你那么多话啊。”

    祁镜眨眨眼睛,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承认道:“其实我是他弟弟,工号牌是借他的。”

    “你这糊弄谁呢......”

    “好吧好吧,其实急诊的护士都说我们长得像。”祁镜懒得再解释,建议道,“我们就别再纠结‘我是谁’这个问题了,还是多关心一下病人比较好吧。”

    这位值班的研究生也没功夫和祁镜插科打诨,面前这个病人本来情况就复杂,复发剧烈腹痛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又是左上腹,疼痛位置还在缝线下。”他越想越慌,“该不会是里面的线崩了吧......”

    “脾脏那么大,说不定是其他地方又裂开了。”祁镜说道,“再说辛主任亲自督导,就算主刀医生再差劲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差错吧。”

    这个时候能惊慌并不是坏事,说明他有些经验,也知道夜班的凶险,不会傻乎乎地以为病人只是吃坏了肚子。不过看出了问题,反应也该跟上才是。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地怀疑,什么都不敢干,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祁镜见他只是在那儿开加急检查单,忍不住问道:“你们备班是谁?”

    “李老师。”

    “李培德?”

    “嗯。”这人迟疑了会儿,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应该还在做急诊手术,有个急性肠穿孔合并腹膜炎的他要看着,才去了半个多小时。”

    “那还等在这儿干嘛呢。”祁镜看向站在一边的护士,“先上心电监护,再拿支大号针筒来。”

    护士刚给病人拉上屏风,见自家值班医生没什么反应,也就点点头,马上从外推来了抢救车:“要不要做心电图?”

    “先准备升压和扩容药,心电图暂时不用。”祁镜听完病人的两肺和心脏,接过针筒,说道,“脸色没了血色,血压下降心率升高,额头有冷汗,四肢冰凉,估计又是内出血。”

    “辛程主任几次三番叮嘱要卧床,少走动。平时他就是上厕所的时候会下地,这么少的活动量,怎么可能再破?”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祁镜看着病人微微鼓起的腹部,晃了晃手里的针筒,递到了他的面前,“做个腹腔穿刺就知道脏器有没有活动性出血了。”

    看着针筒,值班医生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打电话给楼上的肝胆备班下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喂,腹腔穿刺又不难,你实习时候没做过?”

    祁镜看着心电监护上80/40的血压和110的心率,继续说道:“这个情况可拖不起。”

    “可是......”这人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掏出了电话,“你一个内科医生就别管了,外科的事儿外科自己会做决定。”

    说完,他便转过身安抚了家属两句,拨下电话号码。

    两串响铃过后,听筒传来了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性声音:“喂,怎么了?”

    “是童主任吗?”

    “有事儿说。”

    “我是肛肠的值班医生,34床又腹痛了,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又腹痛了?”童淼从办公座椅上站起身子,离开了主任办公室的大门,“今天你们是李培德备班吧?怎么找上我了,他人呢?”

    “刚才有个急诊手术,李老师去手术室了。”

    “那你先做个腹腔穿刺,看看有没有不凝血。”童淼马上就想到了脾脏破裂,因为之前的自发性破裂毫无征兆,实在可疑,完全有再次复发的可能。

    “腹腔穿刺......”

    值班医生显然对自己很没自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回头看向吴正根。谁知站在他床边的祁镜已经拔掉针筒上的塑料保护套,一手消毒棉球在病人皮肤上擦出片干净区域,噗哧一声扎了进去。

    “你!你在干嘛?”

    “童主任都说要腹腔穿刺了,你还在那儿婆婆妈妈的,等你动手病人早就不行了。”

    说罢,他慢慢把活塞往上提,黑红色的不凝血被慢慢灌入针筒中:“这点够做证据了吗?不够就再来一管。”

    “你......”

    值班医生气得不行,但祁镜没给他继续气愤下去的时间,直接抬升了自己的音量:“童主任,腹腔穿刺抽了40ml的不凝血,肚子里估计还有。”

    祁镜的声音虽然辨识度不高,但这种自信得有些嚣张的口气恐怕全医院也就只有他敢有。童淼和他在米国相处了段时间,对这小子的还有些了解,刚听上一句脑子里就自己蹦出了这个名字:“祁镜?”

    “对,童主任,是我。”祁镜说道,“病人的脾怕是又破了。”

    ......

    脾脏破裂按破口大小不同出血速度也不同。

    之前那次破口不大,吴正根可以从家熬到医院,靠急诊手术捡回一条命。这回出血量明显要比之前多的多,短短半小时,人刚推上手术台就进了休克状态。

    “输血扩容!”童淼洗完手,穿上手术服,站在刚消毒铺巾了的手术台前,看向一旁的麻醉医生,“老马,病人情况不太好,病人靠你看着了。”

    “你就放心吧。”

    童淼点点头:“手术得尽快做完,有些过程能省就省,给我切皮刀......”

    童淼早已是成名的大主任,对于腹腔里的脏器了如指掌,手法干净利落。

    值夜班的看台护士也是高年资,曾经和童淼配合过几次,稍稍磨合几轮就跟上了他的手速。

    童淼边用电刀处理着皮下脂肪的出血点,边问道:“小祁,你不好好在内急待着,怎么那么晚还往外科这儿跑啊。”

    祁镜也穿上了手术服站在一旁看着手术,回答得倒是很简单:“明天不是要大讨论了嘛,我特地跑来再看看病人。”

    “这一看倒是又把病人看出脾破裂了。”

    祁镜马上笑着说道:“童主任你可不能乱说,明天要是辛主任知道不得骂死我啊。”

    “得了吧,老辛成天夸你厉害,还能骂你?”

    话到了这份上,祁镜只能笑了笑,不再接话。

    那个值班医生实在没想到面前这位会是院长的儿子,更没想到一个内急医生竟然会和普外的两位主任那么熟。当不凝血针筒交给童淼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在啪啪打他的脸。

    既然是肛肠科的病人,出了问题自然得由肛肠科出力解决,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童淼的助手。只不过以他的能力或许能给主治当一助,但却成不了童淼的一助,一些需要和主刀互相配合的操作根本没法完成,只能站在一旁做最基本的拉勾。

    病人情况不好,童淼也懒得废话去教,一切救人要紧,索性主刀一助自己一个人全干了。

    没一会儿他便剪开腹膜,探入腹腔。看着满满一肚子不凝血,童淼皱皱眉头拿起了吸引器:“准备纱布、止血钳和缝合器。”

    祁镜往腹腔内看了两眼:“这出血量还挺大。”

    “看上去起码1200ml打底。”童淼看了眼顺着吸引器管子进入集液瓶的鲜血,忍不住地摇头,“这脾脏也太折腾人了,前后折腾掉了2l的血。”

    清理掉遮盖术野的不凝血,童淼看到了脾脏的破裂口,简单做了个测量:“破口倒是不深,就是长度有点大。”

    纱布压迫后,伤口停止了出血。

    这时候脾脏失去了不少血液,膨出地体积小了很多,也正好适合缝合。

    但童淼犹豫了。

    因为从破口的长度和深度来看,这个脾脏都不符合切除的指征。但从自发性破裂的情况来看,切除应该才是最好的根治办法。但没了脾脏会让人体机体免疫力下降20%。

    该选哪一种......

    “童主任,还是切了吧。”祁镜看着被搁放在体外的缩小了的脾脏,说道,“这个脾不能要了。”

    童淼点点头:“确实,要是再留,万一出院回去再出血也是个大麻烦。但是如果真的没了脾脏,病人原本免疫力就要下降一大截。”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免疫力。”

    童淼点点头,没搭话,转头向那位研究生:“来之前找家属谈过话没有?”

    “谈了,也签过字了,切了没事。”

    “好,那就切。”童淼笑着打趣道,“辛大主任的病人,没想到落我头上了。要不是因为家里住的远,明天早上为了讨论会我得提早查房,今天也不至于当备班。啊呀,这一切都是命啊。”

    “正好切了送病理。”祁镜笑着说道。

    “这个脾确实需要好好查查。”童淼一边处理着脾门周围的结缔组织,为切除脾脏做准备,一边又饶有兴趣地看了祁镜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祁镜笑了笑:“只是猜测而已,还需要病理做验证。”

    “哦?是什么病说来听听。”

235.说不定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呢

    04年的时候病理科只是个小科室,还是只专属于大三甲的小科室。

    以前,病理科做最多的,无非是外科大楼手术时切下的各种组织切片,极少有各自病房自己取活检的,所以工作量不大。而需要做病理切片的绝大多数是择期手术,目标大都是癌细胞,所以没必要做夜班,人数要求也不高。

    但随着内镜不断发展,胃肠镜、支气管镜,甚至心内的介入导管、膀胱镜都有了切取组织的相应工具,各种活检组织开始源源不断地汇集到病理科。

    同时在科研上,不少疾病的研究慢慢深入到了细胞水平,一些细胞的特异性病理改变成了疾病的诊断新标准,一举提升了病理的地位。

    两相结合下,原本大三甲专属的检验科室渗透进了各类中小医院中,也让三甲的病理科出现了夜班。

    丹阳医院的病理科是陪着急诊内镜室一起崛起,一起出现的夜班。

    不过追溯过往,其实从02年开始这儿就出现了伪夜班,也就是过了五点下班时间后,还会留下一个人工作到10点。

    实在是择期手术的量太大了,有些外科科室的手术能排到晚上七八点,等切下需要做病理的组织已经差不多到了九点。病理科作为手术继续与否的重要诊断指标,就得跟着留下。

    主要工作就是做术中的快速冰冻切片,尽快识别出有没有癌变情况,检查时间在半小时以内。

    如果有癌组织存在就得尽快反馈给手术室,让主刀医生及时扩大手术范围,将周围的淋巴结和器官都清扫一遍,看看有没有扩散和遗漏。

    如果是其他的活检项目,检查的速度就没那么快了。

    有些没那么赶的检查,在没人催促的情况下能拖上四五天。

    现在时间过了10点,病理科留值的医生应该已经下班。童淼也和病理科打惯了交道,知道病理科独立于临床之外,这个时间没人会去做一个普通的病理检查:“我看算了吧,把脾整个用福尔马林固定了,明天送检就行。”

    “我来试试吧。”祁镜没那么容易放弃,拿起了手术室的电话,“说不定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呢。”

    “呵,是吗......”童淼笑了一声,继续处理手边的脾门,不再管他。

    电话里的铃响了很久才有一个女医生接起话筒,不论声音还是语气都和“通情达理”没什么关系:“喂,病理室已经下班,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唉,等等。”祁镜马上解释道,“我是手术室的,需要加急做个冰切。”

    “这时候做冰切?有择期手术的冰切预约单吗?我这儿手术冰切的预约单都完成了,可没听说还有你这一台啊。”女医生越想越不对劲,“你们该不会是忘了开单子了吧!去年发的病理送检规定看过吗?不知道冰切要预约吗?”

    祁镜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马上说道:“是个急诊病人。”

    “急诊?那就等明天。”女医生马上拒绝道,“现在早就过了病理科下班的时间,再晚赶不上末班车我连家都回不去了。”

    祁镜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这时候自己的职称可压不住对方,必须增加点砝码才行:“通融一下吧,病人是个大人物,童大主任亲自上台做的主刀,现在还站在台上等结果呢。”

    大人物?

    童淼边做着脾门结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不过祁镜确实没在骗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吴正根已经成了个大人物。至少在参加明天讨论会的几个主任眼里肯定是,至于病理科知不知道祁镜就管不着了。

    “大人物?”

    如果只是说大人物三个字没什么效果,但是有童淼的衬托就不一样了。

    但凡做到了大主任的阶段,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学术转型,需要他们上台做的择期手术已经不多了,上急诊手术那更是活久见的新鲜事儿。

    被祁镜这么一忽悠,女医生明显有了迟疑,毕竟童淼在场,不给面子可不行。

    但她本身很抗拒加班,所以就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做的什么手术?我可从没听说急诊腹腔手术要做冰切的啊。”

    “哦,病人是120送来脾脏破裂,本来以为是外伤导致的,没想到开进去看到胰腺和脾脏表面都有奇怪的病变。童主任怀疑是从胰腺尾部浸润进的脾脏,造成脾脏血肿破溃大出血。”

    祁镜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问,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答案。

    胰腺和脾脏紧挨在了一起,这个答案在临床上也不是不可能,还很符合吴正根这类自发性脾破裂的情况。说不定癌细胞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把脾脏侵蚀破了。

    童淼听了眼前一亮,之前几位主任会诊时倒还真漏了这么一个特殊情况。

    “来,帮忙提一下缝线。”

    他把手里的准备结扎脾门的缝合线交给了那位研究生,自己又翻进了腹腔,找到了那条脾脏旁的胰腺。童淼边查看腺体,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胰腺边缘干净,腺体没有膨出,腺尾没有萎缩没有肿物,胰颈也没有包块,应该不是ca......

    癌的浸润非常看中脏器的地理分布,脾脏周围不只有胰腺,还有胃、食管、肝胆甚至腹膜后间隙里的肾脏和肾上腺。

    把上述脏器全检查了一遍后,除了肝脏有些变大外,并没有什么发现。

    童淼回头看了眼还在和病理医生斗智斗勇的祁镜,忍不住又轻哼了一声:“这小子说得就像真的一样,倒是连我都给骗住了!”

    这时的祁镜正为达到即刻做病理的目的,开始做起了最后冲刺:“姐姐,帮帮忙吧。如果在脾脏里找到癌细胞,那就得做胰腺部分切除了,童主任、李培德副主任可都在台上等着报告呢。”

    这台手术的重要性在祁镜的嘴里被不断抬高,终于到达了理论范畴内的顶点。

    女医生无非抓着医院冰切的规定在说事儿,其实以她的职称没什么资格继续反抗。

    两位普外的主任级备班同时上台,这恐怕是普外近几年都少见的大手术。就算现在换做是病理科主任,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和手术室拧劲。

    “好吧,动作快点,我等着。”

    两分钟后,吴正根的脾脏被打包进了一个医用组织塑胶袋中,密封后贴上了信息标签。晚上手术室里的护士有限,现在又是急诊手术高峰期,这种跑腿的活就落在了祁镜的手上。

    五分钟后,祁镜出现在了病理科门口,按下了门铃。

    女医生30来岁,工号牌上挂的是主治职称,开门后一并让祁镜走了进去:“想快点出结果就进来帮忙。”

    “好。”祁镜点点头。

    祁镜虽然没在病理科待过,但最基本的实验室操作还是知道的。尤其当初读硕读博的时候,也需要进实验室自制一些病理切片,在操作过程方面可以算异曲同工。

    能值夜班的病理医生手速非常快,祁镜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

    半小时后她就拿出了检验结果,只不过镜下的结果和她原本认识的脾脏细胞有了些区别:“脾门、脾包膜、里面的脾实质都没发现癌细胞。”

    其实祁镜早就认定了不可能有癌细胞,但还是装着大松了口气:“没癌细胞就好。”

    “只不过......”

    “嗯?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我再看一会儿。”女医生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又看向了显微镜,“你还是先把结果告诉手术室吧,别让两位主任等久了。”

    “哦哦,对对。”

    祁镜马上拿起一旁的电话,不过拨的不是手术室的电话,而是手术休息室:“喂,童主任,冰切没看到癌细胞。”

    童淼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仰头看向天花板,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张100的钞票。他往嘴里倒了一口糖盐水,说道:“病人已经关腹送回去了。”

    祁镜笑了笑答道:“对对,脾门、包膜和破溃的周围实质都做了切片,没发现癌细胞。”

    童淼知道他又在那儿演戏呢,毕竟说好是检查癌细胞的,要不然病理科绝不可能答应做快速冰切。说出口的话还是得圆回去,童淼对这些都无所谓,只是想知道真正的病理结果:“你说的那个结果呢?”

    “童老师你问冰切的镜下改变?”

    祁镜对童淼的提问没什么反应,而是自编自导自演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对话。在停顿了好一会儿后,他这才问向了病理科女医生:“童主任问在镜下有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不愧是童主任。”女医生马上答道,“有些地方确实很奇怪,尤其在破口周围。不行,我再去做几个横截面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类似的组织。”

    女医生又回到了取材切片室,拿那块脾脏切出了一个个切口,总算在一个离破口很近的地方发现了异常:“这片区域和镜下的感觉一样,有些淡红色的改变,和脾脏本身的组织不一样,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这时祁镜早已挂掉了电话,来到了切片室门口。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异常,他也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祁镜一改刚才懵懂无知的模样,开口建议道:“做个刚果红染色吧。”

    “刚果红?”

    需要用到这个染色的情况不多,结合手边脾脏的情况,女医生马上反应了过来:“你们认为是淀粉样变性?”

    祁镜点点头:“镜下切片我看了,有一些多灶分布且大小不等的红染无结构区,淀粉样变性的可能性很高。”

    那么快就看出了无结构区?

    女医生觉得蹊跷,要不是祁镜心里早就有了目标,一个临床医生怎么可能比自己发现得还快?搞了半天查癌是假,查淀粉样变性是真......

    被忽悠了啊!

    不过事儿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再拒绝完全没有了意义。况且女医生本人也被钓起了胃口,也很想知道染色后的结果如何。

    “我说你们手术室可够猴急的,一个淀粉样变性不至于这样吧。”她拿出了刚果红染色剂,在切片上滴上两滴,“慢性病慢慢查就是了,明天送来做石蜡包埋看得反而更清楚些,何必骗我说是什么大人物。”

    “哎,我可没骗你,这病人还真是个大人物。”祁镜马上反驳道。

    “再编,还大人物......”女医生笑着说道,“大人物叫吴正根?这名字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老农民。”

    “农民就不能是大人物了?歧视农民可不好啊。”

    “别瞎说!”

    祁镜这时才解释道:“病人病情很复杂,这些天他可是医院几个大科室里的红人啊,称他一声大人物不为过吧。而且明天要大会诊,五大科室主任副主任齐聚礼堂。只是没想到病人的脾不争气,晚上又破了一次。

    “又破了一次?之前也破过?”

    “嗯,前面也是莫名其妙破的。”祁镜说道,“破一次或许是凑巧,可连着破两次就有问题了。”

    “所以你们看到病人脾破了,就怀疑他有淀粉样变性?”

    “不仅仅是脾。”祁镜叹了口气,“是全身性的系统淀粉样变性,会累及多个器官。”

    “要真是这样,这个大人物可就麻烦了。”等切片完全吸收了染色剂后,女医生把载玻片放上显微镜看了眼,“有反应了,看来可能性很高,等我换偏光显微镜再看看。”

    “我反正有的是时间。”祁镜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结果。

    女医生看他悠哉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病人该不会已经缝上了肚子送回病房了吧?”

    祁镜点点头:“我刚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童老师已经下台了。”

    女医生听了一阵头疼,简单的埋怨根本排解不了她心头的郁闷心情:“现在末班车没了,你们普外得出车钱让我回家吧!”

    “没问题,等我从童主任手里赢下那100元就给你报销车费。”祁镜想到这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是淀粉样变性,那明天可就精彩了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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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168/ 第一时间欣赏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作者:号西风所写的《最终诊断》为转载作品,最终诊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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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