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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0.让那张ssr来得晚一些

    一般大主任的私人电话是不会交给一个住院医生的,除非是自己心爱的硕博生或许还有点可能。而这次把号码交给祁镜,也完全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交流方便。

    当初给祁镜电话号码的时候,罗唐就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病人才住院第二天,检查才刚做完,科内虽然有交流讨论,但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整个科的医生完全一头雾水。而祁镜才刚接触病人,怎么就有发现了?

    罗唐是不信的,所以更倾向于病人出了问题。

    “怎么了?”罗唐已经熄火拔了车钥匙,“病人出事儿了?”

    “嗯,他有鼻炎。”祁镜说的很肯定,甚至有些一本正经,似乎在他眼里鼻炎确实算是一件大事儿,是一件需要直接打他私人电话及时汇报的大事儿。

    鼻炎?

    罗唐皱起了眉头,刚要开车门的手又缩了回来。如果是科里那些小医生,他恐怕早就拍方向盘骂娘了,但对面是祁镜,这通电话肯定另有深意:“鼻炎?鼻炎怎么了?”

    “病人还有反位心。”

    祁镜说的很郑重,不过罗唐完全get不到他的点,尴尬之余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嗯,然后呢?”

    祁镜觉得有些奇怪,已经说了反位心,联系反复肺炎的长期病程和鼻炎,罗唐应该反应过来才对啊。他自认已经透露得很明显了,这个遗传病报道的次数虽然少,但......

    额,对了......

    祁镜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现在是2004年。

    现在可不是当初他所熟悉的年代,没有发达的互联网,国内也没有完善的医学文献检索系统,很多主任的知识面其实并不宽。况且这儿还是丹阳,并不是上京明海那些大都市,出现这种情况就不奇怪了。

    想当初他认识这个综合征也是好几年后的事儿了。

    大三甲的主任们可不是小医院那些混日子的人,会把新奇的病例打包进知识宝箱沉入脑海,再在事后去特地寻找相关国外文献补足知识。

    但这种新奇病例的来源大都靠接诊,然后在漫长的寻找和验证中找到真相,毕竟没多少人会像祁镜那样特地去订阅国外的杂志。

    罗唐脑海里没祁镜那么多奇怪病例的存货,更多的其实是大量常见病在不同情况下的各种治疗方法。所以当听到周华的症状由2变成了2+1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2+1=3。

    从理论上来看,鼻炎和肺部的反复感染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罗唐终究是大主任,那么多年临床工作下来马上意识到了些东西。能让祁镜那么激动,2+1恐怕很有可能>3。

    “你意思是遗传病?是什么病?和呼吸系统相关的遗传病我也见过不少,可书上没记录过这种病。”

    教科书上当然不会有这个综合征,甚至国内杂志在2004年前对这个病例的报道都是极少的。如果不是有针对性地去找去查,就算把所有文献都翻了一遍,漏看也是正常的。

    而且祁镜昨晚上看了不少杂志,也确实没找到有收录这种遗传病的记录,要不然以他敏感的神经肯定会联想到。

    只不过现在情况就有点尴尬,本来应该两人自带默契互相交待诊断结果的电话,祁镜最多占了一个发现鼻炎的先手,现在却成了一边倒。电话再继续下去,就成了他个人的一种炫耀。

    这和当初发现季广浩体内肝吸虫,是完全两码事儿。

    那时参与会诊的主任们根本不是传染科医生,祁镜本来就对微生物感兴趣,而专职传染科的蔡萍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所以算不上什么打脸。更早的那次胸外科的并发症,则是因为极低的发生率,看上去更像是祁镜运气爆棚而已。

    但这次不一样,病人是实实在在的呼吸科病人,生的也是呼吸科的疾病,完全是罗唐的主场。而且诊断思路还是毫无技术含量的直线,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外在因素存在。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堂堂呼吸科大主任,竟然在呼吸专科疾病的认知上被一个非呼吸科的住院医生轻松打败,简直离谱。

    而且祁镜身边就坐着周华和他的母亲,万一被病人传出去,罗唐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要是他现在和罗唐换位,身为大主任被一个小住院当着病人的面打脸,祁镜肯定会被自己活活气死。

    “喂?怎么不说下去了?”罗唐下车关上车门,撒开腿跑向电梯,连咳嗽也被急得哑了火,“人呢?倒是说话啊!”

    “哦,我在。”祁镜说道。

    “你想什么心事呢?快说诊断,是什么病?”

    罗唐还以为是地下车库的电话信号不好,再一听电话并没有断,这才意识到祁镜的顾虑:“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吧?”

    “那倒不是。”祁镜笑了笑,“怎么敢呢。”

    “那就别吊我胃口了,快说!”

    “是卡塔格内综合征,有脏器反位、反复呼吸道感染和鼻炎鼻窦炎的综合征。”祁镜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是遗传病,病人的外婆也有相似情况,不过症状程度应该比他轻得多。”

    “还真是遗传,咳咳......这应该是罕见病吧?”

    “确实,发病率很低。”祁镜说道,“可能是祖上有近亲结婚史,造成了基因突变,同代隔代遗传都有可能。”

    罗唐松了口气,虽说对祁镜率先诊断出病因没什么心理负担,甚至早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他毕竟是一科主任,还是有自尊的。如果病人不是罕见病,那他就该质疑自己的知识储备了。

    当然遇到特殊病例谁都不会舒心,总有种被人甩开的感觉,回家恶补一遍相关文献是肯定的。

    稍稍感慨了会儿,两人就把诊断略过,聚焦在了病人接下去的治疗上。

    “这......”祁镜欲言又止,笑着看了看周华和他的母亲,说道,“我去和罗主任商量下之后的治疗方案,你们早点休息吧。等明天查房的时候,罗主任会和你们详细说的。”

    “嗯嗯,好的。”

    原本病人对祁镜还有点不信任,毕竟那么年轻一看就不是什么有资历的主任医生。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又和罗唐聊了那么多,恐怕诊断是真的。

    那么多年下来终于得到了个像样的诊断,周华显得很激动,两手紧紧捏着床边,脸上满是笑容:“谢谢祁医生了。”

    不得不说,周华是幸运的。

    卡塔格内综合征作为遗传病,反复的肺部感染、脏器反位和鼻炎鼻窦炎只是主要症状。除此以外还会有各种其他古怪的症状,耳聋、不孕不育、脑积水都不算少见。甚至不少病人还会伴有先天性心脏病、唇裂、智力低下等等其他畸形。

    但这些复杂又麻烦的症状,在他身上一个都没有。

    不过周华也是不幸的。

    住进丹阳医院第二天就得到了诊断,大大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但诊断对他而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治疗才是逆转病情的关键。

    可惜这种罕见病并没有特效药,只有对症处理一条路可走。

    祁镜坐在主任办公室里,面对着罗唐,详细介绍了这个遗传病的特殊之处:

    “主要问题就出在呼吸道纤毛上,因为纤毛上皮的活动障碍,纤毛运输黏液的功能下降,痰液之类的分泌物不能排出,从而淤积在肺部成为感染的绝佳培养皿,最后引起了反复长期的慢性感染。”

    “怪不得反复治疗反复痊愈,但最后还是会再次感染。”

    罗唐点点头,猛地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感染的时间一久,他就有了支气管扩张。”

    “对。”祁镜说道,“这病想要维持住现状都很困难,很多病人的病情最后都会进行性加重。肺炎对普通病人来说死亡率很低,但对他们而言,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严重。”

    其实这种几率就像死神在玩卡牌手游的抽卡一样。

    ssr抽出的几率很低,但却有保底机制,每抽一次就会增加下一抽ssr出现的几率。抽的多了总会中的,病人最后就只能死在反复的感染和支气管扩张上。

    祁镜持悲观态度,不过罗唐却不那么认为:“能这么早诊断出来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省力是省力,但接下去治疗并不容易。”

    “你个年轻人怎么老是那么悲观,咳咳咳,一点都不阳光。”

    罗唐明显展现出了专科大主任该有的牛皮糖气质,诊断上不如祁镜,但在制定治疗方案方面,他有绝对的自信。

    普通住院病房的工作很枯燥,但就是这种枯燥练就了罗唐长期斗争的经验。他很清楚,如果无法一招定胜负,那就得慢慢来。死神终究会抽到那张ssr,那就人为降低死神抽卡的出货率,让那张ssr来得晚一些。

    “虽然病没听过,但致病机理不难理解。排除掉了乱七八糟的感染后,就很容易判断出周华的致死点。”

    罗唐完全集中起了精神,从一旁的病历夹中拿出了支气管镜的检查报告:

    “关键就只有三点,一个是反复感染的进行性加重,最后积重难返。另一个是鼻腔息肉导致的睡眠呼吸暂停,会导致睡眠中缺氧猝死;最后一个就是支气管扩张导致的大咯血,就和刚才重症病房那个病人一样,不断咯血,量也越来越多。”

    祁镜不得不佩服罗唐的功力,只靠他一些简述就拿住了卡塔格内综合征的命脉:“确实,病人已经有轻度支扩了。”

    “嗯,不过好在只是轻度的。”

    罗唐难得笑了起来,心情激动的时候习惯性的咳嗽就会消失,说话也流畅了不少:“这对我们很有利,接下去限制感染、积极化痰排痰应该就能取得不错的效果。至于鼻炎鼻息肉,那更简单了,有鼻内镜的帮忙能做微创去除息肉,明天就能开通他的呼吸道。”

    祁镜点点头,很赞同这些治疗方案,但他的手指却在不停拨弄着检查报告的页脚;“罗主任,治疗你在行,可钱从哪儿来?”

    “钱?钱的话......”

    刚要说到季广浩,但罗唐马上想起了刚才三人的谈话。

    他不得不承认,单单他说的抗感染的药物就不便宜,还得算上其他的治疗。粗略估算一下,一个鼻息肉摘除就要用掉1/3的住院费。

    “要不再去找季广浩试试?”

    “季老板虽然乐善好施,但他也不是我们的提款机啊。”祁镜笑着说道,“按照你这样的标准,周华能坚持三个月的治疗就不错了。那之后呢?他可才30岁。”

    罗唐叹了口气:“我也已经帮了不少忙,免掉了他的床位费,再免药费是不可能的。”

    “肯定不现实。”

    “那就只能靠他自己了。”罗唐想了想,说道,“既然已经确诊,只要有医生证明那就应该可以找到工作才对。只要有了收入,我再做点药物上的调整,应该可以一直用下去。”

    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折中办法,医生终究是外人,对抗病魔的主力永远是病人自己。

    好在周华平时身体还不错,也没什么其他的疾病,只要严格控制好感染,支气管扩张的进展速度就会被拖住。

    ......

    两人离开办公室,罗唐去见周华,而祁镜则走向了电梯口。

    “走了?”

    “嗯,一天之内解决了两个病例,回去应该能睡个好觉。”祁镜笑着按下了电梯下楼的按钮,“回去我再翻翻老爸的书房,看看有没有报道卡塔格内综合征的杂志。”

    罗唐毕竟上了年纪,对于上网很生疏,没特别情况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机器上:“希望有吧,如果没有就只能去丹医大的图书馆碰运气了。”

    “那些遗传学的书哪儿有直接病例报道来的真实,就算有也是一些条条框框而已,治疗方面的篇幅肯定非常小。”祁镜想了想,说道,“不行的话我去国外的网站上帮你找一本来。”

    “麻烦你了。”罗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挡住了嘴巴,“那个诊断......”

    “额,是和主任一起找到的答案。”祁镜笑着说道,“毕竟季广浩还得靠我这个小医生去要资金支持呢,我肯定得沾点光。”

    “肯定是你优先。”罗唐咳了两声,“毕竟是你炖的肉汤,别让我光喝汤吃不上肉就行。”

    “谢罗主任成全。”祁镜笑着谢道。

    “是我谢你才对。”

    .......

    下了住院大楼,祁镜拿出了手机,看着一连打来的五通未接电话,他心里一阵郁闷。但郁闷之余又有好奇,徐佳康平时可没那么沉不住气,除非是遇到什么麻烦病人了。

    “喂,小康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啊?”

    “你可算打过来了!”徐佳康埋怨道,“我可是整整打了你一晚上电话啊!”

    “哪儿有一晚上,也就一个多小时而已。”

    “啊?是吗?”徐佳康显然有些慌乱,“不提这些......”

    “到底怎么了?”

    “我确实要你帮忙,是大事儿!”徐佳康越说越紧张,语气轻,但语速飞快,“你是不是很会谈恋爱?我听说你在大学里屡试不爽,是不是真的?”

    祁镜:哈?

281.流程的先后顺序很重要

    周华躺在病床上,听着罗唐讲述着疾病的病因和治疗方案,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从刚步入社会他就饱受肺炎的困扰,工作根本做不长久,请病假的结果往往就是丢掉工作。

    “我可以正常上班了吗?我也可以赚钱养家了?”

    罗唐点点头:“从你的情况来看并不算严重,只要控制住感染,工作得别太累就行,我们也会给你开张医学证明。”

    “那要是肺部再感染呢?会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周华的母亲还是有些不放心,“而且体温上来后,又得请假,一次两次就算了,要是次数一多,最后还是会被公司赶走。”

    这些年他们遇到太多这种事儿,最后都以周华被辞退告终,与其这么来回折腾还不如待在家里好好养病。

    “再次感染肯定会有影响,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让他感染。”罗唐咳了两声,解释道,“问题出在排痰上,明天我就会安排吸痰,同时也会给你开化痰药先吃着,然后看看效果。”

    “痰液出来就会好?”

    “嗯,如果化痰药效果不足,就需要定期来医院吸痰。”罗唐叹了口气,说道,“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不麻烦!”周华听完介绍竟然笑了起来,“如果真能控制住感染就不麻烦。”

    长期服药对普通人来说是麻烦,定期吸痰更是只有瘫痪在床的病人才会用到的治疗措施。但对周华来说,它们就成了摆脱高烧肺炎的良心交易,稳赚不赔的买卖。

    肯积极面对病痛的病人是医生的福气,罗唐也不计时间,继续为他们讲了几种需要长期服用的药物以及它们的价格。

    化痰药种类比较多,虽然最终都是稀释痰液中的粘性成分,让它易于咳出,但原理各不相同。由于是终生服药,他需要给周华全尝试一遍,然后综合药物的效果和副作用,挑选出最好的那一类才行。

    在用药这一块其实不算特别贵,主要是化痰药以及随时备在身边的抗生素。至于吸痰,那就更便宜了。

    整个治疗中最贵的反而是处理鼻腔息肉。

    周华的鼻息肉要比普通病人多得多,体积也要大上些,手术费用肯定贵上不少。而且在他身上,鼻息肉有着100%的复发率,所以需要长期随访治疗。

    而息肉切除是微创手术,需要不少钱。尤其是现在要面对的第一次手术,去除积攒了十多年的息肉肯定要多花不少钱。让周华一家一次性拿出几千来确实困难,所以在解释完整个治疗方案后罗唐又向季广浩要了授权。

    “季老板,病人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罗唐说道,“你留在我这儿的诊断费用还有不少,能不能转用在他的手术上。”

    季广浩没想到才刚走没多久,回家只是洗了个澡,诊断竟然就毫无征兆地出来了。他坐在书房的按摩椅上,闭着双眼,淡淡地说道:“没问题,这些钱罗主任可以自行分配,事后拉一份治疗清单给我就行。”

    “行,等周华出院后有费用明细,我会传给你。”

    “麻烦罗主任。”

    这通电话让季广浩心情大好。

    自从吴正根确诊以来,公司业绩持续走低,广浩基金的钱也越用越少。投资虽然都赚了钱,但完全跟不上消耗的用量。

    这半年来那么多消息里,这恐怕是最好的一个了。

    周华的病例有太多其他三甲医院的误诊证明,比吴正根的两次脾破裂更有说服力。算上自己那么多年的肝吸虫病史,祁镜一人就独占了寄生虫和遗传病学两大类,而且对系统性的淀粉样变性都有涉猎,实力立刻就立体了起来。

    再加上丹阳医院院长儿子的名头,还有一票大主任做侧面评价,就算祁镜没职称,至少能让他们知道医学也有天才存在。

    要是再来个乱七八糟的复杂病例,那就完美了......

    “爸,你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这时昏暗的书房被人推开了房门,季广浩身旁被人递来了一杯清水,附带着的还有几粒药片:“你又忘记吃药了,先吃药。”

    “嗯......”季广浩把药一口吞下肚,灌下几口清水,“祁镜这小子又让我开了眼界,才两天!两天就诊断出了这个病,真的厉害。”

    “你最近老是在夸他。”来人把水杯放在一边,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那可是十几年都没确诊的病,诊断全都是清一色的肺炎、肺炎、肺炎......根本没人去深究背后的真正原因。”季广浩深知其中滋味,他自己就是过来人,差点连命都丢了,“我越来越期待八月份那场合作见面会了,应该能得到不少资助。”

    “爸,不如现在就让我帮你吧。”

    来人又走近了两步,两脚落进了灯下,这才让人看清来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人:“你身体不好,医生一直让你多休息少出去走动。”

    广浩基金算不得季广浩的事业,最多只能算是一件大病初愈后的一种兴趣罢了。但在他心里,这种看似随时都会抛弃的兴趣早就超过了事业的高度,对于已经在公司业务上完全替代了自己的女儿,他还是有所保留。

    “现在还不是时候。”季广浩笑着说道,“你对医疗还不了解。”

    “不就是我们给钱让那些医生治病救人嘛。”女人笑了笑,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的理解。

    季广浩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这种思想,以为广浩基金就是家公司,给钱的就是公司老板,而那些医生就是自己手里的雇员。”

    “难道不是吗?”女人觉得自己的理解并没有错,“没有钱他们医生还拿什么救命?就算一粒再普通不过的降压药,也得用钱才能买到,难道他们医生还能徒手自己做不成?更何况当初要不是父亲家底厚能做的起肝移植,恐怕早就......”

    说到这儿,她又回想到了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全家上下看着一张张送出重症监护室的病危通知单,甚至连季广浩的后事都开始操办了。

    好在最后转危为安,但肝移植的预后依然不稳定,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种奇迹。

    “慧慧,你还是没明白医生的重要性。”季广浩站起身,“当初要是能早点认识他,第一时间诊断出肝吸虫,我哪儿需要受这些罪。吃上一两个疗程的驱虫药,排掉肝吸虫,我就能安心回家工作。你想想驱虫药才多少钱,谁都能吃得起。”

    “你只是个例。”

    “那吴正根呢?”季广浩说道,“淀粉样变性在病人身体里东打一枪西开一炮,祁镜接手才没几天就诊断出了淀粉样变性。虽然是绝症,但早诊断早治疗,如果没有祁镜,病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爸,你把他吹上了天,可诊断也是要钱的。”季文慧有些不乐意了,“ct、mri都不便宜,就连最普通的x光,有的病人也是能省就省。”

    “我当初的肝吸虫,他可没用这些。”季广浩笑着说道,“好像就看了眼b超和血常规。”

    季文慧不懂医,对诊断更是一窍不通,在她看来越贵的检查肯定越有用,所以听完后非常惊讶:“那么神?”

    “确实挺神的。”季广浩看了女儿一眼,“你要是认识他就知道了。”

    “算了吧,公司还一堆事儿要处理呢。”

    ......

    此时的祁镜正躺在床上听着徐佳康倒“苦水”。

    昨晚上在祁镜的帮助下,徐佳康认识了那位爱打羽毛球的姑娘。人是隔壁金融大学大三学生,也是校羽毛球队的女队队员,球打得不错,脸蛋长得不错,身材也好。

    关键她对徐佳康非常感兴趣。

    “不是,你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祁镜眉毛一挑,“去年刚回国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在吐槽自己单身嘛,怎么又有了?”

    “什么叫又有了。”徐佳康两眼上翻,抱怨道:“在回国的飞机上,不就是你给我换的座嘛!那位中年妇女就是我女朋友的妈,一回国就把我介绍给她了。”

    现在回过头再想想,徐佳康总觉得自己正在慢慢陷进祁镜搅动起来的大漩涡里。

    自从击退登革热那会儿他天真地和祁镜交换了电话号码,噩梦就开始了。被频频打脸也就算了,回国没几天后认识的那位姑娘才是他的真正克星。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过问,最近几天更是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而认识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祁镜造成的。

    要不是他执意换座去和那个yuenan病人玩什么胆蛔症的诊断,他也不会被人盯上,之后也就不会有那场相亲。没有相亲,那他现在就依然是单身,也就不会纠结到底该选谁了。

    “分手啊。”祁镜说得很简单。

    “啊?才谈了一年不到就分手?”徐佳康摇摇头,“她虽然脾气上有点怪,但对我还不错,直接说分手是不是太那个了?”

    “哪个了?”祁镜不明白他的意思。

    “太过分了。”

    祁镜哈哈一笑:“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就已经很过分了,还觉得分手过分?”

    “嘿,你可没资格这么说我!”徐佳康突然也跟着笑了起来,自从认识了祁镜就一直被压着一头,难得有了反驳的机会,他的声调也被拉高了好几度,“当初你在丹医大里可不是这样的啊!”

    “丹医大?丹医大怎么了?”

    “你当初可是一连谈了四个女朋友,同寝室的四个,啧啧,四个啊。”徐佳康说道,“别人脚踏两条船,你可是连手都用上了。”

    一院本就在丹医大系统内,祁镜同届毕业生里有人考一院医生的研究生很正常,这件事儿或许就是这么传过去的。但祁镜的初衷并不是要祸害那些姑娘,所谓的男女朋友关系也都流于口头和表面,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接触。

    当然,他也知道现在再解释也没用,只会越抹越黑。

    “小康康,你得搞清楚原则。”祁镜语重心长地说道,“遇到不合适的分手很正常,我当初都是分手之后再去谈的恋爱,流程的先后顺序很重要。”

    “呸!”徐佳康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对,顺序很重要,然后你就按顺序把一个寝室的都谈了一遍。”

    “算了,这事儿你还是自己解决吧。”祁镜被他气笑了,说完就要挂电话。

    “唉~等等!”徐佳康意识到自己自尊心过剩,把正事儿给忘了,连忙大声挽留,“祁镜~祁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都是玩笑话,千万别往心里去......”

    听他这么一说,祁镜这才又拿起手机,先是解释了一遍“祁镜传说”四个字的真实含义。完全不是因为他把四位女同学玩弄在掌心,最后引发内部矛盾。

    “那是什么意思?”

    “做研究啊。”祁镜皱起了眉头想到了当初和陆子姗在一起时遇到的各种奇葩事儿,“女人这种生物完全和男人不在一个频道上,要了解她们就得深入研究。”

    “这也能研究?”

    “我的事儿不是重点。”祁镜马上拉回了已经歪得不能再歪的话题,“说说你自己吧。”

    其实徐佳康的烦恼就是二选一选谁的问题。

    前一位姑娘很强势,什么都得听她的,有时候更是会得理不饶人,掐住一个错误不放手。但她也很会照顾人,时不时会去一院给徐佳康送饭,也不介意他的工作。

    而昨晚上认识的那位完全就是柔弱小姑娘的样子,世面见得少,让徐佳康这位自尊心很强的人找到了炫耀自己的机会。至少和她聊天,徐佳康没什么压力,觉得舒坦。

    “她很柔弱?”祁镜皱起了眉头。

    “就是需要依靠别人的那种类型。”徐佳康说道,“打完羽毛球连饮料瓶的瓶盖都拧不开了。”

    “你不会真以为她拧不开吧。”

    “啊?那不然呢。”

    祁镜叹了口气,感叹徐佳康涉世未深还是个孩子:“有时候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姑娘,真急眼起来,说不定连你的天灵盖都给掀了。”

    “啊!?”

282.红玫瑰白玫瑰

    他对徐佳康做了一些分析,从根本上讲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道理:“你临床工作那么久,也算见过不少人了,应该知道在一起的男女性格大多是互补的。因为每种性格都有优缺点,性格互补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合着我脾气好就该被脾气差的人欺负呗。”

    徐佳康一语双关,既表达了自己渐渐受不了现任女友的纠结心情,又把祁镜一直欺负他的事实说了出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祁镜跑去了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然后问道,“我哪儿欺负你了?”

    “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说我女朋友呢,没说你。”徐佳康马上陪起了笑脸,把矛头转向了自己的女朋友,“就我值班吧,有时候忙起来根本顾不上手机。她打电话来我没接就会被她一顿臭骂。”

    “这很正常。”

    “正常?”徐佳康不懂,“她当初说自己理解我的工作,就是这么理解的?”

    祁镜轻轻笑了一声,把那位看似温柔的女大学生和徐佳康现任都归在了一类。同时还列举了大量例证,描绘了一副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精美画卷:“你也别误会,这儿的小心眼是中性词,就是一种心理状态。”

    “可我都和她说了,我在工作,来了个重病人需要处理.......”

    徐佳康在说一件急诊医生平时的日常工作,忙到接不了电话实在太正常了。但祁镜同为急诊医生,却听着直皱眉头:“打住,你给我打住!”

    “怎么了?”

    “你竟然妄图和女人讲道理......”

    徐佳康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道:“难道遇事不应该讲道理吗?”

    “女人只和陌生人讲道理。”祁镜笑骂道,“对喜欢的异性,温柔的女人要的是你表示自己仍然关心她,而强势的女人要的是你在犯错时的悔悟态度,谁要听大道理?”

    徐佳康愣在了手机听筒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乍一听这些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又有点不对劲:“就算她不想听我讲道理也不该发火啊。”

    祁镜挠挠头,这才意识到他就是个恋爱白痴:“你讲道理,她不发火,那不就会让你觉得自己讲的很有道理嘛。就你女朋友那性格,她能让你这么觉得吗?”

    “我就不信女人就没有讲道理的了!”

    “你要听道理?”祁镜劝道,“真要到了女人开始理性讲道理的时候,你就真的没道理了。”

    徐佳康:???

    “是她自己说理解我的医生工作,这事儿肯定我占理。”

    “呵......”祁镜摇摇头。

    原本电话到这儿就该挂的,今天一口气解决了两个疑难病例,虽然心情不错但很耗费精力。他本来是没心情去和一个大男人探讨女性的不讲理,还不如睡床上看书来得舒坦。

    但就在刚才的谈话中,祁镜脑海里倒是想到了个新主意。

    当初读本科的时候,在观察和研究女人方面,他花了不少时间,也做了不少笔记和实验,那四位姑娘成了最后的牺牲品。但那些结论只停留在表面,还不够完整,或者说只能算是单纯的恋爱小贴士而已。

    他现在想到的是,该如何把这种奇怪的理论上升一个台阶,运用在医学方面......

    祁镜嘴角微微上扬,又想到了一些好玩的消遣方式,或许会很有意思。

    运气好的话,写篇论文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有了主意,祁镜打起了精神,翻出了抽屉里的笔记本和笔,开始尝试测试一下徐佳康的底线:“你觉得这件事儿是你占理?”

    “必须的。”徐佳康不假思索。

    “那咱们试试。”祁镜信心十足,“我让你看看温柔女生讲起道理来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

    事情就承接徐佳康说的,上班途中他没及时接电话,下班后回了电话被女朋友训斥。当然祁镜扮演的是位温柔的“女朋友”角色,语气温婉柔和,但却暗暗透露出一丝阴损:“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刚来了个病人,挺重的。”徐佳康不好意思地说道,“血压心率都不好,在icu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差点没救回来。”

    “最后怎么样了?”祁镜有些担心道。

    “嗯,算是救回来了吧,现在生命体征都还不错。”

    徐佳康对这种关心自己工作的反问非常有好感,讲道理的女人这时候就该关心病重的病人,而不是对自己没回电话斤斤计较。但没想到祁镜没给他多少感慨的时间,刚听了这句话就来了个180度转弯:“那救完病人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回个电话,怎么拖到了现在才回?”

    徐佳康:“......这个么......”

    “你不会想说,整个急诊期间你全在救治重病人,一点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吧。”

    祁镜的声音很柔,没有一丝霸道的气息,但问出来的话却让徐佳康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额,确实,重症监护室里有不少重病人......”

    “啊?你忙到现在?你不上厕所的吗?”祁镜开始改变提问的切入点,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你上厕所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也不行?”

    徐佳康本来还想好好说说自己工作的艰辛,但哪知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这句话说得好像没什么毛病,不过就是威力大了点,自己还没开口,就一步把他将死在了起跑线上,没半点还手余地。

    “你这......”

    “难道急诊足足八九个小时,你都不去厕所的?”祁镜越说越离谱。

    “我太忙忘喝水了。”徐佳康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搪塞道。

    “你没喝水?我一直和你说要多喝水,你全当没听见啊?”祁镜马上又找到了喷点,当然声音一直都保持原来温柔的样子,“我当初和你说一定要多喝水,你是怎么回答我的?都说‘会喝的’。我给你上班准备喝水的茶杯,你难道就拿来当摆设的?”

    徐佳康:......

    “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竟然骗我......”

    祁镜轻咳了两声,用自己原来的声音解释道:“一般说到这里,她会选择哭。就是那种小声的啜泣,很可怜的那种。”

    徐佳康满脑门问号:“等等,你怎么知道她买茶杯给我的?”

    “这不是最常见的谐音嘛,杯子就是天长地久一辈子。”祁镜说得正起劲,“你别打岔,她现在哭了,你倒是答啊,你不是要讲道理嘛。”

    “工作实在太忙,有时候就顾不上了。”

    祁镜摇摇头,说来说去就这些理由,毫无新意:“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怎么又绕回去了,我不是说了工作忙嘛。”徐佳康说道,“说好讲道理的,你这有点无理取闹了。”

    “我还没说完,接下去是温柔女生常用的化骨绵掌。”见徐佳康并没有崩溃,祁镜开始往死里加料,现编起来,还带了点哭腔,“你以为我打电话来是查岗?是无理取闹?你有没有想过我万一走在路上崴脚走不动了怎么办?”

    “那......那就揉揉脚踝,过一会儿就能走了。”

    “那我万一发烧了呢?”

    “多喝水休息休息。”

    “40度!”

    “那就叫120来我医院,我来帮你看!”

    “万一我肚子痛呢?你又不在身边!”

    “去厕所......”徐佳康开始顺着固有思路乱说。

    “是例假!”

    “那......那多喝热水。”

    “那我要是咳嗽呢?很严重的那种!”

    “......”徐佳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吃坏东西,吐了呢?”

    “......”徐佳康有点忍不住了,有一种想要摔手机的冲动,“你有完没完?”

    “当然还没完,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祁镜继续说道,“万一出了车祸呢?万一遇到流氓呢?万一不小心掉沟里了呢?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呢?这时候我算不算病人?你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你不对?”

    “是我不对,你赢了,行吧?”

    “早承认错误不就完了,害老娘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祁镜叹了口气,解释道,“别看表面温柔,这或许就是她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就算是接自己真正女朋友的电话,听她在那儿胡闹,徐佳康也没那么烦躁过。这哪儿是在讲道理,完全就是在瞎编出一大堆理由整自己啊。

    “你别急着挂电话。”祁镜笑着说道,“这时候要沉住气,挂电话就完了。”

    徐佳康终究还是忍住了,并且从祁镜这儿切切实实地学到了一些东西。

    男女之间的恋爱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博弈,既然女方爱闹腾,那作为理性代表的男方就得提前预示到各种可能。完成祁镜口中所说的,就被徐佳康提上了日程。

    至于他就纠结于选哪一个,还真没有固定答案。

    对他的疑问,祁镜难得展现出了自己文艺的一面,送了一句张爱玲的名言:也许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你还看张爱玲?”

    “无聊翻翻而已。”祁镜略过了这个无关大雅的话题,继续问道,“这段话你懂了么?”

    徐佳康点点头:“说的是没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对,你切入点错了,怎么就是不开窍呢?”祁镜解释道,“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结婚后,再怎么温柔贤淑的女孩子,都会成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男人见多了都会烦,永远会想另一朵玫瑰,这就是个死结。”

    “好吧......”

    电话持续了半个小时,最终在两个大男人各自有所顿悟中落下了帷幕。

    徐佳康领悟到了不少东西,女人的小心眼,女人互相炫耀的奇怪心态。

    挂了电话后,他开始赶工那份,里面一定要包含各种危急情况下的处理方法。最好是写完后装订成册,署上姓名,单单这本东西就是一个最好的礼物,也是女友炫耀自己男人优秀的最好证明。

    而祁镜则开始开设了一个研究向的课题。

    一般而言,他对科研并没有什么兴趣。

    比如什么药物在什么疾病上有什么效果,服用剂量、疾病的分型分期、服用的时间、有没有其他辅助治疗手段等等都是变量。对于那些研究狂魔来说,变量越多数据越多,他们就越兴奋。

    但对祁镜来说,这些就是枯燥乏味的代名词。

    不过这次他破天荒的开了一个只有他愿意去做的课题。

    医学说到底是一个综合各类科学的学科,是一小撮人帮助全人类不断摆脱死神纠缠的学科。

    在这样一个学科里,绝大多数人都会按既定规矩去做事,但总有另辟蹊径的人。他们为了救人“不择手段”,往往会有令人窒息的操作。

    祁镜就是这类人。

    医院里,医生往往是最累的那批人。尤其是一些手术外科医生,不仅仅耗费着自己的体力,同时还要时刻紧绷神经耗费脑力。

    真正的身心俱疲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男医生扎堆的外科往往会有大量容貌姣好的美女护士,这不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而是一种缓解男性焦虑和压抑的方法。这种方法被广泛运用于各类大型医院,往往心照不宣。

    长得不错的就被分去外科,长得差的就去内科。

    但这些只是一种常识或者说习惯,并没有理论支持。

    祁镜抓住的就是这一点,病人的诊治率和护士的容貌有没有相关性。或者分得更细一点,手术台上的护士如果和医生多聊天多开玩笑,那对医生手术的成功率是不是有一定影响。

    除了外科医生,还可以把目标放得更远些。

    比如做内镜检查的医生,一天往往要做好几台甚至十几台内镜,做到最后眼睛都花了,脑子一团乱。如果这时候有护士小妹妹站在一旁和医生说说话,是不是会对疾病的检出率有影响。

    再比如读片医生,是不是也有这种效果。如果医生家庭不和睦呢,会不会影响诊治病人的能力?

    祁镜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283.‘请’、‘勿’、‘扰’

    七月午后的丹阳酷热难耐,隔着窗都能听见外面的树上不停抖搂翅膀的知了声。

    刚入腹半个多小时的午饭进入了消化吸收阶段,本该用来供应大脑的血液被大批量分流进胃肠道的血管中,帮忙加大各大消化腺体分泌各种酶。

    大脑短时间的缺血,搭配上被中央空调中和掉大部分热量的阳光,以及诊室里那几摞无聊的病历册,祁镜睡意渐起。先是眼皮开始不听话地频频下坠,时不时就会粘合在一起打上一架,之后便是大脑跌进频繁的“宕机-快速重启”的循环之中,无法自拔。

    自从那天和徐佳康通完电话,祁镜没再去关心他的感情生活。至于最后徐佳康选的是谁、怎么选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有了自己的课题,精力全被放在了这个新的研究项目上。

    以前他对研究无爱一方面是没什么兴趣,另一方面则是需要制定实验步骤,借用大量实验器械、试剂,有时候实验失败了还得全部推倒重来。而他现在感兴趣的内容不需要这些繁琐的东西,只需要收集数据做统计学研究就行。

    这个课题确实是他一时兴起想到的,但也算有迹可循,十多年后就会有相似的论文发表在sci上。

    只不过那篇文章仅限于内镜诊断上,在医生心理调节的方面浅尝即止。而祁镜则是准备把研究全面铺开,讨论的角度也不只局限于单一的护士陪同操作上,还包括了医生家庭夫妻和睦与否的八卦内容。

    在极为专业的医学sci杂志里投这么一个看似乱七八糟的文章,总让人有点通过无望的感觉。

    但其实,期刊审核论文需要满足几个重要条件,只要能满足这些条件,通过就不是问题。而其中涵盖面最广的就是三条,“研究的资料数据要全面”、“对于医学现状要有教育意义”、“内容要有推广的必要和可能性”。

    这三点不仅仅适用于研究,也适用于罕见病例,离开任何一条,文章都会被毙掉。

    当初祁镜选择裴红鹰的病例而不是季广浩的,就有这方面考虑。

    对于胆蛔症合并鱼刺进入消化道感染星座链球菌,是极其少见的罕见病,它的诊断和发现过程对于许多临床医生都有教育意义。疾病没有地缘性,任何国家地区只要吃鱼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推广不难也很有必要。

    而祁镜保留了胆蛔症下的钡餐x光片、ct腹部平片、手术时两截鱼刺的照片,甚至阑尾也被拍照留了档。

    整个诊治过程中的资料非常详实,还附带有祁镜诊断的推导过程,所以除了文字描述以及行文规范被诟病了一次,审稿时并没遇到多大阻力,只是时间上慢了些罢了。

    祁镜在一月底改完了论文,二月初递的稿子,三月上旬被中间退回改了一次。重新投递后,直到五月考恩特才收到要外审的通知,中间确实花了不少时间。相比起来,季广浩的肝吸虫三月份就被收入进了寄生虫杂志,比国外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两天前,祁镜总算收到了终审通过的电子邮件。

    学术杂志期刊之间有优劣之分,国际上通用的评价指标的就是影响因子。影响因子每年更新,是前两年期刊收录论文被引用总数除以收录论文总数的一个比值。

    if越高,越说明期刊学术水平高,论文质量也高。

    nejm是医学综合类的顶级杂志期刊,if在2004年就在48左右,从2005年开始就会一直维持在50以上,在坐稳了头名的宝座。而国内那本寄生虫杂志却连sci的门槛都进不去,所以祁镜之后又多投了两次国内的两本sci。

    和,这两本也算国内有名的期刊,不过if却是惨不忍睹,常年维持在1-2之间。

    当然有了一篇nejm论文打底,祁镜已经基本摆脱了普通住院医生的名头,对于季广浩募资也有一定帮助。接下去就得看执业证书和各个职称的考试,这也是唯一一个能拖慢祁镜晋级速度的东西。

    周华确诊后,季广浩开始加大广浩力度,这些天

    邮箱里虽然也有不少病例,但对祁镜都没什么吸引力。

    当然对于他们,纪清都一一做了回复,建议他们去相关医院先做一些简单的检查,等结果出来后再反馈信息。如果有新的进展能成功引起祁镜兴趣,那说不定就会成为广浩基金第三位病人。

    不仅仅是邮箱,这段时间就连急诊病人也都很普通。

    现在除去收集研究课题的数据,祁镜暂时没什么事儿干,过得很清闲。而这唯一一项收集数据的工作又是他极其不想做的苦力差事,所以就被纷纷“外包”了出去。

    外科高健比较熟,每天会去各科室找实习小组组长要一份手术跟刀记录。

    看看哪些是女生跟的刀,哪些是男生跟的刀,然后再看手术记录里器械护士的名字,然后跟踪这些病人的术后康复速度,做出统计学模型。

    而内镜检查方面就交给了已经离开内急专攻内镜的陈霄。

    内镜室里也有帮忙的护士,隔几天还会有大学生去见习。他能通过相同的办法,去计算有哪些因素影响病人内镜检查的检出率。

    至于读片室,李智勇早就被祁镜那部gba收买了,只不过读片并非是机械性的检查疾病,需要有自己的诊断思路,每次读片都需要把影像和脑海里的结果对应起来。这就造成了各种外在因素都很容易打断他们的思路,所以只能作罢。

    当然高健和陈霄不可能白给他打工,论文写成后自然而然得留下他们的名字。

    “gba也不在手里,短时间里是拿不回来了。唉,坐等着数据送上门真是无聊啊......”祁镜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了张报纸盖在脸上挡住阳光,然后斜靠着把脑袋摆在椅背上,“再睡一会儿吧......”

    “睡一会儿......”

    ......

    “医生......眼睛不舒服......”

    “哦,去隔壁......这里专门看重病......”

    “......我眼睛很疼,受不了......”

    “放心......隔壁......会看的......”

    祁镜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声,一个像是来求诊看眼睛的急诊病人,另一个听着像实习生郭炎的声音。又是个把绿色通道和普通内诊搞混的病人,祁镜把报纸下的脑袋稍稍挪了挪位置,准备就这么一直睡到下班。

    谁知才刚安静下来,郭炎就走到了他跟前,小声说道:“祁哥,病人都统计好了。”

    “嗯......”

    “有三个重病人,是不是要重点和你汇报一下?”

    “......”

    祁镜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但郭炎却有点一根筋:“胡老师在重症监护室,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下,万一出什么事儿,你也好知道大概情况。”

    说到这儿,他就又往前挪了两步,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记录小本子。

    谁知祁镜猛地一抬手拉下脸上的报纸,直起了身子,把报纸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铺平,然后指着用记号笔圈中的三个字,问道:“你不认字儿吗?”

    “嗯?”

    郭炎没反应过来,直到把注意力击中在报纸上才发现了那三个字:“额,对不起,祁哥,我真没看见。”

    祁镜没好气的用手指又戳了戳三个圈:“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份报纸,‘请’、‘勿’、‘扰’都是加黑加粗,字体还是最大的那种。你怎么就......”

    他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太好,平时晚上睡得也少,因为听力太好,很容易因为一些声音醒过来。被郭炎这么烦了三次,祁镜是彻底醒了,而且起床气也已经被拉满。

    不过毕竟是刚来的实习生,实力一般但够勤奋,老是骂他总是不好。

    祁镜缓了缓心里的郁闷心情,喝了口水,这才问道:“留观室现在都什么情况?”

    “留观室总共61个病人,其中27位是轻症和恢复期,31位病情稳定需要进一步观察,另外3个重病人要时刻监控生命体征严密观察。”郭炎说着自己的统计结果,“重病人一个是药物性肝损合并肾衰竭,一个是肝癌后肝硬化,第三一个是重症肺炎。”

    听着这些答案,祁镜点点头。

    郭炎是这一届大五学生里第一批进内急实习的,比起刚来0基础的时候,他已经被训练得强了不少。真要比起来比,他已经有了胡东升三分功力,这对一位成绩一般的普通本科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祁哥,现在需要重点观察的是药物性肝损合并肾衰竭和肝癌后肝硬化。”

    郭炎说完就从旁边翻了这两人的病历册递了过去,希望祁镜能尽快看一看病人收治到现在的大致情况,以免之后病人病情出现恶化时能及时作出反应。

    祁镜看着两本病历册,又把它们丢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一例肝损已经有好转了,只是肾衰竭还在。不过他是慢性肾衰,情况并不算严重,下午三点就有肾内科来看有没有血透的指征。另一位相比起来要麻烦一些。”

    说到这儿,祁镜批评道:“你以后看病历的时候要仔细,他不是肝癌后,而是肝癌术后。这点一定要区分开,不然病人和家属要误会的。”

    郭炎翻开病历册,确实和祁镜说的一样,病人是肝癌术后,癌细胞已经被完全切除。只不过原本就有乙肝,虽然现在控制了病毒,但肝硬化已经到了失代偿期,无法逆转了。

    “还有。”祁镜帮他把病历册翻了两页,“这病人真正麻烦的是腹水感染。”

    “感染?”

    郭炎没想到自己竟然漏了这一条,再一看化验结果出来的时间就在半小时之前:“祁哥你那时候不是在睡觉嘛。”

    “那时候在闭目养神而已。”祁镜合上病历册,继续问道,“午饭后有没有车来过?”

    郭炎弯下身子把刚才的重点又重新补充在了记录本上,摇摇头:“还没有。”

    今天确实够闲的,留观室重症率竟然只有5%,重症监护室里也就只有一位病人。祁镜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位来问话的病人:“刚才那位是什么病人?”

    “哦,一个两眼发红的人,说眼镜疼。”郭炎没太在意,“就是认错地方了,我让他去了隔壁。”

    “两个眼睛全是红的?”祁镜伸了个懒腰,问了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是啊,又红又肿的,他两手挡着一直说疼。”

    祁镜点点头,眼科本身如果不和寄生虫有交集的话,就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所以就没继续问下去。难得找不到考点,他只能作罢,不过影响了他的睡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祁镜拍拍郭炎的肩膀,走到书橱面前,指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杂志:“你要没事儿干的话,就把它理一理。”

    “理书橱?”郭炎皱起了眉头。

    “是啊。”祁镜说道,“里面蕴含着无穷的医学知识,是内急医生们的精神食粮。你要是把它们理整齐了,那些老师肯定会夸你,实习出科小结上肯定也会为你美言两句。”

    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不过郭炎还是认命接下了这份差事。

    不得不说,他虽然医学实力不怎么样,但确实确实有管家气质。

    祁镜俯身看着难得整齐一次的书柜,夸道:“理的倒是不错。”

    书橱里的杂志期刊被郭炎按种类分成了好几类,每一本都被他粘上了年份标签,从下至上排列整齐。想要看书的人,只需不到一分钟就能找到并拿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本。

    “那几本杂志呢?”祁镜眼神怪异地看了郭炎一眼。

    “哦,那些杂志我都藏在最下面了,祁哥放心。”郭炎也心照不宣,连忙指了指书橱的最底部。

    “可是上次还是被王主任翻到了啊。”

    郭炎点点头,冷不丁建议道:“其实我觉得吧,还是给每份杂志都做个封面,这样就算不小心被王主任翻到了也不至于马上被识破。”

    “上面写好标签?”

    “是啊,写上一些王主任绝不会看的医学类标签就行了。”

    祁镜点点头,这小子倒是有些头脑......

284.这操作有点超纲了啊

    急诊的休息时间总是短暂的,一觉睡到纪清来接班也是一种不现实的奢望。

    郭炎刚理完书橱,还在和祁镜讨论那几本女性杂志的处理办法,小梅就冲了进来:“来车了,应该是过敏,10分钟后到,你们准备下。”

    “又是过敏?很重?”

    “听说人都晕了。”

    祁镜一本正经地翻着手里那本的nei衣杂志,没有丝毫羞愧的样子,反而问道:“休克了吗?”

    “没......”

    小梅本来看的是两人的眼睛,但自己最熟悉的款式正巧印在杂志封面上,让她的眼睛忍不住下移了一小段距离。就算当初对祁镜有点成见,可她心里还是挺佩服这位医二代的,诊断思路异于常人,专业素养不差任何人。

    这在公认的二代人群里非常难得。

    但现在......

    小梅的眼神开始变得怪异,声音也跟着有些微颤抖:“你这看的什么东西?”

    “哦,,香港的一家nei衣品牌。”祁镜毫无察觉,竟然还淡定地解释了起来,“你要看吗?我直接包邮过来的,街边报摊里可买不到。”

    小梅哪儿管能不能买到,直接问道:“你大白天待诊疗室里,就看这个?”

    “额,怎么了?”祁镜看着她,把杂志翻转了过来,亮出了里面的插图,“这是正规杂志。”

    神tm正规杂志......

    祁镜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经常拿些小事儿开玩笑,但作为纯粹的医生一直非常专业。按理说,专业医生待在医院的急救第一线的诊疗室里,就算不看病人,也得看书看医学期刊充充电吧。可他却在看这种东西......

    算了,为他生气不值当。

    小梅叹了口气,忽然语气就软了下来:“急救车快到了,你们准备吧。”

    看着她离开,郭炎有些尴尬:“祁哥,她是不是误会了?”

    “这种小事儿不用在意,你记住你该记住的就行。”祁镜指着里面几款nei衣,说道,“有时候年轻女性求诊说自己透不过气,尤其是刚成年的小姑娘,你就需要排除一下是不是勒太紧的缘故。”

    郭炎学到了一招,不过同时也有了新的疑问:“那要怎么查?”

    祁镜还想说直接看不就知道了,但转念一想对方毕竟不是自己,没那么多经验,便说道:“你隔着衣服看不出来,就不能把障碍去掉吗?”

    “这......这操作有点超纲了啊?”

    “你就不能给她做个心电图吗?”祁镜拿手指点着自己胸口那几个导联位置,“衣服一掀,有没有钢圈,背带周围有没有勒痕,不就一目了然了?”

    郭炎听后连连点头。

    既然教了这种操作,祁镜就得把保护措施也一起教了才行:“不过你得注意保护自己,自己做心电图之前叫上女同事或者门口的护士过来帮忙,免得事后被人投诉。”

    “嗯。”

    祁镜抬手看了看表,把手里的杂志塞进了书橱的角落里:“把过敏该用的检查单都带上,病人还有可能休克,你得......”

    还没等他说下去,郭炎就已经准备好了各类化验单,甚至连抽屉里的处方单都被一起捏在了手里:“一早填好的休克补液处方单我也带着。”

    这类处方单也是郭炎想到的好办法。

    在空闲的时候,先把有些固定用药的药名写上处方单,等急用时只需填上剂量和病人名字就能用了。这对于争分夺秒的重症急救,确实非常好用,能省下不少时间。

    如果郭炎实力足够,祁镜倒是有点想把他吸收进诊断部。

    不过现在,他还太嫩,不够资格。

    ......

    几分钟后,急救车拉着警报驶进医院大门,开上了急诊门口的缓坡。

    第一个跳下车的就是沈兴,他抹了把额头上滚下的汗珠,忙不迭拉下担架床,把病人推进了急诊大厅:“祁哥,你在啊。”

    “嗯。”祁镜带着郭炎靠了过去,接过了病床,“什么情况?”

    “病人男,51岁,下午1点55在家自己打的120,说全身很痒,恶心反胃。接着又说自己有点胸闷气喘,感觉非常难受。”两人边推床边交流病人情况,“我们赶过去之后发现门打不开,还让楼下保安特地带着钥匙来开门。”

    “人晕了?”祁镜想起刚才小梅说的情况。

    “嗯,晕在桌边,面色苍白,叫了几次都叫不醒。”沈兴说道,“我们连忙上心电监护,血压78/44,心率127,呼吸30。”

    祁镜迅速摸了摸病人的手,手心有点汗但不算冷,指甲盖和嘴唇都没发紫,说明供养暂时没什么太大问题。只不过他全身浮肿,还都爬满了红色皮疹,范围不仅仅局限在四肢和躯干,就连脸、颈、额头甚至头皮上都有。

    “先把麻醉老师叫下来,把深静脉穿刺做了。然后让护士来抽血做化验,补液也一起上了。”

    “好。”郭炎立刻抓起了护士台的电话,打去了麻醉科。他耳朵听着电话听筒,但眼睛还是看着祁镜:“祁哥,这么多单子,万一他家属来了不交钱怎么办?”

    “没事儿,他住的楼下还有保安,肯定是新建的高楼,物业还不便宜,穷不了。”

    “祁哥,签字吧。”沈兴拿出急救单摆在了祁镜的面前,“这儿还有一份120急救车的发票,等人醒了交给他,我明天再过来收钱。”

    祁镜点点头,签了字又敲上了纪清的工章,把发票对折压在了床垫下:“你别急着走,我还没问完呢。”

    “怎么了?”

    “你去他家的时候就没看看周围?”

    “没。”沈兴笑了两声,解释道,“救人还来不及,看周围干嘛?”

    “找过敏源啊。”祁镜说道,“过敏那么严重,全身都肿成这样了,得先找到过敏源确认是不是真的脱敏才行。”

    沈兴叹了口气:“祁哥,当时肯定救命要紧,实在没这个闲工夫啊。”

    “好吧,只能我来猜了。”

    上一个过敏成这幅模样的还是个年轻人,身体里放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敏源持续刺激身体,让他不断经历休克。现在这个病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看样子过敏的态势一点都不比上一个弱。

    至于过敏源......

    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接触过什么东西?或者是像上一次那样在身体里放了一个什么东西?这些都有可能。

    不好猜啊。

    “电话打完了?”祁镜看了眼挂断电话的郭炎,说道,“把血压心率复测一遍,然后通知重症监护室的王主任,看看要不要把人送进去。”

    “嗯,好。”

    虽说内急本身挺清闲的,祁镜在诊疗室里还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瞌睡。可对王廷而言,今天简直倒霉透了。

    他从早上踏进内急穿上白大褂那刻起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处理一位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一直忙到1点,才止住了出血。但刚处理完,紧接着留观室里的重症肺炎情况突然加重,呼吸困难,氧饱和度狂掉。

    “我这才刚歇手,怎么又来了?”王廷拿起茶壶,还没喝上两口就被郭炎说得没了心情,“还有完没完......”

    “王主任,收不收?”

    “收收收~能不收嘛。”王廷把茶水喝干,递给了监护室里的护士,“去,快把病危通知书填了。”

    “家属不在。”郭炎说道。

    “不在就不填了?”

    王廷实在走不开,便拉开嗓门隔空喊了人在隔壁的胡东升:“东升,呼吸科和感染科会诊完了吗?”

    “呼吸科完了,感染科还没下来!”

    王廷皱起了眉头,这个重症肺炎还不能确定感染的微生物类别。祁镜说有可能是弓形虫,说得天花乱坠,但真正拿得出手的证据只有一个胸腔积液。但胸腔积液又不是特异性症状,最后还是得让感染科下来把把关。

    如果真的是弓形虫,说不定还得上报疾控中心,不过感染科这关肯定得过。

    要是平时,祁镜打去感染科要会诊,蔡萍肯定会第一时间亲自下来。可上午十点打的电话,直到现在蔡萍都没什么消息,就连科里的小医生都没有下来过。

    感染科出事儿了?

    不会啊。

    如果感染科真的出了事儿,早就把那栋住院楼全封锁住了,还得直接上报院长和疾控中心。而对医院来说最直接相关的就是门急诊的人流,他这个内急大主任肯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还没来?”王廷有些奇怪,“算了,你看着她吧,有事儿记得叫我,我这儿还得收个病人。”

    “好。”

    胡东升的成长显而易见,诊断不差,对大多数对症急诊治疗都很熟。他刚进王廷手下做研究生就被老头分在重症监护室,锻炼了几次,已经完全能够胜任重症监护室的工作。

    病人的病情发展情况确实和祁镜想的一样。

    刚进重监他的血压就开始不稳定起来,从75/40一路缓缓下跌,升压用的多巴胺上了也没收到什么太大的效果。好在麻醉医生叫的快,第一时间开了深静脉通路,上了两袋晶胶体这才稳住。

    死神漫不经心的第一招刚开始发力就被及时的升压、补液给缓解了。

    不过紧接着,过敏的形势就开始进一步恶化。

    全身浮肿从体表慢慢渗透进了病人身体,从最外的嘴唇开始,慢慢蔓延到了舌头、咽喉和气管。这种浮肿能在短短几秒钟内完全封堵住呼吸通道,让病人完全窒息。

    别说是医院外,就算在门诊,恐怕也没多少医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做气管切开。

    其实就算有,也没有相应的气管切开包来操作。

    死神的第二招就被重症监护室的医生们靠着气管切开瓦解了。

    “病人过敏加重了,过敏源肯定还在他身体里。”王廷看着脸肿成猪头的病人,说道,“郭炎,去把祁镜给我叫来,让他尽快找到过敏源,要不然这病人撑不住。”

    “王主任,祁哥现在有事儿。”郭炎有些为难。

    “有事儿?什么事儿?”王廷刚喝了两口茶,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什么事儿能比病人还重要?”

    “肯定有。”

    “???”

    “那就是另一个病人。”郭炎说道。

    ......

    此时内急诊疗室里其实并没有病人,取而代之坐在祁镜对面的却是一位医生。

    她戴着一副眼镜,眼神迷离,神情非常紧张,仿佛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一样:“祁医生,这病人该怎么办?”

    “他自己走的,走就走咯,还能怎么办?”祁镜似乎没什么反应,对这种事儿早见怪不怪了。

    “万一他最后反咬我一口,说我没在病历册上写治疗,诬陷我放他回去的怎么办?”女医生说着说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自己会被人算计。

    “这病人走得那么急,肯定有急事儿。”祁镜解释了一句,又问道,“他眼睛到底怎么了?”

    “结膜受了很强烈的刺激,红肿得厉害。”女医生说起了这位病人的情况,“按照正规程度,是应该反复冲洗眼结膜,然后用眼药水每隔半小时滴一次。两小时后再看看清洗结果,如果能缓解,他才能回家。”

    “如果没缓解呢?”

    “这......”女医生推了把眼镜,“这情况就复杂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失明。”

    “你和他说过吗?”

    “说过。”

    “病历册上写过吗?”

    “写过两笔,但很隐晦,不够直接。”

    祁镜叹了口气,对于这种刚上临床不注意保护自己的同行,确实需要敲打:“身边有其他人证吗?没有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女医生摇摇头:“还真没有,我们是在检查床边说的,周围应该没人。”

    “去监控室吧。”

    “难道摄像头能录音?”

    “那肯定不行。”祁镜笑着摇摇头,“我爸怎么可能花大价钱装那么高级的东西,最多有个清晰的影像记录就不错了。”

    “那怎么证明?”

    “只能先看看记录。”祁镜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表明身份,如果真的有,应该可以把人找出来。”

285.寻人

    女医生说的就是那位刚才走走错诊疗室的眼科病人,眼睛红肿疼痛,初步判断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外界刺激。至于刺激的种类需要进一步检查,但没想到只是转眼的功夫病人就跑了。

    她第一时间求助了大自己三岁的耳鼻喉科师姐,就是今年刚做了主治的夏薇。

    医院的医生一直都是坐堂接诊,没人会去主动追着病人看病,遇到这种事儿一般都很棘手。丹阳医院内外都是人,只要出了大门还去哪儿找病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地草草收场。

    按夏薇的脾气,安慰她两句,敲敲警钟就完了。

    不过这事儿刚巧不巧出在了内科急诊,以夏薇对内急有限的印象,她给出了一条出人意料的建议:“江灵,你去隔壁内急的绿色通道,问问有没有一个叫祁镜的。”

    “祁镜,祁院长的儿子?”江灵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经常听人提起,“使用次数最多的头衔就是祁院长的儿子。”

    “嗯对,就是他,镜是镜子的镜。”

    提起这个人,夏薇又想起了那个脑外术后嘴里长蛆的孩子,也想起了自己那晚被白色小虫子支配的恐惧。当然这一切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恨是真的,佩服也是真的。

    “你找他问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他?”江灵有点不放心,“有用吗?”

    祁镜的传闻可不仅仅是好的那方面,相反作为祁森的儿子,树大招风,有些缺点会被刻意放大。当然这种放大也不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只是有时候传言传得久了,真实性就会出些小问题。

    祁镜这个名字在江灵这儿就不是什么好词儿。

    到她耳朵里的传言早就被迭代了好几轮,医术也就那样,高不高低不低,中庸水平。但人却非常懒散,平时几乎不工作,对人也极其毒舌不留情面。而且个人私生活太过混乱,常常调戏女学生、女护士、女医生。

    其实这位夏薇也在传言之中,传言上次来急诊做喉镜的时候,大半夜的,两人就在大厅里拉拉扯扯。

    江灵没想到夏薇会把祁镜推荐给她。

    “人是讨厌了点,不过办法挺多的。”夏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学妹,只能说道,“如果他都没办法,那就只能随病人去了。你也放宽心,真出了事儿大不了上庭,谁怕谁啊。”

    “好吧。”

    挂完电话,江灵出现在了内急诊疗室里。运气不错,祁镜刚好收下那个过敏病人,就坐在位子上写着病历册。

    说明来意后,祁镜倒也没推辞,只不过江灵遇到的这件事儿确实不好办。没留下病人的病历册,没告知必须留在急诊等待治疗,也没有病人擅自离开前该写下的自愿签字。

    到手的线索只有名字和年龄。

    虽说很事情从道理上几乎一边倒地站在医生这边,病人出走和医生没什么关系。

    但病人万一真出事儿找上门,对于没有任何证据在手的女医生而言,很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这种病人不多见,可一旦遇到,被人钻了空子就会非常麻烦。

    有一件事儿祁镜始终想不明白:都疼到了那种程度,已经急着来医院了,怎么会没治疗就跑呢?

    况且江灵特地强调过,一旦不接受治疗延误了时间,后果很有可能是双目失明。

    难道有什么急事儿比防止双眼失明还重要?

    祁镜试着问道:“你不会把治疗方法全都告诉他了吧?”

    江灵也很无奈:“他问我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很多细节总得解释清楚。再说治疗起来也不难,就是用清水不停冲洗眼睛,再滴眼药水,等角膜自行恢复。能恢复好就还有救,恢复不好视力肯定会受损。”

    两人一路聊就诊经过,马上来到了医院监控室。这儿汇集了各摄像头,每一个经过它的人都被记录下了一举一动,犯罪难度会直线上升。

    事实也证明了来医院抓扒手的民警,办案效率上升了一个台阶。很多都是“老熟人”了,刚从里面放出来,手一痒又干起了老本行。

    “小梁,把内急几个摄像头的录像拿来我看看。”

    看监控室的梁超本是新来的保安,原本是保安公司的员工。后来祁森见他人够机灵又懂电脑,就被临时拉来做起了监控室的工作,一般是帮忙找找相关的录像,给两位管理医院内网的网络工程师打打下手。

    这份新工作让他除了原本那份工资外,每个月还能多拿一份额外的奖金,所以他对祁森这位院长非常有好感。

    见是祁镜来了,梁超马上找到了电脑里录下的视频:“要什么时候的?”

    “半小时之前吧。”祁镜说道。

    “半小时之前......”

    梁超在这儿工作了一段时间,操作流程已经非常熟练,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祁镜想要的时间点。

    1点28分,病人刘明捂着眼睛走进了内科急诊,和郭炎说了几句话就去普通急诊排队。1点49分排队轮到了他,医生看后叫了眼科会诊,2点03分江灵下楼见到了他。

    “他的腿,崴脚了?”祁镜问道。

    “本来视力就受损,来医院的时候估计没看到路边的坑,一脚没踩好,扭到了。”

    见到病人后,江灵做了简单的检查,询问了一些病史情况。从反馈来看,他的眼睛是受了烟熏后才变成这样,问他是什么烟也说不清楚,就说上班时路过的一条小路里突然冒出来的。

    “烟熏的?”

    祁镜看着监控摄像头里病人的双眼,皱了皱眉头:“连摄像头里都看得到一些红肿的样子,熏成那样,这烟得多浓......”

    “是啊。”江灵说道,“这么严重的烟熏伤不太好处理,我想要确定熏烟颗粒的酸碱度,然后再用能中和的眼药水。谁知道,检查单子刚开给他,人就跑了。”

    2点11分,这位刘明拿到了检查单,人却没有走去付费窗口,而是直接离开了急诊。

    监控录像里能清楚地看到他很急,手上不停推搡着周围挡在他面前的病人和家属。但他只能心里干着急,两条腿很不争气,走起路来的样子很别扭。

    “把普通急诊那儿的录像也调出来我看看。”

    “好。”梁超拿鼠标点了另一个文件,把接诊室里的情况也放了出来。

    整整八分钟的时间里,刘明只是坐在一边接受检查,直到11分离开接诊室他都没接过电话,也没收过消息。视频紧接刚才,从他进急诊大门算起,都没有接受过任何外来信息。

    “奇怪,干嘛那么急着走?”祁镜觉得有问题。

    “不会是故意来讹钱的吧?”江灵直呼自己太倒霉,“等病情严重后再来医院讨要说法。”

    “有这演技还不如直接去路上碰瓷豪车来的方便。”祁镜指着一边急诊大门口的录像,一边说道,“他身上这件衣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小梁,帮我把这个画面放大点。”

    屏幕里的刘明被逐渐放大,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跟着慢慢清晰了起来。这是一套蓝灰色的套装,背后写着“永”、“丰”两个字。好在笔划不多,靠摄像头的分辨率还能看得清楚,要不然这个线索就会在这儿断掉。

    “永丰......”

    江灵问道:“听着像是食品公司?”

    “也许是哪儿的食品加工厂。”梁超也加入了讨论的队伍。

    “不一定。”祁镜指着他的背影,“我印象里倒是有一家叫永丰的工厂,不过和食品没什么关系,是一家涂料厂,就在城西。”

    “涂料厂?”江灵笑着调侃道,“一个涂料厂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祁镜解释道:“去年年初的时候它确实是一家实实在在的食品加工厂,不过后来倒闭了。那厂子的老板挺有意思的,倒闭后也不跑路,而是又募集了一批资金在原厂区里干起了涂料生意。这不最近丹阳房产火热,涂料厂非常赚钱。”

    “还有这事儿?”

    “你怎么那么熟悉?”江灵不免有些奇怪。

    “哦,偶然碰到一个老板找他们厂买过涂料。”祁镜笑了笑,“没事儿聊天的时候说起过,名字好记就记住了。”

    他把这个问题一笔带过,并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把自己和朱岩所建的医疗中心联系在一起:“如果真的是城西那家永丰厂,从医院回去应该直接乘公交就能到。”

    “可现在是双休日啊。”梁超不免疑惑,“双休还开工?”

    “毕竟穿着工作服,应该是在开工。”祁镜解释道,“他们工厂很忙,双休也得上班,不然根本供养不起周围那么多新房产的翻修。”

    江灵长叹了口气,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2点30。

    事情到了这儿已经是个死局。

    病人那么心急,肯定已经离开了医院。如果目的地是城西那家涂料厂,病人肯定第一时间上了公交车回去。如果选择回家,那路线只会更加复杂。

    “你也别太担心。”祁镜拿出了手机,找到了朱岩的电话,“我打电话问问就是了。”

    “问问?”

    ......

    诊断部的主负责人是朱雅婷,但整家医院建造的主负责人却是朱岩。想要打听涂料厂的事儿,找朱岩肯定没错,只不过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味,毕竟对方可是位上亿身家的老总。

    电话过去的时候,朱岩正在公司里开会,底下坐的是各部门的经理。

    以他的脾气,开会期间来电话一律是不接的。唯一能让他有第二个选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婆,另一个便是女儿。

    但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喂,祁老弟,什么风把你的电话吹来了?”朱岩笑呵呵地看着台前正在做着统计汇报的员工,心思却全在电话听筒上,“说吧,有什么事儿?”

    “我想问问永丰涂料厂今天开工吗?”

    “永丰?什么永丰?”朱岩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家卖油漆涂料的啊,他们家开不开工我哪儿知道。”

    “那涂料厂的厂长电话能不能给我一下?”祁镜也不和他拐弯抹角,“我这儿有个病人应该就是他们厂的,病看了一半人走了,得尽快联系到他。”

    “你们可真敬业。”

    “没办法啊。”

    “行吧,那家伙的电话应该有,我待会儿翻翻名片,把号码发短信给你。”朱岩笑呵呵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没急着挂断,而是继续说道,“你别急着挂,我准备八月份在明海开一次国内的医学研讨会,你有没有兴趣?”

    “八月份?”祁镜想了想,“听说八月份季老板也得去明海。”

    “哦?是吗.....”

    “你们该不会说好的吧?”

    “就算是吧。”朱岩说出了自己的设想,“本来这次季哥去明海没想着带上你,不过我觉得你如果能去,甚至当面展现出一些实力,这对募集资金会很有帮助。”

    “朱老板,你知道我的兴趣,如果不是......”祁镜有些为难。

    “我懂,这次我开的就是诊断学。”朱岩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吧?”

    “诊断?这种莫名其妙的医学类别可没多少人肯来啊。”

    “没事儿,我安排了不少好东西。”

    祁镜马上就想到了之前在米国的那次研讨会,朱岩下了不少血本。从他的家底来看,这点钱不算什么,可广浩基金一直缺钱,有这钱还不如捐出来。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所以也是这么“建议”的,对朱岩这位商人而言,绕圈反而不好。

    “眼光要放长远。”朱岩并没生气,而是解释道,“我出钱投资的是人才,至于广浩基金如何,其实和我没多大关系。你也别说我不近人情,大家都是帮病人,只不过方法和途径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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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过敏源

    他们都没想到永丰涂料厂的厂长名字就叫刘明,而且并没有谐音。虽说刘明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全国叫这名的估计得有好几万人,但现在范围框得很小,说不定真就是这个人。

    对江灵来说,简直柳暗花明,能找到病人就是万幸。

    祁镜好人做到底,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

    江灵见听筒里没传出人声,又急了起来:“盲音?”

    “就是没人接而已。”祁镜摇摇头,“估计来的急了,手机没带在身边。”

    情况反复波折,从病人离开到抓住了祁镜这个希望,从不清楚病人行踪到发现刘明的身份,江灵有些心累。好不容易拿到了病人的电话号码,本以为终于能为这件破事儿划上休止符,谁想对方竟然不接电话。

    “你别急嘛。”祁镜处事要冷静得多,“我先给他发条短信,过半小时没回就再打个电话试试。”

    “那要是还不接呢?”

    “大不了下班后再去这家涂料厂问问。”祁镜摊摊手表示很无奈。

    事儿办到这儿,祁镜已经有了去意。保护同行也得有个限度,他不可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种事情上。不过江灵并不想放他走,眼神里尽是委屈。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涂料厂确认吧?”

    “那儿我不认识......”

    江灵比祁镜大了几岁,硕士刚毕业,梳着长马尾。人不高,看上去很瘦弱,长相也还不错应该有中上水平。尤其她现在摆出了一副怜悯的模样,要是换成其他人恐怕就答应了。

    “是你自己没留下病人病历册,真要客观分析,你也占了三成责任。”

    “他自己拿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江灵还想辩解,当然她也自知自己没做好,声音很轻。

    祁镜对她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医院门口有报摊,那儿有卖丹阳地图。实在觉得麻烦,就直接叫出租车,城西永丰涂料厂,就在齐家大街。”

    “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难免会遇到这种糟心事。”祁镜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监控室,“刘明要是回了电话短信,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

    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并不难,自然是一家医院的同事,祁镜乐于帮忙。但要浪费大量时间去真的把人给找出来,那就对不起了,恕难奉陪。

    况且刚才王廷就在找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找到过敏源,情况一度很凶险。

    好在王廷在场,几番急救下去算是稳住了。

    作为专职急诊的大佬,诊断能力可以比其他主任差上一线,对于专科专病的治疗也不需要太过优秀。急诊主任唯一必须要做到最好的,就是对于激素的应用。

    激素是对抗重症病人的保命药,尤其对抗过敏、重症感染、未确定病因的其他重症疾病,激素都是最后一道保险。

    在激素方面,王廷的手法可谓炉火纯青。

    不论是使用剂量还是激素种类,他都能拿捏得精准到位,用最少的副作用换取最大化的治疗效果。药在他的手里总能发挥出百分百的效果,这也是他能坐稳丹阳首席急诊专家宝座的重要原因。

    “喂,那病人怎么样了?”走在回急诊的路上,祁镜一通电话打给了郭炎。

    “休克算是稳住了,生命体征都挺好的。”郭炎看着心电监护说道,“不过还是没找到过敏源。”

    “家属来了吗?”

    “还没有。”

    “好吧,等我过来看看。”

    病人就躺在重监的病床上,全身浮肿消退了些,皮疹也看上去没刚来时那么厉害了。但唯独他那张脸,就像是个被人吹起来的气球一样,很难靠一个单纯的“肿”字去形容。

    尤其是那两片嘴唇,红得就和两根香肠一样,就算已经挂着甲基强的松龙,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

    “看着像是吃了什么导致过敏的东西。”祁镜走到王廷身边,在嘴唇边做了个手势,说道,“都肿这样了,应该是从嘴巴进去的异物。”

    “刚给他做了气管切开,洗胃很难啊。”王廷摇摇头。

    “这人都这样了,还是先别洗了,况且有时候洗胃也没用。”祁镜建议道,“等先看看他吃了什么东西,然后再考虑是保守治疗还是叫内镜来取。如果内镜也没办法,那就只能直接开腹进去取出来。”

    王廷点点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很快在治疗方案上达成了共识,一旁的郭炎听完有些不解:“刚才王主任不是做了床边x光了嘛,没发现有什么异物啊。”

    “笨,谁说异物一定能看见了!”

    “看不见的异物?”

    “你知识储备量也太浅了。”祁镜轻轻拍了拍他的脑门后,向护士台走去,“等病人忙完后,再和你说,先干活要紧!”

    “哦。”郭炎摸摸额头,跟了过去。

    内镜检查毕竟有很多严格要求,还需要把病人推去内镜室才行。病人过敏严重,很有可能再次复发,与其冒险去检查,还不如先在重监室里把其他来源都排除掉再说。

    祁镜从护士台拿了一根压舌板,带着郭炎一起来到病人身边,捏开了他那张香肠嘴。本来应该是片状的舌头,在过敏的变态反应刺激下,胀成了一块肉垫。勉强找了空隙压下舌头,祁镜这才能看清他的嘴巴。

    “味道挺怪的。”祁镜凑近闻了闻,“像是什么油炸的东西。”

    “炸熟了都能吃过敏?”郭炎觉得有点奇怪。

    “难说。”祁镜一手压着压舌板,一手帮忙控制了下郭炎手里的笔灯,“嘴里空荡荡的,没留下什么东西。”

    “是异物?”

    祁镜只是摇摇头,开始把对准口腔内部的灯光外移,同时退出了压舌板,开始拨弄起病人的香肠嘴唇:“来医院的那个时间点刚好是午饭后没多久,异物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常年吸烟让病人的牙齿发黄发黑,还能见到几颗烂了的断牙。

    祁镜用灯光扫了遍被烟熏得漆黑的牙缝,实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食物残渣:“你去拆个针筒来。”

    “哦。”郭炎没问为什么,直接跑去了隔壁治疗室里拿了个10ml针筒。

    “把针给我。”

    “哦。”

    祁镜拿着递来的细针,开始给病人剔牙,希望能从里面找出些线索来。不过结果并不理想,除了挑出一些极少的白色残渣外,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家伙该不会吃完就自己剔过牙了吧。”

    “要是不行就只能上内镜了。”

    “就这么推过去?”祁镜看了看王廷,“万一半路出事儿怎么办?”

    “要不你们俩去把内镜仪器搬下来。”

    胃镜可不比耳鼻喉那时用的喉镜,不仅仅是单一的一根管子,而是所有用于胃镜的器械都要长上好几倍。搬肯定能搬,就是太麻烦了。

    “王主任,太重了吧。”

    “所以我让你们两个一起去。”

    祁镜看着病人的香肠嘴,犹豫了片刻:“再给我五分钟时间。”

    “哦?还有办法?”

    “试试看吧。”

    祁镜让郭炎提着笔灯,又一次撬开了病人的嘴巴,压住舌头后找到了那几颗烂牙。烂牙的压根还残留在牙龈里,但表面断裂后只留下了一个凹坑,里面会留下一些东西。

    他的判断没错,确实用针尖挑出了一些东西。

    “黑绿色......是菜叶。”

    “白的,颗粒状......应该是米饭。”

    “白的,韧性不错,还能看到纤维,是肉......”祁镜用针尖逐一检查着塑料皿里残渣,忽然发现一个黄褐色长条状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说长其实也不算长,大概1cm不到的样子。形状就像是断成好几截的牙签,很细,但也很坚硬。不像之前看到的那些食物残渣,这种坚硬不会因为唾液中的酶而改变,至少针尖没法把它分开。

    直觉告诉祁镜,就是它了!

    “虾腿!”郭炎反应很快,连忙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王廷也凑了过来,看了两眼:“颜色不对,虾熟透后是红色,就算有出入也不会变成这种颜色。”

    祁镜看向王廷:“王主任,你有老光镜吗?”

    王廷也到了犯老光眼的年纪,不过程度不深,平时只有在看报上小字的时候会用。一般上班的时候,眼镜就静静地躺在诊疗室的抽屉里。

    老光镜其实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放大镜,也让祁镜能看清这截棍状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什么?”

    祁镜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难得卖起了关子。

    王廷见他如此,总算松了口气,坐回护士台边的椅子上喝起了茶水。既然这小子还有心情卖关子,那病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下载只要等引起过敏的物质被身体分解掉就行了。

    郭炎侧身看了看祁镜的耳朵,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祁哥,他到底吃了什么?”

    “看我耳朵干嘛?”

    祁镜笑了笑,留下了那截黄褐色的“小棍子”,把塑料皿和针尖一起丢进了医用垃圾桶,然后起身跑去了护士台拿了病人的病历册:“我是让你听声音的。”

    “声音?”

    郭炎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重症监护室,能听见的只有隔壁重症肺炎病人用的呼吸机打气的声音而已。除此之外除了他们几个在说话,还能有什么声音?

    “是知了声。”王廷喝着茶,猜到了答案。

    “知了?”郭炎恍然大悟,“对啊,知了!”

    重监室虽然墙体很厚,但墙边的那排窗户并不隔音。而且重监室的顶部还开着两扇气窗,常年用来换气。知了声从早到晚就一直充斥在他们耳边,久而久之反倒成了背景,被忽视了。

    “他吃知了?”

    祁镜点点头:“刚我用王主任的老光镜看了看,那截东西上还有细毛,应该就是知了腿。”

    郭炎眉头越皱越紧,实在想象不出为什么要去吃这种虫子:“他没事儿吃这东西干嘛?把自己吃成这幅德行,真的是没事儿找事儿啊。”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知了。”王廷坐在一边解释道,“应该是刚蜕皮的幼虫。”

    老头其实并不是从祁镜说的声音里判断出来的,而是见到这截东西就有种既视感。只是记忆太久远了,让他一时间无法肯定自己的猜测。

    “王主任,你也吃过?”

    “吃过不很正常嘛。”王廷看着郭炎,说道,“你去问问你爸妈,应该也吃过。”

    “不会吧......”

    以前华国贫苦,虽是农业大国但粮食却不够吃。他这个年纪的人,小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吃过虫子。其实那时候能吃到虫子就不错了,在自然灾害的时候,饥饿程度根本不是现在的年轻人能想象的。

    那段时间,医院接诊最多的根本不是什么心梗、脑梗和阑尾炎,而是营养不良性浮肿、肠梗阻和食物中毒。

    长期饥饿状态造成营养不良,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白蛋白下降。低蛋白血症会因为渗透压的原因,让人全身浮肿。因为粮食缺乏,很多人开始吃难以消化的野菜和树皮,虽然能果腹,单是会造成肠道排空困难,久而久之就堵住了肠道。

    那时候能吃到榆树叶、葱根、野菜拌上小豆腐都是一种享受,更多的则只能吃有毒的杨树叶、槐树叶。

    要是没经过焯水反复浸泡,这些叶子里的毒素就会不断堆积。

    王廷边喝茶边说着自己的经历,甚至还罗列出了一些以前常吃的虫子:“蚂蚱、蝈蝈、知了猴、豆虫、金龟子、蚕蛹、蜂蛹、竹虫、蝎子我都吃过。”

    郭炎越听越离奇,尤其是把这些东西和自己脑海里记住的虫子模样一一对应,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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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说还是不说?

    04年没,移动通讯只有电话和短信两种。

    以刘明的年纪选择慢悠悠的拼音打字,远没有一通两分钟的电话来的方便。而且他作为工厂老板,电话是做生意的基本通讯手段,不存在付不起高昂通话费的情况。

    但刘明却选择了和祁镜一样,发了条短信。

    第一眼看到短信,祁镜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短信的内容还不错,短短六七十个字篇幅不长但诚意满满,写出了他的无奈和歉意:

    除了几处拗口的地方,祁镜看着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对于这件事儿来说,短信交流也要比电话省心。毕竟语音通话成不了证据,短信这种文本内容倒是方便得多。

    既然本人都那么说了,祁镜就算觉得有些怪也不会太在意,随手也回了他一条短信:

    收到回信后,祁镜打电话去了眼科,找到了依然忧心忡忡的江灵:“刘明回短信了,刚才找你看病的就是他。”

    “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江灵松了口气,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被轻轻地放了下来:“太好了,谢谢你。”

    “大家都是同事,以后说不定还得找你帮忙。你有他的电话吧,待会儿我把发我这儿的短信再转发一份给你留作证据。”祁镜交代完后又想了想,还是建议道,“做了这些准备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以防万一还是得让他再来一次医院。”

    “嗯,这个我懂。”

    吃一堑长一智,江灵刚栽了跟头深知这事关乎自己的前程,不能有侥幸心理。这回要是不把病人叫回来实实在在地给刚才的治疗收个尾,她心里也会留下疙瘩,绝不可能放心。

    这场风波告一段落,至少在祁镜这儿应该不会有下文了。

    挂了电话,祁镜把今天经手的病人又都捋了一遍,上午平平淡淡,下午开始情况就有点刺激了。一整天下来,危重的不少,但除了那位重症肺炎导致呼吸困难的女病人外,其他人都得到了妥善处理。

    感染科怎么还没人下来?

    祁镜看了看时间,离他打电话上去到现在已经过了4个多小时。要是换成平时科室忙一些很正常,可今天是双休,照理不应该这样才对。

    考虑到那个病人的麻烦程度,他还是没忍住,又给感染科去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依然是上午那位住院男医生:“喂,找谁?”

    “我内急的,上午打电话叫过会诊了。”祁镜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病人本来就是重症肺炎,高烧39度以上。足足过了五个小时,刚都上呼吸机了,怎么还没人下来会诊?”

    “嗯?”没想到男医生也觉得奇怪,“蔡主任没下去吗?”

    “没见到人。”

    “主任办公室一直空着,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对方也显得很无奈,“会诊的话......现在科里就我一个人,实在跑不开。”

    这个肺炎祁镜都拿不准,冒险让一个住院下来给他会诊也没多大意思。

    一旦坐上了这个位子往往就会慢慢脱离临床,有不少人从副高起就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把蔡主任的小灵通电话给我。”祁镜退而求其次,准备自己打电话过去问问原因。

    “之前我也打过两次,都没人接。”

    “给我就是了。”

    “好吧。”病人为大,男医生也不纠结,交出了电话号码。

    祁镜刚挂掉这儿的电话,就直接拨下号码打了过去。不过正像这位住院说的那样,电话铃一直在响,就是没人接。

    蔡萍从11点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处于“失联”的状态,祁镜作为医生还是对诊断特别敏感的诊断医生,不得不往一些奇怪的方向考虑。

    蔡萍也50多岁了,有没有高血压他不清楚,但从发福的体态来看就算没高血压也有很大几率得糖尿病。三高发病率连年升高,三样里说不定就会沾上一样,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她的那副梨形身材。

    高血压对应的是脑卒中。

    高血糖如果控糖不足就会演变成酮症酸中毒,控糖太过就是应激性血低糖,都是高血糖里会出大问题的并发症。

    三高里也就高血脂看上去稍稍好一些,但它本身就是引起高血压的高危因素,情况严重到一定程度时还会造成心梗、深静脉血栓,从危险性上来看只重不轻。

    我又开始胡猜了......

    祁镜用手心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了两句:“脑子弯进去就容易撞死胡同,越想越离谱。当初这个小老太活到七十,身体还好好的,特别精神。现在她还年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转换了下思路,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重症肺炎上。

    其实当初他打电话给感染科,就是冲着主任级备班去的。就算蔡萍这个大主任不做备班,她科里的两位主任四位副高的水平都不低,即使诊断不了是什么造成的感染,也能在诊断性治疗方面帮忙把把关。

    现在既然是蔡萍做备班,人又不在,祁镜只能靠自己了。

    当然诊断他早就有了,只是要说服王廷还需要花费些口舌。

    病人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来医院的时候有低热、咳嗽和一些轻微的胸痛,没有咳痰和其他呼吸系统症状。在普通内急那儿急查了心电图没什么问题,但做的胸片能看到左肺有一大片胸腔积液白影,这才转手到了他们这里。

    胡东升接手后考虑是胸膜炎导致的胸腔积液,胸膜炎会产生胸膜刺激征,咳嗽或者呼吸的时候就会胸痛。

    刚开始是做保守治疗处理,看看抗感染治疗下去,这些胸水能不能自己吸收消退。但不出一小时,病人情况加重,除了咳嗽、胸痛,又多了一个呼吸困难。

    胡东升觉得是胸水压迫了左肺,所以就没犹豫,直接叫了呼吸科下来急抽胸水。

    做胸穿的医生手脚麻利,抽出不少积液,但压迫解除后,病人的呼吸困难却并没有好转。这种情况不多见,但胡东升的反应很快,判断呼吸困难的原因不仅仅是胸水,甚至有可能和胸水没多少关系。

    把具体情况通知了王廷后,又让病人复查了个CT,但结果是只能看出左肺有很淡的弥散性炎症,根本找不到明显的病灶。

    按理说病人的病情很严重,进医院后体温也在持续走高,现在都有呼吸困难了,可在产生胸水的左肺上,他们竟然一个病灶都发现不了。死神算是和这些急诊医生开了个小玩笑,虚晃一枪后藏进了幕后,留下了只一袋清亮的胸水。

    这时候祁镜猜测感染的原因可能是弓形虫。

    猜测很大胆,但理由其实并不多,只有两点。

    弓形虫一般感染的就是脑和肺,肺病有几种形态。其中有一种就是严重的胸膜炎,会出现大量胸水,而肺脏虽然感染严重,但在影像学上表现并不明显。而第二点就是病人家里养过猫,虽然两年前猫就死了之后也没再养过,但祁镜依然认为弓形虫就是这只死猫带来的。

    “这算什么理由?”王廷拍了把桌面,训斥道,“好歹你说点有用的呢!”

    祁镜两手一摊,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医院里那些检验科根本没有寄生虫专用的染色,要不然直接胸水拿去做光镜镜检就行了,容易的很。”

    “那就通知家属,直接送疾控中心。”

    “疾控中心的速度可不快,要不少时间才能得到结果,她这种情况能熬到出结果吗?”祁镜想了想,还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其实弓形虫是机会致病寄生虫,病人如果真是弓形虫感染,那T细胞的数量应该降低。”

    “你是说做个CD4+T细胞计数?”

    “检验科里免疫荧光还是能做的。”祁镜笑了笑,“其实我挺想把HIV的检测也一起做掉的。”

    “HIV还是算了吧,家属问起来你怎么说?”

    “照直说咯,还能怎么说?”

    祁镜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马上迎面接住了王廷飞来的一本血常规检查单:“这算什么馊主意?你还是给我安分点,老老实实地待在诊疗室里,别跑去留观室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王廷只采纳了他前一个意见,先做一遍CD4+T细胞计数,检查病人的免疫情况。虽然CD4+T细胞降低和HIV本身有严密的相关性,但老头还是稳了一手,在细胞计数出来之前,还是先压着不说为妙。

    不过CD4计数本身也需要时间。就在这段时间里,病人病情进一步加重,直接抬进了重监室。

    未知感染造成的重症肺炎,呼吸科下来的时候氧饱和度跌到了90以下,除了建议上呼吸机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现在只有靠感染科选择性地用用抗生素,碰碰运气。

    当然祁镜还是觉得像弓形虫,所以一早就在处方单上写下了抗弓形虫感染的药物。

    磺胺嘧啶和乙胺嘧啶联合用药,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还可以加阿奇霉素或者克林霉素。如果CD4+T细胞却是降低的话,则还需要加干扰素。

    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祁镜打开电脑,不停刷新着病人的实验室检查报告栏......

    其实在他看来,感染到了这种程度,就算CD4+T细胞不高,也应该直接上治疗搏一搏才行。毕竟弓形虫感染只是更多见于免疫力下降的病人,其实也有少部分病人的免疫力会正常。

    随着鼠标不停轻点的声音,一条检查记录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来了来了......”

    祁镜点开报告,面前那条检查项目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鲜红色的数字和向下的箭头异常扎眼:“竟然那么低!”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他立刻跑去了ICU。

    王廷也没想到这位病人的免疫力会降得那么厉害:“才93?那么低?”

    “是啊,成年人每微升好歹也得500以上,两位数实在太低了。”祁镜看着插着呼吸机的病人,拿出了那张已经填上了抗弓形虫治疗的处方单,“开始治疗吧。”

    王廷看着足足四排药物,心里直发怵:“你用那么多药?”

    “感染太重了,必须搏一搏。”祁镜解释道,“既然是CD4+减少,免疫系统完全停摆,她随时会感染性休克。真到了那时候......”

    王廷叹了口气:“我去找家属谈吧。”

    内急遇到这种重症病人,一般都是王廷去和家属谈话。工作了那么多年,老头很会控制情绪,也不会过分刺激到家属的神经,这方面一直都是他包办的。

    祁镜的嘴本来就很欠,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平时这种活都不会去碰。

    但这次他却难得把老头拦了下来:“还是我来吧。”

    “你去谈?”

    祁镜上前撩起病人的袖子,能明显看到手臂的皮肤上有一些细小的皮疹。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皮疹,和她体内的肺部感染,以及CD4+T细胞的检查报告,都指向了HIV。

    现在病人能不能救回来还两说,最重要的是先确定病人家属,也就是她老公的情况。

    “你是想让他老公做个HIV检查吧?”王廷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当然会让他去做。”

    “主任,你误会了。”祁镜说道,“现在都到了这种时候,我们反而不能说。”

    “不能说?”

    三个字刚说出口,王廷瞬间就明白了祁镜的意思,点点头:“行吧,你去谈,务必让他在治疗方案上点头。”

288.治还是不治?

    女病人的家属,也就是她的丈夫就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两肘压着大腿,双手抱着脑袋,脑子一团乱。自从老婆进去后,他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两张病危通知书和一大通根本搞不明白的专业名词。

    第一张是刚从留观室进重监,说的是肺炎加重造成了呼吸困难。

    而另一张就在半小时前,那个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陷入浅昏迷,现在只能靠呼吸机的打气来勉强维持生命。

    至于那些专业内容,对他来说还不如通知单上“病危”两个字来得通俗易懂。

    老婆从普通感冒、咳嗽一步步发展成胸膜炎、肺炎、重症肺炎,再进一步迈进昏迷插上呼吸机的过程,他都看在眼里。可脑子的反应速度却完全跟不上事情的发展,让他觉得这一切就像做了场梦,恍惚间就到了这步田地。

    本该处处都挡在老婆身前的男人,现在只能默默坐在冰冷的小板凳上等待结果。

    把一切都交给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后,他留下的就只有对所做决定的疑惑和无助。或许还会拿之前化险为夷的经历来安慰自己几句,不过再怎么安慰也很难压住内心深处那一丝黑色的绝望。

    重监室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张祥抬头看了过去。走出门的医生径直向他走来,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再次袭上了心头。

    不会是什么坏消息吧......

    已经插上了呼吸机,现在要是再来坏消息,那就只有......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不对!他看到医生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从颜色和形状大小来看应该是张处方单。他之前就见过这种单子,还拿去付钱拿过药,没错!是处方单!

    一切还没结束,还有机会!

    “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张祥急着站起身子,迎了过去。

    “感染很严重,我们之前用的抗生素都没什么效果。”祁镜脸色不太好看,把手里的处方单递了过去,“这次改用了另一种方案,希望能有转机。”

    转机......

    张祥看着单据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和剂量单位,心里一阵发紧:“好,我这就去付钱。”

    他没想那么多,把单子接过手就转身想要往付费窗口跑去,没想却被祁镜一把拦了下来:“别急着走,我还没说完呢。”

    “还要我做什么?”现在只要能救下老婆的命,不管做什么他都答应。

    “有些事儿必须得和你交代清楚。”祁镜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眼旁边那排小椅子,把人又带回到座位上,“如果这些药物单独使用倒没什么,可联合在一起使用的话,对身体的负担会成倍上升。”

    “啊?”

    张祥自然不会像医生那样去考虑副作用,以为只要用药就一定是正面的效果。现在听了这些,就像眼看着自己吹出来的肥皂泡被身边一个熊孩子笑哈哈地一巴掌拍碎一样难受。

    “那,那用还是不用啊?”

    “从医生角度来看,现在已经到了和感染做决战的时候,不用也得用。”祁镜说道,“不过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大量药物进入人体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很有可能勉强压住了肺部感染,但其他器官却崩溃了。”

    张祥很认真地听着这些话,意思也明白,就是觉得别扭:“你意思是治了也会死?”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祁镜没绕弯子,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治还有好转的可能,不治真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张祥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周围淡淡的消毒水味儿让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治!”

    祁镜点点头:“去付钱吧。”

    “好!”

    谈话没持续多长时间,但祁镜已经把该收集信息的地方都粗略看了一遍,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代替王廷来谈话的原因。

    想要近距离长时间地去观察张祥,祁镜就只有谈话这一条路。

    张祥一直都没有咳嗽咳痰,也没有发热,意味着他没有相似的肺炎;近距离谈了这些话,祁镜没发现舌苔发白,也没有闻到对方的口臭,口腔应该没有hiv导致的常见菌群失调;皮肤从外观来看有些粗糙,除了脸上有点老年斑,没见到皮疹、疱疹和疣。

    单靠观察肯定没法判断张祥有没有感染,但至少可以确定他没有发病的迹象。

    刚才在icu,祁镜建议王廷,不要把病人有可能患hiv的情况告诉家属。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种情况最常见的就是老婆出轨,给老公戴绿帽。

    被蒙在鼓里看不到绿帽还没什么,一旦发现自己确实戴了绿帽,后面的事儿可就难说了。

    张祥毕竟是病人的委托人,签过知情同意书和委托书,一切的治疗方案都得经过他的允许才行。如果张祥反对治疗,不肯付钱,就算有报复的嫌疑,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但对祁镜而言,这只是其一,他考虑的远比这些要多。

    真要细分起原因来,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一个人到中年的妇女得了hiv就一定是出轨么?就不能是老公张祥从外面浪来的hiv再传染给自己老婆?就算真的是她出轨染的病,但说不定是张祥先出轨,她破罐破摔再出轨,孰对孰错根本说不清楚。

    想要理清其中的先后顺序太麻烦了,hiv潜伏期那么长,有人几个星期就发病,而有的却能延长数年之久。再加上个体之间存在极大的差异,病情发展又那么缓慢,绝不能单从发病先后来判断是谁先感染。

    hiv的感染途径不仅仅是体液传播一种,虽说另外两种可能性非常低,但也不能彻底排除。

    况且hiv本来就只是祁镜的猜测,事关一个人的清白和性命,就算自己有99%的把握,但在这告诉家属的时候依然得把那1%的不确定去掉才行。

    现在正处在病人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让家属有一点点存疑。

    那么多年的临床经验告诉祁镜,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任何不信任最后都有可能让人走上“放弃治疗”这条路。

    “唉,结束谈话,回去汇报一下吧。”祁镜起身回了重监室。

    女病人的情况说不上多好,磺胺嘧啶、乙胺嘧啶外加阿奇霉素和干扰素的联合用药,效果虽然不错,但正如祁镜之前预测的,肾脏出现了问题。

    从用药后半小时,病人尿过一次,之后尿量就开始急剧减少。

    “肌酐和尿素都上来了。”王廷看着刚送来的肾功能,眉头皱成了一股麻绳,对着祁镜说道,“你用药太猛了。”

    今天内急的人手不够用,重监一度收满,祁镜就没急着回家,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重监帮忙。

    他现在正站在病人身边不停做着各种检查,笑着给自己辩解道:“王主任,这可是你答应了的。如果用药不猛一点,你现在就该为怎么解决严重的感染性休克而头疼了。额,不对,或许病人根本扛不到现在。”

    王廷不得不承认,祁镜用药确实大胆也足够有效。至少持续了一整天的高温就在半小时前退了,而且各项感染的指标都被压了下去。面对一个cd4+t细胞不足100的病人,这个治疗结果绝对是成功的

    当然,如果再去掉这两张碍眼的肝肾功能的话,王廷的心情一定会好不少。

    一个代谢体内的垃圾杂质,一个帮忙排泄垃圾杂质,这两个罢工就宣告了病人即将成为一个垃圾场,一两天内就会“臭”掉。所以刚见到化验单,老头就叫来了消化科和肾内科的备班来会诊,怎么也得把肝肾衰竭解决掉才行。

    晚上七点肝功能出了问题,紧接着就是肾功能。七点半消化科副主任下来会诊,建议保守治疗。七点三刻肾内科副主任会诊,也建议保守治疗。

    到了病人现在这种程度,这些医生能做的事儿其实并不多。

    相比正常人她的身体太脆弱了,免疫能力如此低下,对于脏器衰竭没太多转圜的余地。

    肝衰竭可以用刚引进的体外肝灌注,肾衰竭也有血液透析。但它们都需要长时间开放伤口,而且血液也需要经过那些仪器,这些都极易继发感染。为了防止感染就得再用抗生素,而抗生素本身又会对肝肾造成大量负担。

    这就是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死循环。

    经过和两位副高一起做的联合会诊,王廷决定改一改祁镜的用药方案,只上磺胺嘧啶。此外再加上一些支持治疗和保肝保肾治疗,接下去就只能寄希望于病人能自己熬过去了。

    “你先回去吧。”祁镜看着有些倦意的王廷,“这儿我盯着就行了。”

    老头从早上九点开始就一头扎进了重监室,除了上厕所一刻都没离开过,吃饭也是随便扒两口了事。好歹也是50好几的人了,祁镜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儿。

    王廷也确实累了,打了个哈欠,又扫了遍几个重病人的病历册,这才点点头:“你呢?”

    “我再多待会儿吧。”祁镜摘下了听诊器,说道,“刚才又来了好几辆车,外面也不太平,纪清和秦主任两个人照顾不过来。”

    “好吧,希望明天早上......唉,算了。”

    王廷伸了个懒腰,打开了重监室的大门。前脚刚踩出门,门外等着的张祥就跑了上来:“王主任,我老婆怎么样了?”

    “额,这个......”

    王廷叹了口气,正准备再抽点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这时还是祁镜跑了出来:“张先生,还是我来谈吧。”

    张祥当然无所谓找谁谈,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就行。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位,人看上去显然没那么好说话。

    “他是我老婆的弟弟,也是位医生。”

    那人上前了两步,扫了祁镜一眼后就把视线全放在了王廷身上。王廷名声在外,只要是丹医大系统的医生基本都认识他:“王主任,我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医生,想问问病人的情况。”

    “同行啊?”

    要是个外人,王廷说不定就硬撑着留下了。

    但既然是同行,应该知道术业有专攻的道理,对于寄生虫他远没有祁镜专业。

    王廷活动了下酸胀的肩膀,指着祁镜说道:“这位祁医生也是内急的医生,专攻寄生虫。他对你姐姐的情况很了解,由他来回答你的问题最好不过了。”

    “可是......”

    祁镜笑着把王廷让了过去,让他尽快回家:“王主任心脏不好,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了,让他休息会儿吧。如果对诊断和治疗有什么问题,大可以找我谈。”

    “心脏不好?”那人看了王廷一眼。

    “嗯?”王廷愣了愣,忙不迭点点头,“额,嗯,最近确实不太好。”

    “那王主任多保重身体。”

    “好。”

    ......

    现在是急诊最忙碌的时候,大厅里都挤满了人。医生休息室和内急诊疗室更是人满为患,根本没法好好谈话。和重监室的医生打了声招呼后,祁镜带着他们两人去了洗胃室。

    只要没有食物中毒或者服毒的病人,洗胃室就是空着的。

    “坐吧。”祁镜拉了两把凳子给他们。

    “我姓李,直接说情况吧。”

    “李先生,你姐姐得的应该是弓形虫肺病,有明显的胸膜炎和胸腔积液。下午病情加重,呼吸困难,出现重症......”

    祁镜才说了个开头,就被那人打断了:“你说弓形虫肺病?”

    “嗯。”祁镜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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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忽悠

    医院就像是一家小公司,大框架都差不多,但每个医院都有各自不同的的制度,很多细节在不同医院里都是截然不同的。

    一院虽然和丹阳医院同属丹医大,但内急的工作环境完全不一样。

    这应该是出于两家重量级公立三甲离得太过接近的原因下,互相思考各自定位后决定的。毕竟丹阳医院的急诊救治率独占鳌头,总会压一院一头,久而久之再和丹阳医院抢病源就没什么意义了。

    一院没有特设的120绿色通道诊疗室,诊疗室被整合进了抢救中心。而“绿色通道”在他们那儿成了一种单纯的待遇,也就是120送来的病人会得到第一时间的治疗。

    除此之外,一院也没有大面积走廊式的留观室,取而代之的是由四间有着8张床位的大病房组成的真正的留观室。

    四间留观室分在两边,与中间的抢救室和重症监护室想连通。

    没有特设的绿色通道,留观室的面积和床位也非常有限。但相对的,一院却增加了普通急诊的诊疗室数量和重症监护室的床位,单从装修层面上看,确实要比丹阳医院整洁和有序得多。

    一院不再执着于和丹阳医院抢急救中心的病人,而是着眼于普通急诊和急救病人留观时的住院舒适度。

    白天早中班的普通内急诊疗室里,一般会有四位医生同时坐诊,而半夜也有两人轮班。相似的治疗水平加上减半了的排队时间,让普通急诊病人更青睐一院。

    虽然是无奈之下的变通之法,但效果很不错。

    只不过一院需要抽调一部分人事编制给内急,不然一天要安排10位其他科的医生泡在普通急诊室里,就算上京的大三甲都会吃不消。而现在坐在张祥身边这位就是一位注册在一院内科急诊的急诊医生,李志浩。

    他现在的心里除了纠结就没其他感情了。

    实验室化验单上的数据已经再明白不过,如果遮掉病人的名字,他恐怕已经说出了hiv三个字母。在这种时候hiv的抗体检测也只不过是帮病人要个切实的证据罢了,对医生的诊断并没什么太大的帮助。

    一边是病重的堂姐,但却极有可能染上了hiv,估计是以前外面乱搞出的事儿。而身边的姐夫倒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学老师,现在正等他给详细讲述病情呢。就算现在能瞒过去,她堂姐这儿亲戚一堆,总要说出实情。

    李志浩脑子一团乱麻:这让我怎么讲?真要直接讲出来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他堂姐自己坦白,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会有点难度。

    退而求其次的话,就是让这位负责的医生来说,可对方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等等,这小子好像有点东西啊。李志浩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的这位小医生并不是吃干饭的,不显山不露水,实力却全藏在了刚才那几句话里。

    从始至终祁镜就只说了一句cd4+t细胞减少,却不说为什么会减少,理由被他藏得死死的。

    这就好比是有人找他问路,他明知那条路上有个大坑却没多提醒一句,就站那儿等着别人自己往里跳。

    张祥不懂医,还以为是条漂亮的商业街,很想去看个究竟。李志浩这个做弟弟见着,怎么也得拦着他,可这要怎么拦?

    说实情不可能,那就只能......

    算了,豁出去了!

    “祁医生,这个cd4+t细胞减少......”李志浩顿了顿,回看了祁镜一眼,“王主任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嗯?

    这次轮到祁镜感到奇怪了,一个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医生,怎么可能参不透里面的玄机?但和他互相交流了一波眼神后,他懂了,这是在明着甩锅呢,是在逼他说出答案来啊。

    “那原因就多了。”

    祁镜开口解释道:“我们现在还是要关注感染和肝肾损伤本身,这两点才是夺走病人生命的最大威胁。至于免疫系统的问题,等病人恢复后可以去免疫科进一步检查。”

    李志浩甩出来的黑锅,在空中划了道高高的抛物线,被祁镜一个侧身很轻松地躲过了。

    一般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也是之前王廷和李志浩说过的原话。接下来,按常理来说,两位在职医生会商业胡吹一波,然后很愉快地结束这场谈话。至于到底是不是hiv,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完全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去深究,这样彼此都没什么负担。

    李志浩当然也懂,但问题就卡在了这里,这是张祥一直想搞清楚的地方。

    为什么好端端一个大活人会莫名其妙免疫系统出问题?关键他这个医盲都能看出感染的原因就在免疫能力降低,为什么医生却视而不见?平时说的治病要治病根,怎么现在却不治了,甚至连查都不查一下?

    他想了大半天,愣是没想明白。

    “医生,也不是我为难你。”张祥也有自己的难处,“我就是想要个原因,万一人没了我也好给她父母有个交代。明天她爸妈和叔舅姨婶都会来,拿不出个说法,他们怎么可能罢休。”

    这时候的张祥看似很理性但精神却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极有可能因为医生的态度而去钻本不该存在的牛角尖,更何况这个牛角尖本来就存在。

    但真要说出实情,事情难料。

    李志浩叹了口气,也只能附和道:“说不定我堂姐的免疫系统才是关键,我觉得还是先给免疫能力下降定个性比较好。”

    祁镜也算明白了,李志浩也里外不是人。

    既然知道了他们两人的目的,祁镜也算是有了个大致的回答范围:“原因有很多可能性,大致可以分成先天性和后天获得性两大类。想要确诊除了抽血化验外,还要做骨穿,病人身体太差,骨穿随时都会造成感染。”

    见张祥心急了起来,还想说些什么,祁镜马上安抚道:“既然一定要个说法,那我帮你推断一下。”

    “推断?”李志浩皱起了眉头。

    “嗯,推断。”

    祁镜拿出手机摆在桌面上,然后切换到了录音功能:“既然是推断,那就是一种猜测,并不能说百分之百正确。所以我想录个音证明一下,没问题吧?”

    两人见了手机,摇摇头:“没问题。”

    先天性的免疫能力下降其实很好理解,就是生下来就有免疫缺陷,只不过一直都没发病,熬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不过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熬那么久的,先天性免疫缺陷会在出生后不久就发病,所以这一条直接就能略过。

    比起先天,后天获得性的病因就多了。

    比如长期服药导致的免疫细胞生成障碍,比如感染了某些病毒从而造成了免疫系统瘫痪,再比如免疫系统本身出了问题,最有可能的就是淋巴瘤。

    祁镜掰着手指一个个介绍着可能出现的情况,而hiv感染就混在了第二条的病毒感染里。

    他把hiv扩大到了全病毒范围,笼统的概念外加超快的语速,让张祥直接略过了这一项。而紧接着语速放缓后,说出口的淋巴瘤成了他最在意的一个原因。

    “淋巴瘤?”

    “有可能,不过诊断需要依靠骨穿做涂片,病人身体承受不住这种创伤性的检查,现在无法确诊。”

    张祥点点头,在确认了这一项原因后,便想往前再一个个去确认。但刚要问出口,话头却被祁镜一把又抢了过去:“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也就是特发性cd4+t细胞减少症。”

    这个说法非常直白,再配合病人cd4+t细胞减少的化验单,让张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个......这个特发性减少症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不仅仅是张祥,就连他身边的李志浩也疑惑了起来:这是什么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祁镜用一个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专业名词,成功吸引了张祥的注意力:“这是上世纪90年代米国疾控中心发现的一种特发性疾病,病人免疫系统中的cd4+t细胞数量持续减少,免疫系统崩盘,最后全身严重感染......”

    和自己的老婆一模一样!

    张祥又点了点头,这次幅度和力度都要比之前大了许多:“应该就是这个了。”

    祁镜继续说道:“这些都只是怀疑,92年米国才发现,国内对这种病了解不足,检查很难做。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浪费时间做检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肝肾衰竭和很有可能反扑的肺部感染。”

    终于说通了。

    张祥谢了祁镜两声:“医生,拜托了。”

    “今晚我留在重监室看着她。”祁镜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接下去说不定是场长期斗争。”

    “嗯。”

    张祥走了。

    李志浩却留了下来,还特地确认了一眼走出急诊大门去吃饭的堂姐夫,这才关上洗胃室的房门。

    “还有问题?”祁镜收拾了手里的化验单,奇怪地看着他,“我都把人糊弄过去了,也没说是hiv,应该满意了吧。”

    “其实就算是说了我姐的真实情况,我堂姐夫也应该不会......”李志浩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祁医生,我留在这儿也不是为了我堂姐,而是那个什么特发性cd4+t细胞减少症?这是什么东西?”

    “我刚才都说了,你没听?”

    “听了啊。”李志浩暗骂了他一句,“可真有这东西吗?”

    “那肯定有,我都录音了,怎么可能骗人呢。”祁镜笑着说道,“我怎么也得对自己负责吧。”

    李志浩觉得奇怪:“你一直在糊弄我堂姐夫,说的都不是什么病因,而是在换一种方式说症状罢了。其他病因我都知道,但特发性cd4+t细胞减少症的病因是什么?”

    “喂,你不会真信了你姐得了这个吧?”祁镜笑了笑。

    李志浩还真有点相信了。

    毕竟是自己的堂姐,从小玩到大的,多多少少会有些侥幸心理。尤其是祁镜还特地拿出了一个他都不知道的疾病,谁会知道连这个都是在忽悠呢。

    其实特发性cd4+t细胞减少症和hiv差不多,也是一种病毒感染,但却没有hiv病毒那么强的杀伤力,取而代之的则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

    但特发性cd4+t细胞减少症的几率实在太低了,属于罕见病中的罕见病。

    “好吧。”李志浩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的是自己的孤陋寡闻,也叹了自己堂姐糟糕的预后情况。hiv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很难回天了,能把之前的弓形虫肺炎控制住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

    李志浩毕竟是同行,又是何天勤手下的医生,祁镜还是放他进去见了自己堂姐一面。不过医院毕竟有规定,探望时间有限,李志浩也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并没有刁难。

    短短十分钟后,他离开了丹阳医院。

    今晚是李志浩的中班,特地和同事请了假才赶来看自己堂姐的。现在既然了解了所有的情况,再留着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他准备回去稍稍休息两个小时就得赶回一院去上夜班。

    祁镜准备在重监室里长期战斗,至少今晚是走不开了。为了提神,他得拿来诊疗室里藏着的咖啡和杂志。

    谁知前脚刚离开重监室,急诊门口就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真要是看脸,他还真人不出来人是谁。但对方那个跛行的动作是在太过眼熟,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就在监控录像里反复看过这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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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烟

    刘明跛脚的程度明显要比下午在摄像头下好了不少,至少步子迈得还算利索,左右肩还有点起伏。而他的眼睛也确实像短信里说的那样恢复了些,眼眶边的红肿依然还有,疼痛应该已经减轻了。他也没再捂着眼睛,而是换用了一副淡色墨镜挡住光亮。

    40多岁的年纪,夹了个公文包,要是撇开跛脚,还颇有种成家立业后的成熟感。

    相比起来,刘明身边的老婆长得就有点寒酸了。

    生养孩子和大量家务活让她很多不该长肉的地方疯狂堆积了肌肉和脂肪,就算穿了一件略显束腰的碎花短袖衬衣,也难掩她人近中年的臃肿身材。

    人长得一般,性格也很直,走在刘明身边埋怨说道:“不知道你在公司怎么搞的,弄得眼睛这幅样子,也不知道来医院看看!”

    刘明被老婆训得只能在一边赔笑:“这不工作忙嘛,就没顾得上。”

    “少贫嘴!”

    “行行行。”刘明脸上挂着笑容,一切都由着她性子来。

    “对了,在哪儿挂号呢,我不认字儿。”

    王银芬扶着他的胳膊,四处张望着急诊室,寻找着挂号的地方。对于第一次来医院的人来说,想不迷路是很难的。更何况她还是个乡下来的农妇,嫁给刘明后就在家做个贤妻良母。大字儿不识一个,连医院内外科的区别都不知道。

    刘明回想着中午来时的流程和走过的路,说道:“在前面往里走吧,应该就是那儿的......”

    “算了,我直接问人吧。”

    王银芬是个急性子,人也开朗,见自己男人一时说不上来,就随便找了个路过的医生问道:“医生啊,急诊看眼睛在哪儿挂号?”

    “挂号在那条走廊上,不过......”医生诧异地看了他们两眼,解释道,“不过眼科只有白天才有,现在过了时间,医生早就下班了。”

    “这样啊......”听到这句话,王银芬愣了一会儿,这才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时刘明看准了机会,慢慢走上前来,劝说自己的老婆道:“我就说过时间了吧,你偏要拉我来。医院有时间规定的,明天下午我开完会再来看就行了。”

    “不行!来都来了......再说你眼睛肿成这样,怎么能拖呢!”

    王银芬又说了他两句,连忙回头摆出张笑脸,对面前的医生说道:“医生啊,能不能通融通融啊,给开点眼药水。我家男人眼睛实在难受,根本见不了光,刚才走在路上还把脚崴了,帮帮忙吧。”

    “银芬,算了,别打扰医生。”

    刘明和医生打过点交道,遇到这种情况其实再求也没用。也不是医生冷血,而是看诊的医生专业不对口,就算让这个医生来给自己看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又不是拿油漆涂料去刷墙,稍稍有点经验就能干活了。

    可王银芬不懂这些,以为什么医生都一样,什么病都能看。她连忙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别打岔,不问怎么知道行不行?”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现在眼睛看不清还怕光,最后却因为医生早早下班没办法得到治疗,确实挺无奈的。想着病人难得来一次医院不容易,面前的年轻医生难得做了回“老好人”。

    “那行吧。”祁镜指着内急诊疗室,笑着说道,“我正巧有点空,让我看看吧,可以的话就给你开瓶眼药水。”

    “好好!”

    王银芬点点头,然后回看了眼自己的男人,摆出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

    刘明心里觉得有点怪,毕竟白天他来的时候疼成那样,普通急诊那儿的医生可不是这么和他说的。别问,问就是专业不对口!

    按刘明之前设想的,之前和眼科那位医生通了电话,早就知道了她们的下班时间。八点过来肯定会扑个空,所以就由着自己老婆的性子过来走一圈,权当散步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位年轻医生似乎有点热情啊。

    刘明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看到医生,和他原先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毕竟自己的眼睛还疼着,能看到医生帮忙治一治也算不错。

    王银芬拿着病历册去挂号,刘明则跟祁镜进了内急诊疗室。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坐了两位医生,一位埋头写着病历册,另一位则靠在椅背上看书。见有人来了,写病历册的那位马上笑着打起了招呼:“祁老师。”

    “嗯,抄方呢?。”祁镜应了一声。

    “是明天一早的方子,现在正好有空就帮夜班的同学抄掉一些。”

    祁镜点点头,然后问向那位一直在看书的医生:“老纪,来过新车了吗?”

    “之前倒是来了三辆,都处理完了。”纪清翻过一页,眼睛看着书面,心思却在重监室里,“重监那三个病人怎么样了?”

    “头两个进去的暂时稳定住了,不过那个肺炎实在重了点,肝肾功能一直都不太好。”

    重症监护室里的病危病人一直都是内急交班的重点,纪清接班的时候也特意了解过这个肺炎病人,确实情况不容乐观。不过现在更让他在意的却是跟在祁镜身后进来的刘明,戴着副淡色墨镜,走路一瘸一拐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位是?”

    “哦,来看眼睛的。”祁镜没多说什么,把刘明请到了座位上。

    纪清:?

    来看眼睛的?

    说好你加班看着重监室,我管绿色通道的呢?这么快就变卦了?

    纪清微微皱眉,脸上风平浪静地看不出什么,但心里却早就暗流涌动了。

    以他对祁镜的了解,普通病人在他眼里就是透明的。就算120送来的那些重病人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去问诊。现在祁镜放着重监室里的重病人不管,竟然亲自出马勾搭来了位新病人,那这个病人的复杂程度已经不言而喻了。

    人是个瘸子,还带有眼疾......

    寄生虫?

    自身免疫性疾病?

    他用脚尖轻轻顶了顶身边的实习生,然后又很隐晦地指着自己的耳朵:你祁老师要开始了。

    或许在医生之间祁镜没多大名气,但在学生之间,祁镜早已名声在外。实习生见状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同时放缓了自己的手速,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祁镜这边。

    能听到他亲自问诊,就已经比许多同学幸运了。

    “把眼镜摘下来吧。”祁镜做了个手势,然后问道,“眼睛疼吗?”

    “白天挺疼的,也来这儿看过,实在公司有急事儿半路就回去了。”刘明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后来听白天那位眼科医生说要用清水冲洗,所以后来就多洗了几遍,现在倒不怎么疼了。”

    “来过医院啊。”祁镜有些惊讶,然后就和其他医生一样建议道,“以后不要跑了,白天解决掉多好,现在再回来炒冷饭浪费大家时间。”

    “对对,医生说的对。”

    交流了两句,王银芬跑了进来,把病历册递给了祁镜:“号挂好了。”

    祁镜翻了翻之前江灵写的病历记录,发现刘明当时确实说过,自己是被烟熏了眼睛。至于是什么烟,他说不清楚。之前祁镜没把刘明当回事儿,以为不会再和他有交集,所以就没深挖。

    现在人就在眼前,联想到刘明所在的涂料公司,祁镜第一个想到的是油漆。

    油漆里含硫含氮,这两个元素混在有机物里挺安分的,但遇氧燃烧之后就不太一样了。不论被氧化成何种氧化物,它们都或多或少带了点毒性。好在这些气体都有刺鼻的气味,神志清醒的人在空旷区域闻上一些就会掉头就跑,对身体不会产生什么太大影响。

    但眼睛不一样。

    人体对体液中酸碱度的感觉极为敏感,稍有增减就会出现炎症反应。眼球作为唯一一个裸露在外的体液承载器官,会在第一时间接触这些气体。稍稍接触后,眼睛周围就会红肿起来。

    江灵之前还说病人结膜出现了问题,病历册上也有写,所以刘明的眼睛绝不是简单的刺激。

    这说明那些有毒的酸性气体混入眼球中,与水结合后产生了弱腐蚀性的液体。这些液体的浓度已经到了可以灼伤结膜的程度,所以刘明肯定在这种气体中暴露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古怪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祁镜翻了翻刘明的眼皮,红肿并没有完全褪去,用力稍大些还会让他疼得叫上两声,“这是接触到什么刺激了吧。”

    “和工作没关系。”刘明尴尬地笑了笑,“去公司上班的时候遇到有人烧东西,腾起来的浓烟正好蒙了我一脸。”

    祁镜没想和他打哑谜,直接笑着说道:“能伤到这种程度,都能打上腐蚀性灼伤了,恐怕不只是蒙一脸这种程度吧。”

    刘明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刷的白了大半。

    他原以为只是看个眼睛,配点眼药水就能回家的。实在没想到自己遇到的医生那么厉害,竟然只是问了两句,看了几眼就能发现那么多问题。

    本能告诉他,必须得离这个人远一些!

    刘明的脸色变化太过明显,人又离祁镜那么近,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祁镜也知道,脸色泛白就是人在紧张时血管急速收缩降低了血容量的表现。

    这个家伙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

    祁镜拿起手边的水笔在病历册上若无其事地写了个主诉,见刘明不说话了,便又问道:“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刘明马上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医生慧眼啊,其实今天公司里有一堆装修的废弃物。为了省托运费嘛,所以我们就拿了些‘助燃剂’,直接就地烧掉了。”

    祁镜点点头,这个解释听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

    “我对这事儿本身没什么兴趣。”祁镜抽了张处方单,问道,“但你得告诉我,你说的‘助燃剂’是什么东西。因为要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你的眼睛,至少要知道酸碱性,然后用相对应的眼药水进行中和。”

    “我就是卖涂料和油漆的。”

    刘明尴尬地笑了笑:“用的就是最便宜的那种油漆,倒上几桶也没多少钱。就是一个缺点,烟大,以后不敢用了。”

    祁镜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刷刷地写上了两瓶弱碱性的眼药水,“既然是油漆,那应该是酸性气体。我这儿开两瓶碱性眼药水,ph在7.8左右。你呢隔两三个小时滴上一两滴,连着滴三天,然后回来复诊。”

    接过处方单,刘明如释重负,至少自己的秘密算是压住了。

    “死东西,原来是你自己熏出来的!”王银芬在他的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害的我担心受怕到现在,还以为是你公司旁边有人在放火烧东西。”

    刘明摸了摸火辣辣的后背,只能笑着安慰他两句:“好了好了,拿药,回家。”

    “下次你再骗我试试!”

    见人要走,祁镜还不忘关心他一句:“回去看好路,可别再崴脚了。”

    “好的,谢谢医生。”

    刘明走了,祁镜就这么坐在位子上看着手边的水笔,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而纪清也没说话,自顾自看着书。反倒是那位实习生一时没忍住,佩服道:“祁老师,你可真厉害,怎么就能想到他是自己烧东西熏的?”

    “你家清明烧纸钱吗?”

    “烧的吧。”实习生答道。

    “那烟熏着眼睛会肿会痛吗?”

    “那当然不会了,走开些不就好了......”实习生恍然大悟,“是啊,要是普通熏烟,接触时间很有限,应该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症状才对。他的眼睛红肿了一整天,肯定是长期遭到烟熏刺激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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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死神的颜色

    从医学方面来看,刘明那双眼睛确实没什么好深入探究的,就是普通的烟熏刺激后产生的炎症反应而已。就算祁镜看出他背后的一些小猫腻,可相比他之前处理的那些病人,实在普通了些。

    没有诡异的病情发展,也没有荒唐的病因,就算是纪清,对这个病人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但......

    “又是借口?”纪清一时半会儿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被你逼着说出来的理由竟然还是一个借口?这不等于没说么......”

    “撒谎当然是有意义的。”祁镜右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看了眼窗外的夜景,喃喃道,“他很巧妙地用了一个较小的错误去掩盖了一个大错误,反应倒是挺快的。”

    其实怀疑刘明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乍一听他说的并没什么不妥,贪图小利省下一笔运送费虽然违规但很合理。可问题就出在永丰厂的规模上,去年说这些或许有可能,可现在它早就不是一家小厂了。

    背靠城西大规模改建,永丰厂成了丹阳这几年转型的典范。

    在一年的时间里,刘明就让工厂扭亏为盈,同时还占领了丹阳和周边区域大多半的装修涂料市场。期间接受了不少当地媒体的采访,同时也一跃成了同行里的“眼中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稍有异动就是自砸招牌的行为。

    尤其现在过了雨水期,丹阳迎来盛夏,高温之下还私自焚烧垃圾,一旦发现就是重罚。就算没被发现,一个涂料厂出现明火意味着什么刘明不可能不知道。

    一个如此有远见和魄力的厂长,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破事儿。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要烧垃圾,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厂长来做。眼睛熏成这样,还坚持在烧垃圾的第一线,这垃圾恐怕已经重要到了得亲眼看着它消失的地步。

    “他是厂长?”

    “对,永丰涂料厂的厂长。”祁镜说着拿出了手机,翻到短信页面,递了过去,“你岳父那家医疗中心的涂料就是找他买的。”

    “什么岳父,八字还没一撇呢......”

    纪清看着这短信对话内容,再配合着刚在眼前上演的就诊场景,就觉得离谱:“你一早就认识他了,但见面后却不说破?”

    祁镜觉得没什么:“怎么了?”

    “阴险!”

    “阴险?”祁镜眉毛一挑,手在白大褂口袋里捣鼓了一下,把一样东西夹在了记录本里,“我觉得还好吧,不然就套不出该要的信息了。”

    “算了,我们不提这个。”纪清问道,“他烧的大错误到底是什么?”

    “这个么......”

    祁镜停顿了很久,从窗外看到天花板,但始终没说出什么东西来。最后只能用“不知道”三个字作为最后的答案。

    平时他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自信也要分领域。在医学领域他工作了那么多年,看的期刊杂志和奇怪病例数比大多数人一辈子看的书都要多,自然有自信的本钱。

    到了其他领域,如果和医学有交集,他肯定会涉猎,但远说不上有多专业。没经过系统学习,只靠大量书籍知识还是有缺陷的。

    现在刘明的情况就已经超出了祁镜的知识和经验范围。

    能猜到一些大概的可能性,但却拿不准......

    而且以前他也不太看新闻,对时事要事知道的并不多。在他有限的印象里,永丰涂料厂压根就是一片空白。这次要不是先在内急工作,又认识朱岩,恐怕也不会和刘明有什么交集。

    见祁镜沉默到现在,纪清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这事儿只能暂时搁在一边,不了了之。

    也不知想了多久,祁镜忽然起身抓起办公桌边的电话,直接打给了产科:“喂,给我接产二病房。”

    接电话的是病房前台的护士:“喂,产二,请讲。”

    “我是内科急诊,之前有一位女病人急诊送去产科剖宫产,叫刘雪。”祁镜说着之前那个军三代,“她还住在病房吗?”

    “刘雪......”护士对这个姑娘有印象,马上答道,“还住着,在31床,怎么了?”

    “她的情况有点复杂,我想再来问问她的一些病史,还有她儿子的一些情况。”祁镜显得有些为难,“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现在已经9点了,应该睡了。”护士说道,“她儿子现在挺好的。”

    “听说出来的时候apgar评分并不高。”

    护士觉得奇怪,这都生了好几天了,怎么这时候再来打听情况。不过想到内急的忙碌程度,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病人还没出院,有事儿都好商量:“孩子就有点缺氧,没一会儿就好了。刘雪嘛本身身体就不错,她老公是天天往这儿跑......”

    “她老公在?”祁镜笑着说道,“其实我就是想问些生活上的细节,要是刘雪老公在的话,问他也是一样的。”

    “早就走了,他还得去外科看他爷爷呢。”

    “那行吧,我明天早上再来看看。”祁镜道了声谢,结束了和这位护士的谈话。

    纪清一开始就觉得祁镜怪怪的,见他挂断电话,忍不住问道:“你找妇产科干嘛?”

    “没什么。”

    祁镜又莫名其妙的停顿了回了一句,抓在手里的话筒在半空中静止了许久,最后还是放了回去。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两包速溶咖啡和几本杂志,带上自己的水瓶离开了诊疗室:“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纪清被他一顿操作搞得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祁镜究竟要干什么。

    而一旁的实习生就更是云里雾里了:“纪老师,祁老师这是在干嘛?”

    “我哪儿知道......”

    “一个眼科病人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妇产科?”

    “他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纪清就算对祁镜再偏心,这时候还得支起自己带教的身份,劝道,“刚才的问诊技巧你看看就行,可别真去学。”

    “啊?为什么?”

    纪清劝道:“祁老师的问诊和其他医生不同,着力点往往很分散,没什么主次之分。看上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但总能切中要害。”

    “那不是挺厉害的嘛。”

    “厉害是厉害了,可你学不会。”纪清拿过了他抄好的几张处方单,说道,“没他那种敏锐的观察力做基础,学了也就是个皮毛而已,你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来。”

    “啊?”

    “啊你个头!”纪清拿着笔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你看看你这张处方单抄的什么玩意儿?明明是左氧氟沙星,你写的什么?左右都分不清楚?”

    “......”

    ......

    刘明的事儿很复杂,祁镜靠现有证据推测出的结果太过惊悚,必须要慎重才行。不然随便一个诽谤的帽子扣下来,对医院对他自己都没什么好处。况且刘明敢带着老婆出现在医院,那就说明事儿已经干完了,现在再争分夺秒其实没多大意义。

    现在祁镜手里唯一的证据就夹在他口袋里的记录本里,是刚才和刘明谈话时趁他不注意拿下来的。只不过经过大火的洗礼,证据本身还有没有用很不好说。

    不论是推测还是证据,一切都是祁镜的假设,他现在需要一个引子。

    还是时间上的问题。

    已经在刘明身上耗费了一个小时,放着重症监护室里那几位病人不管,单靠重监室的医生肯定照顾不过来。事儿还是得一件件做,也得有个先后顺序才行。

    肺炎女病人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刚从死亡线上把她拉回来,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而就从祁镜重回icu开始,这个病人的情况就一直不稳定,甚至隐隐有渐渐严重的迹象。最重要的指标肝肾功能,没有丝毫下跌的迹象,一直在高点震荡。要是放在股市,这鲜红的数值和上升箭头肯定是件欢呼雀跃的大好事儿,但落在病人身上就是一件令人极度痛苦的事儿。

    7-11点之间,病人入体补液800ml,出量仅仅50ml。

    11-3点之间,病人入体补液650ml,出量为0。

    再加上下午出入量相差的300ml,病人已经有1700ml的液体残留在了身体里,根本过不了肾脏这一关。而大量的废弃物又没法经过肝脏分解,只能不停堆积在身体里。

    除了肌酐和尿素之外,还有大量的红细胞代谢产物,胆红素。

    胆红素堆积在皮肤和巩膜,让皮肤巩膜黄染,也就是黄疸。而且这是一种略显黯淡的黄色,带有很深的色素沉着,甚至有点点发绿的迹象。这种脸色祁镜和重症监护室的医生都很熟悉,这就是死神夺命时的颜色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继续用保守治疗。祁镜和重监室的医生商量后,只能再火速找来消化和肾内科的两位备班副高,再联合夜班的颜定飞一起商量对策。

    保守治疗就是在放任病人慢性死亡,毕竟各处脏器都到了极限,再妄想它们自己恢复就是不负责任。到了这个时候,祁镜更倾向于放手一搏,和死神正面对决。

    “王主任,那么晚打给你......”

    祁镜还想寒暄一句,没想老头直接掐断了这句话:“有事儿快说。”

    “监2快不行了。”

    王廷心里咯噔一下:“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来。”

    “王主任,你来了也没什么用。”祁镜说道,“我可是把内科能用的人都叫来了,一致认为应该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你意思是做透析?”

    “对。”祁镜说道,“先维持住她的命再说。”

    “这铁定感染啊!”

    “万一撑住了呢。”

    “她又不是普通病人,没免疫系统挡着,随时都会被感染冲垮。那种感染性休克的凶猛程度,一来一去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罢了。”

    祁镜哪儿会不知道,但现在真的是没办法了:“王主任,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我都不会打电话给你。”

    王廷也知道自己学生是个什么性格,沉思了半分钟,这才说道:“得到家属同意,让他签字。”

    “行。”

    又是一轮谈话,自然还是由打了两次交道的祁镜出马。

    张祥从进医院开始就没合过眼,眼睛里布满了一条条血丝。细的粗的都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和刘明的眼球倒是十分相似。

    见是祁镜来了,他有些无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远没有了下午那种精神:“医生,怎么了?”

    祁镜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手里依然拿着处方单和一张雪白的治疗单。病人的情况和可争取的时间都不允许他拐弯抹角,只能上来就开门见山:“你老婆病情有点反复,我们接下去的治疗方法必须再经得你的同意。”

    “是不是又有了危险?”

    祁镜叹了口气,把处方单和治疗单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不只是有危险,基本就是在和死神抢命。现在你老婆的肝肾功能完全崩溃,我们必须使用血透和体外肝脏。不过这会重新引起感染,而且是很严重的感染。”

    “那不就是和之前一样了?”

    “是的。”祁镜点点头,“但是这是没办法的选择,也是唯一存在生路的一种选择。”

    “真的有生路吗?”

    “在抗生素和血透的联合作用下。”祁镜说道,“只要你老婆能抗住这波攻势,说不定还有可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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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没必要

    人体其实就是一家庞大集团公司。

    组织器官就是在名为“人体”这个超强集团下的子公司,而细胞则是其中极其普通的一个小部门而已。

    为了保持整个集团公司的活力,不仅仅是员工,就算部门的裁撤流转都是不可避免的。每天都会有大量新员工被招入组成一个个小部门为集团效力,也会有大量无用的旧部门被舍弃,成千上万的员工被辞退离职。

    新员工入职需要经过层层筛选,甚至培训。

    能力不合格的失败者要被第一时间剔除掉,同时集团总公司还有定期的免疫抽查,防止某些引起癌变、感染的反社会危险分子站上工作岗位。

    一旦发现,立即清洗。

    相比起来,辞退旧员工也不简单。

    作为一家庞大的集团公司,不可能打开大门一脚踹中员工们的屁股,就能把人随便扫地出门。在离职后,公司高层要和这些老员工们签署最低限度的养老制度,有时候还要给点其他好处,不然这些老员工就会高举反抗大旗,留在公司里赖着不走。

    血液中的红细胞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平均工作120天后,红细胞整个部门会被分解。

    这个部门里有一个工作小组叫血红蛋白,而血红蛋白小组里数量最多的就是一种卟啉化合物的主要代谢物,胆红素。

    面临失业,胆红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脂溶性的性格让它们与肾脏里那些安分离职的液体格格不入。

    为此集团公司出台了符合胆红素诉求的退休养老条款,每个胆红素离开前可以去肝脏领一份γ蛋白或者z蛋白作为离职赔偿。

    在得到γ蛋白或z蛋白的补贴后,胆红素们才肯安心离开。

    现在躺在监2床的这家集团公司内部出现了严重问题,负责安抚工作的肝脏和安排离职通道的肾脏,都遭到了外来药物的沉重打击,双双瘫痪。

    肝脏罢工,无法分发离职赔偿,肾脏关门,堵住了旧员工离开的通路。

    这就造成大量旧员工被不断堆积在公司里,其中肌酐、尿素和胆红素就是那类最活跃的人。尤其是胆红素,会迅速分散到皮肤巩膜下,展现自己的特殊“光彩”,黄疸。

    医生们作为转为集团公司做内部调控的专家,拿了保肝保肾的慰问品,想要和肝脏肾脏坐下好好谈谈。但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几个小时的谈判无疾而终,甚至到了近乎分崩离析的地步。

    这时候就不应该只局限于做内部调整了。

    为了保持集团公司不倒台,外力的强硬干预是难免的,就像之前用大剂量药物遏制住外来感染的冲击一样。

    祁镜说的血液透析和体外肝其实原理都一样,都是动用大面积的筛查机制,绕开肝脏和肾脏,把那些被开除了的旧员工筛查出来并强行带走。

    当然外力干预是需要大量资金支持的。

    体外的人工肝和血透都需要各自专用的吸附棒,血透用的便宜,人工肝用来吸附胆红素的就要贵上不少了。

    “要那么多钱?”

    “嗯,第一次确实有点贵,得一万多。”祁镜说道,“第二次用就要便宜点,大概在8000-9000左右,第三次会降到7000,就是这么一个价位。”

    “那,那医保......”

    听着这一串串夸张的数字,张祥的声音很轻很沉,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幻想。但两个字刚说出口,紧接着看到的就是祁镜微微摇晃的脑袋。

    04年丹阳的平均房价一平米才1000多,这个治疗费用确实不便宜,也肯定进不了医保

    也实在是吸附胆红素的吸附棒芯材料太贵,制造工艺也不完备,用一次的成本是实打实存在的。等到了十多年后,医疗器械的工艺水平渐渐提高,人工肝的费用就能降下来了。

    张祥家里绝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住的是20平米不到的老式楼房,两人工资加一块每个月才3000不到。最重要的是本来就不富裕的积蓄,折腾了一天后已经用掉了不少,有很多都是没法进医保的花销。

    但就是这么一个环境,张祥也没多少犹豫。

    看着他想要接过这两张单据而伸出的右手,祁镜做出了决定,这也是之前就和王廷说好的决定。

    在张祥眼里他自己是家属,要面对的病人只有老婆,但在祁镜、王廷和内急医生的眼里,其实早就把张祥也算在病人行列。两人才40多岁,hiv传染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以上,只不过张祥还没发病罢了。

    如果把钱全用在了他老婆身上,万一张祥之后发病无钱可用......

    既然对方有了治疗的打算,那祁镜就不得不把事儿说清楚。他忽然把准备交出的治疗单又收回到了身前,同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张化验单:“老张,在治疗之前先把这个检查做了吧。”

    “还要做检查?”

    张祥以为治疗有什么限制,但在看到检查项目后,心里诧异了起来:“医生,她之前不是得的肺炎吗?怎么变......”

    检查单的姓名栏里写着他老婆的名字,下面被圈住了hiv抗体那一项,旁边还标注了“st!”。张祥并没有立刻联想到传染途径上,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这病怎么又和这种传染病搭上关系了?

    “老张,你老婆cd4+t细胞数量减少,但cd8+t细胞却在上升。”祁镜这时解释道,“这说明有东西在专门攻击她的cd4+t细胞。”

    “对,我知道。”张祥点点头,“刚才你不是说了很多可能性嘛。”

    祁镜叹了口气,说出了里面的关键因素:“那些可能性里有一项是病毒感染。”

    就算张祥因为疲劳导致反应迟钝,也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些味儿来。话说到这儿,病因和检查单被死死地联系在了一起:医生怀疑是hiv病毒感染。

    作为中学英语老师,他自然知道hiv是什么东西的缩写。

    因为近几年加强了宣传,这个疾病的传染途径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和老婆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从没输过血,母亲也活得好好的,血液传播和母婴传播的可能性为0。

    剩下的途径就只有一条。

    张祥自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病毒的来源不言而喻。

    顺着思路反复想了两遍,张祥越想越难受,就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塞了块石头,堵得慌。捏着检查单的手也因为交感神经兴奋而微微颤抖,渐渐的肚子里有一股怒气不停向上,直冲脑门......

    他抬头盯着祁镜,眼睛更红了:“是不是已经确定了?”

    祁镜迟疑了片刻,答道:“八九成吧。”

    张祥咽了口口水,迅速收回的视线不知该看向什么地方。他发现自己对老婆了解竟然还不如面前的医生,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现在就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意义了......

    张祥深呼吸了两口,极力控制发抖的右手伸进了口袋,掏出钱包问向祁镜:“今天钱用了不少,医院哪儿有atm机?”

    祁镜解释道:“这个检查还好,不算太贵。”

    “我说的是治疗。”张祥缓缓站起身,一手扶着墙,一手拿起检查单又重看了一遍那行字母,然后又问道,“你刚才说人工肝要多少钱来着?一万?还是两万?”

    “其实现在还没到完全爆发的时候,普通支持治疗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祁镜以为他没想到这一层,便建议道,“我在检查单上写了加急,人工肝完全可以拖到检查结果出来后再上。”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在治疗之后仍然有高死亡率的情况下,考虑病人的hiv检查结果和可能的来源,张祥就算放弃治疗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个男人却给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虽然声音很无力,但从音调上不难判断,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没必要。”张祥说道,“治了再说。”

    祁镜见惯了急诊狗血的场面,见惯了被戴绿帽后人类的本能反应,也见过了最极限的反转情节。他对待这种病人向来冷静,在没有百分百的证据之前绝不轻易下判断。

    所以他对于这次谈话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现在预想的崩溃场面并没有来,家属的反应超出了预期,那原来劝说张祥继续治疗的那套说辞就得换一换了。祁镜作为一名称职且对自己负责的医生,现在必须在张祥的伤口上撒把盐,告知他治疗预后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

    “老张,如果真的是hiv,考虑cd4+t细胞的数值和她的肝肾功能,你老婆即使过了这一关也很难熬过下一关。”祁镜顿了顿,然后说出了重点,“恐怕间隔也就几天而已。”

    张祥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真的是hiv,我建议你放弃治疗。”祁镜说道,“治疗的结果也是人财两空,必须考虑清楚。”

    “我知道。”

    “如果真的是hiv的话,你感染的可能性......”

    “别再说了!我都知道!”张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靠着死死咬住的牙关才压住自己内心的怒意。

    “好吧。”祁镜只是一名医生,只负责说明各项风险,在治疗的选择上完全尊重家属的决定,“人工肝首次费用在1万4左右,如果第一次使用效果不错,我们会考虑继续用下去。”

    “我知道了......”

    张祥点点头,刚刚被拔高的音量迅速回落,声音轻得连坐在他身边的祁镜都差点没听清:“医院门外,医院门外有银行的吧?”

    “有atm机,取钱很方便。”

    “那就好。”张祥在空旷的大厅缓了缓神,然后慢慢转身,向急诊大门外走去。

    ......

    虽然单子上写了加急,但hiv的检测仍然需要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张祥支付了第一笔人工肝和血液透析的费用。算上之前的花销,单单第一天就用掉了近2万元。

    体外人工肝和血透作用明显,上机半小时,肝肾功能几个重要指标就降了下来。在预防性抗生素的作用下,病人也扛住了副作用,没有再出现感染。

    这一关,病人算是过了。

    但对张祥而言,却只是个开始。

    早上7点,化验室出了hiv的初步检查结果:阳性。

    虽说非疾控中心的hiv检查有假阳性的可能,但联系上病人cd4+t细胞减少、cd8+t细胞数却正常的情况,已经基本可以确诊hiv。最后还是在祁镜的劝说下,张祥才给自己挂了个急诊号,也测了一次hiv。

    抽完血后,他就一直在急诊大厅里呆坐着。直到上午9点,病人的各个家属来到了医院,张祥才恢复了点精神。

    “祥子,阿琴怎么样了?”一位70来岁的老太拄着拐杖来到张祥身边,开口问道。

    “妈,你快坐。”张祥把她带到一旁的座位上坐好,这才说道,“昨天下午扛住了感染,晚上又做了一次透析,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稳定了啊。”

    “稳定就好......”

    在一阵七嘴八舌中,老太还是有点担心:“那,那算脱离危险了吗?”

    “还没有。”张祥摇摇头,“病得太重,没那么快好。”

    老太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从自己儿子手里拿过了一个挎包,塞进了张祥的怀里:“妈我没什么钱,这些你都拿去,给阿琴治病。”

    “妈,家里还有点钱,还够......”

    张祥想推辞,但紧接着周围便伸过来了好几叠钞票:“祥子,你快拿着!”

    “是啊,你家里情况也不太好,这时候大家就该互相帮助。”

    “肯定阿琴的病要紧,拿去先用了再说。”

    “当初你还给你侄子免费辅导英语呢,要没你他可考不上这么好的大学,这点钱就当辅导费了。”

    张祥很为难,这些可都是亲戚朋友们的血汗钱,都是一个月一个月慢慢攒下来的。有的给了三五百,有的一出手就是三千。

    “叔,这可是你的养老钱啊。”

    “怎么?我做长辈的,给小辈儿一点钱不行?”老头把推回来的钱又用力塞会进了他的怀里,“钱嘛,身外物,先把人给救回来再说!”

    张祥看着这些钱,除了“谢谢”外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天的压力、无助和委屈,现在全都化作眼泪,像大坝决了堤似的一股脑倾泻了出来。

    “我是阿琴的亲哥,这有什么好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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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种子种下了

    我好累......我这是怎么了?

    好冷,没力气,手脚都动不了......

    周围怎么一股塑料味,我没在家里,难不成是被人捆了?

    我到底在哪儿?

    哦,对了,想起来了,是在医院!

    我病了......

    在有了意识后,许小琴第一个反应就是睁开眼睛。微微抬起眼皮后,率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扫了眼周围,鼻子前面是淡绿色的呼吸面罩,视野角落里也能看到隔开的淡黄色帘布和好几袋补液。

    她就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

    有了嗅觉和视觉后,紧接着耳边开始慢慢有了声音。先是细碎模糊的人声,再之后就能听到的就是极富节律性的呼吸机打气音。

    不过打气音很轻,应该不是自己的。

    掌握了大致情况,许小琴关注的重点从周围环境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两只手冷得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指关节僵硬,连握拳都做不到,抬手更是妄想。面罩绑得很紧,脸上被勒得生疼。身上那条被子看上去不是很厚,但总觉得是被人死死压着,很不舒服。

    她的身体就是台关了好几年的机器,重启并不容易。

    最开始能动的还是手脚。

    手上扎着针挂着吊瓶,移动手指都费了她不少周折,反倒是脚尖更轻松些。从脚趾开始,她的身体就像天气渐暖河溪化冻一样,接着依次是腿、脖子和躯干。虽然能移动的幅度都不大,但这至少让许小琴知道自己还活着。

    半小时一次的巡查让医生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变化。

    来到她床边的是位有些清瘦的年轻医生,先是看了眼一旁的心电监护,然后就拿出一支小手电在她眼前来回乱晃,问道:“醒了啊,有哪儿不舒服吗?”

    许小琴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她全身上下就没舒服的地方。不过想到之前在留观室里,就算戴着氧气面罩自己都觉得喘不上气,对比之下,现在倒是舒服些了。

    她吸了口湿润的氧气,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没不舒服就好。”

    医生没马上离开,而是把周围的各种塑胶补液袋翻看了一遍,然后拿出口袋里的一个记录本,写了些东西:“现在情况还可以,你先好好休息吧。”

    许小琴的记忆还停留在刚进重症监护室,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没半点印象。

    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因为面罩的缘故,她说不出话来。但迫切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心情,让她艰难地抬起右手,一把拽住了医生的衣角。

    “嗯?”医生靠了过来,看了遍心电监护,然后拉开了她的氧气面罩,“怎么了?”

    离开面罩供氧,许小琴马上感觉到了呼吸时的差异。真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炒菜放不放盐的区别。现在呼吸起来也没什么难受,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许小琴也顾不上这些,嘴上用力挤出了几个字:“祥子......我老公在哪儿?”

    “就在门口。”

    听到答案,许小琴松了口气,安心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拉了拉他的衣角:“我到底怎么了?”

    “有问题尽管问,不用每次都拉我的衣服。”医生把她冰凉的右手放进被子里,解释道,“你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肺部感染很严重。为了让你活下去我们用上了最强的抗感染药物,副作用比较大,所以你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

    祁镜避开了一些关键点,有些事情还是由张祥来说比较好。

    许小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台是什么机器?”

    “......”

    “我以前做过护士,你不用骗我。”

    祁镜这才知道病人是同行,瞒是瞒不过去的:“药物副作用太大,你的肝肾都衰竭了。这是人工肝透析仪,滤过血液废弃物用的。”

    “这样啊......”

    许小琴心沉到了谷底,肝肾衰竭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弓形虫感染。”祁镜解释道,“你以前养过猫,应该是碰到猫粪感染上的。”

    许小琴也只是个护士,对于许多疾病只是一知半解,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寄生虫感染会造成自己免疫系统崩溃:“我的免疫系统,怎么了?”

    祁镜叹了口气,拿了她的一张化验单摆在了许小琴的面前。

    作为护士,她不可能不知道hiv造成的后果,也不可能不知道hiv传播的途径。只是几秒,祁镜就从她脸上捕捉到了各种表情,有悲伤,有无奈,也有后悔。

    这些都是得知病因后最常见的表情,但许小琴的处理方法让祁镜有些意外:“能不能让我老公进来?”

    一般这个时候,出错的一方都不会见另一半,所以祁镜愣了愣,这才答道:“我和主任报备一下,应该可以让他进来。”

    “谢谢了。”

    ......

    听到这个消息,门口那些亲戚朋友们都松了口气。病人能醒过来,那就说明病情在好转,还有机会。这绝对是件好事儿,但进了张祥耳朵却有了点奇怪的变化。

    至少他的心情绝对要比他们复杂。

    以至于在刚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张祥呆愣在座位上,别说笑容了,脸上根本没有半点血色:“哦,醒了啊。”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态度出了问题。这件事儿绝不能让那些亲戚知道,尤其是身边这位刚过70的老母亲。所以没一会儿,张祥的脸上就堆出了该有的笑容,起身跟着祁镜进了重监室。

    许小琴平躺在病床上,之前的插管已经在早上换成了呼吸面罩,呼吸机也已经撤了。毕竟肺炎只是暂时影响了呼吸,感染消失后呼吸能力也在逐渐恢复。

    张祥慢慢走向病床,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等看到了她的脸,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阿琴,你醒了......”

    祁镜看了眼心电监护上维持在98%的氧饱和度,上前帮她摘下了面罩:“你们先聊,如果觉得喘不过气了,我再帮你罩上。”

    许小琴微微点头,侧过脸看着张祥,很吃力地说道:“辛苦你了。”

    “没事。”张祥回看了她一眼,然后握住了她的右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先别说话了。”

    “医生......医生都和我说了。”许小琴咽了口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当初,当初我没和你说......是怕你,怕你胡思乱想。”

    张祥摇摇头:“别说了。”

    “不!”

    许小琴铆足了力气,说出了这个字:“这件事,一定要说清楚......”

    张祥最看不得她这副认真的表情,苦笑了两声后只能由着她的性子从旁边搬来一把靠背椅子,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好吧,你说,我听你说。”

    十年前那件事儿的经过很简单,来龙去脉自然也不是张祥认为的那样龌龊。之前几个小时反复在脑中构筑的自愿场景变成了被迫,张祥头上那顶虚空绿帽被许小琴的几句话轻松撕成了碎片,取而代之的是无力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深深懊悔。

    “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报警。”张祥声音颤抖,两手死死拽住床单,眼前的老婆也逐渐模糊起来。

    “他死了。”许小琴回想起那事儿的经过和结果,一个大男人就这么从六楼轻飘飘地摔了下去,倒是糟蹋了底楼绿化带里的花花草草和那片隔离带,“便宜他了......”

    “死了?”

    许小琴点点头。

    张祥的脑子有点乱,这一天一夜往他的脑袋里塞了太多信息。他眨眨眼睛,擦掉了眼角泛出的泪花,看着颇有点坚毅的许小琴:“是你......”

    张祥没说完,许小琴也没答声。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就这么静静地待在重监室。许久过后,许小琴才开口说道:“对不起......当初要是能做检查的话,也不至于......”

    “别说了。”张祥脸上挂着两排泪,笑着挺起胸膛,拿手往胸口拍了拍,“我没事儿,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安心休息吧。”

    “还好我们没孩子。”

    “嗯。”

    ......

    十点,王廷接过重监室的工作,祁镜终于结束了一天一夜的工作。至于张祥有没有hiv和他没多大关系,许小琴能活多久,以及之后会不会再出现反复也都不是他现在关心的事儿。

    他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当然在休息之前,祁镜想要见一个人。

    “你总算下班了。”早上接班的是纪清,见祁镜从重监室跑出来就抽空靠了过来,“监二床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儿。”祁镜打了个哈欠,往医生休息室走去,“不过预后嘛......”

    纪清点点头,然后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见没病人的家属后,这才轻声问道:“她真的是艾滋?”

    “嗯。”

    “那她男人是不是也......”

    “报告还没出来,不过八九不离十了。”祁镜说完很奇怪地回头看了看他,“你怎么那么八卦?”

    “早上都在说监二的事儿,内急都传遍了。”纪清叹了口气,说道,“她男人也够可以的,把所有事儿都扛了下来,要是换个人恐怕早就闹翻天跑路了吧。”

    “别人的家事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外人谁来都说不清。”祁镜伸了个懒腰,“早上没车吗?你那么清闲?”

    纪清摇摇头:“没有。”

    “那么开心?”

    “我都说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纪清顿时抬起了头,“我准备再找王主任申请夜班。”

    “算了吧。”

    两人路过诊疗室,祁镜这才想到了什么,转身跑了进去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产科病房的电话:“喂,我想问下产科31床的刘雪在吗?”

    接电话的就是霍艳,一听是祁镜的声音,马上答道:“祁镜?”

    “哦,霍师姐啊,是我是我。”

    霍艳觉得奇怪:“你找刘雪干嘛?”

    “我其实想见一见她老公。”祁镜问道,“产科查房结束了吧,她男人在吗?”

    “你等等,我去看看......”霍艳放下听筒,出去看了眼然后回来说道,“人在,不过他马上要上班。你要是有急事,我现在就让他来听电话。”

    “人就在边上?”

    “嗯。”霍艳说道。

    “那麻烦了。”

    李文毅就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见霍艳叫他,马上跑了过来接起电话:“是祁医生啊,找我有事儿吗?”

    祁镜找他为的就是昨天两次来医院看眼睛的刘明。

    之前刘明表现出来的样子疑点太多,让他很在意,也让他隐隐地嗅到了一丝犯罪的气味。再加上他从刘明身上拿下来的那样东西,让祁镜更加重了这种怀疑。

    不过这毕竟是他自己的猜测,直接对一位警察说出口太过突兀,所以祁镜换了个方式:“不知道李警官管不管失踪案?”

    “失踪?谁失踪了?”

    祁镜笑着说道:“一位朋友的亲戚,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平时呢一直关在家里的,之前带她出去透透气,谁知道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哦。”李文毅边听边点头,“我虽然不管失踪,但是我两个朋友管。你可以把她详细的身材样貌都告诉我,如果有匹配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是个30岁左右的姑娘,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也没张照片。”祁镜有些为难,“不过她以前染了一头红头发,这点我还是能肯定的。”

    “信息太少了。”李文毅说道,“只知道是红头发......头发长短呢?”

    “应该是长头发,还烫过。”

    李文毅皱了皱眉头:“烫过?精神病人还烫头发?”

    “是啊,不烫就闹。”祁镜笑了笑,“我也只是想广撒网多得到点信息,他那里应该也快去报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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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老纪,做人要大气

    祁镜洗了个热水澡,开上空调,一头倒在床上。

    从刘明身上拿到的就是半根烧断了的红色头发,一头已经蜷缩纠缠在了一起,成了焦炭,另一头则是十公分左右的头发,还能看到烫发后的大波浪弧度。

    算上焦炭那一段,长度应该超过了20公分,再算上发色和烫发的弧度,几乎能断定是女性。

    要是平时看到一位事业成功的中青年男性企业家身上有这么一根不属于老婆的头发,最多联想到外遇的小三。但现在头发烧成这个样子,再算上刘明被熏红难愈的眼睛,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刘明事业处在上升期,情杀要比财杀仇杀的几率大得多的多。毕竟小三上位有风险,有的能成功,有的就只能“死”在半路上。

    这根头发支撑了祁镜所有的猜测。

    也因为这个缘故,在和李文毅报备那个失踪姑娘的时候,祁镜把重点都放在了头发上。除此之外,其他部分不是不知道就是猜测,其中就包括了性别和年龄。

    性别自不必说,如果真的是出轨小三,那应该比王银芬要年轻些。30岁左右是个很宽泛的范围,命中的概率很高。而精神问题更是他胡诌出来的东西,也更符合丢失人口最常见的特征。

    但就算祁镜猜测得再准,红头发终究算不上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因为头发只是角质蛋白质的一种堆积形式罢了,最关键的遗传信息还留在毛囊里。这根头发的毛囊侧被烧糊了,没了毛囊就只能验线粒体的dna。可是线粒体dna检测条件严格,也不能做司法上的同一认定,所以应用价值非常有限。

    当然,作为现在手里唯一的证据,祁镜不可能把它扔掉。甚至在回家前特地找了一个颜定飞经常拿来放手机的塑胶袋,把东西好好保存了起来。

    至于以往他一直惯用的“破门而入”,对普通人来说就算被撞见了也没太大问题,但对刘明这样有嫌疑的人就危险了。

    他可不会为了破个案子,把自己和胡东升陷进危险里。

    事情早已经发生,一切都等种子发芽吧,慢慢来......

    祁镜满脑子想着这件事儿,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习惯性地先摸手机看看短信和电话,然后再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灯火通明。

    “爸,妈”祁镜朝门外喊了一嗓子,见没人应声这才想起来两人给他发了短信。

    祁森:晚上加班,有急事

    肖玉:有大手术,晚回家

    发送时间一个下午三点一个四点,格式都差不多,祁镜也是见怪不怪了,因为昨晚上他也发了相似的短信给他们。

    “得,随便吃点吧。”祁镜走进厨房,翻箱倒柜起来,“泡面,泡面,还是泡面......能不能来点新意......”

    吐槽归吐槽,空荡荡了一整天的肚子还是得尽快填饱才行。祁镜拆了两包红烧牛肉,又从冰箱里挑了个鸡蛋,开火烧水。

    “叮咚”

    祁镜还在灶台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没想到自家门铃响了起来。门口是两女一男三人,冲着猫眼一阵微笑,笑得祁镜全身发怵:“你们可真会挑时间......”

    随着视线下移,他才发现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鱼贯而入。

    “塑料袋里是什么?”

    “吃的。”

    “吃的?”

    “来让让,让让。”纪清把祁镜堵在一旁,侧身进门后把手上两个大号塑料袋全摆上了桌,如数家珍地一个个往外拿,“贡丸、鱼丸、蟹肉棒、牛肉、羊肉......你家应该有电磁炉的吧?”

    “有是有,可......”

    朱雅婷也和她男朋友一样不知道什么是见外,随便换了双塑料拖鞋就径直走了进来,把手里的蛋糕放在桌上:“你几岁来着?我买蛋糕的时候把20到30的蜡烛全要了一遍,差点把营业员给吓坏了。”

    “......”

    祁镜从小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前还很在意,不过后来对地球和太阳有了基本认识之后也就不再纠结了。在他看来,戴着生日帽庆祝地球又绕太阳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还不如看两本书来得有趣。

    “这什么表情,不欢迎我们啊?”陆子姗也笑着走了进来,“听伯母说今晚你一个人在家没东西吃,正巧他们两个也有空,所以......这是什么味儿?”

    祁镜叹了口气:“方便面。”

    陆子姗跑去了厨房,看着一锅炖好已经有些糊掉的面条,皱起了眉头:“你晚上就吃这个?”

    “平时都是他们两个买菜做饭,我一个人的时候当然是泡面了。”

    “这多没营养啊!”

    “营养确实少了点,但热量足够,扛饿。”祁镜笑着盖上锅盖,把锅子放在一边,“不过现在看来可以吃顿好的了,话说你们就不怕我已经吃好了?”

    “我可是给你发了三条短信,见你没回消息,还以为你正在睡呢。”

    “哦,我起来一般先随便扫两眼,然后边吃边看,慢慢回。”

    祁镜拿过了自己的手机,里面除了几条短信外还有一个未接电话。电话没有收录进联系人,不过这个数字组合他却很熟悉,是昨天失踪了大半天的蔡萍的小灵通。

    “老纪,蔡主任来过内急了?”

    “嗯,来过了。”纪清接过他递来的电磁炉,倒上开水,“听说昨天去了另一个地方会诊,所以就没顾上院内的。”

    “另一个地方?”

    “嗯,具体她也没说。”

    既然蔡萍没出什么事儿,祁镜也就不忙着给她回电话了。再说小灵通是科室备班共用的手机,现在肯定不在蔡萍手里,打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食物下锅,倒上饮料和酱料,四人坐在桌边。

    “你们也太热情了,离我生日还有两个星期呢。”祁镜看着一旁还没开箱的蛋糕,说道。

    “难得今天大家都有空,生日过早不过晚。”朱雅婷举起玻璃杯,看着祁镜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今年几岁了?”

    “24,虚的25,怎么了?”

    “哦哦,对,比子姗小一岁,瞧我这记性。”朱雅婷哈哈笑了起来。

    “喂,有必要强调这一点吗?”陆子姗没好气地轻踹了她一脚,“老纪可是28了,你们什么时候发喜帖啊?”

    其实这只是陆子姗随口问的问题,但凡有了男女朋友多少都会遇到这种问题,回答也无非是“早呢”,“八字还没一撇呢”之类的。但没想到朱雅婷却直接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还是用一种极为平和的口吻把事儿说了出来:“哦,快了吧。”

    “快了?”陆子姗还没反应过来。

    “八月份领证本来领完就能办宴的,可我爸要求太高,大酒店的宴席不好订啊。”朱雅婷筷子伸进锅里,夹起一颗鱼丸放进碗,吹了两口气吃了起来,“你们快吃啊,看着我干嘛。”

    纪清还想藏几天,没想到自己女朋友就这么说出口了:“你倒是一点都不藏。”

    “早晚都要知道的嘛。”

    “真的要结了?”

    “是啊,前段时间讨论后决定的。”朱雅婷边吃便说道,“反正双方父母都见过了,没什么问题。”

    作为还没结婚的女孩子,谁都会想到自己穿婚纱的样子,陆子姗也不例外。听到喜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婚纱,所以马上看向自己的闺蜜,问道:“那婚纱呢?”

    “当然是等你一起去挑了。”朱雅婷继续说道,“我不想弄得太贵,就随便找了家手工做婚纱的店,提前三个月预定好款式就行。”

    “祝福你们。”

    “祝福可得表示表示啊。”朱雅婷搓起了手指,笑着说道,“你们两口子的份子钱可别忘了。”

    “少不了你的。”陆子姗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完我们,是不是该说说你们了?”朱雅婷拿起一盒羊肉,抬手就划了半盒丢进锅里,“你们什么时候结啊,都谈那么久了。”

    “才一年而已,哪儿久了......”

    “高中不也谈过嘛。”

    说到自己,陆子姗有些犹豫也有些忐忑,远没有工作时那种果断的判断。她的视线在锅碗之间来回闪动,时不时也会看向了自己的男朋友。可谁知祁镜手上的筷子夹着一块笋片,两眼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陆子姗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额,我是在想......”

    “想什么?”

    “我和子姗的月薪加一块1万左右,份子钱大概会给110。那要是我和子姗结婚的时候,你们该给多少呢?”祁镜掰着手指,认真地算了一遍,然后很有意思地看了纪清一眼,“老纪那可怜的工资在雅婷面前不值一提,单算一个就够了......”

    “你这什么逻辑?”纪清不干了,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快给我打住!”

    祁镜哪肯放过这个机会,马上说道:“我们什么关系,六位数总得有吧。”

    “你想钱想疯了吧!”

    “老纪,做人要大气!”

    “大气个鬼!”

    ......

    四人谈的最多的除了纪清和朱雅婷的婚事外,就是城西的医疗中心。这顿饭边吃边聊,直到祁森和肖玉回家后才结束。一起分吃了蛋糕后,算是给祁镜过了一个难得的生日。

    送走了他们三个,祁镜自己负责了洗碗的工作。忙了一整天,肖玉和祁森实在太累了。

    “妈,病人怎么样了?”

    “产后大出血。”肖玉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手术的经过,排查掉可能出现的错误,“查过脑垂体ct,只要没羊水栓塞,应该没事。”

    “爸,你那儿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制度要传达下来啊。”祁镜洗着碗,笑着问道,“有的话早点和我说,让我好早点适应起来。”

    “哪有什么制度。”祁森索性横躺在沙发上,把头靠住肖玉的肩膀,“就是一个大会诊而已。”

    不仅是祁镜,就连肖玉也吃惊了起来:“会诊?”

    “嗯。”

    祁森早就离开了临床一线,就算是他本职的神经外科也早早拱手让给了他的师弟,就算有神经外科的会诊也绝不会来找他。这让祁镜来了兴趣,甩开手上的泡沫来到客厅:“什么会诊?”

    “嗯?蔡主任没找你?”祁森有气无力地抬起脑袋看了看儿子,“白天她还说要找你呢。”

    祁镜这时才想起蔡萍打来的小灵通电话:“难道昨天蔡主任就是去你那儿会诊的?也不对啊,就算会诊也不该找你才对,你不是早就不干临床了嘛。”

    “你这叫什么话......”

    好歹是医学毕业,也一路做到了主任级别,祁森被这么说了一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他却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毕竟这一年家里的各项比试他就没赢过。

    “我就是帮忙凑个人数而已。”

    祁森无奈地解释道:“主要是上面压下来的任务,让我找感染科的医生,谁让全丹阳除了疾控中心就我们医院有感染科。所以病人也不在国内,只有一份很简单的病历,挺麻烦的。具体细节你还是去问蔡萍吧,我对感染也不是很懂。”

    祁镜从祁森手机里找到了蔡萍的手机号码,马上打了过去,而此时的蔡萍却已经远在上京。

    “蔡主任,你昨天......”

    “啊呀,小祁,不好意思,事发突然我也是没办法。”蔡萍连连道歉,“病人后来怎么样了?”

    祁镜把病人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同时也经蔡萍的口知道了一些会诊的情况。这是一场汇集了上百名感染科医生的大会诊,主持会诊的是一位他早就想见上一见的传染科老教授,黄玉淮。

    上次登革热的时候就与黄老失之交臂,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祁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我特地推荐过你。”蔡萍笑着说道,“还好有你那篇论文在,要不是没那篇肝吸虫,以你的职称,恐怕连问都懒得问了。”

    “那什么时候......”

    “你不用急,会诊才刚开始。”蔡萍有些无奈,“病人现在情况很复杂,会诊总有卡壳的时候。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大主任应该就会听些不同的意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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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