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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6.你这是是遇到高手了吧

    袁家是个四代同堂的大家族,从三十多年前就是丹阳当地有名的企业。

    家族企业的一把手家里的顶梁柱是袁槐,今年要过80大寿。其实几年前他就想着要卸掉这个重担,实在是精力不济,面对高强度的企业管理,他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家族企业找继承人自然是慎之又慎,老爷子膝下两儿一女,袁天驰就是老三袁永年的儿子。

    而袁永年的大哥和二姐也都足够优秀,在公司里都坐着高位,是继承权的有力争夺者。他们有经验也有实绩,除了时不时内斗以外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只不过老爷子思想封建顽固,有些重男轻女,总觉得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没法继承家产。

    而在这方面大哥袁兴龙也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让有儿子的袁永年占得了先机。

    古有母贫子贵,现今继承家产方面自然也有这个要求。虽然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好歹也是一条很重要的参考因素。袁家那么大产业,袁槐又极为强势,任何瑕疵都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去医院偷钱包做毛贼呢。

    如果男女之间只有1分左右的差距,那偷盗钱财就是直接从满分扣成负数。

    “你别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

    祁镜说得很平淡,就像在说自己早上吃了什么东西一样轻松。但这顿早饭却是袁天驰的命门,要真捅出什么篓子,让自己父亲丢了继承权,他袁天驰恐怕永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没想到你爸管得还挺严的。”

    “这哪儿是严不严的问题,家族企业内部竞争多惨烈你根本不明白。”袁天驰扶着左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算了,你不说出去就好。”

    祁镜是独生子女,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但粗算年龄他总觉得有些奇怪:“那你姑姑的孩子呢?男的女的?几岁了?”

    “我堂哥嘛,当然是男的。”袁天驰说道,“今年三十出头了。”

    “现在年轻企业家那么多,老爷子又那么看重第三代,他为什么没继承权呢?”

    祁镜问了一个超出袁天驰理解范畴的问题,让他愣了好一会儿:“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恐怕是怕我姑父拿了家产吧。”

    祁镜点点头,家族企业,姓氏最重要。重男轻女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下一代的姓氏问题,没了自家的姓,家族企业也就名存实亡了。

    “姓?没这回事儿。”袁天驰笑着说道,“我姑父入赘的,进家门之后就直接改姓袁了。”

    “哦?”祁镜笑了笑,“这倒有点意思。”

    “祁医生,你说好不乱说出去的,怎么开始关心起我家事来了?”袁天驰总觉得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忽然想到了什么,改了两人交流的主题,“话说你那么看中那个钱包,是不是和里面那张照片有关系?照片上那女的是不是你老婆......唉,疼疼~”

    问题刚出口,祁镜就听着他凄厉的惨叫声,笑着点点头:“好好聊你家的事儿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多好,偏要提钱包。你要是不把它清洗干净,我见你一次卸你一次胳膊。”

    “是是是......是我错了~”

    袁天驰哪儿敢还嘴,都说富二代有钱有势,平民可望不可及。可现在他的钱对祁镜毫无用处,别人根本看不上这个,他的势甚至还捏在了对方手里,势大势小还得看对方脸色,关键自己还打不过这个家伙,论智商的话更是被碾成了渣渣。

    全方面完败,只能任凭鱼肉。

    下车后,袁天驰付了车费,两人进了一院的急诊大厅。

    这儿和丹阳医院有点差别,丹阳医院的导医护士台摆在墙边,空出了一大片大厅空地。而一院的导医护士台却设在了中间,一个360度圆形台面,配备了四名护士,能从各个方面接受提问。

    “哪儿不舒服......”话音刚落,护士就看到了袁天驰那条胳膊,“折了?”

    “脱臼。”袁天驰笑了笑,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摔的。”

    “摔的?”

    护士明显对外伤很有经验,看了这样子觉得纳闷。不过在病因方面医护向来不会深究,所以没和他多说什么,直接撕了张单子递了过去:“急诊,挂骨科去。”

    “谢谢。”

    骨科急诊的病人不算多,算上门口躺着的也就四个人而已,但看上去那架势却要比其他地方严重不的多。有轻的是崴脚,右侧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有个手臂骨折,碎骨扎穿了皮肤和肌肉,血流了一地。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要数清创室的那两位。

    不仅头上被开了瓢,头发被血黏在了一起,手臂和胸口上也有不少的伤口。实习生和一位医生正在给他们清创,虽然疼得他们呲牙咧嘴,虽然手脚都不太能动,可这并不影响他们在那儿张嘴互骂。

    “愣着干什么,没见过械斗?”

    “械斗?”

    祁镜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你自己手都成这样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快进去!”

    办公室里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医生,看着不是主任也得是副主任的级别,正在处理那个手臂开放性骨折的病人。这种情况急诊一般没什么太好办法,只能call住院部下来把人带走,直接进手术室。

    稍稍帮着止了止血,老医生转身看向了袁天驰:“怎么了?”

    “应该是脱臼了吧。”袁天驰说道,“帮忙接回去就行。”

    只是轻轻摸了两把,老医生就对他的伤势有了数,忍不住笑着问道:“小伙子练的是柔道?还是摔跤?是遇到高手了吧。”

    “啊?哦哦哦,对对,是高手,是高手!”

    袁天驰刚开始还没懂他的意思,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回头看了看祁镜,这才知道是自己之前挑错了偷钱包的对象。但谁又会知道一个看上去没比自己强壮多少的小医生,里面装着的却是个下手那么狠的家伙,卸他条胳膊就像下面条那样随意。

    “以后挑人得看看清楚啊。”老医生摸了把脱位的关节,说道,“关节囊倒是保护的还不错,对方下手客气了。要是真下狠手,你的关节囊和韧带都得出问题,撕裂还是好的,要断掉就麻烦了。”

    袁天驰苦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得谢谢他。”

    老医生拿过他递来的自费医疗册,拿起笔准备在上面写几笔,谁知被袁天驰拦了下来:“医生,能不能不写?”

    “你这都来了,不写......?”

    袁天驰点点头:“最好不要写,有点丢人。”

    “写还是要写的,我肯定得留个记录才行。”老医生笑着说道,“至于丢人嘛,到时候写完扔了就是了,反正不是医保那本病历册。”

    “对对,这本是自费的。”袁天驰松了口气,心想着到时候得把这本东西直接粉碎掉才行。

    老医生显然要比年轻气盛的小医生来的稳重得多,被提了这种要求也没什么怨言,说话还是和声细气的:“要不要拍张x光片看看?”

    “嗯?可以不拍吗?”

    “当然可以不拍,你不是嫌麻烦嘛,签了字就能不拍。”老头在病历册上写了段话,递了过来,“反正我也正了那么多年的骨了,这点脱位熟得很。”

    “那就不拍了。”袁天驰信得过他,侧过身,把左手让了过去,“来吧。”

    脱臼复位可不像电视剧里那么容易,不可能扭两下就行,需要的手法远比想象的多。不仅要摸清韧带和关节囊的情况,还得弄清脱位的方向,弄不好肯定会造成二次损伤。而且疼痛也是持续性的,也不可能一复位就恢复原样。

    老医生经验老道,手法也了得,三下五除二就把袁天驰的手整了回去。

    “医生,我这手没问题了吧?”

    “嗯。”老医生在病历册上记录了两笔,然后把复位治疗单递了过去,“去把这个钱付了,对了,要不要开些增加骨质,恢复关节的药?不要的话我就不写了。”

    “不用了,我自己养养就行。”袁天驰叹了口气,准备往外走。

    谁知一直没说话的祁镜一把把他拉住,全留了下来:“老师是一直在做急诊吗?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一听称呼自己是老师,老医生愣了愣,上下打量了祁镜一番:“你是同行?”

    “嗯。”

    按年岁来看,面前这位也不比王廷年轻多少。手法如此熟练,经验又丰富,祁镜绝对会尊称一句老师。他看了看身边的袁天驰,解释道:“这家伙吵着要练柔道,我不放心就跟他一起去了,没想到被人摔成这样。”

    老医生点点头,看了看门外,见没病人就说道:“有问题就问吧。”

    袁天驰还以为祁镜要问的是自己的情况,没想到最后问的却是另一个病人。

    “我想问问大概在一个星期前,这儿是不是收了个病程很长的病人。”祁镜想了想,说出了那个病人的主诉,“初诊应该是长期激素治疗导致的骨质疏松,有股骨头坏死的老病史,现在......”

    话到这儿已经把病人的整个轮廓勾画的非常清晰了,老医生也不用他再说下去,直接点了头:“我知道,那病人送来的时候我也在。”

    “老师也在?”

    “嗯,来的时候是腰椎压缩性骨折。”老医生回忆了当时的情况,“拍了张片子能明显看出骨质疏松的表现,结合服药史和年纪,那个诊断没什么问题。”

    祁镜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那只是建立在病人病史不完善的基础上。

    老头原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并不信邪:“急诊有没有那个病人的x光片存档?如果有的话,我想看看。”

    老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在骨科急诊那么多年,他的话基本都被奉为了金科玉律。自家科室里别说小医生了,就连和自己平级的那些个副主任也不会质疑他的判断。

    这小家伙哪儿冒出来的?

    “有是有,你真的要看?”

    有这个机会,祁镜自然不会错过:“嗯,要看。”

    老头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手上的鼠标已经移动了起来。比起其他同资历的医生,他对电脑的熟练度明显要高上一个档次:“应该就是这张,叫......王平石,对,就是他。”

    祁镜凑了上去,看着整张x光片来回寻找里面的错漏。

    “怎么样?没问题吧。”老头难得被人质疑就主动做了回小,反倒觉得很新鲜,“我可是来回审查了好几遍,至少躯干上只有这一处压缩性骨折。而全身骨质密度都要高上一些,很明显的疏松症。”

    祁镜也不得不点头承认,这张x光片上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所有部位都像老头描述的那样:“x光片没问题,按老师获得的线索来看,激素这个判断的确没错。只不过,病人的病程并没那么简单。”

    老头一开始见他点头,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还准备问问这孩子是哪儿的医生,好好聊聊。谁会想到,这家伙见到x片后竟然还不满意,似乎已经认定了激素过量的诊断是错的。

    有意思啊,很久没碰到这种牛皮糖一样的学生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医生?”老头对这个孩子彻底来了兴趣,“是一院的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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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我要的是这个手

    脱臼一般都会伴有关节囊的损伤,复位后要包绷带做固定。

    不过祁镜手脚利索,袁天驰的关节囊没什么大问题,复位速度也够快,所以老头陈政华特意征求了他的意见:“你这孩子走的够急的,不做关节固定了?你可是双关节脱位,我建议你做。”

    袁天驰其实也想做固定,关节是自己的,马虎对待到老了肯定会出大问题。

    只是包上一些绷带而已,如果被人问起来,他理由多的是。最简单的就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摔折了。

    但话刚要出口,他的脚后跟就被人轻轻踢了一脚。袁天驰回头看了眼,话已经被祁镜抢了过去。

    “脱位恢复起来需要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关节还没恢复好就承受了再次伤害。所以我也建议你做个固定,不过......”伴随着小腿肚上又挨上的一脚,祁镜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所以只是一条建议,你自己看着办吧。”

    袁天驰虽然不太聪明,但提示到了这份上,怎么都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威胁啊,吃果果的威胁......

    他不知道祁镜在打什么主意,但却很清楚自己不照办,结果会有多严重:“陈老医生,我就先不做固定了。我会回家好好养伤的,不用太担心。”

    陈政华当然不会强求,还是老样子,写上一段话,签字了事。

    两人离开诊疗室,刚才戴在脸上的面具也跟着慢慢褪去。袁天驰依然扶着左手手臂,心情有些糟糕:“我按你意思没做固定,这半天下来给我的惩罚也够多了吧。我现在得回去好好休息,先走一步了。”

    “别急。”祁镜走上前,拉住了他的肩膀,这次换成了右手,“陪我去趟骨科病房。”

    袁天驰面泛难色,今天吃了他那么多亏,实在是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任何瓜葛了:“祁医生,不祁哥,我叫你哥总成了吧。就让我回去吧,钱包这两天就给你送来,保证清洁干净!”

    祁镜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要挟别人,所以我劝你最好跟我一起过去。”

    “我去干嘛?我又不懂医。”袁天驰实在弄不明白这人在想些什么。

    “我想借你的手用一用。”

    “手?我这手还疼着呢,怎么借啊......”袁天驰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臂,无奈地说道,“现在我稍微动一动都觉得难受,都不敢做大动作。”

    “谁说要你左手了。”祁镜一把拉住了他的右手,“我要的是右手。”

    “右手?”袁天驰皱起了眉头,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祁哥,我都这样了,你就绕过我吧,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犯了。”

    祁镜知道他怕麻烦,左手伤得也确实不轻,但有时候人总是要逼一逼:“行吧,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见他松了口,袁天驰连忙弯腰谢道:“谢祁哥了,后天我就把钱包送来,然后一起吃顿便饭,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他笑着打了个哈哈,转身就要离开。没曾想刚走没两步,耳朵里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一开始因为周围嘈杂声很大,但随着音量逐渐抬高,他忍不住驻足听了会儿。

    渐渐的,袁天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个......两个......你偷的还挺多啊。不得不说你技术挺不错的,我那时候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的钱包就在这儿,已经出来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先等等,别急着起来。你一共就偷了四个?我看你包里的证件可是整整齐齐的六人份啊,还有两个包呢?】

    【我都把你的钱包掏出来了,其他人的你就别管了吧?】

    【当然得全拿出来,要不然怎么还给人家?】

    【全拿?剩下两个钱包都和垃圾混在了一起,怎么拿啊?我看还是算了吧,钱和证件还给他们得了,大不了我再贴点钱,何必那么麻烦。还有,这大热天的掏垃圾桶,热得我一身汗,现在就觉得头晕,犯恶心,快不行了】

    【我让你拿就拿,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身体行不行我比你清楚,别怕,这儿就是医院,我是医生,包你活着走出去......】

    这段对话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实在太过熟悉,让袁天驰听着寒毛直竖。他回身一看,祁镜果然手里拿着手机,拉满了音量,正在播放着什么。

    说这段话的时候袁天驰就趴在垃圾桶旁边,背对着祁镜,看来是被偷偷录了像。

    之前他之所以相信祁镜,认定他不会乱说,无非是因为祁镜空口无凭,就算说出去了也就是名声不太好听而已。就算有监控录像,那种分辨率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只要没确凿证据,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现在面前这份是铁证啊!

    画面里把袁天驰掏垃圾桶,捡钱包和对话的内容全录了下来。因为周围没什么人,两人吐词够清,说话的内容全都围绕着“偷”字打转。

    关键这还是个彩色的画面,看这个侧脸,这套装束,但凡是个认识自己的人都会认定就是他袁天驰!

    “祁哥!”袁天驰声音发颤,连忙一把抓住祁镜的手腕,“我去,我陪你去总行了吧。”

    “早答应不就完了嘛。”祁镜叹了口气,关掉了手机,“我这手机用了挺久了,老这么放视频很耗电的。”

    “对对,是小弟没做到位。”袁天驰欲哭无泪。

    “走吧。”

    ......

    一院和丹阳医院都是丹医大系统,真要说起来,两家医院里有半数以上的医生是丹医大毕业生。

    往大里说,大家都师出同门,现在又在别人的地盘,对方还是个副高,祁镜不想和对方有什么冲突。往小了说,和副高吵架也基本没人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这次能智取就智取,不能智取也只能打迂回,硬碰硬肯定不行。

    陈振华只是和祁镜打了个照面,就觉得这孩子起码有主治的水平。科里那些小医生未必能拿出直接了当的证据,讲好病人的病情,所以霍志业不在会有点麻烦。

    其实祁镜只是想去要份病历而已,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讲,霍志业不在反而轻松了许多。

    但病人一旦住进医院,所有和这次疾病相关的病历都会被存进病历夹里,理论上没有医生的允许是没法查看的。像祁镜这样想要拿走所有病历并且拿去复印,肯定不行。

    之前他一直都在想怎么把东西搞到手。

    如果让胡东升或者高健来的话,就只能假装一院的实习生,混进去后拿走病历夹,但谁会知道这个袁天驰就这么一头撞了进来,还满身都是把柄,抓都抓不完。

    这么好的技能,不用白不用。

    不过要是在急诊做了固定,雪白的绷带缠满整条手臂实在太过扎眼,所以祁镜就让他先忍着。等事儿都办完后,再回去固定上。

    两人进外科大楼的电梯,一路到了八楼骨科。祁镜没有直接去医生办公室,而是先跑了趟病房,找王平石问问情况。

    “19床......”祁镜找着门口的标牌,“就是这儿。”

    病床上的王平石是个略有些发福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因为股骨头坏死外加脊柱压缩性骨折,让他不得不一直躺在床上静养:“你们找谁?”

    “你是王平石?”祁镜问道。

    “嗯,是我。”

    “我是广浩基金的诊断医生,我姓祁。”祁镜自报了家门,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现在留在你手里的病历材料有多少?”

    见自己投递邮箱有了回音,王平石显然有些激动:“老太婆,快找找,那个文件袋。”

    “哦哦,应该是放在床垫下面的。”

    床边的老伴马上起身翻起了床垫,找到了一个淡绿色半透明的塑料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大小不一的记录单、检查报告单和出院小结:“东西都在这儿了,有一份出院小结和一张化验单被这儿的医生拿走了,说是等出院的时候再还给我们。”

    祁镜马上把东西一股脑收拾在了一起,匆匆扫了一眼之后又全放回了文件袋里。

    东西交给了袁天驰,而祁镜的提问还在继续:“进医院后还有没有做其他部位的X光?还有MRI之类的,有没有做过?”

    王平石摇摇头:“家里没钱了,这几年看病用的太多了。”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们。”他身边的老伴连忙接上了话,继续说道,“这儿就住到后天结束,手术已经推掉了,等老头子休息得差不多就得出院。对了祁医生,我们出院后是不是可以住到你们那儿去?你们不收钱的吧?”

    袁天驰忍不住暗笑了起来。

    面前这两个就是典型的底层小屁民,穷得要死还思维简单,竟然妄想住医院不收钱。医院不收钱的话,医生和护士都去喝西北风,谁还治病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活该没钱。

    他还想着祁镜为难的样子,甚至还想看他反驳的样子,然而祁镜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并一抓手把袁天驰拉到了面前:“这位是袁老板,今年赚了不少钱想要回馈社会,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之前和季老板做过生意,之道了我们的基金,所以就捐了不少钱。”

    袁天驰:哈???说好看不上钱的呢?

    就算反应再快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这才半天而已,他已经受够了。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王平石的老伴一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袁老板,真是谢谢你啊,肯出钱帮我们这些穷人。要是真能把老头子的病看好,那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说着说着,她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好在祁镜出手够快把人又扶了起来。

    这短暂的一幕让周围那些病人和家属唏嘘不已。

    只要住在骨科就意味着骨骼出了问题,并且几乎所有人都需要手术。骨骼和身上其他器官不同,想要重现它原来的规格和姿势,就得用一些比骨头更硬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

    直接反应在家属眼前的就是手术费。

    骨折手术费最低也得五位数,上不封顶,完全取决于疾病的种类和使用固定钢钉的质量和数量。一次骨科手术就能吃掉不少人半年的收入,对于农村乡镇的人来说,费用只会更离谱。

    “很少看到那么有善心的年轻人了。”

    “是啊,年纪轻轻就能心系社会,真的很不错了。要是我有这个机会该多好,大腿骨折打了钢钉,用掉我整整三万块钱。”

    “别人要的是疑难杂症,你就是个外伤而已,还想免费治疗?”

    “我这不就说说嘛......”

    袁天驰越和祁镜接触就越了解这个家伙的为人,捐钱绝不可能是说说而已,到时候肯定得付诸行动。他很想当面撇清关系,但四周的氛围早就把他哄抬到了一个本不属于他的高度,想再下来可就难了。

    更何况别人都要跪下了,这时候当着他们的面说不,实在伤人了些。

    (还不快表示些什么?)祁镜站在他身后笑着提示一句。

    袁天驰没办法,虽然心里在滴血,但表面上只能点点头笑着附和道:“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治疗费用不过区区几万而已,我几天就能赚回来。”

    “袁老板,谢谢了~”

    “那你好好休息,接下去的事儿交给我们吧。”祁镜见他答应了捐钱,就抓紧时间带着他离开了病房。

    “祁哥,你这不厚道啊......”

    然而就在他脑海里才刚有这个想法,祁镜就把他带到了护士台后的医生办公室门前。现在科里绝大多数医生都去了手术室,房间里只留着一个实习生看家。

    “去,把19床的病史给我带出来。”

338.是结核又不是结核

    袁天驰这时才知道祁镜的目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臂,之前那么多细节全被串在了一起。为什么扭的是他的左手,为什么要录下视频,为什么来了医院却不让他做关节固定,原来一切都在为这个十九床服务。

    医生治病救人的见得太多了,以至于袁天驰有极短的时间质疑过祁镜的身份。

    这家伙该不是冒充的吧,哪儿有医生会跑去人家的医院偷病历的。

    “这怎么能叫偷呢,这叫观察,是为了观察而拉近和目标物之间的距离。”祁镜见他有些懵,继续解释道,“再说东西放那儿多糟践,到了我手里才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所以这也是一种资源再分配的过程。”

    在遇到祁镜之前,袁天驰不知道还有人能把他的癖好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你让我怎么偷?”袁天驰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我充其量就是个小偷,没当过诈骗犯啊。”

    “你怎么那么笨!”

    祁镜把他拉到一边,顺势抬起了自己头,眼神犀利,一副俾睨天下的样子:“见过主任副主任的样子吧,就是装成我这样的气质。进去后你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顺手就能把东西拿出来......懂了么?”

    袁天驰懂是懂,但根本就不想进去。但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进去拿出那份病历,祁镜肯定会拿手机里那份视频要挟他。

    祁镜从袁天驰的挎包里掏出了走之前就放进去的白大褂,递了过去:“穿上它,你就医生。”

    “祁医生,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进去比较自然。”

    “我可是个大名人,很多人认识我,进去岂不是露馅了。”祁镜根本不给他机会,拉开衣服罩在了他的身上,“抓紧时间,要是被高年资的发现,肯定要露馅。”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袁天驰整了整略显得有些宽大的白大褂,把祁镜那张丹阳医院的工作牌转了过去,又拿笔挡住了左胸口上的医院logo:“怎么样?”

    祁镜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口罩和手术帽一并给他戴上:“记住,19床!”

    袁天驰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外科的实习生平时的工作只分两种,留守办公室处理病房琐事和进手术室拉钩跟手术。

    往往留在办公室的人只有一人,基本都是轮夜班的实习生。他们需要把全病区病情危重的病人、当天手术的病人、常规检查报告有异常的病人以及术后出现并发症的病人,全部筛选出来并进行全天跟踪。

    什么时候用药、什么时候病情有反复、病情反复后医生如何处理、处理之后的结果如何都需要一一记录。

    他们的工作量一点都不比手术室里跟刀的少,如果加上一些突发情况,比如胸闷气急、发烧、咳嗽、呕吐、翻身时不注意摔下床、在厕所脚底打滑跌了一跤、吃饭噎食、对于医治情况不满、突发精神错乱、突然逃离医院玩失踪等等......

    所以当袁天驰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那个实习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自顾自地写起了东西。

    实习生在每个科室实习的时间都不长,认识的也只有这段时间能遇见的医生而已。除开这些人之外,还有很多不认识的。比如一直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在幕后帮主任们完成课题的,还有轮班到门急诊坐诊的。

    所以在科室里,遇到不认识的医生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再加上实习生们总认为自己是食物链的底层,见袁天驰那副模样,根本不会多嘴提问。

    当初高健去住院部抄病历用的也是这套办法,屡试不爽。

    别问,问就是高年资住院在为老板课题收集病人数据。理由高端大气上档次,实习生在瞻仰他的同时,说不定还会帮忙一起找。

    现在这位坐在办公桌边,勤勤恳恳写着病程录的实习生就是个典型的热心肠。见袁天驰在中央大台桌面上翻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老师,你在找什么?”

    袁天驰尴尬地笑了笑:“我要6床、19床、33床和45床的病历夹。”

    实习生显然工作水平很到位,全病房chart的位置全在他的脑子里:“6床在我手里,后天就要出院了;33床在前台,有个临时医嘱要对;45床和19床应该都放在病历车里,刚用完。”

    说完他就起身把自己身边那辆半身高的不锈钢小车推到了袁天驰的身边,弯腰抽出了那两本病历夹:“老师是在收集病人数据吧?”

    袁天驰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这四个都是脊椎椎体压缩性骨折的病人,6床、33床都是术后,45床应该是明天手术,19床......”实习生掏出了口袋里的小记录本,翻了两页,“19床应该是后天自动出院,不过霍老师他们正在考虑给病人申请医院里的救助基金。如果批下来,后天出院就变手术了。”

    袁天驰的耳朵早就为眼睛让了路,哪儿还听的下这些话。

    现在他的眼里就只剩下手里这份病历:19床到手了,真够轻松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快速的松开弹簧,抽出了王平石的所有病历单,摞整齐后就准备往外走。

    “唉,老师,你这是......”实习生从没见过这种操作,觉得有些奇怪。

    袁天驰停下了脚步,随手晃了晃手里那些纸,按祁镜之前教导的内容,笑着说道:“既然快出院了,我得快做记录才行。你别紧张,我人就在主任办公室,如果要这份病历的话去那儿找我就行。”

    一听是主任办公室,实习生顿时放下了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哦哦,知道了,老师你快去吧。”

    ......

    事情的发展一切顺利。

    袁天驰安全地拿出了王平石的病历,没遇见霍志业,祁镜也没有暴露。接下去他需要把这厚厚一叠病历资料完整复印一份,然后再物归原主。

    医院的医务处就有复印的地方,不过有一些要求。

    其中最基本的一点,病历必须经过医生完全审核无误后贴上封存的标签,同时还得签上医生亲笔签名和工作章。19床有这种条件起码还得过两天,祁镜可没这个耐心,那么有意思的病例在面前,他没理由去等。

    两人带着东西离开一院,在门外找了家复印小店,付了30来块钱把有足足60多张纸的病历全复印了一遍。

    “祁哥,刚才真是太刺激了。”

    袁天驰说到底是个生活无忧无虑的富三代,平时需要一些独特的刺激来点缀平淡的生活。不过他对于刺激的理解有些不太一样,并且慢慢有了朝变态发展的趋势。

    从高中开始他就开始偷盗,而且专挑钱包。

    虽然知道这是犯法,后果会很严重,甚至有可能被他爸直接一脚踢出家门。但他就是喜欢游走在失败边缘的快感,欲罢不能。

    从那时算起到现在,到手的钱包少说也得上千个了。得手后会被他全部丢进垃圾桶,里面的钱、身份证、学生证、驾驶证、银行卡、信用卡、各类会员卡则进了他房间的暗格抽屉。

    它们被袁天驰分门别类地收藏了起来,用是不可能用的。他喜欢的,就是这种收藏后慢慢欣赏的感觉。

    现在在祁镜的帮助下,袁天驰似乎找到了另一种享受刺激的方式,打开了新大门:“这份是不是还要送回去?让我来吧,你在楼下等我就行了。”

    祁镜自然乐得清闲,但该有的谨慎还是得有。

    “肯定得你来送。”祁镜又让他恢复了之前的医生扮相,把病历原本交回到了他的手里,“不过这次不用冒险进办公室了,趁人不注意放在护士台就行。”

    袁天驰有些不懂:“刚才不是说我人在主任办公室嘛,要送回去也得是送医生办公室啊。”

    “你医生演上瘾了吧。”祁镜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对他们来说,病历没丢就行,管你放在什么地方。而且每天那么多事儿遇到那么多人,谁管你是谁,说不定那个实习生已经把你给忘了。”

    袁天驰回想起了在丹阳医院的种种,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干这种事儿还是得安全第一。”

    “知道就好。”祁镜转身向门外走去,“我现在回一趟这儿的内科急诊,你那边结束后就把这身皮送来。”

    “嗯,没问题。”袁天驰笑着说道,“这事儿干完我总能回去了吧。”

    “行啊。”祁镜点点头,“别忘了我的钱包。”

    “嗯~”

    经过了刚才那次,袁天驰显然对自己的表演天分有了充足的自信,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走进了员工专用电梯,和一群医护挤在了一起。临走,他还不忘做了个ok的手势:“祁医生快去吧,我马上就来。”

    祁镜本来只是把他当个工具,今天用完以后说不定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连胳膊都被他卸了下来,之前那段视频就权当留念吧。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家伙似乎还有用下去的价值。比起胡东升,他虽然没有相关的医学知识,但却有充足的闲暇时间和行动动机。

    再说,胡东升现在有了女朋友,再让他去犯险就有点不近人情了。而且就小梅那耿直脾气,说不定再写封信告到院长办公室里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想着,祁镜又回到了急诊大厅。

    今天既然来了一院,好歹也得去会会老朋友,说不定还能抽空和他一起聊聊手里这个病人。当然何天勤这位名义上的师叔也得好好见一见,让他们尽一番地主之谊。

    祁镜找到了个实习生模样的小医生问道:“你是内急的医生?”

    “嗯,怎么了?”

    “徐佳康在吗?”

    “徐老师在icu。”

    “那何天勤主任呢?”

    “也一样,现在有个重病人正在抢救。”实习生回了一句,看着祁镜觉得奇怪,总觉得他和平时那些家属很不一样,“你是......”

    “我是徐佳康的朋友,其实也没什么急事。”祁镜说是这么说,却一点都没有外来客的样子,“你要是遇到他就和他说一位姓祁的朋友来见他,人就在你们的办公室里等着。”

    实习生一听口气就是个大人物,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点头之后一溜小跑去了icu。

    而祁镜则是转身走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和自家医院的布置不同,这儿是真正的医生办公室。医生们都有各自的诊台,房间里也没有病人和家属,看上去要冷清的多。

    当然这也和两院对于内急的定位有关系。

    祁镜直接瞅准了一张靠窗的办公桌,走了过去。率先进入他眼帘的就是桌上摆放着的那张照片,一对男女大汗淋漓,对着镜头摆出了yeah的手势。当然背景不是在某个密闭的小房间里,而是羽毛球馆。

    其中之一就是徐佳康,而身边那位就是上次打羽毛球时遇见的女大学生。

    “呵,换女朋友了啊。”祁镜笑了笑,“看来还是有共同的爱好才更容易走到一起。”

    环伺一周没见到医生,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祁镜便没想太多直接坐在了徐佳康的位子上,看起了手里的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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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检查全阴性的呼衰

    祁镜还在分析手里王平石的病历,还想着等徐佳康有空了以后一起聊聊诊断思路。谁曾想对方竟然比他还急,刚打了个照面,祁镜就莫名其妙改头换面,成了一院的人了。

    “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就是来串个门,怎么让我上岗了?”

    “人多力量大嘛。”

    穿上那身白皮,祁镜看看身前一脸懵逼的实习生,又看了看自己,扭扭身子就觉得浑身难受:“同学,你穿的几号衣服?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怎么肩膀这儿那么宽?”

    实习生哪儿经历过这种事,一切只能听上级医生的命令:“都说白大褂要选大一号的,我就要大了。”

    “这可是陪你一年的东西,怎么那么随便......”

    “啊呀,那儿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儿讨论白大褂的大小。”徐佳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直往icu走去,“何主任在那儿都急着直挠头呢。”

    “你又不给工钱,要我当白工还不让发牢骚?”

    徐佳康和祁镜处过一段时间,对他有些了解,很清楚这家伙最喜欢什么。

    拉着他刚进icu的大门,徐佳康就把放在门口护士台上的病历册塞进了祁镜的怀里。现在病人已经进入了危重期,只记录了刚开始就诊主诉和前期处理方案的病历册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大,但对祁镜来说却是个能尽快了解病情的好东西。

    只是看了两眼,祁镜就没了刚才的抱怨:“确实有点意思。”

    何天勤此时就站在病人床边,手里拿着的是刚刚出炉的急救记录单,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听到有人开了自动移门,回头一看是祁镜,他脸上总算露出了丝微笑:“还真是小祁啊,你怎么来了?”

    祁镜看着病人的病历册和之前的处理方法,随口解释道:“我陪一个朋友来看病的,他手摔脱臼了,刚解决。我正好闲来无事,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

    “哦,是这样啊,今天你休息?”

    祁镜这才想起自己是翘了班出来的,便很自然地点点头:“嗯,算是吧。”

    何天勤的眉头也只是短时舒展了片刻,稍一会儿就又皱了回去,“你来了也好,这个病人非常棘手,快看一遍病历,我正好可以听听你的意见。”

    祁镜把病人的病历册通篇扫了一遍,大致了解了病人来医院的原因。

    不过了解的越多,祁镜就越觉得奇怪:“他来医院是因为跑步拉伤了肌肉?人不是应该在骨科嘛,怎么被送来内科了?”

    “是这样,骨科医生觉得她有可能肌腱撕裂,就让拍个x光看看。病人拍完片就在急诊大厅等报告,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就被护士和护工拉来这儿了。”

    徐佳康回想着之前的抢救过程,还心有余悸:“从觉得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开始,发展到现在这样,期间只用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用药算及时的了,常规能上的都上了,可是拉不住,一点儿都拉不住!”

    祁镜看了眼角落里被另外三个医生围着的病床,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现在他耳边全是呼吸机的打气音,光靠听也知道病人非常危重:“呼衰了?”

    “嗯,一刻钟前上的呼吸机。”徐佳康无奈地摇摇头,“进展太快,我都要开始怀疑中毒了。”

    “速度确实够快的,不过中毒的可能性应该不高。”

    祁镜看着病人的主诉,解释道:“在外慢跑了一个多小时,跑步时觉得脚踝不对劲彩来的医院。算上到医院的时间,已经三个多小时没碰过吃的东西了,中途喝的也都是补充电解质的运动饮料。看着电解质报告还行,有点点低钾低钠,不过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一会儿就能补回来。”

    徐佳康当然知道这些,也实在是没东西可怀疑了。

    病人心电图是正常的,胸片拍下来也很干净,也没有体温,之前也没听说他有上呼吸道感染。血压、心率也是因为呼吸衰竭才出现了反应性改变,上了呼吸机以后也都是好的。

    做的电解质检查里普通的电解质只是稍稍偏低,基本就在正常值下限周围浮动,完全没达到影响心脏的地步。

    因为是运动后,病人的骨骼肌被大量消耗,肌酸激酶肯定会升高。但作为心肌特异性的肌酸激酶同工酶和乳酸脱氢酶却是好的,结合心电图可以排除掉许多心脏疾病。

    从这些检查上看,心肺功能完美无缺,恐怕icu的那么多医护里还真没几个能赶上她。最后能想到的只有控制呼吸的中枢神经系统,可惜ct拍下来也是一切正常。

    “我也知道发展那么快的呼吸抑制,不可能有那么长的前置期。”徐佳康无奈地摇摇头,“但现在除了中毒,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祁镜乍一看这个病人,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任何疾病都有它发生发展的原因,不可能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就不行了。就算有,也只不过是医生没找到原因罢了。想要看问题看得透彻,就得从病人的日常生活开始找起。

    “家属呢?”祁镜问道。

    徐佳康抬手看了看表:“刚让实习生打过电话,应该快到了吧。”

    祁镜叹了口气,看了看何天勤:“那我能不能看看病人?”

    何天勤懂他的意思,在一院碰病人肯定得经过所在主任医生的同意:“去看看吧,病人一直都在昏睡,格拉斯评分一直在往下掉。”

    ......

    只是几个简单对话,床边那三位医生已经看出了苗头:来人不简单。

    徐佳康是什么人?危重症病学科的大红人,早已内定的下一任内急掌舵人。他平时什么都要和人争一争,自己的病人更是捂得死死的,就怕有人来插手。可现在他竟然会让一个外人来帮忙,说出去谁信?

    何天勤就更不用提了。

    跟了何大主任那么久,他们当然知道这个老头的脾气。上一个让他那么上心的年轻人就是身边的徐佳康,00年的毕业生,再往前......他们还真没听说过。

    一院能拿得出手的年轻人就那几个而已,去掉外科,剩下的他们都认识。今年也没听说何天勤收了什么了不得的学生,这位会是谁呢?

    祁镜哪儿管得着他们在想什么,得了个位置就开始观察眼前的病人。

    30来岁年纪的少妇,身材看上去保养得很不错,非常苗条。在她额头上搭了一手,确实没有体温,结合完全正常的血常规,已经基本可以排除掉呼吸道和中枢神经感染的可能性。

    “奇怪了。”

    祁镜没有继续在病人的神经和呼吸方面做太多停留,而是开始把视野拉远,从局部扩展到全身范围。而最受他关注的并不是躯干,而是四肢。

    作为一个热爱运动的年轻人,病人身材不错的同时也有一些触手可及的紧实肌肉。只不过她的膝盖和手臂上都有一些擦伤和淤痕,看上去并不严重,但数量却不少。最麻烦的还是右脚脚踝,现在已经肿起了一个包,显然是扭伤了。

    这些在身边三位医生的眼里并不算什么,日常生活里擦碰伤并不算什么,规模那么小也不可能是家暴造成的,所以这些小伤完全被祁镜夸张的检查动作所掩盖。

    也实在是祁镜太过大胆,落在身边那三个医生眼里就有点辣眼睛了。

    一个呼衰的病人,放着内脏器官不查,却去查四肢。而且动作毫无顾忌,要是周围换成病人的家属,恐怕早就骂骂咧咧地把他当性骚扰处理了。

    然而祁镜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儿,并且越做越过分,掀开被子后竟然开始解起了病人身上的纽扣。

    就连上心电监护的时候,护士也为了保护病人隐私只分开了两粒纽扣。这样可以让导线从间隙中穿出,又遮住了敏感区域不至于尴尬。但祁镜却把这些纽扣视为障碍,欲除之而后快:“你们内急的病号服的纽扣怎么那么紧,都别傻看着啊,帮忙一起解。”

    三人没敢反对,也没敢跟着一起做,看了眼远处和徐佳康正在聊着什么的何天勤更是不敢出声。

    “这位兄弟,你这是在干嘛?”

    “检查。”祁镜索性两手一起上,这才解开了领口第一个扣子,“你们倒是帮忙啊,把她的扣子全解开!”

    “你做什么检查要解那么多扣子?”

    “我要看看她的肩膀。”祁镜刚开始还没懂他们的意思,再一想这才反应过来,“我都不尴尬,你们尴尬什么?她肩膀上本来有条伤口,前几天去医院看过,我就想看看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伤口?”

    “一个伤口和呼吸衰竭有什么关系?病人血象是好的,又没体温,绝不可能是感染。”

    “别把话说得那么满,万一病人原本免疫就受到了抑制,现在血象正常完全是因为感染后反应性升高造成的呢?”祁镜随口反驳了一句,“如果是这样,在内脏情况都完好的情况下,是不是该给她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在遭受感染?”

    不得不说,这些话很有道理,让这三个医生听后觉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好像有点道理。”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觉得有道理还不快来帮忙?”祁镜轻笑了两声,“这扣子也太大了点,解起来太费劲。也不知道是哪个厂做的?质量那么差。”

    “让我们来吧。”

    “嗯,毕竟是我们内急的病人......”

    何天勤还在和徐佳康讨论病人接下去的诊治方案,等着祁镜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没想到才眨眼的功夫,面前就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三个内急医生围在病人身边,身体前倾,六条胳膊全部前伸,紧紧挨在,就算远远看着也觉得不对劲。

    “你们这是在干嘛?”何天勤就算在临床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自己手下会做出这种盛况,连忙几个快步上前,“没事儿解她衣服扣子干嘛?都犯花痴了啊?”

    三人见是何天勤,心里一哆嗦,连忙直起身子抬手指向早就抽身世外的祁镜。然而本该待在床边的祁镜早没了踪影,就在他们解开扣子的一瞬间,他已经回到了大门口拿起那本病历册又看了起来。

    逃得也太快了吧......

    三人知道何天勤的暴脾气,连忙指着祁镜解释道:“是他说病人有可能免疫抑制,但因为感染造成反应性升高,然后偶然得出了一个正常的血象......”

    “想着病人内脏器官都没问题,考虑病人身上有不少伤口,就想检查一些那些伤口有没有感染。”

    “现在看来全身上下就是肩上这条口子最严重。”

    病人的病号服已经被打开,周围包括何天勤和徐佳康的五对视线不约而同地全落在了她的右肩上。那是一条长约8cm左右的口子,看上去像刚拆线不久,周围也能看到缝合的针眼,总体上来看愈合得还不错。

    “你们觉得这伤口有问题?”徐佳康不解其中的原因。

    何天勤挤到床边,仔细看着伤口检查了一番:“伤口没红肿没渗出,对合也不错,愈合得没问题。”

    三人彻底慌了:“那......难道是背后的伤口?”

    “有可能。”

    “对对对,要不给她翻个身看看。”

    何天勤瞪了他们三人一眼,回身看向了大门口:“小祁,你刚才那段话是认真的?你认为病人有免疫缺陷?”

    “哦,不不,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祁镜两眼看着手里的病历册,笑着说道,“为了让他们出手帮忙,我怎么着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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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是药三分毒

    祁镜最拿手的就是传染科,遇到琢磨不透的病症第一反应就会下意识地先排除掉传染病。

    当然其他传染科和急诊医生也都会考虑感染的因素,但和祁镜相比的差距在于,他们只看重病人先在的病情,而祁镜会把病人之前吃的药一并归结在一起看。

    人说到底还是个整体,外物终究还是外物,就算是对抗病邪的药物也是外物,所以才会有“是药三分毒”的说法。

    这一点在抗生素这类药品大家族里表现得尤为突出。

    从青霉素诞生伊始,抗生素就是人类对抗细菌微生物的主要生力军。但随着服用药物的病人样本越来越多,研究越来越深入,医生们开始注意到了它们的反噬。

    最麻烦的就是药物过敏,其中典型代表青霉素过敏的防治,是每个医护上岗时的必修内容。青霉素之后的药物在过敏方面处理得还不错,但对身体的刺激越来越大。

    其实抗生素的研发就和研发武器是一个道理。

    刚开始火力不足精度不够很容易造成误伤,之后精度慢慢提升,误伤的情况就会有所缓解。但因为敌人越来越狡猾,想要增加胜率,火力就只能越造越猛。而过猛的火力虽然可以全歼敌军,但也会让武器在使用时对周遭环境造成巨大破坏。

    火力越猛,破坏越大,这点是共识。如果是一次大行动,还需要联合多军种同时作战,那破坏范围就更难以想象。

    这些破坏除了最普遍的胃肠道反应外,还会有耳毒性、肾毒性、肝毒性等各种严重的副作用。

    祁镜现在瞅准的就是病人服药后的副作用,当然这也是因为有了那十多年临床经验的缘故。因为有不少副作用都会在日后被一一验证,但在04年的时候不仅报道数量稀少,对于机制的阐述也非常模糊。

    “你说她用药有问题?”

    何天勤来到了祁镜的身边,拿过了他手里的病历册:“这病人近期用过的药我都记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先撇开药不谈,我觉得已经可以确诊了,这就是一例重症肌无力突然发作进而引发的重症肌无力危象。”祁镜又在脑海里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病人继续说道,“所有的症状都能说通,应该错不了。”

    床边那三人面面相觑:“重症肌无力?这不是何主任之前的猜测观点吗?”

    徐佳康不得不佩服祁镜的诊断思维,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排除了那么多怀疑对象,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重症肌无力这个罕见病上:“倒是和之前我们猜测的一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祁镜问道。

    “小祁,我之前也觉得是呼吸肌群出了问题,但病人相当热衷体育运动,之前还参加过半程马拉松比赛。”何天勤反驳道,“她来医院之前都还在跑步,直接就说她是mg是不是武断了点。”

    徐佳康这时也不得不插上一嘴:“mg的发展有一个漫长的病程,一般从眼睑无力、吞咽无力、发音无力再到头颈肌肉无力,最后发展到四肢和全身。我还从没见过省略掉中间好几个月的过程直接发展到临终前状态的mg,就像个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肿瘤一样。”

    “说省略也太主观了......”

    祁镜还想往下解释,这时icu的门铃被人从外按响。门口的护士连忙开门,只见一对老夫妻就站在门口,心情忐忑地望着门内的医生们:“我们是王亦玲的父母,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天勤见是病人的家属,连忙叫上徐佳康:“病人在休息,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对祁镜来说已经有了诊断,接下去最让他在意的只有验证这个诊断的论据。论据就像个拼图,已经在病人的身上找到了一半,而另一半应该就在家属身上。

    所以他没犹豫,也跟着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何天勤特地找了自己的办公桌和老夫妻两人围坐在一边,徐佳康和祁镜则是站在墙边。一个是想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补充,而另一个则只想从两人嘴里听到些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其实王亦玲的病情说起来很简单。

    在等x光片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呼吸困难,胸闷喘不上气说起来也很好理解,一听就懂。只不过在原因的探究上就不一样了,家属最想知道的也正是这点。治病得治根,就算治不了,死也得死个瞑目才行。

    徐佳康没答话,看了看何天勤。

    何天勤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病人的情况出现的很突然,我们有了怀疑的目标,不过暂时没法下定论。不过上了呼吸机后,她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改善,至少生命体征都已经稳住了。”

    在面对自己家人的病情时,家属都是贪婪的,单单一个“稳”字根本满足不了他们:“那既然稳住了,能不能撤掉呼吸机?”

    “这恐怕不行。”何天勤摇摇头。

    这时话语权到了徐佳康的手里:“呼吸机有很多种供气方式,但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病人有自己的呼吸,呼吸机只是辅助供气。另一种就是病人自己的呼吸完全停滞,整个呼吸过程全部由呼吸机来完成。”

    王亦玲的父母两人都受过不错的教育,思路清晰。经这么一说,已经猜到了大概:“你的意思是她的病情很糟糕......?”

    “很可惜,王亦玲就是后一种。”徐佳康也很无奈,但这是事实。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该用什么药?还是得送去做手术?”父亲是真的急了,“你们总得给个说法,不可能下辈子只能躺床上用呼吸机才能活下去吧?”

    内科急诊经常会遇到病因不明的重病人,面对这些病人的家属,医生也只能尽量去安慰。然而徐佳康刚要开口,却被祁镜拦了下来:“说法什么的先不急,我想先问你们几个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祁镜已经越了权,不过这时的何天勤满脑子都是病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

    虽然平时他在内急不可一世,说什么手下医生就得跟着做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但医院终究是救人的地方,在病人的生命面前没必要时刻摆出一副大佬的模样。

    更何况祁镜的观点只是没有证据支撑,并非全无道理。

    呼吸本来就是一个由呼吸中枢控制节律和深度,经呼吸肌群来完成肺部舒张和收缩的动作,贯穿人的一生。如果呼吸出了问题,那原因就只有三个方面,中枢、肺和呼吸肌群。

    现在中枢和两肺都是好的,怀疑到肌肉上很正常。

    如果真的是mg,那关键的点就在发作的过程上。为什么一个本该一脚脚蹬三轮的慢性病,突然就换上了涡轮引擎直接上f1赛道了?

    “你们的女儿很喜欢运动?”

    “嗯,她从小爱动,长跑、羽毛球、旱冰、滑板都玩过。”在生活方面还是母亲更了解,连忙说道,“平时她身体很不错的,也没怎么生过病,这......现在这样实在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说到这儿,母亲想起了日常的点点滴滴,忍不住热泪夺框,和父亲抱作一团。

    祁镜点点头:“你们是住一块儿的吗?”

    “她去年在外面买了房子,今年年初才分开住的。”祁镜的提问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父亲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她平时身体一直不错,你就算再问我我也不懂啊。”

    “先别急。”祁镜尽量安抚住他们,继续问道,“那她最近有没有说自己很累?”

    “这......”夫妻两人互看了一眼,“她做广告创意工作,压力非常大,有时候熬夜到凌晨两三点,能不累吗?”

    “是啊,有时候做着做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祁镜知道他们误会自己了,连忙又解释了一遍:“我指的不是脑子累,也不是熬夜,我的意思是身体上的,肌肉上的疲劳。”

    “这些都没和我们说过,不清楚。”

    “那她最近又没有摔过跤?跑步次数和距离有没有下降?”

    祁镜越问越偏,对于衰竭的呼吸系统根本没有关心的意思。这让父亲非常反感,女儿可是心头肉啊:“她肺不好,你问她摔不摔跤干嘛?”

    “这个问题很重要。”祁镜不想浪费时间去解释复杂的mg发病机制,只是问道,“到底有没有摔跤?”这时还是得靠细心的母亲:“之前给她送饭的时候听她说过,好像是有摔过两次。上星期见她的时候,右手肩膀上还划开了一条口子。她和我说是脚底打滑,撞在了路边绿化带的铁栅栏上。”

    祁镜点点头看向了何天勤:“何主任,我觉得她身上那么多伤就是跑步跌倒引起的。只不过频率并不高,看上去没什么,她也没警觉起来。”

    其实单论证据已经很明显了,而且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呼吸衰竭本来也需要排除掉mg的可能,只是诊断需要点时间罢了。但呼吸肌无力是mg的两大终末形态之一,另外一个就是心肌无力。

    何天勤和徐佳康始终都不明白一点,是什么让王亦玲的肌肉突然衰竭到这个地步的。

    “就是她之前吃的左氧氟沙星。”祁镜拿过病历册翻到了那一页,指着药名说道,“这就是个强效催化剂。”

    “左氧还有这个作用?不是一直都挺安全的吗?”

    “只是看上去安全而已,其实国外早就有报道了,而国内最早的报道还是在今年的四月份。一篇很短的摘要,大概就几百字,连综述都算不上。”祁镜说道,“在那篇文章里明确阐述了左氧会诱发和加重mg的症状。”

    “原来是这样......”徐佳康这才明白病情为什么会发展得那么迅猛,“是哪本杂志?”

    “哦,也不算是什么杂志,记得是一本神经内科病学会议的总结汇编。”祁镜似乎也忘了具体名字,“反正挺短的,我也就粗略地扫了遍,具体什么名字忘了。”

    何天勤还是有些不明白,有点颠覆他之前的用药方法:“喹诺酮类抗生素会诱发mg?作用机制是什么?”

    “其实不止喹诺酮,还有氨基糖苷类也会......”

    在抗生素的用药问题上还有许多需要讨论的内容,不过祁镜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他一看来电信息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只是过了一瞬,祁镜就把皱眉完全融进了其他表情里。短暂地权衡了利弊后,他没接电话,而是挂掉后发了条消息过去:

    他边敲字,边解释道:“对了,恐怕她右脚脚面和脚踝的肌腱撕裂也和左氧有关,是个国外已经在研究的严重副作用。还是先让神经内科下来做个肌电图,然后再叫免疫科来指导治疗吧。”

    何天勤还在震惊之中,用得那么顺手的广谱抗菌药左氧氟沙星瞬间跌落下了神坛:“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如果真是mg,等稳定后肯定得转专科继续治疗。”

    “我去call神内会诊。”徐佳康转身就拿起了自己桌上的电话。

    陡然出现的结果让老夫妻两人都看出了点什么,连忙问道:“何主任,现在是什么情况?知道我女儿的病因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们说的亏什么铜是个什么东西?mg又是什么东西?”

    何天勤可不会像祁镜那样无事一身轻松,icu里的病人无非是从一个猝死的极端跑到了另一个慢性死亡的极端罢了。对于家属而言,mg并不比现在的情况好多少。

    听到了结果的老夫妻心情是崩溃的,重症肌无力本就是不断加重的慢性病,需要早发现早干预。可病人自己没当一回事儿,已经拖了一段时间,现在又经过左氧氟沙星的诱发,直接一步踩出了个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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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一点点

    王亦玲的治疗和内急关系不大,需要神经内科和免疫科一起照着肌电图结果和mg发展的严重程度来给药。

    里面涉及病人的年龄和刚发病时的症状出现顺序,治疗方法灵活多变。胆碱酯酶抑制剂配合多种激素和其他免疫抑制剂,互相交叉配合后总有一款适合。如果药物治疗效果有效,还可以通过切除肥大的胸腺来缓解病情。

    至于病人脱离呼吸机后该进神经内科继续药物治疗,还是直接送胸外做胸腺切除,还得看那些会诊医生的讨论结果。

    不管怎么说,徐佳康暂时空了下来。

    “看看这个吧。”祁镜背靠着墙,两眼紧盯着手机,让徐佳康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看看拿来的王平石病历,“是我刚接的病人资料,看了给我点意见。”

    “哟,那么厚?”

    医生看病历的习惯,先看报告出自哪家医院,再看性别和年龄。

    性别年龄能让人对目标病人的身体基础有一个笼统的了解,有不少病男女有别,婴儿、儿童、青少年、成年、中老年都不一样。而看病的医院则可以让医生对病人接受过的治疗情况有一个大致概念。

    性别男,年龄62,医院......

    徐佳康一愣,往后翻了几页,除去相当一部分既往的出院小结和检查报告外,这就是自家医院的病历复印本。再细看时间,病程的最新记录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这次入院只打了个诊断,没治疗,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检查步骤。

    “病人还没出院,你怎么会有他病历复印本的?”

    “哦,刚才去找骨科借的。”祁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和霍副主任老相识了。”

    想想昨晚上两人还在电话里聊着家常,差点口吐芬芳,也确实挺熟络的。祁镜觉得这么形容自己和霍志业之间的关系没什么问题:“你管那么多干嘛?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看看里面的内容。”

    大家都是医生,也都是为了病人着想,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徐佳康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也是在急诊待惯了,见的都是重症急症,很少有这种拖延了那么久的慢性病人。想把所有东西扫上一遍需要不少时间,他拿出饭卡递给了身边的实习生:“来,小刘,饭卡拿去给我带份饭来。”

    实习生看上去已经是个熟练工了,这段时间没少带饭:“徐老师,老三样?”

    “嗯。”

    徐佳康点点头,准备落坐给自己喘口气,然后慢慢看病历。谁想祁镜一个箭步上前,叫住了实习生,然后找徐佳康理论道:“唉,等等,你怎么就让他带一份?你自己不吃吗?”

    “啊?买的不就是我......”

    徐佳康乍一听没明白,但渐渐的,看着祁镜那根不停戳着他胸口的右手食指,这才懂他的意思。搞了半天,原来是想蹭饭啊。

    其实祁镜也不想蹭,一院的食堂也没比丹阳医院好多少,吃起来也就那样。实在是某个公子哥那儿出了点小状况,等他回来请自己吃午饭是不可能了。想着还有病历要谈,索性就在这儿吃了算了。

    “我看你怎么有点不愿意的样子。”祁镜说道,“从我进icu到给出诊断前后也就20来分钟,效率那么高,你包我一顿午饭算什么?你要是能把这个王平石解决掉,晚饭我请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行行行,说不过你。”

    徐佳康也不是不想请客,只是发点牢骚而已,谁知道对方那么在意。这么一说他在实习生面前面子挂不住,也就只能慷慨一回:“去给你祁老师也买一份,挑贵的买,省得他吃上嘴了还说我抠门。”

    ......

    不得不说,王平石的病历厚度着实让徐佳康吃了一惊。

    虽然之前听祁镜偶然提起过诊断部这回事儿,当时只觉得是玩玩而已,就算真要撸袖子开干也得过些年攒些临床经验和名气才行。徐佳康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就已经开始了,而且上手的难度会那么大。

    两人互送了一波病历,两相比较下来,icu里躺着的王亦玲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我说你最近怎么对自身免疫性疾病那么上心,刚解决了icu那个自免,这会儿又来了一个。”

    也就是对上祁镜,徐佳康才会不惜吝啬之词:“说实话,刚才的诊断确实漂亮,谁会知道最后的问题出在左氧和mg的双重作用上。这种爆发性发展的mg压根就没见过,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祁镜在一旁回着短信,轻笑了两声,说道:“医生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各有所长,危重症在慢性病处理方面确实缺了点经验,有盲区很正常。”

    徐佳康自尊心很强,听到这些心里好受了些。

    不过这话只是表面和谐,要是往细处去想就会有点小问题。

    要说科室之间在专业方面有差距,这话当然没错,但他祁镜不也是危重症的硕士嘛。大家都是住院,应该水平差不多才对,怎么到了他身上就不一样了。

    “你不是最擅长传染了嘛。”徐佳康也是有些好奇,便随口说道,“听说你之前去上京也是为了一次传染科的大会诊,一院去的洪主任可是对你称赞有加啊,怎么现在又搞到自免性疾病上了?”

    “我闲了没事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东看一点西看一点,所以每样就都会那么一点点。”

    啊?

    一点点......

    这叫一点点?

    徐佳康有些尴尬,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自从认识这个家伙以后,他心理承受能力倒是变得越来越强了:“对了,王亦玲的mg很有意思,说不定何主任要写一篇病例综述,你要不加个名字?”

    “论文?”祁镜摆摆手,又看回到了手机屏幕,“论文就算了,我有自己的课题,已经在收集数据了。”

    “哦?什么课题?”

    “和胃肠镜有关,写完会给你看的。”

    祁镜说的就是之前让高健、陈霄去搞的论文题目,写的是和关于护士的存在对于手术和内镜检查的重要性。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只是题目有些出乎人的意料,现在说免不了还得解释,他还是希望徐佳康把注意力放在王平石的病情上。

    不过徐佳康在意的根本来不及去在意这些东西。

    传染、毒理、自身免疫,现在又多了个胃肠镜?一个临床医生还是内科急诊的,怎么去捣鼓内镜了?

    徐佳康实在不懂祁镜在想什么,总觉得自己一直在受伤,实在聊不下去了。他长舒了口气,还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手里的病历上。

    然而一圈看下来,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复杂。

    如果只看几个出院记录和几条重要的检查报告,他也会和霍志业、陈振华一样,得出“干燥综合征长期激素治疗后导致骨质疏松”的诊断。也是因为病人的病情发展就符合这个情况,前有股骨头坏死,后有脊柱压缩性骨折,和教科书上记录的长期服用激素后的副作用完全一致。

    但徐佳康总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如果只看干燥综合征和现在的压缩性骨折,这个诊断说得通。但如果把里面所有出现的情况都算在一起,那就不同了。

    最初的顽固性慢性咳嗽,在骨科医生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症状,但在内科看来就不一样了:“结核pdd测试明明是阳性,胸片上怎么会找不到结核病灶呢......”

    徐佳康疑惑的东西正是祁镜之前疑惑的,实验室检查和影像学结果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脑筋急转弯”,毕竟测的是结核。结核这种小东西,可以经血液传播到全身。胃、肠、咽喉、肺、甚至骨头都有可能是结核分枝杆菌藏身的地方,既然胸片没找到病灶,那就扩大范围去查。

    其实很多医生都是按这个思路去查的,x光、ct是王平石发病至今做最多的检查,但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不是结核啊?”

    祁镜轻声笑了起来,依然在看着手机:“我刚才也看到这儿,是不是没头绪了?”

    “有点奇怪,pdd是阳性,怎么会一点症状都没有?”

    “奇怪的不止在这里。”祁镜这时才收起手机,起身来到他身边,“肺部一直都挺干净的,就几个很常见的小结节,但咳嗽却一直都存在,激素一停就复发,完全没有好的迹象。检查他也做了不少,咽拭子没结果,痰培养没问题,血报告也都是正常的......”

    徐佳康试着按照祁镜的思路考虑问题,但却发现进了个死胡同。面前是一道墙壁,墙壁上写的是症状和医学检验结果相背离的事实。

    面对高墙,他只能选择妥协:“应该不是结核吧,pdd也有假阳性的可能,我看霍副主任下的诊断没什么问题。”

    “假阳性确实有可能,不过......”

    祁镜笑着从厚厚一叠病历里抽了好几张纸出来,边抽边说道:“92年第一次假阳性,93年出现了第二次和第三次,94年是第四次。这一个假阳性就算了,一连四个都假阳性?”

    徐佳康确实没法解释。

    “还有,他的咳嗽又算什么?”祁镜笑着问道,“整个咳嗽的病程和激素服用有明显的因果关系,吃了激素就消失,没吃立刻又出现了。这看着就像肺部感染,只不过症状很轻微而已。”

    “可肺部为什么那么干净?”

    祁镜叹了口气:“也只能把问题归结在那几个小结节上了。”

    “这太牵强了,这种不到5mm的小结节在老人身上太常见了。”徐佳康无奈地摇摇头,“你觉得是什么感染?”

    “那可能性就多了,现在还说不清楚。”祁镜迅速结束掉了肺部感染的讨论,上前翻了几页,把焦点放在了几年前出现在病人腰部的一个肿块上,“我现在在意的是这个腰部的肿块,病程有足足半年,前前后后时好时坏,还出现过破溃化脓的情况。”

    “他有糖尿病的吧”徐佳康皱起了眉头,往前翻到了血液生化检查单,“血糖的控制一直都不太好,又有股骨头坏死需要长期卧床,说不定是压疮。”

    祁镜摇摇头:“空腹才7,饭后只不过12而已,并不是很高,我觉得还是肺部感染转移过来的问题。”

    “转移来的?”

    “有这种可能性。”

    这种奇怪的移行情况让徐佳康首先想到的就是寄生虫。

    当初去米国的时候,他就吃了寄生虫的大亏,各种被祁镜讹诈和戏耍。回来后,他顶着内心的恐惧把寄生虫全复习了一遍,虽做不到精通,但大体上还是有些了解的。

    “寄生虫?”祁镜想了想摇摇头,“不太像,他和家属都没出过国,而且寄生虫基本不会累及骨头。”

    “骨头?你认为骨骼上的改变也是感染的症状?”

    祁镜点点头:“现在病人腰部的肿块已经愈合,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做一次活检,看看组织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病理改变。然后再把活检材料送去疾控中心做培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徐佳康对传染科并不在行:“那就等病人出院以后,转送你们丹阳医院继续看。”

    这时祁镜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提醒就立刻站直身子向门口走去:“病历先放你这里保管一下。”

    “额,你这是去干嘛?”

    “处理一件私事。”

    祁镜听着铃声响了三遍后,便挂掉电话,迈步离开了办公室。徐佳康耳朵里只能很个梗概,大意就是午饭到了以后帮他留着,一会儿办完事儿还得回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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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完事儿后你得赔我一部手机

    时间回拨半小时,11:05分,袁天驰进了外科大楼员工电梯。

    虽然祁镜的告诫还在他耳边环绕,可一旦脱离了掌控,他心里那份“冒险”的欲望就开始慢慢膨胀了起来。周围满是医生和护士,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身份和密闭空间,成了发酵的催化剂。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袁天驰找回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反正只是放回病历材料而已,之前能成功骗出来,现在肯定也能成功放回去。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实习生,医生们都在手术,伪装得那么好,肯定认不出自己。

    再说,就算有医生在场,也都是大忙人,谁会管一个从没见过的小人物呢?这趟应该不算偷,更不是生抢。如果放下东西转身就跑,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也应该不会死抓着不放才对。

    毕竟祁镜这种人还是少数。

    当然,还有一条深藏在脑海里的想法也在一直敲打着袁天驰:祁镜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连享受刺激的时候也得受制于人?

    这些一直支持着他不断偷盗来满足自己的思想种子,很快根植进了心底,并且快速发芽生长。最后当袁天驰站在骨科病房走廊上的时候,他犹豫了。

    思想挣扎了片刻后,他改变了原先的计划,转身进了护士台后的医生办公室。

    其实袁天驰之前的那些设想都没错,一般情况下,医生办公室是家属和病人找医生交流病情的主要场所,肯定可以随意进出。但他不知道的是,霍志业为了让主治和跟刀的实习生提升手术上的经验,特地把收尾的工作全让了出来。

    他不知道,就在上午十点,一院内部的慈善资助基金做出了决定,可以为王平石支付70%的手术费。如果骨科愿意出另外的30%,那就能让病人躺上手术台。

    他不知道霍志业在手术室里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之余更是提升了手术操作的整体速度,比往常早了足足半个小时。

    他也不知道,骨科在最近几个月频繁遭到外人盗窃,已经损失了好几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他们现在对丢失东西非常敏感,对偷盗财物的人更是深恶痛绝。

    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就有一个年轻人和霍志业“聊”过了王平石的具体病情。脑袋上被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庸医帽子,让霍志业一晚没睡好。算上之前慈善基金做出的决定,现在他对王平石异常关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手术。

    最后,压倒骆驼的关键性稻草,还是因为病历本身。

    早在五分钟前,霍志业就已经从手术室来到了办公室,喝了两口水休息了片刻后就进想要找到王平石的病历,为之后手术确定方案。

    但病历却不见了。

    霍志业见病历车里唯独空了这本,心里越发急躁起来:“有人拿了19床的病历?谁拿的?”

    “哦哦,是一位师兄,戴着口罩、帽子,我没见过,说是在搞脊柱压缩性骨折的课题,要研究病历。”实习生连忙指向主任办公室的方向:“他说自己在主任办公室里,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主任办公室?”

    霍志业从没听说自家大主任有这种课题,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他起身想去主任办公室找人,但没想到在门口和袁天驰撞了个正着。

    随着实习生的一句“就是他”,霍志业立刻做出了判断,认定面前这人绝对不可能是骨科医生。

    先不说袁天驰因为天热,拉下口罩露出了鼻子,一张脸露了大半。就算是完全蒙住脸,霍志业也能从身材上看出些端倪。

    面前这人瘦得就和个猴子一样,身高和身材都有大问题。在极为需要体力和力量的骨科,这种体格很难生存下来。如果一院真有这样的年轻人才,他这个副主任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只是短短一个照面,霍志业把袁天驰划归到了偷窃犯的行列。不仅侧身拦住了他的退路,甚至还抬手抓住了袁天驰的肩膀:

    “你是谁?”

    在袁天驰这儿也是一个照面,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动作一个问题,对方举手投足之间就有展现出了非凡的气场。这需要堆砌大量临床工作的时间,以及对科室深厚感情的积淀才能形成,实习生完全没法比。

    做惯了小偷,袁天驰很清楚,面前是个狠人,惹不起。

    现在任何狡辩都会被当场戳穿,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袁天驰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当下做出了决定:断尾求生。

    顿时,王平石的病历纸散落了一地,趁着转移注意力,袁天驰转身就要跑。

    可是在骨科打拼了20多年的霍志业,远比他预想的有力气。虽然反应速度不够快,没能及时拉住他的手臂,但却依然靠着力量死死拽住了袁天驰身上的那件白大褂:“想跑?门都没有!”

    才刚在丹阳医院被人抓过,刚过两个小时,又换成了在一院被抓,这种蠢贼恐怕全国上下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绝对不能被抓!要是被抓恐怕会比遇上祁镜还要惨!

    袁天驰现在想的就只有逃!

    玩了一次断尾,他立刻化身金蝉,来了一次金蝉脱壳。运用自己灵巧身体,和稍显宽大的白大褂,袁天驰迅速缩回双手,钻出了身体,把祁镜那件白大褂留在了霍志业的手里。挣开束缚,他开始了逃亡......

    电梯肯定不能走,在病房里饶了一圈后,袁天驰找到了楼梯大门。原以为自己只是偷拿了份病历,还还回去了,医生应该不会那么执着才对。可谁知对方竟然把他当成了在一院病房反复作案的惯偷,死追不放。

    “把我的笔记本电脑还回来!”

    “还有我的手机!”

    袁天驰狂奔了好几层楼,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得已拿出手机打给了祁镜。然而那时祁镜正在询问王亦玲父母,所以直接摁掉了他的电话,转而发了条短信过来。

    袁天驰都快气哭了,都不在自己的医院,你忙个p啊!

    但现在这种情况,袁天驰也想不出第二个能帮自己的人来,只能回了条消息:

    祁镜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很崩溃的,本来事儿都已经做完了,病历复印本都到手了,安安分分地把东西还回去,一点屁事儿都不会有。

    要知道电梯口离护士台只有短短十步路,也就五米的距离。速度够快的话恐怕电梯门还没关上,袁天驰就能回到电梯里,都不用等下一部电梯就能安全离开作案现场。

    偏要作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骂他甚至打他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让他脱身,否则引火到了自己身上,事情就麻烦了。

    因为逃下楼的时候,正巧到了送饭阿姨集体下楼的时候,正门大厅里都是往外推的送饭车。袁天驰没办法,只能绕圈走了偏门,然后就迷路了。

    一院他不常来,更不会来这种没什么人的绿化地带。兜兜转转好一会儿后,才找到门急诊大楼在哪儿。

    袁天驰没看懂,不过见他说得那么轻松也没想太多。

    半分钟后,祁镜的电话响了起来,再然后就出现了之前的那一幕。祁镜站在走廊上,而袁天驰带着那两位实习医生往他这儿飞奔而来。

    前前后后跑了近五分钟,又是下楼又是在花园里兜圈子,其实三人早没了体力。

    之前袁天驰还会变速冲一冲近路,甚至闯一波灌木丛想要拉开距离。现在他只能尽量走大路节省体力,怎么轻松怎么来。而刚才还在嚷嚷着抓小偷的两个实习生,现在能跟上袁天驰就不错了,也没余力再喊了。

    为了各自的目的,他们还在坚持,死撑着不肯放弃。

    祁镜有很多种方法拦下那两位实习生,放袁天驰离开。不过有不少都容易暴露自己,纠结了一会儿后,他还是选择用一种最蠢最无脑但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重新拿起手机,祁镜把界面切换到了通讯录上,然后装作寻找联系人的模样,慢慢向袁天驰走了过去。

    袁天驰自然懂他的意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脚步。

    很快,两人就不约而同撞在了对方的身上。祁镜专挑了袁天驰的右肩,而袁天驰也很自然地在祁镜身上做了个拉拽的动作。

    一撞一拉,祁镜看准了身后两人的位置和时机,顺势松开了手里的手机。

    因为手机飞走,他不得不张开双臂,先朝向手机飞离的方向倒向其中一人,靠身体的冲击拦住了他。完成这一步后,祁镜没有停,脚上忍不住打滑了两步倒在了地上,然后伸腿勾住了另外一人的脚。

    稍显夸张的肢体动作很轻松地拦下了两人,等他们再想找袁天驰的时候,人早已经跑的没影了。

    “你怎么......怎么......这时候,这时候出来......”

    “眼看就要......就要抓住了!”

    祁镜被他们说了两句,显得很无辜:“你们三个人在急诊跑得那么快不危险吗?我手机都摔了,电池都掉了出来!万一砸坏了你赔啊?”

    周围满是在排队的病人和家属,天然就站在祁镜这一边。而且刚才事情都看在眼里,谁都会把责任怪在那两个医生头上。至于袁天驰?人都跑了,是谁不重要。更何况他还戴着口罩和帽子,就算没穿白大褂,也肯定被归在了医生一栏里。

    “人家在打电话,你们这么冲出来是不太好。”

    “就是啊,急诊这儿那么多老人和推床,万一撞到多危险。”

    还有些人及时捡了祁镜的手机和电池,送到了他的手里:“小兄弟没事儿吧,看看手机怎么样了,要是没法打电话就用我的吧。”

    “谢谢。”

    两个实习生还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让他们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对祁镜道了声歉,然后无奈地回了科室。

    祁镜拍拍身上的灰,把手机电池插了回去。

    还好,还能用。

    袁天驰算是放跑了,不过对祁镜来说事情还没完。

    放任这小子乱来总有一天会出事儿,需要尽早去掉他身上的坏毛病才行。否则一旦为自己所用,两人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祁镜可不希望自己因为教唆别人入室行窃而被拘留。

    当然这些都可以等以后有机会慢慢想办法,这家伙到底是留还是用,仍然是个未知数,祁镜心里也没底。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他的白大褂,这东西上有医院的logo图样,还有自己的工号牌,虽然是临时的,但留在了对方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旦暴露后,其实他反驳装傻的理由也有不少,不过这事儿等被人问起后才说就显得仓促,还是自己主动点才显得自然。

    不得已,祁镜只能给医院里去了个电话。

    “喂,东升?”

    “嗯,祁哥是我,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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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听说你白大褂被人偷了?

    医生的白大褂因为都是白色,所以很容易搞混。平时或许可以靠工号牌和口袋上的挂饰来区分,可一旦拿走这些东西,送去集中清洗消毒以后,想在一堆白茫茫的衣物里分辨出自己的那一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全白色的衣服,统一的医院标志,简单的小、中、大、特大四种型号,这时候就得用上各自特殊的标记。

    最简单的就是拿记号笔,在最不起眼的后领写上自己的名字。可以用汉字,也可以用拼音缩写,当然你想用英文名也没人拦你,反正能和别人作区分就行了。

    这种油性字迹会渗透进衣物纤维,靠洗涤剂和高温消毒很难洗掉。

    当然,就算是再隐蔽的地方,写上名字总会有些不美观。

    觉得不好看的,就会在关键部位用有颜色的线绣个简单的线结。也可以用姓、名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能代表自己的唯一性就行了。

    祁镜自然不会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和其他人一样,用记号笔在后衣领上大大方方地写了个“祁”字。丹阳医院里唯二的祁姓,又是内科急诊,这件衣服是谁的,不言而喻。

    霍志业毕竟不是丹阳医院的员工,但他清楚,丹阳医院的logo图标配上这个“祁”代表了什么。

    到了他这个级别,全丹阳三甲医院院长不说多熟悉也至少接触过。丹阳医院是丹阳之首,最大三甲的院长霍志业当然认识,还挺熟。脑子里留存姓祁的医生就只有那一位而已,他心里也很忐忑。

    不过忐忑之余,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祁森的身材只比他稍稍小一些,也有1米8的身材,可面前这件白大褂只是中号而已。1米8怎么也得大号才会显得合体,要想活动得再自由些,就得加码到特大号。

    很多外科男医生都是这么选的,白大褂宽大些没什么关系,不影响平时做事才是最好的。

    霍志业不知道有祁镜这号人物,把衣服归在了祁森的名下,所以显得很犹豫。现在白大褂在他手里,这个电话打不打,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霍老师,我们回,回来了......”

    两名冲出去追人的实习生总算回到了办公室,满头大汗,为了散热白大褂也被他们拖了:“还是让那家伙溜了,不好意思。”

    “他体力真好,连着,连着跑了好几分钟都不带,不带停的。”

    霍志业确实很痛恨在病房偷东西的人,不过至少王平石的病历还在手里,没丢。所以见他们这幅狼狈样,霍志业也没责怪什么,反而安慰道:“快去休息会儿吧,别影响下午的工作。”

    “嗯......”

    “那霍老师,这件白大褂怎么办?”一位实习生看着他手里的白大褂,冷不丁问了一句,“要不要找医务科的人来处理?”

    “对啊,毕竟是隔壁丹阳医院的东西。”

    虽然在专业工作上,霍志业有碾压般的实力,但在面对这些小事上,还是身在低位的“平民”更懂得怎么去处理。

    霍志业一直在争科室下任大主任,总希望把所有工作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安心甩锅就行。反正病历回来了,什么都没少,这类失窃案子还是交给领导们去处理比较好。

    是扔还是还或者直接报警,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会打电话的。”

    霍志业又让两人尽快去休息,他自己却一通电话打到了院长办公室。接电话的并不是院长,而是在办公室里等院长的副院长刘坤:“老霍,什么事儿?”

    “刘副院长,你在啊。”

    “嗯,洪院长出去有事儿,我在办公室里等他回来。”

    霍志业想着让副院长出面也没什么关系,就把整件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刘坤刚开始还以为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完全没必要惊动他这个级别。但当听到“祁”的时候,他改变了想法:

    “你说谁?”

    “可能是祁森的。”霍志业笑着说道,“丹阳医院就他一个姓祁的吧,应该就是他的了。”

    刘坤很想说是,但去年夏天的登革热让他认识了另一个姓祁的医生。虽然没见过本人,但这小子却把他折腾得够呛。全市三甲都在出人出力,倒是祁镜,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却把最后的胜利果实摘走了。

    最后表彰会的时候,人因为大病初愈没来,却成了全场得到表扬最多的人。刘坤对此记忆犹新,想忘记都难。

    而他的父亲更是一院的老“冤家”了,最近更是让一院的院长有些难受。

    两院本来在各大数据上就有一些细微的差距,如果互有胜负也就算了,可丹阳医院却是全面领先。实绩上有差距也就算了,但他们在其他方面也没闲着。这几个月一院的盗窃率明显上升,而丹阳医院的却在下降。

    感觉那些盗窃犯们像闻到了什么味儿,一股脑全钻进了他们医院。

    这事儿因为被不少病人和家属反应,甚至严重到了惊动上层领导的地步,洪院长这几天也吃了批评。今天他就是想找人好好讨论这件事儿,该多请保安还是联系警方,就等结果了。

    “如果是衣服是中号,那就不是他的了。”

    “嗯?丹阳医院又来了个姓祁的医生?”

    “算是吧,去年就来了一个。”刘坤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祁森的儿子。”

    “他的儿子?那这身白大褂怎么办?”

    没等霍志业缓过神,刘坤却忽然笑了起来:“东西你们先留着,我正巧可以那这件事儿,找祁院长好好聊聊。”

    ......

    如果是霍志业去找祁森,得经过丹阳医院的总机转院长办公室,说不定会因为预约问题被拦下。而刘坤则没这些问题,直接打他的手机就行了。

    “喂,是老刘啊。”祁森面前堆着一堆文件,随口问道,“有事儿吗?”

    “哦,听说最近丹阳医院控制盗窃率挺有心得的。”刘坤喝了口茶,笑着说道,“这不找你来取取经嘛。”

    “哦?一院偷东西的人很多吗?”

    祁森一直看着手里的文件,其实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问了问,显得很轻松。但话到了刘坤耳朵里,就让他觉得带了些调侃意味。

    刘坤脸皮忍不住抽了抽,不过想着那件白大褂,脸上还是泛起了一丝微笑:“最近一院却是闹贼闹得厉害,全院丢了很多东西,就是不知道丹阳医院怎么样?”

    祁森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有些懵:“闹贼?老刘你怎么关心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只是最近洪院长盯得紧,我碰巧问问而已。”

    “哦哦。”祁森一边写着文件一边笑着说道,“这段时间警察清扫了不少人,其实失窃案已经很少发生了。”

    “哦?已经很少了吗?”刘坤关心的终究还是这个偷窃问题,马上说道,“我们今天倒是差点逮到一个贼,东西是拿了回来,可惜最后还是让他溜了。”

    “那确实挺可惜的。”

    祁森也知道那些专挑病人和家属不注意下手的贼有多可恶,连忙问道:“有没有报警?这种家伙就得下狠手,再怎么说也得关进去让他长长记性。”

    “唉,我们也没个证据,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报警也没办法抓。”刘坤叹了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祁森问道,“你们没监控摄像头吗?”

    “有是有,就是质量差了点。”刘坤也是没办法,医院用的摄像头还是老旧型号,数量还少,有些还是坏的,“算了反正东西没丢,几个实习生追了他很久,估计有了心理阴影下次也不会回来了。”

    “哦,是这样......”

    刘坤这通电话也确实有取经的目的,自家院长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又拉不下脸皮,他这个作副院长就得顶上去帮帮忙:“我就想问问祁院长有什么高招,怎么最近盗窃案少了那么多?”

    大家本就是朋友,对方都那么诚心发问了,祁森没有不说的道理:“其实就是砸钱进了一套电子监控系统。”

    “监控?我们也想过升级监控,不过只是监控没法抓人吧?”

    刘坤觉得很奇怪,毕竟监控是死的,只能拿来做证据而已。要说抓人,还是得让警察和保安出手。可就算最近增加了人力,效果也不显著。

    “其实抓贼远没有防贼有效。”

    祁森说着自己的经验,滔滔不绝起来:“我们用高清监控摄像头给他们每个人都做了高清头像,然后和防偷注意事项放一块儿,贴在门急诊和住院部的走廊上。刚开始确实还有不少人顶风作案,但之后看到自己上了海报,自然就不来了。”

    刘坤听了恍然大悟。

    两家医院本来就建得近,互相之间就差了十来分钟的车程,敢情自家医院的贼都是从丹阳医院那儿过来的啊。

    “祁院长的方法不错,给了我不小的启发。只是感叹现在偷东西的人太过专业,有时候这个办法说不定也有失灵的时候。”

    刘坤慢慢接近到了这次谈话的主题:“这次遇到的贼就很狡猾,为了接近住院部病房,竟然穿上了白大褂,还戴着口罩和手术帽,不仅遮住了脸还能冒充医生的样子。”

    “那么嚣张?”这事儿倒是给祁森提了个醒,“如果真碰上了,倒是挺难办的。”

    “是啊,现在的人越来越聪明了。”刘坤显得很无奈,然后话锋一转,终于把矛头指向了白大褂,“就是在追他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儿。”

    “什么事儿?”

    “这人穿的白大褂竟然不是外面随便买的。”刘坤顿了顿,继续说道,“上面印着丹阳医院的标志:日出丹阳。周围也是丹阳医院的字样。看图标还很新,没经历过多少洗涤,不会是从你们那儿偷来的吧?”

    “哦,是吗?估计是哪个医生没留意,或者是医生办公室没锁门,被人顺手拿了吧。”

    祁森这才他打这通电话的来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回嘴道:“唉,现在什么人都有,没什么可偷的就会伺机报复。”

    刘坤愣了愣,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口才,连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现在既然从祁森的嘴里问出了防贼的具体操作方法,那接下来当然得替洪院长好好恶心恶心他了:“但我看衣领上写着的是个祁,不会是祁院长你的吧”

    “祁?你没看错?”

    “就在我手里,怎么会看错呢。”刘坤察觉到了祁森心里有些惊讶,连忙说道,“没想到院长办公室也闹贼啊。”

    祁森知道这个祁就代表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现在他的白大褂正好端端挂在大门的钩子上,还是一长一短两件。那白大褂的主任就只有一个,祁镜。

    “这应该不是我的。”祁森连忙解释,“我的还好端端地挂着呢。”

    “我还以为是你的呢。”刘坤忽然想到了什么,反问了一句,“对了,会不会是你儿子的?如果是的话,就让他来一趟把白大褂拿回去吧。”

    “只是一件白大褂而已,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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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你们知道你们徐老师最怕什么吗?

    从袁天驰丢了自己的白大褂起,祁镜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老爸的电话会来得那么快。人刚放走,他还想再回急诊拿回病历,祁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对于白大褂,祁镜没必要隐瞒:“嗯,确实被人偷了。”

    他就站在公交车站旁的小店门口,还能清晰地看到一院那几栋大楼。祁镜看了眼身边还在喘气的袁天驰,笑着说道:“是一个怪人,偷了我皮夹,被我揍了一顿后不服气又反手偷了我的白大褂。”

    祁森愣了愣:“怎么还打起来了,你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

    “白大褂也不知道怎么的留在了一院骨科。”既然儿子人没事儿,祁森算是松了口气,现在大致了解了情况,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别人联系我了,你要想拿回来就去拿,不想拿的话就和医务科说一声重新补上一件。”

    “这家伙怎么跑那儿去了?”祁镜的语气听上去一脸狐疑,但其实脸上非常淡定,“爸,一院的人找你了?”

    “你在后领不是写了个祁嘛,还以为是我的衣服,后来都惊动刘副院长了。”祁森笑着说道,“这小偷倒是挺有意思的,看到他脸了吗?”

    这才是祁镜最不想面对的问题:“看是看到了,不过细节方面有点一言难尽。”

    “我回头让梁超给个特写,把他头像贴在大门口。”祁森最近一直在督促监控室的梁超处理这类事儿,已经非常熟练了,“下次要是再敢来,就让保安逮他。”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祁镜帮着袁天驰检查了一遍右手关节,然后谈笑风生般地把过程又叙述了一遍,“那家伙被我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顿,应该不会再来了。”

    祁森听后点点头。

    他虽然不太赞同儿子的处理方式,不过那些惯偷也确实可恨,有太多的救命钱葬送在他们手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还有事儿就不聊了。对了,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手里有个麻烦的病人,还不太好说。”

    “今天你妈做饭,要是回家吃的话就早点告诉她。”

    “我知道了。”

    祁镜挂掉电话,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袁天驰的后背上:“你是不是不想过这富三代的生活了?想进去睡大通铺、吃牢饭?想去赶紧去,别连累我!”

    袁天驰后背火辣辣的,但这点惩罚已经比右手好太多了:“谁会想到办公室有个副主任呢......”

    “没想到?”祁镜指了指自己,然后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了袁天驰的身上,“我临走的时候没帮你想?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要小心,要谨慎,别大意,你呢?就给我演这么一出?”

    “对,对不起......”

    袁天驰也是没办法,心里总有那么一个声音想推着他往前走,不断地去“冒险”,不断地去挑战极限:“我也不想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祁镜知道他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靠简单的坐牢和惩罚不会有太大作用:“现在丹阳医院你肯定是去不了了,一院你也给我少来。”

    “那我......”

    “如果你还珍惜现在的优越生活,还想拿到将来的继承权,我劝你别再偷了。”

    袁天驰点了点头:“知道了。”

    祁镜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笑着说道:“你也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没想收手,现在想的或许是下次如何做得更隐蔽些。恐怕那么多年下来你也遇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况,每次都逼迫自己做得再隐蔽些,久而久之练就了这副身手。”

    袁天驰尴尬地笑了笑:“真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你以为我在夸你呢?”

    “不不不,哪敢啊......”

    祁镜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面对这么个人,报警其实没什么用,揪进去蹲几天就能放出来。因为这个癖好一直存在,他会毫无顾忌地继续去偷,然后陷入一个“被抓-出狱-继续偷-被抓”的死循环。

    袁天驰家庭背景特殊,继续发展下去下场难料。而祁镜这里也少了个“人才”,以后一些私活说不定得自己亲自来做。

    祁镜叹了口气:还是再争取一下吧。

    “你想戒么?想戒我可以帮你一把。这毕竟只是一个长期养成的习惯,并不是直接作用在神经系统上的药物刺激。机会还是有的,只看你肯不肯了。”

    “我当然想了。”袁天驰连忙说道,“想了十几年了!”

    祁镜点点头:“那就在家安分地等我三天,让我准备一些材料。你现在的胳膊需要做固定,不过一院和丹阳医院都没法去,其他医院我也没空陪你。就先回家,等我空了再说吧。”

    “行,一切都听你的。”

    “你注意胳膊,别承重也别用力。”祁镜迈开步子向一院大门走去,临走还晃了晃自己手里已经有些碎屏了的nokia,“别忘了赔我手机,还有那个钱包。”

    “我一直记着,你放心!”

    ......

    袁天驰叫了辆出租车,祁镜则进了一院大门。他得先把病历材料拿回来,然后再回去找纪清他们好好谈谈,说不定还得联系丹阳医院的骨科,等王平石出院后,直接把人接过去。

    至于丢了的白大褂,没就没了吧。

    再回内急的办公室,徐佳康却早已经没了人影。他的桌上放着吃剩一半的饭盒,王平石的病历材料堆放在一边。而另一边的办公桌上,两个实习生正在边吃饭边抄着方,见祁镜来了,便招呼道:“老师,你回来了啊,饭在桌上,快吃吧。”

    徐佳康这次确实花了不少钱。

    一楼最贵的5元类荤菜足足要了三份,蚝油牛肉、整只大鸡腿和咖喱鸡块塞满了一整个饭盒。再算上另一盒的素菜,祁镜一顿就吃掉了徐佳康20来块钱。

    “打了那么多?”

    祁镜拆开一次性木筷,把身边的两个实习生也一起叫了过去:“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浪费了。”

    “老师不用了。”

    “是啊,我们够吃了。”

    “我就比你们大了两岁,那么拘束干嘛?”祁镜见他们还是有些拘束,笑着继续问道,“话说,你们知道你们徐老师最怕什么吗?”

    “emmm......”

    “......徐老师还有怕的东西?”

    “呵呵呵。”祁镜吃着牛肉片,笑着说道,“他其实胆子很小的,对某些东西毫无抵抗能力。”

    这彻底勾起了实习生们的兴趣:“还有这种事儿?”

    “有意思有意思,老师快给我们说说~”

    对急诊医生来说,吃饭聊天本就算是一种消遣,又遇上祁镜这个大嘴巴外加头号八卦分子,没一会儿徐佳康的事儿就被抖搂了个干净。

    “怪不得上次办公室里来了个大头苍蝇,他什么话都没说就一个人跑了出去,过了很久才回来。”

    “上次还向何主任申请要把办公室搬去二楼,看来是觉得一楼虫子太多了吧。”另一位实习生也陷入了沉思,说道,“当初何主任还说了他两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重症急救的医生办公室设在一楼挺正常的,原来背后的原因出在了这儿啊。”

    “那问题来了,你们徐老师呢,聊他聊了那么久,人影都没见着。”

    “刚才来了病人,收人去了。”一个实习生说道,“来这儿的都是重病人,恐怕还在icu里抢救吧。待会儿等抄完方,我们就把饭热一热给他送过去。”

    这时何天勤走了进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瘦高个医生。两人年纪相仿,估计这位也是个主任级的大佬。

    实习生见状连忙起身给了盒饭:“何主任,你的饭,快吃吧。”

    何天勤点点头,看到了他们身边坐着的祁镜,笑着调侃了他一句:“小祁,还没走呢,要不然就来一院上班得了,别回去了。”

    “何主任抬举了。”祁镜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可不行啊。”

    何天勤又大笑了两声,连忙向身边的医生介绍道:“老钱,祁森的儿子,祁镜。你应该有点印象吧,去年登革热的时候这个名字可是在全丹阳的三甲内部传开了。”

    “哦,就是他啊。”

    这时祁镜看清了老钱左胸口袋上别着的工号牌,原来是神经内科的主任,这次来急诊恐怕是为了王亦玲。

    而一个普通的MG还不至于惊动副主任亲自下来,老钱这次下来除了处理一下王亦玲外,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治疗组里的一位病人:“老何,院内帮困基金是不是今早开过会了?结果怎么样?”

    何天勤摇摇头:“这次给了普外、心内和骨科,分掉了不少钱,你那位恐怕还得再等等。”

    “啊?还等啊?”老钱显然有些不乐意,不过毕竟不是自家科室,说话声音被他压得很低:

    “普外是个早期胃癌,我之前就听说过,只有30多岁的年纪,确实需要尽快手术。心内那个15岁的孩子一直等着上起搏器,也是个困难户。可怎么突然又出了个骨科病人?难道骨折还比不上病毒性脑炎?这......这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啊?”

    “你手里那个病人病情确实太重了,就算给你钱,预后怎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何天勤就事论事,非常客观:“骨科这次送来的是个很严重的脊椎压缩性骨折,已经出现了脊柱畸形,压迫了椎管内神经。如果失去了这次手术机会,他就得自动出院,恐怕没多久就会造成单侧甚至双侧的下半身瘫痪。”

    “这......”老钱听了这些,只能语塞。

    医院帮困基金里的钱是有限的,那么多病人等着去救去治,作为管理者总希望把钱花在最需要的地方。而评判需要与否的标准就会显得格外残酷,其实只要和钱沾上关系,想不残酷都难。

    预后就是其中一项重要指标。

    早期胃癌几乎可以手术根治,五年后存活率也非常高。心内那个孩子是病毒性心肌炎后的二度房室传导阻滞,需要起搏器来帮助控制心率。有没有起搏器,对病人来说是天壤之别。

    但老钱手里这个病人,年纪已经80多岁了,得了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

    刚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昏迷,并且病情迅速恶化进展,脑水肿一度濒临脑疝。最后虽然靠着病人顽强的抵抗和医护的救治,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预后依然很差。

    就算后续治疗跟上,病人还是有极大的可能出现全身瘫痪、智力大幅度下降等后遗症。甚至在大量的病例数据面前,就算接受了最好的治疗,病人仍有1/3的几率死在医院的病床上。

    和那三位比较之后,他只能败下阵来。

    老钱死心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收下王亦玲的病历资料,起身离开。但听到这个消息的祁镜却是完全两个模样,何天勤嘴里的压缩性骨折病人和王平石的情况高度重合。

    同样的病情,同样的家庭经济情况。

    祁镜刚从骨科下来,王平石也确实表示过自己要自动出院了。如果之前通过审核的病人真的是王平石,那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说不定会让他改变原先出院的主意。

    祁镜边吃饭边皱起了眉头,想通了一些事情:怪不得霍志业会提前回医生办公室

    这事儿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旦骨科那边确定了手术日期,他就会特别被动。

    王平石的病情可不是普通感冒,涉及到方方面面,需要整合全身情况来慢慢研究。可现在病人不在自己手里,甚至接下去的足足半个多月时间里,他都得在一院安安稳稳地住着。

    总不见得每次想了解最新情况,都得来玩一次秘密潜入吧,这也太累了点。

    事到如今,祁镜开口问向了何天勤:“何主任,你对骨科那个病人还有印象吗?叫的什么名字?”

345.踢馆(1)

    何天勤说的人就是19床,之前帮忙申请帮困基金帮助的就是霍志业。当然他没和病人细说,只说有可能成功,但几率不大。毕竟骨折申请帮困成功的几率本来就很低,连他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

    也是王平石自身情况帮了个小忙,被压缩的椎体出现了严重的形状改变,后凸压迫了椎管内神经。在这种情况下,不做手术很有可能继续加重这种改变,最后造成严重的脊髓损伤。

    有钱救治和没钱后的结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成了拿到帮困基金的重要筹码。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了疾病诊断无错的基础上。

    如果背后真正的病因不是服用激素,王平石继续停用激素,但其他部位的骨骼仍然在遭受破坏,那这次手术的意义就不同了。

    病因不除,有了这次的压缩性骨折,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霍志业不可能只用一次手术就把它们全解决掉。只要不排除原有的病因,每一节椎体都会是下一次压缩性骨折后压迫椎管的元凶。

    这种情况下,病人的预后极不可控。一日不排除病因,手术的远期效益就近乎于0。

    如果王平石的病情真的和祁镜想的一样,那再把钱资助给王平石做手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反而把钱给老钱手里那个重病人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就算成功率不到20%也总比浪费来的好。

    当然祁镜对第一人民医院帮困金的流向完全不感兴趣。

    他只是担心,这笔钱要是让王平石对病情做出错误判断,并且重新燃起治愈的希望,那就会出问题,大问题。说不定刚做完手术,就会把祁镜拒之千里。

    没有病人本人的支持,诊断难度会陡然提升。

    一边是公立大三甲医院的内部帮困基金,由副主任带着自己的小组坐镇,能直接手术治疗。而另一边则是小医生+富家公子哥的奇怪组合,至今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对病情连个定论都没有。

    相较之下,孰优孰劣可想而知。

    把空荡荡的饭盒扔进垃圾桶,祁镜轻轻地打了个饱嗝,隔窗望向了不远处的外科大楼,淡淡地说道:“看来还得回去一趟......”

    “小祁啊,你怎么对骨折感兴趣了?”何天勤笑着问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哦,最近内急来了个腰腹痛的病人,查心电图阴性,查胸腹主动脉也没撕裂,没泌尿系统结石没消化系统的其他症状。”祁镜笑着解释道,“后来做了X光才发现是腰椎的压缩性骨折,疼痛都放射到了胸骨下缘和上腹部,也是没谁了。”

    “是这样啊......”

    “所以我想去骨科看看,增加些压缩性骨折方面的知识。”

    祁镜说得煞有其事,在两个实习生眼里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内科医生为了工作多了解了解外科内容没坏处。但何天勤听了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具体哪儿怪他也说不上来。

    “你们有没有多的白大褂?”

    “有,休息室里挂着不少。”

    “那就借我一件吧。”祁镜笑了笑,“下午就还给你们。”

    没一会儿,他就在那个巴掌大小的房间里淘换到了一件还算干净的短袖白大褂,身材型号也正合适。等祁镜穿上白大褂离开急诊,何天勤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何主任,你怎么了?”

    “内科医生对骨科有些不了解不是挺正常的嘛。”

    何天勤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这小子推翻了太多看似合理的现象。冷不丁用普通人的常理去解释,反而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不合理。

    这时徐佳康总算回了办公室,准备好好歇一会儿:“这病人不得了,一来就吐了500,根本止不住,现在冰盐水压着,不过我估计下午还得吐。”

    “生命体征怎么样?”

    “暂时还好。”徐佳康伸了个懒腰,在饮水机旁倒了杯水一股脑灌下肚,“吃饭吃饭,吃完还得开工。小张,待会儿方子全给小王解决,你进icu帮我忙。”

    “嗯,行。”

    “这病人还好送的快,要是再晚半小时......”徐佳康边说边走到办公桌旁,忽然发现那摞病历没了踪影,嘴里的话语戛然而止,“桌子上的病历呢?去哪儿了?谁见过?”

    “病历?”一位实习生显然有印象,连忙答道,“那堆复印纸啊,被刚才那位祁老师带走了。”

    “祁镜?”

    “对对,就是他!”

    说好帮人保管的东西,要是就这么凭空没了肯定会被祁镜骂个狗血淋头,徐佳康可负担不起。好在东西没丢,听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坐在桌边拿起了饭盒。

    徐佳康往嘴里扒了两口已经凉了的饭菜,随口问道:“人走了?”

    小张点点头:“嗯,刚走,说是去骨科学学压缩性骨折的相关知识。”

    徐佳康刚听,眉头就猛地一皱。入口的饭菜才刚要下咽就被他一口气全喷了出来:“什么?咳咳咳,咳,你刚才说什么?”

    实习生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怯生生地回道:“他去骨科了......”

    “我知道去骨科了,然,然后呢?”

    “去学压缩性骨折啊。”

    “你说他去学?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他和你们一样是实习生啊!”徐佳康擦擦嘴,回看了他们一眼,“一个压缩性骨折,我都能说透,他会不知道?还去学?”

    “徐老师,你别紧张。”一旁的小王连忙帮着解释道,“这是他自己说的......”

    “谁紧张了,我才没紧张!”

    一院内急的徐佳康实力是全院共睹的。

    临床诊断实力甚至已经到了主治的级别,而他平时也是自视甚高。除非副高,否则谁来他都不放在眼里。就刚才下来的神经内科副主任钱伯耀,别人见了肯定得叫声钱老师,而他见了却只是主动叫声“老钱”打个招呼。

    如果是平时叫会诊,但凡是徐佳康打的电话,下来会诊的就起码是主治水平。普通的高年资住院就算级别比他高上半级,但水平上还是会有差距,实力不对等。

    这些小事儿实习生们都看在了眼里,也早就习惯了。

    可现在只是来了个外院的住院医,徐佳康对待的态度却发生了180度大转变。不仅笑脸相迎,就刚才在icu,他竟然还展现出了一副学生模样在那儿静静听着,完全没有平时不服输的样子。

    “我就在想小祁今天怎么忽然谦虚起来了,总感觉怪怪的。”何天勤喝了口茶,笑着说道,“去骨科看看也好,能增增视野。”

    徐佳康想起了那份被祁镜拿走的病历,轻轻地摇了摇头:“这要是去看去聊倒还好了,怕就怕他来者不善啊。”

    “嗯?他难道是去踢馆的?”

    “希望他能好好谈吧。”徐佳康叹了口气,“只不过这家伙一旦谦虚起来就准没好事儿。”

    “这话倒是不假。”何天勤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之前找他做医疗鉴定后的审查问话,他也是谦虚的不行,最后把我们几个老骨头耍得团团转,硬是听了他一个多小时的戏。”

    两个实习生是越听越糊涂了:敢情谦虚按在这个人身上,反倒成了贬义词?

    “徐老师,你的骨气呢?”

    “是啊,徐老师,你变了。”

    “什么骨气?什么变了?”徐佳康乍一听还没明白,但转念一想这才知道他们的意思,连忙撩起两脚踹在了他们的屁股上,“变你们个鬼呢!快抄方,等我吃好饭就得进icu做事!”

    ......

    现在正是医生们吃午饭午休的时候。

    外科医生虽然很忙,手术不断,但安排的择期手术都会预设手术和相应的休息时间,考虑午休。所以大多数医生都会在12点前结束手术,回办公室吃饭休息,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

    因为经验和习惯的原因,医生午休的方式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最常见的就是闭目养神和睡觉,趴桌子,躺沙发,睡休息室的板床成了占比最多的三类。除了睡觉之外,看书,看报,散步,甚至找病人家属一起看电视,上网,找小护士们聊天都是很不错的消遣方式。

    不过今天中午,由霍志业牵头,骨科的医生办公室里安排了一次科内病例大讨论。主题内容就是19床王平石的病情分析、鉴别诊断和后续手术方案。

    事情来得很突然,让大主任谢宗培有点纳闷:“这19床怎么了?”

    “哦,帮困基金批下来了,手术时间定在后天上午。”霍志业看着王平石的病历夹,笑着说道,“病人的病程有些长,我就想在手术之前再开一次讨论会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还以为19床出事儿了呢,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么,怎么又要讨论?”谢宗培拿过王平石的病历夹翻了起来,“老霍啊,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谨慎了?”

    霍志业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其实之前王平石刚入院的时候,骨科就在一次早交班的时候,特地腾出一部分时间进行了简单的讨论。当时的结果就是激素造成的骨质疏松,全科通过,没什么异议。

    但昨晚那个电话却让霍志业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那位年轻人态度很差,但提问的角度却非常刁钻,每一个都落在了霍志业的未知领域。这些疑问就像一根根扎进他心底的利刺,越想越不舒服,但想拔却怎么也拔不掉。如果王平石自动出院,他倒是能及时调整心态,把重心放在其他病人身上。

    时间一久,也就忘了。

    但现在资金到位,19床能手术了,那一切就得盖棺定论才行。

    病例讨论是临床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加深对病人情况的了解,同时整合全科室医生们的临床思路,给病人一个最好的诊断和治疗方案。

    医生们讨论病情,而实习生们则主要是旁听外加做些杂活。

    一般的杂活就是在白色写字板上抄写病历,以及陈述病人的病情发展史。就像当初给季广浩做的会诊讨论一样,祁镜汇报病史,而胡东升则负责抄写记录。

    不过外科还需要大量影像学的检查报告,如果有必要,还得动用幻灯片和读片器。毕竟一些图像,还是用这种东西来呈现比较好。

    而这次讨论,霍志业并不想那么麻烦,让人抄个病历汇报下病史就行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午休有不少实习生会回自己宿舍休息,留在科室里的人并不多。霍志业只能随缘叫上两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学生,给他当起了临时工。

    一位就是值班的那位实习生小史,也正巧是他手下第三小组的成员,对病人的情况有些了解,直接成了病史汇报员。而另一个则是霍志业在走廊上偶遇的,看模样还不错,就是有些面生。

    “你是哪个小组的?”

    “第二组。”

    “第二组......”霍志业显得失望,但心里也知道这时候要求不能太高,所以还是把手里的19床的病历夹递了过去,“知道这个19床的情况吗?”

    “哦,知道知道。”实习生接过病历夹,连忙答道,“是个长期激素治疗导致的脊柱压缩性骨折,过两天要出院的吧。”

    霍志业一听柳暗花明,连忙点头赞道:“不错不错,了解得很清楚嘛。”

    “前两天我刚值完班,对病人还有些印象。”实习生显得很谦虚,翻开了病历夹,忽然发现里面的治疗一栏上出现了变动,“霍老师,这病人不出院了?”

    “嗯,暂时不出院了。”霍志业简单解释了一句,把他带进了医生办公室,“先抄病历吧,把病人主要的病史都抄上。”

    此时的医生办公室里坐了不少人,很多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骨外科医生。而病例讨论本身又和早交班不同,光靠听解决不了问题,所有人的视线都必须停留在记录板和病史汇报员身上。

    这就给实习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小史哪儿做过这种工作,刚上台就被台下那些医生们看得心里直发毛。结果,在脑海里准备的汇报内容被抹了个干净。不得已,他只能求助于那位刚进来的“同僚”:“你手里的病历能不能借我看看,看几眼就还你。”

346.踢馆(2)

    到了大五本科实习阶段,实习生会被分成若干小组。

    按理来说实习小组的数量和所需实习的科室数量相当,但其中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

    因为本科学习所需实习的科室是固定的,但大五实习生的数量却每年都在变化。如果按照这个分配方式,很有可能前两年招生不足,每组成员数量紧巴巴的刚够用,而这几年生源充足,组员数量出现暴涨。

    但其实,每届实习的小组人数一直都很固定。

    在医学院的“合理”分配下,通过灵活改变小组数量,把实习小组成员控制在5-6人左右。这个数字就意味着实习时值班的间隔时间,5-6人小组就是5-6天一个值班,基本和毕业后工作强度相近。

    如果实习生人数不足,那就在自家医院自给自足。如果人数超出了实习科室的饱和量,那就会需要去外院实习,帮一帮那些没有廉价劳动力的医院。

    这应该是医院之间一种“非”盈利性质的“互帮互助”。

    至于这些多出来的外院实习内容,处理起来其实并不难。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而实习生的时间那就更好挤了。

    以前的实习生吃苦耐劳,即使每天在两家医院之间往来一个多小时公交车程,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但现在的学生一个个都是独生子女,管束起来越来越难,单靠几个辅导员根本管不过来。况且辅导员本来就不是老师出身,绝大多数是以留校为目的的在读硕博生。他们自己还有课题要研究,有数不清的实验要做,哪儿有闲工夫去管一群孩子。

    所以,实习小组长这个艹蛋的职位就此应运而生。

    这个职位当初究竟是怎么选的,以什么条件为准则没人能说得清,就连是谁做的决定也没几个人知道。反正命令一来,小组长就得新官上任。

    从实习第一天开始,这些小组长们就知道自己得了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实习首先要做的就是排值班表,大多数病房的值班时间都在28-30小时左右。当然里面也有例外,比如内外科的急诊都是固定8小时三班倒,b超室实习可以不用值班。

    而普外因为普通病房值班和急诊手术值班两种值班方式,原本6天一个值班被压缩成了3天一个,并且第二天夜出时如果自己组里有手术还得跟刀,时间浮动比较大......

    大多数科室的值班还是在28-30小时的区间里,一般从早上7点到第二天午饭时间。这段时间里,值班实习生如非必要,严禁离开病房,手机必须全程开机,并且做到随叫随到,随叫随醒。

    实习除了没钱以外,其实就和正式工作没什么区别。

    因为没钱,所以人和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平等,有时候甚至还会产生巨大的反差。

    每个科室的值班次数、值班时间、跟随的值班老师是谁都是分配值班时的障碍。要是组里的人再斤斤计较些,小组长说不定会被逼得当场去世。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夜班,跟纪清就是地狱模式,而换成别的老师说不定能一觉天亮。这时候谁跟纪清就成了最麻烦也最现实的问题,毕竟把实习真当成学习的还是少数,更多的只是把它当作拿到毕业文凭的必经之路罢了。

    一步步踏踏实实地和搭乘顺风车都能到达终点,路上的风景扫个两眼就行了,哪儿有那么重要。

    然而分配工作只是刚开始。

    因为有太多实习生都是得过且过的心态,工作能力肯定会不尽如人意。而在实习工作上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首先被问责的除了本人外就是小组长。

    小到迟到早退、病历书写不规范、工作出现疏漏,大到和带教老师闹矛盾,操作失误和病人家属起冲突等等。

    虽然进临床才一个多月,可小组长史睿霖早已深有体会。

    组里除他之外的五个人里有两个是成绩还不错,工作积极性也还过得去,而另外三个就有点一言难尽了。上午因为手术跟刀的问题,他已经被训了一次,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一个病例讨论。

    这大中午的都回宿舍睡觉了,上哪儿找人去啊!

    史睿霖站在白色记录板前,看着一位位骨科医生陆陆续续地走进办公室,心里直发怵。

    时间过了12点,病例讨论马上眼看就要开始了,现在再去一个个打电话肯定不现实。就算叫到了人,从宿舍跑到骨科病房怎么也得十来分钟的时间,以霍志业的急脾气肯定没这个耐心。

    难道一个人包办病史汇报和记录板抄写的工作?

    史睿霖马上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虽然学习成绩还不错,但临床实力有多少斤两他自己最清楚。这病人那么复杂,单单病史汇报就已经让够他头疼的,更别说干双人份的活了。

    那看来只能走第三条路......等着挨骂吧。

    唉......

    挨骂是跑不掉了,但史睿霖希望自己不至于被骂的太惨。想挽回颜面就得努力做好病史汇报,要不然骂上加骂,这酸爽他可受不住。

    病历夹不在自己手里,他能做的就只有靠回忆整理思路,希望等汇报的时候手里能有材料可看。如果真的连个参照的病历记录都没有,他就只能躺好挨批了。

    12点过了4分,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基本平时早交班能见到的在职医生都到了,甚至大主任谢宗培都到了场。以史睿霖对这些上级医生的了解,一场需要自己单独面对的腥风血雨是难免了。果然没一会儿,带教老师就皱起了眉头:“小史,其他实习生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史睿霖摇摇头:“跟完刀的都去吃午饭了,估计得1点多才能来。”

    “虽然医学院没规定午休不能离开科室,但你们是实习生,要有学习的自觉。”

    带教李信其实人挺随和的,但是没想到谢宗培会来,没办法只能先开口说上两句。大主任都到场了实习生却不在,太不给面子了。要是他不出声,轮到那些主任和副高,那史睿霖肯定会被骂得更惨:

    “快给他们发消息,科室病例大讨论,不论早晚人总得到吧。这办公室空荡荡的像什么样?一点学习氛围都没有。”

    史睿霖点点头:“刚群发了短信,有几个已经准备往这儿赶了。”

    “准备?”李信咽了口口水,对着史睿霖眨了眨眼。

    这是他一直以来发狠招的前奏,也算是提前让那些被训话的人心里做好准备:“什么叫准备?让他们现在就过来,本来午休时间就短,还在那儿拖时间......”

    也许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够,也许是李信骂得确实有点过,也可能是史睿霖被说得有点可怜,谢宗培把话拦了下来:“好了,人不在就不在吧,让霍志业快点开始,我下午还有个会呢。”

    李信点点头,起身跑了出去。

    两分钟后,李信和霍志业进了办公室,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穿着有些皱巴巴的白大褂,胸口别着临时工号牌,看上去就是实习生的模样。只不过他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不仅戴着手术帽,连口罩也没摘。

    这大热天的,外科医生在病房里几乎没人戴口罩。突然出现一个戴口罩的医生,史睿霖看着就觉得奇怪。

    对于上级医生而言,谁管你是谁,肯做事儿就行了。而且外科医生比起内科更随意,见人连看都懒得看两眼,反正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抄病历的学生而已。

    但在史睿霖的眼里就不一样了,这就是救星啊!

    从脸形来看肯定不是他组里的同学,更不可能是其他组的。大家实习工作都很重,怎么可能特地来其他科帮忙。

    难道是住院医生?

    骨科就李信一个住院,其他三个干住院工作的都是主任副高的硕博生,全坐在台下呢。主治就更少了,一共才两个,也都在场......

    这到底是谁?

    唉,史睿霖,你蠢不蠢,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关键是有人帮了自己大忙。要转换转换思路,危机还在啊!

    他开始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到了手里那本病历夹上。

    虽说他对王平石的病史还有些了解,但也只是了解而已。足足十年的病程,涉及好几家医院,怎么可能看上两遍就记住,他又不是神仙。

    豁出去了......

    史睿霖憋出个尴尬的微笑,说道:“朋友,你手里的病历能不能借我看看,看几眼就还你。”

    其实这个要求有点过分,病史汇报更偏向于对总体病程发展的概述。而记录板上写的则要详细的多,主诉、诊断、作为诊断依据的检查报告内容都得写完整。

    尤其是检查报告,需要做到简明扼要,什么检查对应什么诊断一定要写清,没有病历原件的范本是写不出来的。所以在史睿霖的设想里,即使拿到了病历夹,自己的时间也很有限,能看上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不过史睿霖没想到对方非常慷慨,竟然直接答应了:“拿去看吧。”

    “谢谢,马上还你。”

    “不急,慢慢看吧。”

    “哦哦......”

    史睿霖知道王平石是个长期服用激素导致的骨质疏松,但这只是个简单的诊断而已。

    为什么病人要服用糖皮质激素?之前做出服用激素治疗的诊断是什么?这个诊断有哪些检查支持?在哪几家医院做过检查?中间有没有出现过变故?而骨质疏松的诊断又是怎么来的?除了这次压缩性骨折外还有没有其他症状和既往史?

    内容其实并不算多,但涉及医院却很多,而且其中还有长期咳嗽这个干扰项。

    现在有了王平石的病历,一切都可以......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儿?

    史睿霖往后翻了几页后直接呆站在了原地,乱套了,全乱套了!这病历纸的顺序全乱套了!

    对了!是那个家伙!

    现在他才回想起之前那个穿着蓝白格子衬衣的小偷。

    就在袁天驰把病历送还的时候,因为想要逃跑就随手把东西扔了一地。原本被几个床位医生按时间线整理妥当的厚厚病历,被甩成了一部诺兰的电影。前一张看到的还是一份93年的出院小结,以为下一页会是相关的检查报告,但其实下一页却是01年的门诊就诊记录单。

    谁前谁后,哪儿是头哪儿是尾,没人分得清楚。

    霍志业可对这些不感兴趣,在谢宗培身边坐定后两人又交流了两句,便看看手表,挥手说道:“时间不早了,快开始吧。”

    这就开始了?

    史睿霖急得一头汗,本想翻着病历找到王平石最早的那个主诉,但心里一急,现在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彻底完了!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等着被骂?慢性死亡?我怎么那么倒霉,那时候让我当组长为什么头脑发热答应下来,完全就是个出气筒,里外不是人!

    然而就在他一脸茫然自暴自弃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19床王平石,男,62岁。初次出现症状时间在93年,主诉为大量龋齿,病情进展迅速,被诊断为干燥综合征引起的猖獗龋齿......”

    整段描述没有丝毫停顿,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而且在叙述病史的同时,他还拿起了身边的黑色记号笔,把整个病史内容按症状分类,再以时间的排序方式写在了白色记录板上。

    记录板上被他画出了一个大型自由坐标系,长轴是时间,纵轴则是各个症状、使用的药物治疗。

    年轻人写完后连忙继续说道:“病人从95年初开始至今一直有干咳,并有少量白痰,期间陆陆续续出现过间断性低热,最高38.6度。”

    “从96年开始因为咳嗽越发严重,病人在三院做了各类检查,包括抗ssa、抗ssb、血沉等免疫指标,还有ppd结核菌素试验......”年轻人稍稍想了想后说道,“抗ssa和抗ssb都是弱阳性,血沉104,ppd试验强阳性,所以怀疑病人得了结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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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踢馆(3)

    大三甲的外科医生都非常忙,从早到晚手术不断,只有在中午的手术间隙才有空休息一会儿。如果遇到复杂手术,说不定就得从早站到晚。

    这就是一场临时召开的病例大讨论,能让霍志业找来那么多骨科医生,实属不易。

    其实祁镜之前考虑到了这些,来骨科病房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就想着找霍志业聊聊病人的情况,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就行了。两人虽然不认识,但住院部走廊上就有所有专家的照片,认起来不难。

    至于最后采不采纳自己的观点,祁镜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也不可能用强。好歹是外院,他没了自己老爸的光环,面对副高多少还是得收敛一些。

    谁知走出电梯,祁镜就听到了病例讨论的事情,讨论对象还就是19床王平石。不得已,他改变了原先的策略,用口罩盖住脸,再改了改在自家医院准备靠着身上的一院白大褂先混进办公室再说。

    等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再起身踢踢这块铁板。

    然而谁又会知道,一院的实习生那么难管,午休时竟然不留在科室待命,全跑回宿舍休息去了。

    霍志业上来就问病床分组,祁镜立刻闻出了味儿,这就是在找临时工啊。

    病例讨论的临时工无非病史汇报和抄写两种,他可不想做这种杂活,所以一开始是拒绝的。拒绝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把自己的分组和王平石的错开就行了。

    骨科总共66张病床,算上加床也就不到80张。专家人数算上谢宗培一共有11位,平均每人手里有差不多7张病床。以医院简单到爆炸的分组方式,王平石所在的19床只会是第三组。

    所以祁镜说自己是第二组。

    但就在说出口之后没一会儿,他又改变了主意。

    既然老天爷这么安排,天意如此,自己何不顺水推舟。所以在霍志业之后的询问里,他又尽量把自己往王平石的病历上靠,成功混成了临时工。

    进办公室第一眼看到史睿霖,祁镜就知道这个实习生靠不住,用一本没什么大用的病历夹换来了汇报病史的话语权。

    至此,病例讨论的起点和发展走向全捏在了他一个人手里。

    走到这一步,进攻节奏和混进人群再挑事儿完全不同。祁镜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再委婉,所以就有了刚才那句直白的对话。直白得让人不知所措,至少台下那些医生们都没想到好好的病例讨论,会发展到这一步。

    “别误会,我只是看大家都挺累的,早点讨论完早点结束。这样还能有时间休息休息,下午手术的时候精神也能好些。”

    妥妥的主任级发话口吻,哪儿有半点实习生的样子。

    史睿霖早懵圈了,见过实习生和带教闹矛盾的,可从没见过拿专业知识上去硬怼的,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而李信作为带教本来就已经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实习小组长是块三夹板,他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充其量比史睿霖那块大一点罢了。在骨科待了五年,去年还做了一年的外科老总,自诩也见过不少学生了,可面前这位是真没见过。

    这哪儿来的小祖宗啊,那么嚣张.......

    李信脑仁一紧,耳边嗡嗡乱响,不管对方是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起来先训一顿再说。不过还没等他站起身,坐在最前排的霍志业就已经开了口:“你是哪位?还有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比起祁镜的态度,霍志业更在意的还是王平石的诊断。

    也实在是昨晚那通电话太过刺激,让他受了不小的触动,总觉得病史的某些地方确实值得推敲。但霍志业要的是同事之间措辞委婉的推敲,不是直接推翻!一上来就把诊断全部否定掉,他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而且霍志业也只是有些疑虑罢了,其实对最终的诊断还是挺有信心的。

    就算退一步来说,诊断真的有问题,那也是病因方面的问题。压缩性骨折到了这个程度,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得手术。

    霍志业最想明确的也是手术指征和术后恢复的问题,同时也希望能在明确这两项内容的同时,会对病因有什么新发现。当然,谢宗培能在场帮自己保个底那就更好了。有了大主任的判断做依据,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霍志业肩上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可谁会知道半路杀出来了个程咬金,一顿斧子乱挥把事儿全搅乱了。

    祁镜的话自然是嘲讽意味拉满,说得在场那些昏昏欲睡的外科医生们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中的不少人本来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不是自己组里的病人,来这儿给霍志业撑个场子听个响就行了。但现在,竟然有人站出来反驳,还反驳得那么直接,那就不一样了。

    有人搞事儿可比单纯的病例讨论有意思的多,临床上的内斗大戏可不是天天能看到的。

    “我的意思很简单。”祁镜说道,“的诊断错了。”

    “诊断错了?”霍志业不由得笑了起来,反问道,“难道他不是脊柱压缩性骨折?”

    “当然是压缩性骨折。”祁镜点点头,对这个诊断没什么异议,“病人明显受到了垂直性外力的影响,压缩后造成了椎体破坏,突出部压迫到了椎管内的脊髓神经上。”

    “那你是觉得,在手术指征方面的判断出了错?这个程度的骨折并不需要手术?”

    “手术指征当然也没错。”祁镜该承认的都会认,在诊断方面没什么心理负担,“如果不手术,椎体突出部分很有可能继续扩大或者崩裂成碎块,有很大概率损伤脊髓神经,造成下半身瘫痪。”

    “既然对病情的判断没错,对手术指征的判断也没错。”霍志业笑着问道,“那诊断哪儿错了?”

    祁镜叹了口气:“既然霍老师觉得诊断没错,病人的病情就像看上去那么简单,那还开什么病例讨论大会?大家做了一上午的手术,挺累的,都去休息吧。”

    “这......”霍志业一阵语塞,面子掉了一地。

    两人第一轮交锋结束,结果有些让人大跌眼镜。向来善于用专业知识来怼人开骂的霍志业,遇到了一位也喜欢这么干的年轻人,忽然就没什么办法了。

    李信看着台前的祁镜完全没了办法,只能把一边傻站着的史睿霖叫到了跟前:“这是你的同学?”

    “当然不是。”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史睿霖欲哭无泪,“这要真的是实习生那还得了,之前刚爆出实习生骂带教的事儿,我们小组长就被叫去开了会,要严肃纪律。现在......”

    李信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直接怼上副高了。”

    “完了呀......”

    在场的小医生里,恐怕就只有李信和史睿霖把这件事定成了恶性事件,而其他人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面对今日份的院内头条秘闻,这些小住院小主治也是跟着议论纷纷。小声交流的同时,有些人也不忘拿起手机,给祁镜来了张照片,为即将到来的下午手术准备一些额外的谈资。

    不得不说,霍志业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

    虽然被个学生说了两句心里堵得慌,不过应变和调节能力还不错,一直保持着冷静。而且渐渐的,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家伙的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之前的病史陈述倒没什么,只是最后那段话,明显是有意在向自己施压。为了配合这些话,他会特意使用一种非常欠揍的声调来稍稍拉升一下语气。

    这种谜一样的调调,霍志业有印象,越听越可疑。

    其实答案就在他嘴边,可就是怎么也说不上来。

    霍志业想先把人搞清楚,然后再慢慢和他争论诊断方面的问题:“你是骨科的实习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说罢他特地看了眼身旁的李信和直摇头的史睿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骨科正在做病例大讨论,如果不是本院的骨科医生还请离开,不要打扰我们的正常工作。”

    祁镜拉开了架势,准备和霍志业来场大战。

    他不怕对方实力太强,怕就怕对方不敢和自己对线,玩迂回。而这种直指自己身份的行为,就是一种变相的回避办法。

    对于这种办法,祁镜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这时候就得找找真正的主事人了。

    “老霍,先别管这个,一切病人优先。”

    谢宗培和祁镜眼神相交,马上懂了他的意思。看了看手表后,时间确实不早了,便问道:“同学,我懂你的意思。你意思是病因不解决,就算治好了这次骨折肯定还会出现下一次骨折,那这次手术就白做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祁镜说道,“病人一直都有慢性咳嗽,我觉得咳嗽和骨折有一定的关联性。”

    “我也知道你怀疑结核,结核菌素实验是阳性,但治疗却没什么效果。“谢宗培对一旁看着神仙打架早已傻眼的史睿霖招了招手,“把病历借我看一下。”

    史睿霖虽然递来了病历夹,但嘴上却在抱怨:“主任,这病历都乱了。”

    “乱了?”谢宗培不解。

    “这个说来话长......”

    “乱了也能看,就找96年6月10日的出院小结,是你们.....”祁镜连忙意识到不对劲,咳嗽了两声把这个口误给糊弄了过去,“找我们医院呼吸科的出院小结。”

    九十年代出院小结还没有打印的条件,几乎全是手写。

    没有打印就没有固定的纸张规格,也没有固定的模版,每个医院用的纸都不一样。书写内容上虽然没什么不同,但会有前后顺序的细微差别。

    一院的出院小结用纸就要比丹阳医院的来的小些,中间没有填空的表格,而是很简单的清一色下划细线。其实对于临床工作多年的医生来说,只需要简单看个抬头,配合上时间就能确定是哪一张。

    果然没一会儿,谢宗培就找到了这张出院小结。

    异烟肼,利福平治疗无效的字样赫然在列,治疗时间对于结核来说也不算短了。整整41天的治疗竟然没有丝毫起色,结核的诊断完全可以视作是错的。

    “这个情况,难道你还怀疑是结核?”谢宗培问道。

    “我也觉得不是结核。”祁镜说道,“我认为的是另一种呼吸道感染,当初在判定病人不是结核感染之后,并没有进一步去深挖他的病因,而是一股脑把结核菌素实验全列为了假阳性。”

    “可是病人那时做的x光片是正常的......”谢宗培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漏洞,“你的意思是他之前双肺是正常,现在恐怕就不一定了?”

    祁镜点点头:“不过既然病人要去手术,应该已经常规查过胸片了吧。”

    霍志业看着谢宗培投来的目光,显得有些尴尬:“病人家里没钱了,都说不开刀,所以我就没给查,连住院费也没要他们的。现在有了钱,我就想讨论会结束后和病人家属好好聊聊,确定一下手术时间。”

    “不管开不开刀,胸片先查一个看看。”

    霍志业点了点头:“行。”

    大主任的命令直接被反应到了行动上,李信拿过医嘱单写上了检查胸片的医嘱,站在一旁的史睿霖成了通往护士台的传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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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踢馆(4)

    红斑狼疮是个自身免疫性疾病,病程从起病伊始直至死亡,是个确确实实的不治之症。

    不过在医学不断发展的当下,就算无法根治病因有时候也有变通的办法。尽量控制病情发展,阻止疾病症状给人体带来的伤害。如今的红斑狼疮生存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十年存活率可以高达80%以上。

    不过在十多年前,这依然是个极其麻烦的疾病。

    除去一部分症状不典型和轻症患者,大量的系统性红斑狼疮病人,终其一身都在承受累及全身的炎症症状。皮肤红斑红疹、头痛、周围神经炎、各类肺泡肺间质炎、贫血、乏力、淋巴结肿大、全身水肿、皮肤瘙痒、心肌炎、心内膜炎、心包炎......

    几乎能考虑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受到自身免疫大军的侵害。

    “系统性红斑狼疮应该也是误诊。”祁镜说道,“病人除了咳嗽之外,其余的sle症状一个都没有。况且sle最常见的肺泡炎、细支气管炎、肺间质炎,在王平石的胸片里也是一个都不支持。”

    对于sle,这些骨科医生了解的并不多,没什么发言权。不过感染却是外科常见并发症,长期卧床的肺炎见得太多了。

    祁镜这段话明显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台下有几个医生对祁镜的写法非常不认同,小声讨论后便说道:“这儿写“感染加重?”不合适吧,我记得病人在服用了激素之后咳嗽就消失了,是很明显的非感染性的肺部炎症,怎么能说感染加重呢?”

    “对啊,非感染性的肺部炎症,最常见的就是自身免疫性疾病导致的各种肺炎。”

    “如果用逆向思维来逆推,我倒是觉得sle的判断没什么问题。”

    “是啊,如果真要是感染,激素用了那么长时间,咳嗽怎么可能一直销声匿迹?”

    这些其实就是祁镜最早对这个病例感兴趣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个环节,王平石的病反而简单了。

    祁镜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按你们的意思是,咳嗽这个症状消失了病就好了?”

    几个人相视而笑,觉得这并不难判断,甚至都算不上是个问题:“难道不是吗?”

    “倒也不是治好了,而是症状有所缓解,说明治疗的大方向没有错。”

    这就是典型的外科思维,还是刚入门没多久的那种。台下这些外科医生或许因为科内的竞争激烈,一股脑把技能点全加在了手术操作上。他们手上功夫了得,但内科不是接骨拆骨上钢钉,靠手没用,得靠脑子。

    祁镜听后只能看向天花板,长吐一口浊气:太难了。

    好在办公室里不止这些小医生,像霍志业这样的副高其实早就已经脱离了外科入门阶段,多少还是懂祁镜的意思。临床那么多疾病,不可能全都一刀切,总会有些意外情况。

    “一个普外手术,病人胃疼,胃镜检查是个胃癌。”祁镜腾出了一个空地画了个简单的半身人,然后在肚子上画了个圈,举例说道,“手术很成功,做了胃大部切除,但这就完了?”

    “完了吧......”

    “手术很成功不就是完了吗?”

    霍志业明白祁镜的意思,回头看了看他们,皱眉骂道:“猪脑子,那是癌!肿瘤手术那么简单?”

    经这么一骂,这些医生才反应过来。癌不是骨折,不是哪儿疼治哪儿那么简单,还需要做淋巴结清扫,还需要术后做放化疗。

    “现在胃切了,应该干嘛?”祁镜转身就成了高年资的外科医生,说道,“是不是得把胃切开看看癌到底有多大,周围是不是有浸润,有没有破裂出血,有没有周围淋巴结转移。如果这些都没问题,难道就能保证病人治好了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些骨科医生要是再反应不过来就说不过去了,因为骨科专治的骨癌其实就是其他癌症转移后的结果。

    里面不乏原位癌被及时完整切除的,也不乏原位癌根本就不严重的,甚至有些原位癌缩小了,但没过多久就从骨头里钻了出来。

    癌细胞就是这么狡猾,现在看来王平石的病情也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19床的肺部感染转移到了骨头里?”

    “这......”

    经过祁镜的解释,一院这些医生开始慢慢接受了他的观念。只不过因为传染方面知识的匮乏,从呼吸道转移向骨骼的感染,他们印象里只有一个:结核菌。

    讨论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结核菌身上。

    “可这到底是不是结核啊?”

    “这结核也太奇怪了,结核菌素试验是阳性,但异烟肼、利福平治疗都无效,难道是对这两种都耐药的结核菌?”

    这时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谢宗培开了口:“如果算上呼吸道的感染,把病史看成一个完整的整体,那看着倒是像诺卡菌。”

    “诺卡?”

    “什么诺卡?”

    听着周围疑惑重重的声音,谢宗培没有问他们而是看向了祁镜:“同学,你知道诺卡菌吗?”

    祁镜点点头,作为当年国内传染科的风云人物,诺卡菌自然是他研究的对象:“诺卡菌是一种革兰阳性菌,会引起局部性血液播散的化脓性感染。”

    谢宗培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对一种少见致病菌那么了解,惊讶之余自然不能丢了骨科的面子。他拿出了王平石以前的一些检查报告又重新看了一遍,边看边说道:“这个菌在国内不多见,检出率也不高。”

    大主任在临床工作了那么多年,自然见多识广。

    知识储备就是这样,平时或许想不起来,但经旁人这么一解释或者提醒,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水面。

    “那还是十多年前,我还是副高的时候,去了米国一家医院的骨科进修大半年。”谢宗培说道,“有个病人就是有肺部感染,同时合并了骨骼以及泪腺的一些病变。检查了很长时间,最后检出的病菌就是诺卡菌。”

    之前那些年轻医生还不知道王平石病情的严重和复杂性,还会反驳祁镜两句。但现在听到谢宗培说出的这个菌后,终于意识到这个病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细菌,连革兰阳性还是阴性都不知道,怎么聊下去?

    不止是他们,包括霍志业在内,那些副高也对诺卡菌没什么印象。毕竟不是教科书上教授的内容,上了临床后全靠同僚交流和遇到相关病例。而骨科遇到骨骼感染的病例本来就不多,而骨骼感染里他们见过的就只有一个结核而已。

    诺卡菌成了继续王平石病例讨论的敲门砖,不懂的人就会被无情地抛弃掉。就算是讨论发起人霍志业这时候也不能幸免,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谢主任说的诺卡菌确实很有可能。”

    祁镜之前也考虑过这个菌,慢性感染,首先攻击的就是呼吸系统,然后经过血源转移向身体各处。最常见的就是脑子和骨骼,看上去和王平石的情况非常相似。

    “诺卡菌除了攻击骨骼和大脑外,还会进入皮肤,形成皮下结节和脓肿。”

    谢宗培从病历夹里又抽出了好几张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张治疗腰部肿块破溃的记录单:“王平石在之前也确实有过这种情况,基本有八九成的可能性了。”

    大主任都这么说了,周围的医生们虽然不会阿谀奉承,但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且最关键的,病人情况确实就和谢宗培说的诺卡菌相似,他们这点知识量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和能力。

    “谢主任,现在要不要再做个痰培养和咽拭子。”李信又拿起笔,准备在医嘱单上再填一笔。

    “不急不急。”

    谢宗培笑着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虽然离下午开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但他却非常享受病例讨论时你来我往的感觉。而且他很清楚,在王平石身上,能和他打擂台的恐怕就只有面前这个孩子了。

    谢宗培看向站在台上的祁镜,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同学,你觉得我的诊断怎么样?是不是要比激素副作用导致的骨质疏松来得靠谱啊?”

    祁镜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不过视线却没有投过去,而是凝固在了记录板上:“确实靠谱多了,大主任不愧是大主任。”

    “那是不是可以下个高度疑似?”

    谢宗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话语充满了自信同时还有余力和祁镜玩起了角色互换:“等x光片、咽拭子、痰培养全出了报告后,我们再慢慢讨论诺卡菌的治疗方法。”

    与急诊常用的诊断性治疗不同,他说的这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也是很标准化的一套感染治疗流程。只不过祁镜却不赞同:“谢主任,诺卡这个判断很有意思,只不过王平石应该不是诺卡菌感染。”

    “不是诺卡?”

    谢宗培前一秒还笑呵呵的脸瞬间又沉了下来。

    对于诺卡菌,他虽然嘴上说有八成把握,但其实心里早就认定了是这个菌。因为在症状方面实在太像了,先行呼吸系统感染,然后转移到骨骼和皮下。当年米国那个病人就是如此,虽然没有皮下肿块,但骨骼里确实发现了骨质破损的症状。

    “理由呢?”被一再反驳,谢宗培没办法再沉住气了,“没理由可不能乱说啊。”

    “理由其实不算少,最主要的问题在于诺卡菌引起的是皮下淋巴结肿块,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皮肤肿块。”

    祁镜看了看谢宗培面前的病历夹,说道:“谢主任可以看一看01年病人的普外门急诊换药记录,上面明确写明了病人得的是皮下肿块。破溃后里面能发现大量褐灰色的坏死组织,足足换了小半年的药才慢慢痊愈。”

    随着祁镜的解释不停递进,谢宗培的眉头越皱越紧。

    直至最后,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医生给了谢宗培最后一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谢主任,诺卡菌是化脓性感染,进入骨骼后造成的是脓腔,不可能只有单纯的破坏而已。”

    “脓腔?!”

    他见过诺卡菌感染的病人,但也就此一例而已,当时听了会诊结果就转入了传染病医院,谢宗培并没有参与最后的治疗。国内对诺卡菌虽然也有报道,但这类病人首诊都是呼吸科,然后由呼吸科鉴别后直接治疗,根本到不了骨科的手里。

    几句话的功夫,谢宗培藏了十多年的知识被敲了个粉碎。

    这已经不是打不打擂台的问题了,他对祁镜的这番解释根本没法下判断。思考了很久最后只能做出决定,叫会诊。

    在遭到质疑后,谢宗培没了自信,同时也没法判断祁镜所说内容的真实性。到了这一步,他只能求助外力:“小李,去叫呼吸科主任以及皮肤传染科的主任一起来会诊。”

    李信连连点头,起身走到了电话跟前拨下了电话号码。

    一旁会诊电话打了出去,而这边白热化的讨论仍然在继续。谢宗培依然觉得自己的诺卡菌有胜算,就算诺卡菌产生的化脓性感染,和胸片上显示的不同,也依然不能完全排除。

    “谢主任,其实我觉得并不需要叫会诊。”祁镜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他很想说,这两位来了也没什么用,但觉得这么说多半会被人赶出去,所以就临时收了嘴,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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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踢馆(5)

    第一人民医院没有丹阳医院那样特别设立的传染科,更不会有传染科大楼。唯一和传染沾边的就是皮肤科和呼吸科了,一般遇到难治性的传染疾病就会叫上这两科来会诊,最后决定是留院继续治疗还是送疾控中心。

    平时叫他们会诊,最多去的都是些高年资住院或者主治。在时间上也很随意,只要不是危重症,拖个一两个小时都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自家科室也有许多事儿要做。

    但这次却很急,非常急,而且一开口点名要的就是主任。

    呼吸科还好说,中午三名主任都在科室里休息,听是骨科叫的急会诊,就商量着来了一位看看。

    但皮肤科不是什么大科室,人手没那么多。全科上下也就两位主任,今天也就来了一位而已。本来就是60多岁的奶奶级人物,刚从外地回丹阳,又赶上今天上午的大查房,下午还有持续好几个小时的门诊。

    现在是她唯一的休息时间。

    “你在开玩笑吧,一个会诊开口就要大主任?”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有点激动,“孔主任你总该认识吧,忙了一上午,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李信也认识皮肤科的孔琼,当然知道她上了年纪,身体已经跟不上临床的快节奏:“那于主任呢?”

    “上京开研讨会去了。”

    “那副主任总有吧。”李信退而求其次。

    “刘老师在门诊,仇老师去丹医大上课去了。”

    “都不在?”

    “科里就两位主治,其他专家都不在。”

    “姐姐,帮帮忙吧。”李信很无奈,回头看看还在不断升温的辩论场面,只能赔笑道,“实在是病人太过复杂,我们谢主任指名要让孔主任来帮忙啊。”

    有了谢宗培的名号在前开路,对方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那我去问问,你先别挂。”

    这边是空荡荡的电话听筒,而另一边则是热火朝天的一对一辩论现场。那些原本还意气风发想要掺上一脚的年轻医生们,早就没了声音,现在只能陪着另外几位副高和主任坐在一旁“看戏”。

    这是一场看上去很怪异的病例讨论,怪异的不只是参与的人数,更在于这两人在年龄上的巨大差距。

    因为所学专业和病人情况的相性不合,大主任谢宗培的战斗力遭到了不小的削弱。不过以他几十年的围手术期经验,在感染方面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如果面对的是个普通住院医,就算只有个五六成功力也该是碾压局才对。

    但台上那个年轻人所散发出的战斗力远超同龄人,从专业角度上来讲,即使是专研内科传染病的主治也未必能赶得上。

    “......喂,喂~~人呢?在不在?不在我挂了!”

    李信还在听着两人谈论的内容,晃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听筒里传来了声音,马上回话道:“我在我在!是孔主任吗?”

    “是我,什么情况?”

    “我们这儿有个很麻烦病人,病程有十来年了,病情很复杂。”李信看着台上记录板上非常工整的时间线坐标轴,说道,“看上去有呼吸道、皮肤和骨骼的三重感染。”

    这话一听就漏洞百出,孔琼皱起了眉头,问道:“有呼吸道和皮肤感染怎么送你们骨科去了?”

    “病人一开始是腰痛来的,一查x光片发现腰椎上有压缩性骨折我们就收下了。”

    “有骨骼上的感染?”孔琼毕竟在传染病学上有一定的造诣,马上问道了病情的核心,“那骨质破坏得厉害吗?”

    “骨质......”

    对啊,骨骼上的感染应该有明显的骨质破坏才对,可这个病人......

    这一问点醒了李信,因为从急诊拍摄的腰椎x光片上看不出有什么骨质破坏,充其量就有些骨质疏松的表现而已。

    骨质,骨质疏松......

    奇了怪了,我们一开始的诊断就是骨质疏松,霍老师一开始要讨论的也是骨质疏松导致的压缩性骨折,什么时候讨论的内容变成感染的?

    李信看着台上那个早已经摘下口罩的年轻人,觉得整个事情的走向越发奇怪起来。看上去谢宗培和这个年轻医生辩论得有来有回,但现在回过头想想,一整个科室的人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判断,骨科其实早就已经输了。

    “喂!人呢?怎么又不说话了???”

    李信连忙把思绪又拉了回来:“孔主任,实在病人太复杂,我这也是在说不清楚,您还是过来看看吧。再不过来帮忙,事情就真的麻烦了啊!”

    “有那么严重?”

    见他说的煞有介事,孔琼叹了口气,只能答应了下来:“行吧,我现在就过来。”

    ......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经过刚才那两通会诊电话,李信现在已经从激烈的辩论环境中抽身了出来,重新审视这一切后,渐渐发现了讨论会的盲点。

    之前霍志业和几乎所有骨科医生都认为病人是激素导致的骨质疏松,谢宗培也是如此。但在祁镜说了寥寥几句话后,整个场面的风向就变了,很轻松地把讨论问题的关键带到了感染病菌上。

    说病人是感染,有证据吗?

    体温?正常!

    白细胞?正常!

    说的骨质破坏?没见着!

    唯一存疑的就是一个慢性咳嗽和没有复查的胸片,但慢性咳嗽的非感染性原因太多了。哮喘、老慢支、甚至是sle带来的肺部炎症都有可能造成咳嗽。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年轻人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无非是拿结核菌素实验阳性来说事。可结核的治疗本身就是无效的,当时的胸片里也没找到病灶。就算现在复查胸片发现了肺部感染,难道就能断言两个相隔了那么多年的咳嗽是同一来源吗?

    显然没那么简单!

    感染自然有它的可能性,但按王平石的病情来看,这个菌不仅要感染肺、皮肤和骨骼,还得在长期激素治疗时隐忍着缓慢发展,然后在沉寂了五年后才开始慢慢侵蚀病人全身。

    这几率有多高?

    冷静分析后,李信发现其实一口咬定是骨质疏松也没什么不对,因为检查的结论都支持骨质疏松。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全放弃掉,反而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的思路走?

    然而现在,自家的大主任却被牵着鼻子走,毫无自己的节奏。

    李信越想越不对劲,这种想法充斥着他的脑子。这时候就特别需要找个人好好聊聊,交流交流,抒发一下内心的想法。先从小的下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几天和自己走的比较近的史睿霖。

    然而刚放下电话,把视线投过去,史睿霖竟然比他还激动,脸上洋溢着诡异的微笑:“李老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和谢主任打对台。不仅能熟练地背下病人几乎所有关键病史,还能了解那么生僻的病菌,太强了,实在太强......”

    看着笑容渐渐扭曲的实习小组长,李信无奈地摇摇头:中毒太深,没救了......

    李信最后只能找到霍志业:“霍老师,霍老师......”

    霍志业正摒除所有杂念,把精神全集中在两人讨论的问题上,谁知勉强跟上的思路忽然就被人打断了:“叫我干嘛?”

    “霍老师,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把话题带偏的?”

    “我哪儿知道。”霍志业现在满脑子结核、诺卡、非结核,就像在上传染病学课一样,哪儿在意这种事情,“小李,仔细听谢主任的发言,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信挠挠脑袋,实在不吐不快:“可是霍老师,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只是说有另一种病因的可能性,但骨质疏松依然站得住脚,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的思路走?”

    “......”

    霍志业听着把之前祁镜说的内容又细想了想,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完了完了,谢主任手上功夫了得可嘴巴不行啊,一代外科宗师都快被这小子忽悠瘸了。他明显是练过的,狡辩水平一流,还会时不时地用上几个外科的例子,看上去非常接地气。”

    可看看现在这架势,两人针锋相对,其他人根本插不了手。

    霍志业这时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先由着他们去了,那两位大主任你联系得怎么样了?来了吗?”

    “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

    李信虽然耳朵听着,但对他而言王平石到底得了什么病已经不重要了,反而是祁镜的身份更让人在意:“这小子到底哪儿来的?”

    霍志业也是连连摇头:“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

    单看他的脸,年纪也就在20多岁,根本没有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显得青涩。

    一院也就这么大而已,去年来的新医生他们早就认识了。而今年刚入职的年轻人也都是在一院临床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几位硕博毕业生,就算不认识也见过面,没长这样的。

    难道是哪个主任刚收的学生?

    那也不对啊,这年纪配上如此缜密的诊断思维和海量的临床知识,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妖孽。如果还是学生,那早就该传开了才对。

    两人把祁镜上下都看了个遍,仍然没什么头绪,但祁镜和谢宗培的争论仍在继续。

    分枝杆菌是一个庞大的类别,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结核分枝杆菌,因为结核病实在太常见了。肺结核、肠结核、骨结核、喉结核、肾结核、结核性脑膜炎......只要是个临床医生,在平时的工作中或多或少都会和这个细菌有些交集。

    而除去了结核分枝杆菌、牛分枝杆菌和麻风分支杆菌后,其余所有都被统称为非结核分枝杆菌。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多大的群体。

    “诺卡菌造成的是脓腔,而这些非结核分枝杆菌造成的却会形成组织坏死。”

    “单从形成感染腔的性状上可没法分别细菌。”谢宗培反驳道,“而且病人的影像学检查上并没有你说的这种病灶。”

    “皮下肿块就是这种病灶。”

    “可它痊愈了,现在死无对证。”

    祁镜笑了笑,马上脱离谢宗培在这方面的纠缠,反而把视线又放回到了两肺:“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肺部感染的确定,在做胸片的前提下,再做一次全身ct扫描,可以看清一些细微的改变。”

    “这倒是没问题......”

    谢宗培还没说完,祁镜又往上加了一句:“其实扫描一下全身骨骼也是很有必要的。”

    “全身ct?那得花很多钱,病人家里哪儿有那么多钱?”

    “刚才不是基金会拨款了嘛,一次骨折手术少说都是五位数,这点检查费花不起?”“胡闹!那笔钱的每一笔支出都要做详细记录,明细都得一一上交,你以为可以随便用的?”

    祁镜叹了口气,好在自己这儿有个倒霉蛋,钱方面完全没有问题:“说了那么多,谢主任应该也已经同意我的看法了吧。王平石就是个非结核分枝杆菌感染的......”

    “别乱说,我说他就是诺卡放线菌感染!”

    “可我之前说了,诺卡放线菌会造成脓腔。不仅仅是骨头上,连肺部感染诺卡菌也会出现很严重的炎症反应。按照王平石激素用药史,他恐怕都活不到现在,早在几年前就因为感染性休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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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踢馆(6):三英战祁镜

    皮肤科算是一院的名牌科室,虽然人数没法和上京明海几家著名皮肤科大三甲相比,但大主任孔琼实力很强,手下也汇集了丹阳不少皮肤科人才。

    一院的办院宗旨就是和丹阳医院竞争,当竞争不过的时候就会做一些互补。

    丹阳医院的皮肤、口腔科都不强,皮肤科只有30来张床位,医护搁一块也就二十多位。口腔科更是只有几个门诊治疗室,连张床都没有。一院作为互补,就极力扶持这两个科室,前几年还在院内建成了皮肤口腔联合住院楼,把它们单独分离了出来。

    这栋楼其实不算高,也就六层,但对于这两个综合医院的边缘科室的体量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资金倾斜了。

    相比内科住院部,皮肤口腔楼离外科楼要近的多。

    这也机缘巧合地让孔琼和呼吸科的卢晓燕主任提前碰了头。

    两人是一院的老员工,见面互相打了招呼。不过直到一起等外科大楼的职工电梯,相互一问,才知道对方也是去的骨科。

    “你说骨科这病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孔琼反正是被李信那通电话给搞糊涂了,“又是呼吸道又是皮肤的,最后还钻骨头里了,怎么听着那么像结核。”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结核。”卢晓燕笑着说道,“不过骨科那小医生说没发现结核病灶。”

    “有些结核很隐蔽的。”

    “是啊,不过结核治疗用的异烟肼和利福平对病人都没什么效果,反而副作用非常大。”

    “用了多久?”

    “听说二十多天吧。”

    “那么久都没效,难道是耐药结核?”

    “两种都耐药也太少见了,而且都是长期服用这两种药后才会产生耐药性,天然耐药的我还从没见过。”

    “先去看看吧......”

    两人心里揣着结核相关的问题进了骨科病房,但进了办公室后,忽然发现病例讨论的完成度非常高。白色记录板上,数根长短不一的线条勾勒出了完整的病情发展,一旁还写了不少怀疑的病因。从激素、外伤到各种感染,耐药结核赫然在列。

    不过已经被台上那位年轻人无情地画上了叉。

    只不过讨论的规模和内容都大大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既然是个复杂的病人,自然得全科大小医生一起参与讨论各抒己见才是。科室大主任一般是坐在一旁博采众长,最后拿定主意。

    可现在倒好,本该运筹帷幄的大主任冲在了前面不停输出,战局极为胶着。就算看到了两位大主任进了,谢宗培也只是微微点头,转脸就又争论了起来。再看科里那群中坚力量们,却很悠闲地在坐壁上观。

    而和这位大主任对线的,却是一个年轻人。

    卢晓燕觉得新奇:

    孔琼叹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孔琼本来想拿个词来形容祁镜,但跳进脑海里的却是诸如“无孔不入”、“阴魂不散”的贬义词。就这么直接说出口实在不雅,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换了套说法:

    孔琼轻轻地点了点头。

    卢晓燕看了看祁镜,忍不住又问道,

    孔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卢晓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孔琼想竭力避开那场大会诊,毕竟一堆老专家老主任听一个住院医生在台上侃侃而谈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可惜避人容易避事难,两人讨论的内容再次超出了她们的预想。

    根本没有什么结核,更没有提耐药的问题,在这儿,诺卡和非结核才是主流。诺卡放线菌倒是在她们两人的知识范畴内,非结核分支杆菌也有所耳闻,可再往下细分起来就显得尴尬了。

    堪萨斯、鸟-胞内、龟和龟亚型、土地、偶发、次要、日内瓦、猿猴、海、嗜血、戈登、溃疡、蟾蜍......

    从后缀名“分枝杆菌”上,她们不难猜出这些都是非结核分支杆菌。但只是知道这些没用,还要清楚它们的传染途径,传染导致的疾病症状,对抗它们的各式药物,预后怎么样。

    实在是非结核分枝杆菌的分类太多太杂,普通的临床医生就算是传染科医生,也不太会去记这些少见的机会致病菌。也就是那些基础扎实的大佬们,才有余力去学这些偏僻的知识。

    其实孔琼和卢晓燕实力都不弱。

    作为一科之主的大佬,平时自然会留意这些知识,对非结核分枝杆菌肯定有了解。如果是坐下慢慢细想,慢慢分析,她们的表现不会比祁镜差太多。

    可因为记忆的深度不同,再加上岁月不饶人,两人的反应力完全不能和祁镜相比。

    要是按照寻常医案的思路,先检查再确诊最后治疗,她们和祁镜之间还不至于有差距。

    但祁镜的思路和她们不同:“胸片已经加急去做了,但我还是建议做一次全身ct扫描,如果发现有骨质破坏、关节炎症或者肺部有清晰的感染灶,那就可以下诊断。”

    “可以拿痰培养咽拭子送一下疾控中心。”

    “疾控中心出结果的速度太慢了。”

    因为和谢宗培高强度的对线,现在祁镜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以前那套激进的临床思路又慢慢浮出了水面:“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做诊断性治疗。”

    “诊断性治疗是不是太激进了?”卢晓燕建议道,“这个病人也不是危重病人,感染情况并不算重,完全可以等。”

    “是啊,非结核分枝杆菌毒性并不高,完全不能和结核相比。”孔琼也觉得治疗可以暂缓,“不如还是让骨科看看有没有手术的指征,毕竟病人的骨折椎体破坏严重,越拖越麻烦。”

    谢宗培点点头,也表示赞同。

    虽然没见过非结核分枝杆菌的骨感染病人,但结核与非结核都算在分枝杆菌类别中,临床上完全可以参照骨结核的处理方式。这时候,他需要把还在脑子里肆虐的诺卡菌和非结核分枝杆菌的传染病学知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替换成骨结核方面的手术知识。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短的过程,然而祁镜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孔主任,这种情况下骨科应该没法手术吧。”祁镜说道,“不管病人有没有感染灶,只要怀疑有非结核分支杆菌的感染,在手术之前都需要进行抗感染治疗。至少得两周以上,直到感染得到控制为止。”

    自己满负荷运转的大脑思维还是慢了一步,谢宗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镜把自己的话抢走,毫无办法。

    孔琼没想到在骨感染上,手术指征被卡得那么死。再看看谢宗培,他听后也不得不点头赞同。骨结核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不管如何先做抗结核治疗,等身体条件允许了之后才能手术。

    “谢主任也觉得应该先内科治疗?”

    谢宗培又点了点头:“对付结核的方法就是这样。”

    “难道需要等疾控中心的报告之后才能进行手术?”

    “如果真的是非结核分枝杆菌的话......答案是肯定的。”

    “既然谢主任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直接讨论关于诊断性治疗吧。”

    祁镜忽略掉了中间的大段鉴别诊断过程,把王平石的病因全归结在了非结核分支杆菌身上:“先从堪萨斯开始吧,也是比较常见的非结核分枝杆菌的一员。本来应该是异烟肼+利福平+乙胺丁醇,不过前两种耐药,那就得改一改了......”

    三位大主任只是稍稍卡壳了一小会儿,再反应过来时就发现思路有些跟不上了。

    从送检疾控中心直接跳到堪萨斯分枝杆菌的治疗方案,祁镜只用了短短几秒。一旦思路没跟上祁镜,再去听就会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我们可以选用维生素b6+复方磺胺甲恶唑的组合,在治疗堪萨斯分枝杆菌上有不错的效果。”

    “等等......这个复方磺胺甲......”

    “甲恶唑。”

    “对,甲恶唑是什么药?”

    “哦,就是磺胺甲恶唑与甲氧苄啶的复方制剂,商品名是复方新诺明,磺胺类抗菌药。”

    台下某个不起眼的小医生灵性一问,让三位大主任喘了口气。

    然而祁镜仍然在继续,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除去堪萨斯之外,我最看好的就是鸟-胞内复合体分枝杆菌。因为病人几年前那张胸片上提示有小结节,而这个菌造成的肺部感染里就有一种表现是小结节。”

    谢宗培早已经边争论边理顺了王平石的病历,没一会儿就把摄片报告拿了出来,递给了身边两位大主任:“96年5月份在三院门诊做的。”

    卢晓燕看着报告,说道:“双肺总共也就三个结节,每个都不超过3mm,这好像说明不了什么。”

    “确实数量和体积都小了点。”

    “这个证据没有特异性,很多情况下都有可能产生小结节。”谢宗培总算找到了个漏洞,成功扳回一局,并且拿回了主导的话语权,“我觉得还是看看胸片再说吧。”

    说罢,他看向了李信,后者点点头跑去打了电话。

    一份由谢宗培亲笔写下的胸片检查单,份量不言而喻。而且王平石还没到x光片室,李信就已经打过去了一个电话,特地关照了几句,整个检查速度想不快都难。

    电话被设成了免提模式。

    “刘主任,病人的胸片做完了吗?”李信笑着问道。

    “刚做完。”刘主任笑着说道,“你们骨科也太心急了,让我一个堂堂影像科主任来管病人不算,现在难道还想监督我读片吗?”

    “哈哈,老刘你又说笑了。”谢宗培这时接过了李信的话,问道,“病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有是有,不过应该不大。”刘主任看着电脑上显现出的图像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有四五个小结节和几个小空洞影,看上去像是某种慢性感染,不过应该算是半痊愈的状态。”

    “是结核吗?”李信试着又问道。

    “不像,应该不是。”

    “那能看出来是什么感染吗?”

    “有难度啊,感染方面我也不是太专业......”

    对话到了这儿,其实能到手的信息并不多,无非是知道结节从3个增加到了5个,之前一些小结节变化成了空洞。但感染程度和感染类型,对方全都没说清。

    祁镜觉得再在两肺上做文章没什么意义,索性跑到了电话机旁,凑过去问道:“能不能看看病人的骨头。”

    刘主任一愣,骨科变天了?怎么有人连谢宗培的话都敢抢?不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在看胸片的同时也是可以看看骨头情况的。

    “骨质破损......肋骨......锁骨......肩胛骨......肩关节......胸骨......胸椎......”刘主任来回扫了几眼,答道,“没有,没看到骨质破损的影像学变化。”

    没有骨质破损?

    祁镜的诊断基础就是三处部位的多重感染,从呼吸道开始进入皮下组织和骨骼,而骨骼很有可能就是最终站。可现在没发现骨质破损,那支持非结核分枝杆菌的证据就少了许多。

    不对!

    祁镜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病人走了吗?”

    “病人?”刘主任看了看刚躺回病床上的王平石,说道,“还没走呢,怎么了?”

    “麻烦刘主任再给他拍几张片子。”祁镜笑着说道,“取位就取四肢正侧位片。”

    “四肢?”

    “对,就找骨质破损。”祁镜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刘主任,这儿的x光可以传入局域网,我们这儿能看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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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