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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1.追凶(3):变故

    祁镜所说的yuenan老朋友就是去年在飞机上认识的裴红鹰,蛔虫合并鱼刺造成的十二指肠和阑尾脓肿。当时病情很复杂,人躺在床上不是正在腹痛就是在腹痛的路上。

    好在祁镜诊断及时,裴红鹰有惊无险地在丹阳医院度过了半个多月,最后全身而退。

    能在异国他乡遇到这么一位实力超群的医生,裴红鹰自觉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然运气是一回事儿,在社会混久了他也懂知恩图报的道理。即使回国那么久,他也时不时会和祁镜保持一定的联系。其实谁不想有个医生朋友,万一以后身体再出现问题,如果国内解决不掉,那就可以找这位。

    以前祁镜就把他当作是个普通食品加工厂的老板,体量估计还没郭若伟的老爸大。

    但这次深入接触之后他才发现,这家伙似乎掌握了不少资源。不仅整个yuenan北部市场份额被他占去了一大半,黑白两道也都有人认识,打听消息的能力可比那些当地的医学专家强多了,活脱脱一条地头蛇。

    “裴老板,事情怎么样了?”

    “我派人去问过了,你给的这些地方都挺正规的,没有那种生意。”裴红鹰躺在沙发上,手里晃着一杯红酒,淡淡地说道,“周边几个红灯巷店的老板我也专门找过,都说没见过这个人。”

    “他和老婆住的那家酒店怎么样?”除了std,祁镜第二个怀疑的就是酒店,也是王贵接触最多的地方,“主要是卫生方面。”

    “酒店一如往常,没听说有感染病例。”裴红鹰说道,“做饭菜的几个厨师几乎被关在了酒店里,你也知道,最近我们那儿不太平。”

    “霍乱没波及到那儿?”

    “没有,上次查到腹泻的病人还是在半个多月之前了,强制隔离后酒店上下也都做了消毒处理。”裴红鹰手里是份卫生检查的副本,看了两眼后继续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没问题的,之后就看祁医生怎么判断了。”

    “这样啊......”祁镜一连扑空了两次,叹了口气后还是笑着回了一句:“行,麻烦你了。”

    “小事。”裴红鹰笑了两声也没多表示什么,随口说道,“有事儿叫我,能帮的我尽量帮。”

    “辛苦了。”

    “那要是没事儿,我就先挂了。”

    “嗯。”

    挂掉电话,祁镜的脸色已经表示了询问结果:“std被排除了,他这一路上都很干净,应该不是淋病。”

    话音刚落,会场里就回荡着轻轻的叹息声。虽说几个专家都觉得淋病的可能性很低,但比起其他的感染,淋病反而要简单了。现在排除了std,那接下去的事情就复杂了。

    10月14日凌晨1点04分,国际会议中心3楼3i会议室的会诊陷入了僵局。

    开了一天的会,几个主任明显露出了疲态,显得力不从心,纷纷打起了哈欠。接着便是烟雾缭绕,开始提神。尤其是几个老烟枪早就熬不住了,罗唐更是到了烟不离手的地步,最后都被严虹一股脑哄了出去。

    黄兴桦刚才那番话可不是在危言耸听,sars刚过,全国几个受灾的大城市刚恢复运转,全国人民刚对国内的公共卫生体系刚产生了一些信心。

    要是现在再来一次,谁都吃不住舆论压力。

    事情也和黄兴桦说的一样,从发病到感染性休克,只有三天的时间。要是发生在病人家里倒还能解释,可王贵住的是疾控中心啊,就算丽城缺医少药,可该上的支持治疗却一点没少。

    就这样,病人身体里肆虐的病原体还是把王贵搞成了感染性休克,单单这一项就足以说明感染的凶险程度。

    多年的临床经验也在告诉他们,确实有这方面的可能性。

    这些主任各个自视甚高,对小毛小病不太待见,不过在这种时候,说什么也得撑着身体把病原体给揪出来。

    现在该抽烟的抽烟,该喝茶的喝茶,都在用平时提神舒缓压力的方式来解决疲劳。而祁镜则继续在会场里说着病人这几天的行程。按照他的说法,发病如此迅猛的疾病,潜伏期一般都不会太长,感染时间应该就在这一星期内,而地点就在yuenan。

    就算国内有可能,那也得先把yuenan这一路全排除掉之后才考虑。

    黄兴桦也默认了这种说法。

    “不过这样一个个看场所太麻烦了,还是从衣食住行上来区分吧。”祁镜摆弄着移动黑板,把27个场所放在一边,在另一块板子上写下几个字,“病人直到现在才出现了皮疹,但从三天前他就已经换上了疾控中心的病号服,所以穿着上可以排除。”

    台下众人点点头:“要是皮肤科方面的感染,恐怕早就出现问题了。”

    祁镜用激光笔点中hanoi的那家酒店,说道:“住的方面,我朋友也问过,一切正常。当然也有可能是消息出错,酒店食物或者被单甚至洗漱用品出现了问题。但我相信我朋友的消息,先暂时排除。”

    台下众人听后都没什么异议。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狂妄了些,但寻查的思路很清晰,省去了他们不少脑子。

    “现在只剩下食和行了。”祁镜说道,“行的话,病人一直坐的是公交车,具体哪辆已经无从考察。我和黄所长已经让yuenan几位传染病学专家去查了,接下去就等他们的消息了。”

    “那就专注于三顿饭就行了吧。”

    “还有去的几个特定的地方也得看看。”

    “5日相安无事,6日病人带着老婆去找了一个售地的房地产商,准备给自己安排几间当地的仓库,专门做货物的中转。”祁镜指着一旁写的字,补充道,“接着中午吃的是一家河粉店里的牛肉河粉,店很有名,不过还是不能太绝对。”

    专家a喝了口浓茶,说道:“牛肉啊,这范围就大了,最麻烦的就是人畜共患的布鲁杆菌。”

    专家c坐在一旁附和道:“确实,店面出名也没法保证绝对干净,布鲁杆菌确实很难治,不过我觉得大肠杆菌也不能排除。当然,我说的是多重耐药的那几种,真染上也会非常麻烦的。”

    “牛肉确实范围太大了。”专家b给自己又点了根烟,然后在严虹幽怨的眼神下很自觉地起身,抬腿就往门外走,“我还要补一个乙型副伤寒沙门氏菌,也是食源性里比较重的。以前下乡援助的时候见过几次,都是吃了死牛,预后都不太好。”

    几个人的提议都被祁镜写在了移动黑板上,以供参考。

    “结束上午的事儿,下午他们去找了专做水果冷库的厂家。听说全程都是在对方办公室里谈的,店家一直都没事儿,应该没什么问题。”祁镜顺着行走路线往下说道,“晚上一夜无事。”

    之后的7、8、9三日,王贵和老婆一起去了yuenan北方的好几个果园。乘的是长途客车,住的是一早联系好的几个民居,常年都有人用,一直没出过问题。

    而吃的就说不清楚了,毕竟是民居自己做的,有些用的还是井水、河水,食材都是自己种的养的。虽说当地人暂时还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一切都很难说。

    “先研究回来后的吧。”仇宣说道。

    “嗯,先把市区的排除掉,然后再回头处理这些地方。”

    祁镜听取了他们的意见,略过了中间那些区域,激光点绕了一圈又回到了hanoi:“9日晚些时候回的市区,晚饭并没有在酒店而是去了夜街上的一家餐厅。”

    a:“猪肉卷饼和海鲜汤?”

    c:“猪肉的话,其实和牛肉差不多。”

    d:“除非是猪瘟这样的,其他人畜共患的细菌却是差距不大。”

    c:“猪瘟不传人的吧。”

    专家b这时推门走了进来,随手甩开身边的烟雾,一听猪瘟就来了兴趣,想到了一个刚看到的新东西:“猪瘟确实不传人,不过之前听说有一种新发现的病毒非常厉害,叫尼,尼什么来着......”

    祁镜点点头,明海的疾控早已到了全国一流水平:“叫尼巴病毒,是尼帕病毒的一种。前两年听说孟jl国有一次小爆发,感染了30多个人,应该确定有人传人的迹象,不过国内还没发现。”

    “那看来得在之前牛肉的几个菌的基础上,把这个加上去。”

    祁镜顺势把“尼巴”写在了黑板上,转身刚要说他们接下去的行程,黄兴桦的手机响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人的电话,他或许会起身去会场外接,但这次打来的却是林荣。

    离王贵感染性休克至今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万古和泰能恐怕已经快到丽城了。这时候林荣打来的电话,让在场众人不禁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黄兴桦接起电话,开了免提:“喂,老林,怎么了?”

    “老黄,事情有变。”林荣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生怕被人听见。

    “怎么了?”

    “刚才我去了趟丁秀娟的隔离病房,想要说明一下王贵的情况。”林荣的声音越说越变得不对劲起来,最后甚至带了丝颤抖,“丁秀娟也出现了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发烧了。”林荣说道,“暂时还不算高,37.8度,已经给做了血常规,接下来准备查一查胸片和......”

    黄兴桦眉头紧锁,难得拉高了声线:“你现在该关心什么不知道吗?”

    “我,我该关心......”

    林荣声音越来越低,早就到了六神无主的状态。

    之前丁秀娟和整个航班的乘客都没事,说明王贵的情况就算再严重,那也是王贵自己的。但现在丁秀娟出了“问题,那情况就复杂多了,不仅所以航班上的乘客和机组人员要隔离,恐怕整个丽城疾控中心都逃不掉。

    “老林,你给我振作点。”

    黄兴桦定了定神,重新回到了原来那个镇定自若的黄兴桦:“你现在把所有接触过丁秀娟的医护全召集起来,同时把事儿传给你们所长,让他尽快写一份报告传给上级。我们这儿已经在找病原体了,后续治疗不会有问题的。”

    林荣没有声音:“......”

    “林荣!”黄兴桦猛地一拍桌案,骂道,“你是我这儿派过去的骨干,是我当初和你们所长说好的下一任接班人。我在人面前给你做过保,你现在要是先垮了,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话到了这个份上,林荣才有了些反应:“老黄,刚才心思想岔了,有点走神。你放心,一切都已经在办了。”

    “主要是医护的隔离,接触过的没接触过的要严格区分开,密切关注体温变化。之后送药来得,你们也得保护好。”黄兴桦说道,“对了,丁秀娟除了发烧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暂时没有。”林荣说道,“如果出现新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打给你的。”

    “那好,保持联系。”

    ......

    一通不足十分钟的电话就把之前的讨论热情降到了冰点,大家最不愿发生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其实只是丁秀娟发病的话,也不能说一定会人传人。”专家d比较乐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去的接触到的都是同一个地点。说不定还是单向的传播,只不过丁秀娟的发病晚了三天。”

    “有这种可能性,可能性还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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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追凶(4):岔路

    此去yuenan一共四人,王贵、丁秀娟和他两位远房亲戚。下了飞机后,王贵夫妻两人就留在了首都hanoi。而另外两位远房亲戚为了省钱,选择转乘火车去了南方。

    yuenan南北气候不同,南方雨季旱季划分明显,有比北方更好的水果种植园。那儿出产的水果质量也要好些,但相比之下,走陆路出口的运输成本也要高不少。如果想进口华国,走的基本都是海运。

    王贵的两位远房亲戚这次就是想探探路,看看有没有走陆路的可能性。

    但他们的行踪什么时候和王贵有了交集?是前几天就回了hanoi?还是最后那天碰的头?他们在南方的时候去了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东西?

    这些细节没人知道。

    “两拨人碰头的这个时间点很重要。”专家a又给自己续了杯浓茶,灌下两口后,继续说道,“现在这两位也是潜在的传染源怀疑对象。”

    专家c:“可他们并没有发病啊。”

    专家a反驳道:“丁秀娟的情况已经表明,这个感染有一定的潜伏期。”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专家c笑着解释道,“她现在只是有些发烧,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感冒、肠胃炎或者其他什么。”

    “但那是疾控中心!”专家b插嘴说道,“而且她一直保持着隔离状态,足足三天。”

    专家c听后点点头,但没一会儿又开始摇头:“那最多也只能是夫妻两人出了问题,现在就把两个远房亲戚扯进来还为时尚早。除非那两个亲戚也发烧了,否则在我看来这个病并没有sars那么可怕。”“现在不是可不可怕的问题,一旦亲戚发烧,那这就是个铁定人传人的疾病。”专家b远没有他那么乐观,“要知道丽城疾控里躺着一整个航班,而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和王贵他们接触过的人。真要是人传人,难道......”

    说罢,几人都把视线投向了黄兴桦。

    事情越来越复杂,本以为扯到了王贵这个线头,只需要沿着他的行程路线,就能顺理成章地理清这个谜一样的线团。最多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大家熬个通宵给病原体定个性,能对治疗有帮助就行了。

    但现在看来,线头确实在他们的手里,但拆线团这一路上可不太平。

    弯弯绕绕是少不了的,而更麻烦的则是早已经紧密缠在一起的线结。之前对于std的判断是一个,现在丁秀娟突然升高的体温又是一个,接下去就是两个远房亲戚,之后或许会是航班里的任何一人。

    但传染病都有潜伏期,人和人发病时间不同,谁又能保证一定是王贵传给了他们,不是他们先传给王贵的呢?

    在这个问题上,一般都是用时间说话,时间到了,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在此之前没人能轻易下定论。

    不过现在时间也不在他们手里,王贵生命垂危,随时都会越过最后那条红线。这个时候还是得靠黄兴桦,作为疾病控制所所长,在遇到纷杂岔路的时候,必须稳住大局,做出选择。

    不管这个选择对不对,他都必须选一条出来:“先来看看他们最后一天的情况吧,至于那两个远房亲戚,之后可以找他们要一份去南方的详细路线图。”

    有了讨论的方向,会场上的临时指挥权又到了祁镜的手里。

    其实他现在的脑子也有点乱,面前的线索太多,如果全都研究一遍,恐怕查个三天三夜都不够。黄兴桦的弃繁就简正巧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还是先不要打乱之前的节奏比较好。

    祁镜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下台喝了几口水,重回台前后说道:“王贵的表弟杨英华,家就住在hanoi的一条小街上。当天中午吃的是杨英华夫妻两人做的云川家常菜,猪肚炒蒜苗、炖土鸡、黑三剁、千张肉、炒韭菜。”

    “有猪、有鸡......”专家d听着一列菜单,皱起了眉头,“这黑三剁是什么?千张肉又是什么?”

    “云川名菜吧。”

    祁镜解释道:“黑三剁是猪肉末+大头菜+云川特色云椒一起炒,千张肉就是带皮的猪五花肉,先煮再煎,上色后再蒸,最后......”

    “好了好了,知道是猪肉就行。”专家b轻咳了两声,咽了咽口水,“没必要把过程都说出来。”

    “可光从菜名上可看不出什么东西啊。”专家c及时把话题拉了回来,“猪肉之前就已经聊过了,除非是早已感染全身的病猪或者没有煮熟的猪肉,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专家a:“就没离开过家?”

    “似乎是的,连晚饭也在家里解决。”祁镜往下看了两眼,继续说道,“吃的是傣味鬼鸡和苦子果炒牛肉,倒是挺会换花样的......”

    说完,他便快速地翻出手机,两手并用给人发了条短信。

    “鸡的话,沙门氏菌还是最常见的,包括鸡白痢、鸡伤寒、禽副伤寒。”专家a叹了口气说道,“接下来就是空肠弯曲菌和禽流感了。”

    “沙门其实可能性不高,潜伏期实在太短了。”专家b说道,“我更倾向于空肠弯曲菌。”

    “如果是空肠弯曲菌,那潜伏期倒是符合,2-5天的时间正巧落在那个区间内.”祁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反问道,“但是两个病人都没有腹泻,这点是不是和空肠弯曲菌的症状不一样?”

    “好像是没有腹泻......”专家b叹了口气,环视了遍周围的同僚,“如果空肠弯曲菌也没了,那就只剩禽流感了。”

    “今年年初东亚、东南亚就有禽流感爆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yuenan也是其中之一。”专家d说道,“那时候感染范围倒是不大,所以大家没怎么重视。”

    “不得不说,王贵的潜伏期、感染后的症状都和禽流感一样。”

    “对,先发的呼吸道症状,进而发展到感染性休克.......”

    “等等!”祁镜用激光笔敲了敲黑板,提醒他们道,“大家研究了半天是不是把血常规报告给忘了?白细胞和中粒细胞比例大幅上升,这是细菌感染。”

    “啊,对对对~”

    “瞧我这脑子,都给转糊涂了。”

    “细菌细菌,不是病毒,又是什么都没发现......”

    上了年纪的副作用慢慢体现了出来,在场的除了祁镜和纪清两个年轻人之外,那些四五十岁的专家们都多少露出了疲态。虽然有些还在撑着,但刚才那个情况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祁镜抬手看看表,时间已经逼近了凌晨3点,恐怕这些主任们已经很久没这么熬夜了。

    他走到黄兴桦的身边,小声道:“黄所长,要不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我和纪清找上几个年轻人先琢磨琢磨。等天亮后,再抽时间一起讨论病情。”

    黄兴桦也想放他们走,可比起王贵,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不行!必须坚持下去。”

    “可现在一整个流程都走了一遍,没什么发现。”祁镜说道,“要不就再找丁秀娟和那两个亲戚问问情况,正好7、8、9三天,以及两个亲戚的南下行程都是空白。”

    黄兴桦一听也有道理,所以没怎么犹豫就点头拿起了手机。

    回拨给了林荣后,铃声没响多久被人接起了电话。但这次接话的是个护士,声音就像刚哭过一样,有一种鼻涕卡在呼吸道里湿闷的感觉:“喂,你哪位?”

    黄兴桦一听是个女声,忍不住呆了一阵,这才说道:“我姓黄,是疾病控制所所长,你们林主任呢?”

    护士回道:“林主任他不在,外院送药车刚到,他去接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黄兴桦看看表,从时间上来看这车也确实该到了,“人不在也没关系,请把电话交给丁秀娟,我们有事儿要问她。”

    “丁秀娟......丁秀娟她睡了吧。”

    “睡了就把她叫醒,我有重要事情要问他。”黄兴桦再次强调道。

    “好好~”

    没一会儿,丁秀娟就拿起了电话,显然体温的升高对她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打搅了睡眠,反应有些跟不上:“喂,你是哪位?”

    黄兴桦又是一套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直切主题:“你和你老公在7、8、9三天去了哪儿?”

    “三天的记录?”

    丁秀娟摸着有些发烫的额头,开足了最后一点马力回想了一遍三天的行程:“那三天就是hanoi的周边农场待了待,没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吃的什么东西?”黄兴桦问道。

    “这我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早忘了。”

    丁秀娟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实在懒得动脑,只能靠一些零星的记忆说道:“我们在吃之前就已经听说yuenan北方有霍乱,所以提前都打上了疫苗。至于吃的方面,我们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去的几家餐厅都是老字号,也是我们以前一直吃饭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黄兴桦和周围那些专家自然不会把她的这些话当真,该怀疑的地方还得怀疑:“那王贵的那两个亲戚是什么时候从南方回到他表弟家的?”

    “哦,他们啊,就在最后一天下午。”丁秀娟一听问起了他们,便笑着说道,“这两小子很能干,拿了个大订单回来,最后我们为了庆祝生意兴隆就一起吃的晚饭。”

    “你们有什么密切的接触吗?”远处的专家a,插了一句话问道。

    丁秀娟有些不理解:“亲密?大家都是亲戚,怎么个亲密?”

    “额,就是近距离的接触。”

    “照个面的机会倒是有,不过次数不多。”丁秀娟努力回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画面,“反正我没怎么和他们接触,倒是王贵和他表弟杨英华,四个人在屋子里聊了很长一段时间。难得能从南边找到出口渠道,王贵也正好给他表弟找份管理的工作。”

    黄兴桦听完依然没什么发现,心想着准备把电话再送到那两个远房亲戚手里。谁知这时,祁镜走了上来,轻轻拦住了黄兴桦。

    他往前探了探脑袋,缩短了嘴巴对话筒的距离,然后笑着问道:“我想问一问,他表弟是住在yuenan的吗?”

    “嗯,十多年以前就来了,开了家纺织厂。”

    丁秀娟想起这位小老弟,就心存怜惜:“不过那时候赶上了亚洲金融风暴,他的厂倒闭了。王贵想要叫他回国,不过英华他不肯,就在一家工厂做起了机床工人。”

    祁镜这时拿起了手里那张传真来的照片复印件,里面是五个人的合照。其中坐在正中的应该就是杨英华,他的右手上还包着白布。

    “看来是因为他的手,所以丢了工作吧。”

    “是啊,去年年末出的事故,英华他的手指连断了三根。”丁秀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公司倒是赔了点钱,不过他那只手已经没法工作了。”

    虽说工伤赔钱并不能解决受伤工人之后的生活费,但在制度混乱的东南亚,血汗工厂肯付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至少比专心捞钱的其他厂子要有良心得多。

    “本来想好让他做个yuenan代理分销商的,坐坐办公室,不用干重活,没想到......”丁秀娟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说话带着颤音,“医生啊,我们这染的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我们在yuenan吃坏东西了?”

    嗯?

    祁镜听后突然愣了愣,抬头看了眼四周的那些专家。

    专家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在祁镜的提示之下,回味了会儿也觉察出了问题所在:“你为什么觉得是吃坏了东西而不是被其他人传染的?”

    “额,这个么......”

    丁秀娟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感觉,所以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了:“要说起来,我从刚才开始肚子就有点不太舒服。”

    “肚子不舒服?”

    “之前我们查了几个细菌确实都是消化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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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追凶(5):第四、第五条感染通路

    说到症状,其实已经休克的王贵,他的症状一直很模糊。不能说没有,反而应该说症状的数量非常多,但真正能直指病原体的特异性症状,却是一个都没有。

    之前林荣打电话来的时候,王贵就已经发了高烧,接下去就快速进入了休克期。真要说到真正能拿上台面的主诉,恐怕就是丁秀娟代为描述的长期纳差和下飞机后出现的呼吸系统症状。

    至于哪些是寄生虫引起的,哪些是细菌,根本说不清楚。所以祁镜和一众专家一开始就没想从症状入手,而是有违常规地从传染链上寻找问题的根源。

    但现在丁秀娟却说出了一个症状:肚子不舒服。

    之前王贵没说过自己的肚子难受,这是一个全新的症状。对这些传染病学专家来说,全新的症状就意味着是一条珍贵,总算在杂乱的线团中摘出了另一个新的线头。

    肚子不舒服是个很笼统的概念,在临床急诊上,单单一个腹痛就可以衍生出50多种情况。现在疾控中心没那么多精力去给丁秀娟的肚子做鉴别诊断,所以祁镜还想从她的嘴里尽可能多地挖掘信息。

    “其他症状?”

    丁秀娟眯起眼睛,转头避开了床头照下的灯光,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道:“其他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烧得有点头晕,身上有些冷,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没了?

    祁镜感觉自己总是扑空,每次的线索都断在了关键点上。他叹了口气,想了片刻后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没咳嗽?或者有没有其他呼吸道的症状?”

    丁秀娟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喉咙,摇摇头:“没有。”

    “那好吧。”

    祁镜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把手机转移到了纪清的面前。

    这场会诊明面上是黄兴桦在帮自己的老友,救治一位重症传染病病人,但背后也有他搭台给祁镜唱戏的味道。不过在祁镜这儿,让自己出名是必须的,可单单自己出名还不够,也得留点汤给纪清升升级才行。

    纪清马上顺着丁秀娟刚才的症状往下问道:“肚子难受是肚子疼?还是腹胀?有没有呕吐?腹泻?”

    “啊呀,医生你别急,一个个问......”一连四个问题搅得丁秀娟的脑子有点乱,“你刚才问的是什么来着?”

    “是不是肚子疼?”

    “肚子倒不算疼,就是很难受。”

    “肚子胀吗?”

    “不胀。”

    “那有没有呕吐和腹泻?”

    “没有。”

    丁秀娟摇了摇头,也许是用力太猛,顿时脑子就像沉淀了许久的脏水,在摇晃下扬起了一堆浑浊物:“肚子就是有点难受,其实不严重。我现在反而脑袋疼,涨得厉害。”

    “现在体温多少了?”

    刚才的护士就站在她边上听着,马上答道:“38.4度了。”

    “应该是体温高上来了,接下去注意自己还有哪儿不太舒服,一旦出现问题第一时间告诉医生和护士。”

    纪清解释了一句,然后无奈地回看了祁镜一眼,把手机又还了回去。对于他来说,能问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其实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想过能从丁秀娟嘴里问出什么来,更多的还是想顺着“肚子难受”这个症状,筛掉手里大量的线索。

    手机在祁镜这儿换了一手,重新回到了黄兴桦面前。另一边,林荣的手机也由丁秀娟交到了刚才那位护士的手里。

    丁秀娟这儿问完了,黄兴桦就想让护士再跑一趟两位远房亲戚的病房,和他们两人好好交流一下南方的行程路线。但谁知这时,那位小护士却开了口:“那个,黄所长......”

    “嗯,我在,怎么了?”

    “病人虽然说自己没什么其他症状,但我觉得她的眼睛有点问题。”护士看着灯光下的丁秀娟,慢慢凑了上去,又仔细看了两眼说道,“她的眼睛流了很多眼泪。”

    “眼泪?”

    黄兴桦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周围人,继续问道,“你能看看她的眼结膜吗?”

    在不明确传染病有没有人传人的情况下,不是每个护士都愿意上前近距离观察病人的。不过本着疾控中心护士的职责,她并没有什么犹豫,黄兴桦话音刚落,就答道:“病人的结膜有些泛红,有明显充血的迹象。”

    流泪+结膜充血,难道是结膜炎?

    但只有这些语言上的描述很难确定是不是真的有结膜炎,一般来说都是由眼科来下判断,而且得亲眼看过才行。

    毕竟一个护士的临床经验是很有限的。

    然而没等众人多想,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丁秀娟的声音:“我这两天一直在哭,哭红眼了。”

    不过护士并不这么看,结合她刚才的动作,继续说道:“黄所长,病人有畏光,稍稍刺激就会流泪。从接电话开始就一直用纸巾擦眼角,床边好几张都是湿的。”

    “啊呀都和你说了,只是哭多了眼睛红而已。”丁秀娟又解释了一遍,然后拉高了声调说道,“再说你们这儿的灯光调得那么亮,谁的眼睛能受得了?”

    护士强调了两次,丁秀娟也反驳了两次,越说越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护士明白到了极限,再说下去就成了争辩,很容易激化双方的情绪。很多医闹都是从这种小事开始起的头,所以她很克制,再说下去。

    反正话已经传到了在场专家的耳朵里,病人可以不当回事儿,但他们不行。王贵的症状那么乱,现在人又陷入了昏迷,谁知道他哪儿出了问题。如果丁秀娟和王贵感染的是同一种病原体,那丁秀娟的症状就是真正的模板,任何细节都不能遗漏过去。

    “你还是先回去吧。”黄兴桦说道。

    “嗯,行。”护士应了一声,就在丁秀娟的埋汰中退出了病房。

    “接下去要找一找王贵的那两个远房亲戚,我们也想问他们几个问题。”

    “远房亲戚?”护士走出门口,关上房门说道,“是张琦和张博两兄弟吧?”

    “嗯,应该是他们俩。”

    “人在楼上,我现在就过去。”护士说着就想迈腿往前走,忽然面前出现了林荣的身影:“啊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去办公室一通好找,真是累死我了。”

    护士解释道:“黄所长刚打电话过来,说要问一问丁秀娟的情况,我就过来了。”

    “丁秀娟?”

    林荣往前走了两步,把身子靠在门前,然后侧过脸看了看门内的丁秀娟。因为体温来了38度以上,现在又是半夜,她刚结束电话就翻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所以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病人体温多少了?”林荣压低了声音问道。

    “现在已经38.4了。”

    “唉,还是升上来了啊。”

    林荣叹了口气,看向了护士递来的手机,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在心里理了理。接起电话后,他顺势又往丁秀娟病房的反方向多走了两步,希望尽量离她远一些:“黄所长,那两个药已经来了,我直接要了一周的量。”

    “挂上去了?”

    “嗯,两个都上了。”

    “现在王贵怎么样了?”黄兴桦还是相当在意病人的情况,“之前说好的一小时一报,你中间断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传过来。”

    林荣马上解释道:“刚才药送到了,我急着接手药物,忙过头就忘了。”

    “好了好了,直接说王贵的情况吧。”黄兴桦懒得说他。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体温依然在39度以上,血压心率都还能稳住。”林荣说道,“血常规又复查了一次,白细胞已经升到了15,中性粒细胞依然占比88%,嗜酸性粒细胞也涨上来了一些,5%。”

    这些变化都在专家们的意料范围内,王贵还是寄生虫和细菌两种感染互相叠加的状态。

    “药效估计没那么快。”黄兴桦说道,“继续监测体温和血液报告。”

    “这点我一直记着,先挂两瓶看情况。”林荣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报告单,说道,“还有就是王贵的寄生虫的免疫学报告出来了。”

    “怎么说?”

    “单从免疫学报告来看,感染的种类真的太多了。igm阳性的就有8种,而igg阳性的高达12种,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感染寄生虫最多的人。”

    感染的种类确实很多,不过寄生虫并非需要第一时间处理的东西,关键还在于细菌感染上。寄生虫虽然引起的症状不算严重,发病也很缓慢,但治疗起来也很麻烦,同时这些虫子没有细菌那样按部就班,往往能引起许多乱七八糟的症状。

    “所以黄所长找了丁秀娟?”

    “嗯,她身上有两个新的症状,肚子难受和眼睛流泪,估计有点结膜充血。”黄兴桦说道,“如果真的有结膜炎,而且是同一种细菌所为,那可以算是另一条感染的途径。”

    “应该是了,丁秀娟的血常规也和王贵一样,细菌感染。”林荣补充道。

    “那就应该是了。”

    “不过这症状有点轻啊。”林荣又回到了病房门口,透着玻璃窗往里看了两眼,“我看她现在睡得挺好。”

    “不管轻重,至少有了特异性的症状。”黄兴桦叹了口气,会诊到了现在才稍稍有了些进展,“对了,你把王贵的血检报告都传真一份过来。我们这儿有休克方面的专家,可以在治疗方面给你把把关。”

    “好好,我这就去办。”

    林荣想要挂电话,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又把他叫了回去:“林主任,别急,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荣认识这个声音。

    在黄兴桦和林荣聊病人情况的时候,祁镜和纪清也没闲着。两人双双交流了各自的想法后,忽然发现他们都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我想问问王贵的皮疹。”祁镜说道。

    “皮疹?啊,对了,皮疹!小兄弟不说,我还真就忘了!”林荣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目的性,连忙说道,“皮疹方面,之前真的就只有很淡的色素沉着而已,所以在汇报的时候我没说清。但现在不一样,病人的皮疹已经有了发展,出现了很明显的瘀斑和瘀点。”

    皮疹一直都是个很模糊的概念,是皮下出血?还是皮肤表面的突起?有没有瘙痒感?有没有破溃?这些之前都不知道,只能靠想象去猜。

    纪清一开始猜是淋病造成的全身血行播散的小结节,但现在经林荣一解释,病情似乎又开始朝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高热,全身无力和疼痛,伴皮肤表面的瘀斑瘀点......

    这可是祁镜和纪清的老相识了,去年夏天丹阳的出血热可是惊动了不少人。但出血热是病毒感染,病人现在是细菌感染,可细菌感染并没有能造成皮下出血的例子。

    “估计是细菌侵袭皮肤血管内壁引起了小范围的栓塞、坏死、出血从而出现瘀点瘀斑吧。”严虹说道,“不过真到了这种程度,休克的程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几位专家倒吸一口凉气,休克才多久,病人已经要不行了?

    但祁镜想的还要更远一些,王贵的病情发展如此之快,那丁秀娟体内的是同一种感染,那发展速度也绝不会慢。别看现在还没过39度,说不定眨眼的功夫体温就会窜上去。

    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就离休克不远了。

    “黄主任,我觉得直接给丁秀娟用药吧。”祁镜这时开口建议道,“现在说不定还来得及,要不然按王贵的病程来看,今天白天她的体温就会突破39,说不定不用等到第二天,她就会休克。”

    “你的意思是上三代头孢还是直接万古+泰能?”

    林荣插了个嘴,叹道:“发现她体温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给她用上左氧了。”

    “左氧看来是没用了,直接上万古+泰能吧。”祁镜说道,“现在她的病情还不算重,可要是再往下拖,真到了休克昏迷,那就晚了。”

    黄兴桦看了看周围几个专家,有些已经开始点头,而有的则是沉默。

    他想了片刻,最后拍板定了主意:“那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老林,还是老样子,情况一小时一通报,千万别忘了。”

    “好!血检报告马上就传来。”林荣听后挂掉了电话。

    这边的严虹听后连忙起身,点了纪清和几个危重症医生的名,一起去了有传真机的会议室,希望能第一时间找到对抗休克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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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追凶(6):症状拼接

    祁镜脑子里的灵光乍现让他陷入了沉思,被黄兴桦在旁连叫了三声,他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黄兴桦问道。

    “哦,忽然想到了点东西。”祁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总觉得王贵的休克症状出现的有些蹊跷,不只是瘀斑瘀点,还有那个说不清的昏迷。”

    “他那是昏迷吗?最多算个意识不清。”一旁的罗唐反驳道,“之前听你的简报说他还是有点反应的。”

    “那儿缺乏神经内科医生,很难判断究竟是深度昏睡还是浅昏迷。需要检查的东西太多,不可能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来,所以基本以听取当地医生的结论为主。”

    祁镜不在病人身边也说不清王贵的症状到底是什么,但要说兼有瘀斑瘀点外加昏迷的感染性休克,那一定是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但从黄兴桦手机里给出的检查报告数值来看,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

    “你是什么意思?”黄兴桦问道。

    祁镜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在丁秀娟给出的两个症状的基础上,再对王贵的症状进行剥离。

    之前寄生虫和细菌感染的症状互相叠加了,看不清谁是谁。现在已经在用抗寄生虫药,寄生虫造成的症状或许减轻了些,但细菌感染和休克的症状又叠加在了一起,继续呈现出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瘀斑瘀点或许和休克没什么关系。”祁镜说道。

    “那病人的昏迷昏睡又是什么?”专家b见严虹不在了,便给自己点了根烟,尽情地吸上一口,然后笑着说道,“难道是王贵的脑子之前就出了问题了?”

    “嗯?”

    “这......”

    “???”

    专家b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场面一度沉默了下来。众人互相对看了几眼,都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说不定还真的是脑子先出了问题。”

    “脑膜炎?”

    “先有呼吸系统症状,然后进一步感染脑子,没毛病。”

    “病人脖子不硬吧?也没出现颅内压升高。”专家b还是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立不住脚,“就算把颅内压升高去掉,王贵也没头痛头晕甚至呕吐......”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祁镜为什么要把意识不清、瘀斑瘀点拉出来。

    这两样东西都是细菌性脑膜炎中后期的主要症状,全都出现在了王贵的身上。不过另一组符合脑膜炎症状的头痛头晕和呕吐,王贵并没有,或者说在他的身上非常不典型,但他的老婆丁秀娟却有。

    至于刚才说的肚子难受,估计就是呕吐的前驱反应,而结膜充血或许真就和她说的一样,哭多了吧。

    经过祁镜一番提醒,脑膜炎成了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接下去便是非常繁琐的筛查工作。

    能造成脑膜炎的细菌很多,脑膜炎奈瑟球菌、肺炎链球菌、流感嗜血杆菌b型、表皮葡萄球菌、大肠埃希菌、溶血葡萄球菌......

    “布鲁杆菌,症状非常符合。”专家c选了一个人畜共患病的致病菌,“而且这些年我可见过不少布鲁杆菌造成的脑膜炎病例。”

    “但是它引起的脑膜炎,神志不清的几率很低,一般都是颈强为主。”专家b摇摇头,觉得不太像。

    专家c据理力争:“几率低不代表没有可能。”

    “可布鲁杆菌感染血象里的白细胞升不了那么高。”祁镜说道,“而且布鲁杆菌的热型一般是弛张热和波状热,可是病人自从升上39度后,体温就没下来过。”

    “对,王贵应该是稽留热。”

    “那考虑下多重耐药的大肠埃希菌,应该是和吃的东西有关......”

    ......

    现如今,原3i会议室的专家组成员被分成了三拨。

    一拨还是以传染病学为主,坐镇3i会议室继续讨论病人的感染病原体。

    现在产生脑膜炎的可能性更高,对于毫无头绪的传染病学专家组,这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至少之前想过的那么多可能性,都可以靠脑膜炎的症状去一一排除。

    第二波就是黄兴桦。

    他把会议全权交给了祁镜去主持,自己走出会议室去一连打了几个电话。

    最重要的就是远在云川的林荣,必须向他阐明病人有可能是细菌性脑膜炎,需要进一步做神经系统体检和脑ct。此外还要监测脑脊液的情况,一旦出现颅内压升高一定要及时应对。

    之后就是打给刚走的严虹,第一时间告知讨论的进展。

    最后就是找人帮忙。王贵现在这种情况,与其继续干耗下去,还不如去搬救兵来得实在。虽然这和他原本的性格不相符,不过那也得看救兵是谁。

    专家组分出的第三拨就是出走的休克组,现在已经快速赶到了传真机所在的1楼,等待林荣传来的各种检查报告。

    这一组有七位专家,平均年龄超过了55岁,但带头的却是看上去更显年轻的严虹。

    内科是女医生扎堆的地方,一般男女比例在3:7左右。就算到了内科急诊这样忙碌的地方,女性依然占着大多数的位置。因为就算再忙也就8个小时,比起日夜连轴转根本挤不出时间的外科,内科急诊至少还有休息的时候。

    但到了急诊副高甚至正高主任的层次,女性数量会大量流失。

    原因有两条,说起来并不难。

    一就是每月来一次的大姨妈。

    生理上的不适可以忍,但体内激素的改变是很难阻挡的。急诊又是个分秒必争,理性到冰点的地方,急诊大主任手里捏着的都是人命,稍有疏忽就会酿成大错。

    二就是工作强度。

    急诊上级医生要做到任何时间都随叫随到,就算休息、国定假、夜出或者在做其他什么事儿,只要医院来了电话,他们就必须到场。当然打这个电话的下级医生或许会被痛骂一顿,但比起出事儿以后自己背锅,还是被骂一顿更安逸。

    在这样的背景下,女医生就得在自己的理想和传统文化里的相夫教子之间,做一番取舍了。不出意外的话,选项往往都是后者。

    这儿不是说女医生难堪大用,而是在相同条件下医院肯定选男性。

    但严虹却是个例外,她是江平市一医院的内急大主任,今年47岁。

    远在23年前刚生完孩子的时候,她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事业。好在双方家长都“理解”她,丈夫又是个中学老师,工作虽然也不轻松,但教育孩子的事儿完全可以放手不管。

    47岁的年纪,再加上急诊难得一见的女性大主任头衔,让她成为了东部地区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临床上中晚期的休克逆转一直是道难题,等同于把一锅烧糊的菜肴变得至少可以入口,如何下料如何翻炒都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

    医学生知道休克该用什么治疗手段,住院医知道这些治疗手段所代表的的各类药物,到了主治就知道区分休克的阶段来分配药物的使用先后顺序和时间,而上了副高就开始在药物的剂量上下功夫。

    等剂量的掌握日臻化境,那实力就离正高大主任不远了。

    who的治疗指南就像是一本武林秘籍,学会只是初级阶段,在此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怎么用好这本秘籍,什么时候用哪种招式去应对,那就看每个人的修练和悟性了。

    临床上的治疗会因为病人病情的改变而出现变化,所谓“水无定形,兵无常势”,就是这个道理。

    不得不说,王贵还真是人如其名,在最需要休克治疗大佬的关键时候碰上了严虹。而且不只是她,身边除了纪清这个刚进临床没两年的小医生外,其他的都是各大三甲的内急大主任。

    对于一位感染性休克的急诊病人而言,这个阵容堪称豪华。

    在等待传真的时候,严虹第一时间收到了黄兴桦的短信,内容是3i会议室里讨论之后的结果:脑膜炎。由于得出结果的过程有些复杂,黄兴桦并没有细说,不过这三个字却是让在场几位急诊大佬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细节。

    “还是那帮学传染病的心细,我就说这个王贵怎么就没清醒的时候。”

    “是啊,一开始就说烧糊涂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脑膜炎造成的神志不清。”

    “脑膜炎......预后不乐观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迷,颅内压高不高。”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候三分钟后,林荣的传真到了。

    先到的是王贵的基本情况页面,包括了一开始入院的主诉,在首诊外院的治疗记录以及进入疾控中心后的病情变化。

    第二张是病人现在的情况,包括血压,心率,血常规,pct超过了18,crp高达300,ck超过了50000。

    纷杂的检查数据到了严虹的眼里,不是数字,而是成了一条条设定治疗方案的限制框架。

    “确实和他们讨论的结果相近,王贵的休克还没到出现脑血供不足的程度。”严虹说道,“不过云川那儿确实缺危重症医生,给了一部分关键的东西,另一部分却没给。”

    “没有乳酸指标。”纪清看了遍检查报告,说道。

    “何止乳酸,还差了许多其他东西。”一旁一位老专家看着传送来的第三张寄生虫免疫学检查报告单,直摇头,“详细的血气分析,尿量监测都没有!”

    严虹看着慢悠悠出现的第四张纸,实在忍不住,直接打开手机拨上号码打了过去。

    “林主任,我现在想说几件重要的事情。”严虹看了眼刚到的第四张医嘱单,很随意地扔给了身边的纪清,然后对林荣说道,“现在病人的血流动力学还不稳定,请用上糖皮质激素,个人建议静脉挂上氢化可的松,剂量每天200mg。”

    “额,氢化可的松?”

    “对。病人现在血压不稳,心率偏快,可能有新功能不全,所以输液速度全部放缓。”严虹没有多做解释,继续说道,“还有最关键的,我没看到血电解质报告,没看到血气分析报告,没看到尿量监测报告,没看到最新的肝肾功能报告。”

    没有黄兴桦那样的痛骂,也没有其他同僚之间的冷嘲热讽,严虹就是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治疗方法,但这却比当面骂他更难堪。

    林荣自从去了丽城之后就没被人这么说过,全程的对话中虽然没有一丝怒意,但每个字都冰冷得像冰渣子一样劈头盖脸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梦回实习期,恐怕林荣现在脑子里留下的就只有这五个字。

    没面子是肯定的,不过为了把人救活,林荣忍了。

    ......

    此时远离明海市区的一条高速公路上,一位老头正坐在出租车的后车厢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消息。他晚上十一点刚下飞机,本来想着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凑活一晚,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落空了。

    耳边病人的病情跌宕起伏,足够吸引人。

    不过他却和远在国际会议中心的那些传染病学专家不同,在刚听到病人情况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些特殊情况,最重要的也是最简单的:“你这个所长是不是把老本都忘光了?查体第一句是什么?神清气平!他气肯定不平,但神清不清?你问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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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追凶(7):照片

    临床上病人的症状非常多,但在成百上千的病原体面前,症状的数量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重叠和雷同是一定的。如果没有专业的细菌培养,那就真的和大海捞针一样,就是纯靠猜。

    传染病学家猜病原体就是靠既往的经验,看上去眼熟哪一个就先暂定哪一个,然后慢慢排除可能性。在这个方面完全是经验决定结果,当然翻车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其实很多细菌性脑膜炎都有神志不清、头晕头痛、腹部不适、超高的体温、迅速的病情发展速度等特点,不过能让结膜受累的却非常少见。

    当然,靠护士的描述和丁秀娟的体感很难确定结膜受累的性质。

    或许是病原菌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结膜炎,或许眼睛就是这次病人感染的第一站,又或许这真就和丁秀娟说的一样,只是自己苦多了闹的。

    不管事实如何,黄兴桦刚说出这些症状的时候,坐在车里的黄玉淮脑子里就蹦出了两个细菌。其中一个在很短暂的鉴别诊断中落选,剩下的另一个成了他首先怀疑的对象。

    能让他产生如此怀疑的一个靠的就是前些年处理过的两个案例,另一个就是已经被3i会议室里的祁镜和众多专家拼接完的病人症状。

    如此完整的症状表现加上之前的经验,让他有了明确的目标。

    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连雏形都算不上。

    黄玉淮现在没有确凿的临床证据,没有相对完整的传染链条,完全是他的一个猜测。而且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段寄生虫诊断的思路吸引了:“又是那小子?”

    “是啊,在寄生虫方面他还真是一绝。”

    黄兴桦苦笑了几声,不得不佩服道,“主病倒是没能断出来,反而先断出了这个偏症。正常的传染病医生,或许会去关心一下骨折,毕竟有骨骼感染破坏骨质的可能。但谁会在病情如此严重的背景下,去关心一个不小心摔倒的脱臼啊?”

    黄玉淮听着点了点头,不过传到了另一头却成了沉默。

    “爸,怎么了?”黄兴桦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这小子很有意思?”

    黄玉淮没回应,轻咳了两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让你不好好学寄生虫,现在一连两个病例都被年轻人抢先,丢不丢人?”

    “爸,寄生虫就那样了。”

    黄兴桦摇摇头,不得不跟着老头的思路重演了一遍早已在家里上演过上百次的画面:“我之前就说过,病毒才是微生物界里人类的最大敌人。去年的sars你也看到了,传染性、隐蔽性、症状发展的爆发性都是前所未见的。”

    黄玉淮虽然心里承认这个观点,但在他眼里,自己儿子却走了一条不够纯粹的“歪路”:“观点没错,但你路走窄了。”

    听到这儿,黄兴桦没敢再往下续话,因为再说下去就真的成了父子间的观念冲突了。

    “好了,都几岁的人了,还训我......”黄兴桦身为人子,又有求于他,不得不低头,“您老什么时候到,我派人下来接你。”

    “再有个小半个小时吧。”黄玉淮看了看手表,说道,“会议中心都来过几次了,我认路。”

    “别,你要是摔着了我肯定会被妈骂死。”黄兴桦顿时脸色紧张了起来,“你别看明海晚上挺敞亮的,可会议中心门前有一段还挺黑,我之前走的时候就差点崴着脚......”

    .......

    一楼大厅的传真室里,严虹正在和林荣当面交代治疗细节。为了能更好更仔细地进行剂量控制,双方手机一直处在连线状态,几乎到了手把手传授的地步。

    随着血气分析、电解质报告、肝肾功能报告的加入,严虹就像一个顶级大厨,半路接手了一道烂菜的后续工序。面对王贵电解质紊乱造成的酸中毒、休克产生的心功能损伤以及低氧血症,她的每一道治疗都是教科书级的。

    放到几个大主任这儿或许没什么,但对纪清的帮助可是意义非凡。

    有些处理的角度非常新颖,或许和王廷平时用的办法不同,可是目的却是一样的。这也给了纪清调整治疗思路的机会,结合下午那堂休克治疗研讨会的理论内容,不少手段已经渐渐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而在三楼3i会议室里,气氛依然紧张,但更多的则是食物的香味。

    就在十分钟之前,突然出现了两个年轻人,一人提着好几个塑料袋送来了一堆吃的东西。

    从昨晚七点开始,这些专家们包括祁镜自己就没吃过除了烟、茶和水之外的任何东西。面对整整四个多小时的脑力风暴,他们早就饿了。

    所以祁镜半路就给两个年轻人去了电话,给他们带来了夜宵。

    少部分是通宵服务的麦当劳,是给他们两个和祁镜准备的。而更多的则是另一家通宵营业的永和豆浆,为不少口味不同的主任准备了不少中餐。其实这个时间最多的还是路边摊,不过为了卫生考虑,还是这两家正规店更安心些。

    尤其永和豆浆花了两个年轻人不少时间,最后不得不拦了夜宵出租急着赶回来。不过回报也足够丰厚,王贵和丁秀娟的病情得以呈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这是真的复杂......”胡东升咬着手里的汉堡,两眼快速扫过手里的传真文件,不得不感慨,“连病人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些人只用了四个小时就查出了那么多东西,有点夸张啊。”

    高健也同样有这种感觉,也看出了自己的差距:“好了,别说了,抓紧时间赶上进度吧。”

    一众传染病学专家可不会因为一点吃的东西就给他们特例,这儿追的是死神的脚步,赶不上的就会被舍弃掉。

    就在他们边吃边讨论的时候,云川那儿又来了新的消息。

    由于林荣的电话一直占线,现在丽城疾控中心又分出了一个电话专门和黄兴桦连线,就是之前那个护士。她先送来的是一份脑ct的报告,脑膜炎确诊了。接着的一份便是刚加急查完的脑脊液生化报告,检查时测的脑脊液压力倒是正常,不过其他方面都出了问题。

    其实刚做腰穿取脑脊液的时候,林荣就察觉了。因为单是脑脊液的外观,就算是个刚进临床的住院医也能看出问题出在了病人的脑子。

    “淡黄色、混浊......”众人看着祁镜边听边在黑板上写下的报告结果,说道,“白细胞竟然到了7000以上,蛋白超过了2.5,典型的化脓性脑膜炎。”

    “这要是数量再高些,恐怕稠得都要挂壁了。”专家b吃着手里那碗拌面,鼓囊着腮帮子说道,“现在就等王贵的抗感染治疗结果,希望没事。”

    “唉,要不是病人离得远,连碰都没碰过,怎么可能放过脑膜炎这个诊断。”

    专家a一顿字面意义上的捶头顿足,拿着的小勺都气得掉进了汤碗里,溅起不少汤汁:“要是一早就知道是脑膜炎,也不至于......”

    “好了,你就别伤感了。”

    专家b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现在这个菌的耐药性那么强,还不是得换万古和泰能?!”

    黄兴桦不得不抬手打断他们的对话,往嘴里送了个馄饨后静了场。他一手捏着刚得到的南方路线图,一边探头往桌边的手机上凑了凑,开口问道:“李护士,现在王贵那儿怎么样?”

    “林主任正在配合你们这儿一些专家的治疗,我刚去看过至少血压心率还稳得住。”护士说道,“我现在得去找人帮忙带丁秀娟做脑ct和脑脊液检查,要没事儿的话就挂了。”

    “嗯,你手机一直开着,我有事儿说不定还会打过来。”

    “好。”

    黄兴桦暂时松了口气,形势已经逐渐清晰了起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黄玉淮正火速往这儿赶来。要是连老爷子都看不出问题在哪儿,那他也就真的没辙了。

    现在王贵那儿的治疗全权交给了严虹,他们这儿得尽量找到传染源才行。

    比起王贵单纯地以首都hanoi为圆心,四处走动的路线,他的两位远房亲戚其实要复杂得多。但也就只有路线复杂而已,之前祁镜分析的衣食住行四大类中,在他们这儿全都化成了最简单的东西。

    为了躲避疟疾和霍乱,他们给自己做了全副武装,用的都是自己之前就穿过的衣服。一路上开的经过严格消毒处理的租车,行程中人也不敢在野外逗留太久,不敢吃当地的东西,全靠带着的干粮、方便面和自带矿泉水维持着。

    “我觉得问题就出在了最后一次聚会上。”专家b走上了前台,拿过祁镜手里的激光灯对准了墙上映出的字条,说道,“这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聚集的地方,很有可能交叉感染。”

    “那源头在哪儿?”祁镜问道。

    专家b面对这个问题,摇摇头:“我们只要排除掉国内因素就行,国外的可没法管那么宽啊。”

    “那要是再来一拨人呢?”

    “是啊,yuenan和国内交流可不少,平时经常有人员来往。”黄兴桦这时也开了口,“我们不可能因为yuenan有潜在感染因素,在对方已经阻拦了所有霍乱和疟疾病人的情况下,就停掉所有yuenan来的飞机。”

    在黄兴桦这个疾病控制中心所长的眼里,这早就是一个国际性的事件。

    “可是......”专家b说着说着,看向了身边的祁镜,推了推他说道,“你老是看手里那张五人的照片干嘛?倒是帮忙说句话啊!”

    祁镜点点头:“嗯,我同意黄所长的观点。”

    “可现在这么查下去......嘿!你倒是听我说完啊!”专家b口沫四溅,“这臭小子什么怪习惯,一用心就连我这个大主任的话都听不进去?”

    祁镜的注意力再次从会议主要议题中脱离,视线从手里的王贵五人全家福照片转移到了墙上投影出的另一张照片。

    这正是之前林荣传来的王贵卧床治疗照,右手上还缠着脱臼后固定的绷带。但祁镜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绷带上,而是落在了他的嘴角:“老师,老花镜借我用一下。”

    “额......”

    祁镜突然聚集起来的注意力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之前就出现过两次,每一次都会让讨论的进程大幅度快进。

    在老花镜的放大下,他看清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然后又把激光笔的使用权拿了回来,说道:“大家看一看这里,他的嘴角!”

    所有人都顺着激光点看了过去,似乎王贵的嘴角有一个很淡又很细小的粉红色小点。

    “这是什么?”

    “破溃?”

    “还是毛囊炎?”

    “说不定只是个不起眼的痣。”

    “不!不是痣!”祁镜晃了晃手里的五人合照说道,“他在yuenan可没这个痣,这是回国之后才出现的。不过在两天前的时候这个东西还很淡很轻微,现在的话......”

    黄兴桦已经拿起了手机,回拨了电话。

    “黄所长,怎么了?”李护士马上接起了电话,不敢有丝毫延误,“我这儿正准备做脑ct。”

    “是丁秀娟?”

    “对。”

    黄兴桦反应非常快,连忙说道:“快看看丁秀娟嘴角有没有什么破损?”

    “嘴角?”李护士靠了过去,看着躺在床上的丁秀娟两眼,回道,“没有,她嘴角没什么......”

    话到了这儿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后,她不可思议地说道:“不对,有,真有!她右边嘴角边上起了个小水泡。”

    “之前有吗?”

    “没有。”李护士又在脑海里回想了两次见面的画面,很肯定地重复了一句,“肯定没有。”

    黄兴桦右手握拳,重重地敲了把自己的大腿,整整五个小时的大会诊,这才有了点黎明前曙光的感觉:“快,问问她这个嘴角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有没有疼痛?或者是发痒之类的症状?”

    李护士点点头,把昏昏沉沉的丁秀娟摇醒:“你的嘴角有个水泡,疼不疼?”

    “啊?”丁秀娟皱起了眉头,觉得耳边全是噪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李护士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但丁秀娟的回答依然是:“啊?我听不见!”

386.追凶(8):锁定

    祁镜并不是出于心血来潮才去看那张五人照片,当然也不是出于心血来潮,才拿着两张照片做对比。原因就在新来的脑ct和脑脊液检查上,这个报告让祁镜想到了些东西。

    其实他的这种感觉就和黄玉淮的差不多。

    在病人信息日渐完善的前提下,症状、检查报告的结果会逐渐和深埋在脑海里的知识经验碰撞在一起,首先浮出海面的就是答案。

    为了确定答案的正确性,祁镜自然需要去验证,现在丁秀娟嘴角的那个水泡或者说疱疹就是证据。疱疹是第一步,听力便是这类感染的第二步,不过还没等他发问,丁秀娟的反应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口唇疱疹、高热、寒战、腹部不适、化脓性脑膜炎、听力丧失,祁镜又把这些零碎的症状在脑子里又拼凑了一遍:没错!就是它!

    丁秀娟身上的感染拼图集得差不多了,有口唇疱疹+听力丧失两个特异性症状做基础,应该能锁定目标。传染途径恐怕就是消化道了,他们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这种食物。至于感染源在哪儿,倒是难说......

    等等!

    消化道?

    如果只是靠吃的话,对食物的要求也太牵强了,不太可能。

    再说以这个小东西的潜伏期,别说已经过了那么多天,按理说应该在王贵夫妻回国之前就已经广泛传播开了才对。

    不对!

    它的病程进展起来实在太快,说不定现在已经闹出了人命!yuenan如今四处受灾,可没那么好的医疗资源去集中对付那些突发的感染性休克病人。

    一旦出现这种病人,很有可能稀里糊涂就病死在家或者某家医院的病床上。yuenan现在全国上下都在yi情的包围中,或许传染病学专家会被蒙在鼓里,可裴红鹰那儿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可能是消化道传染!

    既然不是靠吃的,那就只剩另一种主要途径了......

    祁镜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几个人,倒是松了口气:好在那个菌没有人传人......

    只是一个病原体的名字,就让他回想到了当初的05年。地点不同时间不同,但东西还是那个东西,结果因为知识方面的空白,造成不小的传染。之后多少也有过小爆发,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绝大多数都被摁死在了萌芽阶段。

    他那时刚进临床,根本接触不到这个细菌,连听都没听过。但在好几年后,跟在了黄玉淮身边,眼界这才宽广起来。

    不过现在光知道细菌是什么还不够,还需要了解感染源和完整的感染链。灭不掉源头,以王贵一家遍布在yuenan的路线图,说不定每架从yuenan飞往国内的航班里都会带有感染者。

    到时候广泛传播倒不至于,但这个病的发展速度太快,说不定会引起恐慌。

    最有可能的估计就是那个地方了......

    现在3i会议室里,一众传染病学专家的眼睛全都盯在了祁镜的身上。自从那个麦当劳汉堡上手之后,这个家伙只是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边再没动过嘴。

    身边的黄兴桦和专家b连叫了他几次,他只是“嗯”了两声,便没了下文。

    “这小子怎么了?”专家b扫干净了自己的拌面,拿上纸巾抹了抹嘴,然后说道,“怎么又自顾自的不出声了?也太自我了吧。”

    “老师们,就别管祁哥了,他一想事情就会这样。”

    没想到这时最先开口的是台下的胡东升,他快速消灭掉了手里的汉堡包,拍了拍手上的面包碎屑,说道:“我觉得传染源就在食物上。”

    胡东升性格本来就外向,再加上那种自信非常容易吸引到人的目光。

    才一句话,他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汇集到了自己这里。当然在这儿光有存在感是没用的,观点必须能站得住脚才行。

    之前虽然有丁秀娟的腹部症状做推演,大致可以确定感染途径是消化道,但还缺乏确切的证据。所以这些专家就想试试这个年轻人:“依据呢?”

    “依据就是这些天他们吃了形形色色的食物,但走过的地方却都在首都周围,路线很杂但范围小。”

    胡东升说道:“不管是服装厂、果园、房产公司、制冷设备装修公司,其实都在hanoi四周,有些甚至就在市区里。如果是空气传播,那说不定整个hanoi都会出问题。”

    “还是排除法。”专家c摇摇头。

    “可不只有排除法。”胡东升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专家会诊的大场面,面对提问依然思路清晰,“病人的老婆不是嘴角有水疱么,可能感染就是从口腔开始,进入消化道之后入血,最后再进入大脑,这么一个过程。”

    专家a听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传染源呢?”

    “传染源么......”

    这时高健接过了胡东升的话,开口道:“牛肉、猪肉、鸡肉、海鲜、各种面食,其中海鲜很容易出现细菌感染,但感染多有严重的消化道症状,与本次病历不符。而面食出现问题应该是真菌感染,症状更偏向毒素中毒,也不相符。”

    胡东升道:“剩下的就是那些肉类了!”

    高健看了看手里汉堡包里的牛肉饼,继续说道:“肉类储存不当就会和海鲜一样,出现消化道症状。但肉类还有人畜共患病这个选项,很容易经消化道进入人体,症状就难说了。当然了,其他配菜说不定也有这种可能性,但几率要低不少。”

    “......”

    桌边围坐的专家们看两个年轻人说得头头是道,忽然想到离两个小伙子进门至今也就过了十多分钟而已。从路线图到接触到的各种东西,洋洋洒洒四张病历记录纸,这就全捋清了?

    这种消化病历的能力可不是科班学习能练就的。

    而且这两人讨论问题的角度很新奇,没有在既有的观点上做重复浪费时间,而是选择直接从食物上下功夫,愣是推测到了这一步。当然准确性不能保证,但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水平着实不容易。

    话说丹阳医院的内科急诊有那么强吗?

    胡东升又多看了手里的病例记录两眼,建议道:“我觉得现在只要等那两个远房亲戚发病就行了。”

    高健点点头:“对,如果两兄弟发病那就是最后那顿晚饭,如果没发病那就是之前王贵和丁秀娟自己感染到的。”

    “你们不排除一下其他可能性?”专家b问道。

    “排除?”胡东升摇摇头,笑着说道,“没必要吧,我们做急诊的遇到这种不确定的情况,向来是什么可能性大就先上什么治疗,捞命要紧。”

    “这个病人既然三代头孢无效,那万古+泰能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高健补充了一句。

    “对了!”忽然胡东升补了一句,“会不会是寄生虫治疗后做成虫体崩解,然后因为崩坏的虫体造成了病人的过敏性休克。”

    黄兴桦眼前一亮,实在没想到内急的医生能想到这一步。

    不过再看看还站在一旁独自发呆的祁镜,他也就释怀了。有个专注寄生虫的人在,周围同事自然而然会对寄生虫多了解几分。

    黄兴桦解释道:“我之前用的治疗方法是先杀再灭,先上的治疗药物不会造成虫体崩解。而且病人的脑子里也没出现寄生虫,它们更多还是躲在了两肺和消化道。”

    “这两位年轻人说得不错,靠着刚才丁秀娟的症状,肉类确实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专家c说道,“至于是鸡肉、猪肉还是牛肉,我觉得靠yuenan当地的检疫部门去查更好。”

    专家b也应声附和:“我翻了遍地点,里面涉及到肉类的吃饭地点就只有五处,算上最后杨英华的家也就六处,范围已经大大缩小,没必要再往下查了。”

    “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保住夫妻两人的命,然后对航班机组人员和那两位远房亲戚做大量检查,看看有没有人传人的可能。”

    黄兴桦虽然觉得会诊并不完美,但到了这个时间大家确实都累了:“那这样吧,等我家老爷子到了再做决定。”

    “黄老爷子要来?”

    “嗯,应该快到了吧。”黄兴桦看了看表说到,“我已经让人去接了。”

    既然黄玉淮要到场,那这些传染病专家就不可能走:“那就等吧。”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能听到的只有喝茶和打火机的声音。渐渐的大家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小声聊了起来:“我觉得就算黄老爷子到了也没法看出是不是人传人吧......”

    “那可难说,我们和老爷子的经验值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这十来年他一直都在抗yi的第一线,深入各处基层医院,对一些大城市少见或者根本见不着的冷门微生物非常了解。”

    “难道还能看出感染源不成?”

    “谁知道呢......”

    然而就在他们渐渐变得不耐烦的时候,会议室的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感染源找到了,是猪!”

    ???

    噗......

    咳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话音划破了宁静,也吓了那些专家们一大跳,更是让正往肺里吸取尼古丁的专家b呛了一大口烟雾:“咳咳咳,你说什么?”

    “是猪。”说话的正是一直窝在一边思考的祁镜。

    “为什么是猪?”

    “是之前的猪肉卷饼出了问题?还是最后那顿饭出了问题?”众人不解,为什么祁镜就一眼相中了猪肉呢。

    “怎么可能是最后那顿饭,晚饭哪儿来的猪肉,确切来说是倒数第二顿的午饭才对,黑三剁和那个什么五花肉千张。不对,等等......”

    祁镜摇摇头,马上改正了自己的说法,或者说是打了一个巨大的补丁:“说着说着倒是被你们带偏了,这个病压根就不是吃饭吃的。细菌在沸水高温中会立刻死亡,就算是60度的热水也能在十分钟内消灭掉它们。”

    “啊?”

    “不是吃的?那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呼吸道感染?”

    “接触。”祁镜指了指眼睛:“丁秀娟的结膜你们不会是忘了吧?有流泪,有结膜发红,就是接触的结膜造成的。”

    “难道是先结膜炎再脑膜炎?”

    “不至于吧,我临床上是真的没见过这种病例。”

    “不不不!”祁镜再次说道,“不一定是结膜炎,但是通过结膜进入的身体,临床上这种菌造成结膜炎的几率很低。”

    黄兴桦在一边听着,又想起了刚才老爷子对他说的那番话,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他从硕士阶段就开始偏向了病毒学,博士毕业后更是去了国外深造病毒感染。去年那场sars让他成了国内病毒学的第一人,也担负起了上京抗yi的重担。

    “战利品”就是保下了上京这座首都,同时自己也收获了所长的职位。但在黄玉淮的眼里,他这个所长就像碰大运撞上的一样。

    话不好听,黄兴桦之前也没当回事儿。但现在祁镜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身边冒头,之前悠哉悠哉的念头早就散了,留下的就只有被后辈追赶的紧迫感。

    他皱起了眉头,看了祁镜两眼,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说吧,什么菌?”

    “猪链球菌,人畜共患病。”

    祁镜说出了答案,同时又补充道:“这个菌感染人体后起病急骤,往往没几天就会出现感染性休克,不过好消息是没有人传人。”

    猪链球菌是什么菌?

    在座的专家们都是老资格,普通细菌不在话下,而对人畜共患病也多少有些了解,但对这个菌却出现了空白。至少扫遍各大期刊的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写过这个细菌。

    “自然没人写,没有人传人,就缩小了它的传染范围,而且这个菌感染要求并不低。”祁镜说道,“除去极低几率的消化道感染外,最主要的就是直接接触,然后通过结膜和伤口进入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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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缉凶(1):武装

    10月14日凌晨4点25分,黄玉淮背着一款新潮的黑色运动,在儿子助手的陪同下,走进了国际会议中心的大门。

    助手就跟在他身边,脸上阴晴不定。

    她知道老头脾气倔,但黄兴桦也是下了死命令的,违抗了哪一边都不得好。想了好一会儿,助手这才下定决心,又把刚才的建议重新提了一遍:“黄老师,包给我拿吧,看着挺重的。”

    黄玉淮1米8的身高,足足比那个女助手高了大半个脑袋,70岁的年纪远谈不上健步如飞,但也足够称得上腿脚利索:“不用,这jansport背包刚买没多久,背着我心里踏实。”

    助手有些为难:“可黄所长说了您老腰背不好,还是我来拿吧。”

    黄玉淮回头看了她一眼,陡然停下了脚步,一根食指竖在嘴前,同时摇了摇脑袋。

    见他如此,女助手知道是生气了,只得闭上了嘴巴,把话题引到这次的病例上:“现在黄所长找来的专家组分成了两拨,一组传染病学专家在3楼3i会议室,一组危重症休克治疗专家在1楼的传真室。”

    “传真室?”

    “嗯,怕云川那儿说不清楚病人的情况,所以就希望通过传真的办法把报告送过来。”助手在黄兴桦身边工作了好几年,知道老爷子现在想什么,马上指着大厅旁的一条走廊说道,“传真室就在那儿。”

    “就先去传真室。”

    黄玉淮一路上他反复思考着儿子所说的那个病例,从症状上看,各方面都和自己所想的那个细菌完美吻合。现在要做的就是验证,至少得先问2个问题,一个就是有没有听力丧失或者减退,另一个就是有没有口唇疱疹。

    如果有这两个症状,那基本可以断定就是那个菌,如果没有,或许还要费一些脑子才行。

    当然了,万一不是的话,考虑到人传人的可能性,黄玉淮也随时准备动身去云川。反正他现在卸了不少重担,肩上就一个院士虚名。好几年前他就不带学生了,手里的研究团队也有人照看着不用他去管。

    所谓无官一身轻,他准备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乐趣”。

    王贵的治疗也是重要的一环,现在抗生素方面上了万古和泰能,基本是05年的顶配。休克方面有华东地区最好的休克治疗专家之一严虹坐镇,王贵的情况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黄玉淮还是不放心。

    他敲开了传真室的大门,扫了一眼远处围坐在一起的八位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黄老,你怎么来了?”几个老专家包括严虹在内全都站起了身,迎了上去,“黄所长怎么把你搬过来了,这么大岁数熬夜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平时五点不到就起床了,没什么大碍。”

    黄玉淮的视线马上落到了站在人群末尾的纪清,稍稍和自己心里那个人影作了比对,几乎是一瞬间就排除了他的嫌疑:看来那小子不在这儿啊。

    “先来说说病人吧。”

    虽然王贵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治疗,不管抗生素还是现在的治疗团队都已经到了超一流的水准,但从整体来看,他的病情并不算乐观。现在的王贵处在了一个尴尬的阶段,就像是踩下刹车的小汽车,能明显感到减速,但仍受制于惯性不得不继续往前滑行。

    “血压维持在了9045左右,但心率却下不来,反而比之前还要高上一些。”纪清担任了汇报的重担,“现在维持在125左右。”

    “多巴胺下了那么重的剂量,收缩压都没回到100以上......”黄玉淮看着手里的治疗记录单,问道,“万古挂上了?”

    “嗯,刚输了一袋,效果不错。”纪清说道,“复查了血常规,感染没有继续加重。”

    “万古嘛,自然效果不会太差。不过堪堪稳住了血压,但心率还没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黄玉淮马上掐中了关键点,角度远比在座的其他人要来的广阔,“比如说万古霉素出现的副作用。”

    说完,他就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下,接过了纪清递来的手机:“林荣?人呢?”

    电话那头似乎早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不敢怠慢,马上笑着回道:“黄老,我在我在,有什么吩咐吗?”

    从王贵进丽城疾控开始,林荣的水平就让人大跌眼镜。当初在黄兴桦的研究所任职,他好歹算的上黄玉淮的半个学生,现在这幅样子实在让老爷子心寒。

    不过为了病人,黄玉淮懒得浪费时间动嘴皮子骂他,只是说了一句:“看看病人的皮肤。”

    “皮肤......?”

    林荣拿着手机,靠近了病床,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连接心电监护的胸口出现了一片红疹。这不是感染和休克造成的瘀斑瘀点,而是很典型的荨麻疹。再看王贵的颈部和上肢皮肤,早已布满了这种疹块。

    之前因为盖着被子,单露出的脸上也套着呼吸面罩,所以没人发现。

    “黄老,是过敏荨麻疹!”

    黄玉淮听着这句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时还是纪清的反应速度够快,连忙解释道:“万古霉素过敏案例非常稀少,这应该不是过敏,而是万古霉素的一种毒副作用,类似于过敏性荨麻疹的红人综合征吧。”

    周围几个专家听了之后微微点头,黄玉淮也是眉毛一挑,看了过去:“林荣。”

    “我,我在......”林荣听到红人综合征几个字,顿时回想起了这个病症的定义,尴尬地一时语塞说不出半个字来。

    “一个传染病学医生竟然连手里武器的特性都不知道。”黄玉淮上下打量了纪清一番,继续说道,“还比不上一个内科急救的年轻医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林荣欲哭无泪。

    他确实知道这个红人综合征,但那也是十年前在研究所的时候。来丽城之后,他就没碰过万古霉素,这种浅薄的记忆早就消逝在了轻松安逸的生活中,现在能第一时间想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荣了解黄玉淮,这时候反驳反而会起反效果:“是我考虑不周,漏了这个情况。”

    “万古没法用了。”黄玉淮看着手里的治疗记录单,叹了口气,“泰能对革兰阳性菌恐怕也没什么太大用处,治疗麻烦了啊。”

    “黄老已经确定细菌了?”

    “差不多吧。”黄玉淮看着之前治疗无效的头孢曲松和左氧,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病人病因差不多搞清楚了,休克也已经被按住,再守着传真机也没什么大用。跟我回三楼吧,一起讨论讨论接下去的用药策略。”

    “具体是什么细菌?”纪清看着之前刚发来的短信,追问道。

    黄玉淮也舍得继续藏,回看了他一眼,便说道:“猪链球菌,一种人畜共患病。”

    “猪链球菌?”

    “我从没听说过。”

    “哪儿冒出来的?”

    “你们就别聊了。”黄兴桦看着他们一副惊讶的样子,又一次建议道,“回楼上再聊吧。”

    “好。”

    这个细菌虽然不多见,但这几年在国内兜兜转转,黄玉淮还和它打过两次交道。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两点,病程迅猛、耐药性强。

    以他对猪链球菌的了解,诊断只是其中一环,而后的治疗才是麻烦的地方。

    ......

    “诊断只是其中一环,而后的治疗才是麻烦的地方。”现在3i会议室里也没闲着,祁镜刚诊断出猪链球菌感染,没等在座的那些专家喘口气就继续说道,“这个菌亚型太多,有些耐药低,有的耐药度却很高。”

    “是革兰阳性菌吧?”

    “对。”

    “那万古霉素都不行?”

    “也有耐万古霉素的。”祁镜扫了眼众人,说道,“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很少见的情况,我想各位老师平时在临床工作中也见过吧。”

    耐万古霉素的典型代表就是金葡菌和肠球菌,一旦出现治疗起来会相当困难。一线临床医生会出现无药可用的窘境,只能把最后一丝机会放在药敏实验上。

    “问问楼下万古霉素效果怎么样吧。”

    祁镜已经拿起了手机,拨了纪清的电话,但没想到耳边不只有听筒里的拨号音,还传来了一丝熟悉的铃声,方向就在门外。

    没一会儿,会议室的大门打开,刚离开这儿没多久的八位专家鱼贯而入。

    而严虹一进门,脸色刷的一下就暗了下来,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一种食物和香烟混在一起的奇怪气味。眼神的余光来回一扫,便逼得几个还在大口抽烟的专家们掐掉了烟头。

    当然最惹人注意的,还是站在最前的黄玉淮。他背着个黑色双肩运动背包,连忙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爸,你总算来了。”黄兴桦松了口气,看看周围那些危重症急救大主任,不解道,“怎么其他人全都上来了?”

    “万古霉素没法用了。”

    黄玉淮从背包里抽出一个保温瓶,给自己到了杯热水,喝上两口后说道:“病人出现了红人综合征,和休克的低血压高心率出现了叠加状态,现在情况很不好,得尽快找到合适的抗生素才行。”

    这段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在了会场中央。原以为会是万古霉素耐药,谁知突然出现了毒副作用。

    黄兴桦也不知道今晚是第几次了,又皱起了眉头:“这革兰阳性菌,没了万古霉素和头孢,难道去用青霉素?”

    “是啊,革兰阳性菌就那几种药,一旦出现多重耐药万古霉素就是最后杀手锏,现在竟然连......”

    “嗯?”

    两拨专家组双双对视了起来。

    他们都觉得自己才是先掌握病原菌的一方,但从对话内容来看却并非如此。

    “你怎么知道是革兰阳性菌?”

    黄玉淮有些奇怪,再看了看黄兴桦身边那位年轻人,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却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您老进门前的十来分钟吧,小祁推算出了病原菌。”黄兴桦答道,“是猪肉链球菌。”

    黄兴桦有些不敢相信。

    这可是人畜共患病,还是国内几乎没有报道过的一种共患病。虽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在米国被发现后,世界各地都有小规模爆发,但真正传到国内的只有一些零星的兽医才会去涉猎。

    就算如此,信息量也是少得可怜。

    最著名的就是98年米国爆发的猪链球菌感染,直接经济损失超过300万美元。之后几乎每年都要爆发一至两次yi情,虽然也有人感染的情况,但报道里鲜有提及。

    而黄玉淮之所以能知道这个菌,完全是六年前在江平一连出现了两次猪链球菌感染,死亡的猪有上万头之多。其中就有人感染的情况,感染人数不少。

    他是靠着实战才发现的人猪链球菌感染病的,也是通过几个月的研究和统计才发现这个菌的发病病程和传播途径。

    要是没那次,黄玉淮绝不可能那么快锁定这个菌。

    既然自己都难以轻易下判断,那这个孩子是怎么知道的?靠猜吗?

    显然不可能。

    难道他祖籍在江平?

    “你怎么知道猪链球菌的?”黄玉淮非常好奇这一点,甚至放下了病人的治疗讨论,直接问向了祁镜。

    没想到这时,自己儿子站了出来:“爸,他是看文献看的。”

    “开玩笑,传染病学的期刊里根本没这个病。”黄玉淮自然知道为什么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当初可没有网络这个东西,“要写也得是我第一个写,我都没动笔呢,谁会写?”

    “是一本兽医,九五年的。”

    “开玩笑!兽医会写人感染的经过?”黄玉淮压根就不信,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临床观察和之后的研究归纳,怎么可能知道这方面的完整症状和传染途径?没症状和途径做基础,你拿什么下诊断?”

    祁镜没想到这老头还是那么较真,叹了口气,只能在众人的视线下,说出了“真相”:“其实是之前去米国交流的时候,一位急诊大主任教我的。我当时听着很有意思,就记下了。”

388.缉凶(2):军备

    这要是放在15年后,祁镜说的理由会有些牵强,但在那个年代却特别好用。因为米国就代表了医疗的高峰,去米国镀金就代表了高人一等。

    如果从整体水平来看,祁镜承认医疗高峰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单单把诊断拿出来,他的想法就有点不一样了。在他看来,高精尖的检查仪器和手段依然比不了病例经验的堆积。

    一句话,祁镜既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又撑过了黄玉淮的追问。

    “米国?”

    黄玉淮眉毛挑了挑,考虑到之前米国的猪链球菌yi情,以及早就有的猪链球菌人感染模型和相关研究,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说说你的诊断依据吧。”

    “爸,你不也觉得是猪链球菌吗?”

    黄兴桦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不追根究底是不肯罢休的。他看了看手表,想着帮祁镜解围,也好早点结束会诊让这些专家回去休息,便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设定治疗方案......”

    “你认为临床上靠“觉得”就能治病救人了?”黄玉淮瞟了他一眼,“我只是猜的,手里没证据。既然这位年轻人说是诊断的,那就说一说证据嘛。而且确定了传染源也可以知会yuenan方面,让他们早做防范。”

    老爷子来这儿一个是为了断病治疗,另一个就是来会一会祁镜。上次上京的会诊他没时间来,这次明海机会难得,他一定要看出点东西才行。

    到了他这个年纪,谁会不喜欢有实力的后起之秀呢。当然前提是,他确实有真才实学。

    既然自己老爸发话了,黄兴桦也没法再拦。

    至于王贵那里,刚输完万古和一半剂量的泰能,其实他的身体已经不宜再输其他抗生素了。感染性休克的抗生素使用中首剂量必须足量,但之后必须针对病人的情况做出相应调整。

    所以就算这儿得出了治疗方案,真到了林荣手里,最快也得等6小时以后再用,而且具体使用时机还得看王贵的身体情况。

    这么看来,这儿的治疗方针倒是不那么急了。

    祁镜其实考虑的也没那么多,既然老爷子有兴趣,他说详细点也没什么:“首先病人的症状就和人感染猪链球菌非常相像,尤其是丁秀娟的口唇疱疹和听力丧失,这些恐怕黄老师还不知道。”

    “病人有口唇疱疹和听力下降?”

    黄玉淮这一路才半小时,没想到又让他们找到了新症状。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又把视线拉回到祁镜这里,“口唇疱疹可以是普通的病毒感染,听力下降或许是脑膜炎的并发症。”

    “丁秀娟结膜有轻微的炎症,应该是感染进入人体的第一站。”

    “隐球菌造成的脑膜炎也会让眼睛受累,为什么你就肯定是猪链球菌?”

    黄玉淮最开始在出租车上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性就是隐球菌感染,第一时间就被他排除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把这个菌拿来当成问题,转手就在祁镜脚下砸出个烟雾弹来。

    “隐球菌?”祁镜笑了笑,“黄老师开玩笑了,隐球菌的脑膜炎严格来说是眼肌受累,不是眼睛和结膜。首诊往往是眼科,主诉是复视、斜视、弱视、怕光......”

    “好了好了。”黄玉淮见他根本不上当,连忙做了个停的手势,“说说感染链吧。”

    “这就得问丁秀娟了。”祁镜指了指黄兴桦的手机,“打给她问几个问题就能知道感染源在哪儿。”

    之前丁秀娟在做脑ct的时候,李护士发现了她的口唇疱疹和听力丧失,同时上了和王贵一样的万古和泰能。之后的脑ct报告和王贵一样是脑膜炎,但程度要轻不少。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丁秀娟在最强抗生素的治疗下,情况已经趋于平稳。

    “她身上没事儿吧?”黄兴桦问道。

    “没看到有皮疹。”林荣检查了一遍,“已经用了一个小时的药了,马上这袋就要下去了,应该不会出问题。”

    “复查的血常规,结果怎么样?”严虹问道。

    “血常规改变不大,体温也停在了38.9度,没再往上升。”

    “看来万古霉素确实有效。”专家们纷纷点头,“如果王贵没出现毒副作用的话,恐怕现在情况也不会那么糟糕。”

    丁秀娟因为起病够晚,发现得也早,在多重治疗的加持作用下,刚起头没多久的脑膜炎症状已经有所缓解。听床边有声音,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模糊的白大褂身影:“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你也和你男人一样染病了。”林荣长舒了口气,“不过好在你情况不严重,现在用的也是最好的抗生素,身体正在慢慢......”

    话还没说完,林荣就觉得自己的手腕一沉,丁秀娟的手探出白色被子一把拽住了他:“王贵怎么样了?”

    林荣有些尴尬,来了疾控中心其实已经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个么。”

    “把电话给她。”这时他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让我们来说吧。”

    丁秀娟全身无力,脑膜炎被压住了但脑仁还是生疼没法动。林荣把手机开成免提,放在了床头柜上。声音是祁镜的,面对家属他没选择隐瞒,如实说明了王贵的具体情况。

    刚刚从昏睡的状态苏醒,一下子听到自己男人的病情,丁秀娟有些受不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先别急,现在王贵还有时间,我们必须明确感染源,对源头实施封锁。”祁镜顿了顿,问道,“你好好回想一下,你和王贵两人是不是在他表弟家接触过生猪肉?”

    丁秀娟啜泣了两声,点点头:“对,就是在英华家,他和英华一大早一起宰的猪。我想怎么那么轻松就放倒了,原来是头病猪......”

    “是活的?”祁镜追问道。

    “对,是头活的,前一天英华从集市上拉回家,看上去确实有点愣头愣脑。”丁秀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英华难得见王贵一回,心里高兴,所以就......唉......”

    之前祁镜的判断没有错,源头就在杨英华的家。那头死了的猪染上了猪链球菌,在宰杀的过程中靠着接触传播进了夫妻两人的身体。

    黄兴桦是疾控所长,现在掌握了传染源的确切消息,一个激灵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必须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那三名yuenan的传染病学专家,尽早找到病猪的源头,同时也得找到杨英华。既然夫妻两人都染病了,那杨英华估计也难逃这个命运。

    而且以yuenan现在的情况,杨英华的处境可能比王贵夫妇更危险。

    现在找到了源头,祁镜便开始向传染途径下手,只有找到完整的传染链才能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你是不是用手揉过眼睛?”

    “我也不清楚,想不起来了。”

    “那王贵是不是......”

    “应该没有吧,他们杀猪都挺小心的,还戴着护目镜,防止脏水进眼睛。”丁秀娟想了片刻,回答道,“我大概是去猪圈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忘记洗手了。”

    黄玉淮这时打断了祁镜的问话:“接下去就不用问了,接触传播只要有一个小伤口,哪怕是毛囊炎破溃,也会给细菌可乘之机。”

    “伤口,对,伤口!”

    这时丁秀娟想起了什么,声音也被拔高了几度,“老王他手臂上有伤,是前三天去果园的时候摔跤弄的,大概是三四公分的口子吧。”

    “口子?没看到他有伤口啊......”林荣皱起了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了过来,“哦,对了,他那条做了半固定的手臂。对对对,他那条手臂上有伤,上半固定纱布的时候还特地做了消毒。”

    “看来就是那儿了。”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经过近六个小时的会诊,反复筛选行径路线上的各种可能性,最后完善了传染病学的三大要素。

    至于如何封堵传染源,如何斩断传染途径,那是黄兴桦和yuenan几个专家的事儿,不归他们管。但现在会诊的意义又产生了些细微的变化,不仅仅是为王贵找到最合适的抗生素组合,同时还得为yuenan方面找到一个廉价的方案。

    “麻烦啊,他们那儿没万古霉素吗?”专家b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掏了根烟,在桌面上敲了敲,最后还是很不情缘地放了回去,“yuenan也没那么穷吧。”

    “当然穷,用的起万古的人是绝不会去杀猪的。”

    “也对。”

    “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不过王贵还在丽城疾控icu里躺着等我们的方案呢。”黄玉淮翻开了一本小本子,视线看向了正忙着开窗透气的严虹:“严主任,说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吧,如果试用抗生素,那个叫他一次性能撑多少种?”

    “他现在肝肾功能不算好。”严虹表情严肃,犹豫了会儿,还是建议道,“能不能撑到出药敏实验结果?”

    在她的经验范围内,一般的感染性休克都能撑到出药敏实验结果。一共也就57天的时间,她有信心在这段时间里吊住王贵的性命。

    但谁知黄玉淮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头:“这个菌要是放着不管,最快2天就会没命。”

    “那么夸张?”

    “就是这么夸张......”祁镜补充道:“米国几次yi情虽然感染人数无法和我们的sars相比,但都出现了非常高的病死率,医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得到了有效的支持治疗,只要扛不住细菌的攻击,最后病人的休克也很难逆转,造成全身多器官衰竭。”

    “可是他的肝肾可没那么多余地给我们折腾了啊。”

    严虹脑子里记着王贵的所有检查记录:“之前万古泰能对肾脏都是极大的负担,就算现在得到了休息,可也经不起轮番上阵。”

    “就说一次能上几种吧。”黄玉淮喝了口茶,已经开始在本子上写起了东西,“你只管你说,抗生素筛选工作我们来做。”

    严虹叹了口气:“一次最多两种,次数也不宜过多,而且宜早不宜迟。”

    “好了,开始做筛选吧。”黄玉淮用手里的水笔敲着本子页面,说道,“现在丽城疾控手里有的抗生素种类一共是六种,青霉素、头孢、氨基糖苷类、大环内酯类、喹诺酮类、四环素类,都说说想法。”

    专家a率先开口:“我觉得从最简单也最方便的青霉素开始,有时候反而是最原始的药物更有效果。”

    “不,我反对。”专家d反驳道,“之前病人已经吃了万古霉素毒副作用的亏,以丽城那儿青霉素的纯度,很有可能出现过敏反应。这样的话,病上加病,反而不妥。”

    “那就从大环内酯类里找。”专家c说道,“阿奇霉素对革兰阳性菌的效果也不错。”

    黄玉淮看了看众人:“阿奇霉素,都同意吗?”

    “同意。”包括祁镜在内,所有人都点点头。

    黄玉淮在纸上第一行轻轻写下阿奇霉素,然后说道:“第二个,你们准备选什么?”

    “反正喹诺酮类不行。”专家b摊摊手,“那是针对革兰阴性菌的,之前用的左氧氟沙星完全无效也表明了这一点。我个人建议用前两代头孢,其实头孢历代虽然抗药谱越来越广,但三代确实更偏阴性一些,反而是一二代头孢偏阳,尤其是头孢他啶。”

    “我建议用四环素。”专家a继续提出自己的意见,“四环素对付阳性菌不错,而且也避免了头孢可能出现的过敏反应。”

    “啊呀,之前挂三代头孢的时候不是已经做了皮试嘛,哪儿还会过敏。”

    “24小时就要重做皮试,这可是临床常识。”

    “都这时候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一趟为猪链球菌准备的军备,到头来反倒成了会议开始以来最激烈的阶段。黄玉淮被他们吵的脑袋疼,敲了敲桌面:“别吵了,选个药还吵。”

    “黄老,还是你来定吧。”

    “是啊。”

    “四环素和头孢他啶......”

    黄玉淮也在犹豫这两个药物,基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时,他想起了坐在一旁的祁镜,忍不住看了过去:“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祁镜笑了笑,“我怕说出来被你们骂。”

    “说嘛。”黄玉淮反倒来了兴趣。

    “我选氨基糖苷类。”

    “啊?”

    “这可是有严重耳毒性的,大城市里早就不用了。”

    祁镜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猪链球菌导致的脑膜炎有八九成的几率会侵犯耳朵,恐怕王贵现在早就听不见了吧。”

389.缉凶(3):小米加步枪

    氨基糖苷类有一类“古老”的代表药物,最早的链霉素和庆大霉素。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几种药物和它们的衍生物,就像现在的左氧和三代头孢一样,是临床上抗菌的中坚力量。

    不过后来发现这类抗生素都有严重的耳毒性,会摧毁耳神经。尤其是对神经正处在发育阶段的孩子,毒性更甚。所以一经证实,氨基糖苷类就以极快的速度退出了一线用药阵营。

    在大三甲,因为医疗资源充足,为了用药谨慎,它们几乎绝迹。而在偏远点的乡镇,资源不够,像庆大霉素这样好用又便宜的药物还是会时不时地拿来做主攻药物。

    当然,因为其副作用的存在,儿科和孕妇依然是它们的禁忌。

    现场在座的都是在大城市工作了十多年的专家,用惯了头孢、喹诺酮、糖肽和碳青霉烯,早就把氨基糖苷类放在了犄角旮旯里,想不起来了。

    突然被人提起,多少有点坐在家庭聚会的餐桌上忆苦思甜的感觉。

    只不过现在负责忆苦的是年纪最小的祁镜,那些上了年岁的中老年专家们反倒成了只顾着思甜的人了。这让他们心里非常别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其实在yuenan,氨基糖苷类的地位也不高。安全的头孢和大环内酯也不算贵,完全可以替代。

    细想想祁镜说的也不无道理,病人已经到了这一步,按疾病的发展速度,能不能熬过这段休克期都说不定。即使日后抗感染抗休克成功,听神经的损伤也很难恢复。

    对于这点,那些见惯了脑膜炎的专家们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真到了选药的地步,他们还是退却了。毕竟手里没有药敏证据,不选四环素而选氨基糖苷类,这说不过去。以后一旦被家属找上门,法庭可不会管那么多,该怎么判就是怎么判。

    “氨基糖苷类,先撇开耳毒性不谈,它们对肾脏也有相当大的负担。”专家c对祁镜的这个建议持保留意见,“病人肾脏可不太好啊。”

    “至少王贵现在还能耐受,所以我把它放在了首选。”祁镜想了想说道,“要是不考虑这方面,单单以效果来看的话,氨基糖苷类的顺位没那么高。”

    祁镜的理由很牵强,几个专家纷纷摇头。

    他们在传染病学上的造诣并不比重生前的祁镜低多少,都是几十年熬出来的水平,对抗生素的运用更是得心应手。乱拳可能在诊断上打死老师傅,但在临床治疗上行不通。

    经过了短暂的惊讶和冷场,老师傅们开始反击。

    专家a往嘴里灌了两口茶,淡淡地说道:“氨基糖苷类里庆大霉素那一系抗菌谱倒是挺广的,但也依然有诸多限制。我记得它们主治疗革兰阴性菌,对厌氧菌更是无效,对比下来还是头孢拉定和四环素更好。”

    这是个非常好的切入点,在对方自诩的药效和用药限制上动刀。

    不过祁镜早就有了备选方案,他本来想用的就不是什么常见药物:“首先猪链球菌是兼氧菌并非厌氧菌,氨基糖苷类可以发挥疗效。其次,氨基糖苷类里也有应付革兰阳性菌的药物。”

    “有吗?”

    “没什么印象。”

    “这都多久没用氨基糖苷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是奈替米星吧。”这时黄玉淮开了口,“确实是个很少见的药物,平时革兰阳性菌虽然病程凶猛,但大都有完克的药物存在。在以对付阴性菌为主的氨基糖苷家族里,奈替米星确实不够亮眼。”

    “黄老觉得我这个建议如何?”祁镜笑着问道。

    黄玉淮拿笔的手停在一边,没有要落笔的意思:“我觉得不怎么样。”

    作为上一世的恩师,即使祁镜靠着重生硬生生拉近了十几年的差距,还是觉得自己有非常多的不足。尤其在用药经验和对药物的认识上,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当然在奈替米星上,祁镜有自己的考虑:“是不是因为奈替米星很难监测血药浓度?”

    “你知道?”

    黄玉淮有些惊讶,先不说会有多少人认识奈替米星,药物进入人体后专走那条路可不是一个年轻人能了解的。而且这家伙竟然在知道这个的情况下,还建议用它......

    有问题!

    “你知道奈替米星的血药浓度很难监测,没法监测浓度就无法预估对肾脏的影响。这是肾功能不全病人的禁忌,你为什么还要用它?”

    “首先它是块敲门砖,或者说是侦察兵。”祁镜笑着说道,“因为用药次数少,作用机制也和前身庆大霉素不同,所以几乎不会有耐药性。如果它无效,那就大大缩小了耐药范围,为后天的大决战做准备。”

    如此清奇的用药思路,又一次让会场沉寂了下来。黄玉淮也没想到祁镜竟然考虑到了这一次用药失败的情况,为了确定最后的胜利,宁愿牺牲掉眼前的胜利。

    不过祁镜的观点太过独到,会议上依然有许多不同的声音。

    尤其专家a对四环素类的药物非常有信心:“祁医生充分阐述了奈替米星的优点,但它的缺点也非常突出。我们现在是在选药,而不是做对比。最后选定的药物要足够优秀才行,比起奈替米星,我没看出四环素类抗生素差在哪儿。”

    “四环素类......”祁镜叹了口气说道,“奈替米星比四环素类强就强在耐药性少,而且我敢断定,四环素耐药的可能性在90%以上。”

    “啊?”

    “孩子,可不能乱猜啊。”

    “你怎么就能断定四环素类耐药?”

    “这不是明摆着嘛。”祁镜起身敲着墙上投影出的王贵行径路线,说道,“他们夫妻这一次去的是哪儿?yuenan北方!yuenan北方现在在流行什么?霍乱!对于yuenan这种国家,霍乱用什么药最好?”

    接下去不用祁镜再说,众人已经得到了答案。

    “诺氟沙星、环丙沙星、头孢、四环素、多西环素......”

    在yi情泛滥得不到有效控制的当下,抗生素的广泛使用在所难免。诺佛沙星和环丙沙星都是三代喹诺酮,四环素、多西环素都是四环素类,是治疗霍乱一线药物,用量更是可想而知。

    以这个态势,完全可以认为yuenan北部的细菌已经有了这些药的耐药性,而且之前林荣的用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这......”

    “怎么把yuenan的yi情给忘了,这要是联系在一起,确实很有道理啊......”

    祁镜这番话彻底打破了选药的格局,至少四环素类退出了竞争。剩下的头孢也因为救治霍乱的关系,成不了黄玉淮的首选。

    一次性把两个待选药物全部否掉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你认为用奈替米星配阿奇霉素?”

    祁镜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黄玉淮听了他的答案,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最后摇摇头说道:“不行,阿奇霉素和奈替米星只能选一个,另一个位置得留着。”

    这句话只有简单的20多个字,算上标点符号都不过30,但信息量非常巨大。

    整张长桌边因为各自级别和理论基础的原因,对这句话的理解分成了三个不同的层次。

    高健、胡东升和纪清自然是最低的级别,以为黄玉淮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药物。而到了其他专家的耳朵里,就成了阿奇霉素和奈替米星之间有什么用药禁忌,所以只能二选一。

    只有祁镜的想法和他们不同,不过依然没有完全弄明白其中的道理:“是因为给药途径?”

    黄玉淮听后微微一愣,再抬头看看周围,似乎除了他以外还没人意识到这两个药物的一个重要特性。经过刚才的诊断,到后来的用药筛选,再到现在对于给药途径的质疑,他不得不承认祁镜确实是棵绝佳的好苗子。

    至少在传染病学方面,这孩子的基础知识量和各方面的思路都是一流水准。

    这个年纪想达到这个高度,肯定需要长年累月的钻研和积累,文献、病例都不能少。或许别人还在读大一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开始接触临床了吧。

    黄玉淮在心里感叹了两声,便回了一句:“确实是给药途径。”

    一少一老,一问一答之间看似交待了个问题,但话进了别人的耳朵里却像什么都没说一样。

    给药途径?

    王贵已经感染性休克,那说明细菌和细菌毒素已经入血,这时候都是静脉滴注最为靠谱。难道静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还是对病人的身体有负担?

    “当然不是!”黄玉淮用笔敲了敲手边的茶杯,淡淡地说道,“你们是不是都熬夜熬糊涂了?旁边三个小崽子或许懂得少些,但你们都是一线大主任,不应该不知道这两个药进不了血脑屏障吧?”

    “奈替米星确实不太知道,但这个阿奇霉素似乎......”

    “都是被这耐药给害的,平时脑膜炎都用头孢和喹诺酮,正常情况下进不了大脑,却可以在脑膜炎的时候进去发挥效果。可是绕过了耐药抗生素,却让我们顾头不顾腚,阿奇霉素进不了血脑屏障,永远都进不去。”

    “难道奈替米星也进不去?”

    祁镜坐在一旁摇了摇头:“氨基糖苷类里只有阿米卡星能进去,其他都进不去。而且阿米卡星进入大脑后浓度也没多少,如果只是静滴的话,对脑膜炎来说确实鸡肋了一些。”

    “你知道你还选?”

    祁镜解释道:“这不是有鞘内注射嘛,直接把药物打进脑脊液,强迫抗生素进入大脑不就行了?”

    这正是祁镜觉得奇怪的,在他看来鞘内注射明显是个不错的方法,不知道黄玉淮为什么要否定。

    “黄老,你应该考虑过鞘内注射吧?”

    “考虑过,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好。”黄玉淮说道,“我以前遇到一个猪链球菌病人,也是用的鞘内注射给药。但因为药效不够强,最后诱发了颅内压升高,脑疝,死亡。”

    祁镜点点头。

    现在看来黄玉淮是想分两条路走,一条透过血脑屏障进入大脑,治疗脑膜炎。而另一条则在血脑屏障外,围攻血液里的细菌。

    “阿奇霉素和奈替米星之间,我还是选奈替米星。”祁镜说道,“原因我之前也说了,现在病人的肾脏还能用,等过了一段时间真到了需要奈替米星的时候,说不定他的肾脏已经不行了。”

    其实他得出这个结果也是无奈之举。

    面对多重耐药+最强药物组合失效的情况,他实在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在重生前那会儿,国内已经有了不少新的抗生素出现。不管是药物作用机制还是药效强度,都要比老药来的可靠。

    再看看现在摆在面前的药物,颇有种小米加步枪的感觉。

    比如替加环素,药效非常强劲,对复杂性感染有非常好的抑菌效果,但轮到国内上市的时候已经是2012年。还有利奈唑胺,不仅可以对抗耐万古霉素的细菌,更是对付呼吸道感染和血液感染的一线药物,但国内就算出现仿制药也得等到2015年原厂失去专利以后。

    其次的还有达托霉素,抗菌谱和万古霉素相仿,但却能对付多重耐药性极强的阳性菌,是这方面的首选药。但该药直到03年也就是去年,才刚在米国通过fda,而到国内上市也得十多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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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缉凶(4):暴风雨前的宁静

    总时间近6个小时,总人数达到了31位,其中27位是主任医师,22位现任或者曾经担任过科室大主任。由黄兴桦牵头的大会诊留下了这些记录,最后在黄玉淮的决定声中落下了帷幕。

    散会时,丁秀娟的体温已经开始下降,王贵的病情也暂时得到了控制。从yuenan首都hanoi至云川丽城的整个航班,除了王贵夫妻外基本排除了感染的可能性。

    不过以防万一,黄玉淮还是要求他们再隔离几天。

    参会的主任们都纷纷回酒店房间睡觉,许久没值夜班,突然出现高强度会诊,身体多少有些吃不住。里面有几位一早还需要做会议报告,最后不得不往后推迟

    当然这场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还远没有结束。

    王贵只是一根导火索,点燃这根导火索的纵火犯也还没有逮住。虽然已经有了线索,但传染源毕竟在他国境内,就算国内对传染病管理得再严格,也没办法伸手去管理别国。

    更何况导火索本身还没被扑灭,头孢+奈替米星的治疗还得等下次用药之后才能见分晓。

    而另一方面,黄兴桦则是放弃了药物筛选的过程,匆匆跑去了yuenan那三位传染病学专家所在的酒店房间,履行了他的职责。

    其实这一夜对三个yuenan专家而言也是煎熬。

    南方的疟疾和北方的霍乱早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现在才刚学到了些抗yi的皮毛,竟然又发现了一个未知感染。

    而且王贵夫妻的路线图就在首都hanoi周边,住的还是城里比较出名的一家酒店。如果3i会议室讨论的病人体内真的有未知感染,那作为源头的yuenan说不定已经开始传播了。

    所以从得到消息那刻起,他们就反复向国内打电话。

    唯一能问的,就是有没有像王贵那样突发高热并且迅速进入感染性休克的病人。可就算全hanoi的大型综合医院都否认有这种病人入院,这三人还是觉得难以心安

    直到忍耐到了凌晨4点。

    黄兴桦总算来了条消息,说明了细菌可能的种类和非人传人的特性,这才让他们松了口气。连续10多个小时紧绷着的神经刚一放松,接踵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袭来的睡意。

    但谁知才眯了一个小时,一串门铃声就把他们从床上硬生生拉了起来。

    “黄所长?有事儿?”

    “当然有事。”黄兴桦见他们睡眼朦胧的样子,心里有种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竟然还睡得下去?”

    听是如此,三人脑袋嗡的一声响:“怎,怎么了?”

    “黄所长还是先进来坐吧,门外凉。”另一人见他心情不好,就想把人迎进门。

    “不用了我说两句就走,楼上还忙着呢。”黄兴桦就站在门口,把之前讨论后的结果全说了一遍,“现在已经确定是猪链球菌感染,虽然没有人传人,但却可以在猪之间迅速传播。”

    他们不认识猪链球菌,既然没有人传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有人传人,那就只要遏制住传染源就行了,没必要做封锁了吧?”

    “你们是不是被去年的sars弄糊涂了,没人传人就不用防了?”黄兴桦脑子里又翻出了之前祁镜说过的传染源和途径,着重说道,“这种细菌大量存在于病猪的呼吸道、扁桃体和口腔,只要接触病猪就很容易感染。”

    人畜共患病麻烦的地方在于,不仅要防止人类感染,还要斩掉病畜之间的传播链条。yuenan的经济情况算不得好,现在又是yi情高发期,如果猪肉出现问题,那就是对国家安定雪上加霜。

    许多专家在第一次面对人畜共患病的时候,往往专注于对付人类体内的感染。

    可yuenan的三人组不一样,因为国内窘迫的形势,他们更趋向于对付生猪之间的感染。

    黄兴桦一看他们忙着记录的神情,就知道了他们把重点放在了哪儿,连忙开口纠正了两句:“病源我已经说了,现在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王贵的表弟,名字叫杨英华。他很有可能已经发病。”

    之前那场会议让他们学会了很多,这次有求于他们,势必要多花些心思才行。

    见他们把这件事儿应了下来,黄兴桦便再次重申之前的观点:“找到人之后请一定查清有没有感染,如果有,也请第一时间支会我们一声。至于病猪,请严格执行病畜的‘四不一处理’原则。”

    “这些我们懂。”

    “对了,黄所长,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王贵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感染病人的模版,王贵的情况会直接反应到他们即将给yi情的评估上。只可惜事不如意,王贵体内感染的发展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么严重?”

    “竟然要用上万古和泰能”

    “其实感染性休克就是时间拖延出来的,从发现体温升高至休克,中间有一段空白时间。”

    黄兴桦说道:“只要一开始判断准确,救治迅速,把感染压在萌芽阶段就行了。病人的老婆也感染了这个菌,现在上了万古霉素,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体温开始下降了。”

    “万古霉素?一定要用万古才行?”

    “万古霉素对王贵有一定的毒副作用,出现了红人综合征,现在我们在寻找便宜的治疗方法。”黄兴桦说道。

    “如果找到了切实的治疗方法一定要告诉我们。”

    “这关系到病人的救治,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开。”黄兴桦说完这些,看了看表,“现在也快天亮了,你们尽快准备材料通报给防疫部门,我也要回去了。”

    “好~”

    黄兴桦的话已经带到,接下去如何处理就得看yuenan方面的办事效率和能力了。

    ......

    3i会议室散场后没多久,国际会议中心就迎来了第二天的会议。

    早上7点,徐佳康就被早铃闹醒,快速起床洗漱换衣。

    和他同住的是一位外科的副高,也是在差不多时间早早起了床。不过因为两人不同科,彼此也不熟,所以在7点半离开房间后,他们便寻找各自的同伴,一起早餐一起开会。

    这次明海大会,一院内急还派了两位上级医生过来。不过以徐佳康的年纪,还是和丹阳医院内急的那几个年轻人更亲近些。

    徐佳康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反向往上乘了三层电梯,到了丹阳医院所在的11楼。一来是找他们一起吃早饭,二来也是想找纪清好好问问昨晚上病人的情况。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

    先是刚起床后,徐佳康发现手机上一个未接的来电显示,时间在半夜3点,打电话的就是祁镜。刚开始他以为祁镜遇到了难题,想找人聊聊。但顺着这个电话打回去的时候,别说让祁镜接电话了,听筒里连个正常的电话铃声都没有。

    听着一串盲音,徐佳康没办法,只得先上楼敲纪清的门,结果出来应门的竟然是同住一起的谷良。

    他戴着副眼罩,打了两个哈欠就把徐佳康放了进去:“你怎么来了?”

    “老纪呢?”

    “老纪?”谷良看了看自己床边空荡荡的单人床,摇摇头,“不知道,估计下去吃早饭了吧。”

    “昨晚上说好的一起吃饭,讨论一下昨晚上会诊的病人。”

    徐佳康觉得奇怪,要说祁镜放自己鸽子还说得过去,可对方是诚实守信的老纪,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做才对。难道是昨晚上会诊还没结束?竟然熬了一个通宵?

    他没想到病人的情况会那么复杂,要知道那个会议室里聚集的可都是全国知名的专家。这种程度的会诊时间大都在1-3小时左右,很少有超过3小时的。

    徐佳康连忙转换了思路,心里那份迷茫和失落迅速转变为了狂喜。他快速离开了纪清的房间去敲了隔壁胡东升和高健的房门,然而现实的残酷让他大跌了眼镜,这次索性连个出来应门的人都没了。

    什么情况?

    难道都起床走了?

    不对啊,昨晚上说好的,今天早上让我来叫他们起床。一块儿吃好早饭后,参加8点的会议,讲的是急腹症的内科鉴别,没理由缺席。可不管他怎么去想,事实摆在面前,三个人突然失踪了。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电话,好在高健的电话通着。

    “我说小高,你人呢?”徐佳康站在两个房间的门口,看着丹阳医院的同僚一个个从他身边经过,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孤独感,“怎么放起我鸽子了?!”

    “啊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得急忘了。”高健赔笑着说道,“我和胡东升都在一楼餐厅,和老纪聊昨晚上的病人呢,你快下来吧。”

    话到了这一步,徐佳康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换成是他,恐怕也会这样。

    上午7:33分,他走进了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刚一进门,就发现他们三个正坐在门边的一张四方餐桌旁,埋头聊着什么。

    “说好早上一起来的,你们怎么就......都吃完了?”

    胡东升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调侃道:“早上六点刚开门的时候就进来了,可不就吃完了嘛。再说之前还吃了汉堡,早上也就是填填肚子罢了。”

    “那么早?”

    六点起床下来吃饭本来就很不正常,考虑到纪清昨晚做的会诊,和桌上三人面前几张记录纸,徐佳康马上想到了那个病例。

    “那个病人诊断完了?”

    徐佳康因为对病例的好奇心,而忽视了一些关键点。既然会诊已经结束了,那多少得有个结论才对:“诊断是什么?”

    “猪肉链球菌。”纪清说道。

    “什么菌?”徐佳康有些没听清。

    “猪肉链球菌。”

    徐佳康没见过这种感染病人,菌种也是第一次听说。既然知道了答案,那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就从诊断自然而然地滑向了作出这一诊断的人身上。

    “又是他?”就算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那儿可是有几十位老专家坐镇呢,怎么又被他抢先了?”

    “可能是没掌握住关键的线索吧。”胡东升又打了个哈欠,闲聊道,“祁哥的理由和证据都很奇怪,一般没人想得出来。”

    “难道黄兴桦所长也没压过他?”

    “何止是黄兴桦,就连他爸黄玉淮也是一样。”在胡东升眼里,三小时前祁镜的那番表现堪称完美,是他追逐的最终目标,“诊断有理有据,就算没有决定性的药敏结果,但就是有能让人相信的魅力。”

    “你可别乱说,黄老可是四点才到的。”高健有点不敢苟同,“信息获取上有差距。”

    “那后来对于抗菌药物的选择呢?”胡东升继续说道,“这种经验向的东西祁哥也表现得非常完美,至少对比会议室里的其他专家要高上一线。”

    最后那张名叫“奈替米星”的底牌出得确实漂亮,也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这一点高健也没法再反驳,只能笑着说道:“我临走的时候,身边两位老师都快睡着了,这种不对等的条件下,很难说是祁哥占了上风。”

    “体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徐佳康就坐在方桌边,眼睛看的是纪清递来的手写完全诊断手稿。耳朵听的却是胡东升和高健的对话。他越听越奇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等!”

    “怎么了?”

    “你们一个个要不要那么夸张,绘声绘色地把那家伙说得天花乱坠,还拿他和一众老专家做对比。”徐佳康有些不相信,还笑了两声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说得好像自己就在会场一样。”

    “是啊,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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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家

    七点到家刚脱光准备洗澡,结果一个电话又把我叫回去了,现在刚到家。今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来,有可能打个2500的底稿就睡觉,然后等明天中午修剪一下再发。

    大家随缘观看→_→

391.缉凶(5):死神的脚步静悄悄

    一晚上的大会诊消磨掉了许多主任的精力,上午有不少会议需要延期。

    事出突然,不过医生本来就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一名出色的临床医生必须要具备随时临机应变的被动技能。所以在得知这件事儿后,各方都协调得不错,很快就有其他会议帮忙填补空缺。

    明海的医学研讨大会并没有受到这次会诊的影响。

    但远在云川春明的一所大学,刚读大二的王子静却因为这件事儿停掉了下午的第三节专业课。就在三分钟前,有一通从丽城来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辅导员办公室,点名就要找她。

    王子静学的是财经,王贵一直认为财经就是做生意,王子静也懒得多解释,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努力学习,等毕业以后为家里分担压力。

    04年各大城市早已经普及了手机,大学里有不少拿手机的年轻人,不过这和王子静没什么关系。

    父亲去年丢了大半的生意,今年本来想回口血,但没想到东南亚也跟着不景气。面对这样的局面,她没那么多心思享乐。为了给家里省钱,她没要生活费,手机也就成了一种奢侈品。

    反正拿了手机,她也没那么多生活费拿去打电话。

    想打电话的话,可以选择宿舍大楼的公用电话,再不行也可以找行政楼里辅导员办公室的座机。比起手机,只是麻烦了些而已,但这个方法向来是她用来联系父母的,可从没有被人联系过。

    细想起来,进大学这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也就一开始自己母亲丁秀娟打来过两个电话,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所以这时候来电话,总让她感觉蹊跷,也忍不住会往坏处去想。

    有时候越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越会成真,王子静这次算是尝到了这句话的滋味。

    刚进办公室,她就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视线,尤其是自己的辅导员,脸上全是担心和无奈。

    电话那头的是个陌生中年男性的声音,音调低沉,语速算不上快,但内容却很沉重。他自报家门是丽城疾控的主任,第二句话便让王子静胸口一阵发紧:“你爸妈11日到了丽城后,就被隔离在了丽城疾控中心。”

    “隔离?为什么要隔离?难道......”

    即使sars已经过去了一年,甚至云川都不在sars的波及范围内,但上京抗yi场景还历历在目,乍一听“隔离”两字仍然会给人一种得了sars的错觉。

    而接下去中年医生的一段疑惑性描述,更是加重了这种错觉。

    “你爸刚下飞机就出现了呼吸道症状,之后体温不断上升,三天后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了你妈的身上。所以我们以未知发热的原因,将他们收入疾控中心.....”

    “真的,真的是sars?”

    王子静强忍着没出声,但泪珠已经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要是经过手机打来的电话,她或许会把对方归类进骗子行列。可面前是辅导员办公室的座机,为了骗她一个没什么钱的女孩儿,没必要这样。

    其实电话那头的中年医生也有点崩溃。

    sars?

    电话那头刚经历过一晚紧张抢救的林荣,挠了挠乱糟糟的花白头发,直摇头。长期脱离临床一线让他失去了对病人家属情绪变化的敏感性,有时候一个没注意说错话就会造成这种信息错乱的现象。

    他只是将全过程顺叙给对方听,尽量保证客观,也尽量照顾对方的感受。可没想到造成了反效果。

    林荣现在脑袋一阵混乱,耳边除了王子静的声音外就只有嗡嗡嗡的耳鸣。

    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他连忙纠正道:“当初我们确实认为有sars的可能性,不过现在收治入院后经过判断,你父母没有感染sars,而是得了一种人畜共患病。”

    王子静抹了把眼泪,听了这段话心里稍安了些,接着问道:“那我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丁秀娟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治疗起了效果,体温趋于平稳......”

    林荣说到这儿,渐渐没了声音。他特意停顿了片刻,想要把话说得尽量委婉些。但短暂的沉默已经说明了问题的而严重性,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林荣开口后说的后续内容极尽隐晦之能事,不得不逼着人往坏处去想:

    “王贵的情况有些复杂,我和你妈的商量了下,她特意委托我给你打电话。说是希望你能来一次丽城,看看你爸。”

    因为丁秀娟和王贵为了生意很少在家,王子静基本半年才回一次老家。知道这个情况的丁秀娟不可能为了些小问题就把女儿叫回去,既然这么说了,那父亲的病肯定非常重。

    这时王子静再也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情绪,泪珠不停往外涌,哭声也是越来越大,根本止不住。

    辅导员见状,连忙上前接过了电话:“我们会安排王子静尽快去丽城,不知道疾控中心地址是......”

    “......”

    “好,我记下了。”辅导员拿笔写下了地址,挂掉了电话。

    进大学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王子静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在短暂的悲伤后,王子静恢复了点精神。父亲的病情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回去。

    ......

    与此同时,真正能帮上王贵的那群人又一次聚在了3i会议室里。

    这次黄玉淮精简了人数,明面上是为一些专家之后的会议考虑,而实际上则是为了尽量去掉一些对王贵没用的声音。

    当然并不是说这些没能被选中的主任专业水平有问题,而是仅仅对于感染性休克这一项来说,他们能出的力并不多。当然,像高健、胡东升和纪清这样“浑水摸鱼”的年轻人也得排除在外。

    接下去是真刀真枪的肉搏生死战,稍有差池,病人就有可能丧命。

    在座专家们之前也有心理准备,王贵的休克和感染没那么容易纠正。属于治疗成功算运气,治疗失败也正常的水平。所以他们早早为这第二次大会诊做足了准备工作,不仅睡了一整天,还都一早填饱了肚子。

    不过就算有了准备,他们也没预料到情况会变得那么严重。从早上五点散会之后,王贵的病情就出现了两次阶段性下落。

    第一次出现在中午11点左右,休克重现。这次它不再单独行动,而是伙同了凝血功能障碍、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和比较严重的肝肾功能不全,一起出现。

    临床上有一个专业名词特地形容这种进攻方式:中毒休克综合征。

    表现在王贵身上时,就会出现一种比较奇特的现象。

    因为之前由寄生虫引起的呼吸困难、胸腔积液又回来了,不过这只是一种表面攻势,背地里更复杂的则是凝血系统的崩溃和严重的电解质紊乱。

    第二次下落就出现在10分钟之前,王贵体温迅速回落到了37.3度,白细胞从13.9直接降到了3.7。这看似趋于正常的表象下是死神汹涌的攻势,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头孢氨苄+奈替米星的组合已经宣告失败。

    严虹看着刚到手的报告单,心情沉重。

    她见过太多的感染性休克病人,如此表象配上紊乱到极致的各类检查报告,就意味着王贵已经摸到了重度休克的门槛。不仅救治难度高,预后也不会太好。

    “血小板继续降低,d二聚体继续升高,钾离子从7直接跌破正常值到了2.9......”

    专家b也看到了血报告,心中不解:“休克导致乳酸增多酸中毒,细胞外h+浓度增加,顺浓度梯度进入细胞。为维持电荷平衡,细胞内k+流出细胞,造成细胞外k+浓度升高,最后应该引起高钾血症才对,怎么变成低钾了?”

    血钾水平对应着心脏功能,是临床重要指标,不能略过这个细节。

    但几个传染病学专家并不专攻内科,说不清其中的原因。坐在正中的黄玉淮因为见识够广,见过这类感染性休克病人,但真要解释清楚,还得靠严虹。

    “肾脏出大问题了。”

    简单的一句话,就说明了王贵的严重程度。

    一个本该高血钾的病人,竟然出现了低血钾,说明肾脏已经出了大问题。远曲小管分泌氢离子障碍,或者近曲小管重吸收钾离子障碍,都会造成血钾数值逆转的情况。

    “肾脏保不住了?”

    “也未必。”严虹叹了口气,看了眼坐在黄玉淮身边的祁镜,“,不过肾脏预后恢复的几率已经很小了。”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建议影响到了黄玉淮的最后判断,让老爷子使用了更容易损伤肾脏的奈替米星,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如果一开始就用更利于肾脏的其他抗菌药物,说不定......

    “感染性休克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肾脏。”这时祁镜突然开口说道,“面对感染深重的病人,又是高耐药菌株,肾脏损伤在所难免。”

    “可是你所说的奈替米星并没有起作用。”专家d要比严虹来得直接,说道,“有时候还是要听听长辈老师的话,要是用的阿奇霉素,说不定肾脏负担还不至于那么重。”

    “老师别这么说,你推荐的头孢不也没起效嘛。”

    “现在说的是肾脏!”专家d说道。

    “这就得靠严主任的妙手了。”祁镜完全没有病人病情加重时的糟糕心情,反而笑着看了看远处的严虹,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要是之前用的青霉素,现在说不定已经制住了感染。”

    “你......”

    专家d之前是反青霉素保头孢一派的,听了这些难免怒气上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骂道:“臭小子,别以为有些本事就无法无天了。我上临床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呢!”

    还是黄玉淮开口把话接了下来:“医生还是要往前看,追责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况且祁镜之前也说了,奈替米星本身就有判断菌株耐药性的作用,失败了也能立刻找到对应抗生素。”

    这就是之前祁镜为奈替米星“辩护”时的重要论据,现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必须得拿个说法出来。

    “所以说现在奈替米星没用了,你准备选什么?”

    “我还是想选择青霉素。”祁镜说道,“其实现在能选的药已经不多了,青霉素是最方便同时对人体的影响也最小。当然了,得是在没过敏的情况下。”

    专家d之前强烈反对青霉素,可现在对革兰阳性菌比较强的一代头孢氨苄无效,肾脏又出了大问题,他也没什么好再反对的了:“青霉素就青霉素吧。”

    “搭配呢?”黄玉淮看了看他们,“只用青霉素?”

    专家a这时发了话:“青霉素自然配β内酰胺酶抑制剂,我觉得直接用合剂吧。”

    这是临床上的经典搭配,就好比重步兵手里的长矛和坚盾。

    青霉素是β内酰胺,而细菌对付青霉素这类β内酰胺类抗生素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泌β内酰胺酶,用酶来对抗β内酰胺。

    其实细菌原本就能产生这种酶,只不过量一直不多。但近现代大量使用的β内酰胺类抗生素激活了细菌产生这种酶的能力,也就产生了对应的耐药性。

    人类和微生物之间的战争就是一场血腥的军备竞赛。

    为了应对细菌产生的酶,人类又研发出了这种酶的抑制剂,也就给β内酰胺类抗生素架了一块坚固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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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缉凶(6):死局

    丽城疾控里看似有六种青霉素可供选择,但真正能入在座专家眼的只有四种。

    其中天然青霉素g针对链球菌、螺旋体、放线菌和脑膜炎奈瑟菌中有不错的表现,加大用药剂量时可以穿透脑膜炎时的血脑屏障,在脑脊液中产生较高的血药浓度。

    但青霉素g依然有自己的局限性。

    一来不太稳定,不耐酸不耐碱,半衰期也短;二来对针对自己的青霉素酶和β内酰胺酶都非常敏感,稍有存在就会失活。

    相比现配现用的g,专家们都更喜欢用青霉素v。

    v更改了天然青霉素中部分分子基团,让它更稳定,能耐酸,半衰期也更长。半衰期长就意味着能在体内停留更长的时间,更不易被代谢掉。同时在面对青霉素酶的时候,因为部分基团的不同,它也能稍稍抵抗一下,不至于一碰就碎。

    但丽城疾控和周边医院的青霉素v都只有口服片剂,王贵早就没了意识,根本醒不来,青霉素v没法用药。

    而剩余的其他四类也和青霉素v一样,属于半合成青霉素,不过挑选起来也得慢慢来。首先从药效来看,氨苄西林,苯唑西林、阿莫西林和哌拉西林这四种青霉素里,苯唑西林被率先排除掉。

    苯唑西林是青霉素中的异类,在面对革兰阳性菌时,只要对其余青霉素敏感的菌,它往往没什么杀伤作用,效果恐怕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说起来,它的定位倒是有点像氨基糖苷里的奈替米星。

    当然,也不是说它毫无作用,在面对军备进一步升级的耐药菌,苯唑西林就会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尤其是在人类不断进化武器,祭出β内酰胺酶抑制剂之后,细菌也同样在适应战场变化,慢慢出现了一种耐β内酰胺酶抑制剂的菌种。

    人类和细菌的博弈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军备竞赛。

    就像人类在不断为青霉素这辆坦克添上厚重装甲,以为足以刀枪不入的时候,突然敌军中一部分人放弃了手里的ak47,从兜里了掏出一堆肩扛型反坦克导弹。

    苯唑西林就是为这种耐药菌准备的药物。

    不过就是因为这种特殊地位,让它的价值区间非常狭窄。

    下有便宜有效的青霉素v和g,上有万古霉素这样的王牌压着。就算和他同级别的其他青霉素们,也可以利用β内酰胺酶抑制剂这个挂件来武装自己。虽然比不了抗揍,但火力都足够凶猛,只要用的好,一样能杀敌。

    就好像之前市面上特别火的空调扇。

    下有风力日趋强劲的电扇,上有可以使全屋子一起凉爽的空调。在这种外部环境下,空调扇用是肯定能用,但地位就显得比较尴尬。不仅要提前冰冻冰晶袋,吹冷风的时间还和冰袋储存量挂钩,很不方便。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就是环保了,毕竟不用氟利昂,但吹久了室内湿度直线上升,也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想想稍显鸡肋的苯唑西林,专家们还是更倾向于β内酰胺+β内酰胺酶酶抑制剂的复合剂。三种青霉素都有相对应的复合剂,在市面上,它们往往是一同出现的。

    “排除苯唑西林后,我觉得可以把哌拉西林也排除掉。”专家c建议道,“它更适合革兰阴性菌,尤其是铜绿、流血嗜血杆菌、大肠杆菌、克雷伯菌。”

    “不能因为它能对付阴性菌就无视掉对阳性菌的效果吧。”

    专家a不同意这种观点:“其实它对肠球菌、链球菌都有不错的效果。只不过在青霉素这么一个对抗阳性菌的大家族里,这方面的能力不够突出。”

    “那要这么比的话,我肯定选阿莫西林配克拉维酸。”专家d不甘落后,也插上了一句嘴,“要说对链球菌,效果最好的就是这组了,许多国外杂志期刊都有这方面的研究报道。”

    “人和猪的链球菌可不一样啊。”

    专家a反驳道:“人是人,畜是畜,差别还是很明显的,不管是用药剂量还是血药浓度的控制都不一样,要不然还分什么人医兽医?”

    “那你说应该怎么选?”专家d说道,“这三组都各有优势,现在猪链球菌又和以前人感染的其他菌不同,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那肯定不行。”

    祁镜这时开了口:“我更偏向氨苄西林一些,因为三种β内酰胺酶抑制剂里,氨苄西林搭配的舒巴坦抑菌作用最强。”

    “这个角度倒是有意思,撇开纠结的青霉素不谈,从另一半身上看问题。”

    几位传染病学专家拿不下主意,最后还是看向了黄玉淮。老爷子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说道:“哌拉西林就先不用了,本来就是手术中常规抗生素,近几年耐药厉害。它带的是羧基,而另外两种带的是氨基,耐药方面相对来说会好一些。”

    “那阿莫西林和氨苄西林......”

    “先阿莫西林吧。”黄玉淮看了看他们说道,“阿莫西林克拉维酸确实对链球菌有一手,现在情况危急,先用上了再说。”

    二十多分钟的讨论,最终定下了第二次抗生素药物。而另一边,严虹也在三名危重症急诊主任的簇拥下,给林荣定下了抗休克治疗的方案。

    林荣自然不敢有怠慢,立刻按照明海会诊的要求一步步来。

    在感染性休克中,抗休克永远是重中之重,必须摆在首位。没有好的身体基础,就算最终灭掉了细菌也会留下一个烂摊子。其中最关键的措施无外乎就是液体复苏、缩血管药物、抗凝血治疗以及最后一个大项,糖皮质激素的应用。

    前三项的治疗方案都是主治副高的级别,一般大三甲里这一级别的医生遇到休克也会给出差不多的治疗。

    而在第四项激素上,严虹终于展现出了超出寻常主任的判断,也将自己的价值体现得淋漓尽致。

    激素这样东西,医生总是又爱又恨。在感染性休克病人身上,尤甚。一方面感染病人应该禁用激素,但休克来临时又不得不用激素。在这样两难的局面下,用肯定还是要用,但剂量的掌控就显得格外关键。

    “严主任果然厉害,150mg氢化可的松10小时内慢滴......”

    短短一句话里,凝聚的是几十年的临床急救功力,既保证了激素的量,又考虑病人感染问题的严重,为防止院内二次感染,将滴速调至最低。在计算剂量的同时还考虑体内代谢的内环境因素,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给药方式。

    而相应的感染性休克的who治疗指南中,只有模糊的几句话而已。对于激素的使用,指南里只写了给药的时机和顺位。至于剂量,前后也就写了个大致的范围,精确用数字标注的只有一个剂量上限而已。

    下午六点,抗休克治疗和新选的抗生素药物缓慢进入了王贵的身体。

    抗休克治疗立竿见影,短短一个小时,病人的情况就出现了转机。但相对的,抗感染的结果就需要点时间了,最快也得6-8小时左右,最慢恐怕又得等到明天才行。

    ......

    王贵这个病例是丽城几十年都未见的严重感染,感染病原菌未知,病程凶猛难以遏制。林荣作为这儿少有的几位主任之一,不得不全程陪在他身边。

    也是疾控中心没什么医生,能打下手的就那点人。病人现在情况那么严重,很多事情他也不放心交给小医生,必须自己上手才行。

    忙忙碌碌地一直等到晚上11点,王子静总算到了。

    “王子静,对,就是她!让她快来住院楼四楼的病房。”林荣松了口气,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这唯一一位家属给盼来了,“我就在电梯门口等她。”

    王子静才19岁,虽然已经成年,可从没经历过这种大事。在学校当着众多同学和老师的面,她能强装镇定,一路上坐在长途车里也能睡上一会儿暂时忘掉这件烦心事。

    就算出了电梯见到林荣,她心里也没什么实感,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自己前进似的。

    可当上了四楼常规病房,见了躺在床上还在吸氧的丁秀娟,这位才刚读大二的女生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妈,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你们到底去了哪儿啊?”

    “去了yuenan.......”

    丁秀娟也是后悔,要不是特地找了杨英华也不会去碰那头病猪。如果早早回国先把供应商定下,说不定......

    要是换做昨天的丁秀娟,她说不定就会陷进这个思想的泥潭,越陷越深。但经历了一晚的煎熬,她现在知道再说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你还是快去看看你爸吧,我这儿没关系的。”

    “爸......”

    王子静在护士的陪同下,经楼梯去了楼下重症监护室。

    林荣刚给王贵全身做了检查,现在病情趋于平稳,血压心率都还维持的不错。家属既然到了,他心里也有了底,接下去只要给她签一份知情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就能好好休息休息。

    当然回家是不可能了,病人现在那么严重,他只能在夜班休息室里随便凑活一晚。

    王子静走进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在门口护士台上登记了自己的名字,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了远处唯一一张有人的病床。

    王贵现在正平躺在病床上,左右两边塞满了各式仪器。看着闪着各色灯光的仪器,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那个连金融财经和小生意都搞不清的老爸,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爸......”

    王子静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压抑已久的情绪第二次爆发,不过哭声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她顺着床沿双膝跪在了地上,握紧有些发凉的右手后,总算看清了王贵的面容。

    四天的重病早已把他摧残得面目全非。

    凝血障碍造成的紫斑慢慢从四肢经躯干慢慢爬上了脸颊,原本红润的皮肤变成了惨淡的枯黄色。任何在急诊做惯了事的医生看到这副面容,大都会在心里摇摇头。

    “医生,他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林荣就站在不远处,听到问声走了过去:“那是掉水造成的。”

    “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紫色瘀斑?”父母纷纷倒下逼着王子静成为一位合格的病人家属,有些疑问必须问清楚,“是不是撞伤的?”

    林荣叹了口气:“这是dic,凝雪功能出现了障碍。现在他的身体里血管很脆,一碰就会内出血。这些紫斑就是内出血造成的。”

    “内出血......”王子静啜泣了两声,“是不是感染太重造成的?”

    “确实可以这么解释。”

    “难道抗生素治疗没用?”王子静思路还算清晰,连忙问道,“我爸妈不是同一种感染吗?为什么我妈好了,我爸不行?”

    林荣抬头看着早已空荡荡的青霉素输液袋,解释道:“之前用了一种药物,你妈那儿用着没事儿,可你爸这里不行,身体吃不消。我们没办法只能换药。现在药物选择上有困难,所以......”

    王子静还想往深了问,可看了输液架上纷繁的药品,实在不知从何问起。她又环视起了自己的父亲,从头颈部,到胸口贴满的心电监护电极贴,再到四肢......

    忽然跳进她视线的是父亲左脚上的一块黑色瘀斑。

    和之前见过的那些紫斑略有些不同,黑斑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色。王子静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向了林荣:“我爸这只脚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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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缉凶(7):不是办法的办法

    感染性休克有几个病情加重和预后不良的节点。

    一个是血电解质里钾离子的异常幅度,不论是升高还是降低,血钾数值离正常值越远,越说明休克的严重性。另一个是全身器官损伤后造成的胸腹腔积液,一旦出现胸腹腔积液就说明了休克已经非常严重。

    第三个便是dic的变化。

    dic并非单一疾病,而是一整套复杂的病理综合征表现。起初体内血液会因为各种病因出现高凝血状态,待凝血系统被过度消耗后血小板下降,进而转入出血期。直到产生全身广泛出血倾向,高凝与不凝的矛盾会持续存在于一具身体中。

    单纯的高凝期往往时间短暂,等发现的时候,病人已经出现了紫癜紫斑,也就是到了出血期。

    出血期紫癜紫斑的范围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休克病情的走向,但像王贵这样紫癜合并下肢皮肤坏死的情况,恐怕就和普通dic造成的凝血坏死不太一样。

    林荣毕竟是传染病学出身,早年在黄兴桦的研究所里也见过不少病例,实力并不弱。只是这几年去了丽城这么个小地方,老本快吃光了,就看着像个庸医。

    最近几天全身心扑在王贵身上,也让他捞回了不少记忆和实力。

    这种紫癜他以前也见过,所以一看到就觉得眼熟,但确诊与否还得找明海那些专家问问清楚。

    “暴发性紫癜。”黄兴桦说出了林荣心里想的那个词,同时这也意味着第二次抗生素治疗的失败,“看来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对这个菌也没效果。”

    林荣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特地多开了王子静的视线,小声问道:“接下去怎么办?”

    黄兴桦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些奇怪。

    手里的茶杯举起又放下,犹豫了会儿还是看向了身边那位年轻人:“别老摆着一副我不让你说话的样子,你有什么就直说。”

    祁镜放下手里一本书,说道:“我想让林主任再回去看看病人。”

    “你是想让他再去看看其他紫斑的情况吧?”黄兴桦叹了口气,对着手机说道,“老林,再去看看吧,说不定情况没那么简单。”

    “看看?”

    林荣也想看看,可就怕王子静受不住,索性给护士台的护士使了个眼色。后者也是临床工作许久的老护士了,马上心领神会地来到王子静身边说道:“家属,探视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王子静皱起了眉头。

    “重症监护室有探视时间规定,一次只能进一名家属,探视时间只有15分钟。”护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电子数字时钟,说道,“时间到了。”

    王子静不解,这十五分钟也太短了吧。

    把病重的父亲丢在这么个冷冰冰的重监室里,周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再看看周围的医生护士,拢共也就三个人,她怎么可能放心:“你们这是什么规定?哪儿有那么不通人情的?”

    常见的家属反应,语气上只是稍显强硬,应该是不理解这条规定的意义,还没到不听劝的地步。

    护士说到底只是个传话的,具体解释还是得看林荣。

    只见他侧身靠在护士台边,短短一分钟已经给自己上了一次性手术帽、一次性塑胶手套、两层口罩,几乎是全副武装。

    做好这一切后,他这才解释道:“小王,你也别怨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身上都带着各种细菌,尤其是你这样刚从长途汽车下来的,根本不知道身上带了写什么病原体。你爸现在身体很弱,一个猪链球菌已经吃不消了,要是再来个其他感染,我们会更没办法应付。”

    王子静听着确实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是......”

    “别可是了,现在你爸情况很不好。这节骨眼上,你就帮帮忙,别影响我们治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王子静没办法,只能退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大门慢慢关上。她没想到丁秀娟说来看一眼,就真的只能看一眼而已。

    林荣也不想往外赶人,但现在情况逼不得已,只能这么做。在看到王贵后背和臀部的变化后,他更确定这是个绝好的决定。

    “黄所长,是血疱。”

    黄兴桦和祁镜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

    暴发性紫癜和dic类似,既有梗死坏死,也有皮下大量出血。王贵本来就有凝血障碍,不太会形成大片坏死灶,相对的就是大范围的皮下血疱。

    不过血疱的最终结局也是表皮坏死,只不过形成的途径不同。

    听到这儿,黄兴桦有些坐不住了,连忙问道:“融合了吗?”

    “还没有,是一片散在的小泡。”

    林荣多少又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条老命都要被王贵给吓断气了。短短2天半的功夫,感染性休克最严重的几个东西他都沾了一遍,恐怕也是平时身体够好,否则根本扛不到现在。

    黄兴桦也是心累。

    当初完全是出于传染病防治的责任,这才揽下这个苦差事,现在没想到管着管着,王贵都快成自己的病人了:“你准备下最新的血液检查报告,我再把那些医生找来。”

    “血已经送检了。”

    “那好,等我这儿人聚得差不多了再打给你。”黄兴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给我看紧了,这病人很有可能半路出事儿。”

    “嗯,我知道。”

    林荣挂掉了电话,叫上了晚上值班的另外两名下级医生一起处理。而在明海这边,第三次会诊就在一阵阵哈欠声中开始了。从林荣挂掉电话后算起,仅仅过了13分钟,上一次会诊的十多位主任专家又一次聚在了3i会议室里。

    “这次会议室申请起来,倒是挺快。”严虹刚洗完澡,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不像第一次,还在底楼大厅等了好一会儿。”

    “严主任,你误会了。”黄兴桦见严虹到场,连忙打开手机给林荣去了电话,“其实我和祁镜压根就没离开。”

    “你们没回去?”

    “我要向上面打份人感染猪链球菌的报告,至于他么......”

    “我就是闲着无聊。”祁镜放下了手里一本笑着说道,“正好黄所长缺个伴,我就过来陪陪他,顺便留意留意王贵的病情。”

    “留意留意......”严虹免不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一留意倒是把暴发性紫癜给留意出来了。

    另一边电话已经连上,黄兴桦连忙问道:“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还好。”林荣说道。

    “血报告出来了吗?”

    林荣没细说,只是给了个大概的感觉:“和之前差不多,是不是还得换抗生素?”

    “抗生素不急,急了也没用。”黄兴桦看向了远处的严虹,“严主任,这方面还是你在行,你来说吧。”

    严虹点点头:“病人四肢还是冷的吧?”

    “嗯,微循环还是不太好。”林荣说道,“感觉病人是难治型休克,这都折腾两天了,收缩压还是升不上去。”

    “电解质如何?”

    “乳酸倒是纠正了,酸碱度没异常,钾离子也补上去了。”

    “休克了整整两天,只纠正这些没什么用。给低分子右旋糖酐40葡萄糖加量,先上两大袋共1000ml静滴,减少血小板黏附,抑制红细胞凝聚,改善微循环。”严虹用梳子边梳着头发,边说道,“然后再用胰高血糖素,改善,纠正酸中毒。琥珀氢考加到200,还是10小时慢滴。”

    “那个......”林荣有些跟不上节奏,连忙问道,“胰高血糖素给多少?1mg?”

    “大哥,这是休克不是低血糖!”严虹翻了翻白眼,无奈道,“先给5mg静脉半分钟速滴看看情况,如果没反应,再来5mg。每5mg给4个单位胰岛素对冲,还得再补充100ml的10%葡萄糖。对了,别忘了补钾。”

    “好!”

    严虹面对这个内科二把刀,只能一步步教:“10mg速滴结束后,每两小时都用10mg胰高血糖素加上这些配料一起静脉慢滴,”

    “我都记下了。”

    “接下去是暴发性紫癜。”严虹给自己头发扎了个大马尾,边掰着手指,嘴里边喃喃着药名,最后给出了答案:“你们这儿应该没有重组型人活化蛋白c吧。”

    林荣听着一长串专业名词就头疼:“没有。”

    “那我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看病人自己了。”严虹叹了口气,把话题丢回给了黄兴桦,“我这儿都完事儿了,接下去还得靠你们。”

    说到底王贵的问题还是在于感染,休克虽然需要治,但病因不除,王贵身体再强也熬不过去。现在休克治疗已经有了效果,至少电解质方面没问题,心脏上也还能耐受。虽然病人肾脏失去了大半功能,但好歹还能用血透维持着。

    剩下的就是抑菌了。

    “大家说说想法吧。”黄兴桦手里拿着勾勾画画的抗生素抗菌谱覆盖图,所用的抗生素几乎覆盖了绝大多数菌种,而剩下的那些实在太偏了。

    “尝试一下四环素?”专家b回道,“之前祁镜说四环素很有可能耐药,但现在能用的药已经不多了。我们可以用多西环素,虽然yuenan治疗霍乱用过,但好歹也是一个选择。”

    “四环素类就先别考虑了。”

    黄兴桦手里摇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病例报告单,说道:“王贵的表弟杨英华,在我们开第二次会诊的时候,被急救车送进了hanoi当地的一家医院。也是同样的脑膜炎+紫斑紫癜症状,一开始就用的多西环素。”

    话断在了这里,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四环素类完全没用。

    “还是用大环内酯吧。”专家a建议道,“其实剩下的也就只有大环内酯了,我觉得比起之前说的阿奇霉素还是用克拉霉素更靠谱。在大环内酯里,克拉霉素对革兰阳性菌时最有用的。”

    这基本是丽城疾控能拿出的最后药物了,也是他们三次会诊后留下的那类药物。

    其实就算是一旁默不作声的黄玉淮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如果再犹豫,病人随时都会被死神带走。

    “可是大环内酯类不仅进不了血脑屏障,连血药浓度也很难保持。”这时角落里响起了祁镜的声音,“而且大环内酯类也是yuenan常用药物,而且就在半小时前杨英华已经在我们的建议下换用了克拉霉素,王贵再用就没什么必要了。”

    “这......”

    “还有这种做法?”

    “万一无效,岂不是要牺牲掉一个人?”

    几位专家对于祁镜的做法他们实在没法认同:“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这可是你们给出的治疗方法,对杨英华很公平。但是我反对这种治疗方法,对王贵也很公平。”

    祁镜知道自己有些狡辩的嫌疑,不过这时候不用点特殊手段很有可能两人都保不住性命:“杨英华的情况比他表哥还要严峻,现在也是休克+dic的状态,心脏也出了问题,已经停跳两次了。如果再犹犹豫豫的,我们谁都保不住!”

    黄兴桦这时又站在了祁镜这一边:“杨英华的克拉霉素是我定的,王贵这里我们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等yuenan那边的结果。”

    “不能等,一定要积极抗菌治疗!”

    “爸,你想给王贵也用克拉霉素?”黄玉淮否掉了自己儿子保守的做法。

    黄兴桦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如果连父亲都坚持,他不可能再维护祁镜的想法。这一点在之前两人就已经达成了共识,祁镜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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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缉凶(终章):惨烈

    抗菌药物和细菌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最早的青霉素就是从细菌互相排斥对抗中发现的。人类不仅在其中玩出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感觉,更是把这一能力发扬光大,成了医学界中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经典范例。

    虽然此后人菌之间陷入了螺旋上升的军备竞赛漩涡,但至少现在人类还是占据着上风。

    人归根结底还是从动物演化来的,祁镜最后的建议起效了,王贵的身体扛了过来。远在yuenan的杨英华也因为这次大胆改药,脱离了危险期。

    对于死神而言,这就是场小游戏。

    10月10日,它嚼着薯片喝着肥宅快乐水,从手牌里随便抽了张“猪链球菌”丢进了杨英华的猪圈里。本以为又会是场轻松搞定的无聊死亡戏码,毫无乐趣可言。可没想到医生的应对方式非常奇特,歪打正着化解了危机,让它开了眼界。

    原来还能这么玩?

    死神呵呵了几声点点头,感叹于人类渺小的智慧后莞尔一笑,接着就切换了视角,找寻起了下一位倒霉蛋。

    但对人类方来说,这场持续数日,由几十位医生参与其中的鏖战,结果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惨烈。要不是最后黄玉淮力排众议继续把宝压在了祁镜身上,恐怕现在这两兄弟早已经不在世了。

    最后的关键就在于被众人嫌弃的苯唑西林上,而辅药用的是最原始的庆大霉素。

    这两款药物要么是地位尴尬,临床露脸机会不多,要不就是副作用巨大,早已被少用弃用。但在兽医里,这两款可是治疗猪病的好药。

    王贵已经徘徊在了死亡线附近,表弟杨英华更是已经走过了一个来回,会诊没有继续讨论的时间。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搏一把,兽药又如何,只要能救人就行。

    10月16日凌晨1点,王贵用上了苯唑西林+庆大霉素。

    不知是因为之前用药错误的关系,还是因为病人身体底子够好,仅仅7个小时后,王贵的身体开始恢复。就像是一辆向悬崖狂奔的飞车,在离悬崖不到百米的地方踩下了刹车。

    制动、转弯、调头回跑,王贵用身体反馈了这次用药方案,也给自己的表弟带去了最后一根稻草。

    yuenan自然有万古霉素,但是杨英华所在医院缺药。就算他老婆动用了些人脉关系,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才能打进他的身体里。在这种情况下,当地医院选用了祁镜的方案。

    16日早上6点半,在杨英华使用克拉霉素无用的情况下,介于王贵病情开始趋于稳定,杨英华接受了苯唑西林+庆大霉素的治疗。

    第二天没会议的几个专家又熬了个通宵,直到早上8点林荣传来休克渐渐趋缓的喜讯,众人才慢慢散去。

    接下去王贵的身体恢复神速,17日夜晚休克就被纠正,各项血液报告都基本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19日的清晨,他醒了。

    昏睡了一星期,醒来能第一时间看到老婆和孩子,王贵是幸运的。不过幸运的另一面则是现实的残酷,只是一个小到肉眼都看不到的小东西,就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烈变化。

    首先是听力方面,王贵的左耳听力重度损失,右耳则是中度。

    理论上他现在只能勉强听见一些模糊的对话声,对声音极度不敏感。交流只能暂时靠书写,能不能用助听器改善听力还得等出院后找专门的耳科检查后才能得知。

    听力只是其中一部分,严重的还在后面。

    原本休克就造成了多器官损伤,再加上连续一周高强度大剂量的抗生素治疗,他的肾脏完全失去了功能。除非进行肾移植,否则余生只能靠透析活下去。

    而暴发性紫癜在他左脚脚面上种下的一块坏死,直接导致了大面积溃烂。

    脚最终是保住了,但坏死区域极难处理,从皮肤表层浸润,直透肌腱肌肉。为了防止坏死进一步扩大已经引发第二次感染,只能做外科手术处理。坏死区域被剜除,同时也给他走路带来了诸多不便。

    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王贵都只能靠拐杖行走了。

    幸运的是背后那些大小不一的血疱没有融合,也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在严虹定制的支持治疗下,这些血疱慢慢结痂脱落,最后只留下了些浅淡的瘢痕。

    相比王贵,远在yuenan的杨英华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病情比王贵还要重,从感觉身体不适开始,竟然硬生生在家里扛了一天半才被送进医院。治疗的不及时导致他心脏出了大问题,在抢救过程中还曾一度停跳。

    杨英华改用了祁镜的抗生素方案后,17日下午就熬过了重症感染,慢慢从休克中挺了过来。但之前严重的心肌受损让他40岁的心脏看起来就像70岁一样,今后复杂心律失常、时不时的心慌心悸将会陪伴他终生。

    稍重些的体力劳动都是不被允许的,否则到60岁的时候,他那颗心脏就会随时罢工。

    不过没经历过多次换药的他,听力和肾脏方面要比王贵好些,唯一麻烦的还是暴发性紫癜造成的各种皮肤肌肉组织坏死。两根手指,六根脚趾,外加后背大片皮肤肌肉脱落在他身上留下了这场大战的沉痛印记。

    也因为大面积皮肤缺损,比起王贵两星期的住院期,杨英华用了整整53天才脱离危险期。

    两人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也花光了两个家庭的所有积蓄。杨英华不得不卖掉在hanoi的房子,回国和自己的表哥再想赚钱的办法。

    医生永远是个向前看的职业,在反思前期治疗不当的同时,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在下一次遭遇战爆发时应对得更好。

    猪肉链球菌的感染造成的病程太过迅猛,菌群耐药程度相当高,几乎对国内一线抗生素全部耐药,其中只有万古霉素还能抵挡一二。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个菌,连万古都能耐药,医生该怎么办?

    它的病程发展速度可不会给细菌培养和药敏实验足够的时间,说不定结果还没出,人就已经不行了。

    王贵的病程记录成了重要的研究对象,每一次病情变化和应对措施都是临床工作上的知识财富。这些财富可不能仅仅存在于会议桌旁的十多位专家所有,必须发表刊登出来为更多人熟知才行。

    黄兴桦和严虹一致决定联名些一篇病例报道,但让他们动笔是不可能的,最后这份“重担”还是落在了祁镜的肩上。

    “这......”祁镜笑了笑,有点没想到。

    “怎么?还不乐意?”黄兴桦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白写,一作给你留着的。”

    “这不太好吧。”祁镜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严虹,笑着说道,“要是没有严主任扎实的支持治疗做基础,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一次次试药啊。”

    “一个感染性休克的病例报道而已。”严虹说道,“对于我内科来说,这种情况实在见多了,期刊上到处都是,实在没什么好写的。”

    “要不我和严主任同属一作,然后黄所长做二作+通讯?”

    “得了吧。”严虹压根没把一篇病例报道论文当回事儿,看了看一旁的黄兴桦,建议道,“国内很看重首位作者的位置,上头那些人又看不懂名字后‘*’的并列关系,只认头一个名字是谁。所以你就别纠结了,事儿先这么定下。”

    这个决定没什么问题,对于其他主任专家来说也是一件小事。

    危重症的主任本就经常接触感染性休克,无非就是菌种不同罢了。而传染病学的那几位早就退出了临床一线,搞起了科研。

    对付微生物,临床能做的事还是有限,主要的发力点还是在幕后的实验室里。这就是场无休止的军备竞赛,研究它们的编码序列和药物作用机制才是他们的主要方向。

    如果祁镜现在抢的是份科研论文一作,他们未必答应,但现在只是个病例而已,无所谓了。

    “严主任说得也没错,从诊断到抗菌治疗都是你的功劳。”黄兴桦接过了严虹的视线,继续说道,“我做个二作就行,通讯给老爷子吧。”

    通讯作者也就是作者名中倒数第一的位置,是总管论文课题研究项目的总负责人。在硕博论文中,一般会给导师。

    不过,黄兴桦作为新任的疾控中心所长,份量已经够重了,完全当得起一篇病例综述报道的通讯作者。这时候放低自己的姿态,把位置让给黄玉淮,不得不让老爷子心里闹出些想法。

    老头想说什么,但看场面不太对,还是忍住了:“我无所谓,你们看着办。”

    “那事儿就先这么定了。”

    病人解决,讨论也已经结束,黄兴桦轻轻叩了叩桌面,拿起茶杯起身散会,然后就往门外走。黄玉淮看了儿子离开的样子,也起身抓起了自己的背包跟了过去。

    祁镜没想到这次来明海医疗大会,收获最大的竟然是这个病历。

    本来还以为这场yi情要到明年才爆发,自己还有一些准备和布局的时间。到时候带着黄兴桦去一趟发生地提醒一下当地疾控中心,应该能遏制住传染爆发。

    谁知,猪链球菌提前来了。

    好在是国外进入国内的输入性病例,也没有人传人。这次论文刊登之后,有黄家父子两人给自己当绿叶,多少应该能对传染病学界起到一定的警醒作用。

    当然光靠论文还不够,到时候还得自己亲自跑一趟才行。

    ......

    一边祁镜还在为即将到来的yi情考虑应对的策略,想着明年春夏季的时候得找个什么理由离开丹阳。而另一边的黄家父子则是在为这个年轻人而发愁,为了自己的一些私欲,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他的将来。

    黄玉淮追上了自己的儿子,把他叫住:“你个堂堂所长给他当二作,你到底是想帮他还是想毁了他?”

    “当然是帮他。”

    黄兴桦不假思索,但再回过头细想想,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些人情上的东西:“我之前也没想那么多。”

    “这种联名论文,一作二作地位反差太大就会被人背后说闲话。”黄玉淮叹了口气,“要是被人戳脊梁骨说他靠走关系的怎么办?”

    “怕什么,他有的是真材实料。”

    黄玉淮倒也不否认这件事实,跟着儿子下了楼梯,边走边说道:“你该不会是想收了这小子吧。”

    黄兴桦翻着手机通讯录,回看了自己老父亲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祁镜实力有目共睹,基本功扎实,又有创造性思维。如果把他收下,一来可以增加自身研究团队的实力,二来一旦这小子未来出了名,功劳多少也得分为师一部分吧。

    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年轻人做学生绝对是千金难求,任谁看了都会想要收......

    是啊,任谁都会想要的......

    任谁......

    黄兴桦越想越不对劲,猛地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黄玉淮:“爸,你该不会也想要他吧......”

    “我?我还是算了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怎么带学生?”

    黄玉淮摆摆手,笑着自嘲了一句,然后说道:“再说他不是已经跟了一位急诊主任吗?现在是危重症急救的硕士生。以他的能力和背景,肯定已经占了直博名额,你难道还想让他改传染病重新去考博?”

    “只是考试而已,对他来说又不难。”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黄玉淮径直走向了大门口,边走边说道,“你看人确实有一套,但却只看专业水准,不看他的秉性。”

    “秉性?”黄兴桦不明白老头的意思。

    “你得看出这孩子想要什么!”

    “要什么?他一个住院医生不就要职称、要临床经验、要一个晋升的渠道和机会嘛。”黄兴桦掰着指头说道,“难道他还想要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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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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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168/ 第一时间欣赏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作者:号西风所写的《最终诊断》为转载作品,最终诊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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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