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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5.偶遇

    老爷子一语中的,把黄兴桦又拉回到了之前上京的那场援非医生的大会诊上。祁镜也是一人对上数十位大主任,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决掉了病例。

    再回顾这几天王贵的大会诊,不论面对谁,祁镜总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或许真的像自己父亲说的那样,这小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和普通医生不一样......

    黄兴桦像是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心情一头扎进了冰窟窿里,来了个透心凉。

    当然失落归失落,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觉得该帮祁镜一把。国内传染病医生数量和质量摆在那儿,作为疾控所长,多为国家培养一位传染病学专家也是义不容辞的义务。

    想想去年的境况,能真正上一线的传染病学专家屈指可数,有些上一线的甚至都是些其他科室的医生。

    传染病学到最后都得扎进科研的漩涡里,平时的重心也会向实验室倾斜,很难做到科研和临床兼顾。sars这样的烈性传染病,往往需要面对大量重症病人,像祁镜这样专精危重症急救的传染病学专家,黄兴桦一个手都数的过来。

    别说他了,就连自己的父亲都做不到。

    这么个年轻人,前途无可限量。既然做不了师徒,那就当给个顺水人情。

    对方做了两场大会诊的救火队员,自己这个所长怎么样也得给点表示才行,单单一篇一作的病例报道综述只能算个小小的附赠品而已。

    离告别的时候,黄兴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说爸。”

    “怎么了?”

    “你该不会是因为看出这小子的野心,觉得自己降不住所以才放弃的吧。”

    黄玉淮没出声,看着缓缓驶来的出租车,上前几步把车拦下,直接钻进了后车厢。看着远去的出租,黄兴桦笑了笑,拨通了电话:“喂,老刘,在忙呢?”

    “待会儿正要开个会,怎么了?”

    “哦,我就是想问问现在还有没有破格晋升职称?”

    “有当然是有,申请还不少。不过,你怎么关心起这事儿来了?”电话那头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见对方没回话所以也就没往下细问,“破格晋升有一套乱七八糟的细节,我得知道那人的职称和学历?”

    “现在就是个住院,硕士在读第一年,我想问问怎么快速升主治。”

    “住院和硕士......这要的条件可不少啊。”

    “条件你再帮我问问,我看看他够不够资格。”黄兴桦顿了顿说道,“对了,连续主持两场疑难病例大会诊,同时给出了正确诊断和治疗方案,这算不算一项重要指标?”

    “两场疑难杂症?一个住院?老黄,你别开玩笑......”电话那头的刘义昌还想笑着调侃自己老朋友两句,但说着说着嘴里就没了声音,沉默了片刻后,连忙问道:“该不会就是你参与的这两场吧。”

    “嗯,就这两场。”

    刘义昌还以为黄兴桦在帮人走关系,想吐槽他两句。但转念一想,以黄兴桦认真的态度,和黄家三代从医的背景,怎么也不会做这种事儿才对。

    “这场也结束了?

    “刚结束,病人救回来了。”黄兴桦说道,“是一种人畜共患病,以前有零星报道但都没引起大家的重视。这次一看确实非常棘手,不仅多重耐药,病程进展还非常快,不给做药敏的机会。”

    “这病听起来就够麻烦的。”刘义昌皱起了眉头,“报告打了吗?”

    “我已经叫小佳在弄了,等回了上京就报上去。”黄兴桦说道,“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两个会诊的功劳都在那个孩子身上。你要不信,场内那么多专家主任,有好几个你还认识,完全可以去问嘛。”

    “你别激动,我就随口问问而已。”

    刘义昌确实是随口问问,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儿有功夫管别人家的事儿:“对了,这次是个什么菌,我得先和上头打声招呼吧。”

    “猪链球菌。”

    “猪......怎么又是个人畜共患......”

    说到人畜共患病,这两年肆虐的可不只有国内的sars,世界范围内多点开花的h5n1也让人记忆犹新。禽流感一直存在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在鸟类禽类之间广泛传播,可基本没欺负过人类。

    但近些年这个古老的病毒有些不安分了。

    前有sars,后有猪链球菌,禽流感更是遍地开花,完全看不出结束的迹象,刘义昌觉得自己这几年就没过过舒坦日子:“老黄,你就不觉得最近的人畜共患病越来越多了吗?”

    “是啊,越来越多了。”

    黄兴桦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祁镜那晚和自己的电话,内容在外人看来非常枯燥,但在黄兴桦眼里,这就是一项非常有前瞻性的建议。

    原来他还设想过由自己来做,但现在黄兴桦有了些别的想法:“要是那孩子在半个月前就提出了人畜共患病会是我国将来公共卫生的一大挑战,算不算破格晋升的重要指标?”

    这是哪儿来的小神仙啊?

    刘义昌有些懵:“你现在问我也没用啊,等晚上吧,晚上我去问问情况,到时候给你去个电话。”

    “拜托了~”

    ......

    这边两位大佬还在折腾祁镜的事儿,黄兴桦更是想抬他一手,然而本人却完全不知情,回了酒店后早早洗澡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个病例耗掉了他好几天的精力,一个大会诊愣是玩出了点值夜班的感觉。

    同时,大量猪链球菌的生僻内容铺天盖地席卷过来,逼着他翻了不少兽医的杂志和期刊,费了不少时间。好在明海的讨论会里能吸引祁镜的也没多少,去听了之后对他也没多大提升。

    反而是这场猪链球菌病,为他恶补了许多猪病的知识。

    王贵病情日趋平稳,他们十来天的明海之行也只剩下了最后两天,即将宣告结束。其实对内科急诊来说,危重症急救的会议已经在今天上午结束,这两天都没有会议安排。

    因为各大医院都是集体行动,祁镜他们还需要在明海逗留。

    两天!足足两天的连续休假!干急诊的五位年轻人,面对突如其来出现在面前的假日,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

    如果把玩看成一项学科科目,那这五个年轻人的平均成绩必定是不及格。

    除了祁镜之外,大概也就胡东升的能达到大众的平均水平。这次难得来一趟明海,他也不想就这么草草收场,所以当晚叫上了高健、纪清以及徐佳康,想为之后的两天做做打算。

    “这两天你们怎么安排?”

    “安排?没什么安排。”高健手里依然是一本不知从哪儿借来的书,靠躺在床上看着,“还是安心在酒店里看看书,休息两天算了。”

    “书呆子!”胡东升吐槽了一句。

    “那晚会诊你忘了?差距有多大你忘了?”

    高健一直对那晚念念不忘,四点不到进场,五点出头就地解散。才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让他们体会到了大主任云集之后的力量。

    不论是鉴别诊断还是治疗,他们两个都是完败,大概也就刚开始那些诊断猜测还有些惊艳。

    但就算如此,也只是一时的惊艳而已,群艳争芳里的两朵昙花罢了。毕竟在他们眼里,错误的判断和猜测在临床上毫无意义,反而会成为拖累。

    “你怎么还想着这些,光靠看书根本没法解决这种差距。”胡东升指了指窗外,“就像祁哥说的那样,临床诊断本职知识自然重要,但阅历也同样重要。”

    “阅历又不是去玩。”

    “阅历也不是看书啊。”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吵什么呢。”徐佳康打起了圆场,同时想到去年去西雅图时的场景,豪车游艇历历在目,不免看向了一旁的纪清,“老纪,听说嫂子前几天就来明海了?”

    “嗯。”纪清看着手机,两个大拇指不停敲击着键盘,“怎么了?”

    徐佳康也没什么好含蓄的:“嫂子见多识广,要不就带我们这几个土鳖去开开眼界?”

    纪清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解释道:“雅婷这次来明海要忙一个大项目,似乎和医疗慈善有关,挺忙的。明天我约了她吃午饭,不过吃完饭她就得走,所以......”

    徐佳康没办法,只得放弃这个幻想:“要不找明天找祁镜吧,他鬼点子最多了。”

    “祁哥?”胡东升摇摇头,“祁哥明天也有约了,听说他女朋友也要来明海。”

    “啊?”徐佳康彻底没了主心骨,“就剩我们仨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起去逛逛呗。”胡东升玩性渐起,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明海地图,说道,“听说这儿有很多不错的地方,咱们明天九点出发。先去电视塔,就在国际会议中心不远的地方......”

    徐佳康一个人孤零零的,自然全听胡东升安排。

    也不知是那晚会诊时受了刺激,高健对假期游玩还是有点逆反心理:“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这可是魔都啊,下次再来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魔都怎么了?丹阳比它差吗?”

    “当然差了!”胡东升回道。

    “差多了!”徐佳康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高健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吭声的纪清。纪清仍看着手机,没抬头,就跟着说道:“确实差多了。”

    “差就差吧。”高健对玩乐实在兴致缺缺。

    面对这么个牛皮糖,胡东升和徐佳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纪清身上。

    纪清拗不过,只得放下手机,笑着说道:“遥想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自从有一天某人带我去了趟酒吧,确实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酒吧?”

    “嗯......”

    纪清再次提起了之前的伤心事以及被祁镜莫名其妙讹去的100多块钱,虽然事儿不大,但却激起了高健心里一丝兴趣。四人越聊越high,结果直到凌晨两点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没了参加讨论议的日程负担,三个家伙都睡了个自然醒。当然一觉醒来,眼前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数字却让他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胡东升看到的是11:40,高健就在同一间屋子,看的是11:41分。

    而远在楼下的徐佳康就有点过分了,等两人洗漱完,草草背上背包去叩他房门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还没睡醒。

    原定的9点出发时间被推迟了足足三个多小时。中午12点25分,三个大好青年这才离开了国际会议中心酒店。

    “实在不好意思。”徐佳康还在对自己的不守时感到抱歉。

    “没事儿。”胡东升一笑而过,“我们不也睡过头了嘛,反正是休息天,多睡一会儿也好。”

    “那接下去我们去哪儿?”徐佳康指着远处高耸的电视塔,“还是按原计划?”

    “嗯,就去那儿吧。”

    胡东升顺着他手指看去,就准备带上三人出发,忽然视线里钻进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人影正站在会议中心正门不远处的绿化带旁,时不时低头看看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老纪?”

    “他不是约了嫂子吗?”胡东升有些不解。

    “大概也睡过头了吧。”徐佳康笑了笑,说道,“恐怕嫂子马上就会开上一辆豪车过来接他,真是个好命的男人,上辈子肯定拯救了世界吧。”

    正当三人觉得确实如此的时候,远处走来了一位姑娘。面容他们看不清,但身材非常不错,一来就和纪清打起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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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老纪好像出轨了!

    祁镜一直在忙工作,另一边的陆子珊也不例外。

    朱岩建的医院还有半年左右竣工,当初说是乔莉做顾问,不过以刚开张私营医院的规模和人流量,以及陆子珊和朱雅婷的关系,到时候如果遇到些小问题很有可能由陆子珊来全权替代。

    为了应付这项工作,也为了答应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水平。

    这次跟乔莉来明海,为的两桩案子。

    一件是一家三乙医院的内科急诊收下的病人,从普通的腰腹疼痛到送进icu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最后因为抢救无效,病人于第三天中午死亡。

    这种病人突然死亡是医疗纠纷占比最多的情况,医院自然而然地被家属告上了法庭。医院找到了乔莉,乔莉看过整个医疗过程的记录,个人观点也偏向检查不力导致的误诊,所以希望和患者家属私了和解。

    因为以她的经验,这桩案子只要进了法庭大门,就是必输的结局。

    第二件是来明海前两天刚接的案子,被告是一家三甲儿科,患儿高烧后不治身亡。至于病历经过只看了个梗概,没有具体病史记录,所以乔莉就让陆子珊先行一步,来这儿看看具体的治疗经过。

    她上午9点下的飞机,10点就在祁镜的陪同下去了那家儿科医院。

    两人难得见一次面,就想在明海自然要好好玩玩。反正乔莉也得等两天后处理完手里一桩案子才能来,而且这两天祁镜更是休息,实在机会难得。

    “要不晚上叫雅婷和纪清一起出来玩吧。”陆子珊在心里算着时间,说道,“待会儿拿了病历复印件,下午在酒店写一份病例报告给乔老师,只要没问题,晚上我应该有时间。”

    祁镜穿着套很普通的休闲衫裤,慢悠悠地跟在在她身边,乍一看就是个小跟班,完全没有前几天和主任们一起讨论危重病人的气场:“朱雅婷最近在忙基金的事儿吧,反正我们急诊的会议已经结束了,这两天都很闲。”

    “嗯,听雅婷说今天他们两人一起吃午饭,等一会儿拿了病历记录本就打电话问问看。”

    儿科因为情况的特殊性,许多细节方面和成人科室完全不同。久而久之,儿科就和牙科精神科一类科室一样,从综合医院慢慢分化出来,成为了独立的儿科医院。

    明海三甲儿科就那几家,这次的医院正巧离国际会议中心也不远。

    两人下了出租后很快进了医院行政楼的医务处,找到了负责的张主任:“我是乔老师的学生,这是我的律师证,这次来我想看看今年8月28日来就诊的孩子病历。”

    “哦哦,是那个孩子啊。”

    张主任扶了扶老花镜,马上回身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所有相关的内容都已经复印好了,包括了初诊记录,复诊记录,进icu后的抢救记录以及最后病死的原因和诊断。”

    陆子珊当面打开了文件袋,核实了一遍文件,点点头:“好的,那东西我拿走了。”

    “嗯,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找急诊icu主任,他今天在。”张主任坐回到座位上,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家属开口就是150万,如果和解能不能压压价?”

    “要那么多?”

    陆子姗上次接手百万以上赔偿的还是在去年,一个胆囊术后并发症就让病人狮子大开口。

    现在再回头看这起纠纷,表面上来看其实没什么问题。病儿突然发烧被家属带来急诊,医生做了检查,然后用了青霉素处理。

    因为明海寸土寸金,医院内部急诊规模不大,没足够的留观室。让家属在走廊留观,家属同意了,但回头再去找的时候没看见。也确实没法怪在家属的头上,医院环境确实不好,家长们都宝贝孩子,觉得回家也没什么。

    当然这是医院的一面之词,家属那儿却说回家的时候和医生说过,医生同意了。

    因为监控没有声音,也找不到人证,这种事情无从验证。按举证责任倒置,因为没有明确告知回家后的风险以及违反了青霉素使用后没有留观30分钟的规定,同时也没有病人家属签字写下回家的记录,医院这点全责。

    如果回家没出事儿,或许也没有接下去的问题了。

    但病儿在回家的路上再次发病,而且不仅仅是高烧,还有四肢猛烈的痉挛和口唇发绀。再回医院一检查发现感染突然加重,最后收治进了icu。

    不过进icu后,几番治疗都没什么效果,最后不治身亡。

    张主任没什么临床经验,看不出这个病人有什么问题,所以觉得医院不应该被告。就算被告也就是一点,家属擅自回家之前医院没有告知回家风险。

    陆子姗这段时间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尤其在医疗规定和用药说明书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翻了翻治疗记录,马上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阿洛西林钠的剂量是孩子每kg75mg,婴儿也就100mg。孩子五岁,体重20kg,阿洛西林钠一天竟然用了3g,用药量几乎翻倍,超量了。”

    抗生素应用在临床上经常出现剂量不符合规定的情况,有些确实是医生不注意,有些是临床经验造成的,有些则是为了真正的治疗需要。

    但法院不会管这些,稍有差错就会成为败诉的缺口。既然陆子珊会注意到这些,对方律师也不会漏过,肯定会成为对方的攻击目标。

    而其他细节有问题的地方也不少,比如首诊时病人血象里白细胞并不高,三系看着还很正常,但医生还是用了抗生素。

    这在法庭上就是用药不当,没有彻查病因乱用药。

    首诊没有做详细检查,也没有找到病人的病因,最后让病情不可控制地发展到了难以救治的地步。这在法庭上或许有争辩的余地,但肯定会成为对方又一个攻击的目标。

    “不太好处理啊。”陆子珊这一年多以来见惯了这种情况,最后都以医院败诉结束,几乎没有转圜余地,“我待会儿就会把病历记录传给老师,这几天就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好吧。”

    ......

    这个感染的孩子其实和刚摆脱危险期的王贵很想,当然不是说病原菌,而是病程的进展速度。虽然尸体做过尸检,但最后只给出了多器官衰竭腹腔多脏器自溶急性肺水肿和心力衰竭。

    对于感染,最后只查到了轻度的脑膜炎,并没有查病原菌,证据对医院极度不利。

    陆子珊和祁镜在医院旁随便找了个吃饭的地方,自己男朋友就是急诊医生,没有不问的道理:“很麻烦的案子,你怎么看?”

    祁镜扫了眼治疗经过,说道:“问题确实有,不过以你老师的实力,这些都可以争一争,未必是必输的局。”

    “可是现在法院对医院越来越严格,稍有不符合规定的地方就会被判输。”陆子珊无奈地看着治疗单上阿洛西林钠,“这翻倍的剂量没法辩吧。”

    祁镜自然很想说说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只是自己的观点,在法庭上站不住脚。现在他能拿出手的,大概就是刚结束的那场会诊。在会诊上,为了救治王贵,专家组用药都相当大胆,不论剂量还是配伍都没有按照严格规定来实行。

    甚至于祁镜的诊断也是主观的,整个诊疗过程里都没有培养和药敏做依据。一旦病人死亡,家属发起上诉,按规定那就是医生全责。

    最后的结果是赌赢了。

    其实如果王贵和丁秀娟无赖些,揪着王贵的后遗症不放,按正常流程丽城疾控也得赔钱。在那种情况下,擅自动用有毒副作用的药物,在“法理”上是失职。

    “用你们这场会诊大多数知名专家的意见来作为事例?”陆子珊叹了口气,对这种做法不报太大希望,“那之前的误诊呢?血象几乎正常却被判了上呼吸道感染。”

    “这不难理解,血象得按正常情况下比较着来看。”祁镜说到,“病儿有发烧,有呼吸道感染的症状。这种情况下诊断性用药很正常。而且医生用的是对身体毒副作用最小的青霉素,同时也没有让家属回去,而是准备去叫血液科来会诊。”

    陆子珊点点头:“恐怕是怀疑孩子本身血液方面出了问题吧。”

    “对,比如免疫系统出了问题之类的。”祁镜指着进icu时的血液报告。说道,“不然感染也不至于爆发得那么剧烈,短短三天的病程,就从感冒一样的症状直接发展到反复的持续性惊厥。”

    “那流程还挺正确的。”

    “从上帝视角来看的话,小毛病肯定会有,任谁做医生都没法完全避免。”祁镜拿了两个小碟子,倒上香醋,笑着说道,“所以就要看这些问题和病人致死病因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互为因果。”

    陆子珊自然知道这一点,但同时也非常无奈:“老师确实经常拿这个点去打官司,但法院最后往往会选择无视。”

    “那就是外行指导内行了。”

    祁镜摊摊手,然后夹了个小笼沾上醋,放进了陆子珊的碗里:“事情到了另一次元的高度,这种情况谁来都没办法。所以你就别太操心了,按要求写好病历报告,然后晚上安心出来玩。”

    “我倒忘了给雅婷打电话问时间了。”

    陆子珊收起病历复印件,把小笼包塞进嘴里,然后拿出手机。谁知刚要拨号,自己的手机先响了起来,来电的正是朱雅婷。

    “喂,雅婷,我刚要给你去电话呢,怎么......”

    “......”

    陆子珊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

    “还真是我们以前的班主任啊。”陆子珊说着说着,有些僵硬的笑容慢慢舒展开,继续说道,“那我一定得来,好久没见她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

    “是啊,我和祁镜在一块儿吃饭呢。”

    “......”

    “我们小学同学聚一聚带他去干嘛,反正也就一会儿会儿的事儿。”陆子珊笑着看了祁镜一眼,见他没反对,便继续问道,“在哪儿呢?我现在就过来吧。”

    “......”

    “好好,离我这儿倒不远,马上到。”

    说完两人就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祁镜没太在意这件事儿,随口问道,“不吃了东西再走?”

    “嗯,小学班主任,小时候对我们都不错。我难得来一次明海还是得去看看她。”陆子姗又往碗里夹了两个小笼包,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背上包起身要走,“那儿都是老同学,你去怪怪的,反正我就去和她说说话而已,马上就结束了。”

    祁镜没动声色,而是说道:“让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叫了那么多吃的东西,不吃多可惜。”陆子姗笑着说道,“你就快吃吧,下午去完老师那儿我会自己回酒店的,到时候给你电话。”

    祁镜从没见过她这样。

    倒不是怕她出轨什么的,这点自信祁镜还有。而且刚才打电话来的确实是朱雅婷,虽然没看到来电提醒,但声音确实听见了,确实是朱雅婷。只是他们两人现在在吃饭的地方,离医院太近,人流密集周围实在太吵,没听清她具体说了什么。

    至于去看什么小学老师,完全就是借口。对于骗人与被骗,祁镜早就习惯了,一看一个准。

    既然是朱雅婷来的电话,那就不会是什么大事,而陆子珊突然做出这种反应,就有点有意思了。当然,上一世两人就是因为管对方管的太多,最后不欢而散再没交集,这一世祁镜可不愿意重犯这种错误。

    但不管归不管,祁镜的兴趣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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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该不会是有了吧?

    祁镜刚来明海时就参加了那场饭局,主要目的就是把祁镜和广浩基金介绍给那些有钱人和名流认识,从而拿到充足的资金。

    多方位包装后,祁镜为基金赢来了100万的资助款。

    里面单单袁玉舟就占了一半,其他人也多少给了些。看上去是不多,但这只是第一笔而已。如果基金能做出成绩,给他们长脸的机会,后续自然会有更多资金进入。

    广浩基金原本是季广浩一个人在控制,大小事务也都是他在操办。

    但他现在毕竟是个做过器官移植的,术后必须服用免疫抑制剂。万一累了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就算个小感冒也会发展成大问题。

    当初资金不多,一个人还管的过来。可现在钱多了,范围也从最早的小小救助基金升级,成为了包揽住院、检查、诊断和治疗的一条龙服务。基金出钱,朱岩出病房、检查和配套人员,而祁镜自然是出自己的知识。

    况且,钱一多还需要认真考虑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投资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多方考虑下,必须得有一整个管钱的团队才行。

    季广浩原本不放心把事儿交给自己女儿,生怕她用一个企业家的心态去处理一些医疗上的事情。可现在他身体不答应,不得不提前放手了。

    一边出了自己的女儿,朱岩自然也把自己女儿送了过来。

    朱雅婷三天前到的明海,主要处理的是和自家医院所相关的协调工作。

    虽然季文慧已经掌管了整个季家的公司,但在医疗基金的运营上光有商业头脑是不够的,缺少医学知识会是一个硬伤。朱雅婷既在国外读过医学,现在又读MBA,虽然人没上过临床工作,但却要比普通企业家更懂得如何分配医疗资源。

    她们俩本来说好的,今天下午聚一聚好好谈谈基金的事儿。

    不过季文慧突然有了急事,希望把见面时间提前,这就只能挤掉朱雅婷和纪清之前定下的午饭。

    朱雅婷刚和季文慧通了电话,便直接打电话给了纪清,说明了情况:“季老板的女儿说要提前时间,说是要在午饭时谈基金的事儿。”

    “这样啊。”纪清没多问便答应了下来,“那就换晚上吧。”

    朱雅婷有点失落,因为再过一天纪清就要回丹阳,医生工作可没多少休息,所以她非常珍惜这段时间:“要不一起吃饭吧,你也是诊断部里的一员,又没什么关系。”

    “我又不懂钱不钱的,还是算了吧。”

    原本这只是男女朋友之间很普通的拒绝话,但纪清向来是个很被动的人,只要不触犯自己的底线原则一般都会听朱雅婷的安排。如果换做平时的他,现在别说犹豫了,说不定已经问起了餐厅地址。

    朱雅婷觉得奇怪,就连纪清自己也察觉到了些异样,连忙又跟了一句:“我正好抽空好好研究下之前会诊的那个病人。”

    “哦,这样啊。”

    “那你先忙吧,我们晚上见。”

    朱雅婷没再追问下去,挂掉了电话。

    之前在米国想要擅自决定纪清的未来工作,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过了一次裂缝。现在好不容易修复了,上个月刚领了证,两个月后就要办婚礼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管得太多让纪清反感。

    但纪清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她不愿意去想可又怎么都挥不掉。

    朱雅婷考虑再三又给季文慧打了个电话:“季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似乎也抽不出空。要不还是定后天吧,怎么样?”

    “行,我这儿多做些准备也好。”

    “那就定后天中午。”

    “嗯,地点你选,到时候给我个电话就行。”

    “好好~”

    回掉了饭局,朱雅婷直接离开了住的地方,叫了辆车直接跑去了纪清所在的国际会议中心酒店。两个地方本来就隔得不远,11点55上的车,12点05就到了酒店楼下。

    朱雅婷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她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既然做了那就做彻底。理顺了整件事儿的疑点,朱雅婷想出了好几个对策,最后又给纪清去了个电话: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你明天就要回丹阳,一来一去又有十来天见不着。要不推掉那顿饭吧,我现在就来你那儿接你,怎么样?”

    纪清笑着说道:“没必要啊,总是工作重要吧。”

    “可我想见你嘛。”

    “晚上就见到了啊。”

    朱雅婷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一个人在酒店里有东西吃吗?要是觉得闷的话就和你那些同事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吧。”

    “不用了,我待房间里看看书整理下病例资料就行。”纪清回道,“这儿也有餐厅,待会儿我就去吃东西。”

    “那好吧。”

    “你就安心办你的事儿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这些。”

    电话再次挂断,虽然这次没听出什么不对劲来,但朱雅婷早就掉进了怀疑的泥潭,反而更担心了。想了一会儿,她决定直接进酒店找纪清,至少可以确定他人到底在不在酒店里。

    如果自己猜错了,那就当作是误会,暗骂自己一句然后就当给对方一个惊喜。

    可如果猜对了......

    朱雅婷从酒店旁的小花园座椅上起身,踏出了那一步。然而前脚刚离开准备往酒店走去,后脚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了酒店大门。

    熟悉的休闲西装+衬衫的搭配,脚步轻快地向她这儿走了过来。朱雅婷见了脑子一阵混乱,连忙后撤步躲进了绿化带里:不会吧,不会吧,我的小心思不会被他看穿了吧......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被自己否定掉了。

    想什么呢,朱雅婷!他又不是那个家伙,怎么可能猜到这些。他只不过是下楼吃点东西而已,你怕什么?这时候就该走上去给他惊喜才对!

    想定了这些,生怕纪清离开视野范围,朱雅婷又一次走了出去。

    然而现实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纪清并没有去找吃的东西,而是站在大门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旁。

    如果她男人是个多愁善感的诗人或者苦于剧情的剧作家,朱雅婷还能理解这么做的理由。可纪清是个医生,一个暂时卸掉了工作重担的普通医生,哪儿需要来这儿呼吸新鲜空气排解胸中郁结。

    视线不停在远处和自己手表上来回游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在等人。

    朱雅婷越想越不对劲,心情格外复杂。既有逮到自己男人欺骗自己的一种淡淡的获胜喜悦,又有自己被欺骗的不甘,以及对他等待之人的好奇。

    当然后者肯定占了一大半,甚至她还一度想要离开。因为想到之后发现真相,朱雅婷反而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就在复杂到犹如彩虹一样的感情色彩中,她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朱雅婷远没有祁镜那样重活一世的自信心,就算坐拥了朱家那么丰厚财产也依然如此,所以她很想看看这个约纪清出来的到底是谁。

    更何况现在人还没到,性别未定,或许虚惊一场也说不定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就这么站在草丛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不知不觉,两手早已紧张地握拳,但手心依然冰凉的可怕。稍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皮肉中,但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忽然纪清不停来回寻找的脑袋安分了下来,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朱雅婷心里一沉,连忙探头跟着看了过去......上身是宽松的粉色连帽卫衣,配一条白色长裙,脚上是小女生之间格外流行的黑色松糕鞋。

    真的是女人!!!

    她心里有些崩溃,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原因。但不管怎么说,纪清也得把事儿告诉她吧,说好互相之间没秘密的呢?

    当然和纪清交往了两年,朱雅婷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男人。同时,作为已经上班工作的女人,对面前稍显年轻的女孩儿实在难以待见。

    “这是什么非主流穿着,纪清最讨厌松糕鞋了。”

    果然纪清的反应和她暗暗吐槽的一模一样,两人刚打照面,他就看着那双黑鞋直皱眉头,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不过最后在姑娘的语言攻势中作罢,两人选了个方向一起离开了酒店。

    朱雅婷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紧紧咬住嘴唇。

    现在她面前摆着太多的选择,打电话、发短信、或者直接过去问候、亦或者跟上去。思想斗争了片刻,朱雅婷选择了最蠢也最现实的最后一种。

    不过好在,她还不算太蠢,暗暗给自己闺蜜去了个电话。

    朱雅婷肯定是个要面子的女人,但面对这种事儿的时候,她实在太需要一个人给自己出出主意了。思来想去,现在能帮到自己的就只有陆子珊。

    “子姗,我看到纪清正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

    “......”

    “我自己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看错呢?之前就觉得他怪怪的,我就想去酒店找他给他个惊喜,没想到他竟然约了别的女人。”

    朱雅婷走的是花园里的小路,悄悄跟在了两人身后,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并压低了声音:“我就跟在他们身后,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怕到时候跟丢。”

    “......”

    听着文不对题的奇怪回答,朱雅婷马上察觉到了那个男人也在场,连忙问道:“那个,祁镜在你那儿?”

    “......”

    四个人都是好朋友,现在两相比较之下,朱雅婷就感觉喉咙里有股气被压着,非常难受:“不会影响你们吧,你们难得才见一次面的。”

    “......”

    “就在国际会议中心酒店大门口,看他们去的方向像是滨江大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叫车直接走人。”

    “......”

    “那我等你,电话联系。”

    ......

    对于朱雅婷来说,眼前的这一切绝对能称得上是种灾难。但对另外一侧躲在酒店大门边的三个年轻人来说,这却是一出难能一见的狗血大剧。

    纪清可是丹阳医院年轻一代里暖男的代表,休息天除了进修学习之外就是陪女朋友。虽然也没多少时间,但总比那些左拥右抱的强不少。更何况他家里书香门第,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有时还能拿个宋词词牌名填词玩,读来还非常有意境。

    这几点就能戳中许多少女的心,医院里仰慕他的小护士可不少。

    “呸,斯文败类!”胡东升刚谈恋爱,还在蜜月期,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没想到老纪竟然是这种人。”

    “你别乱想。”高健要冷静些,“这儿那么多熟人,他没必要在这儿等人。以老纪的为人,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你觉得......”

    胡东升显然受了主观因素的影响,直接把自己的上级医生列进渣男行列:“看看,走路靠得那么近,女的拉着他袖子还有说有笑的,这会是寻常关系?”

    高健没谈过恋爱,没法继续发表意见。

    “这女的看身材应该不差,怎么上身穿那么宽松,难道是在隐藏什么?”胡东升借用了祁镜之前“教授”的那套,大胆猜测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徐佳康就站在两人身边,原本只当是看戏。

    但听着越来越离谱的猜测,那瓶还往嘴里倒水的1块钱矿泉水,愣是被他喝出了卡座桌上酒后乱性的感觉。最后他还是受不住刺激,喉咙一紧,连连呛咳了起来。

    “不行,我得给祁哥去个电话。”胡东升忽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么好玩的事儿要是忘了他,我肯定会被打死的。”

    胡东升仿佛化身成了十多年后的自媒体,玩了票标题党:“祁哥,出大事儿了!”

398.有鬼

    但凡有河流的大城市,基本都会沿江建条大道,命为滨江大道,明海自然也不会例外。自从七八年前建成后,这儿就成了远眺浦江对岸的重要地标景观,平时也是当地人们散步跑步的好去处。

    只不过现在这条大道的西南角,却上演着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狗血盛宴。

    纪清陪着那位姑娘走在最前,走走停停的,看着就像一对年轻男女在谈恋爱。他们身后三四十米的地方,隐隐绰绰地闪动着朱雅婷的身影。

    她藏在散步的人群里,想要尽量凑上前去听听他们说什么,但同时又不想被发现。两种情绪在她脑海里不断纠葛在一起,不断试探着彼此的底线。

    朱雅婷心思很乱,要不是陆子珊已经在来的路上,以她平时的脾气很可能已经摊牌了。

    但两年的恋爱告诉她遇事还要忍耐,毕竟面前两人并没做出什么过界的举动,冒冒失失地冲过去,万一不是很可能成为误会,到时候尴尬的就是自己。而且就算真的是出轨,现在手里没证据,纪清可以有各种理由否认一切。

    还得忍......

    螳螂就是这样伪装着自己,慢慢地、一步步地靠近猎物,待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对方。

    但朱雅婷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这只“螳螂”的不远处,则有一支由三人组成的观光麻雀团。

    只不过这些麻雀并没有发现朱雅婷,眼里只有远处的纪清。由于都是大男人,还都背着书包,结伴行动目标太过明显。所以商量后他们决定戴上墨镜和经常备在身边的口罩,这样就能挡住自己的部分面容,给自己上一层“伪装”。

    此外,在胡东升的建议下,他们还采用了化整为零的策略,以人为单位,分批逐次地慢慢向前交替推进。

    麻雀团就这样成了三只各自为战的小麻雀。

    他们的目标虽然都是纪清和他身边的女伴,但三人心中的目的都不尽相同。

    胡东升是想揭纪清的短,看笑话的同时也希望能说两句把他骂醒。才刚领证一个月,婚宴还没办呢,就玩起来了,这像话吗!

    徐佳康则是很单纯的路人心态,这收尾的两天实在闲得慌,正好打发时间。

    而高健和他们两人都不同,用的不是朋友和路人视角,而是一名医生的视角。他之所以跟在后面,就是想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有没有怀孕。

    其实对于那位姑娘的肚子,三人并没有达成共识。

    就在胡东升说完自己的猜测之后,高健就提出了异议:“哪儿有大肚子穿这种高鞋跟的,崴脚摔跤了怎么办,这点常识总得有吧。”

    “你还真别说,很多人没这种自觉的,你也看到老纪一上来就说了她。”胡东升解释道,“可惜这姑娘坚持要穿,没办法。”

    “你这是毫无根据地乱猜。”

    “宽松卫衣遮挡肚子,和身高略显不匹配的宽大鞋子遮挡水肿。”胡东升继续说道,“接下去只要看他们去什么地方吃东西,孕妇应该喜欢吃些稍显刺激性的食物......”

    “每个人口味都不同,这算哪门子证据?”高健越听越绝的不靠谱。

    虽然说的内容不假,可实际操作起来,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很难看到对方吃什么。他们可没有电影里特工那样的伪装能力,一旦靠近肯定会引起纪清的注意。

    既然自己不行,那就得找援军帮忙。

    胡东升看了祁镜发来的短信,猛地一拍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从书包里掏出了观光用的两筒望远镜:“还是祁哥厉害,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有了望远镜,场上格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刚开始朱雅婷和他们三人都不敢上前,因为人潮的关系,没人能完全看清纪清和那女伴具体在干什么。所谓站的高看的远,现在有了望远镜,胡东升只需跳出原定跟踪区域,找一个制高点,就能在拥有绝佳视野的。

    胡东升看着筒镜中的纪清,会心一笑:

    祁镜当然不会放过,但这种“不放过”并不是胡东升理解的那样。

    因为纪清对他来说,比他们这三只小麻雀要来得重要的多。当然这并不是说不把他们当朋友,只是一种区分对待罢了。

    这种区分就只有“纪清”和“不是纪清”两种。虽然都是朋友、同事,但肯定是后者更轻松。

    纪清是他看中的好搭档,不仅肯拼未来发展的实力也有保障,同时还是自己脱轨时的急刹车。除去这些实力上的区别,更大的一点在于他的婚姻是绑定在诊断部这辆战车之上的。

    不是祁镜市侩,有朱岩的医院托底,要病房有病房,要检查有检查,一切还都是他说了算。诊断部肯定比现在要过的滋润。

    这要是换成胡东升约见个女孩子,祁镜肯定不会上心,最多事后想起来的时候过问一句,生怕他影响工作。这要是换成高健、徐佳康两人,那就更无所谓了。

    误解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祁镜也没多做解释。

    整件事儿稍稍理一理,他就能猜出点味儿来。现在陆子珊正在往滨江大道赶,邀她去的就是朱雅婷,那就说明纪清的所作所为被朱雅婷撞见了,但还没被戳破。

    要想妥善解这个局,祁镜就必须知道所有人的位置和状态。

    陆子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纪清和新女伴有胡东升他们看着,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朱雅婷。

    祁镜打开短信界面,刚想打字询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嫂子,但手指刚敲上两个字就觉得弊大于利。三个臭小子没什么经验,要是冒冒失失的被朱雅婷发现事儿反而会变复杂,还是继续观望,按兵不动的好。

    ......

    三人组这会儿把祁镜叫来做了援兵,朱雅婷也没闲着。

    她跟在身后越走心里越没底,忍不住就拿出手机又给陆子珊去了条短信:

    陆子姗看着手里的地图,找到了两扇门的位置,确定了行径方向:

    朱雅婷松了口气:

    朱雅婷看了看远处的纪清,默默地点了点头。但看着短信内容,她又想起了上次在米国机场的遭遇,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察觉?

    朱雅婷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和祁镜相处了这些年,陆子珊很清楚自己男人的能耐。刚才为了对上朱雅婷的话,所以没多少时间考虑,自己胡诌的理由现在再细想实在漏洞百出。

    可即使如此,祁镜依然没有提出异议,还和平时一样和她聊接下去的事儿。

    雅婷想得没错,确实有问题。就算没问题,自己也得小心些才对。

    陆子珊边想边往前走,方向就是朱雅婷所说的滨江大道。

    按照她说的位置和他们的步行方向,她只需要穿过前面两条横马路,再沿国际会议中心右侧的马路穿入,就能在五号门之后的丁字路口遇到他们。

    如果她速度再快些,说不定能直接绕到所有人的前面。

    为此她会时不时地回身看看街边掠过的汽车,希望能驶来一辆出租车载她离开。而就在这时不时的回头中,陆子珊混进了些斜向身后的视线,瞄的就是身后的人群。

    这种视线很隐蔽,就算是祁镜也没法第一时间察觉,只能见她有回头的想法就想办法躲开。好在这条路人流量不小,祁镜也不算特别高大,放慢脚步,把脑袋一遮就能蒙混过去。

    两人就在这一来一回的追逐战中,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为了能混淆视听,同时确定祁镜的位置,陆子珊还拿了手机给他去了个电话。这是祁镜没想到的,好在一离开餐厅他就改了振动,堪堪躲过了这次危机。

    “在吃吗?”

    “嗯,怎么了?”

    “我就怕你浪费,一个人回去了。”

    “回去干嘛,回去又没东西吃。”祁镜在嘴里含了口空气,模仿着嘴里塞着东西的说话声音,“你不是急着走嘛,怎么还打给我,出租车叫上了吗?”

    “还没呢,这会儿车子不好找。”陆子珊听着皱起了眉头,往身后会看了一眼,并没看到自己男人的影子,便问道,“你那儿怎么那么吵,全是车子经过的声音。”

    “没有吧。”祁镜说道,“是你那儿太吵了吧,两边搞混了。”

    “是吗?”陆子珊又仔细听了听,实在分不清就只能作罢,“我继续找车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走过去了。”

    “那要不我送你吧,反正我这儿也快吃完了。”祁镜话锋一转反客为主,“你现在到哪儿了?”

    陆子珊一听就急了,连忙笑了起来:“不用了不用了,雅婷催得急,我没时间等你。等我这儿结束了就回酒店,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吧。”

    “行。”

    祁镜也不追问,顺着她意思就应了下来:“那晚上见。”

    事情到了这一步,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如果让他们在现在这种毫不知底的情况下见面,之后的结果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中心点就在纪清的身上,考虑许久祁镜决定找他聊聊。

    陆子珊现在已经基本放弃了出租车,步行也就比车子慢了10分钟左右,没必要去浪费这些钱。祁镜必须用着十分钟的时间,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问出点东西才行。

    电话拨通了,响了三声后,纪清接起了电话。

    “喂,老纪,在干嘛呢?”祁镜笑着问道。

    “在和个朋友谈事儿。”纪清模糊了自己身边女伴的性别,也笼统的把聊天说成谈事儿,意图很明显就是不想细说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你中午不是和雅婷一起吃饭的吗?”祁镜有些奇怪,“吃完了?”

    这是个小陷阱,纪清原本想要直接顺着他的话说吃完了,但马上就觉得有问题。这种是非题是铁证,一旦之后出了纰漏,那就真的完了。

    “没吃,雅婷说要和季老板的女儿谈基金的事儿,我就被抛弃了。”纪清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像祁镜刚才那样,玩起了反客为主,“你怎么想到打给我了?你不也吃饭嘛。”

    “唉,我们同病相怜,子姗也被叫走了。”祁镜笑着说道,“说是去滨江大道上的一家咖啡馆,那儿有个同学聚会,正巧她小学同学和老师都在那儿。她一听就激动了,想都没想就把我给甩在了吃饭的地方。”

    这段话对纪清来说是个重磅炸弹。

    滨江大道上的咖啡馆?

    这有咖啡馆吗?

    纪清毕竟不是明海人,来这儿只认识国际会议中心,和这栋建筑群旁的滨江大道。最多还有一个电视塔和水族馆,其他小地方根本没概念。

    他来回看着宽阔的大道,眼里只有人群:“滨江大道上有咖啡馆吗?我怎么不知道?”

    纪清故意隐藏了自己的慌张,甚至在声音上也做了些必要的修饰,乍一听就和之前的心境没什么区别。但这个时候,他更应该表明自己就在滨江大道,而不是略过自己的位置信息直接询问咖啡馆的方位。

    现在祁镜坚信,不管这女的是谁,纪清确实隐瞒了整件事儿,而且非常怕被人戳破。

    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有鬼!

399.误会

    祁镜临时起意打去的这通电话,彻底改变了纪清和祁镜原本的计划。

    纪清之前或许只是想找妹子聊聊,走滨江逛上一圈就行了。但现在,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家咖啡店。要是咖啡店离这儿比较远那也就算了,可要是就在附近,谁知道会不会撞见。

    这要是真的被陆子珊撞见,那可就说不清了。

    纪清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坦白,驻足来回看了两圈后不得不询问身边的女伴。不过他这位女伴似乎对这一片也不是很了解,听过之后只能笑着摇摇头。

    其实早在祁镜来电话的时候,纪清就有点不对劲了,那种突然的变化就让朱雅婷提起了戒心。

    而另一边的胡东升他们也察觉到了这份异样。

    胡东升立刻改变原来的三人分批前进的策略,改成由高健打头阵,徐佳康殿后策应,而他自己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慢慢观察。

    事实确实如他想的那样,电话前后纪清的变化非常大。他一改之前慢悠悠游玩聊天的心思,开始加快脚上的速度向前走去。

    这种明显的变化,也刺激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朱雅婷和“小麻雀”们。四人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纷纷让开遮挡的“掩体”,开始向前加速突进。

    同时,他们也都开始给援军送去了最新的消息。

    不过因为事出紧急,消息从原来短信的模式更改成了电话。

    “喂,子姗啊,纪清刚刚接了个奇怪的电话,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四处张望。”朱雅婷总觉得自己的行踪暴露了,连忙问道,“会不会你男人发现了什么,给他打了通电话?”

    “不会吧?”

    陆子珊相信祁镜能看出自己的马脚,也会怀疑自己此去的目的。但是在短短十分钟内,就从她一路联想到纪清的身上,这就有点夸张了。

    此时,她已经过了第一条横马路,因为越来越靠近滨江大道,人流量也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还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一路上往回看了好几次,他肯定没跟着。”

    “那会不会乘上出租跑你前面去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这一路上别说空车了,就算个载人的都没见着。”陆子珊安慰道,“我马上就到了,大概就10来分钟的时间,你再跟一会儿。”

    “可是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准备开溜。”朱雅婷见纪清要走,也忍不住跟了上去,“要不我上去摊牌算了。”

    “别别别,千万别,万一不是多尴尬?”陆子珊马上拦着说道,“当初你瞒着他建医院,想把他弄进去,最后结果怎么样?你别看老纪挺老实本分的,基本什么都听你的,可他也有不能触碰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瞒着我呢?”朱雅婷实在搞不明白。

    正常男女之间的朋友关系她也有,但每次要见面吃饭都是提前和纪清报备好时间和地点,就怕出现什么误会。可现在纪清却背着她找女人,就算只是沿江聊天散步,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很难原谅的错误。

    因为他完全可以在之前的两通电话里说出这件事儿,表明对方的身份,说清时间地点,朱雅婷也不会那么在意。

    “好,我尽快赶过来。”

    ......

    另一边胡东升则是打给了祁镜,作为旁观者,他说的内容要比朱雅婷简洁得多:“祁哥,情况不太妙,老纪接了个电话准备跑路了。”

    “哦,是么......”祁镜挂断电话就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并没有执着于纪清的具体行踪,而是问道:“你离老纪多少距离?”

    “大概50米左右吧。”胡东升目测了之后说道,“这儿人太多,要是再远就有些看不清了,我怕跟丢。”

    “你现在用望远镜看看老纪的周围。”祁镜不能确定朱雅婷的具体位置,只能框在一个大概的范围内,“尤其是老纪的身后,也就是你的左前方或者右前方,看看他老婆在不在。”

    胡东升见过朱雅婷几面,对她还有印象。听祁镜这么一说,胡东升立刻来了兴趣,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雅婷姐也来了?这么刺激的吗......”

    “别废话了,快看看。”祁镜说道,“我估计离老纪不会太远,30-40米左右的距离吧。”

    胡东升刚开始没想到这一层,以为只是他们偶遇到的突发情况。现在经祁镜提醒,特地架起望远镜扫了几个来回。

    这一扫让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祁哥,你可真神了,嫂子确实在。”

    “你确定?”

    “看身材身高,应该就是嫂子本人。”胡东升又仔细看了看朱雅婷肩上的背包,继续说道,“她背的那款包我以前见过,而且行动鬼鬼祟祟的,就和我们一样。”

    祁镜松了口气,但还没完全放心:“她没表现出什么过激行为吧?”

    “暂时还挺克制的。”胡东升苦笑了两声,说道,“嫂子人是真不错,要换做是我,早上去骂大街了。”

    祁镜侧过脑袋,往前看了看,测算着陆子珊的脚程,然后继续问道:“老纪现在到哪儿了?”

    “这段滨江大道是绕着国际会议中心走的,他和那个女人从四号门出去,现在马上就要到五号门了。”胡东升倒是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再往前走我记得是个游船码头,就在丰禾路的路口。”

    祁镜抬头看了看刚经过的路牌,上面写的就是“丰禾路”:“你现在先别盯着老纪了,看紧你嫂子。如果她行为异常,比如要冲上去之类的,你得第一时间拦住她!”

    “啊?”

    胡东升原本倒是有劝诫纪清的意思在那儿,可现在见了朱雅婷,他就完全处在了看戏的心态。这已经从一场偶遇变成了对方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至于纪清的结局如何,最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现在祁镜竟然要他拦着朱雅婷?

    这不是让他肉身去帮别人挡天灾嘛,万一朱雅婷半路发飙起来怎么办?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给出一点点刺激,就很容易失去理智。

    说不定待会儿纪清一把抱住对方,甚至只是牵个小手......

    胡东升没法再往下想:“祁哥,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就是老纪的家事,我个外人......”

    “算了?家事?”

    祁镜马上向他点中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可是一次大事件,你、我、高健都脱不了干系。一旦处理失当,最后导致的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胡东升忍不住笑了起来:“祁哥你说笑了,哪儿有那么严重。”

    “你觉得这不严重?”

    祁镜解释道:“你以为朱岩那家医院是大风吹来的?没纪清作女婿,他会把医院给我们诊断部用?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医院,诊断部病人住哪儿?就算退一万步住丹阳医院,那由谁来管这些病人?检查由谁看着?诊疗结束之后功劳算谁的?”

    其实对于高健和胡东升两人来说,对祁镜诊断部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

    刚开始他们只知道是一个将来要组建的部门,至于这个部门要设立在哪儿并不清楚。后来一起进了王廷门下,祁镜这才给他们说了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但就算这样,他也很少提及朱岩在建的那家私营医院。

    不点名其中的关系,胡东升自然不会想到纪清的作用,只以为是个比自己稍显厉害些的上级医生而已。

    现在经祁镜这么一点,胡东升算是想明白了。对于他们这种专职诊断疑难病症的医生来说,没钱没特殊的医疗待遇,工作起来确实寸步难行。

    “行,我让高健盯着他,我只跟嫂子。”

    “记住,不能让朱雅婷冲动,当然,这也意味着你也同样不能冲动。”祁镜告诫道,“你是万不得已才出手的一张牌,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动手。”

    “我懂。”

    ......

    此时挂断了电话的纪清已然成了只受惊的小鸟,迈开腿就沿着大道往前走。要不是女伴穿着松糕鞋,他肯定要再提一提速度,甚至用跑也说不定。

    其实来这儿聊天也是一时兴起,根本没多想。

    现在再回想起来,纪清只能大骂自己没经验。要是这事儿换作祁镜来做,恐怕一开始就不会选这么个鬼地方。

    看似是个开阔地,路上的人流量也不小,但却是个头尾一堵就成瓮中鳖的死地。因为滨江大道一旁是浦江,另一旁则是筑了高墙的国际会议中心。现在五号门这儿也是半关闭状态,他又没带出入证,根本进不去。

    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设想不周到,不过现在再纠结这些也没用了,他已然进入了一条长形口袋里。本来他还想问路人咖啡馆的情况,但一连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最后只能放弃。

    现在他只能赌,赌中一条路,死命往前跑。

    ......

    另一边在丰禾路上的陆子姗刚挂掉朱雅婷的电话,脚上忍不住又快上了几分。

    她因为经常要外出工作,所以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走路也是家常便饭,速度一点都不慢。而且为了自己闺蜜的幸福,她也是在所不辞。

    不过作为半个局外人,以她对纪清的那些了解,以及工作关系所养成的客观分析事物的能力,还是更选择相信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是她的一种猜测,最重要的还是看纪清到时候的反应和回答的内容。

    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她必须赶朱雅婷忍不住出手之前截断纪清的去路。如果真到了让朱雅婷和纪清碰面的地步,那事情反而就复杂了。

    婚礼前两人各自心里留下那么个疙瘩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现在围绕在滨江大道上的八个人,形成了总共六片小齿轮。它们围在一起带动起了一个巨大的工作齿轮,随着陆子珊的逼近,也随着纪清的“逃亡”,齿轮开始加速转动。

    纪清带着女伴迅速通过了五号门门口,向着眼前的丰禾路走去。

    眼看着左手边是游船码头,而右侧就是逃离滨江大道的丰禾路,却凑巧不巧地看见了站在栏杆边吹着江风的陆子珊。

    她穿着一件连衣裙,上身披着一件外套,眼睛里只有纪清和他身边的那位。

    纪清脑袋大量充血,从头一路麻到脚底,心里只剩下三个字:麻烦了!

    “嗨,纪清,你怎么也在这儿?”陆子珊压住了急促的呼吸,以一种极为淡然的态度走了过来,根本容不得纪清临时跑路,“你不是在陪雅婷吃饭嘛。”

    忽然她视线左移,看到了那位姑娘:“这位是......”

    纪清踌躇了片刻,咽了两口口水,只能不得不说出了实情:“她是我表姑,我爸的表妹。”

    “表姑?”

    陆子珊觉得有些意外,但想想这一切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一开始她还在想对方的身份,可能是纪清的姐姐或者妹妹,又或者是前女友,在婚礼前来个了断。

    但现实是表姑,仍然是亲戚的身份,只是这辈分有些怪。

    “这也太年轻了。”陆子珊的注意力已经从原来的兴师问罪转移到了姑娘的年龄上,“看上去就和你差不多嘛。”

    “比我还小了两岁。”

    纪清苦笑了两声,继续解释道:“她最近刚怀孕,所以就找我出来聊聊。但是之前和家里人闹得比较僵,所以不希望告诉别人这件事儿。”

    听上去有些别扭,但又有合理的地方。

    陆子珊乍一听,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果说真的有瑕疵,或许就是女伴的奇怪反应吧。不过毕竟不是她的亲戚,也不好当面多说什么。

    既然误会解除了,陆子珊便说了自己的来意,自然就是之前祁镜告诉纪清的那些话。

    但同时她也给朱雅婷去了短信,先稳住对方再说。

400.野生昆虫馆的对话

    陆子姗的突然到访,不仅拦住了纪清的去路,同时也让朱雅婷停在了远处,不敢往前半步。

    她这一停带起了连锁反应,身后紧紧跟随的胡东升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藏在观光的游客之中:“我靠,事情也太巧了。”

    说归说,几方人物齐聚在滨江大道,要说是巧合谁信啊。而且陆子珊的出现,让胡东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祁镜。出场人物越来越多,情况进一步复杂化,他连忙一条讯息连发给了高健和徐家康:

    三只小麻雀的行动戛然而止

    徐:

    高:

    胡东升看着几乎秒回的反馈点点头:

    徐:

    高:

    胡:

    三人玩的不亦乐乎,而另一边朱雅婷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见陆子珊和纪清碰了面,连忙把脸转了过去看向着浦江水,躲开视线的同时,也顺带着平复一下矛盾的心情。

    眼前平静的江水泛着柔和的金色波光,和她的心情形成了鲜明反差。朱雅婷呼吸急促,身体呆呆地站在一边,激动得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陆子姗发来短信,她才抬起收,忐忑地打开手机。

    不得不说,“表姑”两个字确实给朱雅婷那股气降了温,也让她好好缓过神来。

    虽然还有些后续的疑问,但装作亲戚这种事儿不太可能骗人。就算平时见不着他爸妈,但再过两个月不到就是婚礼了,有个表姑妈还比他年纪小,随口问一句就能揭底,纪清没那么傻。

    朱雅婷回了信息,看看远处的纪清,算是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离开。

    本来她还想去一条信息问问纪清在干什么,但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一通,想着又觉得不对,只能全部删去。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她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吧......

    一触即发的炸裂场面由于陆子珊的一条短信迅速冷却,前后境况转变得实在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在后方关注全局的胡东升都没来得及反应,朱雅婷就已经回头向他这儿走了过来。

    好在对方一直低头看着手机,要不然以两人之间的距离肯定能发现他。

    “这都什么情况......”胡东升扫了眼从身边经过的朱雅婷,弄不懂其中的玄机,“难道东窗事发了?不会啊,子姗姐明明笑得很开心嘛......”

    巨大的齿轮需要每个小齿轮的咬合和转动,但凡有一个脱离整体,其他人也会陆续地离开这块地方。就在朱雅婷走了之后不久,陆子珊也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更让人惊讶的是纪清的那个女伴也没留下。

    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三位关键女性全部选择离开,让场面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没了女人,纪清就只是平时的老纪而已,别说跟踪了,就连上去打招呼的兴趣都没了。胡东升没想到事情会卡在最关键的地方,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另外两只小麻雀撤离了现场。

    ......

    此时的祁镜正站在一个玻璃橱窗前,半蹲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只躲在绿叶底下的小家伙。许久之后,一个人从他身后的暗处慢慢走来,见到他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找了这么个鬼地方?”

    祁镜听到声音,直起腰,笑了几声:“难得来次明海,怎么能不来野生昆虫馆,丹阳可没有啊。况且,你问的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纪清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了下去,过了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子姗是不是你找来的?”

    “当然不是。”祁镜回头看了看他,说道,“如果我要找人来,那就是胡东升了,怎么会找你老婆的闺蜜。”

    “那......”纪清继续问道,“雅婷是不是知道了?”

    “你说呢?”祁镜也没责怪他的意思,指了指面前被灯光打得通亮的玻璃橱窗,“这个东西叫红眼鹰蜥,生活在赤道岛屿雨林深处。平时除了必要的紫外线照射来合成维生素d外,也得靠树叶来遮挡阳光和躲避捕食者的攻击。”

    “你怎么关心起蜥蜴来了......”

    祁镜没管这些,继续说道:“它们很善与躲藏,稍有危险就会桃之夭夭。靠着密林的枝叶,想要逮住它们并不容易。”

    纪清也跟着半蹲了身子,刚听了两句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真正意思:“我知道你的意思,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没从雅婷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祁镜说道,“要是子姗没赶上,一旦雅婷没忍住,你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机会?难道你以为带着个穿松糕鞋的女人能走多快?”

    “你就说了句咖啡馆,又没说具体在哪儿,我还特地去问了路人,可愣是没人知道。”纪清解释道,“那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办?”

    “咖啡馆是我随便瞎掰的。”祁镜眨了眨眼睛,说道,“那片地方应该只有两家餐厅,并没有咖啡馆。”

    “什么?”

    纪清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难怪没人知道!”

    见他真有些生气了,祁镜连忙转移了话题:“说到底还是地点选择的问题。那条滨江大道就是个长形口袋,雅婷在后面堵着当袋底,陆子珊拦在前面作袋口。要不是我给你出主意,你能脱身?”

    纪清被说得没了声音:“她凑巧在明海,我们两个又凑巧有时间,所以就想先聊一会儿而已,我哪儿知道会生出那么多枝节。”

    “你又不想让雅婷知道,自己又不做功课提前踩点选地方,只能怪你自己。”

    “好,怪我,怪我总行了吧。”

    纪清也不否认,只不过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从他私约女伴转移到了“表姑妈”的身上:“你出的主意到底靠不靠谱?比我小两岁表姑妈,还和家里关系不好......我越听越觉得狗血,她们会信?”

    “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信也不行。”祁镜回身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雅婷装傻。”

    “要是问起来呢?”

    “就按我告诉你的去说。”祁镜说道,“反正等婚礼那天就真相大白了,也就两个月的时间罢了。而且就我猜测,她应该不会再追问了。”

    纪清确实有自己的苦衷,其实就他本身的性格也藏不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秘密:“我这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想挑明?”祁镜眉毛一挑,“你确定?”

    纪清犹豫了,如果挑明无疑对自己的打击最大,这段时间的努力都会白费:“算了,还是再忍忍吧,希望你给的理由能有用。”

    “肯定要比你想的姐姐妹妹要来的靠谱,一开口就能把注意力吸引到对方的年龄上,多好的借口。”祁镜好好粉饰了一下自己的理由,“话说人设都帮你想好了,被逼考医后怒而离家出走,之后勤工俭学读的视觉设计,完美!”

    纪清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人设。

    当时他能想到最好的答案就是个妹妹,但当祁镜问起人设的深度之后他就没辙了。这种很有可能被问到的东西,必须提前准备才行。毕竟是亲戚,就算是表亲,以现在这种互通有无的关系,事件的具体经过也不应该陌生。

    所以到时候稍有迟疑就会被怀疑,一定要平平淡淡地说出口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纪清确实没做准备,情急之下只能用了祁镜的方案。他也必须承认,在“骗人”这方面,自己的搭档绝对是祖师爷的水准。

    “你待会儿给子姗发条消息,问清楚她到底会不会和雅婷说这件事。”祁镜建议道,“如果她说了,你就率先坦白,如果她回你说自己不准备说,那你也别说。”

    纪清早就听说过,想要编织一个谎言就需要大量其他的谎言来修饰,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又骗她?”

    “婚姻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小到身高体重年龄,大到年龄学历工作女性朋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等等。”

    祁镜早就见怪不怪了,也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见他还在犹豫,就劝道:“善良的谎言总是必要的,也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在这件事儿上你也有自己的坚持。”

    纪清点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祁镜逗了逗面前的蜥蜴,走向了下一个橱窗:“你决定了要去学那个?”

    “嗯,我的要求是一击必中,所以必须学,不然临时上手怎么可能成功?”

    祁镜轻哼了声,笑道:“学学柔道多好,你这体格挺合适的,学那个又没用。”

    “怎么能说没用呢,到时候有重要一环需要用到这个。”纪清说道,“都建议我自己来,别人上场就没意思了。”

    祁镜无奈地摇摇头:“证都拿好了,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还搞那么复杂......”

    ......

    离开了滨江大道的朱雅婷虽然劝自己放下,但一路回去都觉得心神不宁,最后还是得找陆子珊排解下情绪:“你说表姑妈会不会也是他编出来的?”

    陆子珊自然怀疑过。

    虽然当时被忽悠了一下,没往细处去问,但回过头想想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考虑到手里没证据,又是自己闺蜜的老公,不能一口把话说死,更不能话说一半让朱雅婷猜忌得更重。

    “我就在他面前,回答得挺自然的,没什么问题。”陆子珊说道,“我的朱大小姐,你就放心吧。”

    “可我现在心里越想越慌啊。”朱雅婷说道,“如果是自己的亲戚,他更没必要瞒着我。”

    “他说那位小姑妈和家里闹了矛盾,现在怀孕了,想找他谈谈但又不愿意告诉别人。”陆子珊如实说了当时问的东西,“刚才他问了我的意见,如果我把姑妈那件事告诉你,他肯定也会说给你听的。”

    “你答应了?”

    “看你的咯。”

    朱雅婷心里有些难受:“我是想忘记,可马上就要婚礼了,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相信老纪不是这种人,或许只是个善意的谎言而已,最近你多留意留意他的行踪就是了。”陆子珊还是安慰道,“虽说拿了证就是夫妻,可在亲人眼里还是婚礼更实在。还一个多月就是婚礼,到时候......”

    话到了这儿忽然停了,朱雅婷听着有些奇怪:“子姗,怎么了?”

    “对了,雅婷!”陆子珊忽然又笑了起来,“是婚礼啊婚礼!我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婚礼?婚礼怎么了?”

    “你忘了当初你爸是怎么和纪清交代的了?”陆子珊笑得合不拢嘴,“你当时偷听到了之后还偷笑着告诉我来着,怎么自己都忘了?”

    “我爸......”

    经这么一提,朱雅婷总算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玩这出......”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陆子珊松了口气,“我就见那姑娘的背包有些奇怪,一头露出了小半截文件夹。本来还以为是病历报告,现在看来是被忽悠了啊!”

    朱雅婷现在再回想了一遍和纪清的见面时间和密度,似乎确实拿不出时间去找别的女人。一个干急诊的住院医生能有精力工作就不错了,既要跟上某个诊断疯子的脚步,同时还得应付两个女人和一场婚礼,想想就觉得累。

    “想通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看来还得给你吃颗定心丸才行。”陆子姗说道,“晚上我给你一张照片,你可以拿回去查一查。虽然有点模糊,不过应该能从衣服和裙子上入手。”

    “算了,就这样吧。”朱雅婷总算又笑了起来,“好好的惊喜被他搞成了惊吓,真服了他了。”

    “那晚上?”

    “照常吧,我可不能露出马脚,这场戏还得靠你陪我演下去。”

    ......

    纪清的事儿总算告一段落,晚上四人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上了浦江游轮。在船上,他们谈论着基金和朱岩那家医院,同时也靠着两岸的霓虹灯光和烟火好好放松了一把。

    明海的医疗会议即将进入尾声,一个多星期的“休假”即将到期,各医院专家们准备收拾行囊离开这座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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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新的挑战

    黄兴桦等了一天一夜的电话,直到21日凌晨一点才打来。话筒对面传来的是个相当柔和的中年男性声音,语速不紧不慢,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小黄,刘义昌说了你的事,有点麻烦。”

    “麻烦”就意味着难办,同时也有劝退的意思在其中。

    黄兴桦很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因为身份差距,在这人面前也没有之前会诊时指点江山的气魄。不过为了祁镜,他还是想问问清楚:“我记得前两年还有的,怎么现在麻烦了?”

    “不瞒你说,我们正准备撤掉住院破格晋升主治的通道。”对方解释道,“因为其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也有一些人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需要改。”

    “以后就没有破格晋升了?”

    “主治以上还保留着,不过住院医到主治......”对方欲言又止,“住院医刚进临床太缺乏经验,很多即使达到了破格晋升的条件,升了主治后还是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也知道,医生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表面看上去是帮了忙,其实反而害了他们。”

    黄兴桦也知道这一层,住院医正是积累经验的时候,有时候确实会迸发闪光点,让人看着爱不释手,想要尽快帮他升职成为骨干。

    但医学是个非常复杂的领域,对付的是疾病,但面对的却是病人。主治有时候需要的不仅是理论知识,还有心境经验和自信。

    这三要素往往都是在临床长期磨练中养成的,快餐填鸭式的教科书学习可以培育出一个个医学学霸,却养不成真正的医生。

    如果没有独自一人诊治病人的自信,没有能妥善处理人际关系和调节自身情绪的心境,没有遇事都能处变不惊的临床经验,那还是不要上去的好。

    “这点我打包票,这小子没问题。”

    黄兴桦难得对一个年轻人那么有信心,倒是让对方来了些兴趣:“哪个年轻人让你这么上心?有你儿子厉害?”

    “我儿子?”黄兴桦眯起了眼睛好好想了想,“还是他更强一些,尤其在诊断方面。”

    “那么厉害?”那人有些惊讶。

    三年前,他从黄兴桦的嘴里清清楚楚听到“住院最强”四个字,形容的就是他儿子。没想才刚过没多久,这个最强就易主了?

    为了证明,黄兴桦还是举了两次大会诊的实例。

    “在三十多位老专家面前给疑难病例做诊断,算不算有自信?病人情况陷入窘境,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往往会有奇思妙想,这算不算心境异于常人?”

    “这......都算吧,那经验呢?”

    “经验恐怕早就过了主治的水平,毕竟是个二代嘛,估计从小到大都是看着医书长大的。”黄兴桦说道,“这方面倒是和我儿子挺像的。”

    “医二代?谁的儿子?”

    “丹阳医院的祁森。”

    “哦,丹阳......”

    “怎么了?”

    “没什么,祁森我倒是有些印象,之前在上京开会的时候见过两次面,没想到他儿子也在干临床。”电话那头想到黄兴桦刚才说的会诊,忽然来了兴趣,“刚才你说有30多位专家在场?都有谁啊?”

    “我老爷子明海疾控的葛宏章许万秋李建国陶重江平人民医院的严虹上京天目的曲麟......”

    这些在传染病学和危重症急救方面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尤其是黄兴桦嘴里的老爷子黄玉淮,对知识面的广度深度以及逻辑思维的要求都非常高。能在他面前站稳脚跟说上两句话就不错了,还大谈自己的诊断和治疗方案?

    恐怕找个真正的主治过来都未必能全部做到。

    而且按黄兴桦的意思,其他专家也在场,即使比不上黄老,算个黄老低配版也不过分。就这样的低配版一来就是三十多个,加上病人麻烦深重的病情,如此凝重的氛围没点实力谁架得住?

    不过祁镜的能力对方早就有了些了解,刘义昌没少说。

    最后真正让他松口答应黄兴桦的却是另一个不相干的因素“丹阳”:“如果你决意要帮他,那倒还有些时间。最后申报和审批的截止日期在今年年底,材料方面有很多要求,你稍微记一下。”

    “好。”黄兴桦拿出纸笔,“您说。”

    ......

    10月22日祁镜他们一起乘机回了丹阳。可惜的是,为了各自工作,朱雅婷和陆子珊都不得不留下。

    朱雅婷要和季文慧好好谈谈基金的相关事宜,包括医院和基金的责任分布,资金管理的具体责任人和投资方向,风险管控等等。说直白点就是钱到位了该怎么分,以及出了事儿谁来管。

    这些必须一开始就落实,以免到了真出问题的时候,各家都推三阻四。

    陆子姗则是要为两场重要的官司努力奔波。

    下午前脚刚送走祁镜,乔莉后脚就从下机厅走了出来。她们的第一站并不是酒店,而是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先讨论那两个案子。

    第一例是位后背下方突发剧烈疼痛的病人,患者家属述患者之前吃炒粉被噎了很久。由于主诉对于疼痛位置的判断不清,病人又一直捂着右腰,最后医生拟“右腰部疼痛半小时入院”。

    医生开了泌尿系统的一套检查单,后诊断为输尿管结石引起的肾绞痛,予解痉止痛等对症治疗,当晚稍有缓解回家。

    “我觉得一开始医院就有问题。”陆子珊说道,“腹腔出现如此剧烈的疼痛就应该直接做ct。”

    “但是你要知道,第二天上午病人疼痛加剧再次就诊就做了腹部ct检查,诊断也只是改成了胰腺炎而已。”乔莉摇了摇头解释道,“这说明原本ct就不容易发现这个病症。”

    “难道要用mri?”陆子珊说道,“医院一开始可不会用mri。”

    “所以是个可以打的点。”

    “但我还是觉得病情加重后,经b超检查已经发现胸腔积液严重,那个时候应该找外科会诊才对。”陆子珊说着自己的观点,“但那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2小时后病人出现感染性休克,那时已经没机会了。”

    陆子珊的进步非常大,乔莉看在眼里。

    从刚开始对治疗流程甚至环境都不甚了解,到现在已经可以在复杂案件中切入要害,其中肯定有她男友的一部分功劳,但最重要的还是个人的努力。

    “你男朋友怎么看?”

    “他?”陆子珊有些尴尬,摇摇头说道,“这种事儿在他眼里就是医生实力太弱,没看出病人的问题。”

    “呵,他能看出来?”乔莉笑着问道,“我们手里还缺不少检查报告,这病人的情况可没那么好诊断。”

    “他前天刚看到病人的主诉就说不会是泌尿系统的问题。”陆子珊指着病历记录里的血压和心率,说道,“在看到这些最基本的生命指征后,他就断定是病人的食管涨破了。”

    “他后面都没看?”

    陆子珊摇摇头,笑着说道:“等他看到病人被诊断为感染性休克的时候,都快要拍桌子骂街了。”

    “不愧是他......”

    乔莉也是无语了,不得不庆幸自己这一行里没遇见这么个疯子,要不然多少思路正常的医生都会被他活活告死。

    病人确实如祁镜之前所说是个食管破裂后造成的食管瘘,并且因为救治不及时导致裂口发炎溃烂,胃酸及食物等经裂口进入胸腔,最后造成感染性休克。

    但是病人的主诉非常不典型,而破裂的位置又非常靠近胃部,以至于腹部ct都没能第一时间看出问题。这在医院方面是一种经验的缺失,但在病人这里就是误诊。

    陆子珊说道:“法律上规定需要承担责任的误诊必须同时符合三个前提,一是误诊是因为医生过错导致;二是患者受到损害;三是该过错和患者损害之间存在因果关系。我觉得医生过错这一点,还有商讨的余地。”

    “这得看接下去的一些病史记录了。”在这方面还是乔莉更有经验,“要看诊断依据的资料是否准确,还有整个诊断过程是否符合规范。这是主要的扣分点,一旦出问题就会被盯死。”

    陆子珊点点头,问道:“那老师觉得可以谈多少钱?”

    钱终究才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法院判罚赔偿金的依据就是医疗过错和病人死亡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其中的参与度是最重要的:“我估计参与度在40左右,所以我想谈个2030万左右。”

    “我觉得难。”陆子珊苦笑了一声,“那些家属都是瞅着满额赔偿去的。”

    “那就打呗。”

    乔莉对自己相当有信心,直接翻到第二个案子:“说说第二个吧,这个才是今天的重点。”

    “嗯,这个案子我翻了一遍,确实和医生的关系不大。”陆子珊说道,“只是一次抗生素过量,不可能导致病人那么多复杂重病程的发生。”

    “但我刚才也说了,治疗过程上的过失很容易被盯死。”乔莉也有些无奈,“有时候不是错的也会被说成错的。”

    “老师,我觉得可以找人证。”陆子珊笑了笑说道,“这个病人很有可能有血液方面的疾病。”

    “哦?”乔莉眼前又露出了那个男人的影子,“不会又是他说的吧?”

    “一半一半吧。”陆子珊说道,“我是注意到了医生找了血液科会诊,而他么......”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已经习惯了祁镜这种超出寻常水平的诊断能力。在祁镜看来,病人的免疫系统早已崩溃,所以造成了进程迅猛也难以挽回的感染。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测,最终还是需要血液科的专家来判断。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在诊断效力上。”乔莉分析道,“病人尸体已经火化,尸检结果并不支持这些。”

    “所以我们要找个权威。”

    “嗯,接下去几天要辛苦了。”

    ......

    下午三点,四人回到丹阳。

    祁镜累的不行,直接回了家。纪清因为婚礼需要,所以分开去一家射箭俱乐部报个名。而高健和胡东升则是立刻回了急诊工作,同时也得尽快给自己换换脑子,把精力都切到急诊工作的档位。

    按照丹阳医院的传统,作为参加研讨会的成员,需要开一次科内讨论会传达一下这次收获。不过在内急,这一项只能省去了。

    四人刚回到丹阳就已经是下午三点,直接被王廷拉进了icu参与抢救。之后又接手了好几辆120急救车,忙的不亦乐乎。等消停下来的时候一看,已经过了晚饭的饭点,而他们的旅行箱竟然还留在办公室没拿走。

    高健和胡东升都觉得自己倒霉的不行,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沾了纪清的晦气,但另一边的祁镜才是受到了入职工作以来最大的挑战。

    “爸,你当初说好我不轮转的。”祁镜吃着饭觉得奇怪,“怎么现在又要我轮转了。”

    “住院医轮转是基本的医疗规定,我作为院长必须以身作则。”祁森说得一本正经,“而且最近下发了文件,丹阳作为试点城市,有些地方需要做改动。”

    “改动?”祁镜皱起了眉头,上一世他可没经历过这两年的临床工作,对一些医疗政策的改动不太清楚,“什么改动?”

    “急救中心要改革。”祁森说道。

    “急救中心?改革就改革咯。”祁镜觉得奇怪,往嘴里夹着菜,问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改革的重点就在于人员分配,急救中心太缺人了。”祁森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所以现在上头决定住院医生需要去急救中心轮转,先行试点的地方就在丹阳。而作为丹阳最大三甲医院,我们首当其冲。”

    “这......”

    祁镜越听越不对劲,连忙放下碗筷摆手拒绝道:“别别别,我可不去急救中心。那破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就是浪费时间!”

    祁森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从身边的椅子上拿出一份文件夹,递了过去:“看看吧。”

402.早晨7点

    “小萱,该起床了~”

    11月3日早餐6点45分,一阵亲切和蔼的呼唤声回荡在了平杨小区89号303室的厨房里:“时间不早啦,快起来刷牙洗脸吃饭,再赖床上课要迟到了。”

    喊声没有回应,60多平米的屋子里显得静悄悄的,唯一传入她耳朵的就是眼前白粥滚开时“咕嘟咕嘟”的声音。

    母亲胡晓楠也没生气,笑着关掉了煤气开关,放下手里的勺子,回身向自己女儿的卧室走去。

    女儿叶庭萱,现在是位高三学生。

    两年前胡晓楠和丈夫离异后就独自带着女儿搬了出来,现在住的地方是刚租的“学区房”。说白了就是离学校够近,上下学不耽误时间,回家后能第一时间投入学习。

    可惜女儿平时脾气倔不怎么听话,夫妻两人离异后她的性格也慢慢发生了些变化。之前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在重点高中里也摸到中上游的水平。

    因此高一高二胡晓楠没怎么管着她,给足了自由。

    其中有自己工作上的部分原因,剩下就是对女儿的信任,觉得以她的能力,就算进不了一流大学,考个普通一本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现在已经步入高三,女儿却越发的吊儿郎当起来,没什么学习的热情。

    就在前几天,她甚至还看到女儿身边出现了男孩子的身影。早恋一直是离婚女性胡晓楠的禁区,眼看就是高考,之前玩玩闹闹就算了,现在竟然想要谈恋爱?

    门都没有!

    小孩子懂什么谈恋爱?知道什么叫男女感情?

    不行!再这么荒废下去那还得了!别到时候被男的骗了没了感情,到头来学业也跟着一起完了,两头吃亏!

    胡晓楠马上否掉了女儿随性的学习生活。

    所以一进九月份,学校刚开学,母女俩就促膝长“聊”了好几次。每次她都摆事实讲道理,据理力争,甚至有一次忍不住口吐芬芳了几句,但依然收效甚微。

    直到前两天,她孤注一掷,靠着强健的臂力和部分易碎道具,这才真正奠定了胜局。经此一役,叶庭萱不得不屈服于母亲的霸权独裁,暂时弃了男友,表示愿意专心学习。

    见自己的“教育”出了成效,女儿看上去也静下了心,胡晓楠这才松了口气。

    而在昨晚,这种踏实的感觉一度被推向了顶点,女儿吃好晚饭后竟然一口气做了许多试题,等自己回过神来想叫她洗澡睡觉的时候竟已经过了凌晨1点。

    想到这儿,胡晓楠就觉得格外欣慰。

    前夫不给力,女儿脾气也倔,时不时就会给自己添堵。但好在孩子终究是孩子,尚能纠正,纠正之后也表现得足够懂事,至少能让自己安心。

    叶庭萱一点半才睡下,晚睡自然会晚起,隔着门叫不醒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也想让女儿多休息休息,只是现在高三学业很重,早上7点30之前就要到校,这要是再不起就晚了。

    回味了短暂的好心情后,胡晓楠敲响了房门。

    木质房门除了美观环保之外,最重要的优点就在于与双手各部位接触时所迸发出的悦耳声音。不过声音的悦耳程度往往和手面接触的时间成反比,时间越久声音越刺激。

    从清脆的“笃笃笃~”到响亮的“咚咚咚~”,胡晓楠断断续续地用了三分钟。

    这段时间里,她的想法一直停留在女儿在“赖床”或者“睡得太香还没醒”的程度,时不时还会去打扫一下刚忙完的厨房。而在接下来的半分钟里,因为敲门声得不到及时的反馈,胡晓楠的情绪开始出现了波动。

    波动出现后,敲门的“咚咚咚~”迅速进化成了砸门时的“砰砰砰~”,同时她嘴里一边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快速拧动房门的把手:“小萱!小萱你怎么了?”

    见门上了锁,胡晓楠暗暗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两个字快速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不会吧!

    不可能的!

    她一边否认着自己的感觉,一边猛地转身去找房门钥匙。而就在这时,门被人打开了:“吵死了”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一切,胡晓楠心中那颗大石总算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小萱,你怎么了?怎么那么久都不开门?”

    “睡觉啊,还能怎么。”

    叶庭萱摸摸肚子随口说了一句,紧接着便是哈欠与懒腰的起床二连。

    此时已是丹阳的深秋时节,比起慵懒的女儿,胡晓楠已是急得满头大汗,上下快速检查了一遍,发现女儿好像没什么问题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快去刷牙洗脸,吃了早饭就去学校,时间不早了。”

    叶庭萱揉了揉眼睛,看着桌子上的早饭没什么胃口:“不吃了,没胃口。”

    “怎么能不吃早饭呢?”胡晓楠皱起了眉头,“你前两天不是说牛奶面包吃腻了嘛,我今天早点起床给你烧了粥,还去外面买了油条。”

    “啊呀,就是肚子不舒服。”叶庭萱摇摇头,脸色不太好看。

    胡晓楠以几十年家庭主妇的自信手感,摸向了女儿的额头。叶庭萱立刻像触了电一样,甩开了她的手掌:“干嘛啊,我没发烧,就是肚子不舒服而已,没事的。”

    “摸上去倒是还好。”

    一大早被女儿这种态度对待,胡晓楠已经窝了一肚子火气。但想到是早上,各自都要上班上学,所以一直压着,没有到爆发的地步。

    生病可大可小,现在是最重要的冲刺阶段,她可不希望女儿最后倒在身体上。

    见叶庭萱进了厕所,为了安全起见,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寻找体温计。自己的手感毕竟有误差,如果是低热很难察觉到,这时候还是体温计更靠谱。

    然而,体温计不见了。

    不仅是自己的房间,包括客厅、厨房、厕所都没见到体温计的踪影。

    “小萱,你见过温度计吗?”胡晓楠觉得奇怪,“前几天我还用过,记得放在了电视柜抽屉里的,怎么没了?”

    “没见过!”

    一口含着牙膏沫的喊声穿过厅堂,叶庭萱忽然心里一沉从厕所跑了出来,进了自己的房间。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

    自己的母亲已经站在她书桌旁的垃圾桶边,愣愣地看着里面的东西。

    “妈,你干嘛?干嘛进我的房间随便翻我的东西?”

    叶庭萱从嘴里拔出牙刷,尽量减少了嘴唇周围肌肉的抖动,降低飞沫喷溅的数量和范围。可是胡晓楠完全没把这句话听进去,抓起垃圾桶就冲了过来:“你,你是不是把它们吃下去了?”

    “你说话啊!”

    “你!”

    胡晓楠脑袋嗡嗡直响,刚才还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幻想直接破碎了。她连忙抓起兜里的手机,按下了120。

    “喂,丹阳急救中心,请讲。”

    胡晓楠用手抹开眼角的泪花,说道:“我女儿出事了!”

    “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她吞了温度计里的水银!”

    急救中心电话调度员听着有些懵,临床护士3年,急救中心调度5年,八年里她就没听过吞水银的。但职业素养要求她冷静,即使心里觉得震惊,该问的话还是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现在人怎么样?”

    “人?”胡晓楠回头看了看坐在饭桌边生闷气的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还好吧,就说肚子不太舒服。”

    “请问一下你这儿的地址?”

    “平杨小区89号303室。”

    “现在就帮你叫车,稍等。”

    “好,谢谢,谢谢!!”

    电话经调度员的左右手,从外线切换到了内线。此时停靠在滨江分站的一辆急救车上响起了对讲机的声音:“余刚,余刚,出车了。”

    侧脸靠在驾驶座上的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朦胧间听到了声音。眼睛还没睁开,手却按着肌肉记忆迅速摸到了对讲机:“去哪儿?”

    “平杨小区89号303室。”调度说道,“说是吞了温度计里的水银。”

    余刚轻轻嗯了一声,撑开眼皮让自己清醒了些后,就坐直身子连忙发动了汽车。

    车内不止他一人,身边还坐靠着另一位担架员,也在打盹。人长得五大三粗,把副驾都塞得满满当当。引擎刚一动,他的鼾声就停了,醒来后习惯性地给自己拉上保险带:“柳姐,什么病人?”

    “吞水银的。”

    “那么刺激?”三个字就让李阳雨清醒了几分,“就倒嘴里喝下去的?”

    “好像是把温度计敲碎了混进矿泉水里吞的。”调度员看着手边简单的笔记,说道,“人现在的情况还好,就说肚子不舒服,没其他别的反应。”

    “夜班快结束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李阳雨吐槽了一句,“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

    调度那儿刚要挂掉,谁曾想耳边又听到了另一个人声。声音有些远,也像刚睡醒一样:“小柳,那人吞了多少?”

    “多少?”

    小柳看着乱七八糟的记录本,回忆了一遍刚才的通话内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对方没说。”

    “哦,没问就算了,下次别忘了。”说完那人便收了声,“老余,走吧。”

    五分钟后,蓝白色急救车驶进了平杨小区,在保安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89号。

    司机余刚停车,身边的担架员李阳雨则快速跳下副驾打开后车厢,问道:“祁老师,这次要带什么东西?”

    “人情况还可以,就带个心电监护、呼吸和循环的两个急救箱就行了。对了,还有氧气袋。”祁镜扫了一遍眼前的急救物品,清点了几样东西,“万一有什么意外,三楼打来回也挺快的。”

    “好。”李阳雨接过箱子和杂物,跟余刚分了分,便走上前按下了门铃。

    “喂。”

    “120的。”

    “在303!”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踏过楼梯,三人进了屋子。

    李阳雨一马当先,身后便是余刚。他们都拿着好几样急救用品,进门第一句话便是:“人在哪儿?”

    “那儿!”母亲见他身材魁梧,面相又老实,连忙有了好感,带着他进了女儿的房间,“就在床上坐着呢。”

    “有什么不舒服吗?”李阳雨问道。

    叶庭萱摇摇头。

    “吞了多少水银?”

    “医生问你多少!”胡晓楠双手环抱着站在一旁,发现自己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再看向自己女儿,厉声问道,“你倒是说啊,吃了多少?”

    “也没多少。”叶庭萱选择了消极对待。

    “水银摄入量对后续救治有参考意义,希望你能配合。”李阳雨拿上心电监护,分出几根心电监护的导联说道,“先平躺在床上吧,我拉个心电图。”

    “我也忘了多少。”

    叶庭萱耷拉着脑袋,躺在床上,嘴里似乎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就从学校医务室里偷了一把温度计带了回来,然后一根根敲碎混进了矿泉水瓶里。”

    李阳雨心里咯噔了一下,没再往下问。

    “你活的好好的去吃什么水银啊?”胡晓楠始终想不通这一点,“给你吃给你穿,你要什么我又不拦着,就是希望你好好学习而已”

    然而她女儿根本不听这一套:“叫什么120,直接让我死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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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电图没问题。”

    祁镜扫了眼纸,又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没什么难受的叶庭萱,大致了解了情况。他叹了口气,把码放在地板上的一堆玻璃管呈现在了众人眼前:“小姑娘竟然一连吞了19根体温计,真是不要命了。”

403.被上帝眷顾的女孩儿

    有时候理想和现实之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就像在理想中,叶庭萱想直接考入上京的京大、青华或者其他211、985,但在现实里,她的成绩恐怕还摸不到一本的门槛,就连拿下二本也不是十拿九稳。

    这种差距可不是考着几个月的努力就能轻松挽回的。

    但对她来说,这种差距却无处不在,充斥在了日常生活中。

    小到自己的样貌、身材,大到自己的家庭、父母关系和性格,就连昨晚上吞下的水银也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整整19支下去,过了快十个小时,身体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叶庭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是不是压根就没吞下这些重金属了。

    叶庭萱听了“19”这个数字毫无反应,但对其他人来说就显得魔幻了。

    李阳雨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对面前这位小姑娘又“高看”了几分。余刚平时不太爱说话,可是听到数字也禁不住觉得奇怪,那么多支水银喝下肚子,怎么也该出问题才对。

    里面最吃惊的就要数胡晓楠这位母亲了。

    她之前没细数数量,以为女儿只是吞了两三支,没想到因为纸巾挡住了不少视线,实际数字大大超出了她精神承受的范围。现在胡晓楠早没了主意,脑袋一片空白,连忙问道:“医生,喝那么多不会有事儿吧?”

    “别紧张。”

    祁镜象征性地安慰了她一句,把面前的心电图纸换成了李阳雨手里那根皮条针,走到女孩儿面前,在她右前臂上扎了个静脉通路:“自己能走吧?能走就自己下楼,然后去医院看看情况。”

    “不去!”

    能一口气干掉19支温度计里的水银,叶庭萱绝不是个容易好说话的人。这时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急救三人组是外人,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祁镜看向了胡晓楠,从兜里掏出了:“到底去不去?不去签字,我们就撤了。”

    “去,肯定去!”胡晓楠哪儿管得上那么许多,连忙稳住了急救小组,然后转脸火力全开,在他们面前示范了经典的“劝说”模式:“你要是不去,明天就转校,那个男生你这辈子都别想看到!”

    这话一出,叶庭萱哪儿顶得住,气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我是成年人,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有本事你自己付学费!自己养活自己啊!”

    又是这两句话!

    单单这两句就把叶庭萱制得死死的,毫无还嘴的余地。

    女孩儿死死咬住嘴唇,两手紧抓着床单,感觉就像个快要爆发的火山口。李阳雨见了祁镜使来的一个眼色,连忙往她身边靠了靠,两手护在身边,就怕她咽不下这口气把刚扎好的静脉通路给拔了。

    “你去不去?”

    母女脾气倒是同一个泥胚子里捏出来的,胡晓楠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话间已经把手机拿在了手里,“你要说个不字,我立刻打给你们校长,三天里就给你转校。”

    要是别家女儿恐怕还会赌一赌自己母亲心软,再任性一会儿,但叶庭萱早就知道了她的厉害。

    胡晓楠说要打电话,那就肯定会打。当初和她爸离婚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桩小事吵了两天,结果赌气说的话成了现实。

    别看叶庭萱现在活蹦乱跳的,其实这几天她确实想自杀一了百了。

    刚谈的恋爱,两人情窦初开正处在热恋期,忽然被外力硬生生拆散,谁心里能好受。再说学校本来管得就严,他们其实也就上下学的时候同路回家一起聊聊天而已。

    就这样难得能放松的关系都要被人管着,她想不通。

    不过刚开始想不通归想不通,既然摊上这么个妈,叶庭萱也只能和男友摊牌说好高考完再在一起。然而胡晓楠根本不按常理出牌,闹到了学校领导办公室不说,还特地跑去了男友的家里。

    在叶庭萱看来,这就是一个情感失败的泼妇把早恋问题成功拔升到了教学质量、勾引欺骗的伦理高度,简直不可理喻。

    破碎的家庭、胡来的亲妈、分手的男友、不理想的成绩。

    积压已久的压力如潮水一般向叶庭萱涌来,最后她脑子一抽选择了这条“绝”路。但要是死了也就算了,谁会知道一觉睡醒到现在都没死成。

    其实胡晓楠的第一轮敲门声就把她吵醒了,但是叶庭萱就死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想不通。

    现在何止是死,全身上下都几乎没什么异样,就连刚才说肚子不舒服其实也是骗人的。真要说起来,她反而有点饿了。厨房的早饭的香味早就勾起了食欲,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停滑向舌头的口水。

    人一旦没死成,就会变得不那么想死了。

    现在叶庭萱的肚子想着早饭,眼前晃过的都是那个男孩的样子,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解决两人关系的方法。在这世上活了那么久,她就没那么乐观过。

    现在转校比杀了她还难受。

    在胡晓楠的厉声中,叶庭萱又审视了一遍自己身上能拿出手的谈判砝码。没有经济实力、没有优秀的成绩、更没有能牵制住这头母老虎的父亲,什么都没有。

    为了能继续见到男孩儿,叶庭萱不得不服软,只得妥协。

    不过她依然有自己的倔强,胸中块垒必须得找个地方撒,找来找去能拿来用的就只有急救三人组了:“我现在走不动,头晕、肚子难受、腿发软”

    “血糖48。”祁镜看了看她,“挺正常的。”

    “可我现在就是头晕没力气。”

    只要叶庭萱一口咬定自己的症状不松口,他们就没办法。

    120急救必须做到三个必须。

    一是接到电话,车必须到场;二是到场后只要病人不拒绝就必须送到医院;三是只要病人无法行动就必须搬抬上救护车。

    现在叶庭萱情况很不错,生命体征平稳,神志清醒,刚才还活动自如,不存在短短两三分钟就瘫痪的可能。明眼人一看就是在刁难,但没办法,急救规定必须遵守,否则举报电话一打,谁都吃不住。

    李阳雨是工龄超过三年的担架员,两三百斤的胖子都抬过,苗条的姑娘自然不在话下:“好吧,你身子挪过去一点,给我的垫子留个位置。等我放好了,你再睡过来。”

    就在他准备铺垫子的时候,一旁的祁镜忽然开了口:“你这垫子洗过的吧?”

    李阳雨乍一听有些奇怪,没懂祁镜的意思。因为这次夜班没接过乱七八糟的病人,垫子没弄脏,根本不需要清洗。

    不过他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小心思不少,再加上这几天和祁镜相处下来,已经弄清楚了这位医生的秉性,所以特意留了个心眼,答道:“洗过了。”

    “前一位老头可是大小便失禁,你确定洗干净了?”

    祁镜不紧不慢地随口提了一句,李阳雨顿时心领神会,猫腰低头去闻了闻:“放心吧,祁老师,没味儿。”

    “那就行。”

    祁镜看似松了口气,指着担架垫说道:“睡上来吧,抓紧时间。我们接下去还有其他病人要接呢。”

    年轻姑娘家,房间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哪儿受的了一个老头的大小便失禁。就算洗干净了,她心里多少也会有疙瘩。所以没等祁镜说完,叶庭萱就起身站了起来:“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能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有力气了。”

    叶庭萱有些无奈,一扭头竟然跑到了三个人的前面。因为不用带东西,她竟然越走越快,把急救小组远远甩在了身后。

    “家属,准备送哪儿?”祁镜问道。

    “就送一院吧,那儿我有认识的医生在。”

    胡晓楠说着就已经翻到了通讯录找起了自己的老同学。谁知这时祁镜一口反对了她的决定,“我建议还是就近找丹阳医院,离你家近不说,急诊救治率也是全市第一。”

    “这”

    李阳雨跟着说道:“是啊,急救车是公共资源,像这样能自己走路的就应该叫出租自行去医院。找120本来就占了公共资源,万一有个病人心衰了、心更了,我们车子被占没来得及送,那就失去了黄金救治时间。”

    胡晓楠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在她眼里120就是个比出租车还快的担架队而已。

    “那好吧,就听你们的。”

    胡晓楠不得不收起手机,上了车。

    余刚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司机,硕大一辆急救车在他的手里成了模型玩具,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他也是丹阳为数不多敢往老城区里钻的急救车司机,平时为抢救争取了不少时间。

    轻松倒出小区,一转方向盘,救护车就朝着丹阳医院飞驰而去。

    “祁老师,这情况就不通报了吧?”李阳雨回头看向后车厢问道,“人看着还不错。”

    “还是通报一下吧。”

    “怎么说?”

    祁镜算了算时间,现在早班还没接班,离王廷到医院还有点时间,那些小医生恐怕都没见过生吞水银的病例。

    不过他想想还是放弃了,马上就是下班时间,这单接完恐怕也不需要再出车,正巧可以在急诊陪他们聊聊:“还是算了吧,等我去了再说。”

    五分钟后急救车开进了丹阳医院,停在急诊门口后,李阳雨拉开厢门。祁镜下车后一眼就看到远处的胡东升,把手里记得急救单塞进了他怀里:“是个吞水银的,调度给你们来过电话了吧。”

    “还真吞了啊!”

    胡东升瞥了姑娘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好奇的同时他的脑子可没偷懒,在祁镜面前他也不敢偷懒:“什么时候吞的?”

    “昨晚上吧。”祁镜看了看手表,“10个小时了。”

    “那么久?”胡东升又回头好好打量了下跟着护士进急诊大厅的叶庭萱,奇怪地问道,“那么久怎么人还好好的?难道吞的少了没反应?”

    “19支,不少了。”祁镜往后看了看,没发现纪清的影子,“老纪呢?”

    “查房呢。”胡东升的医学基础知识不算差,接触过的水银中毒就只有汞蒸汽破坏呼吸系统这一个方面,所以对吞服水银非常感兴趣,“吞了19支还活蹦乱跳的?”

    祁镜一巴掌拍在了他光秃秃的脑壳上:“这是吞的,不是蒸汽,胃粘膜几乎不吸收。”

    胡东升现在满脑子问号,但再想提问也得把病人安置完了再说:“那现在该怎么办?我看先查个血汞含量?”

    一般口服毒物急诊处理办法就是洗胃、催吐、保护胃粘膜和药物中和几种,但病人已经服用了10个小时,中和水银的药他还没听说过,驱汞倒是知道一个:“对了,直接二巯基丙磺酸钠驱汞吧。”

    “先不急,二巯基丙磺酸钠备着就行。”

    祁镜看了眼胡东升身边的实习生,说道:“先拍个腹部平片看看水银到哪儿了吧,然后再查血汞,还有粪便也得查一下。”

    “粪便?”胡东升皱起了眉头,“这又不是腹泻,哪儿那么好收集啊。”

    “那就甘油灌肠,甘露醇导泻呗。反正已经那么久了,肯定有不少已经进了大肠,正好。”祁镜想了想,说道,“现在就怕出意外。”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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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东升回答的同时,不免感叹道:“不过这姑娘运气也是真够好的,竟然选了个最不容易中毒的方法。但凡皮肤接触,甚至就放在那儿不管任由它挥发进入呼吸系统,都是要命的做法。”

    “好了,快做腹部平片看看能不能看出些问题。”祁镜说道,“导泻之后也得看看大便隐血是不是阳性。”

404.emmm......

    听说风水不好,很多作者这章都是空的,我也效仿一下,哦米拖佛~~

    ps:今天夜出有点困,刚才敲字打瞌睡,现在继续码,估计半夜一二点出货

405.

    祁镜绝不会想到自己会钻进狭小的急救车厢,去做名跟车医生。但就在10月底刚从明海回来那天,祁森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一个轮转名额。紧接着两天后,他就领到了那身白色制服和绿色背心。

    祁镜也绝不会忘记04年10月26日,那是他去急救中心滨江分站报道的日子。

    等他穿上院前急救的制服,站在雪白的急救车前,回过神来细想当初他进临床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这么一条住院医去急救中心轮转的规定。

    但那时候内科急诊就他和纪清两位常驻年轻医生,非常缺人,所以祁森没动内急的人员配置。

    可现在不一样,因为胡东升和高健的加入,内科一下人才济济,还都是男性青壮年的优质劳动力。这种情况下,抽调一个去急救中心就会显得非常合理。

    作为全内急最闲的人,又是院长独子,为体现公平,也为了作必要的推广让其他人闭嘴,祁镜当仁不让。

    其实从客观角度来看,这个规定其实还挺不错的。院前急救是个苦差,但却非常锻炼人。

    逼着临床医生进入急救的第一线,能反复训练他们的诊断反应思维和熟练运用各科基础知识的能力,同时对他们的应变能力也是一种考验。

    尤其那些待在普通病房的住院医。

    平时他们接触的急救次数就不多,有些科室可能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一例危重症。这种人去急救中心就能学会很多东西,在遇到意外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好处确实不少,但那都是对普通住院而言的。

    对现在的祁镜来说,这些其实都是些早就练会的东西,没必要炒冷饭。

    院前急救是所有急诊的混合体,不管内外妇儿都会遇到。其中最多的还是内科的心梗、心衰、呼吸困难、晕厥这些麻烦东西,以及外科的各类外伤。

    看似花样很多,但它却和祁镜在内急时完全不一样。

    因为在这儿,他根本没有挑病人的空闲,只要调度来电话就必须出车。那些平时压根都不用他去管的病人,会一遍遍地重复地出现,重复多了就会显得特别无聊。

    而且因为送完病人就得离开,看不到最后的诊治结果,其实对祁镜来说也少了许多乐趣。

    所以在他的眼里,急救中心就是个破地方,特点无非是脏、累、忙、乱,除此以外作为一个工作岗位,它毫无优点。

    不过祁森的要求是和一份文件同时交到他手里的,轮转确实无聊,但给的奖励也足够丰厚。那份文件给了祁镜非常大的触动,也是他最后妥协的一大动力。

    当然,有动力就有阻力,祁镜是个只想要好处的人,所以那天父子两人讨论得并不顺利。

    “整整两年的科室轮转换一个破格晋升的资格......”祁镜看着书写非常随意的通知单,不知该怎么吐槽,“这晋升资格也不是立刻给我啊,而且总共就缩短了两年而已。”

    “两年够不错的了。”祁森边吃着饭边说道,“这样算下来,你硕士一毕业就能考主治。”

    “我还以为现在就能给了呢。”

    “知足吧,我就没见过一次给两年的,你竟然还在那儿鸡蛋里挑骨头。”祁森其实已经非常满意了,“待会儿吃好饭打个电话给黄所长,好好谢谢他。”

    “谢他干什么?”

    “这都是黄兴桦给你争取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又没说要答应。”

    祁镜看了看文件上的内容,说道:“按照这上面的规定,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不仅要轮转急救中心足足8个月,结束后还得去内科整整五个科室轮转,为期两年。”

    “毕竟缩短了两年住院医的时间,毕业后轮转的学习内容要压在你硕士期间。”祁森显得很无奈,说道,“要不然你怎么作主治?”

    祁镜叹了口气,把东西又退回到了祁森面前:“算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慢慢来,不着急。”

    “你不要破格晋升?”祁森没懂他的意思。

    “破格晋升是个好东西,不过轮转嘛......”祁镜摇摇头,“当初你可是答应我不去轮转的。”

    祁森确实答应过,但他现在又反悔了:“全院都看着呢,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他们不就是要个劳动力嘛,拉谁去不是去,我反正不去。”祁镜见他还要说教,连忙抬手拦阻道,“你还真别和我说什么去学各科室的临床知识,出科考试又不难,到时候拉我去考就是了。”

    “出科考还得找专门的主任副高给你出题,哪是你想考就考的。”

    “如果不合格,我愿意轮转。”

    “别想当然。”

    “时间翻倍!”

    祁森没想到自己儿子对轮转有那么大的意见,竟然连到手的破格晋升资格都不要了。

    但在这方面他又不能强求,毕竟祁镜的实力是明摆着的。连黄兴桦和那位都认可了儿子的实力,给出了缩短两年的优厚条件,他这个做爸的怎么也该认可一下吧。

    不过,父子之间和父女之间总是不一样的。

    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儿,他现在应该已经被粘得一口答应了。不轮转就不轮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祁镜是儿子,儿子要摔打,一味用放宽zheng策可不行。

    祁森也是老江湖,就算听了祁镜这些话也依然稳着情绪,态度非常强硬:“不轮转那就只能慢慢等晋升。”

    “没事儿,我不急。”

    祁镜笑了笑,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这肉不错,妈今天不回家真是可惜了。”

    父子俩就这样有的没的说着家常,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祁森也没想到儿子会那么有耐心,见他笑呵呵的样子,反而浑身不自在。

    其他年轻医生都巴不得尽快摆脱底层,直接爬上高位,可祁镜倒好,反而乐得自在。

    其实要是这封文件早来一年,哪怕半年,祁镜也会咬牙接下。

    可现在上京明海的两次大会诊已经为自己打出了身价,广浩基金和朱岩的医院都在稳步前进,他反而笃定了不少。

    升主治又如何,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头而已。在医院里,祁镜依然是干相同的事儿,而在院外真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那些专家们也都会想一想他的名字,住院和主治在他们眼里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既然都一样,何必那么麻烦,不如去掉那两年无聊的轮转更实在。

    但祁森不肯那么早罢手,闲聊了两句后便把话题扯到了他的工作环境上:“我看你这一年多也挺悠闲的,是不是内急给的特权太多,过得太安逸了?”

    祁镜愣了愣,没想到他爸会从这方面入手。

    不过要真说这些,反而正中下怀。他起身给自己盛了碗鱼汤,慢悠悠地来上一口,说道:“还好吧。”

    这话听上去软绵绵的,毫无斗争心,说得祁森没了脾气。

    还好?

    从那几个在内急轮转工作的主治副高的反馈来看,这臭小子在内急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全科上下能压住他的也就王廷而已,现在竟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祁森决定还是要再压一压,挫挫儿子的锐气。

    临床水平上怕是要比不上了,但行政方面他依然坐着老大的位子:“看来老王管得还不够严啊,成了硕士怎么也得收收心,你的那些特权是不是该放手了?”

    祁镜听了这句看似恐吓实际毫无效力的话,没什么反应,依然喝着面前的鱼汤。

    “我能有什么特权?”

    “不接病人,不写病历,不开化验单,也基本不做体格检查。有时候你还跑抢救室睡觉,一睡就是大半天。”祁森说道,“小小一个住院倒是被你作出了科室大主任的感觉,够舒服的啊。”

    “哪儿有那么夸张。”祁镜放下碗快,打了个饱嗝,“都是实习生们给力,一教就会,帮我分担了不少工作。”

    祁森哪儿会相信这种鬼话,实习生要真有那么厉害,那些带教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说白了,还是靠别人帮忙养出来的闲人,既然要升主治,这懒散的毛病一定得改一改。

    “没了那些特权,内急可是相当累人的。”他又把那份通知推了过去,“怎么样?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

    祁镜笑了笑,文件又回到了祁森的面前。

    自己培养了那么多亲信,整个内急就是法外之地。这几项特权早已经根深蒂固,胡东升和高健都会帮着做,靠禁是不可能的。

    祁森见他如此决绝,只能率先松口:“那要不这样,你去8个月急救中心,其他轮转时间减半,怎么样?”

    祁镜笑着摇摇头:“不去。”

    “那就去8个月的急救中心。”

    “我选减半的其他科室。”

    “不行!”急救中心是祁森的底线,为了为上级推广这项规定,他这个三甲院长必须要把儿子送进去,“你必须去急救中心!”

    祁镜摊摊手:“谈不拢那就不谈了。”

    “等等。”见儿子要离席,祁森还是把他叫住,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轮转其他科室,时间减半。”祁镜说道,“反正条件只有一个,坚决不去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其实挺有意思的。”眼见硬的不行,祁森忽然开始打起了人情牌,“这是上级决定的规定,我是丹阳医院院长,总得以身作则吧。帮个忙,就算是爸求......”

    然而苦水才倒了一半,祁镜竟然听都没听过,打着哈欠往房间走去:“你还不如让纪清去。”

    “头一位必定得是你!”

    祁森的口吻不容拒绝,并且还拿出了自己的底牌:“这次明海大会诊又是传染病,这病人挺严重的吧。我之前还和黄兴桦通了电话,听说他当初差点就要把你派去云川了?”

    这是赤果果的威吓。

    按照之前和肖玉定下的规矩,祁镜可以碰传染病,但是绝对不能亲自犯险进入yi区。这次虽然没有真的去云川,甚至祁镜都没有听黄兴桦提起过。可自己的妈他最了解,一旦事情捅到她面前,后果真的难料。

    就和送去做腹部平片的叶庭萱一样,祁镜也不得不迫于淫威,束手就范。

    不过好在他没那么极端,就算受了委屈也会尽力为自己争夺利益。经过了许久的谈判,最后终于让祁森答应去掉了其他科室的轮转。当然出科考核还是得参加,每个月都有人出科,到时候混在其中过个考试就行了。www.99^9)xs(.co^m

    “祁哥,祁哥~”

    一个声音又把正趴在办公桌上的祁镜从睡梦中拉了出来:“祁哥,那姑娘的腹部平片结果出来了,你看看。”

    “哦,怎么样了?”

    “李主任还没上班,是读片科里的一位值班医生看的,说是很明显的口服水银,已经到了直肠。”胡东升说着读片结果,同时把片子插进了读片器里。

    祁镜揉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抬手指向那一串白点,说道,“这种细碎的小白点就是水银,一个个小颗粒都藏在褶皱里,所以透过x光看到的就是光点。”

    事实确实像x片诊断结果说的那样,水银大多数都进了大肠。只不过病人的胃并没有彻底排空,仍然残留了一小部分水银在胃和小肠里。

    “整个消化道都不太平。”

    “服的量实在太大了。”胡东升站在一旁说道,“玻璃渣估计是看不见了,只能等粪便检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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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呃逆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作为一个自杀未遂的急诊病人,叶庭萱的运气真的非常不错。

    整个自杀计划几乎完美避开了所有水银中毒的方式,同时还避开了敲碎温度计时混进去的三块玻璃碎片。血汞0.06,大便隐血阴性,经过小半天的治疗,她胃肠道里的水银被排了个干净,也没有出血的迹象。

    除了120叫了100多块钱,检查了三次腹部平片用了200以外,其他医药费没用上多少。早上七点多进的医院,生命体征一直平稳,身体就没出现过问题。

    当天下午她就结束了治疗,回家休息去了。

    但从病人自己的角度来看,11月3日显然成了她最为难忘的一天。

    叶庭萱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痛苦并快乐着的治疗感觉,恐怕全天下也没多少人真正经历过了。

    原以为只是挂挂吊瓶打两针就能结束的,谁知催吐导泻连番上阵,把她整得痛不欲生。尤其是催吐用的洗胃液,里面不知道加的什么东西,灌进肚子难受的很。相比起来,反倒是吞水银的时候要舒服得多。

    “里面是碳酸氢钠混的活性炭,能帮忙清除掉多余的汞。”

    祁镜站在洗胃室的门口,看着不停往塑料桶里呕吐的叶庭萱,解释道:“味儿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也是为你好。要是不排干净,积蓄在身体里绝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他就对着远处的小梅招招手。

    叶庭萱用纸巾抹了抹嘴,看着小梅手里那瓶小东西,顿时肚子一紧:“还来?我看就别了吧,都用过一支了。”

    “那不行。”祁镜摆摆手,“复查的腹部平片里还能看到一些水银的残留,靠你一顿三餐根本弄不干净。还是那句话,长时间残留对身体没好处。”

    “我,我拒绝。”

    叶庭萱实在受够了上上下下来回的折腾,说道,“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拒绝治疗。我要出院,我要回家。”

    祁镜也不反驳,也没拿病历册给她签字,而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在半空中晃了晃。

    这一晃,晃得叶庭萱胃肠一顿翻搅,连带着思绪也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你......你竟然和那个疯婆子串通一气!”

    “什么疯婆子,那是你妈!”

    “我没这种妈!”

    祁镜也不跟她废话,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一晚夜班下来已经很累了,我不管她是不是你妈,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到底治不治?”

    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叶庭萱活那么大就没觉得那么憋屈过。可是没办法,现在对方掐着她命门,只得认命:“骗子,之前说好只洗胃的,大骗子,超级大骗子!”

    只要肯治疗一切都好说,祁镜对这种称呼也没什么感觉,回身关上洗胃室的房门就回到了诊疗室里。

    胡晓楠正坐在一旁:“我女儿怎么样了?”

    “没事,我看这轮治疗结束就能把身体里的水银清扫干净。”祁镜看了看复查后的腹部平片说道,“血汞水平也很低,驱汞药用完再复查一次,没事儿就能回家。”

    “那就好,那就好。”胡晓楠大吐一口浊气,乱了一上午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但祁镜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在他看来,治疗只是才刚开始:“现在高兴还太早,你女儿年纪轻轻就要死要活的,将来不顺心的事儿多着呢,每次遇到都玩一出?”

    “都是那个男孩儿害的!”

    这句话已经成了胡晓楠来医院后的口头禅,几乎见一次检查报告就要放在嘴里嚼一嚼,脸上更是一副要把别人生吞下去的样子。

    见她又要开说,祁镜连忙放下病历册跑了出去。

    他留在急诊室可不单单为了她女儿,口服水银的人并不算罕见,上一世祁镜就遇到过两个。其中一人甚至吞下100多克的水银,是叶庭萱口服量的五倍,但结果也是安然无恙。

    当然,科室里还有几个小崽子对口服水银不了解,所以他多少得看着点。比如刚才胡东升就想用生理盐水调制洗胃液,这点就是错的。

    生理盐水会改变汞的溶解度。

    本来汞是不会溶解在胃液肠液中的,但是生理盐水会改变汞的溶解度。一旦溶解,汞就成了哪儿都能去的东西,入血后就能产生中毒症状。

    除此以外,叶庭萱没什么其他需要留意的地方,做好催吐导泻以及复查工作就行。

    因为急救中心滨江分站离丹阳医院也有点距离,平时祁镜都懒得回医院。就算急救车送到了急诊,只要没特殊情况,他也不会多待。

    这次,他刻意留下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留观病人身上。因为前两天来了个非常古怪的病人,听纪清聊起来后决定今天过来看看。

    原计划是夜班做完之后,他特意回来一次参加早查房看看病人的具体情况。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叶庭萱,倒是让祁镜坐了回顺风车。

    上报完病人情况后,余刚和李阳雨就开车回了分站。

    接下去他们要给车做清洗工作,添加一些医用急救用品,同时和下一班做个简单的交接,互相确认仪器急救车都无误后就能下班。

    至于祁镜,既然来都来了,肯定要好好见一见病人。

    现在内急查房已经基本结束,接下去就是对一些麻烦病人的讨论工作。诊断不明的就要科内小会诊,做一下鉴别诊断,如果治疗复杂的,就得讨论用药情况,精细化到每一种药物上。

    今天是王廷亲自查房,原以为祁镜为的是口服水银的姑娘,没想到人还在:“你小子怎么还没走?”

    “好多天没参加讨论了,我找找感觉。”祁镜笑着说道。

    找感觉?

    王廷有些纳闷,但也没反对。毕竟祁镜只是去轮转,人依然还是丹阳医院内急的。再说他还是自己的学生,留下来参加讨论再正常不过了。

    “要来好歹去换身衣服。”

    “休息室的白大褂都被抢完了,没找到现成的。”

    祁镜又打了个哈欠,啃了两口手里的煎饼。这是李阳雨走之前给他买的,留到现在都已经10点了,也不知道该算是早饭还是午饭。

    “没白大褂就快回去睡觉,穿成这样还叼着块饼,成什么体统?”王廷瞥了他一眼,说道,“再说你都去急救中心了还来这儿瞎掺和什么,真以为没你就不行了?”

    遇到有意思的病人,祁镜的脸皮就会成指数级增厚,根本无视王廷这些话:“我就来看个病人。”

    “病人?什么病人?”

    王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后这才意识到祁镜指的是谁:“就一个顽固性呃逆而已,又没什么大碍,有什么好看的。”

    “找到病因了?”祁镜问道。

    这时一旁的纪清摇摇头:“暂时定的就是顽固性呃逆,不过做了两次大脑ct,排除掉了中枢性的可能性。”

    “那就是非中枢性的了。”

    “我们暂时是这么考虑的。”纪清解释道,“不过呃逆查病因要做的检查实在太多,一连两天病人和家属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不想查?不想查就回去呗。”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一旁的胡东升笑着说道,“一星期前他就已经从一院回去过了,结果稍稍好了半天又开始打嗝。足足忍了半个星期,这次实在忍不住他才找到了这里。”

    “这东西是挺麻烦的,关键没科室肯接手。”

    “所以只能在这儿留观。”

    病人是个70岁的老头,一星期前就因为呃逆半天进了第一人民医院内科急诊。病人没有任何不适主诉和症状,一院急诊做了不少检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判断是焦虑导致的顽固性呃逆,治疗方面用了劳拉西泮和氯丙嗪,但是并没有好转。一院内急医生想要完善其他检查,最后被病人回绝,自行出院。

    出院后没多久,呃逆加重,从每半分钟一次增加到了20秒一次。病人又跑去了一院门诊,希望找到原因,就算找不到也得先把它止住再说。

    但谁知门诊那个医生根本不管这个,就说会自行缓解就把他给打发了。

    结果这些天,老头的呃逆就在好好坏坏之间反复并进行性加重。两天前实在忍不住,就只能再次来丹阳医院就诊。

    刚入院时呃逆频率已经增快到了10秒左右一次,两天过去后,病因没找到,但呃逆的情况却在进一步恶化。10秒一次已经快到了46秒一次,但就算这么高频率的呃逆,病人也没有其他症状。

    现在只能靠抗胆碱的阿托品做缓解肌肉痉挛处理。

    虽然症状能缓解,但这毕竟治标不治本,不是长久之计。

    其实祁镜刚听到这个病人的情况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心梗。不是那种来势汹汹的急性心梗,而是心肌少量缺血引起的轻微心绞痛。

    有一小部分病人会因为这种疼痛牵拉到膈神经,产生呃逆的情况。

    不过似乎王廷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病人刚进内急就排除掉了心脏方面的可能。心电图完全正常,没有发现心肌缺血,之后的心肌酶谱也没什么问题。

    纵观整本病历记录册,老头的身体一直都不错。没三高,也没其他基础疾病,平时除了吸烟之外也没别的不良嗜好。

    “胸腹腔的x光片和ct都没看出有什么问题。”祁镜就觉得有些纳闷了,“这两个没看出东西,那接下去就是mri了。”

    接纪清班的是夏薇,这个老头就是她做的首诊:“是啊,老头不肯做,觉得太贵。”

    “可也不能放他回去吧,这一直打嗝谁吃得消?”纪清喝了口水,建议道,“要不找家属再谈谈?”

    “我看悬!”夏薇说道,“把老头一个人扔在家的儿子能有多好?之前来付钱的时候就说了,卡里钱用完要是还查不出问题就出院,不看了。”

    纪清叹了口气:“怪不得昨晚上老头问我给他用的是什么药,原来是想找药房去买啊。”

    夏薇坐在办公桌边,身前是一本病历册,正在调整查房后的用药。写着写着,她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喝茶的王廷,笑着说道:“我觉得还是找神经内科下来会诊吧,总比拖着要好。”

    “神内未必肯管。”王廷往嘴里灌了口茶水,“小纪,你打个电话去问问。”

    “嗯。”

    纪清点点头应了下来,还想回头问问祁镜的看法,却发现只是刚才喝口水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王主任,祁镜呢?”

    王廷放下茶杯,拿起了几本重监室病人的病历本,说道:“刚才小夏说老头不肯做mri的时候就走了。”

    “嗬,这家伙速度可够快的啊。”

    “那胡东升呢......”

    话刚出口纪清就已经猜到了答案,这种时候胡东升绝对是祁镜身边最忠实的帮手:“看来是跟着一起去问诊了吧。”

    夏薇很清楚祁镜的风格,不少麻烦病人最后都在他的问诊下查出了病因。不过她依然对自己之前的问诊非常有信心:“病人来的时候我全都问过一遍了,用的还是住院部的标准,我就不信还能问出点别的来。”

    ......

    祁镜自然是去问诊。

    在临床奋战了那么多年,他坚信有许多被埋藏了的病因会因为随口一问而找到答案。问诊永远是诊断时最廉价也最方便的手段,有时候也会是最有效率的。

    老头睡在留观室的55床,斜躺在病床上,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祁镜和胡东升走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和隔壁床一位老大妈交流着养鸟种花的心得,两人聊得不亦乐乎。不过聊得开心,他的膈肌也是一刻都没闲着。时不时就会嗝一次,同时伴随着一种喉间清脆的爆鸣音。

    看上去程度不严重,除了频繁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只有病人自己才知道这到底有多难受,不刻意引开自己的注意力,恐怕会被这种痉挛的感觉活活玩死。

    “老大爷,是我。”胡东升走上前去说道,“我想再问你几个问题。”

    “来的时候不都问过,呃,过的嘛。”老头觉得奇怪,“刚才你们查房,我也有什么就说什么。现在真的没什么好问的了,问多了还浪费,呃,浪费你们的时间。”

    话都说到了这一步,胡东升没辙了。

    其实他也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夏薇几乎把所有能涵盖的问题都问过了一遍,完全能称得上滴水不漏。但也许是出于某种本能,见到祁镜突然离开诊疗室,他总会自然而然地跟上来看个究竟。

    祁镜也没让他失望,一改夏薇的专业风格,把医生的问诊换成了街头巷尾的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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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不是问出来的

    一个病人,全身上下除了进行性加重的顽固性呃逆外再没有其他症状,首先怀疑的就是胃肠道的反射性反应。

    因为紧贴着膈肌下方的就是消化道,比起反应敏锐的心肺,它们有时候会显得非常迟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医生都会常规使用抑酸剂,做诊断性抗胃酸治疗。

    而当抑酸剂治疗无效,那就会继续考虑是精神源性,当初第一人民医院就是这么判断的。最后给了劳拉西泮和氯丙嗪,但收效甚微。从他现在的聊天状态来看,没发现有感知觉障碍没有思维跳脱和奔逸更没有情绪上的变化。

    既没器质性疾病带来的症状,又没有精神科的症状,但顽固性呃逆却在不断加重,从一开始半分钟一次提速到了不足十秒就要嗝一次。祁镜有理由相信,老头在隐瞒自己的病情。

    当然这种隐瞒有可能是主动也有可能是被动,具体是哪一种他没兴趣,祁镜在意的只有深藏起来的那个症状。

    现在普通的x光和ct检查都没看出问题,又拒绝mri,想找到病因只能靠问诊。要是问诊都没结果,那祁镜就只能给他再来一套全身体检了。

    要找漏洞,那就得从最普通的聊天开始,在闲聊中穿插问题。

    祁镜冷不丁提了一句,让胡东升听着有些奇怪。不过老头这些天早就习惯了这种闲聊,笑着说道:“平时嘛就在家里养养花草,溜溜鸟。”

    胡东升早就把思路调节到了最敏锐的状态,只是一句话就让他发散出了许多可怀疑的分支细节。

    有花草就需要用到肥料驱虫剂平时还会遇到一些虫子。肥料驱虫剂会引起中毒,虫子则会携带许多微生物。遛鸟的话就更好理解了,在祁镜身边待了那么久,接触的疑难杂症里就有非常重要的一项,人畜共患病。

    中毒实在看不出来,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感染。

    但是刚选准了思维岔路,准备往前走的时候,他忽然收住了腿脚又退了回来。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选择,发现自己实在欠考虑。老头自始至终都没发烧,血报告也是一切正常,没有其他症状,怎么看都不像感染。

    祁镜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话在他这儿没做停顿,马上又聊到了下个话题:“老爷子你肯定有很多朋友吧。”

    “有啊,一大早吃上早点,去......呃,去花园溜一圈,下盘棋聊聊天。”老头笑得非常开心,“这感觉,呃,这感觉就是舒服。”

    胡东升站在一边,反复思考这句话的用意,最后发现这只是两个问题中的润滑剂罢了。

    因为紧接着祁镜就回到了刚才提问的态度:“老爷子平时就没个感冒头疼脑热之类的吗?”

    “那怎么可能,感冒肯定会有。”老头笑着说道,“有时候不注意保暖,早上吹了冷风,第二天就不行了。不过感冒又不严重,歇两天就好。”

    祁镜似乎获得了不少情报,看着他连连点头,可一旁的胡东升却听了个寂寞。

    感冒和呃逆有什么关系?真要是关心他平时的身体状况,那也得问胃肠道才更贴合这个症状才对吧。就算真要问感冒,为什么又不往深处问,各类症状一个都不提,仅仅是随口提了一句感冒就草草收场,转而又过渡到了闲聊模式。

    胡东升现在也没法问,只能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祁镜笑着说道:“你身边那么多朋友,我想老爷子你的身体应该是最好的吧。没三高,腿脚也够灵便,天天还能带着俩鸟笼骑车好几公里去公园。”

    “哈哈哈,是啊是啊......呃~”老大爷仰起脖子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笑得大声了些,也许是嘴张的比较大,一个远比之前更响的嗝声从他喉咙里蹦了出来。老头连忙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呵呵,不好意思。”

    突然出现的巨大响声带起了一阵欢笑,接着便是周围人的各种调侃:

    “老张身上真的样样都好,就这打嗝太夸张了,有时候睡着了都会忍不住打两下。”

    “我是真是羡慕老张的身体,哪像我,天天扎针,天天要吃一大把药。”

    “你按时吃药就行了,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痛苦。”

    “医生啊,老张他不停打嗝到底是为什么,病因找到了吗?天天看他这样,我都快要被带过去跟着一起打了。”

    “哈哈哈~”

    祁镜见了身边那些病人和家属,笑了笑解释道:“大家和老张可真够熟络的,我们这还在查,就快有眉目了。”

    “医生,其实不用那么费心。”老张似乎非常喜欢这种被人簇拥赞赏的感觉,拿手拍拍胸口,说道:“我看自己也没什么病,呃,把之前给我用的那个什么药开了,让我出院吧。”

    “那个药可不乱开,你的情况还是得医生来用才行。”祁镜笑着回绝了他的要求。

    “这样啊......”老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回答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一咬牙说道,“那就直接开我出院,这些天打嗝我也习惯得差不多了,反正你们也查不出问题。”

    他越是这么说,祁镜就越觉得可疑,也越不肯轻易罢休,继续死捏着嘴里的问题问道:

    “唉,普通人上了岁数身体各处的零件就开始一个个出问题,有些问题也没太严重,就是稍微有些不舒服而已。老爷子,你身上就没这种情况?”

    老张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啊?”祁镜叹了口气,“让我一个个去猜实在太累,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大家都落得轻松。”

    “想想?有什么好想的。”老张皱起了眉头,“医生,不用想,没有就是没有。”

    祁镜做了一晚的夜班,大半夜连着抬了好几位超重的老人,是真的累了。现在再去和一位老年病人绕身上的症状,实在是件麻烦事儿。可他又不可能全权交给胡东升来做,以老头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普通问诊肯定没用,还是得自己来。

    幸好之前收集了不少信息,接下去也会轻松些。

    以前祁镜会时不时遇到些不肯承认自己症状的病人,原因各异,但对医生来说其实都一样,就两个字,麻烦。

    所以后来他去学过一些反制的办法,对于这种病人还有点效果。

    既然老张自己不肯承认,那他就一改之前的询问模式,把提问全换成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陈述句,逼着他承认。

    边说着那些词汇,他还用上了手指指定身上的区域,以加深对方的印象:

    “从解剖学来看,人体部位非常多,但分散到症状上无非那么几个。最常见的就是胸口两肺肚子小腹两肋两侧肩膀脖子脑袋腰背手臂膝盖......”

    突如其来的节奏变换,让胡东升一个激灵。

    他从没见过这种问诊,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根本就不能算问诊。说白了,就是把人身体上的主要部位复述一遍而已,本科时的诊断可不是这么教的。他还在想接下去会说到哪个地方,没想祁镜突然收声,并且马上锁定了第一个部位:“是手臂?”

    老张被突如其来的停顿和提问吓了一跳,人直直地坐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祁镜见状点点头:“看来是手臂,左手?右手?是右手。那问题出在手臂的哪儿呢?前臂?上臂?肘关节?手腕?手指?手掌......”

    他的两眼只看着老张的脸部,左手手指不停在自己整条右手臂上来回游走,最后停在了最远的末端:“哦,是手指?”

    祁镜越来越接近目标,老张也越发紧张起来,根本不知道这位医生是怎么看出问题所在的。而周围的那些病人和家属也都察觉出了些不对味,纷纷不做声,权当看戏了。

    “医生,我,呃,我真的没病,你就别猜了,像审犯人一样怪吓人的。”

    老头又忍不住嗝了一声,但语气要比刚才弱了许多:“就给我开点药让我回去吧,肯定没事儿的。”

    一连要了两次出院,以祁镜的脾气早就没了耐心,要是换其他时候,说不定已经给老张签字了。可现在他被那个症状吊足了胃口,不管是为了病人还是为了自己,都不可能轻易放手,怎么也得问个清楚才行。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回家洗澡睡觉,根本不管老头的意愿,进一步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一个手上五根手指,是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是拇指和食指。手指上的症状无非那几种,疼痛肿胀发麻僵硬抽搐关节酸......是抽搐,肌肉抽搐。”

    老张就觉得自己身上全是透明的,被人看了个通透。

    心底的那个小秘密就像长出了心智一样,不停要往外奔,越来越藏不住了。

    祁镜早已是条闻着血腥味的饿狼,绝不会错过这种短暂的机会:“抽搐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月之前?半个月?一星期?一星期!”

    “发生的频率怎么样?偶然一次?三天一次?一天一次?一天三次?看来频率不低,而且和打嗝加重有一定关系吧。”

    他终于挑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松了口气。

    “告诉王主任,病人一星期前出现右手食指肌肉抽搐,频率随着呃逆的加重而增多,可以怀疑有正相关性。”祁镜看向胡东升,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我累了,先回去睡觉,接下去你们来吧。”

    ......

    五分钟后胡东升回到了诊疗室。

    纪清准备下班,夏薇正坐在一旁和王廷说着几个重病人的情况,见他进门后连忙笑着问道:“怎么,那么快就放弃了?”

    胡东升苦笑了两声:“额,我是快放弃了。”

    “我就说这病人没症状吧,问了也是白问。”夏薇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老张的难言之隐,“我估计还是为了钱,就他儿子那样,谁还敢住院......你怎么了?”

    “我拿检查单。”

    只见胡东升并没有坐下,而是跑去了桌边,从一叠单据里抽出了一张x光,说道:“祁哥让我们做个颈椎侧位片看看,同时找骨科会诊。”

    “不是没症状嘛。”

    “有,有症状,一星期前病人出现过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肌肉抽搐。”胡东升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说道,“现在抽搐的几率越来越频繁,祁哥觉得和他的呃逆有关。”

    一般肌肉抽搐的原因不多,大致归类一下就是缺钙疲劳过度和颈椎。

    老张血钙正常,疲劳更是无从谈起,唯一剩下的就是颈椎。而顽固性呃逆的反射弧需要经过c3c5的脊髓,加上手指抽搐基本可以锁定在c3c4的高颈髓段。

    之前刚入院的时候也做过胸片,不过因为有纵隔的影响,脊柱拍不清楚。而之后的ct其实也没看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王廷又拿出病人的胸腔ct插进读片器,同时从病人的病历册里拿出了检查报告细看了起来:“ct看不见,病人经济实力有限,确实得做个侧位x光片排除下才行。”

    “嗯,祁哥他说拍完x光要是还找不到问题,就只能上mri了。”

    “嗯。”

    王廷也同意这种做法,不过一旁的夏薇,脑子似乎仍卡在问诊上过不去。

    “等等!”

    看着胡东升已经写起了x光检查单,甚至明确标注了检查颈段范围,夏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入院我就做了整个呃逆反射弧的问诊,特地问过有没有手指发麻抽搐的情况。可是这老头说从来没有过,怎么现在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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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祁镜用的算是微表情研究里最普通的一种方法。

    先靠着闲聊试出对方表情的基准线,然后再用各种敏感词去做尝试性刺激。一旦出现偏离基准线的表情,那这个词就有极大的可能性是隐藏的答案。

    十多年后,即使会判断微表情的人依然不多,这三个字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东西。但在04年末,国外对微表情才刚有点研究方面的进展,国内甚至连个概念都没有。

    所以祁镜这套奇怪的操作,在胡东升看来实在匪夷所思,夏薇也是见都没见过。

    因为是祁镜的判断,病人又亲口承认了,王廷没太在意过程,通过了他要求的检查方案,先给老张做个颈椎侧位片再说。

    全科室里六个人,也就纪清还稍微懂一点这方面的皮毛,不过也和之后大肆宣传的“微表情”相去甚远:

    “我印象里,这应该叫表情观察或者说表情捕捉。本来是研究怎么靠观察病人表情来鉴别和判断中枢神经的病情发展,后来被慢慢用到了其他方面。”

    “其他方面?”

    “我记得是电子信息技术行业,他们好像在研究人脸识别系统。”

    纪清对于这部分的知识了解很少,不得不把祁镜的方法和人脸识别之间画上一个约等号:“恐怕他是从那些电子技术论文里学来的吧。”

    夏薇被绕得脑袋有点晕,反正承认祁镜高人一等早就成为了丹阳内急的一种常态,认了也不亏:“等病人报告吧,反正尽快找到病因就行了。”

    去急救中心轮转,看上去最不情愿的是祁镜本人,但其实那些后进内科急诊的实习生们才是最痛苦的。他好歹还有一份破格两年晋升的好处在手,而那些实习生却失去了唯一一次和他近距离交流的机会。

    所以在听到这些高大上的解释后,两位实习生都不得不感慨两句:

    “人的肉眼也能捕捉到表情上的细节吗?”

    “超纲了超纲了,不愧是传说中的祁学长......”

    第一次见祁镜就给他们来了这么一手,只能说太过刺激:“你们不觉得这一招很实用吗?学会就不怕被人骗了。可惜啊,刚才没跟去看一眼。不知道下次见到祁学长得什么时候。”

    纪清被他们气得笑了起来:“你们连基本功都没学扎实,连最普通的问诊都没闹明白来龙去脉,去听他亲自问诊?看看你们的胡老师,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呢。”

    他嘴里的胡东升正坐在一旁,死死盯着病人的病历本,脑子里则像录像重播一样反复放着刚才祁镜问诊的画面。

    可就算拉离镜头的距离,把关注点放在老张的动作和表情上,他也找不出哪儿出现了变化。在胡东升的印象里,老张全程都处在懵逼的状态,就和他一样。

    原本胡东升想着这段时间的努力有了不小的成果,看上去离祁镜越来越近了,可没想到到头来,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

    这时的祁镜刚走出厕所。

    他把手洗净,又抹了把脸,准备回滨江分站换下这身衣服,等到家后再好好休息。因为在医院留得时间太久,余刚和李阳雨已经开车回站交接班,祁镜不得不自己回去。

    尴尬了......

    就在他离开急诊,准备向着医院大门走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年轻人。

    也许是这套院前急救的橙黄色背心太过扎眼,对方看他的眼神都和别人不太一样,一个照面就把他锁定成了目标。不过与其说祁镜是被这孩子拦下的,倒不如说是祁镜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腼腆模样,自己停下的脚步。

    同样的年纪,同样款式的校服,眼神和表情都和某位躺在洗胃室的姑娘有些相像。

    都说和另一半相处久了才会有夫妻相,可这两位似乎也太像了点。祁镜越发怀疑他们俩是不是早就确认了关系,只是一直藏着不说而已。

    祁镜走了过去:“简铭?”

    男生刚想上前打招呼问问对方知不知道某个傻姑娘的情况,没想到劈头盖脸就被自己的名字糊了一脸:“你认识我?”

    其实祁镜之前在叶庭萱家里数温度计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那些撕碎的小纸片,上面就有这两字。

    纵览上下文,女孩儿表达得非常直白,最后更是一度写得刻骨铭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名的身份。再结合面前这人的样貌,其实并不难猜。现在人名对上了,那来这儿的目的自然再明显不过,肯定就是为了她。

    祁镜没作解释,直接指着急诊室说道:“进大厅左手边就能看到洗胃室,叶庭萱就在里面。”

    人还没进急诊就已经知道了叶庭萱在哪儿,简铭直呼自己运气不错:“她现在怎么样了?”

    “嗯,没事儿。”祁镜笑着说道,“再复查一次,如果一切正常下午就能回家。”

    “谢谢了。”说完他便向急诊跑去。

    祁镜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了10点,对还在读高三的中学生来说,这个时间点正是上课的时候。看来这小子也是个“性情中人”,话说现在的高中那么好请假的吗......

    他回身又看了男生一眼,叹一句年轻真好,又忍不住劝道:“你还是晚点再来吧,她妈就在洗胃室外候着呢。”

    从男生的反应来看,胡晓楠确实是个巨大的阻碍,听后整个身体就像过了电似的。

    不过挣扎了会儿他还是决定进去:“再晚点,她恐怕就回家了吧。”

    “嗯,以她的性子,恐怕是不肯在医院多待的。”

    简铭听后点点头,穿过人群进了急诊室。

    祁镜没兴趣去看小两口的发展,至于胡晓楠是闹还是选择和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出租车一路回家,等到洗完澡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日近中午。祁镜也不管午饭了,就这么一觉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是晚上七点,翻身看了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倒是躺着四条短信。

    一条是陆子珊的,就是让他注意休息别忘了吃饭,另外三条都是高健。这三条都和老张有关,也都让祁镜觉得奇怪。

    第一条是11:44发来的,也就在祁镜睡过去没多久的时候。内容是:

    第二条是下午15:23:

    李主任指的自然是放射科读片室主任李志勇,两条消息直接否定了脊柱方面可能出现的问题。但x光片毕竟有局限性,骨头能看得很清楚,但里面的脊髓就不行了。既然x光看不清,那就得用mri做验证。

    但就在祁镜想电话过去让复查的时候,紧接着第三条短信跳进了他的视线,把原本清晰的病情发展思路搅成了一缸浑水:

    与模糊的原症状完全不同的新症状+推翻诊断猜测的检查结果,三条短信从正反两个方面全面推翻了祁镜上午的结论,同时这也是临床上纠正诊断时最常见的组合。

    要是换成其他医生,这时候肯定会觉得沮丧。好歹是自己花了大力气求证来的症状,和事实不符自然心有不甘。接下去他们便会依从事实,及时止损,选择胃肠道病症这条路。

    但祁镜不同,这三条短信还不足以改变他的诊断。

    而且因为病人现在出现了新的变化,反而引起了他的兴趣,嘴角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祁镜左起身子,一个电话打给了高健:“这病人王主任怎么说?”

    “老张啊?”高健早已经下班回了家,现在正坐在桌边吃着晚饭,“王主任是建议他做mri的,可惜他说太贵不同意。”

    “然后肚子就疼了吧。”

    “嗯。”高健听出了祁镜的意思,往嘴里扒了口饭后问道,“祁哥你觉得他还在骗我们?”

    “不好说,脊髓出问题也可以出现这种情况。”祁镜也吃不准,所以没细说,顿了顿后又问道:“他的呃逆怎么样了?”

    “老样子。”高健说道,“还是过几秒就要嗝一次。”

    “这老小子就像个喊狼来了的孩子。”

    一个喜欢隐瞒症状的病人就像喊狼来了的孩子一样,既然会在手指抽搐上骗人,那肚子疼说不定也是为了给不做mri打掩护。

    但胃肠道病变是顽固性呃逆最主要的病因,有症状、有检查的支持、病人又坚持出院,三处合力一处,医生再拦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是啊,现在都搞不清他说的是真症状还是假的了。”

    “他明天就出院?”

    “嗯,就这还是王主任好说歹说才定下的。”高健显得有些无奈,“要不是拦着,恐怕出x光片报告的时候老头就收拾东西走了。”

    面对这么个病人,时间不等人,祁镜听到这儿决定现在就去一趟医院。

    老张的呃逆不论是顽固程度还是频率都要比普通情况严重,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胃肠道疾病。况且抑酸剂他也不是没吃过,除非胃镜确定,否则祁镜是不会轻易改变诊断的。

    现在病人不配合,要找到答案,只能再找上这病人好好聊聊。

    “我现在就去医院。”

    祁镜知道高健家里的情况,之前他爸就表现出了对急诊工作的不满,现在强求他去有点不近人情。所以他就点到为止,“你看着办吧,要是不行的话......”

    “那么好玩的事儿我当然得去。”

    高健说着把碗筷放在了桌上就准备起身离桌,谁知前脚刚要走,后脚就被个女人叫住了:“你们爷俩怎么都一副德性,工作再忙再急也得先把饭吃了。”

    “妈,我已经吃饱了。”

    “你吃多少我会不知道?想去医院就赶紧吃饭!”

    祁镜听着听筒里柔和但又不容反对的声音,笑着问道:“你爸不在?”

    “他今天做备班住科室,不回家。”高健不得不坐回椅子上,说道,“我妈盯着我吃饭呢,十分钟后出门。”

    “嗯,反正你家离医院也近,不急。”

    “那医院见~”

    ......

    半小时后,四个年轻人聚在了急诊大厅。

    因为上个月月底祁镜的离开,急诊排班上出现了些小改动。原本四人能完美覆盖早中夜三班,24小时全视角观察所有急诊留观病人的情况,可现在因为排班改变后出现了漏洞。

    “我记得今天夜班是侯主任吧。”纪清家住的最远,自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嗯。”祁镜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地面,说道,“你看我现在站在这儿就知道了。”

    “他是有多不待见你啊。”纪清也是第一次见到对祁镜那么严格的人,就连当初的吴同山也没那么过分,“平时交班的时候看着挺和蔼的,怎么一见你就炸毛。”

    “呵呵。”

    祁镜无奈道:“怕是我爸给他灌输了什么不太好的想法吧,毕竟他和我爸还挺熟的,两人本科还是师兄弟关系,一个内科一个外科。”

    “这次你爸和王主任一起把他搬了过来,估计就是为了镇一镇你这尊小妖。”纪清笑着说道。

    “也是侯主任太好说话了,俩老头一怂恿竟然就被忽悠了过来。都已经是内定的下任神内大主任,还要来急诊受罪。”

    祁镜叹了口气:“不聊了,咱们说病人吧,他儿子来过吗?”

    “下午来过一会儿。”高健说道,“不过没待多久就走了。”

    “真是个好儿子,来倒是天天都来,可惜什么都不管。”胡东升在旁吐槽了一句,“连做个mri都不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在祁镜眼里,病人家事有时候确实会成为诊断的阻碍,但也是增加谜题难度的附加品。医生有时候必须独立于病人家事之外,但有时候也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为自己的诊疗做服务。

    在老龄化日益加重得大城市,老年人和子女之间的矛盾往往是医院最常见的一种家庭关系。

    现在张振国就躺在床上,一旁的日用品都已经打包妥当。他边看着手里刚买的晚报边培养睡意,只要一觉醒来早查房没发现新问题,他就能拍拍pigu走人。

    “先去看看他吧,正好再做个体格检查。”

    “下午夏老师做过了,王主任也在场。”高健说道,“一套腹部体检下来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我又没说要查肚子。”

409.两种农夫

    在古老的寓言故事中,不论东西方都会有个经常出现的职业,农夫。尤其是在伊索寓言,这个职业更像是两个矛盾体糅杂而成,互相对立又紧紧融合在了一起。

    里,农夫们是帮了牧童两次的好人。但在得知自己被骗后选择不再帮他,任由狼把牧羊叼走。而到了,农夫依然是个帮蛇暖身子的好人,结局最后被蛇活活咬死。

    两则寓言里的农夫正代表了国内医生的两种极端状态。

    一种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前者,他们大都位于医疗这座金字塔的底层。高年资住院、住院总值班、主治或者副高,都算在其中。

    没有实习生和刚入院工作的小住院,那是因为他们还一腔热血,仍处在“被骗”阶段。

    经过被骗阶段后,这些遭到社会毒打的医生们便树立起了和患者家属们之间的高墙,坚决划清界限。平时站在干岸上自诩清高看着风景,一旦出现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就选择放弃,或转院、或卸责、甚至虚与委蛇。

    就像防止山火一样,先自行用火烧出一片防火隔离带再说。

    另一种则是标榜仁医仁术的老好人,这些人一般都位于金字塔的中高层。各科主任、学科带头人、一路往上走的高位,甚至是旁观着一切却能指手画脚的媒体和舆论大众,也都能划归其中。

    不管病人和家属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错,先救再说。即使知道对方有黑历史,甚至会对付自己,砸掉整个科室,威胁到医院其他人的生命,他们也义不容辞。

    最后或许成就了他个人的光辉,但却用自己超脱世俗的道德价值观,在舆论的无限放大之下,绑架了一群仍有自我利益底线的凡人。

    如果真的如此,或许还可以说一句是对人类精神升华做出了贡献。

    但可惜的是,其中更多的是虚伪。

    祁镜从小就痛恨当寓言里的农夫,但没想到的是,长大后的他做了最符合这种定位的职业。

    在国内,就有不少医生就处在了这两种状态中。

    有的医德高尚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燃尽所有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最后这种千万才出其一的圣人,却成为公众评判这一职业的行业标准。试想人人都把爱因斯坦设定成正常人类的标准,恐怕全地球就没几个是正常的了。

    这种情况也非医疗一家,教师、警察都是如此,甚至还被人分进了服务性行业。

    另有一部分医生冷漠得形同陌路人,因为看到了几篇老奶奶摔跤碰瓷讹钱的报道,就下定决心绝不扶老奶奶过马路。如果yi情期间,是这种人冲上抗yi的第一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祁镜哪边都不想站,只想贯彻寓言所传达的思想:分辨善恶。

    病人不可能全是蛇,有可能会是松鼠,也有可能是个小白兔,为了避开1%的蛇而舍弃掉99%的其他小动物,这是得不偿失,也与医生的职业精神相背。

    见了蛇还抱着取暖那是没脑子,见了其他小动物一律当蛇来处理那是没医德。

    张振国之前绝对是狼来了中小牧童的代表,一直隐瞒手指肌肉抽搐的症状不说,给诊断带来了不小的困难。但凡事要分开对待,在祁镜看来,下午的胃疼肚子涨未必是假的。

    多年临床经验能让祁镜迅速分辨出病人和家属医闹的几率,为此他还设立了一堆标准。

    占有其中三条,触发医闹的可能性高达30%,一旦占上五条几率就会翻倍。如果再多出两条,那医闹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发生只是早晚而已。

    “四条?哪四条?”纪清有些好奇。

    “家庭内部关系有矛盾,对医生的判断表示不理解,诊疗过程中有不满情绪,家庭是低收入阶层。”祁镜边走边说道,“人我没见到,不过这四条已经说明了,只要病人出事,儿子医闹的几率达到了40%以上。”

    高健轻哼了一声:“明天早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谁知道呢?”祁镜摊了摊手,笑着说道,“不过我敢肯定,如果老张回家出了问题,再送来医院的时候就是我们赔钱的时候。”

    “又是人道主义赔偿吗?”

    “肯定的。”

    “还有其他条目吗?”胡东升对这些很感兴趣。

    “有不少,不过现在不是说他儿子的时候......”说着说着,四位白大褂已经来到了张振国的床边,“老张,我又来看你了。”

    张振国显然有些困了,报纸放在了一边,人斜躺在枕垫上,背对着他们似睡非睡。听到耳边响起了人声,他翻了个身,眯起眼睛看向这些年轻人们。

    其中三位是他这两天接触过的年轻医生,都有印象。而另一位有点面生,但在看清后,却让他忍不住心里一哆嗦:“你怎么又来了......”

    “听我同事说,你下午肚子疼,我特地来看看你。”

    祁镜很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床边,纪清他们则分开站在一旁。这就像电影里的黑帮老大找人聊天的架势,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他们身上那层白皮了。

    “就有点抽筋而已,和手指一样,呃~”老张打了个嗝,忍不住搓了搓手,说道,“你们之前腹部平片和ct都查过,不是没什么嘛。现在就有点肚子疼,竟然还要我重做,这说不过去吧。”

    这话的矛头直指下午劝他复查的高健。

    高健可不是软柿子,辩解道:“你突然出现腹部症状,为了排除腹部脏器的病变因素,这些检查当然得重做一遍。不排除腹部因素,怎么判断最后的问题出在哪儿?”

    “好了好了,没什么好多,呃,好多说的,我都懂。”

    老张挥挥手,下起了逐客令:“反正明天一早我就出院了,身体一直都挺正常,没什么好再查的了。”

    这话说完,普通医生估计就放弃了,一肚子牢骚最后化成四个字:爱咋咋地!

    但祁镜却不以为然,身边三位因为跟他时间久了也自然没什么感觉。当初建诊断部的时候,他就明确过部门的宗旨,救治病人是目的却不是最终目的。

    他们只有一个心思,怎么才能把张振国的病因刨出来。

    在祁镜的眼里,单看老张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一旦带上周围的环境就会表现出了一种不协调感。大量的临床经验告诉他,这老头肯定有问题,大问题!

    上午的张振国是个挺干净的老头,床面整洁,精神也不错。

    早饭吃的干净,碗筷也及时清洗晾在一边。一晚上的垃圾被倒空,床边只留了一个清爽的塑料袋候着。就算他一直待在病床上,见到来人也会自然而然坐直身子,精神饱满。

    但现在才过去十来个小时,整个样子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床单上有几处肉眼可见的油渍,地面上还有洒开的水迹。晚饭明显没吃多少,剩下的和碗筷一起摆放在一边,竟然到现在都没收拾。现在的张振国也是待在床上,但看到祁镜他们却一直躺着,没有起身的意思。

    其中肯定有心理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应该是身体上的问题。

    “头晕了?”祁镜看着他问道。

    “没有。”

    “手是不是有点麻?”祁镜马上又把视线放在了他之前不停搓着的双手上,“就是像针戳一样的疼痛感。”

    张振国连忙分开双手,继续说道:“没有,别乱说。”

    这种拙劣的表现,就连一旁的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头晕、手麻都是身体出现问题的重要症状标志,一旦出现就需要排除掉......

    “血压测过吗?”

    三人刚开始启动自己的鉴别诊断,祁镜的提问就已经到了,目标对象自然是下午在场的高健。

    高健知道祁镜对这个病人上心,各项数值就算都在正常范围内也都被他记在了脑海里:“测过,我记得是130/77。”

    “不是早上测的,我要的是下午,尤其是说肚子疼之后。”

    祁镜说完又多看了他一眼,高健马上心领神会,转身跑向了诊疗室:“祁哥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去拿。”

    “你也别闲着。”祁镜回头看向身边的胡东升,“去重监室借床边b超来。”

    “b超?”

    “嗯。”祁镜看向张振国,“老张,我做个B超不反对吧,也没多少钱。”

    张振国确实有头晕和手指发麻的感觉,但想着还撑得住就硬是没说,就怕又整出什么高级检查来。现在听说只是b超,他盘算着自己手里的钱,考虑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行吧。”

    b超没那么好借,重监室说不定有用,不过血压计却是急诊最常见的东西。

    高健这一路带来了血压计,同时还把两个在诊疗室里休息的夜班实习生给带了出来。见到祁镜嫌弃的眼神,高健也没办法,只能解释道:“偏要跟过来,我拦不住。”

    “测吧。”

    两个实习生知道祁镜的高标准,尽量保证动作的规范,本以为还是普通血压,没想到测出来的结果吓了所有人一跳:“193/95,这也太高了!”

    短时间里从正常血压飙升到这么高的数值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纪清连忙让实习生做起了传声筒:“你,去找侯主任,就说张振国收缩压190,然后叫心电图室来做心电图。你,去找急诊护士长,让她带心电监护和降压药来,快!”

    撒开了实习生,三个年轻人开始了鉴别诊断:

    “单纯高血压?”祁镜问道。

    “不可能,正常了三天,也没既往史,肯定是隐藏疾病引起的继发高血压。”纪清说道,“从数值来看,有可能是肾性。”

    “肾功能正常。”高健反驳道,“我怀疑是突发的心脑血管病变。”

    这时的祁镜已经不再指望张振国,而是回头问向了隔壁床的一位家属:“老张今天吐过吗?”

    “没有吧,就是精神不太好。”一位大妈说道,“下午开始就没聊了。”

    祁镜点点头,看向了纪清和高健:“只有头晕和超高的血压,但没有呕吐和言语不清,应该不是脑卒中,继续想。”

    “如果不是心血管,那就是神经系统的问题!”高健说道。

    “神经系统范围太大了。”

    “没有呕吐和言语不清,那就排除掉脑子。”高健展现出了自己神经内科的功力,“再结合他之前的顽固性呃逆和腹部不适......”

    “脊髓!”

    “脊髓!”

    纪清和高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病变可能出现的位置:“肯定是管理呃逆反射弧的C3-C5颈髓。”

    “那具体是什么问题呢?”

    两人能确定病因所在的位置,但却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正在茫然的时候,那位夜班的侯主任跑了过来。见到祁镜的一瞬间,他脸皮忍不住抽了几下,有些话想要说出口,但这儿实在不是训斥下属的地方:“怎么了?”

    “高血压、头晕、指麻、顽固性呃逆、腹痛。”

    高健用最简单的症状概括了张振国的病情,侯毅眉头一皱,别过脑袋就冲着远处的护士喊道:“来个心电监护!”

    “来了来了。”

    “快给接上,然后拿粒硝苯地平......”

    “带着呢。”

    急诊护士遇到急救,一般要出动两人以上,一人连接心电监护,另一人则需要开放病人静脉通路,并且准备急救药物。

    侯毅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之前对祁镜的态度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毕竟现在场面上能和他同等交流得只有祁镜一人而已:“你小子怎么也是个煞星,一来就出问题。”

    “早晚的事儿。”

    “这人我可管不了。”侯毅一看就知道病因不在内科范围内,直接说道,“打电话给神外吧。”

    “要不侯主任先做个b超看看?”

    祁镜回头看了看远处推着b超机过来的胡东升说道:“东西我都给你备好了。”

    张振国这几天没少见这种急救的架势,但真到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们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不就是血压上来了嘛,人老了高血压很正常。”

    “你这都快200收缩压了,还正常?”侯毅接过b超机,说道,“转过身去,后背朝我,我得查查你的颈椎。”

    “我觉得倒还好。”

    张振国还是没太在意,扭动身子想要翻身,但从脑部放射出的运动信号却像是枚丢进了池底的石子,刚到腰部就被一股无形的黑洞给吸走了。

    “医,医生,我的腿,呃,我的腿动不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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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168/ 第一时间欣赏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作者:号西风所写的《最终诊断》为转载作品,最终诊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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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