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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25.凡事问个为什么

    时间往前回拨2个小时,丹阳医院,祁镜这时还留在急诊。

    本来一早来医院就是为了找吴擒虎谈心,交流一下医闹下一步的具体细节。可惜对方身体突然抱恙,只能作罢。

    人都到了医院,再回去睡觉不是祁镜的风格。家里只有些文献杂志,可在医院就不一样了。

    一大早120急救车就像来赶集一样,一辆接着一辆把病人们往绿色通道塞。祁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忙分担一点工作也是内急一份子该做的事儿。

    除了这些吸引他的本职工作外,这儿还有许多可爱的后辈们。

    他们虽然缺乏临床经验,但却精力充沛,对医学工作有着永远都耗不完的热情。可以说,如果内急少了这些来实习的医学生,整个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

    作为前辈,祁镜自然要担负起教育的重担,好好为他们灌输临床工作的经验和知识......

    “狗P!”

    祁镜切换了原来的短信画面,随手摁掉电源开关,把手机丢在了办公桌上,心里暗骂道:“能不能有点出息,说让我答应一件事,就为了这个?”

    他怎么也没想到,让纪清谎报陈亮君病情的代价竟然是带学生。

    “麻烦死了......”

    “嗯?祁老师,你说什么?”

    “额,没什么。”

    按祁镜的预想,有了胡东升和高健,再加上纪清,四个人虽然离心中构想的诊断部还有些差距,但大致上已经算是雏形了。

    一旦没了人员配置上的压力,他就对带教提不起兴趣,甚至见到实习生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烦躁感。

    之前做梦想到的细胞免疫详解,整个体系一直停留在梦境的初级阶段,实在懒得进行加工处理。考恩特那儿学来的十二色尿,也就在纪清、胡东升和高健之间交流了一下。

    甚至肖玉还问过他要不要再去大学课堂上试讲一次,最后也是被祁镜一口拒绝了。

    说到底,对手里工作没兴趣的人是做不好这项工作的。

    其实按他的想法,直接就把不谙世事又没怎么上过临床的实习生,一股脑全搬到全院最紧张的急诊一线,实在有些愚蠢。

    不过制度这种事儿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种偃苗助长的教育环境自然要匹配上斯巴达式的教育手法,然而纪清这个带教平时又太过温和,这就很难在短时间里让实习生获得足够的成长,往往毕业后也难当大任。

    好在11月已经比7月好了太多,来这儿的几个孩子经历过了4个月的临床工作,多少知道自己需要干些什么,哪些是需要学的,哪些是不能碰的。

    渐渐的,有不少人会觉得急诊救人非常刺激,进而将这种刺激转化为工作的动力。

    这是好事儿,很多时候确实需要一些必要的激励。但在激励的同时,在纪清温和教派下,祁镜希望让他们了解临床工作的残酷。

    上午谷良的案子就非常能说明问题。

    病人和家属闹翻了急诊诊疗室,事情也惊动了行政总值班的王副院长,算是个很好的教育素材。事儿的大致情况都知道,那打铁就要趁热,在这两位学生努力抄方的时候,祁镜的“教育”开始了。

    “你们去过外科了吗?”祁镜翻着手里的杂志,问道,“普外,骨科,胸外......”

    “普外,那认识谷良吗?”祁镜又问道,“就是刚才在外急闹腾的那个,肝胆外的,稻谷的谷,优良中差的良。”

    “认识认识,我还跟过他的阑尾炎呢。”女生笑着说道,“手势非常干净,动作也快。”

    另一位男生也跟着说道:“谷老师在我们这儿还是挺有名的,最有意思的就是他收官关腹的时候,老惦记那些手术器械和纱布。”

    “对对,谷老师每次关腹都要核对好几遍。”

    “我印象里在清洗肚子的时候找器械护士核对一遍,最后缝皮的时候再找巡回核对一遍,两遍都无误就足够了。”男生一边抄方一边笑着说道,“可谷老师一般都是三遍起步。”

    “我遇到过五遍的。”

    “确实,四五遍是常态。”

    “太谨慎太夸张了。”

    两人越聊越来劲,早就把祁镜抛到了脑后:“按他的原话来说就是,‘受了某个臭小子的蛊惑,老想着自己会留东西在别人肚子里,渐渐就有点受迫害妄想了’。”

    “好像是这么说过......”

    祁镜看着他们眨了眨眼,渐渐皱起了眉头:“既然你们对他那么感兴趣,就说说早上你们谷良老师那个病例吧,有什么说什么。”

    直接抛出的这个话题打断了两人的闲聊,也让两个实习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他们刚结束四年死板的书面课程阶段,只是在病房见习了几次就跳到临床开始工作。这么做其实已经非常疯狂了,但现在竟然还要做开放性的话题讨论,对他们来说难免有些不适应。

    “你们应该知道事儿的来龙去脉吧?”

    “知道啊。”

    “不就说谷老师把东西留在肚子里了么。”

    “那就先确定一个讨论得主要方向吧,整件事儿到底是谁的责任?”

    祁镜做了个引导性的提问,希望能起个好头。但看着他们有些茫然的样子,知道这样做还不够,便又明确了两个具体的选项:“责任到底是在医院还是病患方?”

    得到了具体选项,女生马上答道:“那自然是病人和家属的。”

    “我也觉得是病患方的问题。”

    祁镜听后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表态,而是打开了手边的电脑,继续问道:“那我要多问一句为什么了。”

    “为什么?”

    “不可能你们一句我相信谷老师,谷老师牛b,就随意判断责任在病人和家属身上吧。”祁镜笑着说到,“我们好歹是科学工作者,面对问题得客观。”

    要说客观的证据,其实之前就已经和家属说过了,他们两人也多多少少记得些:“对了,我记得ct重建里显示的异物位置在脏器内。”

    “嗯,这明显是自己的问题。”

    祁镜知道他们会拿片子说事儿,便特地翻到了那位姑娘的电子检查影像,指着那处高亮点,说道:“明确来说,是在yd后穹窿和宫颈部。位置大致能确定,只不过刚才没明说罢了。”

    “那不就结了,阑尾炎手术可碰不到那个地方啊。”

    “为什么?”

    “这,这还有为什么?”男生不懂祁镜的意思,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问自己什么,“祁老师,阑尾手术就只是探查肠道。用的也就是止血钳、纱布、缝合针线而已,怎么会有这种形状的东西?”

    “手术过程有录像?”

    “录像?”男生尴尬地笑着说道,“我也想有录像,这样就能在电脑上看手术过程了,可惜没有。”

    “那就是没证据咯。”

    ???

    “你们不会以为这件事儿会因为你一句‘东西在脏器内部,手术接触不到’就结束了吧?”祁镜看着他们有些天真的脸蛋,轻轻摇了摇头,“别太天真,医疗纠纷都是举证责任倒置,病人主张医院举证,没证据,就是错。”

    “就是台阑尾切除而已,怎么会录像呢。”

    “那没录像岂不是认定了谷老师有问题?”

    “认定倒谈不上,有限的怀疑肯定有。”祁镜说道,“更何况你们换个思路,有时候急诊来病人是不是会很急,普外做急诊手术的医生会跟不上?”

    “是啊,有时候一天能做七八台阑尾炎,根本下不了台。”

    “这时候是不是会出现器械护士不够,主刀医生不够,最后需要错开工作的情况?”祁镜见他们有些不理解,又解释道,“比如1号手术室已经完成手术准备关腹,他在缝皮,让你去下2号手术室做消毒铺巾的准备......”

    “额,对,经常会有这种情况。”

    “器械护士收拾了东西也会去下一台手术室准备器械包。”

    “对。”

    “那1号手术室岂不是就留下了谷良一个人?”祁镜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便有的没的看起了自己手边的杂志,显得格外随意。

    “只是个简单的关腹而已,连我都会何况谷老师......”

    刚开始男生还不知道祁镜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以为在说手法不行,关腹困难。但没等自己把话说完,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不,不至于吧,谷老师看上去挺正派的,怎么会做这种事儿。”

    女生反应没那么快,但从男生那种诡异的脸部表情上,她也渐渐意识到了祁镜在说些什么:“谷老师怎么会故意把东西塞进去呢?这太荒诞了。”

    祁镜承认自己的想法很荒诞,尤其放在一位专业的大三甲外科医生身上,更是如此:“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而已,你们别当真。我和谷良那么多年老朋友,只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原来只是开玩笑。”

    “不过,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啊,不好笑。”祁镜欢脱的脸上顿时降下了一层暗幕,语气也冷了许多,“但对方的律师可不管好不好笑,任何对他们有利的可能性都是可以合理怀疑的东西。”

    “啊,这......这太过分了吧。”

    “谷老师的声誉岂不是被毁了?”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随口说了一种可能性。这种攻击只需要一些工作同事、邻居的证词就行了,普通医学律师也不会玩这种蹩脚把戏。”

    “那就好......”

    “这不能算好吧。”祁镜笑着说道,“我们依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谷良是无辜的,更何况病人的膜还是完好的。”

    “......”

    两个实习生彻底没了声音,麻烦的责任倒置经常让医院方相当头疼,他们两人的脑细胞显然是不够用的。

    其实刚听到这事儿,祁镜的脑子里就是门清的。

    也许在04年,社会开放程度有限,这种手术还有不少藏在暗处。平民百姓肯定听说过,但把这东西应用到实例上,多少还有点门坎在那儿。

    “换位思考一下,别遇到障碍就止步不前。”

    “祁老师,你说得那么抽象,我们实在是......”

    “是啊。”

    “膜好的就等于膜没破过吗?”祁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慢慢沉下了视线看向手里的杂志,“现在的西医手段完全可以做到。”

    “啊,对啊,chunv膜修补!”男生恍然大悟,“怎么忘了这个了。”

    “那做检查的时候,霍艳老师怎么没发现?”

    “整容科的手术一向都做得很隐蔽,如果是高手,就算业内人也很难找到手术痕迹。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暗地里做的,要隐藏一个事实,如果那么容易就看出来,岂不是砸自己招牌嘛。”

    祁镜直接说出了答案:“她这个年纪,大四临毕业,很有可能已经有过好几任男朋友。为了弥补后来者的遗憾,缝上也没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病人和家属恐怕已经和那些闹事的人勾搭上了,打医院一个回马枪只是时间问题。

    对实习生来说,知道如何思考问题,如何找到问题的突破口就算是上了一堂不错的课。但祁镜必须继续往下深挖证据,一副红口白牙可没法在随时都会动手的谈判桌上立足。

    “好了,咱们说点和专业更有关系的问题吧。”

    他把这个病例搁在了一旁,选了一个略显轻松的话题:“我看你们排表,前天晚上是你们两个在值班?”

    “是啊,就是我们。”

    祁镜翻出了办公桌旁的几本病历本,挑了一个名字,摆在了他们得面前:“这是半夜两点送来的大学生,来的时候吞了安眠药吧?”

    “对,吃了大概小半瓶。”

    祁镜点点头,看了看本子上记录的内容,问道:“如果现在正巧也来了一个吞服安眠药的,你们怎么处理?”

    “催吐咯。”男生觉得是在考核他们专业能力,连忙按那晚胡东升的处理办法说道,“然后静滴纳洛酮,同时速尿帮助药物代谢。”

    “嗯,说得还不错”

    祁镜听他说的这些处理办法,频频点头。男生见得到了肯定,也心生得意。然而这种得意没能持续太久,仅仅过了不足五秒,便又迎来了祁镜疑惑的视线:“嗯?怎么不说了?继续说”

    继续?

    男生印象里胡东升的处理办法就是这些,之后病人就醒了,给了点支持治疗后也没别的特殊处理了:这让我怎么继续啊......

426.爆炸

    在实习生们的眼里,病例往往是“死”的,按诊断学、内科学和药理学来处理就行。但在祁镜这儿,一个普通的急诊病人却能被他玩出许多花样,只要稍稍添些彩头,就能产生各种不同的发展方向。

    “急救中心调度中心打来电话,说一个年轻人吞了半瓶安眠药。”祁镜看着他们,问道,“结果你就洗个胃,给个纳洛酮就没事儿了?”

    “那要不......要不再喝点牛奶保护下胃粘膜?”男生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祁镜叹了口气,看向灰蒙蒙的天花板,有些无奈:“看来都被老纪宠坏了,你们去其他科室的时候难道没被护士们骂过?”

    两人摇摇头:“还好吧,都挺好说话的。”

    “可是这和护士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们给病人做洗胃?这种事儿不都得护士来做么。再说,就算你们肯做,上级医生也不愿意。劳动力就这么点,用一点少一点。”祁镜想了会儿还是拿起了桌上的座机电话:“喂,小梅,现在忙吗?”

    自从上次两人关系被他认了出来,小梅就非常在意这家伙的目光,总是生怕自己再有什么心事被看穿。现在突然打了个电话来前台,她很自然地提高了警惕:“还行,怎么了?”

    “有空就来趟诊疗室吧。”

    “有事儿?”

    “来就是了。”说完祁镜就挂掉了电话。

    小梅看着挂掉的话筒,耳里听着忙音,没办法,只能起身跑去了诊疗室。内急天天都乱得像锅粥,出什么破事儿都正常,她也见惯了:“有什么事儿快说,护士长还叫我写治疗报告单呢。”

    “哦,待会儿有一车安眠药中毒。”祁镜看着手机,说道,“顺便准备下洗胃室。”

    “又是过量安眠药中毒?”小梅皱起了眉头,不过一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调度中心电话没打前台电话?”

    “哦,人不是非常重,就没来通报。”祁镜指着自己的手机说道,“跟车的是我朋友,知道我在医院就给我发了条短信。”

    “知道了,洗胃是吧......”

    小梅的脑海里出现了处理安眠药中毒的各种手段,无非就是洗胃、纳洛酮、氟马西尼、利尿剂等等。不过马上她又觉得不太对,问道:“等等,他刚吞药?”

    “不知道,吞药的时间没说。”

    “现在都下午了,要是吃了一段时间,洗胃没用了吧?”

    小梅难得抓住了祁镜的把柄:“昨天icu那个女孩子吃下去才多久,来的时候你都说洗胃有点来不及了,怎么才过了这些时候,你就忘了?”

    “先准备起来嘛,来了不管怎么样先洗一洗,洗总比不洗来得有用。”

    听到祁镜这么说,小梅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来不管什么中毒就说洗胃,知不知道我们弄一次洗胃有多麻烦?万一病人不配合,到时候事儿全是我们的,家属全冲我们来。”

    祁镜倒是没有被人说闲话的感觉,反而看向了一旁两位实习生:“看到没有?这才是那些护士小姐姐们的心里话。”

    两人被这一通操作搞得有点懵,不过事实也摆在眼前,没有找到具体的服药时间,上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洗胃,简直是在耍流氓。尤其是那些极易经胃粘膜吸收入血的药物,慢上一会儿洗胃的效率就会大打折扣。

    “啊?你什么意思?”小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闷声不吭的两个实习生,总算明白了原委,“合着是在逗我玩呢?”

    “教学嘛,逼真点总是好的。”

    “哼,又拿我开涮~”

    送走小梅,两人多少认识到了一些安眠药中毒的细节部分:“如果药物已经入血,再洗胃就是件徒劳的事情。”

    “但是如果真的没法确定具体时间,其实临床抢救时还是建议先行洗胃试试效果的。”祁镜笑着说到,“当然最后受苦的还是这些小护士们。”

    男生想的还要再多一些:“那药物的量、种类是不是也得确定下来以后再用药?”

    “所以说,你们胡老师选择用了纳洛酮,因为没人知道这个病人吃了什么药,用纳洛酮不仅能对付阿片类药物,还能在对抗苯二氮卓类药物中发挥作用。”祁镜介绍到,“如果家属没法出具药瓶,用纳洛酮算是比较保险的办法。”

    “如果是确定了苯二氮卓类,那是不是得换药?”

    “啊哟,这个问题就别问我了,看看你们手里的药物手册吧。”祁镜指着他们的口袋,“内科最有用的就是这本小册子,在内科急诊更是救命的东西,一定要背下来。”

    “氟马西尼0.5mg......”

    “懂了么?”

    “懂了懂了。”

    说完药物,祁镜开始切入真正的主题。其实在遇到一例安眠药中毒的病例时,除了这些应急措施之外,医生需要关心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如果病人送来后,你们用了这些急救措施,胃也洗了,药也用了,可他就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还有这种事儿?”

    “如果是苯二氮卓类的话,用氟马西尼可是特异性的拮抗剂,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有啊,当然有这种情况。”祁镜抛出了问题,然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让实习生们在思考中煎熬一直是他惯用的手段,“想不通?想不通就慢慢想,我反正还有时间。”

    “是急性中毒性代谢性脑病吧。”

    这时高健从外走了进来,边走向自己的座位边说道:“病人服用大量安眠药,因为不当的睡眠姿势长时间压迫某一部分的身体组织。待家属发现后,立即解除病人的强迫体位,造成坏死肢体的大量肌红蛋白、血磷、血钾入血,导致严重的内环境紊乱。”

    “喂喂,你怎么把答案都说出来了?”

    “祁哥,这个问题太难了,平时能遇到的几率就不高。”高健说道,“要放在以前我实习的时候,估计也没法答出来。”

    “答不出来就对了。”

    祁镜看着身边两个实习生:“我们是在和死神做游戏,平时学的那些教科书可不是对付死神的游戏攻略,只是一些注意事项罢了。它老人家的手段千变万化,脑筋要随时绷紧,同时还要抱有一颗敬畏心。”

    “......”

    “你这答案只能算半个,说了前半部分倒也还好。”祁镜笑了笑,“难度现在降了一半,说说为什么内环境紊乱最后会造成代谢性脑病吧。”

    “这......”

    “不知道......”

    “内科学都白学了,融会贯通懂不懂?”

    “其实很容易理解。”高健还是打起了圆场,解释道,“大量的血磷入血后会消耗掉血钙,引起低钙血症。极有可能造成呼吸心跳骤停,导致缺血缺氧,加重患者内环境的紊乱,这些都是导致患者代谢性中毒性脑病发生的可能原因。”

    “这种情况得血透吧?”

    “血透是没问题,不过过快纠正内环境紊乱有时候也是造成代谢性脑病的诱因。”高健看了看祁镜,知道自己搅了他的兴致,便笑呵呵地拉着两个实习生离开了诊疗室,“走,我们去看个别的病人。”

    ......

    时间一晃而过,下午三点多,祁镜总算离开了丹阳医院急诊室。

    原本三点就该去分站交接班,但谁知道今天不吉利,一天下来分站那么多辆急救车竟然没有一辆回站,全泡在了外面。为了维持应付急救的能力,几个中班的急救小组就用了备用车,先上路再说。

    而祁镜这一组便成了没车的小组,只能暂时待命。

    他一边打电话问着李阳雨情况,一边慢悠悠地向大门外走去:“车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吧。”李阳雨正躺在休息室里,看着祁镜之前推荐他的两本临床急诊救治指南,”唉,对了,他们回来正巧要经过丹阳医院大门口,要不让他们捎你一段。”

    “哦,也行。”

    祁镜站在大门口,侧过脑袋寻找着120的身影:“你先把我之前常用的那些急救药都备着,还有针筒、皮条之类的东西也准备好。今天他们那么忙,肯定耗的厉害。到时候等车一到,我们立刻交接班。”

    “好,我现在就去。”李阳雨放下书,“分站长也来了,你稍微快点吧。”

    “哦。”

    祁镜挂掉电话,连忙找到了和自己交接班医生的号码:“喂,小秦,你们车到哪儿了?”

    “马上回来了,还几分钟就到。”

    “到丹阳医院了吗?”

    “快了吧。”

    “那捎我一段吧,我就在大门口站着。”

    “行,反正也是回站。”

    祁镜刚搭上顺风车,谁知这时身后窜上一人一骑,穿过大门口后就右拐上了马路。顺着扑耳的风声,祁镜能隐约听到传来的那个声音:“祁老师再见~”

    这就是刚才同班的那位男实习生,水平一般,但经过点拨还是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现在早班下班,看这速度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你骑慢点。”

    “没事儿,我技术好着呢......”

    话音还悬在半空没落,只见这孩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侧身抬手做了一个极其妖娆的动作。祁镜还以为在和自己招手,然而才过了没两秒,自行车一扭头,撞上了马路边的隔离栏。

    车子倒还行,只是上面那人腾空而起,往前飞了一段距离,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祁镜这两辈子遇到过不少车祸,但自己亲眼所见的却没几样。而面前这位还是自己的半个学生,这就更稀奇了。

    见他不是脑袋着地,他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怎么样了?”

    “额......”男生倒在地上捂着左腿膝盖,“疼啊~”

    祁镜看着他有点想笑,但出于职业的本能,下意识忍了下来:“叫什么名字?”

    “张,张钧彦。”男生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带教老师询问名字的意图,连忙说道,“祁老师,我脑子没事儿,挺好的。”

    “哎~这是流程,你懂的。”祁镜笑得更开心了,顺手搭了他的脉搏,同时问道,“这是哪儿啊?”

    “丹阳医院门口。”

    “对答流利,没有认知障碍,脑子应该没事儿。”祁镜看了看他的额头,“没撞到头吧?”

    “没有,就是膝盖疼。”

    祁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只见左膝上破了个口子,鲜血慢慢渗了出来。他把手搭在了小腿上,用手指轻轻捏了一把。

    “啊哟,疼啊~~老师你轻点儿~”

    “呵,骨折了。”祁镜起身从口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干嘛呢?不好好骑车,老朝我招手干嘛?”

    “招手?没招手啊。”

    张钧彦看着自己的膝盖,一阵阵针刺样疼痛不断涌入脑海:“刚才正巧一个蚊子叮在我腿上,我就想着一巴掌把它拍死,谁知道......”

    “就为了这个?”

    “是啊......”

    “那蚊子拍死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拍呢......”张钧彦哭丧着脸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祁老师,你看我这腿还有......”

    “没机会了,铁定骨折,实习估计也得泡汤。”祁镜摇摇头,“你说,就为了个蚊子,废掉半个学年,还得往里搭上好几万手术费,冤不冤啊?”

    “唉,要那么多钱啊......”

    “学生具体怎么收费的我也不清楚,不过骨折嘛,你懂得。”

    张钧彦叹了口气:“祁老师,快扶我去急诊吧。”

    “扶倒是没必要扶。”

    “哦?还不用扶?”张钧彦忽然来了精神,抬头笑着问道,“看来我骨折程度还不重,只要上个石膏就行了吧?”

    “你别误会,我意思只是不用扶,并不是不用手术。”祁镜指着身后说道,“因为120马上就到,还是辆准备回站的空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幸运的。”

    话音刚落,一辆雪白的急救车就从拐角处弯了出来。

    “你看,来了吧。”

    祁镜站在路边,招了招手把车拦了下来,见到准备下班的小秦,说道:“人就是医院的实习生,刚下班,骑车没小心撞上了护栏。”

    “这腿折了啊。”

    “赶快拉进去,就别算他钱了。”

    “既然是一个系统的学生,又离得那么近,再提钱就见外了。”

    急救车上几人拿好担架垫,铺在张钧彦身边,刚要动手去抬,只听得远处一阵闷响,连地面都被带上了一些轻微的起伏。

    “这是怎么了?”几人连忙起身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祁镜对这种声音有些印象:“估计是哪儿炸了。”

    就在第一声爆炸结束之后没多久,紧接着便是第二声,爆炸声就像进军的号角,两声炸响过后,路边停靠的几辆助动车也拉起了防盗警报。

    同时,急救车的电话铃以及祁镜的手机也没闲着,也都跟着响了起来。

    “喂,怎么了?”

    “祁老师,刚才隔壁楼炸了!”

427.“三巨头”

    11月6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下午14:30,李阳雨来到了滨江分站,今天做中班。

    自从祁镜进了他的小组,成了跟车的院前医生,他每次上班都是提前半小时到岗。主要是帮忙准备交接班时要用的各类药品和器具,这也是祁镜吩咐给他的一个学习临床知识的练习内容。

    他已经快30岁了,以这个年纪想要再向祁镜看齐有点不切实际。

    但人总得有些梦想,李阳雨就是这么个人。不过为此他不仅要花苦功,还得走点常人不及的捷径才行。

    毕竟没经过大学本科的科班学习,基础就和豆腐渣一样稀碎。好在,老天爷关门的同时打开了他的窗,一扇天窗,也就是他现在院前一线担架员的工作。

    其实,说是担架员,真正要做的却是个多功能杂工。

    平时主要是做搬运的重活,但临时还是要充当急救员的工作,比如cpr捏皮球。然而在帮忙救治病人的时候,他们也要做护士的工作。

    这样一个一线的急救工作,想要进一步掌握临床医学知识,与其按部就班还不如直接由点及面地去学。

    现实生活不允许他再一步步去学,现实生活却允许了他选用了另一个学医的方法,祁镜半自创的方法。

    每遇到一个问题,由问题去深挖本质。

    比如心梗简单说起来就是两个原因,一是血管堵了,心肌供血不足;另一个就是心脏耗氧增加,增加心肌耗损。表面的原因很简单,但要多问一句为什么血管会堵,那就要分成很多种了。

    但今天的分站和平时略有不同,备用车竟然全被占了。

    外勤的全部急救车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压床,压车,还在路上的情况。

    他不得不通知了还没到站的祁镜,告诉了他这个情况。祁镜倒也乐得自在,没车开不了工,倒是能在诊疗室里再待上一段时间。

    平时怕麻烦懒得教学生,去了急救中心后就更是如此。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贱,失去久了,就算是白菜豆腐吃上两口也是别有风味。冷不丁教上一会儿,他反而来劲了。

    本来是想着拖会儿再去急救分站,可谁知一拖拖到了这个时间。

    分站休息室一共三层,李阳雨和余刚就在一层。爆炸出现的时候一个在看书,一个在打电话。

    虽说周围高楼林立,但声音却能直接传进来。第一声让李阳雨放下了书,余刚回头看向这个老搭档。第二声,两人已经循着声音来到了窗前,看着面前渐渐升腾起的滚滚浓烟和周围扬起的尘土。

    透过窗户,李阳雨虽然看不到现场,但那片黑烟滚滚的场面还是能尽收眼底。

    “那儿是。。。”

    “那个方向应该是清里坊吧。”余刚说道,“正巧是一片低矮老房区。”

    “对对,清里坊。”李阳雨见识过这种爆炸,这些年的院前工作告诉他,这很有可能是液化气泄露,“现在确实是开始起锅烧饭的时候。”

    “但也没法连着爆炸啊。”

    很快休息时的电话响了起来,余刚接起了电话。二一旁的李阳雨则直接电话给了祁镜。

    这时已经等不及调度的电话,对爆炸中心来说,离他们最近的不是那些撒出去的急救车,而是隔着一个半街区的滨江分站。分站里虽然没车,但却有他们两个。

    “你们带好镇定剂、止痛药、气切包和敷料过去!”

    “带多少?”李阳雨话音刚落,窗外又接连爆了两声,接着便是三楼玻璃窗震碎的声音,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炸了四声,威力不小,你们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对了,还有毯子!”祁镜在电话里说道,“我坐120的车直接过去,你们尽快。”

    “好,知道了。”

    李阳雨也来不及多问这些东西的具体用处,收到指示后就和同时挂了电话的余刚跑出了休息室。

    。。。

    滨江分站本来就离人民北路不远,离开分站大门,穿出一条小路就是东南-西北走向的人民北路。顺着西北方向一路小跑,没一会儿就能看到清里坊的石刻牌。

    这儿已经是一片狼藉。

    巷口满是烟尘,大批的居民从内向外涌出,但这儿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因为就在离口子不远的几家小店,店牌早已纷纷掉落。而一旁的公交车站,站牌也被挂得耷拉在了铁架子上,不停摇晃着。

    喊声,哭声充斥在人们的耳边。

    先行到来的是和别人换了班的沈厚德组,他们刚被一个人病人拒车,正巧经过这儿便赶了过来。他们把车停在路口,纷纷跳下车。沈厚德脸皱得像个纸团,显然对这个换班的结果非常不满意。

    但现场的情况以及容不得他再多想,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紧急事态发生时的恐慌情绪。

    “大家别急,受伤的也别急!能走动的,出血量不多的,请自行去最近的丹阳医院。”沈厚德和担架员小刘开始指挥居民撤离,“如果出血量比较多,就先来这儿包扎,然后可以找出租车,或者等后续急救车去医院。”

    突发事件一直都考验急救人员的临场反应能力。

    沈厚德在这一行干了许多年,很清楚这种爆炸必然伴随着大量重伤员,而现在能跑出巷口的不可能是重伤。现在只有一辆急救车,满载也不过坐上四个人,但却要浪费掉一个救治重伤员的机会。

    两相比较之下,轻伤必须自行离开。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不理解,好在李阳雨和余刚及时到达,以他们两个的体格和嗓门,总算勉强控制住了现场。

    “我和小刘、李阳雨进去,你们两个帮忙处理这些轻伤员。”沈厚德作为唯一一位医生,把人分成了两拨,“简单包扎一下,如果有骨折的一定要让他们去医院。”

    “好,知道了。”

    他们虽然是司机,但简单包扎和一些常用的急救知识还是有的。对于沈厚德来说,李阳雨这些年积累的专业知识也能帮到他。

    就在他们简单的兵分两路的时候,巡逻民警的警车到了,紧接着便是消防车和其他的急救车。

    丹阳时准一线大城市,民警、急救、消防三位一体,只要有突发紧急事故出现便会联动。短短五分钟,三大巨头已经在巷口集合,并且立刻锁定了爆炸地点:居民区里一处很隐蔽的仓库。

    由于是死胡同,很多人都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但现在他们知道了,这儿是私充液化气瓶罐的地方。平时由一辆后厢全封闭的三轮装瓶,早晚各来两次。

    民警分担疏散居民,在现场周围拉起隔离带,同时协助消防和急救的工作。消防车没法进小区,只能就近接上消防栓,拉消防水管带步行进入。

    好在爆炸区域离巷口不远,随着他们的深入,一些重伤患也开始慢慢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祁镜和另一小组的加入,大大提高了现场救治能力。他们带足了担架垫,把它们全部交给民警,而自己则成了一个个前线救治单位。需要做的便是分辨轻重度外伤,然后交给身边的民警,由他们带离现场。

    然后再由现场等候的120直接送去最近的一院和丹阳医院。

    “这儿一个掩埋伤。”李阳雨走在废墟边,眼尖发现了半截外伸的粗壮手臂,蹲下搬开一大块石板,露出了一张满是鲜血的脸,“祁哥,头部外伤,左手有拇指缺失!”

    祁镜连忙走了过来,看了眼他手掌上的断面还算整齐,连忙说道:“你快去找手指,肯定就在周围,要快!”

    “好!”

    两人刚交接完信息,两位民警就跟上前帮忙搬离了他身上的重物:“医生,这人情况怎么样?”

    “现在已经昏迷,呼之不应,应该有中重度的颅脑损伤。”祁镜检查了瞳孔,又看了看其他部位,“胸口还有轻度切割伤,右小腿骨折,情况不太好,人要尽快送走。”

    一位民警连忙拉上对讲机,把情况汇报给大门口的临时调度中心。

    越深入爆炸中心,越能发现重伤员,不过有时候重伤员的表现并不明显,非常具有迷惑性。

    一旁的沈厚德刚接走一位右腿开放性外伤,祁镜这儿就找到了一位40多岁的女伤员。看上去人挺清醒的,走路步态也正常,甚至和两人对话时也非常流利:“我就是住这儿的,刚才太吓人了~”

    “哦哦,你先去门口,这儿很危险。”李阳雨扫了眼她全身,并没有发现什么外伤便按之前处理轻症病人时的流程,让她先离开现场。如果再有其他不适,再去医院。

    但人刚要走,还是被祁镜拦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陈......”女人皱起了眉头,“唉,陈什么来着?”

    “你家住的几号?”祁镜又多问了一句。

    女人摸着脑袋,摇摇头:“忘了。”

    “来,这儿一位重伤!”祁镜两个问题结束后,直接把一旁的另一位民警叫了过来,“报一个颅脑外伤,昏迷中间清醒期,有逆行性遗忘,怀疑硬膜外血肿。阳雨,你和他一起把人抬出去。”

    “好。”

    祁镜留下了急救箱,把人交给了他们,继续深入爆炸中心。

    前面是三位消防员正在扑火,看火势已经压去了一大半。液化气爆炸起势很猛,但火势一般不大,尤其因为爆炸发生范围有限,周围也没有易燃物,控制起来也很方便。

    大小三个水枪喷洒之下,不仅火苗全被浇灭,连腾起的烟雾也慢慢淡了下来。

    爆炸散开时,老城区的墙体和玻璃根本禁不起折腾,周围会是各种肢体外伤,颅脑外伤。而当他们深入现场之后,留下的更多是烧伤,而且几乎都是三度烧伤。

    这时的烧伤处理就成了关键。

    祁镜和沈厚德都是老手,就算没有担架员的帮忙,也能处理的不错。再加上陆续前来帮忙的同僚加入,短短半小时内,爆炸现场的重伤患就被移送得差不多了。

    但仍然剩下最重的两人,被压在了那间摆满液化气瓶罐的废墟下面。

    居委会之前帮着霍旭老爷子进医院的刘姨和薛婶全跑了出来,虽然身上还带着伤,但知道只是皮外伤后,就加入到了救治行列中。

    “这儿就是那个小仓库了。”刘姨手上还绑着绷带,指着垮塌掉的老屋说道,“里面是个中年男人,50不到,平时都见不到人。”

    “他平时都不说话,没事儿就早晚骑着三轮进出,我们也不好多问。”

    “你们没进过他家门?”民警已经开始了例行询问,“这儿很有可能是私充液化气的盲点。”

    “我们又不能强行进去,去了两次都被他拦在外面了。”薛婶头上也帮着止血带,无奈地说道,“当初要是知道是放液化气瓶罐的话,我们肯定会报警的。”

    “这一炸可损失不小啊。”

    “唉,这周围一片房子可全塌了。”

    看着倒塌得房子,两人眼里满是泪水,这儿可是她们奋斗了十多年的地方,说没就没了。

    “人上来了!!!”

    一声吆喝声过后,站在废墟上的一位消防员一手控制着吊绳,一边把摆在担架垫子里的伤员带了出来:“医生,快,看上快不行了!”

    这也不能怪消防员医学能力太强,实在是这个家伙伤得太重。

    左腿是严重的脱套伤,右腿更是被压得血肉模糊,还短了一大截。两手看上去还行,倒算完整,但整个人的正面被烧得面目全非。

    烧伤到了一定程度,创面反而会失去温度。

    “人都凉了”

    祁镜接过担架垫,一手摸向颈动脉:“来电击,快!”

428.不知道

    在外伤中,烧伤和其他外伤有本质区别。

    真要做比喻的话,普通外伤就像是两军列阵对冲,其中会有侧重战术的侧翼包抄,也有靠高科技的战争机器倾轧。而烧伤就要纯粹得多,给人留下的就只有刘备看着火烧连营七百里后的那声无奈叹息,任何战术都是徒劳的。

    皮肤作为全身最大的器官,任何组织器官都无法比拟它的作用。

    如果人的身体是间不停处在风雨中的小屋子,即使内部再混乱,只要房顶结构还在,能做到最基本的遮风挡雨,在经过内部装修和改造后,总是能住人的。

    但烧伤不一样,它从最基本的揭瓦开始,直到把整个房顶全部掀掉。

    揭瓦倒没什么,再码上一层就行。但当烧伤程度到了深二度甚至三度,给整个屋子开了扇巨大的天窗,那就有点麻烦了。

    如果范围不大,还可以修修补补,刮风下雨的时候就给个遮挡,慢慢养。但如果范围大到了一定程度,普通修补就是飘摇风雨中的摆设,这时就只能再造一个新的屋顶。

    对付烧伤需要更专业的知识、技术和一些特殊物料,因为病源数量的限制,医生和科室数量都很有限。在丹阳,就只有丹阳医院的创伤科和仁和医院的专属烧伤科两个科室能够应付大面积烧伤。

    不过如果只是院前急救,只要遵循烧伤五步来处理其实并不难。

    祁镜和沈厚德都是老手。就算没有担架员的帮忙,也能处理得不错。再加上陆续前来帮忙的同僚加入,短短半小时内,爆炸现场的重伤患就被移送得差不多了。

    随着事故地点周围被清理干净,居委会也快速加入到了营救队伍中。

    之前帮着霍旭老爷子进医院的刘姨和薛婶也受了点伤,在门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后就开始了登记工作。她们人头熟,靠简单的人口登记就能排查出一些失踪人员。

    “全出来了?”

    “嗯,运气好,正巧是下午,周围几家都是上班族,房子里都空着呢。”刘姨手上还绑着绷带染着血,但拿在手里的笔却是没停过,“现在统计下来,还没离开这儿的人就只有13号的那两位了。”

    民警指着已经被灭了火的一地废墟,石块和木料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就是这家?”

    “对,这儿就是13号,刚才爆炸的中心。”

    刘姨指着垮塌掉的老屋说道:“这间老屋有三层半,以前一直都是租给了隔壁文钦街上的一家小酒店用来做仓库的。后来酒店关了,房子租给了一对父子住,因为是死胡同,没什么人往这儿走,所以详细情况也不太清楚。”

    “这是租了房子私充液化气啊。”

    “他们平时都不说话,和周围邻居也都没什么交流。要么是关起房门自顾自,要么就蹬着三轮进出,看上去就和其他运货的一样。我们又不熟,根本就没怀疑这点,所以也不好多问。”

    一个民警把散落在周围的液化气罐堆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说道:“你们平时不上门查的吗?去年就说要排查私充液化气盲点了,还下发了文件。”

    一旁的薛婶觉得冤,连忙走上前,边捂着脑门上包扎好的伤口,边解释道:“唉,去年年关和今年暑假,我们都查过,想进去看的时候都被他们拦在了门外。我们又不是警察,不能强行进去,所以就一直没管。”

    民警们都是这一片的片警,知道他们的难处,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这一炸可损失不小啊,一连垮了十来间屋子。”

    “唉,就看善后怎么处理了。”

    看着周围被炸得没个完形的老城区,刘姨和薛婶眼里满是泪水。这儿是她们奋斗了十多年的地方,虽然设施破旧了点,但邻里间能和睦有她们一份功劳。

    可现在说没就没了。

    “两个都是男的?”站在废墟上的一个消防员正用强光灯照着内部。

    “对,男的。”刘姨回忆了下,答道,“父子关系,他爸50多,儿子30不到,都精瘦精瘦的。”

    “喂,里面听得到吗?”

    “听到就回一声!!”

    “听到回一声!!”

    几个人的喊声就像丢进池塘的硬币,没能带起多少涟漪就纷纷沉入了池底,废墟里没能传出任何声音。

    “不行,他们离爆炸最近,就算保下了命也肯定受了重伤。”沈厚德说道,“快清废墟吧,先把人刨出来再说。”

    “里面实在太乱,什么都看不到,没法确定人到底在哪儿。”

    “那就只能硬挖了。”

    “用挖掘机肯定不行,从旁边打洞怎么样?”

    “不行,东西太杂,很有可能前脚刚开了缺口,后脚上面就又塌了。”

    “那就只能从上面开洞了。”

    “这很耗时间啊。”

    “没办法,只能碰碰运气赌一把了。”

    好几名消防员迅速转变了自己的身份,从刚才的灭火队换成了灾后救援队,研究起了救援方案:“用电锯和液压剪清理周围没用的部分,不然这块土木粘合的大墙板和这两根木制房梁动多了,说不定会发生二次垮塌。”

    “那我们就先从这儿开始切,断头断尾,然后......”

    “然后就用手搬。”

    “如果找到了人,可以用撑顶器把口子打开。”

    “行,就按这个来。”

    说着,几个消防员和民警就被分成了两个小组。他们就像遇到了大量食物的蚂蚁,切割搬运分工明确,准备靠人力来慢慢蚕食掉这片废墟。

    救援工作非常耗时耗力,但为了能确保第一时间把伤员送去医院,巷口还是留下了祁镜和沈厚德的急救车。其他车子开始陆续送走门口等待的轻伤,还有些则要应付这座城市的其他情况。

    毕竟急救随时都会出现,死神可不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而停手。

    15:34分,四连爆炸发生。

    15:44分,三巨头到达现场,应急救援小组临时成立。

    15:58分,火势被扑灭,周围液化气瓶罐被搬离,消防队确保了爆炸不会再次发生。

    16:37分,现场确认了所有清里坊居民名单,除13号老屋的父子二人,其他轻重伤被满负荷运转的急救中心全部转移进了附近医院。

    接着之后的足足两小时,整个小组都在围绕这对父子进行营救。好在市指挥中心送来了蛇管摄像头和好几名武警,帮助一线救援队找到了父子两人的掩埋处。到傍晚18:33分,废墟顶端直达13号1楼的狭小通道被打通了。

    靠着强光灯,站在外面的消防员能清晰地看见父子两人的位置。

    一位身材最为瘦小的武警钻了进去,清理干净周围的土石,拉进了营救专用的多功能担架。又是十余分钟后,他费了不少力气把儿子先搬上了担架:“绑好了,拉走!”

    “好~人来了!帮忙接把手!!”

    随着一声吆喝过后,站在废墟边几位武警有节奏地一起往外使力,终于把摆在担架垫子里的伤员带了出来:“医生,快,看上去人快不行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的医学能力太强,实在是这个家伙伤得太重,明眼人只要看一眼,满脑子就只剩这种感觉。

    他的左腿是严重的脱套伤,皮肤和血肉就像脱下来的棉袄一样,只剩一半还带在骨头上。右腿更离谱,已经被压得血肉模糊,甚至末端还莫名其妙地短了一大截。

    两手看上去还行,比起下肢来说至少还算完整,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些,因为他整个正面都像被过了火一样,烧得面目全非。

    烧伤到了这种程度,因为直接损毁了感觉神经,伤员早就没了疼痛的感觉。而且因为灼伤程度太深,创面反而会因为失去血液供给逐渐失去温度。

    “你们快看看吧,我怎么摸着人都凉了......”

    大量皮损创伤带来的大量失血,同时失去了皮肤屏障也会在短时间内产生极危重的细菌感染,双重刺激下休克基本是板上钉钉的。

    祁镜接过担架垫,一手摸向颈动脉,脉搏几乎测不到。等沈厚德连上心电监护后,能看到的只有极不规则的室颤波。

    “阳雨,来电击,快!”

    祁镜早就觉得人上来后没那么简单,正面硬钢了一波爆炸,就算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所以一早他就让李阳雨准备了电除颤仪。

    “来了!”

    “满额360J。”

    “好。”

    祁镜和沈厚德看着心电监护:“再来!”

    “好。”

    “......再来!”

    “......”

    一连四次电击,祁镜身边的心电监护显示屏上毫无反应,心脏随着本就不太兴奋的室颤波慢慢归于平静。

    即使像他和沈厚德这样见惯了生死的一线医生,在刚经历抢救无效时心里也难免会留下挫折感。不过现场情况容不得他们继续无奈下去:“他爸拉上来了没有?”

    “......”

    现场没有回应。

    祁镜抬头,想要起身去询问废墟上的武警,只见刚进“洞”的那位战士艰难地爬了出来,同时身后拖着一条空荡荡的担架。

    “怎么了?人呢?”

    “在里面。”小个儿武警摇了摇头:“没救了。”

    “有救没救先拉上来再说!”

    “没法搬。”他看着祁镜喘了两口气,用手势简单描述了一下另一位的遭遇,“两根断开的木板子,一根扎在肚子上,另一根直接扎穿了脖子。关键他的腿还被压住了,动不了”

    “脖子......”

    “来来,影像传上来了!”

    祁镜循着声音走向了送摄像头下去的消防员身边,手掌大小的黑白画面里,惨烈感溢满了屏幕。这位父亲应该正在里屋做事,房外出现了爆炸。炸起的冲击波带起液化气瓶罐,轻松击碎了木制房门,两块碎开的木板恰巧扎穿了他的身体。

    “肚子上倒还能搏一搏,脖子......”沈厚德叹了口气,“没戏了。”

    “艹!”祁镜忍不住爆了句粗,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位渐渐变凉的儿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

    清里坊的爆炸来的很快,四声连绵的震动惊了数百户人家。好在最终在三巨头联动下,场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营救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各级领导和新闻记者也纷纷到场。面对失去家园的居民,如何处理他们之后的住所是个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

    “走吧,余刚,没我们事儿了。”祁镜提着急救箱和李阳雨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发车。”

    “那两位呢?”

    李阳雨摇摇头。

    原本在巷口等待接应的余刚懂他的意思,快速上了驾驶座:“正巧,调度电台里来了好几个电话,正好有一个离我们这儿挺近的,应该能赶上。”

    “那快走吧。”

    刚才在废墟堆里救人让两人的衣服沾满了污渍,不仅有病人身上的血迹,还混合了地上的污泥,就穿成这样去下一家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祁镜脱掉了脏兮兮的黄橙色外套,从座位底下的小箱子里取了套干净衣服丢给了李阳雨:“阳雨,你也一起换了吧,太脏了。”

    “嗯。”

    就当祁镜准备上车把里面这件白色制服衬衣也一起换掉的时候,远处一位还在围观的女记者似乎发现了机会,悄悄跨过隔离带走了进来。

    她的面前有两辆急救车,前一辆的沈厚德年龄不小,身上看上去干净些,但却是个地中海,和女记者的喜好相背。而另一边的祁镜就要好多了,年轻,脸也在中上水准,关键是透过湿漉漉衬衣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所以她没多想,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了祁镜身上。

    带着摄像师,她一路小跑拦下了祁镜:“不好意思,请问,这起爆炸一共死伤了多少人?”

    祁镜平时最烦的就是记者。

    虽说媒体在有些时候起的是正向作用,但在社会民生上,有不少人会故意引导错误观念,反而会适得其反。上一世他可没少受媒体的气,又对网络这种东西不太待见,所以一直都有成见。

    现在又遇到了这个情况,炸伤了那么多人,两个当事人又没救活,他的心情指数几乎跌成了负数。现在转身再去看这张女人脸,客观来说好看是挺好看的,但就是难受,说不出得难受。

    这种难受条件反射到了声带上,化成了简单的两个字:“不知道。”

429.倒霉之下的无奈之举

    在祁镜面前吃瘪的这位叫邵莉,是丹阳新闻电视台的一名普通记者。

    当然以她的背景、资质和实力其实用不着那么辛苦,但性格决定了她就不是块坐办公室的料。按她自己的说法,窝台里坐办公室还不如出去来得舒心自在。一进台,邵莉就特地选了现场组,所要应付的都是突发新闻。

    这是她最喜欢的工作,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刺激也是真刺激,还能见到各式人物。如果真要说缺点的话,大概就是24小时待命这点吧。

    毕竟熬夜对皮肤不好,她还没豁达到和皱纹和解的程度。所以除非台里真没人可用了,否则晚上不会叫她。

    这些天丹阳都没什么大事儿,邵莉和往常一样等着下班。

    她眼睛瞧着电脑屏幕,耳边的手机也没闲着,电话从下午2点多开始一直连着个男人,说笑声就没断过。

    这是她前几天钓来的,人长得不错,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至于背后的身价和性格究竟如何,邵莉倒不是太在乎,把未知捏在手里慢慢探究才是她生活的乐趣。

    原本两人订的晚饭、唱K和一夜的happy,可清里坊四连爆把这事儿彻底搅了个干净。

    “不好意思啊,我要外出采访,下次再约吧。”

    邵莉笑着准备挂掉电话,然而对方却有点不依不饶:“采访?不要去了吧,这种职业餐风露宿的,还不如辞职来我这儿,我养你啊。”

    “你养我?”邵莉笑了笑,合上了手里的化妆镜,“这成本有点高啊。”

    “开玩笑,城南我有间别墅,跟了我钥匙就是你的。”

    “哟吼,不错嘛。”邵莉没想到对方财力那么强,不过钱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串数字,毫无吸引力,“你要是能每星期烧一间别墅给我看,我立刻辞职。”

    “啊?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开个玩笑而已。”邵莉极尽温柔之能事,妩媚地压低了声音,“好啦,明天我请个假,晚上陪你,怎么样?”

    听到这个声线,对方早已沉沦得不能自拔:“那,那好吧,听你的......”

    “乖~”

    挂掉电话,她带上自己的摄像师上了采访专车。

    坐在副驾上,邵莉简单听了通报,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临下班来了这么一出,早点来该多好。对了,出这么一件大事故,那些领导恐怕不会接受现场采访吧?”

    “现场采访太危险,说错话直接......”司机拿手指点了点头顶,示意乌纱不保,“再说,按平时的做法,这么大事故必定要倒掉几个才行。”

    “现在各个都血压飙升呢,哪儿还有心思接受采访。”

    几个人也是见惯社会的老油条了,天天在外工作,早就见了太多的事情:“估计只能等一切结束后听他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然后再写报道。”

    “要不找那些群众采访?”

    “他们就知道爆炸,说说惨状,深入不了核心啊......”

    “那就找民警。”

    “算了吧,他们嘴巴比谁都牢,找他们不是遭白眼嘛。”摄像师检查着摄像机,边问向邵莉,“莉姐,我看还是乖乖听完发布会算了。”

    “好嘞,没问题。”

    在邵莉看来,像祁镜这样一位小年轻,又经历过急救一线,外在条件也不错,绝对是她采访的第一目标。而往往这种年岁的男孩子,只要她愿意,没一个能逃开她的手掌心。

    可现实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知道?”

    邵莉从小和媒体打交道,也在媒体的熏陶下长大,心里难免会对都市应急的“三大巨头”有些刻板印象。再说工作后,她也没少接触过急救员,哪儿见过这样的。

    不仅没有半点仁心仁术的样子,见了自己更像防贼一样。

    邵莉看了眼面前的清里坊,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把胸前的记者证往前摆了摆,说道:“我就是想采访一下,没别的意思。这儿刚经历过爆炸,不知道现场情况如何?”

    第二次见到递到嘴边的话筒,祁镜总算给了个面子:“我还得跑急救电话,这种事问那儿的领导就行。”

    邵莉满脸黑线,她当然知道肯定问领导更快,他们也肯定了解更多的细节,但她也得有机会去问才行啊。

    现在周边全是人,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放不进去。要不是丹阳电视台记者这块招牌,她恐怕都没机会进来,没看到外面一堆照相的只能干瞪眼么。

    牢骚归牢骚,做了多年记者,邵莉的脸皮和笑容有她独到的优势:“其实我就是想问问......”

    自信地第三次将话筒送到祁镜嘴边,配以倾城的笑容,迷死人还不至于,但套点话还是能做到的。可惜祁镜没时间没心情搭理她,也没再给她好脸色,直接上车盖上了后车厢门。

    看着拉响警报呼啸而去的急救车,邵莉脑子有点懵。

    她看了看身后的摄像师:“他刚上车的时候是不是在骂我?”

    摄像师有些尴尬,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摄像机,回看了刚才的一条片段,迟疑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没声音,只有口型,好像是在说......”

    “说的什么?”

    “说,说‘滚’......”

    ......

    突然的爆炸本身特续时间很短,但它残留下的阴影却会给周边地区带来特续的影响。丽华小区21号102室的客厅里,电视机正在播着丹阳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今天下午三点三十四分,本市滨江区清里坊发生严重爆炸。初步认定,事故已造成至少八人重伤,数十人轻伤,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听着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躺在沙发上的吴擒虎勉强转过身,看向了电视屏幕。

    电视是下午三点多就开了的,他家所在的丽华小区离清里坊不远。连续炸裂的四声爆炸音,他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人住的是最近刚建成的小高层,自己又是底楼,靠窗户根本看不见小区外的情况。

    而最关键的还是突发的高烧,早上的38.3度经过半天的酝酿,快速蹿升到了39度以上。现在别说离开屋子去现场,就连起身上个厕所喝口水都很困难。

    上午他遵医嘱,把身体前前后后都查了一遍,见一般情况还好,就挂完一袋头孢匆匆回了家。

    到家后也吃不进东西,就想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一早烧退了,就能继续工作。吴擒虎还年轻,最近几年发烧后恢复的进度和曲线也是这样,没什么好多担心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挂了抗生素的情况下,体温竟然不降反增。

    “麻烦了。”

    吴擒虎这几个月都在和医疗打交道,病人见了不少,久病成医在他这儿也同样成立。一剂头孢无效,看着水银液面被拔高了一整格的体温计,他知道自己身体出了大问题。

    这种情况,二级医院靠不住,那就只能去三级医院。选来选去,吴擒虎挑中了第一人民医院。

    在头晕、反胃、肌肉酸痛的折磨下,他换好衣服,穿上外套,但在想要起身出门的时候,他身体不答应。一股使不上力的感觉席卷了他全身,除了能勉强走上几步,他什么都做不了。

    出生至今近30年,他头一次有了拨打120的想法。

    但吴擒虎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拿起座机准备拨号的时候,隔壁清里坊炸了。

    巨大的爆炸音席卷了他所在的丽华小区,也让他改变了主意。现在叫上120肯定会错失第一手资料,医院可没有电视。

    他把衣服换下,抱来床上的被子,睡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希望能从新闻台里看到紧急新闻。

    可惜因为事发突然,事故现场的报道被压在了七点档的晚新闻里。而这时他的高烧已经发到了近40度,眼里看着电视画面,晕乎乎的脑袋却没法完全处理图像信息,只能靠耳朵来获取最新的情况。

    -“现在呢,我们初步认定事故原因是私充液化气导致泄露后的一个爆炸。两名违规操作填充液化气的人员已经当场死亡,其余受伤居民已经全部转移。”

    -“我看周围居民挺多的,房子都被移成了平地,现在天色渐晚,今天晚上他们住在哪儿呢?”

    -“哦,这不用太过担心,因为我们有应急的事故安顿点,平时就是用来安置灾后民众老百姓的。现在现场已经调用了公交公司的大巴士,把这些居民陆续转移过去。那儿已经有人准备好了饭食,也能提供他们洗漱睡觉的地方。”

    -“面对突发事故,我想了解下本市的应急措施是如何运转的呢?”

    -“这是一种三部联防机制,一旦有突发事件,各大应急调度平台的信息是共享的。如果有必要,消防、民警和急救三方联动,保证在最快的时间内......”

    听到这儿,吴擒虎终于没了耐心,关掉了电视机。

    以他这段时间的新闻阅览量,接下去都是些什么对话,他猜都能猜出来,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

    按理说,重大突发事故后就是医闹的高发期。伤员刚经历过一次“不公平”的天灾人祸,有可能是各种意外,也有可能是各类侵害,心中必定憋着怨气。这时,一旦医治的效果不理想,甚至造成残疾或者身亡,那就是他的机会。

    “倒霉!”

    吴擒虎又给自己测了次体温,依然是在40度左右徘徊,没有丝毫下降的意思。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候再磨磨蹭蹭影响身体恢复速度,那接下去的单子肯定会被别人抢走。

    在这一行里也是讲kpi的,没法带来利益的人,就会被“降职”。

    自己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到了骨干的位置,甚至还分到了滨江区这块地盘,吴擒虎可不想把肥肉拱手送人。

    1......2......0......

    “喂,丹阳急救中心,请讲~”

    “我发烧了,40度。”

    “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身体没力气,头晕,全身疼......”吴擒虎叹了口气,“早上38度出头,已经去过东阳医院了,挂了一袋头孢没见好。现在体温一路到了40度,快叫人来吧,我难受死了。”

    “请问地址在哪儿?”

    “丽华路上的丽华小区,21号102室。”

    “想送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吧,最好就是去一院。”

    “现在因为很多车都在处理清里坊爆炸的伤员,所以需要等一会儿时间。你准备好医保卡,保特电话畅通,我马上帮你叫车。”

    “行吧......”

    调度接话员左手挂掉电话,右手就打了内线:“余刚,余刚,你们那儿怎么样了?”

    余刚他们刚把一位浅二度烫伤送去滨江区中心医院,才喝上半瓶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电话又来了:“我在,刚把人送进医院,怎么了?”

    “丽华小区21号102,一个高热,上午去了东阳医院挂过一代头孢,现在体温到40度,头晕乏力,浑身酸痛。”

    “好,知道了,马上就去。”

    放好对讲机,余刚对身后喊了一声:“祁镜、阳雨走了,丽华小区~”

    此时这两人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待在车里等着下一单电话,也没站在医院的门急诊门口闲聊,而是纷纷蹲在了一处绿化带边,看着眼前一只野猫。

    和其他野猫不一样,它一身黑白色相间的条纹看上去非常干净,面相也不错。忙碌了几小时后,就算是他们这样得汉子也难以抵挡小动物给他们带来的轻松舒畅的心情:“什么?又要出车了?”

    “是啊,小柳来电话了,高热40度。”

    “唉,难得休息休息。”

    余刚把头探出窗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野猫有什么好看的,刚才送进去的那对小年轻养的那只猫还没看够?”

    “好吧好吧”李阳雨很不情愿地上了副驾。

    “哪儿?”祁镜也跟着上了车。

    “丽华小区。”

430.三尸脑神丹

    李阳雨至今单身,也一直一个人,从刚工作开始就想养只宠物陪陪自己。但因为特殊工种的关系,他上班一直没什么规律,家里也没人能照看,尝试了两次后只能作罢。

    可能是这种喜爱一直得不到满足,以至于在上班的时候,只要能遇到猫猫狗狗,他都会多看上两眼。

    晚上七点不到,他们小组应调度来电去了一对小夫妻的家。

    地址离清里坊不远,因为刚才的爆炸,吓得小两口打翻了刚烧好的一锅热汤,造成两人不同程度的浅表二度烫伤。

    原本的情况也不算太严重,但他们并没有及时找急救中心,选择了自己处理。然后便是常见的越处理越糟糕,最后没辙,只能求助120。

    祁镜稍微说了他们两句做了个简单的处理,就把两人纷纷带上了急救车。

    这次去的是作为二甲的滨江区中心医院。

    那儿没法接诊大面积烫伤烧伤,但是院内的伤科对小范围浅表二度还是能处理的。而且就现在刚爆炸完的医院繁忙程度,仁和和丹阳医院的烧伤科基本爆满,去了也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两个病人的情况不重,李阳雨也没什么表现机会,但小夫妻俩的屋子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开门就能看到两只美国短毛,好动也非常粘人。为了给祁镜腾个干净的区域处理伤口,李阳雨还当起了临时的“保姆”,直到临走才把猫交到了邻居的手里代为照看。

    要是120急救车上能带猫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两个小家伙顺走,一路跟去医院。

    “祁老师,没想到你也喜欢猫,刚才都看入迷了吧。”李阳雨坐在副驾上,笑着问向后车厢,“当初我还想在分站休息室里养一只,不过申请报告递上去没多久就被老总否了。”

    “休息室里怎么可以养动物呢。”

    “老总也不是特别反对,当初还和我讨论过几句,最后还是碍于其他人的压力没同意。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祁老师你去申请,说不定这事儿就......”

    “别,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祁镜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并且很痛快地把这种诡异的想法掐死在了萌芽阶段:“畜牲终究是畜牲,说不定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勾搭上别的野狗野猫,再带一身病毒细菌回来。”

    “嘿嘿,祁老师,别装了。”李阳雨笑着说道,“就你刚才那见了猫比我还开心的模样,还说没兴趣?我不信!”

    “我只是对它嘴里叼的那个小玩意儿有点兴趣。”

    “嘴里叼的?不就是只老鼠嘛,有什么可好奇的?”

    “动动脑子,野猫现在能那么轻松地抓住老鼠?”

    祁镜笑着说道:“大城市垃圾要多少有多少,食物得来全不费功夫,它们往往都和老鼠一样翻垃圾吃。要知道翻垃圾桶可比抓老鼠轻松得多,没一会儿就能填饱肚子,我倒是觉得这两个物种都快合并成一类了。”

    “是这样吗?”李阳雨有点不太明白,看向了身边的余刚,“老余,你家养猫的,是这样吗?”

    “呵呵,那只肥猫天天吃猫粮,还懒得不行。”余刚摇摇头,“靠它们抓老鼠还不如用老鼠夹子来的省心。”

    “那它怎么会......”

    “这当然知道了,金老爷子笑傲江湖里日月神教的毒药嘛。”李阳雨对武侠也很痴迷,马上就答了出来,“这和那只猫有什么关系?”

    祁镜笑了笑,看着急救车到了丽华小区,便没往下细说,卖了个关子。

    病人就住在21号102室,离小区正门非常近。要是进门还在聊武侠,那岂不是败坏了120急救员的名声。

    李阳雨按响了门铃:“120急救的,开下门。”

    “好好,你们总算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大门口的铁门咣当一声打开,李阳雨走在最前,余刚和祁镜紧随其后。三人带着急救装备走过一条小廊,左拐没两步便是吴擒虎的家。

    因为是新小区,地上铺着木制地板,李阳雨进门后给自己穿上一次性鞋套,同时问道:“发烧了?”

    “对,十分钟前量的39.8度。”吴擒虎已经勉强套上了自己的衣服,侧躺在沙发上,“上午去看过,挂的头孢,体温一直没下来。”

    “病历本呢?”

    “就在门口的鞋柜上。”吴擒虎全身无力,只是抬了抬手,没有起身的意思,“快带我去吧,第一人民医院!离这儿也不远。”

    李阳雨拿起病历本想看两眼,忽然觉得不对,连忙让出位子给走在最后的祁镜:“祁老师,快来吧,这家伙烧得脸都红了。病历本就在这儿,你......你怎么戴口罩了?”

    “哦,喉咙不太舒服,别到时候再传染给病人。”

    祁镜用了一种稍显模糊的声音,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顶一次性手术帽罩在了自己脑袋上:“病历本给我。”

    李阳雨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把本子递了过去。

    看病的虽然是个二乙医院医生,但记录还是挺详尽的,特意排除掉了醉酒和三红症,甚至还做过简单的肌力测试。

    “化脓性扁桃体炎,WBC有12,中粒在96%,crp130......”祁镜视线下移,看向了治疗方案,“头孢哌酮舒巴坦,直接三代,还挺敢用药的。”

    “可是没好啊。”吴擒虎有些后悔去二乙了,要是一开始去的就是三甲,说不定自己不至于受这些罪,“快吧,送一院,我难受死了。”

    “别急,我们院前急救要做些简单处理才能送。”李阳雨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们的规定。”

    “好吧好吧。”

    祁镜拿出笔灯:“张嘴,啊~”

    吴擒虎咽了两口口水,忍着腮帮子周围的酸胀,张开了嘴巴:“啊~”

    “还好吧,咽部有点充血,扁桃体才I度肿大,也没发现什么脓点。”祁镜给李阳雨使了个颜色,让他尽快接上心电监护,“不过脸倒是挺红的......”

    想到这儿,祁镜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从站立变成了半蹲,视线水平位置基本和吴擒虎持平:“来,抬个头。”

    “哦。”

    吴擒虎看了他两眼,慢慢抬起头露出了脖子:“医生,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

    祁镜自认自己裹得足够严实,所以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用手指检查了起来:“医生不都一个样么,看上去都差不多。”

    “呵呵,这倒也是。”

    检查位置从他的下巴开始,顺着下颌骨往两侧耳朵摸去,然后由耳前耳后两点改道下行,最终来到了脖子两侧:“哟,原来在这儿呢。阳雨,记一下,左右侧颈部可分别扪及一粒淋巴结,大小0.5cm,可活动......对了,我这么按你疼么?”

    吴擒虎摇摇头。

    ”记下了。“李阳雨在急救单上写了一笔,然后接通了心电监护,“看上去心电图没什么问题,就是心率有点快。”

    “嗯,你也记下。”

    “好。”

    祁镜结束了颌面部的淋巴结触诊,开始把目标下移:“把裤子脱了,我摸摸腹股沟。”

    吴擒虎脑门一紧,有点没弄明白这位医生的意思,特地回看了一眼发现余刚也是个男的,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还是没能压住他的尴尬,忍不住问道:“急救医生有必要检查得那么详细吗?”

    “哦,平时是没必要这么查的。”祁镜答道,“不过你这么高的体温,情况有点特殊。送去一院到时候他们的急诊医生也得叫我去查一遍,倒不如现在查查清楚,省时间。”

    “这什么意思?”

    吴擒虎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儿没听懂。李阳雨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位祁老师专攻感染的,你现在高热原因找不到,送去了一院肯定也会征求他的意见。要给意见就得检查,等到了那儿再检查还不如现在就查一遍。”

    “原来是这样......”

    “所以把裤子脱了。”祁镜给自己戴上了一次性手套,“赶紧的。”

    吴擒虎没办法,只能乖乖照办。

    检查很快就结束了,结果除了头颈两侧的之外,并没有找到其他肿大的淋巴结。祁镜又给听了心肺,做了神经系统病理征,一切都是阴性。

    “阳雨,给加个高热不退,面色潮红,疑似醉酒貌,心率108,双肺无异常。”

    “好的。”

    祁镜看着吴擒虎红润的脸庞,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不停按压他的几个特殊部位:“哪儿疼?”

    “腿,脑袋,还有腰。”

    祁镜抬手压了压他的眼眶:“这儿呢?”

    “还好。”

    “余刚,帮着把人抬走吧。”祁镜开始收拾东西。

    “医生我这什么病啊?”

    “我暂时没查出什么奇怪的地方。”祁镜说道,“接下去得送医院做些检查才行,然后再换种药试试效果。”

    ......

    急救车一路呼啸进了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大门口。

    估计贝丝汉语不合格,这次接车的是位相当年轻的男医生。

    他听过急救中心的通报电话,再看了眼来人的样子,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无非是抗生素感染失败,现在体温高了点。

    想着现在丹阳进入了流感季,高热、头痛、浑身肌肉疼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没有呼吸系统症状也是常见现象。

    “流感吧。”

    祁镜刚下车想要说一遍自己检查的经过和怀疑的对象,没想到对方直接略过了他的话,直接下了判断:“来,实习生,给查个流感病毒抗体。”

    “你等等......”祁镜没好气地一把拉住他的白大褂,“什么都没做呢,就说是流感?”

    “怎么了?”

    年轻医生有些奇怪,虽说自己刚上班第一天,但好歹也是第一人民医院正经的急诊内科医生,什么时候要听一位院前急救医生的说教了:“这种病人见多了,你把急救单给我签个字就走吧。”

    “什么都不看就说流感?”祁镜从那声爆炸开始心情就没好过,现在又遇上了这么个愣头青,嘴角都被他给气得扬了起来,“血检报告白细胞升高,再说你有见过流感病人脸红的?”

    “脸红?”年轻医生回头看了看吴擒虎,“哟,还真有点红,烧的吧?”

    “那眼睛呢?”祁镜掰开了吴擒虎得眼皮,“结膜都快红成结膜炎了。”

    “这......”

    祁镜也不想和他再废话,看着实习生把吴擒虎推进了内急绿色通道走廊,便问道:“何主任呢?这病人不简单得找何主任来看看才行。”

    年轻医生很有眼力劲,两三个来回就摸清了祁镜的情况。这家伙的上限在哪儿他不知道,但下限肯定比自己高。

    “何主任去icu了,一个病人快不行了。”

    “不行了?”祁镜马上想到了那位环卫女工,便问道,“1床那个女环卫工人?”

    “嗯,对。”

    “怎么了?”

    “肝衰,呼衰,感染性休克外加DIC。”

    “那么重?”祁镜也是猝不及防,没想到上午刚问过的病人现在已经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泰能+万古联合都没用?”

    “没用,何主任说是暴发性肝炎。”年轻医生说道。

    “可是暴发性肝炎没有呼吸衰竭啊。”祁镜有些不解,“肯定是别的感染。”

    “不会吧,其他感染?”

    祁镜还想多做一些解释,但门外余刚刚把病人进医院的情况汇报给调度台,下一项任务就传了过来:“余刚,下一家,快。”

    “哪儿?”

    “鹤山公园门口,一位中年男性跌倒了,有人经过后看到打来的电话。”

    “好,现在就去。”余刚还是老样子,自己先发动急救车,然后喊了一嗓子,“祁镜、阳雨,出车了!”

    祁镜看着一院内急的ICU病房,有些无奈。要是放以前,直接一个电话给自家科室,想翘班多久就翘多久。可现在的急救中心可不吃这套,而且等120急救车的人也同样危急。

    “等何主任出来了,和他说我来过了。”祁镜转身就向大门外走去。

    “你你是谁啊?”

    “祁镜”

431.钱

    意外跌倒有很多可能性,心源性的猝死,神经源性的脑卒中,或者原本就腿脚不便导致的跌倒,或者索性就是被车撞了之后逃逸留在原地的肢体外伤。

    不论哪一种情况都很危急,半刻都不能耽搁。

    祁镜组的急救车离开区中心医院医院,沿着人民北路,只用了两分钟就来到了鹤山公园门口。其实相比中心医院,反而清里坊离这儿更近些,平时也是周边居民区常来放松游玩的地方。

    刚才的爆炸确实吸引了不少人,但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淀,现在四周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经历了刚才的爆炸,再看这位当街摔倒晕厥的病人,也就显得没什么了。

    周围有不少人在谈论这场跌倒意外,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什么猜测都有。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忙自己的事儿,没时间有这种闲情逸致。

    此时已经有巡逻民警到了现场,一边控制着围观的人群,一边帮忙把120引导到路边。

    “还真巧,又见面了。”

    李阳雨下车一看,发现正是刚才爆炸时在现场刺客遇到过的一对巡逻警,连忙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道,“什么情况?”

    “听说刚从公园出来想要骑车走的,刚起步就摔了,脑袋磕在了栏杆上。”一位民警也没想到那么巧,不过实在没时间絮叨,就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道,“这儿出了不少血,人看上去也不太清醒,问他话都答不上来。”

    李阳雨侧身让过刚下车的祁镜,用手在耳边做了个电话的姿势,问向路边:“刚才是谁打的120?”

    “我,是我打的。”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扶了把眼镜走上前,“刚才经过这儿的时候见他摔了,叫了两声发现没回应我就觉得有问题,所以帮忙打了电话。”

    “是什么时候摔的?”李阳雨继续问道。

    “就在刚才,没过多久。”女生看了看表,“十来分钟吧。”

    “哦,好,谢谢~”

    在这种遇事尽量看戏不掺和的社会风气下,摔倒后能有一位热心人帮忙扶一把,打个120也算相当温暖了。

    当然,施予别人温暖并没想象得那么容易,不仅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还会在没有家人照顾的前提下,成为急救员最先考虑的陪护对象。毕竟有个好人照顾在身边,总比什么人都没有来得强。

    不过这只是急救员的一种建议,不可能强求。

    李阳雨也知道肯答应的人非常哦少,但即使十个里有九个半会拒绝,他还是要多嘴问上一句:“小兄弟,你要是有空的话,肯不肯陪着去趟医院?”

    听上去是在询问,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试探性的请求。急救病人身边没人照看是件很麻烦的事儿,他们急救员随时要出车不可能一直守在身边,急诊的护工更是忙得不行,根本照顾不过来。

    相对来说,在家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能有人陪着做个检查是最好的。

    “额,如果是去第一人民医院的话就没问题。”男生的话很出人意料,“反正我就是那儿的学生,正好要回宿舍,搭你们的顺风车还快些。”

    李阳雨愣了愣:“医学生?”

    “嗯,大三,刚从丹医大的基础医学院毕业。”

    “哦。”

    既然找到了陪护对象,他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祁镜这里:“情况怎么样?”

    “有点面瘫,应该是突发的脑梗。”祁镜说道,“测个血压,然后接上心电监护送医院......对了,这儿离哪家医院最近?”

    “丹阳和一院都差不多。”余刚说道。

    “还是送一院吧。”李阳雨看了看身后的男生,“打120的是位一院的医学生,说自己肯陪车过去。”

    “哦,那就去一院吧。”

    祁镜随口说了一句,又检查了一遍病人额头上的伤口:“十分钟前意外跌倒,右侧额头有一片撞击性软组织挫伤。骨头摸着没事儿,嘴边也没呕吐的痕迹,高度怀疑缺血性卒中。”

    “我都记下了。”

    李阳雨在急诊单写下疑似诊断,然后就和余刚一起把人搬上了担架。就在他们想要往急救车上送的时候,一块长方形的固体从他的裤袋滑了出来。

    “原来有手机的啊。”

    祁镜捡起他的直板nokia手机,只用了两个键就轻松解开了屏锁。他把手机递给了李阳雨,自己接过了担架上了后车厢:“咱们先上车,你先找找有没有家属和朋友的电话。”

    “好。”

    祁镜需要在后车厢随时看着病人,万一出现新变化可以随时处理。相对来说还是坐副驾的李阳雨要更轻松些,平时的一些杂活也都是他在做。

    翻到联系人菜单,李阳雨开始寻找诸如“兄弟”、“姐妹”、“老婆”、“儿子女儿”等字样,想要找到他的家属,但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祁老师,这人没家属。”

    “嗯?原来还是位孤家寡人。”祁镜敲了敲窗口,说道,“找几个带名字的,打过去问问情况。”

    “哦,我试试。”

    院前急救的第一线有时候就会碰到这种情况,为了帮忙找到家属翻遍病人的通讯录。

    李阳雨找了个读着还算不错的女性名字,按下了通话按钮。

    不一会儿对面接起了电话,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先扯开嗓门吼了起来:“***,你TM总算打电话来了,钱呢?孩子最后两年的抚养费呢?!我告诉你,要是再不给钱,我就叫我哥抽死你!!”

    李阳雨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仍然想帮忙抢救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一丝可能性把人叫来医院:“我其实......”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没等他解释,电话那头的女人就直接挂掉了电话,连半句话都懒得多说。

    “好家伙,搞了半天原来早就离婚了。”

    “关系看上去不太融洽,换下一个吧。”

    下一个换成了个男人,声音听上去倒算沉稳,接话之后也没发脾气,甚至还肯听李阳雨的解释。这让李阳雨一度看到了希望,以为自己找对了人。

    可惜,只不过几句对话过后,这种沉稳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更是让祁镜听出了一丝阴狠。

    “我是急救医生,这个手机的主人脑梗摔在了地上,不知道你是......”

    对方没把李阳雨的问题当回事儿,也没想回答问题,满脑子想的反而是这家伙的健康问题:“脑梗?确定吗?”

    “差不多吧。”

    李阳雨松了口气,开始进入了确认对方身份的步骤。但这个男人却不按套路出牌,提问的角度也开始向奇怪的方向上发展:“脑梗听上去好像挺严重的,他不会死吧?”

    “死?......那倒不至于。”李阳雨皱起了眉头,察觉到了些古怪,“脑梗就是给大脑输送血液的血管堵了。”

    “哦,那会不会失忆?”

    “失忆?”李阳雨不知道对方究竟想问什么,“这......我也不太清楚。”

    “啧,真麻烦。”那人咂了咂嘴,马上说道,“这家伙要是醒了,你就和他说欠的卢老板5万块钱千万别忘了还,要是敢忘......”

    李阳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讨债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说到这儿,那个男人也有些犹豫,甚至还想着斟酌一下用词,好好装上一波。可惜因为什没么文化,肚子里晃荡了个半天都没掏出什么墨水,最后还是说道:“他要是敢忘,手脚不保!!”

    说完电话又一次被挂断。

    “你看这......”李阳雨拿着手机在窗口扬了扬,看了眼祁镜,没好气地说道,“这家伙到底欠了别人多少钱,怎么感觉像是......”

    “不像xidu的。”祁镜又好好打量了下病人,“人不瘦,看上去还有点虚胖,脸色也挺红润的。不过欠了那么多钱,家里又没什么牵挂,看着非du即赌啊。”

    “确实麻烦......”

    两通电话过后,余刚手里的急救车已经到了一院门口。祁镜帮着汇报了简单的病史和急救经过,李阳雨则继续翻找手机,找寻他的朋友和家属。

    又是好几通电话,接电话的人也在不断更换,可接起电话后开聊的主题却一直没变。

    钱!萦绕在他们嘴边的,永远都是钱。

    当然线索也不是没有,通过身份证上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加上好几通电话里听来的零星碎片,李阳雨大致拼凑出了病人的身份信息。

    余伟民,今年48岁。

    20年前结过一次婚,3年后生了个儿子。但因为两夫妻一直吵架,最后婚姻没持续多久就离了。离的时候还走了波法律程序,最后儿子判给了他老婆,他需要每个月定期支付抚养费。

    具体费用其实也没多少,但因为余伟民天性好赌,总会时不时地“忘记”缴费。

    为了保证自己的合法权益,前妻没少往法院跑。前前后后催了好几次,甚至有一次还强制执行把他收受工资的银行卡给停了,但谁知这家伙竟然一气之下辞了工作。

    没了工作,赌瘾渐起,余伟民走的是条极其糟糕的人生路。欠钱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常态,手机通讯录里全是催债的。

    就算这样,他每天晚上都依然会出现在小区的棋牌室里,偷偷摸摸地打着十几块甚至几十块钱的麻将。

    “小区,哪个小区?”祁镜接过了李阳雨递来的手机,问道。

    “人民北路上的一个小区,离鹤山公园不远,名字不太清楚。”李阳雨有些无奈,“这些人聊到他就是骂,根本不肯好好说话。”

    “公园旁小区还挺多的。”

    祁镜知道从住处下手不容易,也就没往下细想。

    “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面瘫、舌瘫,单侧病理征阳性,血压倒是一直不高。”祁镜看着手机的通讯录,同时说道,“人现在抽完了血送去ct室了,那小姑娘倒是挺帮忙的,要不然急诊处理起来没那么快。”

    “检查都做了,钱怎么办?”

    “他皮夹子里有点钱,先付上了。不过医保卡不在手里,接下去还是得找到他家里人才行。”

    “人还是没醒?”

    “迷迷糊糊的,叫了也没什么明确的反应......”祁镜嘴里说着余伟民的情况,但眼睛依然盯着他的手机通讯录不放,“这家伙通讯录里的电话还挺多,竟然有300多个?”

    “是啊,不过有不少都不是人名。”李阳雨说道,“反倒是是饭馆、商店之类的地方。”

    祁镜也觉得纳闷,一个无业人员,还是个烂赌鬼,怎么会有那么多商店餐馆的电话。难道是订餐电话?那也不对,里面饭店虽然占比例不小,但还是有不少超市大卖场、服装店、甚至仓库、酒吧之类的地方。

    门类繁多,找不到什么共通点。

    “祁老师,病人的报告出来了。”只见刚才那位帮忙照看病人的女生手里拽着几张检查单,匆匆地从急诊大厅跑了出来。

    “报告出来了该给你们一院的医生看,给我干嘛?”

    祁镜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手还是非常诚实,很自然地接过了这些报告:“看上去检查结果都还好,心电图没问题、血压没问题,血象......白细胞倒是有一点点高,他有体温吗?”

    “没有。”女生摇摇头。

    “棋牌室那种地方,感染点小东西也情有可原。”祁镜倒是没把这种血象放在眼里,继续问道,“CT检查怎么样?”

    “确实发现了低密度的梗死灶。”女生看了看身后正在忙的急诊医生,说道,“不过虽然怀疑是脑梗,但他们还是想做个脑脊液检查。”

    祁镜听着点点头,觉得这种判断也算正常:“血象高,又有神经系统症状,抽个脑脊液排除下脑炎嘛。”

    “但我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就他身上那股子烟味,还不如拍张胸片来得实在。”

    “呵呵,你还挺有想法得......”祁镜这时才抬起头来好好打量了她,“刚读大三?”

    “嗯,大三上半学期。”女生说道,“过完寒假就要来这儿读临床了。”

    祁镜听了后顿了顿,不经意地问道:“你爸妈在这儿工作?”

    女生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可从没说过这些:“祁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祁镜想要解释,顺便再好好和这个姑娘聊聊,但他的眼睛这时在余伟民手机屏幕上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店名,让他不得不选择中断了这次谈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林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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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蓝猫警长

    晚上八点,李文毅回到了家。

    他这两天也过得够魔幻的,先是前一晚的炸串店鼠药中毒,接着今天白天的伪装潜入,现在又有刚才的清里坊爆炸。感觉案子一个接着一个,累倒是不算太累,只是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

    穿过小区,上了楼,来到自家门前,李文毅晃晃悠悠地按响了门铃。

    “啊呀,你怎么穿成这样?”刘雪抱着孩子,打开了房门,“还有你带的什么东西?”

    “哦,这两天有点事儿,”李文毅看了看身上皱巴巴的农民工工作服,解释道,“做事儿的时候要用到这些东西。”

    “做事儿?你不是天天在做事儿嘛......”

    生完孩子后,刘雪就承担了在家照料孩子的工作,再加上爷爷回了乡下老家静养身体,她整天都见不着几个人。李文毅工作是忙是累,刘雪以前崇拜,现在也体量,但还没到完全不发牢骚的地步。

    李文毅也知道,只能每天尽量早点回家帮她分担点。这次祁镜的事儿是额外的“工作”,和他没什么关系,完全出于朋友间的帮忙而已。

    朋友和夫妻的关系总会发生点碰撞,李文毅只能好好拿捏其中的界限:“就是上次帮了我们大忙的那个祁镜,他最近遇到了点麻烦。”

    “哦,祁医生啊。”

    刘雪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顿时来了精神,口气也缓和了不少:“他怎么了?犯事儿了?”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

    进门后,李文毅放下了装着石膏模具的塑料袋,连忙换下了这身衣服:“丹阳最近出现了一个医闹团伙,往往都是对三级医院下黑手。因为能拿到不少钱,家属也都肯让他们帮忙。”

    刘雪闻了闻他身上气味,连忙皱起了眉头:“快去洗澡,臭死了。”

    “唉唉,好的。”

    李文毅很识相,把身上的脏衣服拢在一块儿塞进塑料袋,自己直接钻进卫生间:“祁医生也是想让我帮他把这帮人揪出来,要不然几个大三甲的医疗秩序全被破坏了。”

    “哦,怪不得最近老是有新闻爆出来......”

    “要是顺利的话,明天能和里面的人搭上线。”李文毅有些抱歉,“最近又是食物中毒又是清里坊爆炸的,我估计得加班了。”

    “我知道,没事儿......”刘雪站在卫生间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热水淋洒的声音,说道,“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

    “嗯,我知道。”

    热水澡洗完,李文毅手里突然多了两条短信。

    一条是刚才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的那位老林。大意基本是已经和上头人通了气,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职位,平时只需要扯扯嗓门,帮忙充人数就行。

    李文毅试探性地回了一条消息:

    李文毅没多想,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祁镜的手机:“喂,找我什么事儿?”

    “哦,确实有事,不过你先打给袁天驰吧,事儿都和他说了。”祁镜那儿人声嘈杂,时不时还会蹦出来一句听不懂的弹舌外语,“我这儿在忙,正抢救呢。”

    “哦,那我打给他。”

    李文毅不知道祁镜那儿出了什么事儿,既然说好要帮忙,也没必要多问,又一个电话给了袁天驰:“祁镜那儿说有事,让我找你。”

    “哦,李警官,你电话倒是来得巧,我马上就到你楼下了。”话音刚落,就从楼下传来了一串汽车的喇叭声,“好,我到了,快下楼吧。”

    “啊?下楼干嘛?”

    “跟我去个好地方。”

    袁天驰其实早就想这么干了,尤其白天还玩了出化妆潜入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他难掩心中兴奋的心情,笑着说道:“等到了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现在?我才刚到家啊。”

    李文毅知道自己老婆的脾气,虽然平时支持自己工作,但回了家再走性质就变了。当然刘雪不至于不让他工作,只是生完孩子之后,脾气性格多少发生了点变化,有时候会显得比较难缠:“要不明天吧。”

    “别啊,这可是大案,大好的机会啊。”袁天驰想了想,又说道,“再说我一个人去多不方便,你跟着也能有个说法。”

    李文毅没办法,在老婆和朋友之间,他还是选了朋友。不过好在回家后和刘雪聊过这件事儿,有过铺垫,帮的对象又是祁镜,刘雪没多说什么就把他“放”了出来。

    其实袁天驰的目的地并不算多远,离开李文毅所在的清云小区,来到了人民南路一路向北没一会儿就到了。

    “就在这儿?”

    李文毅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清里坊,街道两旁还拉着隔离带,巷口还亮着警示灯。一辆挖掘机和一辆土方车正在清理周边的废墟,整个爆炸后的收尾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嗯,身份证上写的就是这个地方,不过是户口还是居住地就不太清楚了。”袁天驰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内容,又说道,“如果不是的话,找你们内部的人能查到吗?”

    “不太清楚,具体得问过才知道。”

    “先进去吧,反正也是碰运气。万一运气不错,正中红心也说不定呢。”

    ......

    这里是人民北路上又一个老式小区,,但比起清里坊还要新一些。小区入口正对着文钦街,斜对面便是刚爆炸不久的清里坊。往北不到1公里的距离就是鹤山公园,往南是急救中心的滨江分站,再走一段便是滨江大道。

    相比对街夜市的热闹和繁华,这儿因为靠着公园,又到了关门时间,所以要冷清许多。

    袁天驰把车停在了路边,两人下车后一路小跑走进小区,找人问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最终的目的地:甘家园218号104室。

    “你有钥匙吗?”李文毅看着面前的木质板门,拉了拉把手。

    “没钥匙,那人在医院我也懒得去拿了。”

    袁天驰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金属模样的小工具,李文毅虽然不管小偷小摸,但多年工作让他对这类东西非常敏感:“你这配备和手势,看来还真是老手了啊。”

    “李警官,这只是个人兴趣而已,千万高抬贵手。”袁天驰感受着锁芯内的触感,只觉得指尖传来了一丝轻微的振动,大门应声而开,“咱都是给祁哥帮忙,也是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嘛。”

    “呵呵,你倒是把帽子扣的够大......”

    这儿就是余伟民的房子,确切来说就是他的住处。不管房屋外部造型还是内部结构,都要比清里坊高上一个档次。但因为依然是老城区的范围,居住环境依然有些恶劣。

    104室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大间,简单到没有卧室客厅之分,厨房、卫生间甚至还是四家共用的,拿的就是原本的105室的地方。

    只要稍稍经过改造,拿围墙在中间一分为二,摆上器具就是个合格的共用空间。

    刚进门就是一阵扑鼻而来的霉味,两人捂着鼻子根本没法靠近。这种气味来源不仅仅是沙发和床褥,那些木制家具上也带着点点霉斑,而地面上的木板也是霉菌们的最爱。

    “那东西不可能放隔壁共用的地方,肯定就藏在橱柜里。”李文毅快步打开了窗户给房间透了口气,然后给袁天驰分配了工作,“你去床边和衣柜看看,我找沙发和这里的电视柜。”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

    “嗯......”李文毅想了想,“书氟乙酰胺,灭鼠药。”

    “知道了,开工。”

    其实整个房子并不大,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把可疑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包括床底的两只大木箱子和橱柜里三大包没贴标签的可疑粉末。

    “一包是白色针状样结晶,另外两包看上去就是腌制用的调味粉。”李文毅拿着手电筒,凑上鼻子轻轻闻了闻,说道,“应该就是它们了。”

    “李警官,这儿还有别的发现。”

    寻常百姓家床下的大箱子里往往摆放的是换季下来的衣物和被子,可在余伟民这儿,箱子却是存放特殊工具的地方。

    “这家伙......”

    两人的手电在箱子内来回扫了一圈,其中最多的便是一些长形的钢丝笼,再之后有收拢扎紧了的麻袋、摞成一堆的粘板和散落在周围的老鼠夹。

    “这家伙为了卖老鼠肉倒是下了不少苦工啊。”

    “不,可能卖老鼠肉不是他的本来意思。”李文毅拿了个笼子,看上了两眼说道,“真要卖肉没必要抓老鼠,肉少又麻烦。”

    “这倒也是。”袁天驰觉得奇怪,“那他这是......”

    “专职的捕鼠人吧。”

    李文毅以前倒是见过这种职业,平时行走在城市的犄角旮旯里,昼伏夜出,被人们称为“蓝猫警长”。只要活干得漂亮,能赚不少钱,人脉也挺广。毕竟能闹老鼠又请的了专业捕鼠人的都是大客户,比如饭店、酒店、百货商场、大型超市、酒吧、迪厅等等。

    但这工作真正肯干的人其实不多,而能像余伟民这样坚持到现在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抓老鼠的?”

    “嗯,城市越大老鼠越多,有时候能窜出好几十个,根本抓不完。”

    “我倒是从没听说过这种工作。”袁天驰含着金汤匙长大,自然对这些工种很不了解,“这次来也算体验生活了。”

    “看这两口大箱子,他估计已经从原本机械性的捕鼠改成成群下药了。”李文毅轻笑了两声,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有氟乙酰胺,又有炸串店的电话号码和两包调味粉,接下去只要比对炸串店的肉串,再让徐鹏来认人就行。”

    “就是那个食物中毒?”

    “嗯,既有毒药又有调料,肉很有可能就是从他这儿送出去的。”李文毅又看了眼手里的证据,“只要比对成功,可以说是人赃并获。”

    “呵呵,只不过人在医院,赃在警局。”袁天驰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难道他也是中毒?”

    “这我就不清楚了。”

    ......

    李文毅没想到才刚帮上了祁镜的忙,紧接着这家伙又送给了自己一条破案的关键线索。这一来一去,反倒是祁镜给的更直接也更劲爆,好歹也是上了新闻的大案,能拿到关键性物证绝对是大功一件。

    “他怎么知道这家伙就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就凭那人身上的一张身份证?”

    袁天驰轻笑了两声,开车门上了车:“这你就别猜了,他的脑子和我们正常人的不一样。与其纠结这种东西,还是快上车吧,我直接送你去所里。”

    “好。”

    因为是剧毒的灭鼠药,李文毅给氟乙酰胺又上了两套塑胶袋,把东西全放在了车子后备箱里。他自己坐上副驾,刚想要给某人发条短信报个喜,谁知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祁老弟,东西到手了,你猜的没错。”

    “还真有?”吃惊的反倒是祁镜这边。

    “嗯,真有。”李文毅表情有些奇怪,“你该不会是猜得吧?”

    “呵呵,还行吧。”祁镜那儿喘了口粗气,坐在了地上,“你们刚从他房间里出来了?”

    “嗯,对,现在准备去所里,把东西送检验科的手里。”李文毅说道。

    “那个,你们戴手套了吗?”

    “戴了。”

    “口罩和帽子呢?”

    “这”

    “如果没戴的话,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别去了。”祁镜咳嗽了两声,给自己灌了两口糖盐水,笑着解释道,“虽然我现在没什么把握,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保险一些好点。”

433.死神的课堂小测验

    其实在判断余伟民身份这件事儿上,祁镜手里并没有太多证据,甚至一开始他就没往这方面去想,更没有怀疑。实在是每天都要遇到好几个叫急救的病人,谁会想到有那么凑巧的事儿。

    刚开始,到手的东西只有一张身份证和一部手机的通讯录,翻找也是为了找到家属朋友而已。

    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非常杂乱,包涵了不少毫无交集的行业,乍一看根本找不出共通点。而那张身份证就更没用了,除了名字和住址外就是一串单纯的数字而已。

    好在之后发现了徐鹏炸串店的招牌名字,祁镜把矛头指向了“老鼠”。

    如此重要的信息,祁镜首先想到的就是去余伟民的家确认。

    可惜离下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祁镜不可能擅自离岗,这时候只能让那位袁天驰帮帮忙了。当然让他一个人去祁镜也不太放心,万一做点过分的事儿,反而得不偿失。

    最后还是决定发条消息给李文毅,希望他能陪同一起过去。

    袁天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祁镜的这种近乎于“监视”的行为,在他看来都是为了原本的偷窃癖,就是在帮他继续戒掉这个瘾。

    而且白天和李文毅配合了一段时间,倒是很合拍,有人陪着也挺不错的。

    事实和祁镜猜测的一样,房间里藏有氟乙酰胺和食物调味剂,徐鹏炸串店里的老鼠肉大概率就是他提供的。再往深处想,余伟民之所以能拿到那么多的老鼠肉,估计就和他平时的工作有关了。

    有了这些线索,再加上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臭味,祁镜基本猜到了他的职业范围。

    如果是普通中老年人,平时不注意个人卫生,身上确实会留有臭味,体臭、尿臭或者是其他臭都有可能。但余伟民身上的却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一种带有一丝霉菌气味的尿臭。

    这种特殊气味一般只出现在两种情况里。

    一种是原本身体里就带有这类气味的苯丙酮尿症病人,因为缺乏某些酶,导致体内的苯丙氨酸大量聚集,最后让汗液和尿液产生鼠尿气味。

    不过这种病人年轻时就会发病。

    身上带气味的一般都是没做治疗和控制处理,这样一定会造成生长发育迟缓,毛发变得浅淡,智力发育低下。余伟民现在可没这种情况,那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了。

    气味就是外因沾染上去的。

    既然叫鼠尿味那自然和老鼠有关。

    但广义上讲,不少啮齿动物和哺乳动物尿液的气味都很重,也很相似,祁镜还没有这么灵的鼻子去分辨。只是现在有了之前的这些猜测,再加上这种气味,那结论就显而易见了。

    这种任务交给袁天驰再好不过了。

    祁镜有预感,余伟民肯定是条大鱼,就算和徐鹏炸串店的中毒没直接关系也多少得沾上点边。而这次接车,祁镜还有另一个收获,那位大三女生。

    还在基础医学院学习就有不错的临床知识积累,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姑娘也算的上是个二代,恐怕从小就浸在医学知识里。

    当然,没经过临床的锤炼,她的言行都显得非常稚嫩。真要问起一些内外科的硬性知识,说不定连实习生也比不上,但祁镜从来都不看重这些,他要的是那种敢于质疑的态度。

    年轻,有一定的基础,又有他需要的态度,在祁镜这儿可以算的上是块不错的良木了。

    不过从良木到完整的雕刻品再到升华之后的艺术品,需要相当长一段的时间。对她而言,现在只是刚下刀,医疗水平连个雏形都没出来,可以再等等。

    至于之后如何发展,还有待于再观察和提醒。毕竟是一院的实习生,家里还有父母在这儿工作,连祁森都挖不了,他就更没机会了。

    “算了,放着慢慢养吧。”

    今天遇到了太多的事儿,从下午3点半忙到7点多。也许是老天爷看他们确实累着了,总算对丹阳放了手,祁镜小组也总算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时间。

    给李文毅发了短信后,他就去急诊icu看了那位环卫女工。

    这段时间给医生们多了收集病史的时间,环卫所的领导不了解她的情况,丈夫在外做装修也不了解她的情况,那就得从同事身上下手。经过好几次询问,他们终于拼出了病人的大致病历经过。

    病人叫方淑珍,她的初始症状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有了。

    刚开始表现出来的是头痛,一种类似于偏头痛一样的头痛。接着就是一些普通的呼吸道症状,咳嗽咳痰,频率并不高,就和寻常的感冒一样。

    这都是很常见的症状,更何况环卫工人接触的就是垃圾,有点轻微的感染再正常不过了,所以方淑珍也没在意。

    但渐渐的,黄疸出现了。

    方淑珍从小就有乙肝,娘胎里带来的,黄疸几乎伴随了她小半个人生。所以突然出现的黄疸在她眼里就是个普通的症状,黄疸出现无非就和平时一样,是乙肝在作祟罢了。

    为了对付乙肝,她之前中西药都吃过,效果肯定有,但也只是压制病毒而已。只要累着身体,病毒一抬头就有可能出现肝损伤,继而产生黄疸。

    当然方淑珍还没大意到无视黄疸的存在,假也请了,可是领导不同意。

    其实这也不能怪领导无情,管理这片区域的这支小组成员本来人就不多,工作繁重。最近有一位50多岁的老员工突发脑梗基本是干不动了,现在要是再少了她,那整片区域的清洁工作都会迟滞。

    但别人都请假到这份上了,什么都不给也不行,就让组长驳掉了请假,还帮忙给她削减了工作量,只不过请假实在没法同意。

    考虑到自己也在这儿工作了很久,大家都挺熟的,黄疸也是她的常见症状,方淑珍犹豫了会儿还是同意了。

    为了恢复身体,她也去原来治疗乙肝的医院配了药,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就这样,黄疸渐渐加重,没两天,体温开始出现,刚开始只是低热,37-38度没什么感觉。可只是过了两天,方淑珍就晕倒在了垃圾桶边上。

    初始的38度体温升到了近40度,黄疸严重到了严重肝损甚至肝衰竭的地步,肝功能全线飘红。此外他的神经系统也开始受累,自从晕倒之后她就没再清醒过,一直处在了昏迷的状态。

    而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症状中最让何天勤挠头的还是肺功能的丧失。

    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原本普通的感冒症状已经发展到了呼吸功能丧失,一入院就上了呼吸机。祁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染进展迅速大都表现在体温上,很少会在超短期内给脏器带来那么大的损伤。

    除开这些和内脏功能相关的大病症之外,体格检查上也有些发现。最主要的还是在双侧腹股沟摸到3个玉米粒大小的淋巴结,质地有点硬、但活动尚可。

    其次就是在检查眼睑的时候,能明显看到结膜充血......

    “淋巴结肿,结膜充血?”

    “嗯,怎么了?”

    帮忙给祁镜概括病史的就是贝丝,以她比较单思维的方式很难想明白,为什么祁镜对之前那些特大型症状不感兴趣,却唯独在意这两个不起眼的小症状。

    “哦,没什么,就是有点既视感而已。”祁镜有些奇怪,说得话外有话。

    最近他也见到了不少结膜充血的病人,除了这位环卫女工外,最近的一位就是吴擒虎。相比方淑珍,他的症状要轻得多,没有呼吸系统和肝损伤,只有淋巴结肿大和高热。

    再看方淑珍的病历,这就是一本一院急诊icu的医护们在死神口袋里捞人的血泪史。

    面对感染,何天勤依然首先选用了激素。

    现在病人身体里炎症肆虐,到处都在打仗,而且吃的都是败仗。用激素能做到强行中止炎症反应带来的各种战争,降低军费开支,缓和民生。虽然没法抵御住侵略,但至少能留下平民百姓,为下一次抗争打下基础。

    何天勤也是内急老手了,一手激素剂量的把控也是相当高明。

    先是氢化可的松100mg静脉推注,然后再用200~300mg入10%葡萄糖100一250ml中静脉滴注。抗生素改用对付霉菌的药物,在抑制病毒的时候还添加了两性霉素。

    可惜效果不大,高热依旧,肝脏彻底报废,接着便是两肺。

    就在昨天晚上,病人还咯血了30ml,鲜红色。虽然量不大,但何天勤还是直接叫做了床边胸片,提示双肺弥漫性渗出性改变。

    “出现了肺出血?”

    “对,有肺出血,就在刚才又咯血了100多ml,全急诊有一半医生参加了抢救。”贝丝指着一长串止血用药清单,“垂体后叶素、酚磺乙胺和这个......”

    “白眉蛇毒血凝酶,也是止血的。”祁镜看了字解释道。

    “唉,对,止血的措施都上了。”

    “现在止住了么?”

    “还行吧,没再咳嗽过。”

    祁镜看着还在icu里进行抢救的方淑珍,无奈地说道:“她现在已经又了大咯血,要是这次止不住血,一旦再次咯血,人很有可能直接就没了。”

    “确实,情况实在太重了......”

    方淑珍的领导就在icu外候着,刚听说大咯血就马上赶了过来。从门外看去,情况似乎不太妙,现在再听祁镜的分析,他终于坐不住了:“这位医生,方淑珍她是不是快不行了?”

    “病情很重,随时都会走。”祁镜没掩饰,直接说了自己的看法,“就看这一波能不能抗过去了。”

    “啧,这个两个月可真够倒霉的。”领导摇摇头,苦笑道,“上个月倒了个老职工,这个月又倒了个老职工,真是为难我啊。”

    “想开点吧......”

    肺出血症状的出现确实非常麻烦,但在祁镜看来也并非完全是消极的。

    突然爆发出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症状,对病人是种危害,在治疗上又多了层负担,但在诊断上却能缩小可以选择的疾病范围。

    当然范围缩小是对于之前毫无头绪而言,想要找出真正的问题,还是需要进一步做检查。也亏得何天勤的水平够高,带领icu小组,靠着这么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硬生生拖着病人没松手。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不仅仅在方淑珍的身体上了。

    因为清里坊这一爆,爆炸中心区域的大量烧伤全送去了丹阳医院。当然也有一些去了仁和,但丹阳医院离得最近,自然首当其冲。

    而为了缓解现在丹阳医院的压力,整个滨江区所有120重症都会优先考虑第一人民医院。所以,现在关键问题在于,一院是否能在如此高强度的抢救下保证自己接收远超平时数量的120急救人数。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急救车拉着警报冲进了医院大门。

    声音一路传到急诊icu里,何天勤眼瞅着面前的方淑珍就要不行了,但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再分出一位年轻骨干医生去接诊。

    跳下车得是沈厚德,小刘帮忙拉开了担架床,上面躺着一位非常瘦弱的年轻姑娘,约莫着只有不到20岁。单看心电监护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心率不快,就是血压有些高。

    “小姑娘17岁,高烧晕厥,我到的时候体温到了40度。”

    沈厚德喘着粗气,这一下午不间断的工作显然是真累坏了,见到接诊医生就像见到了休息的曙光,连忙说道:“估计是高烧烧糊涂了,去的时候一直在说胡话,给她打了针镇定剂,要不然非扒了我衣服不可。”

    接诊医生水平不差,简单扫了眼女孩儿的脸庞就给身边的实习生下了指示:“血常规,肝肾功能,头颅ct,先暂时这样。”

    “好。”

    只是话音刚落,连接女孩身体的心电监护就突然出现了变化。

    “!心率怎么在往上窜?”

    其实这种上升速度并不算太快,但禁不住它一直上升,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原本60左右的心率升到了105。接诊医生脸皮抽了抽,边把人往急诊里推,边按下了血压测量按钮。

    “5833!”

434.生命体征大反转

    医生平时最怕的不是那些命垂一线的心梗、脑卒中,也不是车祸外伤的重伤员。并不是说它们容易对付,而是因为这些都很容易诊断,处理手法也相对固定,出错的概率很小。

    作为医生最怕的向来只有两种,一种是病人和家属的不理解和无理取闹,另一种就是自己面对未知时的“无知”。

    这里的无知也不是在否定医生的贡献和知识储备,而是对死神的一种敬畏而已。

    毕竟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对人体的探究才刚刚开始,未知无处不在。

    一个合格的急诊医生面对最多的,除了病人进进出出的周转外,就是死亡和未知。至于那些不合格的医生甚至是实习生,敬畏未知对他们来说早了些,先分辨出自己面前的究竟是已知还是未知才是第一要务。

    在大量症状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如何梳理思路线条,如何剔除掉无效的杂质就变得尤为重要。

    高热,神志不清,以及血压心率的巨大波动,让刚送来的17岁姑娘成了一位非常麻烦的病人。尤其是心电监护上的那些数字,每一个都是重磅炸弹。

    “病人叫什么名字?”一位接诊护士问道。

    “李薇,”随车来的还有病人的母亲,一直就跟在李薇身边,“我女儿才读高中,你们一定救救她......”

    家属的心情是和病人的情况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绝大多数人不懂医,没法第一时间知道自己亲属的疾病情况,最后只能靠医生的反应来判断。可惜,她面前这几位医生护士的脸色都很沉重。

    高心率低血压是很常见的休克前兆,再结合高热,让人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感染性的休克。接手病人的医护们也没闲工夫安慰她,现在抢救最重要:“送抢救室!”

    只是一句话就让母亲瞬间明白了自己女儿的处境:“我女儿前几天做检查就是个贫血而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贫血?”接诊医生听着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血色素有点低,人没力气。”

    “那时候有发烧吗?”

    “有一点点吧。”母亲回忆道,“其实也可以说没有,去医院查的时候就37.5度,医生说没事儿查了个血常规,有点贫血就开了补铁的药回家吃。”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是啊,才过了没几天。”

    护士在采血做检查的同时,接诊医生又迅速给病人做了一套简单的体格检查。从表象来看,之前一点点的贫血发展成了重度贫血,脸色煞白,嘴唇甲床都是淡的,手掌和脸庞都没血色。

    “重度贫血,溶血......”医生翻开病人的双眼,“好家伙,还有贫血溶血导致的黄疸!”

    自言自语一番后,他排除了不少需要鉴别诊断的疾病,最后把视线重新放在了不远处的家属身上:“她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药?”

    “药?就一盒补血补铁的。”

    “其他的呢?解热镇痛类的,比如阿司匹林或者磺胺类。”医生追问道,“对了,还有蚕豆。”

    “没有,这几天就在补血,没吃别的药。”

    “38度都没有,医生也不建议吃退热药。”

    接诊医生听到这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撇干净了心头的疑虑:“来,小蒋,去叫血液科会诊,这儿有个疑似地中海贫血的。”

    实习生小蒋很听话,因为面前就是一位血液科的主治医生。

    他这次来内急轮转,为的就是回科室升副高。一位半步踩进副高领域的血液科医生,诊断一个血液科的疾病,实在太正常也再简单不过了。

    所以这句话在他耳朵里就是结论,连“疑似”都可以拿掉的那种。

    但在实习生转身想要离开这儿进入诊疗室打电话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回身一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位在急诊走廊上休息的院前急救医生。

    沈厚德他也认识,老接床医生了,但这次是另一位。

    “脑ct还没做,血常规结果都没出,你就定地中海贫血?是不是武断了点?”

    这位院前医生笑着走到了病人身边,因为最靠近的位子被占着,他只能待在靠近脸部的地方站定。他抬手摸了摸病人的脸,可刚碰到就反射性地缩了回来,甩了甩手:“都烫成这样了,我看都快42度了吧。”

    “那么高?”

    接诊医生连忙给一旁的小蒋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一支体温计塞进了姑娘的腋下。被甩到37度左右的液平迅速抬升,没一会儿就突破了40大关继续前进。这一路上毫无阻力,也丝毫看不见停顿的现象。

    “拿了吧......”

    接诊医生让护士拿走已经过了41度刻度线的体温计,先嘱咐上物理降温,同时开了一系列治疗单。

    不管最后的诊断如何,眼前病人严重的贫血和溶血是显而易见的,必须立刻对症治疗才行。面对这种情况,升压、抗炎和输血是不变的主题。

    当然治疗之外,这位接诊医生也不免想要和祁镜聊聊诊断:“严重贫血溶血确实会引起高热和神志改变,同样也会引起黄疸,有问题吗?”

    这些都是病人现在所持有的症状,结合母亲所说的贫血,确实很容易定一个严重贫血。

    病人发病速度非常快,可以肯定有额外诱因在诱导身体内红细胞快速死亡。结合病人的年龄和病历本上原本的身体情况,可以排除掉各脏器出血的再障。

    如此严重的贫血溶血,种类虽然依然还有不少,但最常见的就只有两个情况。

    一个是G6pd缺乏症,显性遗传病,一般由特定的食物比如蚕豆,以及药物,比如解热镇痛剂激活。一旦激活就会造成严重的溶血性贫血,但过程大都呈自限性,经过相应治疗一段时间后就会自行康复。

    而另一种就是地中海贫血,也是遗传病,分轻中重三型。

    如果祁镜没猜错,眼前这位医生估计会定一个轻型地中海贫血经感染诱发后突然加重。

    轻型地中海贫血基本没有症状,而这种情况在临床上也不算少见。能靠仅有的症状,那么快就筛选出最有可能的情况,自然有对方的深厚功底。

    但比起病人现在表现出的症状,祁镜更看重的是心电监护上的指标。

    祁镜刚才听到了他们在门口说的话,为了确认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沈,她刚来的时候指标挺不错的吧?”

    “嗯,来的时候情况还可以,心率60,血压稍稍高一些。”

    祁镜又看向了这位接诊医生:“短时间内心电监护上的数字几乎来了个大反转,血压掉了,心率高了,呼吸也掉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接诊医生当然觉得奇怪,这就是他眼里的“未知”。

    他没有逃避,而是选择了一条非常典型的处理办法。先解决自己能解决的,其他不能解决的或者说不能解释的,就等检查完善后再解决。

    “奇怪是奇怪了点,但只要后续检查报告出来,应该能发现问题。”

    “直接加急做脑ct吧。”祁镜没功夫和他玩这种被教条框死的游戏,敲了敲心电监护上的呼吸频率,“你什么都没干,呼吸又回来了,还在往上涨,你就没看出问题?”

    心率、血压和呼吸,三大生命体征同时出现问题......

    “脑干?脑干损伤?”

    血液科里他是年轻骨干,硕士毕业后又在读博士,现在也毕业了,血液科疾病在他手里是如数家珍。但现在遇到了神经系统的病,还是非常有针对性的脑干,有些迟钝也在所难免。

    要说不知道,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到了主治这个层级,普通疾病都能说出点门道出来:“潮式呼吸、心率血压全部抑制,这是延髓损伤了啊......”

    延髓是生命中枢,三大体征都靠延髓来调节,一旦出现损伤病人说走就走。

    这已经不是他这种主治医生能解决的病人了,不仅要紧急送做脑ct,还得立刻让人来接手才行:“何主任!这儿一个延髓损伤,潮式呼吸了!”

    “啊哟,今天是怎么了......”何天勤在icu里嘟哝了一句,回道,“你去叫神外会诊,我这就去ct室。”

    现在他手边这位环卫女工还没解决,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延髓损伤。何天勤这一天过得是焦头烂额,关键从早忙到晚还没任何收获,心里总觉得不痛快。

    “怎么才17岁?”何天勤进了ct室,看到姑娘的病历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车祸?”

    “不是,就是在家里突然高烧叫的救护车。”

    “家里?高烧?”何天勤皱起了眉头,“哪儿来的高烧?延髓出血又不会出现高热。”

    “这......”

    接诊医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不定脑桥也出问题了。”一个声音从一旁的角落里传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说到,“有可能是多发性的脑干出血。”

    “喂喂,她才17岁......”

    这个年龄对一个突发颅脑损伤来说代表了什么,他们都知道,但现实就是这么赤果果地摆在了他们的眼前:“还真是多发性的脑干出血,叫神外下来看看吧,希望还有救。”

    何天勤叹了口气,同时也松了口气。

    如此麻烦棘手的病人,终于不归他管了,要是这位也进抢救室,恐怕今晚会非常难熬。想想两个随时都有可能出大问题的病人躺在那儿,何天勤就觉得自己血压拉满,也会随时变得和她们一样。

    可惜,他放手了,有个人却没放。

    “何主任,她除了脑干出血外,还有贫血和溶血没处理。”祁镜依然坐在刚才的位子上,看着病人的病历本,“之前就有轻微贫血了,突然加重肯定有原因。”

    “贫血?这时候就别管贫血了吧。”

    “应该是一种继发性的溶血性贫血。”

    “还是感染吧,感染诱发的自身免疫性溶血。”

    接诊医生的血液科实力确实很强,随口说了一句就提醒了祁镜:“确实,很有可能是一种感染,但究竟是什么感染呢......”

    何天勤劝说道:“感染就是个开关,门都开了,你还管门锁干嘛?对了,你要没事儿的话,跟我去icu帮我忙,今天都快忙疯了。”

    祁镜笑了笑:“何主任,我可不是一院的医生。”

    “这有什么关系,能救人就行了。”

    “我还在上班呢。”祁镜拎了拎自己这身白色制服的领口,“说不定待会儿还得出车。”

    何天勤原本以为祁镜更喜欢待icu帮忙分析那个环卫女工的情况,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休息。不过想到一下午都在忙活清里坊的爆炸,他也就释然了:“你也确实累了,去休息吧。”

    一院不是丹阳医院,何天勤也不是王廷,手里没那么多人手可用。

    唯一用得顺手的也就一个徐佳康,可惜现在人在西雅图。换来的贝丝虽然实力不差,但语言不过关,有时候交流起来依然别扭。

    在这种情况下,何天勤对祁镜有些依赖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像王廷那样一次性收下三名学生。

    祁镜自然知道这层意思。

    如果在半小时之前,他肯定会帮忙,但现在因为这位17岁姑娘的出现,他的想法变了。

    两组完全不想干的临床表现,被死神强塞进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体里。一边是溶血性贫血,程度非常重,血红蛋白甚至不足40g。而另一边是脑干出血,严重程度更是到了随时都会死亡的地步。

    如果说溶血性贫血是感染诱因造成的,那脑干出血呢?

    这可是一个17岁的姑娘,并不是什么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她也没有外伤,没有血管瘤和奇怪的血管畸形,没有高血压,没有

    “等等!”

    祁镜一个人坐在急诊大门口的绿化隔离带上,脑海里各种症状就像被吹开的纸屑碎片一样胡乱地飞舞着。

    “还是感染啊”

435.你们就别回来了

    理论上微生物会侵犯人类的各个系统脏器和组织,传染科医生想要治愈病人,往往需要具备比其他医生更强更扎实的内科理论基础。

    但传染科的发展趋势由于此后多次病毒感染大爆发,已经有了些去临床化的意味。

    当然,不是说临床不重要,而是因为科学高度发展,不少传染病的诊断已经无需人力来判断。只需分离出微生物,接下去靠基因检测就能把它上下祖宗十八代都找出来。

    有了族谱,那对应敏感的药物就很好推断了。

    就算是族群里的突变异类,那也可以靠药敏来做测试。

    经过高科技的包装,这已经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临床科室了,临床边缘化与诊断的实验室化在所难免。但就算在十多年后,祁镜依然坚持自己的特色,是传染科领域里的一个另类。

    他放弃了无聊的实验室,一头扎进了抵抗感染的第一线,并在诊断上玩出了新花样。

    如果说要给国内抗感染的治疗能力排个座次,恐怕会众说纷纭。

    黄玉淮、李雪梅还有明海的几个传染科专家都非常不错,甚至于一些内科大主任、危重症急救的大主任对治疗也是得心应手。比如在03年的sars中,领衔抗yi的往往都是呼吸科的老专家。

    在这个排名中,前百甚至前数百之间都是不分伯仲,很难拉开差距。同时,祁镜也承认自己没什么优势。

    但诊治诊治,单说治不说诊就是耍流氓。而要说给国内诊断能力,尤其是各种奇怪感染的诊断能力,别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国内传染病第一人黄玉淮和他的关门弟子,祁镜。

    尤其是这个祁镜。

    他以一种近乎于杂食的临床实力异军突起,迅速代替了蔡萍退休后的丹阳传染科主任之位。其实确切来说,他只有副高头衔,升正高还缺一个契机。但因为传染科实在缺人,蔡萍又急着退休,只能让他做了代主任。

    诊断是祁镜最后的坚持,传染科实在放不开手脚,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重生后那么执着于自己的诊断部门。

    这几天丹阳不太平,从清里坊爆炸到这些感染的出现,祁镜上一世从没听说过。其实有很多事情,他之前都没怎么遇到过,不过一直都没太在意。

    但这次爆炸的事儿实在太大了,一旦空闲下来,他就不得不去想其中的原因。

    是上一世自己玩闹得太厉害,之后又全身心砸在了医学上,没太关注这方面的新闻?或许是这一世自己改变了太多历史,在蝴蝶效应下,许多事件都发生出现了变动?

    亦或者,自己重生在这儿的完全是另一个平行宇宙?

    经历过信息爆炸的年代,祁镜脑海里肯定存有这些东西的记忆,疑问不需要多想,自然而然就会一个接着一个蹦哒出来。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祁镜喃喃了一句,“现在连重生都碰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对我来说,横竖都是救人而已,如果未来真的出现了变动,累是累了点,但似乎更有意思......”

    他慢慢收起嘴角的笑容,思绪瞬间被拉回,重新来到了这一系列奇怪的病例身上。

    坐在绿化隔离带上,吹着深秋的晚风,祁镜又梳理了一遍符合这种感染的病人的情况。在他眼里,需要看的远不止表现出来的症状,还要看发生时间和病例出现的地点。

    如果以今天为终点往前溯源,越扩开时间范围,进入祁镜搜索结果列表的疑似病例数就越多。这些病例发病时间虽然不同,但都在相近的一个区间范围内,有明显的聚集现象。

    祁镜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但信心归信心,有理由的怀疑和明确诊断还是有区别的。

    传染病讲究充足的证据,包括感染源和传染链,然后才是症状对合。祁镜现在有理由,但缺乏证据。想要找到证据不难,但难在如何找到所有的病人。

    传染病所涉猎的范围,远不止临床这些事儿,有时候需要参考大量其他知识。这是个耗时耗力的事儿,他有过统筹这种工作的经验,但需要一些后台来帮自己撑腰。

    纵观整个丹阳,能依靠的传染病学专家并不多。尤其几个大三甲里压根就没几个正经传染科室,出了问题都是找的丹阳医院传染科和疾控中心。

    唯一让他有一定信任感的还是自家医院的蔡萍。

    作为上一世他的硕导,祁镜对她有一种天然的熟悉感和比其他人更多的尊重。即使现在两人关系微妙,甚至祁镜在某方面还要比她高上一截,也依然没法改变这种现状。

    在学术和临床能力方面,他知道蔡萍的极限在哪里,要不然他也不会硕士毕业后心狠考在黄玉淮的门下读博。毕竟国内这些毫无新鲜感可言的传染病研究,对祁镜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

    和相当多其他国内传染病学专家类似,蔡萍对国外的传染病几乎没多少涉猎。但在国内,为了保卫十多亿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她们几乎是把全身心都扑在了那些法定传染病的诊疗上。

    当初读硕士的时候,蔡萍就和祁镜说过一些个人的心得体会。

    国家给力,国内的生活水平不断提升,许多病已经几乎消失,这些心得或许在十多年后已经没多少效用了。但在十多年前,有些病一不小心还是会染上,仍然需要有人去研究去保护。

    蔡萍就属于这一类。

    她本就是乙肝专项的研究员,对病毒性肝损非常有研究,而这次遇到的感染似乎对肝脏也非常钟爱。

    至少在一院icu里的环卫女工已经肝衰竭好几天了,这里面乙肝占了多少成分,另一种感染占了多少,没人知道。但祁镜能肯定,现在一院i急诊icu里的医生,恐怕都已经把肝损怪在了乙肝上。

    如果真像祁镜想的那样,那传染波及的范围就有点广了,界限也很难判断。如果再联系上现在正在抢救室里的脑干出血的小姑娘,似乎还有点细思极恐的味道。

    而最让他担心的,恐怕就是在外搜索余伟民家的李文毅和袁天驰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哪儿就是个真正的老鼠窝。现在余伟民虽然只出现了一些神经系统症状,粗看像是脑梗,但细看说不定也和这种感染有关。这对李文毅和袁天驰来说,危险性就会成倍增加。

    所以祁镜马上就给李文毅去了个电话,没想到他们的速度会那么快,马上就查到了问题。

    “祁哥,你可真够关心我们的。”袁天驰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同时哈哈笑了两声,喊道,“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打总要打来的,必须得提醒你们一下。”祁镜笑着说了说自己打来的原因,语气非常淡定,“我没想到你们速度还挺快的,不过现在既然都接触过了,注意洗手。”

    “洗手?为什么洗手?”

    “嗯,对了,你们的衣服也得好好清洗一下,余伟民那儿应该挺脏的吧。”祁镜又告诫了一句道,说道。

    “有那么夸张?”

    “注意点总是好的。”祁镜呵呵笑了两声,“已经有好几个人中招了,有脑梗的,有脑出血的,有黄疸的,有高热贫血的,还有......”

    “啊啊啊???”

    “这是出了问题?”李文毅不解。

    “估计那间屋子里有点传染病。”

    “不会吧!”袁天驰惊呼了一声,吓得连汽车都被他熄了火,“祁哥你别吓我啊!!”

    袁天驰这几个月已经被祁镜调教得很好,但凡有事儿就是以他为准,不会有其他意见。毕竟解决了这么多年的嗜好,还给自己享受刺激的机会。

    但要说到传染病,他心里还是没什么底。尤其是这么多的症状,一个个听着都特别瘆人。

    连他都如此,李文毅就更别提了。

    本来他心里就有点小疙瘩,这也不能说他不仗义,实在是自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照顾,如果真的得了传染病万一要接受隔离怎么办?

    “不用隔离,如果真是我猜的那个病应该没有人传人。”祁镜叹了口气,表示了丝歉意,“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开始只想着找出徐鹏炸串店食物中毒的元凶而已,没想到会是一条跨界的大鱼。”

    “是因为老鼠?”李文毅反应不慢。

    “嗯,应该是。”

    “可他家里没老鼠啊。”袁天驰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鼠是没有,但有老鼠接触的东西啊。”祁镜说到,“按你们说的情况来看,他家里应该有老鼠笼吧?”

    “嗯,就在我后车厢。”

    “有笼子就会有老鼠的排泄物吧?”

    “......”

    袁天驰哪儿想得到那么多,经他这么一说,连忙意识到了什么。但这时候再把笼子什么的拿出来已经来不及了:“祁哥,你倒是早点说啊......”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祁镜安慰了他一句说道,“现在需要隔离的只有你们手里那些东西以及整个余伟民的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祁镜既然打了电话,自然是已经帮他们准备了处理办法:“现在我需要证据,也需要给你们和一些病人做检测。不过综合性医院里都没有这个检测内容,需要去疾控中心才行。”

    “那行,我现在就把车开过去。”袁天驰又一次启动了汽车。

    “嗯,去疾控中心路上也需要点时间。”祁镜也是这个意思,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就过去吧,到了那儿之后就把东西全给他们。”

    “怎么和他们说?”

    “我待会儿就会把事儿都告诉他们,你们抓紧上路就是了。”

    袁天驰没犹豫,调车头方向就往小区门口开去。车子在开,他的问题也没停,毕竟在正常人的眼里,自己的身体总是最重要的:“那我们如果感染了会不会有事儿?”

    “当然有事了。”祁镜一点都没藏,直接说道,“所以你们去了疾控中心就别回来了。”

    “啊?”

    “嗯,别回来了!”祁镜又慎重地考虑了下,很肯定地说道,“疾控中心那儿有很多床位,比起第一人民医院要好多了。”

    “我们......祁哥,我们不会真的感染了吧?”

    “其实也没那么容易感染,不过住进去做个检查总是好的。”祁镜继续说道,“对了,你们进了疾控中心后,衣服要全部换洗一遍。”

    “好吧。”

    “对了,你这辆车也得好好洗一洗,全部消毒一遍,尤其是你那个后车厢。”

    袁天驰欲哭无泪,本以为自己给东西套了塑胶袋就没事儿了,没想到还不够:“祁哥,我进去以后你会不会来看看我?我有点......”

    话还没说完,耳边的听筒里就传来了盲音:“祁哥!祁哥你别......挂电话啊......”

    袁天驰有些懵,原本出来游玩的心态顿时出现了些“细微”的变化。这时反而是李文毅展现出了本职工作带来的镇定:“算了,我们俩先走吧,他现在恐怕比我们还烦呢。”

    ......

    祁镜挂掉了袁天驰的电话,连忙找到了蔡萍的通讯录。

    时间刻不容缓,如果不找到传染源,判定不了传染范围,说不定传染会不断扩散。虽然这个病没有人传人,可病情的偏向度却又点麻烦。

    从几个病例来看,它不仅有自己常规的一些症状,还特别喜好肝脏和脑子。

    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

    “蔡老师,晚上好。”祁镜笑了笑。

    “嗯?祁镜?你怎么有空打我家里的电话。”蔡萍想着有些奇怪,“不对啊,我没给过你家里电话号码吧?”

    “没有吗”祁镜没多解释,连忙说道,“就是上次黄所长来丹阳的时候,你忘了吧。”

    “哦,是吗?”蔡萍也没什么闲心关心这种事儿,祁镜打她电话肯定不会是来聊天的,“说吧,什么事儿?”

    “确实有事儿。”祁镜这次没有绕弯,直接点明了自己电话的来意,“蔡主任,你对钩端螺旋体还有印象吗?”

436.检查权

    钩端螺旋体简称钩体,是一类在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的人畜共患病。

    早在1978年它就和一些广大民众耳熟能详的传染病一起,被归进了法定乙类传染病的行列,其中就包括了流行性感冒(89年被归为丙类)、病毒性肝炎、疟疾等当时的常见病。

    其实钩体病在当时也是常见病,区域主要在乡村,传染源主要是鼠和猪,通过尿液经水源接触传播。

    钩体靠着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侵袭性,能靠强悍的物理方式直接穿刺入正常皮肤,直接接触是它最主要的传染途径。当然要是有人想帮一把,直接让走鼻腔和消化道,它们会更欢迎。

    钩体病治疗起来不难,但既然能上国内法定乙类传染病的条目,自然有它独到的地方。

    诊治不分家,治疗简单,那诊断就不可能容易。

    事实也确实如此,钩体病一直以高侵袭性、高传染性和高误诊率,稳稳地在乙类传染病里谋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二十多年来,钩体病发病率连年下降,有时候甚至全国一年都未必能发现一例,但它的诊断难度却在连年增加,乙类的位子依旧稳固。

    以前钩体可以从来源上做分型,但经历了改开后,生活环境发生变化的远远不止百姓那么简单。yi源大幅减少不断挤压这些小东西的生存空间,它们只能另辟蹊径,通过改变引发的症状来隐藏自己。

    简单的来源分型已经渐渐不管用了,现在更多的会从dna上做分析,当然成本也是成倍增加。

    钩体病会因为分型和种群不同产生各种不同的症状,但它实在没什么原则性,症状极易受到人体差异性的影响,表现出极其繁多的隐性、轻症甚至后发性特点,不停扰乱临床医生的视线。

    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加上城市化后人畜共患病的隐蔽性,想要一眼就看出病人的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怀疑就没有检查,没有检查自然就没有诊断。

    其结果就是一大票大三甲临床医生把它归为普通的疾病,根本没想过要跳出自己原有诊断的框架,重新审视病人的整个发病过程。

    一院行政办公室里今天值班的正巧是副院长刘坤,去年夏天的登革热他可吃了祁镜不少“苦头”。

    当时的遭遇还历历在目,为了做防yi宣教,他自降身份去周围居民区散发防蚊灭蚊的材料,还一度被人误认为是散发小广告的猥琐大叔。后来周边民众才知道是就近的一院在做宣教,这才还了他清白。

    事儿不大,却给刘坤留下了一丝阴影,以至于今天看到祁镜的时候让他不禁后背一阵发凉:“所以说,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刘副院长,给我个方便嘛。”祁镜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笑着说道,“我能帮着把这些中了招的病人都找出来。”

    “找病人出来是件好事儿,你要怎么个方便?”刘坤不懂他的意思。

    “给我配个特制的工作证,有能自由进出门急诊和住院部的权力......”

    话才起了个头,刘坤就觉得不对劲想要打断他,顺便再给出自己的预设方案。

    但祁镜没有丝毫停嘴的意思,连忙抢在了他前面把之后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我还需要能给所有病人做体检的权力,还有能自行抽血要血液样本的权力,以及最后下处方的权力。”

    这哪儿是在要权啊,简直想把一院当自己家了。话说这小子在自家医院也还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处方权吧,毕竟证书还没下来呢......

    刘坤听着祁镜这些要求,总有种自己心爱闺女被人染指的奇怪感觉。

    “你是在开玩笑吧,这儿又不是丹阳医院。”

    作为一位竭力想要保护自己女儿的老父亲,他象征性地把手里的杯盖摔在了桌面上:“再说了,就算是丹阳医院,祁森会让你这么乱来?还所有病人,你怎么不把全丹阳的病人都翻一遍,看看其他几家医院的行政办公室答不答应?”

    祁镜叹了口气,都说刘大头处事圆滑,没想到今天脾气会那么差,是不是哪儿搞错了?

    既然对方态度强硬,他本身资历尚浅说不动,那就只能等后台来了再说。祁镜没再反驳,而是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再看了看时间,坐回到了沙发上。

    祁镜好歹是祁森的儿子,也算身后有点小背景的正经医生。不看僧面看佛面,刘坤就算对祁镜再有意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到最后,他也只会歇斯底里两句:“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等消息。”

    “消息?”

    “嗯,别急,马上就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他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刘坤看了他一眼,说道:“来了,你不接吗?”

    “刘副院长,还是你接吧。”祁镜喝着热茶,淡淡的说道,“是蔡萍主任从疾控中心打来的。”

    “嗯?”

    刘坤没想到祁镜会直接找到疾控中心和蔡萍,心里马上想到了几种可能性,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让蔡萍来主导,祁镜作为行动方。既然是传染科的大主任,那说明事态确实不容乐观。

    只是抬手接个电话的功夫,刘坤就完成了从副院长到普通朋友关系之间的转变,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喂,我是刘坤。”

    “刘坤?”蔡萍觉得诧异,但马上通过祁镜给的病例线索想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哦,刘副院长,小祁在你那儿呢?”

    “唉,是啊,这不在跟我要权呢。”

    刘坤完全没了刚才那副说笑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和小辈开玩笑、拉家常:“我都没搞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一来就要这要那的,还管我要处方权,他也不是这儿的医生啊,从没这个先例。”

    “呵呵,这孩子就是这样,刘副院长别往心里去。”

    蔡萍也是老江湖了,对于这件事儿她早就和祁镜讨论过,结论是一致的,那就是要一院的部分控制权。因为这个病对没有专业传染病学团队的一院来说,连最基本的诊断都做不到,更别提筛选病人和治疗了。

    所以虚晃一枪后,蔡萍开始直入主题:“不过老刘啊,小祁也是为了大家好,这次丹阳确实遇到了个大麻烦。”

    刘坤脸色闪过一丝愁云:“真有事儿?”

    “嗯,挺麻烦的。”

    “影响范围大不大?”刘坤声音越来越小,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和去年的登革热比起来怎么样?”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得具体筛查之后才能给你答复。”蔡萍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刘副院长,我觉得大家还是尽量配合一下吧,一院可是重灾区,听小祁说已经有好几例了。”

    “那么严重?”

    刘坤偷偷瞄了眼祁镜,连忙收回视线,继续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至少让他给一些疑似病人做个检查吧,要不然也不好下判断。”蔡萍笑着说道,“你还别看不起这孩子,在这方面他可比我还在行,去年登革热就是他发现的。”

    看不起?

    一个首先发现yi情的年轻人,这一路走来解决了太多病例,但凡有点实力的都会对他刮目相看。只不过这家伙干过的好事儿和烂事儿一样多,这就让刮目相看变成了辣眼睛。

    刘坤有些无奈。

    如果真的是严重感染,他自然愿意放一些权力,谁救人不是救。再说丹阳医院和一院原本就有默契,在一些互补科室上向来是互相帮助的。

    一院没有传染科,遇到这种聚集性传染事件自然要问过丹阳医院的建议。

    可面前的祁镜,实在让他不放心......

    大闹骨科的事儿才过了没多久,虽然对外没说什么,但院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谢宗培有大主任风度,轻笑两声没当回事儿,但他作为副院长必须考虑更多的东西,对这个孩子也不得不心存戒备:

    “那要不这样,蔡主任,我给他急诊的实验室检查权限,也同意他做相应的体格检查。但其他地方,我实在没法给。”

    “只是检查......”

    蔡萍给造了那么大的声势,谁会知道刘坤竟然就只给了这么一点,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老刘,不给处方权,好歹把范围扩一扩吧,只给急诊是不是少了点?”

    “蔡主任,真不是我不肯,实在是这个家伙......”

    刘坤不得不压低自己的声音,小声在话筒边解释道:“他上次去骨科闹腾,实在是......唉,实在是影响不太好。现在要是再放权给他,这不是放孙猴子进蟠桃园嘛,让我怎么去和那些大主任交代啊。”

    嗬,这孩子竟然和一院骨科还有交集?

    蔡萍听了这些倒是来了兴趣,心里还想问问这事儿的过程和一些细节。但转念一想,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这些事儿只能暂时作罢。

    “那好吧,就按刘副院长的意思。”蔡萍答应了他的分配方式,但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等我在疾控中心忙完就会去一院,到时候对我,你可不能有太多保留啊。”

    “一定一定......”

    ......

    祁镜很快离开了行政办公室,倒是没再和刘坤纠缠。

    手里的电话也没断,不过通话人从蔡萍转移到了进了疾控中心的袁天驰:“喂,天驰,怎么样了?”

    原本该紧张的场面,被听筒里突然炸响的怪笑搅坏的气氛:“祁哥,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啊!哈哈哈!啊,对了,李警官也没事儿,我们都没感染。”

    “等等......”祁镜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怎么就没感染了?”

    “都是阴性!滴度是阴性!”

    “哦哦。”祁镜没抢着解释,而是问道,“你们抽了几管血?”

    “一管啊,怎么了?”

    “只是一管的话那做的就是血清学凝集实验。”祁镜走在去急诊的路上,叹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你要知道,就算真的感染了,人体出现钩体抗体也得等一星期以后,所以现在查血肯定是正常的。”

    “啊?这肯定是正常的?那我来疾控中心查什么?就查个寂寞啊?”

    “哪儿能啊,今天查一次,一星期之后再查一次,两次结果做对比才能得出结果。”祁镜罗列出了检查标准和流程,说道,“这是临床检查金标准,准确率非常高。”

    “一星期之后......一星期之后真要中招了还做检测干嘛。”

    事儿确实和袁天驰说的一样。

    他和李文毅都没基础疾病,唯一接触过的地方就是余伟民的房间。而房间里那套鼠笼和粘鼠板上都镜检查到了钩体,一旦几天后他们出现了症状,自然能判断得了钩体病,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检测。

    “实在不好意思,我以为疾控中心已经开始用pcr的dna检测了,几小时就能出结果,没想到还是用的老办法。”祁镜有些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见谅见谅。”

    袁天驰还是第一次见祁镜对自己道歉,反倒有些不太自在:“祁哥,我就随便说两句,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这样,你们直接上青霉素吧。”祁镜建议道,“你和李哥对青霉素过敏吗?”

    “我好像不过敏。”袁天驰转身看向邻床,“李警官,你对青霉素过敏吗?”

    “以前皮试做了有过敏。”李文毅说道。

    “有过敏也没关系。”祁镜想了想,继续说道,“把手机给蔡主任,让我和她说。”

    “哦,好。”

    手机一个转手又回到了蔡萍的手里,刚才的对话她也听着,马上知道了祁镜想要做诊断性治疗。钩体治疗简单,只需要青霉素就行,如果青霉素过敏,还有庆大霉素和四环素可以用。

    “钩体我治过,都懂。”蔡萍让祁镜放心,“倒是你那里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

    “只是急诊够吗?”

    “差不多吧,一院的其他科估计也没这种病人,最多再看看消化、呼吸和神经内外。”祁镜说道,“其实能拿到急诊病人的检查权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毕竟何主任回家休息了,那儿的医生都看我不太顺眼。”

    “那你还提那么多要求?要检查要处方,还要跑别人住院部去。”

    “这是策略啊,蔡主任。”

    祁镜站在急诊大门口笑着说道:“就好像,你在别人家想要开一扇窗户,房主人可能会不答应,但你说不给开窗就要掀屋顶,那主人应该就允许你开窗了。”

    “额......好像是这么个理。”

    祁镜自然是掐着刘坤的路数下的套,当然了,这种事儿不能常干。要是每次都说要掀屋顶,别人说不定一急眼会把他给掀了,这也是祁镜这次没擅自行动的理由。

    他看了眼大门口红色的急诊字样,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游戏开始了~”

437.游戏开场

    院前急救的中班要做到晚上11点,祁镜为了一院这几个疑似病例只能先和夜班提前做了交接,当然也让他帮忙为自己顶了两个小时的班。

    这种弹性工作时间,调整起来也很简单,以后帮着补回来就是了。

    得来的时间祁镜一点没浪费,全用在了和刘坤扯皮以及背后人员的调度上。一来一回间,一院急诊还是原来那个急诊,没变。但去过行政办公室的祁镜,回来后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祁镜了。

    因为情况特殊,祁镜都没来得及回站换回自己的衣服,就穿着一套院前急救的制服,踏入了急诊诊疗室。从休息室里随手顺了件白大褂,便进了诊疗室。

    显然,刘坤的电话先他一步到了这儿,诊疗室里的那些医生脸上没有半丝光彩。

    谁会希望自己工作的地方被个外人指指点点,尤其对方还是个住院。就算现在有了医师资格证,但也太年轻了点。

    然而刘坤作为副院长,他的话不能不听。细想起来,行政指导临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他们早就习惯,所以没难受多久就释怀了。

    这时阿q精神很好地诠释了,一个人如何在这种逆境中继续工作。

    一院留观虽然没丹阳医院多,但今天也是满负荷运转,走廊都已经睡满了,还压了不少急救车的床。现在他们都累得不行,既然有人来给自己分担压力,多好的事儿啊。

    至于别的,那就眼不见为净吧,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其他事儿都和自己无关。

    祁镜知道他们的心思,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宣布自己权力的。

    说了些大概的情况后,他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不待见我,但为了大家方便,也为了我能更快找出那些病人,我还是姑且问一句,有没有人肯帮我?”

    果然坐在办公桌旁的几位医生毫无反应,而一旁的实习生就更是噤若寒蝉了,似乎面前的病历本和处方单变成了金老的武侠,纷纷埋头苦读了起来。

    祁镜早就预想到了这个情况,要的也是这个效果,所以没说什么,直接打了电话。

    “老纪,怎么样,出的来吗?”

    “嗯,和雅婷刚说好。我现在就出门,不过这儿晚上出租不太好拦,不行我就骑车过来。”

    “好,注意安全。”

    ......

    “我已经在路上了,祁哥放心,十分钟后到。”

    “好。”

    ......

    “祁哥,我待会儿一下班就过来。”

    “你爸那儿怎么说?”

    “不管他了,要问起来就说临时有抢救住医院了。”

    “好吧。”

    八点多联系完袁天驰和蔡萍后,祁镜也没落下这三位帮手。

    今晚夜班是夏薇,三人都有空,祁镜一个个去了电话,都是呼之必应。唯一麻烦的恐怕就是纪清和胡东升明天的早班,到时候唯一能帮到自己的就只剩下高健了。

    钩体病不像其他疾病,看个实验室报告就能确诊,想要真正确诊钩体病非常花费时间。

    祁镜现在时间吃紧,一院几个病人情况都不容乐观,还是尽快做完鉴别诊断,然后直接诊断性用药最实在。至于今晚是不是要熬夜,暂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现在怀疑的病人里,已经基本被祁镜确诊的就是那位刚送来的17岁姑娘,这也是唯一一位得到了蔡萍肯定的病例。因为“青壮年脑干损伤要怀疑是否有钩端螺旋体感染”这一警句,就是她告诉祁镜的。

    从检查后的结论来看,这位姑娘是脑干出血,但其实这是两个“现实”杂糅在一起混合而成的错觉。

    一件是她的头颅ct报告,从片子上不难看出有颅底散在的出血点。而另一件就是临床症状,有延髓和脑桥损伤的各类症状。

    两件合在一起后,医生自然而然把它们联系在一起,给出了脑干出血的判断。但真要细究起来的话,出血的依然是血管,其实和脑干本身没多大关系。造成的症状其实是钩体产生的血管炎,以及脑出血带来的压迫。

    现在全icu里病情最重的就是这个姑娘,必须第一时间治疗。

    “何主任,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你觉得......”

    “我相信你的判断。”何天勤九点下的班,现在已经在家了,“脑干出血外加那么严重的贫血,她原本的预后就很不好,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治疗上......”

    “青霉素嘛。”何天勤叹了口气,“我来和他们说吧。”

    “何主任要注意青霉素的赫氏反应。”祁镜最后还是解释道,“钩体对青霉素非常敏感,很容易被杀死。但死后虫体崩解会给病人带来非常大的刺激,所以要提前加入糖皮质激素。”

    “嗯,我知道了。”

    何天勤的动作很快,才刚电话完,icu那里就有了动作。

    先是一位医生接了电话,与何天勤一起定下青霉素治疗方案后找到了姑娘的母亲,交代完病情,治疗正式开始。先用激素铺路,提前降低身体的炎症反应,紧接着便是大剂量青霉素冲击,争取迅速杀灭她体内的钩体。

    治疗需要时间,祁镜也等不及看结果了。

    22:15,胡东升到了一院。和祁镜汇合后,两人把目标放在了同在icu的那位环卫女工身上。

    她的情况一样危重,但症状却和脑干出血的姑娘完全不同。肝衰竭、肺出血、昏迷高热,现在连肾脏也快撑不住了。

    祁镜现在权力在手,病人所有的病历和治疗经过对他们都是完全开放的。看着病历本和贴在其中整整两页的医嘱单,胡东升完全没有头绪:“祁哥,这病人好怪啊。”

    “当然怪了,90年代时丹阳就很少见到这种病了。”

    “是什么?”

    “挺典型的黄疸出血型钩体病。”

    祁镜看了看医嘱单,见激素还在用,便准备在医嘱单上写下“青霉素”。但这时主管icu的医生走了过来,对祁镜这种僭越的做法非常反感:“朋友,我可没听刘副院长说你有下医嘱的权力。”

    “嗯?”祁镜皱起了眉头,“刚才何主任没和你说么?”

    “说什么?”

    “我不开药方只下医嘱,你要是觉得不好划掉就是了。”祁镜放下笔,“不过要是人没救回来......”

    他把医嘱单连带病历本往这位医生面前推了一把,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负责icu的是主治医生张绍文,多少听过祁镜的传言,但并不感冒。之前插手骨科,他管不着只当看戏。但这次摸到自己负责的范围,他心里多少有点小疙瘩。

    “你有依据吗?”

    “症状很明显了,黄疸、肺出血、超高的的白细胞计数、90%以上的中粒比例......”

    祁镜说着来到病人身边,翻开了她的眼睑:“黄疸配结膜充血。”

    接着他的手又摸向了女工的淋巴结:“两侧颈边淋巴结肿大......腹股沟淋巴结肿大......证据已经很明显了。”

    张绍文不懂钩体病的症状,不过说实话,祁镜给的治疗也实在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些激素+青霉素就行,而这两类药对普通的重症病人并没有什么负担。

    相反,环卫女工本来就有高热,激素又是对抗炎症侵袭的常规用药。用青霉素对她有没有效他张绍文不知道,但对身体有没有副作用他是知道的。

    青霉素对肾脏负担非常小,试一试也没问题。

    张绍文看着“青霉素”三个字,心里长满了疙瘩,但出于医生的天性,他实在找不到拒绝这个治疗的理由。

    自尊?

    在一例随时都会死的重症病人面前,这点自尊又没法救命,而且那么长时间没找出病因就已经没什么自尊可言了。要是自己的自尊真的能救命的话,他倒是挺想看看最后的结局。

    要真出问题,再找他问责不迟。

    “行,看你说得那么有自信,我也没所谓,我开。”张绍文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处方单,按祁镜写的开了青霉素出来,然后随手递给了护士台的护士,“希望青霉素能有效。”

    “应该能止住病情发展。”

    “那就借你吉言。”

    ......

    给两个棘手的病人,祁镜的心定了一大半。一院三个高度疑似病例已经解决了两个,最后剩下的最后那个就是余伟民。

    作为和老鼠打交道的人,他的诊断也基本能定死。

    然而短短几个小时后,余伟民已经被神经内科定了加床......

    “感染?别开玩笑了,这就一个单纯的脑梗而已。”神内科医生见祁镜这个小年轻,呵呵笑了两声,“有面瘫,有四肢活动受限,虽然时间不足,ct上也看不到明显的改变,可这症状也太明显了。”

    “就上个青霉素而已。”祁镜笑着说道。

    “那怎么行,我们这儿没事儿上抗生素到时候被人抓了小辫子怎么办?”神内科医生连连摇头,“你也知道,11月了,检查越来越严。”

    祁镜没办法,余伟民的症状和环卫女工完全不同,是和脑干损伤的小姑娘一样,是种隐性感染。他只有神经系统的后发症状,而这种后发症状差异巨大。虽然基础都是脑动脉炎,但表象不一样。

    “脑动脉炎......”

    祁镜喃喃了一句,马上说道:“你们收病房前测个脑脊液吧,也算做个鉴别诊断嘛。”

    “脑脊液?”

    “嗯,有感染,脑脊液肯定有变化。”祁镜想了想,又说道,“测完脑脊液再做个mri,好好判断一下他的梗死范围。”

    “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

    “那钱谁付?”神内医生有些无奈,“这家伙可是个盲流,没家属没朋友,身边的钱虽然有些,但只够最简单的治疗。脑梗一旦开始吸收让他出院都来不及,你竟然还要做mri?”

    钩端螺旋体侵犯颅底血管,造成颅底血管炎。血管炎引发的神经系统损伤和脑干炎极其相似,而血管炎进一步对血管造成的损伤又会让血管壁增厚或者直接破损,造成脑梗和脑出血的“假象”。这种临床症状和临床检验上的双重相似,会极大误导临床医生的判断。

    ps:青壮年脑干损伤必须注意钩端螺旋体感染,尤其是接触过疫水的南方地区。

438.突袭

    钩体病本身治疗简单,持续青霉素就能达到治本的目的。但在祁镜眼里,只是治疗两三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病侵袭性强,一旦出现传染源,只要通过水源为载体,很有可能出现暴发性传染的可能。相比容易区域性爆发的农村,丹阳的生活水平要高的多,这种可能性很小。可现在三例高度疑似摆在面前,由不得祁镜不乱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第四例、第五例。

    或许早就有了其他感染者......

    可能是误诊,可能是症状不明显就没去医院,有可能误打误撞上了青霉素自己好了,当然也有可能人已经不在了......

    溯源成了这场游戏通关的唯一主线,救治只是随手一张处方单就能完成的副线罢了。

    在传染病学中溯源无非就是找到病人的生活轨迹,从最普通的日常生活到公司上下班,所有琐碎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最后的关键线索。

    可惜,摆在祁镜面前的这三例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没法说话。

    环卫女工昏迷,没法说话。17岁脑干损伤的姑娘昏迷,没法说话。现在躺在祁镜面前的余伟民,人是醒了,但舌面瘫的他连口水都没法好好咽下去,说话便成了他的奢侈品。

    祁镜看着手里病历本上的检验报告,化验结果里除了白细胞轻微升高外,其他都挺正常的。血沉不高,肝功能正常,血脂正常,血糖正常,电解质也都正常。

    就算撇开这些不谈,余伟民身上除了脑梗带来的瘫痪外,也没其他钩体病该有的各种感染症状。

    体温37.1,没有黄疸,结膜无充血,淋巴结也没肿大,全身肌肉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体检下来除了单侧病理征阳性外,一切正常。

    能不典型到这种程度,祁镜也有些惊讶。

    靠这几个单薄的症状表现和鼠笼上发现的钩体,可没办法一口咬定他一定就得了钩体病。毕竟空气中满是细菌,要是这条能成立,那人人都是重度感染。

    既然现在没法下青霉素的处方,祁镜也不急,开始和余伟民玩起了问答小游戏。

    “做什么工作的?”

    余伟民迟疑了几秒,用手在嘴边做了个类似老鼠的动作,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后颈:“瓜卢苏......”

    “哦,抓老鼠的吧。”

    余伟民松了口气,点点头。

    “抓了几年了?”

    “十哇额一研。”余伟民很吃力地又说了一句自认为是完美表达了自己想法的句子,但听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味,便又补充道,“十~卧~耳~盐~!!”

    “哦。”

    祁镜仿佛安慰他似的点了点头,笑着帮他坐起身,对折软枕垫在他背后,然后拿出纸笔递了过去:“说不清楚就用写的吧。”

    余伟民叹了口气,慢慢抬起不断发颤的右手,脸上堆满了尴尬。这只手别说写字了,能不能拿住这支笔都很成问题。

    “换个手呢?”祁镜看向了他的左手,“反正都是些简单的问题,你随便写点就是了。”

    余伟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刚经历过脑梗,又有短暂的昏迷,现在苏醒后他的反应速度并不快,往往要迟疑一两秒才会理解祁镜的意思。好在他神志仍然清醒,左手还能持物,能做到最基本的一些动作。

    余伟民现在的字迹很歪扭,祁镜考虑了这点后把大多数提问改成了是非题。就算他真想要问出些答案来,也是用的数字居多。

    余伟民手从小就跟老家一位老师傅学捕鼠,很清楚最主要的不是工具,而是找出老鼠们的行径路线,在那些路线上设置机关。

    10多岁学的技术,20岁不到来到丹阳闯荡。

    那时的丹阳的发展刚开始起步,遍地小商铺,虽然简陋但格外热闹。随着这样的环境应运而生的便是老鼠,大量的老鼠。余伟民一个乡村娃,刚来大城市,就靠着这份手艺成功在丹阳站稳了脚跟。

    金钱让人成长,同时也能让人迅速堕落。

    赌博毁了余伟民一辈子,可那份捕鼠的手艺倒是一直留着,让他赚了不少钱。

    祁镜靠着一些问题大致了解了余伟民的过去,然后缓缓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份丹阳地图,摊开后摆在了他的面前。

    “最近半个月都去过哪儿,全部找出来吧。”

    余伟民抬头看了祁镜一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平时自己也不常聊天,难得今天有人肯陪在一旁,顺着他的意思再多聊两句也没什么。

    左手拿起笔,余伟民开始在地图上画圈。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的捕鼠订单就开始锐减,尤其是一些大商户就像和他断绝了来往一样,毫无声息。本以为是公司倒闭了,余伟民还在叹息世道不公,倒头一问才知道是自己也失业了。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等稍稍了解过后余伟民才发现,原来是丹阳多了一家生物除四害公司。

    他们一整个团队有近10个年轻小伙,光是这些人就能包办掉丹阳市内所有四害的杀灭任务。再加上公司出的各种套餐活动,折算下来要比每次都请单人便宜不少。

    不知不觉间,捕鼠的市场份额被占去大半,余伟民顿时失去了大多数收入。

    现在还能找他下捕鼠订单的也就一些小商铺和老客户,都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也都想着省钱。他们走的熟客模式,几乎各个都得给友情价。

    从地图上看,余伟民最近二十来天里也就接了三单,地点都在滨江区。

    祁镜大致记下了它们的位置,然后指向了一个没有被画上圈的地方:“这儿你认识吗?”

    余伟民看了两眼,确认了地址上的文字信息,点点头。

    “去过吗?”

    余伟民没想到祁镜对自己画的三个圈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文钦街上这家小店非常上心。这家小店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但位置就在自家对面,平时生意非常好,想说没印象也太离谱了。

    他继续用点头来回答问题。

    “那儿没老鼠吗?”祁镜觉得奇怪,“这种小作坊应该很严重吧。”

    余伟民歪着脸,似笑非笑地做了个怪异的表情,然后伸手拿过了祁镜倒来的矿泉水,艰难地喝了两口。

    “听说最近那儿老鼠闹腾得厉害。”

    “......”

    “你就没去联系联系,说不定能做上一笔大买卖。”

    祁镜继续拿这种略带刺激性的对话刺激他,可惜脑梗带来的面瘫舌瘫把微表情破坏得一干二净。而余伟民面对炸串店也始终是三种基本策略,耸肩、摇头、以及一言不发。

    见没什么效果,祁镜也不为难他:“行吧,今天就问到这儿。”

    余伟民很有礼貌地和祁镜告了别,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如果他能诚实点把自己犯的事儿都供出来,祁镜会尽量帮他早点上青霉素,趁感染继续加深前拦住那些小东西。但现在余伟民不老实,那祁镜会选择当个乖宝宝,恪守和刘坤副院长定下的游戏规则,坚决不碰他的处方。

    离开了这儿,祁镜又找到了那位神经内科医生,稍微聊了两句,把病历本交还给了他。至于余伟民后续的病情会怎么发展,祁镜就懒得管了。

    这其实和病人的身份没什么关系,他有基本的职业素养,不可能因为躺在病床上的是个烂人就选择不救。

    相对留观走廊的另一边,那位对自己念念不忘的吴擒虎就很重要。

    因为他能说话。

    ......

    一院的常规留观和丹阳医院有本质区别,位置分散在各条走廊上。这些床位就像血行播散型结核菌一样,走廊在哪儿床位就能安排在哪儿。整个急诊一楼,几乎哪儿都能看到急诊的床。

    而吴擒虎睡的是个加床,位置就在检验科的正对面,算是非常偏僻的存在了。

    这儿位置不错,远离主要聚集区域,没有心电监护和家属们的嘈杂,也没那么大的暖气。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儿,看着过往稀稀拉拉的人流也挺自在的。

    要是能把高烧的体温降一降,把两边时不时开关的电梯门都给封掉,再把床边这位叨叨的医生给拖走,那就更好了。

    “吴先生,你家属来了吗?”

    “我没家属,一直一个人住。”吴擒虎摸着滚烫的额头说道,“能不能让我休息会儿,你待会儿再来问?”

    “我时间很急。”医生也皱起了眉头,似乎也是受人所迫,“对了,你父母总有吧。”

    “都住的乡下,很久不来往了。”

    “那朋友呢?”

    “我说你怎么没完了?”吴擒虎有些恼。

    他虽然没家属,可对医生的依从性非常好,但凡检查和治疗都没二话,先付钱上了再说。而且对于护工,吴擒虎也很舍得花钱,特地找了帮忙跑腿的人。

    只要自己不出什么太大意外,这些措施完全能应付现在的情况。

    “还是找一个过来吧。”

    这位光头男医生突然改变了语气,短短数息间态度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他没了之前急迫的心情,反而往眼眶里塞了几颗小水珠:“我说真的,快没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吴擒虎还没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你对自己的身体就没顾虑吗?”光头医生轻轻地坐在他的床边,翻开记录本,淡淡地说道,“高热40度,全身疼痛,淋巴结肿大,结膜发红,这是......”

    “是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你中毒了。”

    “中毒了?”

    医生点点头:“很严重的中毒,具体毒物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怎么会这样?”

    吴擒虎以他有限的大众医学知识,判断自己应该只是流感而已,但医生却说是中毒,到底该听谁的?

    “我也没接触过什么东西,怎么就中毒了?”吴擒虎本来就因为高烧没什么力气,再被这么一吓,音调又低了两分,“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

    “不会的,我们主任很确定你就是中毒了。”

    “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我们想知道你最近都去过什么地方。”

    “我刚才都给你了啊。”吴擒虎吃力地抬起手指向了医生的白大褂口袋,“我看着你放进口袋里的。”

    “那张纸啊,那张纸不对。”医生摇着他那颗光头,抹了把鼻涕,然后继续说道,“你这份肯定不完整,经过的区域本来就少,看起来也挺干净的。”

    “那不就结了,我不是中毒。”

    “我劝你再好好想想,还去过些什么地方。”

    吴擒虎摇摇头,拉上白色的毯子把头埋了进去:“......”

    胡东升见他这样也没办法,该问的问了,该吓的也吓了,就算没拿到结果也只能去找祁镜复命。

    “还是不说?”

    “质疑了我两句,什么都不说。”

    没一会儿纪清到了,三人在医院大门口做了个简单的交流,祁镜也正好把钩体病的事儿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需要尽快框定传染范围和传染源。”

    “最后掐断传染途径,摘掉传染源?”纪清说道。

    “嗯,基本就是这么一个流程。”祁镜看向了胡东升,“他的病历本呢?”

    胡东升翻到了最新的一页递了过去,同时复述道:“高热一天,体温最高40.2度,全身无力、面色潮红、醉酒貌,结膜充血,无黄疸,双侧颈部淋巴结肿大、无压痛、可活动。”

    “一院竟然还定的扁桃体炎,也是没谁了。”祁镜看着治疗方案,笑了两声,“治疗倒是换了左氧,可惜......”

    “祁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祁镜又前后翻了翻吴擒虎的病历本,实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说道:“现在看来只能去他家跑一趟了。”

    “现在去?”

    “嗯,你和纪清去走一趟吧,我就待在一院看看其他病人有没有类似症状。”

    “去病人的家?”纪清一直都是保守派,向来不掺和他们的事儿,现在玩在了一起才知道祁镜和胡东升平时玩得有多野,“这可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

    祁镜听到这儿有些不乐意了:“他都感染成这样了,住的地方能叫住宅?”

    “不行,你们这样不行。”纪清又仔细考虑了后果,建议道,“我觉得还是要和那个人说一声,征得他的同意。”

    “哈?”祁镜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警察突袭嫌犯的家还要和嫌犯先打招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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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