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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9.撒狗粮

    很多人说人类只是地球的摄政王,而老鼠才是还未继位的王储。

    比起人类,它们有太多的优势,在和人类角力的这些年里,老鼠尝尽了诱捕、下毒、残杀等等暴行。但靠着诡异的进化能力,它们不断成长不断学习,更有甚者还演化出了极强的毒药抗性。

    靠着这些能力,它们遍布全球,越过越滋润。

    老鼠就是一辆马力强劲的大卡车,运载着昆虫卵、幼虫、小型节肢动物、寄生虫、细菌、巴尔通体、病毒等等微生物,钩体只是它们长途货运途中的小小一个快递件而已。

    在大城市里出现的钩体病大都和老鼠有关,和老鼠有关的职业就成了整个传染链条中的高危因素。

    所以在祁镜的溯源中,余伟民的顺位非常高。

    如非必要,祁镜也不想闯别人的私宅,他可没袁天驰那样的变态癖好。而且纪清和胡东升都是他的朋友、同事和搭档,祁镜也不想把他们推进火坑。

    但现在他手里的线索就只剩下这一条而已。

    之前他拿到了余伟民的行动图,三个圈全部落在了滨江区,和他料想的可能性相符。祁镜为了说服纪清,拿出了自己的证据:“你看这儿,西南角是文钦街旁商贸中心地下一层的小吃店,东边是火锅店,西北角是体育馆的食堂。”

    “然后呢?”纪清问道。

    “然后你再看看有过食物中毒的炸串店。”祁镜指向文钦街。

    “......就在这个三角内。”

    “你再看看丽华小区,也就是吴擒虎住的地方。”祁镜又指向了三个圈的中心,“它也在这个三个圈连线后的三角内,虽然不是正中央,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觉得这儿就是传染源?”

    “谁知道呢,也许是三角区域内的地方,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反正这片儿的老鼠肯定少不了。”祁镜看了眼胡东升,忽然改了主意,说道,“算了,还是我和老纪一起去吧,你留在这儿给我记录病史。”

    胡东升见他拿出了刚记下的一院所有急诊病人名单,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几十个病人的诊断,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记下所有一院急诊病人的简要病史?”

    “一院病人那么多,又紧挨着这片区域,说不定就有漏网之鱼。”

    “那我们自己的医院呢?真要说起来,其实丹阳医院离那儿也挺近的。”

    “高健正巧是中班,我已经叫他准备了。”

    “好,我知道了。”

    “症状你也基本知道,但凡沾上点的就留下,把有问题的检验报告和治疗经过都记录一下。”祁镜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有他们的家庭住址也别忘了。”

    胡东升点点头,接过了那份记录单准备去干活。但谁知一个声音拦住了他,同时把他留在了门急诊大门口。

    “唉,等等~”

    “怎么了?”祁镜看向自己的老搭档。

    “我觉得在分工上还有回旋商量的余地,可以做个调整。”

    纪清来这儿本来就是要帮祁镜分担临床工作的,他本人也实在不是玩“私闯潜入”的料:“其实记录病例这种事儿我来干正合适,你们两个那么喜欢刺激就你们去吧,我还是喜欢做文职工作。”

    “那不行!”

    祁镜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这次你必须去。”

    “啊?不去!”

    “不去不行!”祁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脸上带着微笑,但态度不容拒绝,“你要不去的话,我就把你准备在结婚喜宴上要做的事全说出去!”

    “嗯?是什么事儿?”胡东升来了兴趣。

    纪清把他推出了聊天范围:“喂,你这过分了......”

    没想到当初在明海搞出来的是非被死死捏在了祁镜的手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这对纪清来说是个两难的抉择,一边是自己的行为“底线”,另一边则是要给老婆的惊喜。

    孰轻孰重?

    他陷入了沉思......

    以纪清的判断,祁镜既然现在要去吴擒虎的家,那肯定断定了对方家里没人。一个没人的私宅,被抓的可能性其实并不高。况且本人还留在医院根本回不去,真要算起来安全系数还挺高的。

    但如果这次不去,以他对祁镜的了解,别说是朱雅婷了,说不定全丹阳的人都会认识自己。

    不行!

    绝对不能这么干!

    简单的权衡利弊后,答案似乎已经明确了。两相比较之后,高下立判。这让纪清不得不感叹:在爱情面前,人如果还要保持原则就会有一定的局限性,就算是底线也可以上下浮动的嘛......

    不过这事儿让纪清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某次“喝花酒”的回忆,说实话挺有意思的,但他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又不会抓老鼠,又没胡东升的临场反应,除了治病救人没什么特长,带我过去就是个累赘啊。”

    “不,你是这次的关键人物。”

    祁镜没给他任何的狡辩机会,还是让胡东升留在了一院,把自己的白大褂连同特制的通行工作证一并交给了他。

    而自己则从清创室里拿了两套口罩、塑胶手套+手术帽,带着纪清跑去了一院大门口的门卫室:“大叔,我前面放你这儿的东西能给我吗?”

    “哦,小兄弟你可算出来了。”门卫大叔一脸笑意,“看完你爸了?”

    “嗯,看完了。”祁镜笑容可掬,像个极其孝顺又懂事的孩子,“现在回家,明天早上还要上学呢。”

    “辛苦你了。”门卫大叔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下一个塑料袋,递了过去,“快回去吧。”

    “好的,谢谢大叔了。”

    ......

    一院门口和任何一家大三甲一样,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随时准备接客的出租车。两人没一会儿就上了一辆,目的地自然就是丽华小区。

    “你竟然装嫩......”纪清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狗粮。”祁镜翻开塑料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城里人谁没事儿去碰老鼠,这种小东西的源头在老鼠,但肯定是通过其他媒介才到了他们的身体里。”

    “你是说野狗?”

    “有可能是野狗,也有可能是谁家养的狗,这说不准。”祁镜说道,“老鼠、狗和猪都是钩体们的终宿主,但城里人接触最多的,或者说唯一能接触的就是狗了。”

    “那人呢?是什么宿主?”纪清想起了寄生虫,每种虫子的生活方式都不同。

    “人?”祁镜苦笑了两声,“人只能算偶然感染罢了,谁让犬和猪被驯化了呢。和人接触的越多,被人类免疫系统消灭的次数越多,它们产生在人身体内生存的基因的突变机会就越多。然后就......”

    “然后就成了人畜共患病。”

    “没错。”

    “你是想用狗粮把野狗引出来?”纪清看着手里这袋沉甸甸的东西,“可晚上它们都休息了,应该不会出来吧。”

    “我问过宠物店老板,只要有耐心,应该没问题。”祁镜撕开了条口子,顿时后车厢里满是香味,“平时这些家伙都是翻的垃圾桶,突然来这么一招,它们挡不住的。”

    “希望如此吧。”

    祁镜用小夹子封住袋口,然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看我?”纪清有些不明白,“是让我在小区里撒狗粮?”

    “嗯。”

    “就这种小事儿,有必要说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么。”纪清轻轻一笑,本以为事儿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但平时和祁镜在一起被强迫练就的脑子总在告诉他,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这个么......”

    “你该不会是要......”

    “你也知道确定传染源不容易。”祁镜无奈地摊了摊手,“真要遇到了,怎么能错过呢。”

    纪清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指着袋子里的口罩,压低着声音问道:“你带着口罩,难道不是为了去吴擒虎的家?”

    “去他家为什么要戴口罩?”

    “挡脸啊。”纪清很在意这一点。

    “又没摄像头,你怕什么。”祁镜笑得很随意,压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那塑胶手套呢,难道不是藏指纹吗?”

    “我们又不是去做坏事儿,为什么去他家要戴手套?”祁镜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搭档,就好像这次去的是自己老朋友的家一样随意,“戴手套当然就是为了这件事儿,它们身上说不定就有钩体,你下得去手?”

    纪清咽了口口水,继续问道:“那这身白大褂和帽子呢?”

    “当然也是为了这件事儿。”祁镜皱起眉头,仿佛面前就是个臭不可闻的垃圾桶,“要没白大褂挡着得多脏啊。”

    “合着你说我才是关键就为了这个?”

    “为了找到传染源,只能靠你了。”祁镜很为难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平时不喜欢动物,还对毛有点过敏。胡东升毛手毛脚的,也没养过狗。这次要把它们抓回去,还得靠你出把力才行。”

    “你就不能找疾控中心吗?”

    纪清死死压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被出租车司机听出点什么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另一幅模样:“这种事儿让专业的人来不是更好吗?”

    “疾控中心?”祁镜呵呵笑了两声,“等他们找到来源,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你就那么肯定能找到?万一不是狗,是别的情况呢?”

    “传染途径基本定死了,也挺好理解的。”

    祁镜解释道:“野狗生存自然会遇到老鼠,钩体就会轻易地从老鼠身上转移到狗的身上。以钩体的生存能力,活个把月不成问题。有些人爱心泛滥,再遇上长得可怜些的野狗,自然而然会和它走得近些,有了接触就会传染。”

    “他们都不洗手的么......”纪清家里虽然也养着一条小狗,但听祁镜这么一说,喉咙里就直犯恶心。

    “你以为人人都是医生?普通大众可没有什么无菌概念。”

    “可丽华小区那么大,万一出来一堆狗呢?谁才是源头,怎么分辨?”

    祁镜还真没想过这种事儿,镇定自若地胡说八道:“没事儿,到时候我再看看。”

    “再看看?再看看是什么意思?”

    “实在不行就随便抓两条送疾控就是了。”

    “你这也太随便了吧......”

    ......

    出租车一路进了丽华小区,两人并没有急着诱捕野狗,而是先去了趟吴擒虎的家排查一下。

    祁镜这段时间和袁天驰混在一起自然不是白混的,他教了袁天驰如何克制自己,而袁天驰自然也是倾囊相授。

    偷钱包这种需要长时间练习的操作,祁镜缺乏练习目标也没时间去练习,所以一直没学会。但开锁有固定的练习对象,再配上一定量的时间和灵敏的耳朵,其实对祁镜来说并不难。

    纪清看着没能撑过半分钟的房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那么熟练啊......”

    “这有什么,胡东升比我还快。”

    “他也会?”

    “这小子为了留在我身边,什么都敢学。”祁镜想到胡东升,心里就忍不住的兴奋,“这家伙实在太好用了,亏的当初没白疼他。”

    “我都认识了一票什么人啊......”

    吴擒虎的家并不大,在丽华小区里只能算普通户型,不过房间都被这个男人整理得非常干净。干净这时候确实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没一会儿就翻出了关键性的物证。

    “呵,没养猫狗却有猫粮和狗粮。”祁镜看着到手的两小袋食物,笑道,“没想到他还是个充满了爱心的人啊。”

    “可惜爱心给了猫狗。”纪清从他的床头柜里翻出了一本记事本,“来,看看吧。”

    这本小册子其实只是一整个医闹记录系列里的一本而已,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从事的这项为之倾付一生的完美“工作”。

    “放回去吧。”祁镜随便翻了两页,又把册子递了回去。

    “这可是证据。”

    “非法得来的证据没用。”祁镜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手机,把它们从纸质转换成了照片,“留个存档就是了。”

    “好吧。”

    有了这两项证据,吴擒虎和丽华小区的秘密已经被揭开了一角。

    钩体的源头很有可能和这个小区有关,抓到源头刻不容缓。至于医闹的事儿,只需要把这些照片透给李文毅,然后让这位李警官代为收尾就行了。

440.雨

    祁镜是个猎捕微生物的好手,能从病人的日常习惯和临床症状开始,层层扒开它们隐藏的外衣,最后把幕后黑手揪出来。长时间和人畜共患病混在一起,让他对宠物有种天然的不信任感。

    纪清和祁镜不一样,医学专精的侧重点是典型的危重症急救医学。他对微生物没多少兴趣,当然他的实力和精力也不允许,所以没这种偏见。

    医学生的学习生活非常枯燥,能坚持到这一步,有一部分功劳得归于家里那条小狗。

    再加上这两年他遇上了朱雅婷,正巧对方家里也有几条大狗。这样的环境让纪清对狗很有感情,处理起来自然要比祁镜有一套。

    这次的行动说起来很容易,无非是撒狗粮罢了。

    找到野狗们可能聚居的地方,然后撒出狗粮,等狗粮的香味把它们从阴暗潮湿的街道角落里慢慢引出来后,再用手里大量的狗粮作为筹码,和它们建立良好的关系,然后......

    “这还然什么后,都等半小时了,一条狗都没看到。”

    纪清看着空荡荡的小区空地,耳边吹过的都是深秋夜晚的凉风:“我看还是先回去,你这方法一点儿用都没有。”

    “怎么会没用呢?”祁镜觉得奇怪,“难道它们都不喜欢吃狗粮吗?”

    “我哪儿知道......”纪清看了看手表,时间早就过了11点,分针直奔着12点的方向去了,继续建议道,“再说指不定你说的对不对呢,万一源头不在丽华小区,你死等在这里不是浪费时间嘛。”

    祁镜也想过自己出错的可能性,毕竟是大海捞针的事儿,找到了是运气,没找到才是常态。但他的倔脾气可没那么容易服输,走之前祁镜又打了个电话:

    “喂,东升,你那儿排查得怎么样了?”

    “在做呢。”胡东升就窝在一院内急诊疗室的角落里,面前堆满了病历本,“有事儿?”

    “排查出几个了?”

    “排除那四位,剩下符合你所说症状的,到现在一共是......”胡东升看向一旁的名单,从上至下数了一遍,“一共是6位。”

    “地址。”

    “地址都在滨江区。”

    “有丽华小区的吗?”

    “那倒没有。”胡东升摇摇头。

    “你把住丽华小区的都找出来。”

    “哦......”

    在一院内科急诊留观的病人里,住丽华小区的一共三个病人。除开吴擒虎外,剩下的是一男一女两位。

    男的58岁,是严重的心律失常,有高血压高血糖,留观在主道走廊。而女的78岁,阻塞性肺气肿,有合并肺部感染,再继续下去就得上呼吸机了。

    “都不是......”祁镜马上排除掉了他们的嫌疑,“那六个有相符症状的病人里,地址相似吗?”

    胡东升比对了手边的地图,摇摇头:“都挺分散的。”

    “奇怪了......”

    祁镜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联,唯一被他看中的传染中心点只有一个病例。以前的钩体病可不是这样的,基本上都是一来一大片。

    “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祁镜终于回过了神,然而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有点让纪清吃惊:“老纪,明天是不是要下雨?”

    纪清不知道他问这句话地意思,只是答道:“嗯,要入冬了,估计得连着下好几天。”

    “要下雨了......”祁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也越不能放任这些猫狗不管,“这一个月丹阳都没下过雨,秋高气爽,所以传染范围并不大,也成零星分布。可如果要是来一场大雨,后果不堪设想。”

    “钩体会随雨水流向其他地方?”

    “恐怕整个下水道系统都得遭殃,那儿可是老鼠的天堂。”

    祁镜看出了问题的紧迫性,而纪清地角度却不同,他看出了己方力量的弱小,忍不住又建议道:“这事儿要尽快让报疾控中心知道,还是得让他们来吧。”

    “就算现在找疾控,恐怕也来不及了。”

    “可你现在就算再坚持也于事无补,难道你就这么断定,传染源就在丽华小区?”

    祁镜很倔,但也不至于刚愎自用,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但这只是行为上地放弃,并不代表他心里也放弃。

    吴擒虎家里没猫狗,但橱柜里却有用了大半的狗粮和猫粮。对于身边没亲戚朋友的单身狗来说,唯一可能的就是找上那些野猫野狗排解自己的寂寞。

    而吴擒虎恰恰就出现了钩体病的早期症状。

    余伟民家就住在隔了一条文钦街旁的人民北路上,去捕鼠的几个位置离丽华小区都不远,而他也中了钩体病,出现了脑动脉炎导致的脑梗。

    环卫女工住的是离余伟民家不远的环卫所职工宿舍,17岁脑干损伤的女孩儿住的地方也紧挨在丽华小区边上。

    要说钩体病和这片区域无关,祁镜打死都不信。

    “这事儿找疾控还未必管用。”

    “那找谁?”

    祁镜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打给了蔡萍:“蔡主任,你还在疾控中心吗?”

    “我半小时前从那儿出来的,现在在去一院的路上。”电话那头传来的正是汽车行驶时的声音,“你那两个朋友都上了药,你不用太担心。”

    “哦,辛苦你了。”祁镜客套了一句,马上说了自己的想法,“蔡主任,我估计传染源就在丽华小区。可能是什么猫猫狗狗染上了钩体,然后通过直接接触传染到了人的身上。”

    “猫狗......”蔡萍想了想,同意了他的看法,“嗯,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可我在丽华小区并没见到猫狗。”祁镜问道,“我现在想问问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电话。”

    “你想让他们来调查?”

    “这可是钩体病。”祁镜说道,“以前钩体病传染起来有多严重,蔡主任应该比我清楚。现在因为丹阳连着一个月没下雨所以只造成了小范围传播,可明天的天气预报......”

    蔡萍自然会听新闻,天气也是她关心的东西:“明天下雨。”

    “钩体一旦遇到雨水的冲刷。”祁镜没再说下去,“我记得28年前的6月,丹阳连绵大雨半个月,滨江水位大涨,河满沟溢,全城受淹。一个月后水是退了,可钩体病开始泛滥。”

    蔡萍对这段历史很了解,那时她刚进临床没多久,也参与这场抗yi:“确实要扼杀在摇篮里,不能再拖了。”

    祁镜拿到了号码,相比蔡萍他更了解可能传播的地理位置信息,所以这个电话还是得由他来打。

    丹阳动物疫控中心前身就是原先的畜牧兽医院,在合并了兽药饲料监察所、畜牧疫病监测站后,成为了预防控制动物疫病传播的疫控中心。

    时间临近半夜12点,按理说他们不太会在这个时间派人出来帮忙搜捕野猫野狗,而且中心所在位置更近郊区,离滨江区非常远。

    不过祁镜还是想要碰碰运气。

    电话铃响了足足半分多钟,这才有人接起了电话:“喂,动物疫控中心。”

    接话的是个年轻人,听声音有点轻,显然是刚睡醒,不过态度还算不错。祁镜没想太多,直接把自己遇到的问题丢了过去:“这儿有染了钩体病的病犬。”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如果是了解钩体的研究员或者医生听了,肯定会非常重视。可惜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接话的可能连什么是钩体都不知道:“哦,然后呢?”

    “然后?”祁镜皱起了眉头,“这是钩端螺旋体,知道一条病犬会引发多少感染吗?”

    “现在太晚了。”年轻人打了个哈欠,“我明天一早会和他们说的。”

    “明天?”祁镜音量逐节升高,“明天就是大雨天,钩体遇到雨水就会四处传播,你还说明天?”

    “啊呀,你嚷嚷什么,扎得我耳朵疼。”

    年轻人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是被祁镜说烦了,顿时一股年轻气盛的逆反心理冒了出来:“和你说了现在没人,我就一打工的,你找我也没用,安心等明天吧。”

    说完,他就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

    “***!”

    祁镜朝着传来盲音的电话怒骂了一句,但嘴上骂归骂,他也确实没办法。动物防疫中心也不是医院,按照常理,半夜也没人值守,真要做事还是得等第二天。

    人医和兽医是两个系统,以蔡萍的地位实力也没法影响他们。想了半天,祁镜只能找上黄兴桦。

    “你小子,怎么那么晚打给我?”

    最近国内没什么大事儿,黄兴桦早就睡下了,冷不丁手机里来了祁镜的电话倒是让他小小地兴奋了起来:“该不会是丹阳出事儿了吧?”

    “黄所长,你可真厉害。”

    “还真出事儿了?”黄兴桦一个起身,猛地坐起,“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丹阳可是大城,出事儿可是个大麻烦啊!”

    “麻烦确实不小,钩体病。”

    “钩体?”

    黄兴桦一直都是学的病毒,但对钩体还是有不小印象的,而且他随自己父亲上山下乡,对这种病的印象要比蔡萍更深刻。

    也是20多年前,他住的是浙东岳江县,那儿临近沉阳湖,风景非常秀美。

    可是就是这样大好的湖光山色,却在70~90年代里接连发生了三次大洪水,进而引起钩体病的暴发流行。

    让他记忆最深的还是要数7980年的6月,当时湖水上涨,大批量的东方田鼠泅渡到相邻的岳江县,它们从堤岸开始往县城迁徙。从7月中旬~8月下旬,县内陆续发生数千起钩体感染病例,平均每一百人就有一人感染。

    此后感染时有发生,但大范围感染总会伴随大雨和洪涝灾害,直到有了疫苗并且彻底整治了鼠患这才消停。

    “你们一个准一线大城市竟然会有钩体病?”黄兴桦早就没了睡意,套上外套后起身去了自己的书房,“你确定吗?”

    “黄疸、结膜充血、淋巴结肿大、脑动脉炎导致的脑梗脑出血、肝衰竭、肺出血......”

    黄兴桦听着这些熟悉的症状,叹了口气:“还真是钩体,不过你现在找我也没用啊,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可还在上京呢。”

441.分工

    半夜12点17分,彭建国躺在自家的床上,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身上盖的是条厚绒毯子,耳边来回转的是自己“老朋友”的念叨。

    从念叨的内容来看,丹阳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这个当所长的,怎么也得负起责任才行。

    本以为过了十月,过了一年中动物疫情最重的月份,天气也转凉,自己该轻松轻松好好享受一番,待来年开春再重新投入工作。可没想到,最不该来的事儿还是来了。一旦动物疫病和人扯上关系,那就是个天大的麻烦,怎么躲都躲不过。

    彭建国轻轻地叹了口气,侧脸看了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女人,准备慢慢起身,然后跑去隔壁的书房再和老友好好合计合计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然而黄兴桦没那么好的耐心。

    从电话接通开始,一直都是他在那儿磨嘴皮子,彭建国这儿半个字不多说,全是有气无力的嗯嗯啊啊,任谁听了都会来气:“老彭,你倒是说话啊。”

    “啊哟,黄老兄,你声音轻点,性子也太急了点吧。”

    彭健国刻意调低了手机通话音量,轻声地回了一句,然后蹑手蹑脚地掀开毯子,准备离开这张床:“我知道事情严重,可我刚还在睡觉呢,天气怪冷的,容我穿上衣服再说......”

    可能是女人天生敏感,也可能是这姑娘本来就睡得浅,彭建国只是稍稍挪了身子就让她察觉到了床垫的细微变化。

    身下轻轻的起伏搅了女人的清梦,她回身见自己的男人要走,便迷迷糊糊地把手轻轻搭在了彭健国的腿上,声音柔得能让人听了醉死过去:“所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所长?

    黄兴桦耳尖,立刻听出了味儿:“老小子,你竟然在偷吃?!”

    彭建国来不及顾及女人,先被自己的老朋友吓了两句,忍不住辩解道:“你别乱说,什么偷不偷吃的,老子早就离婚了,这是吃的正餐。”

    “哦?是吗?”

    黄兴桦和彭建国确实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以前在上京工作的时候,两人虽分属人医兽医两个不同的系统,但因为要防治动物疫源传染病的扩散,所以时常见面。不过后来各自的际遇略有不同,一升一贬,他们便疏了来往。

    黄兴桦本来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正事儿,不想和他争论这种私生活关系,话锋一转,把重点又落在了钩体病上:“让你们所里的应急防控小组出去干活吧,这次事儿不小了。”

    彭建国进了书房,把电话开成免提,然后穿上了外套:“丹阳那么大,现在出动也是大海捞针,难度很大啊。”

    “我知道难度大,不过......”黄兴桦顿了顿,还是决定押宝在祁镜身上,“有人已经找到了源头了,有范围的话,你这儿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那么快?”

    说到这,黄兴桦有点得意,好歹是自己看中的年轻人,能在乱七八糟的急诊里筛查出钩体病,说实话非常惊艳。要不是自己本来就了解他,见惯了这种事儿,恐怕会吓一大跳。一个二十多岁的住院医,能看出钩体病,说出去没几个人信。

    “他是急诊医生,手里有病人地址嘛。”

    “哦......”

    彭建国刚睡下被吵醒,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可现在他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什么情况?

    彭建国想了想没想明白,也懒得再问:“源头具体在哪儿?”

    “暂时有一个初步范围,丽华小区周围。”黄兴桦按祁镜的结论又说了一遍,“听说明天你们那儿要下雨,如果拖到明天,下雨之后的钩体会怎么样,你应该清楚。”

    “好,我懂了。”

    彭健国嘴里喃喃了两句,开始着手翻起了藏抽屉里的一本应急小组组长的通讯录。他打开桌上的台灯,一边戴上老花镜一边吐槽了一句:“钩体病,这年头竟然还有钩体病,麻烦啊。”

    “是挺麻烦的,临床的症状还极不典型。”说起这事儿,黄兴桦倒是很来劲,“听说丹阳疾控已经在一个捕鼠人的鼠笼上找到了钩体。”

    “真查出来了?怎么没和我说啊?”

    “就三小时之前的事儿。”黄兴桦笑着说道,“就你们家那值夜班的,不管来什么电话都说明天,也不管急不急。”

    “哦......”

    彭建国眨了眨眼睛,马上意识到他说的是谁。这就是床上那姑娘的弟弟,今年刚进所里,想混个脸熟,然后明年就能正式提拔上去了。他没想到会出这事儿,他现在又不能直说,只能尽快换个话题:

    “那......那个钩体传染几个人了?”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清楚钩体病爆发时是个什么样子,彭建国不敢怠慢,换话题的同时又不忘翻出了丹阳地图:“最好把感染病人的区域都给我标出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黄兴桦成功把话题引向了祁镜:“不过那个查到钩体病的年轻人知道,他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年轻人?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急诊医生?”

    “嗯,挺聪明一孩子。”

    彭建国看着地图,有些错愕:“我还以为是你在丹阳指挥呢。”

    “我当然在上京了,没事儿我跑丹阳来干嘛。”黄兴桦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道,“既然你醒了,我待会儿就和他说一声。两分钟后,他应该会打电话给你,有疑问就找他吧。”

    “他靠不靠谱啊。”彭建国有些不放心,“是你学生?要是你学生倒还能信一信。”

    “我学生都在研究所干活呢,怎么会去丹阳。”黄兴桦打了个哈欠,就像卸了重担似地说道,“你再在电话边等着吧,我先睡觉了。”

    “喂,老黄,你在开玩笑吧,现在睡觉?这可是钩体病,你把事儿交给一个年轻人算什么意思?一个急诊医生懂什么流调啊......喂?说话啊!!”

    彭建国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那么放心,还想多说两句,可谁知黄兴桦直接挂掉了电话,压根没想再聊下去。他实在搞不明白一个在上京出任疾控中心所长的家伙,怎么放心把这种事儿交给一个年轻人做。

    难道是丹阳疾控没人了?再怎么给传染病学专家排座次,也轮不到一个年轻人上来啊。

    不过两分钟后,他懂了。

    彭建国和太多的传染病学专家有过接触,非常了解他们。现在耳边的这位哪儿是什么年轻急诊内科医生,不论说话的口气还是对钩体病的了解程度,他都有资深传染科主任的实力。

    这人能从病人纷杂的症状下手,排查了一院这一星期在内科急诊留观的上百位病人。在短短三个多小时里,他已经帮彭建国在地图上标下了所有疑似病例的位置,并且找到了最有可能出现传染源的地区。

    不论速度还是精确度都是老手,没有任何青涩的影子。

    “丽华小区啊......”

    “嗯,那片地区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新老居民区混杂,又挨着滨江,是老鼠滋生的好地方。”

    当然祁镜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在丽华小区的基础上他又找了好几个备选的位置:“除了那儿,清里坊、文钦街的小商铺、滨江区体育馆周边的小卖部,还有挨着丽华小区不远的鹤山公园都有可能。”

    对于专门做大范围动物疫控的彭建国来说,只是滨江区一个小区周围的范围,涵盖面积确实不大。

    只不过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儿一边,第二天的大雨说下就下。他也不是孙猴子,不可能一个猛子扎进东海,凭着和老龙王叙叙旧就能止住这场大雨。

    所有针对动物的防疫工作必须在大雨来临前完成。

    “看来主要注意力要放在野狗身上。”彭建国还依稀记得城市钩体病离不开这些被抛弃的小宠物,“恐怕野猫也没法放过了。”

    “嗯,主要还是野狗,如果时间允许的话,那自然一次性全兜回来比较好。”

    “唉,要忙了。”彭建国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力的,你电话尽量别占线,电充足,如果有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打你电话。”

    “嗯,我知道。我这儿会继续排查病人,争取多捞点线索出来。”

    两人稍稍交流了几分钟,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后,开始分工操作。

    第二天的大雨注定了今晚必将是个不眠夜,在全丹阳百姓进入梦乡的时候,彭建国把全所一共五支应急防控小组全叫了过来。

    任务很明确,从祁镜给予的几个位置开始排查,然后向丽华小区集中,形成一个包围圈。

    要求也很明确,那就是在天亮之前结束所有排查工作,所有野狗野猫,但凡在路上跑的窝里蹲的都得一并带去动物疫控中心。然后便要开始统一做钩体检测,解决掉这些钩体。

    当然只是这些还不够,城市传染中野狗比重不小,但作为主要传染源的还是老鼠,必须解决。

    靠他们没法把老鼠弄干净,专业的事儿还是得找专业的人来做。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彭建国一直都和生物除害公司有联系。

    接下去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除四害工程。

    而对于祁镜来说,源头既然已经有人帮着排查,他就可以干自己的老本行,抽身出来继续排查病人。

    然而现在排查的目的出现了变化。

    之前是为了靠病人的地址来推算出可能的传染源地点,但现在是为了彻底排查掉所有得了钩体病的病人。范围也已经从一院急诊扩散到了全滨江区的医院,当然从时间上来看,祁镜的时间稍稍宽松了些。

    乘夜宵出租车回到一院,胡东升的摸排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列15人大名单。

    “祁哥,人都在这儿了。”

    “一院的?”

    “嗯,我们自己医院的有8个,高健还在复查。”胡东升指着一旁的护士站,说道,“我们医院的留观人数太多了,再加上时间跨度有点大,工作量不小。”

    “先让他停一停。”

    祁镜在诊疗室里抓了一把记号笔:“对了,把这儿闲下来的急诊医生都叫过来,一起做鉴别诊断。”

    “我哪儿叫的动他们啊。”

    祁镜指了指他胸口上那块写了祁镜名字的特殊工作牌:“这就是我们的鸡毛令箭,行政总值班刘副院长发的,拿着它应该能叫到人。”

    事实证明,这他还是高估了行政在普通医生心目里的高度。到头肯来的也就只有两个实习生而已,就这还是胡东升说了不少才忽悠来的。

    不过来的两人里倒是有个熟面孔。

    “祁老师,你没走啊。”小姑娘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祁镜自然认得她,余伟民进医院就是她帮的忙:“你不是才大三么?”

    “哦,我爸让我有空就来急诊练练,没想到直接安排进实习组了。”林奕辰苦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正巧没事儿,我就过来看看。”

    别说这姑娘没想到,祁镜也是没想到,二代的路子可以玩得那么溜。

    大三第二学期还没到,临床四大金刚、诊断学、影像学都没接触,就把人送进了第一线,看来这父亲也是个实战派。

    其他医生没来就没来吧,本来占了一院医疗资源就不太好。

    现在自己身边有纪清、胡东升和高健,解决20来个病人并不算太难。至于这两个实习生,当个下手,做做记录也不错。

    而且关键是之前那个林奕辰就在面前,本来还想等一段时间好好养养,就和某些喜欢养书一样,但没想到那么快就要看了。

    “来,胡东升,把名单和你写的东西给他们俩。”

    祁镜一改之前急切的心情,突然放缓了节奏:“对了,把笔和记录板也给他们,看看一院实习生都是什么水平。”

见谅

    急诊刀做到现在,_(´_`”∠)_,容我喝瓶糖水压压惊。

    接下去要做术后病程录,要回病房查房,要交班,然后emmm

    尽量补抽空改,见谅见谅

442.然后呢?

    实习生之于上级医生,第一个身份应该是他们身边得力的助手。

    首要责任就是需要帮忙做许多杂活,其次还需要应付一些来自病人和家属们的提问。往往这些提问内容千篇一律,上级医生几乎每天都要回答这些问题,拿来给实习生磨练耐心最好不过了。

    在实习生做好助手工作的同时,他们需要扮演第二个角色,学生。

    还在学习课本知识的学生毫无临床经验,处在理论知识大量填塞后的饱腹状态,需要尽快消化才能把这些东西化为自己的知识。

    而临床上大量病例正是医学学习中最好的消化酶。

    医学知识向来以量大著称,学习知识点密集,学习周期也长。那套蓝色生死恋并不是在玩什么文艺,是真的能让人学到生不如死。

    祁镜是非常喜欢用病例教育这些学生的,尤其是那些引起他兴趣的学生。

    不过面前这两位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就算那个叫林奕辰的姑娘也只是性情对他胃口罢了,真要谈及实力,还得好好考察一番才行。

    汇报病史、表达出自己的诊断思路,并且列出自认为最有可能的病因,就是一个不错的考察方法。

    “45岁女性,4天前在无明显诱因的情况下,出现进行性加重的结膜及全身黄疸。有肌肉酸痛,浑身乏力,服用过解热镇痛药后症状无缓解。”

    林奕辰才大三,因为医学知识水平有限,便被安排站在一旁,负责汇报工作。

    而另一位大五的实习男生,也就是她的学长,负责病历汇报的板书。

    其实这套组合当初祁镜和胡东升在外科icu的办公室里也用过,为的是季广浩的肝。虽然现在他们手里的病人也是肝胆方面的问题,但陈述病情的水平完全不能比。

    当初经历过了祁镜的训练,胡东升初露锋芒,配合起来也很顺手。比起那时的他,林奕辰身上有作医生品性,但知识和能力上还是差了些。

    而她那位学长,还长了两岁,相比起来就显得平庸了。

    如果是别人,或许祁镜会把这些归结于学医时间上的差异,毕竟胡东升当初是即将踏入实习行列的准大五学生。但林奕辰是个活脱脱的医二代,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单靠从小到大的知识熏陶,就应该有更扎实的基础。

    可惜,再次接触下来后,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男生在白色写字板上写下了几个症状:黄疸、肌肉酸痛、浑身乏力、服药无缓解,然后还不忘标上4天的时间。

    林奕辰往后翻了一页,挑了几个指标异常的检查单说道:“病人留观后立即查了肝功能,其中谷草转氨酶490,碱性磷酸酶160,乳酸脱氢酶533,总胆红素368,直接胆红素253......”

    “等等。”

    胡东升在旁听着觉得不对味,连连叫停:“不要机械性地报数字,你这样一个个汇报太占时间,之后还有十几个病人要讨论呢。”

    “哦。”林奕辰看着手里检查单里上上下下的箭头,组织整理了一下语言,“病人化验报告中,有明显的肝酶高,胆红素高,以直接胆红素升高为主,还有凝血功能障碍......”

    症状对学生来说比较熟悉,毕竟平时也能遇到,说起来轻松,记起来也轻松。

    急诊不像住院部,病历本里记录的内容非常有限,除了一些检查单外,就是治疗了。可这个病人就给了些保肝治疗,没再写别的东西。

    “没了?”

    “没了。”林奕辰又往后翻了两页,摇摇头,“后面都是空白。”

    祁镜皱起了眉头,看向胡东升:“没了?”

    胡东升摇摇头,然后凑到了祁镜耳边轻轻地说了两句:“有几个检查单刚出,东西在病人手里还没来得及贴。”

    这种情况不少见,医生没来得及写,所以病历本上是空白,也正好可以考一考他们:“如果是你们见到这个病人,现在化验单的结果是这样的,那接下去应该查什么?”

    “这......”

    叙述记录就是机械性的操作,和自己动脑想诊断思路是完全两个概念。

    病人今天刚入院,本来资料就少,检查结果也是刚出,他们还是夜班。面对五十来个病人,他们了解情况肯定没那么快。不过该有的诊断思路肯定得有,这必须是看到病人后第一时间跳出来才行。

    这是祁镜对实习生的基本要求,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实力可想而知。

    “要查乙肝吧。”林奕辰忽然想到了什么,“乙肝中后期肝脏损伤加重,应该会出现黄疸吧?”

    祁镜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李亦辰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师兄,“还有然后?”

    男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乙肝两个字后这才想到了:“哦,对了,还有其他肝炎,甲肝、丙肝、戊肝。”

    如果是自己手里的实习生,反应那么慢肯定要被祁镜数落两句。不过这儿好歹是一院,他要求没那么高,算是非常宽容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做B超吧。”

    “嗯,不错,然后呢?”祁镜的“然后”并没有结束,不知为什么问了一句,“如果B超没发现异常,然后呢?”

    “那就做ct!”

    “ct结果也是正常的呢?”

    “ct也......”

    林奕辰和男生额头挂下好几条黑线,这么多带教老师,手里有各种教学方法,可从没见过这样的。

    两人有点懵:怎么还有然后?没然后了吧?

    血常规基本正常,几个蛋白稍稍有些不太好但没什么意义。现在已经查了肝功能、查了凝血、查了肝炎,查了b超和ct,还要查什么?难道还要做MRI?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去还要查什么,最后只能把视线放回到了祁镜身上:“难道要做mri?”

    “嗯,近了。”祁镜点点头,“再往前想想。”

    还往前?MRI不是到头了吗?

    “......”林奕辰叹了口气,摇摇头,“祁老师,我们不知道。”

    祁镜知道了两人的极限,也没急着说答案,而是给高健使了个颜色,让他从剩下的一院14份病人名单里又找了一位出来。高健起身,把病历本送到了他们手里:“这也是个黄疸病人,你们看看吧。”

    又是黄疸?

    这时林奕辰似乎摸到了祁镜这次找实习生的目的,笑着问道:“祁老师,你不厚道啊,找我们来是考我们呢?”

    “本来我没想考的。”

    祁镜没想到她直接问了出来,倒是丝毫不顾及自己这个上级医生的感受。当然他本来就喜欢这种性格,在诊断疾病面前,医生互相之间没必要留面子。

    当然了,这是以实力足够为前提的。

    祁镜笑了笑,手指有节律地轻轻敲着桌面:“这不你来了么,我突然来了兴趣。你要是觉得没意思,那就算了。”

    说完,身边的纪清就准备收拾东西,开始正式鉴别诊断。

    不过林奕辰脾气很倔,听了这种话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连忙说道:“别,祁老师那么好兴致,我肯定奉陪。”

    “那,继续。”

    第二个病人是个50岁的男性,进行性加重黄疸5天,主题依然还是黄疸。

    他在一月前无明显诱因的情况下,突然出现腹部胀痛,有缓解的时候,但断断续续一直存在。5天前腹痛突然加重并出现了黄疸,病人无发热,无恶心呕吐,无发热寒战。

    “既然你们接受,那就继续。”祁镜指着他们手里的病历本,“病人情况在你们手里,检查在我手里,说说你们的诊断思路,看看能不能和你们的上级医生的思路对上。”

    “先查血常规。”

    祁镜手里确实捏了一把检查单,看了第一张上的数据,然后掀开放在了一边:“血常规一切正常。”

    “肝功能。”

    祁镜掀开第二张:“有点糖尿病,肝酶轻度升高,肝酶谷草/谷丙比值0.5,胆红素升高。”

    林奕辰似乎对祁镜说的这些内容有些迟疑,但稍稍停顿了片刻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凝血功能?”

    祁镜又在这儿耍了个小花招,反倒把原本应该说高低的检查项目改成了具体数字,和胡东升打了个反差:“pt49,aptt59。”

    “pt是血浆凝血酶原时间,正常范围是11-13,aptt是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正常范围31-43,病人有凝血功能障碍。”被问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林奕辰心情不错,展现的基本功也不错。

    这也让祁镜觉得奇怪,本不该她这位大三学生了解的检查数据反而记得非常清楚。

    不过林奕辰并没有满足,常规检查数值是之前被自己父母强迫记下的,现在一眼看出化验单上的异常能帮她出风头,但没办法做诊断。

    她的危机并没有结束。

    “接下去查肾功能和血液生化。”

    祁镜又顺着次序掀开了第四、第五张,仿佛她的思路早就被他掐中了一样:“正常。”

    “那B超呢?”

    祁镜眉毛一挑,看到了第五张,这是带有B超画面截图的检查单:“胆囊结石,肝内外胆管扩张,肝脏、脾脏和肾脏未见明显异常。”

    整个问答都是林奕辰在主导,男生好歹比她高了两届,要是再不插嘴说话,恐怕就要被比下去了。他趁着林奕辰还在考虑B超结果的时候,急忙说道:“胆结石?”

    “嗯。”

    “肝内外胆管扩张......”男生马上展现出了两届学长功力上的差距,“是梗阻性黄疸!”

    “呵呵,不错啊,能想到梗阻性黄疸。”祁镜轻轻地拍了拍手,淡淡地笑道,“然后呢?”

    “怎么又是然后?梗阻性黄疸不是诊断吗?”

    “嗯?你是不是对诊断有什么误解?一个梗阻性黄疸就把我打发了?”刚说完,祁镜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立刻把流露出的表情又切换了回来,“还是再想想吧,要确诊需要做什么检查?”

    男生咬了咬嘴唇,被祁镜如此调戏之下总感觉得之前说的检查流程出了问题。但就是这么一愣神,机会又被林奕辰抢了过去:“还是继续做ct咯。”

    祁镜点点头,拿出手里倒数第二张检查单,像是说书一样念道:“胆总管下段狭窄,管壁增厚,增强扫描似有结节状强化。其上肝内、外胆管轻度均匀扩张,内未见异常高密度影和结节、肿块影。胆囊体积增大,其内也未见异常密度影。”

    这些说完,已经明确了梗阻性黄疸的诊断,但源头并没有找到。

    “这......”

    “继续做MRI?”

    祁镜叹了口气,又看向了高健。

    又是一本病人的病历本,而主题又是黄疸。

    男,55岁,急性卒中,头痛,神志清醒,有一侧中枢性面瘫、舌瘫,单侧病理征阳性。血沉不高,无肝功能损害,血糖较高,头颅ct检查,发现低密度梗死灶。

    这些只是病人的基础情况,让人诧异的是全身皮肤黄染。

    而这一次,祁镜不再问他们检查流程,而是把检查一股脑全丢给了他们:“所有的诊疗经过都在这儿,检查结果也在这儿。”

    黄疸需要做的检查就那几样,其实林奕辰和她的那位师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只是还差了最后一口气罢了。摆在面前的这位,黄疸非常严重,但摆在面前的检查报告却都是正常的。

    “说说鉴别诊断吧。”

    “......”两人没了声音。

    纪清有些看不下去了,帮着打起了圆场:“好了,你也该玩够了吧。能把刚才那两个病人说清楚就不错了,这病人有些超纲了。”

    “我就要个鉴别诊断而已”祁镜叹了口气,“算了。”

    纪清远比祁镜要来得和善,马上肯定了两人的实力:“刚才说的不错,只是最后临门一脚有点欠缺,恐怕是没去过普外和消化科吧。”

    两人点点头。

    “梗阻性黄疸首先要排除什么?”纪清看着他们,晃了晃手里的检查单,“CA。”

443.三个黄疸

    三位黄疸病人都有严重的皮肤巩膜黄染现象,只是情况各有不同。相比来说,还是第二位黄疸的检查结果更典型,从胆管扩张上不难看出是个梗阻性黄疸。

    至于是哪儿的梗阻导致了上游的扩张,那才是诊断后半段的关键......

    “对于第一第二位黄疸病人而言,需要使用专用于肝胆的MRI,也就是MRCP。”

    纪清化身成了他们的带教老师,笑着解释道:“MRCP对梗阻性黄疸的鉴别诊断非常有意义,也能第一时间确定梗阻的部位、范围及病理性质,敏感性超过90%。”

    “这和MRI没什么太大区别吧?”林奕辰有点不服,“之前我说MRI应该算不上有错。”

    “你误会他了。”纪清继续说道,“你说MRI的时候他已经算你对了,只是对于第一位病人,单单MRCP的检查还不够全面。”

    “还要做别的?”

    “因为病人情况有点特殊,B超和ct都没发现特殊异常,所以mrcp也有漏诊的可能。确切来说,MRCP只是一种无创背景下的替代产物。”纪清说道,“对于梗阻性黄疸最有效的检查方式是ERCP,知道什么是ERCP吗?”

    男生没去过消化科和肝胆外,没答出这些来情有可原,也多少有些尴尬,摇摇头答道:“只是听老师们时不时说过,没见过。”

    林奕辰倒是显得直接得多:“我爸不是肝病医生,我也刚来临床,所以没接触过。”

    “这是一种经内镜逆行性胰胆管造影术,通过造影看出梗阻部位,敏感度极高。”纪清笑着说道,“只不过ERCP有一定的成功率和并发症,而且显像不够连续,也算各有利弊吧。”

    “内镜就是消化道内镜?”

    “对。”

    “还挺神奇的......”

    “以后你们去消化科或者去肝胆外科会经常遇到这个缩写。”

    不知不觉间,这场鉴别诊断会议的主讲人产生了转移。

    纪清渐渐地承包了祁镜的工作,而祁镜反而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看起了一本不知什么名的杂志。杂志本来就摆在办公桌上,祁镜扫了眼书名就随手拿来当起了自己的消遣工具。

    面前两名实习生不知道这个行为的含义,但他身边那三人知道。这就是祁镜兴趣渐失的表现,至少没能达到他的心理预期。

    祁镜本来就对医学以外的事物和人都提不起太大兴趣,就算凭一时好奇会有点热情,但没一会儿就会失去兴趣。实习生沾上点医学背景,林奕辰家里情况特殊,所以祁镜会多看两眼。

    可要是让他觉得无聊了,祁镜也会随时舍弃,转移视线就是他出现厌烦情绪的前兆。

    说到底他经常劝别人要有耐心,但他自己的耐心却是最少的。

    当然,鉴于林奕辰的脾性和潜力,祁镜还是会再给点“机会”:“林奕辰,你爸妈都是这儿的医生?”

    “嗯。”林奕辰点点头,“还有我姥姥。”

    “姥姥?医三代啊。”祁镜不禁拍手叫好,笑着说道,“一家三代从医,这可真是不多见啊。“

    林奕辰进本科两年多来,有不少人会因为潜移默化的仇富心理对她投来的异样目光,所以听了这句话,她总有些其他感觉,也不太喜欢这个语气:“祁老师,你好像对我有点成见。”

    “成见?你是说一家三代从医?没有的事儿。”祁镜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医二代。”

    “额?是吗?”

    林奕辰不认识他,只是在现场觉得祁镜诊断思路清晰,来了一院又认识何天勤,肯定有本事。再找别人了解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是个实力非常强的急诊医生,至于人品这一块儿,她倒不是太在意。

    祁镜看着杂志,漫不经心地问道:“除了ERCP和MRCP外,是不是还要查点什么?”

    “如果说要排除CA的话,那就要做肿瘤标志物的检查。”男生说道,“CA199,CA50,CA242,甲胎蛋白,癌胚抗原这些东西。”

    “不错,要做肿瘤标志物检查。”祁镜看向高健,胡东升连忙说道,“第二例地病人刚做完标志物,结果里其他没问题,但是CA199的数值有点夸张,1548。”

    诊断思路到了这里,算是阔然开朗了。

    原来就是突出的肿瘤阻塞了下段管腔,然后导致了外流地胆汁淤积在胆囊和胆管,造成全身黄疸。男生马上说了这些想法:“看来是CA无疑了。”

    祁镜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了林奕辰:“你觉得呢?”

    顺着祁镜的思路不难得出这个结果,再加上纪清之前的提示,确实应该是CA,只是林奕辰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她认识祁镜时间不长,但交流到现在她大概摸到了这位老师的大致路数,没可能那么直接给出答案。

    面对他,必须要慎重:“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哦?”

    这个回答显然让祁镜有些吃惊,忽然抬起了头,手里的杂志顿时就不香了:“哪儿不简单了?”

    这只是一种感觉,林奕辰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面前的祁镜越是露出这种表情,她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我不知道,但看着你的脸就觉得不简单。”

    “噗......”胡东升首先没忍住。

    接着便是纪清:“哈哈哈~~”

    高健也破天荒地轻笑了两声:“这大概就是女性的直觉吧。”

    祁镜没想到这个隐藏的陷阱被她看了出来,不过没关系,临床上陷阱多的是,真要对着这俩孩子一个个罗列出来,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躲开了这个,他还有下一个。

    “第二例黄疸做了MRCP,发现胆囊增大,多发结石,胆管壁增厚,考虑炎性变化所致。”纪清继续说着报告结果。

    男生意识到自己一脚踩进了坑,甚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难道不是CA?”

    纪清摇摇头:“你们临床带教老师难道没和你说过肿瘤标志物很不靠谱么?”

    “这......”男生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个天坑,“说过,不过刚才几位老师说得那么煞有介事,我就信了。”

    “我就说有古怪,你还不信。”

    “谁知道会......”男生瞥了他们几眼,凑到她边上,压低了声音,“谁知道他们会那么坑人啊,说要排除ca最后却是个炎症。”

    纪清听后笑了笑,说道:“我只说是要排除CA,并没有说一定是CA啊。你们一定要记住,梗阻性黄疸的CA199很有可能是高的,这时候的标志物并不代表CA,而是炎症。”

    “嗯,知道了。”

    第二例解决后第一例的黄疸就好诊断多了,虽然B超和CT都没做出结果,但是MRCP的检查结果非常明确:“胰腺钩突稍大,局部见小片状异常信号影。”

    “CA199是不是不用看了吧。”男生试探性地说道。

    “这例的CA199将近2000。”

    又是那么高?

    那到底要不要看啊?

    林奕辰就像只单独走过草地时受了惊的小兔子,听了这几个检查结果就感觉面前都是陷阱:“小片状异常信号影应该就是CA了吧。”

    “MRCP上有些地方看不太清。”纪清说道。

    林奕辰马上想到了之前纪清说过的两个检查的差距:“是不是要再做ERCP确诊?”

    祁镜听后点点头:“似乎是有点开窍了。”

    纪清这时做起了收尾的工作:“这两例是很典型的梗阻性黄疸,一例是典型的胆结石梗阻,另一例有疑似CA,但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诊,需要进一步做检查。这是你们老师写的检查项目,应该已经预约好了。”

    两位实习生这时才松了口气,但三例黄疸中最后一例才是真正的问题。

    祁镜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有些,咱们再来说说最后一个吧。”

    最后那个黄疸确实有些诡异,人是个脑梗后病人,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皮肤黄染。但检查做了一堆,不仅仅没有肝功能障碍,没有凝血问题,也没有其他任何症状。

    这对两个实习生来说简直就是知识盲区,别说教科书了,应该连带教老师也从来没说过。

    “这病人什么时候来的?”林奕辰问道。

    “今早刚来。”祁镜又看起了手里的杂志,晃了晃手里的书页,“这本杂志好像就是他们家带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放在了桌面上。”

    “杂志?”林奕辰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看清上面写的杂志名,“生活与健康......”

    “挺不错的一本杂志。”祁镜继续看向了自己翻到一页,继续问道,“这病人你们怎么看?”

    “检查都做了?”

    “做了吧。”祁镜这时还不忘补刀,“肿瘤标志物的检查也做了,不过我觉得结果应该不会太差。”

    “那B超?”

    “有点脂肪肝,其他都挺正常的。”胡东升所幸放下了病历本,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别问了,所有和肝胆相关的检查都是正常的。”

    其实这个病例也是胡东升闹不明白的地方。

    算上脑梗和不明原因的黄疸,这个病人已经占了钩体病两大症状,所以被他打上了特殊标记,就等着祁镜来解决。没想到病例被他转手丢到了实习生面前,这简直就是在用本科习题刁难两名初中生。

    而吃惊的也不仅仅是胡东升,在他说了这句话后,纪清和高健也纷纷觉得奇怪。一切检查正常的黄疸,他们是真没见过。

    “都正常的?”高健问道。

    胡东升点点头:“我都看过了,全都是正常的。”

    “这不太对吧。”

    纪清拿起了病历本,开始从头翻起检查报告。高健也凑了过来,不停看起来。只不过,过眼的所有数据除了高血压、高血糖外,其他都算正常。尤其是和黄疸息息相关的肝功能和凝血功能,几项数据上都没多少问题。

    祁镜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惊讶:“你们也不知道?”

    三人纷纷摇头。

    “他有高血压和脑梗啊。”祁镜叹了口气,把病历本翻到病史记录的部分,指着一句笔画歪歪扭扭但结构非常完整的汉字,说道,“看看既往病史。”

    “甲状......”胡东升没想到玄机留在了病历本里,“这后面几个是什么字?”

    “有一个切,应该是甲状腺切除吧。”高健说道。

    “这是一个米国女医生写的,和徐佳康互换来进修的。”祁镜看向纪清,“老纪,你应该认识的吧。”

    “米国女医生?”纪清停了会儿,回忆起了这位金发碧眼的姑娘,“哦,是叫贝丝吧?就看上徐佳康的那个。”

    “啊?”

    祁镜这方面有些迟钝,压根就没意识到这点:“有这种事儿吗?你怎么那么清楚?”

    “哦,那天和雅婷说事儿,正好听到她找考恩特老师讨论交换生。”纪清倒是还记得这些,“当初定的是你,可惜你不肯。然后考恩特就想考虑另外几个人,倒是她特意提起了徐佳康。”

    “还有这事儿?”

    “我也是偷听来的。”

    “这小子艳福不浅啊。”祁镜掰着手指,“这都几个女朋友了?”

    “好了,你别想这些了,说病人吧。”

    “甲状腺切除的术后并发症有哪些?”祁镜把提示性的问题抛到了他们面前,“好好想想。”

    “喉返神经损伤、喉上神经损伤、伤口肿胀出血、误伤甲状旁腺、甲状腺切除过多......”高健不停说着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在说到切除过多时,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甲减?”

    纪清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甲减导致的内分泌紊乱?”

    “嗯,甲减会增加血管因素的脑梗风险。”高健说道,“可能病人就没好好吃药吧,要不然他入院时的血糖也不可能那么高。”

    “依从性不好吧。”胡东升皱起了眉头,“不过甲减会导致黄疸吗?”

    “都是内分泌里的一环,可能影响了肝脏代谢的能力。”高健猜测道,“然后就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肝脏功能是正常的,但却出现了皮肤黄染。”

    从理论上来讲,他们其实知道的不多,可靠着推断也硬生生找到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然而才刚得到结论不久,诊疗室门口就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们是在说那个脑梗黄疸的病人?他甲状腺功能是正常的,没甲减。”

444.乌龙也不是没原因的

    从外走进来的正是之前在icu和祁镜碰面的主治张绍文,他刚结束icu里的抢救工作,准备来诊疗室逛一圈,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没自己事儿的话,他就去休息室眯一会儿。

    而这位脑梗合并黄疸的病人就是从他急救室送出去的。

    早上在家的时候,病人突发脑梗,突发舌面瘫、昏睡合并全身皮肤黄染,情况有点复杂。院前急救医生见了后,以为是肝功能衰竭导致的肝性脑病病人,最后误报了判断。

    这在120急救中很常见,他们手里没检测仪器,只是靠肉眼判断,出错在所难免。

    呼之不醒的病人,情况很凶险,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所以一来就被安排进了急救室,不过后来通过简单的体检,张绍文就察觉出了问题。等检查指标出来后,他马上就判断了病人并不是肝性脑病。

    “除开脑梗,他就是个无原因的黄疸而已。”

    张绍文对这个病人印象深刻,坐在位子上翻起了其他病人的病历本:“检查单就是我下的,离开急救室后转到了那个米国小姑娘手里,还特地找了何主任一起讨论过,最后怀疑是甲状腺素减退。”

    “甲状腺素没少?”祁镜没想到自己怀疑的内容是错的,顿时来了兴趣,“血清促甲状腺素呢?”

    “也挺正常的。”

    张绍文解释道:“这人和老婆离婚了,一个人住,儿子对他平时吃什么药也不清楚,所以闹了个乌龙。之前那次甲状腺手术基本全切了甲状腺,但从到手甲状腺功能的检查结果来看,他应该一直在吃优甲乐对抗甲减。”

    “又是个不能说话的。”

    “是啊,要能说话也没那么麻烦了。”

    病人的情况突然来了个反转,众人的视线从张绍文移回到了祁镜身上。

    纪清他们自然是希望靠祁镜来寻找正确答案,而对于那两位实习生来说,自然也有这种想法,但更多的还是希望能看一看他的“笑话”。

    人往往更喜欢看别人失败,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一位如此自负的医生,对周围人的要求还那么高,遇到挫折时恐怕会格外别扭吧。

    然而林奕辰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前出现的却是一张笑脸,比见到她时笑得更灿烂。

    回想起刚才提问时祁镜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不禁有些吃惊,难道我个大活人竟然还比不上一个黄疸?

    “这倒是有点意思。”祁镜放下了杂志,问道,“在几床?”

    “32。”

    “走,看看去。”他点了那三个帮手的名,起身就想往外走。

    “祁哥,吴擒虎离他挺近的。”胡东升见他来了兴致,连忙提醒道,“你这一去不是又暴露了嘛。”

    “怕什么。”祁镜拿出了口罩,“他都快烧糊涂了,挡掉脸鬼才看得出是我。”

    “好吧......”

    对急诊大厅的留观区域而言,根本没有什么白天黑夜的区别。不管什么时候,这儿都是灯火通明、最为繁忙的地方。

    不仅医生护士在忙,病人的家属也没空闲的时候。

    留观区域的病人大都没有自理能力,需要家属代劳,吃喝拉撒也基本都在床上解决。几十个病人,近百位家属,挤在并不算宽敞的一片区域里。

    这位特殊黄疸病人就躺在急诊大门口的不远处,离吴擒虎确实不远。不过现在已经半夜1点,两人都在睡觉。

    张绍文带着祁镜四人和林奕辰,一起来到了这儿。

    那位男生也挺想来看看的,可惜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刚离开诊疗室就被带教老师差走了。

    六件白大褂浩浩荡荡走向病床确实很震撼,一般家属见到肯定会忐忑好一阵子。不过白天何天勤就来过,阵容也不差,所以病人的儿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医生,你们这是......”

    “哦,我们就是来看看他。”张绍文说道,“之前没找到黄疸的原因,现在再来查查看。”

    “不是说我爸是甲减造成的,还做了甲状腺检查吗?”

    “结果出来了,不是甲减。”张绍文把报告单交给了他,然后解释道,“你爸应该一直在吃药,要不然甲状腺素不会控制得那么好。”

    “那是什么问题?”

    儿子看上去有点着急,扫了还在熟睡的父亲一眼,说道:“我爸身上黄的有点不太正常,肯定是有问题的吧?”

    “嗯......”

    张绍文自然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性,只是象征性地应了一句,准备找祁镜来接下面的话。但谁知,这家伙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病人身上:“你干嘛呢?”

    “我觉得挺好奇的,医生办公室有一本,这儿怎么又有一本。”祁镜从床边的小柜子上拿起一本卷出褶子的杂志,笑着说道,“是你爸看的?”

    “哦,不是,是我看的。”

    儿子解释道:“在医生办公室那本是这个月的,被个米国女医生看上借了过去。这本是上个月的,我爸身体不好之后我就一直在看。”

    “这是你订的?”

    “当然不是,我爸订的,一直在看。”祁镜哦了一声,没在问话。

    不过这些无关病情的提问反而让儿子非常在意:“医生,你那么在意这两本杂志,难道是杂志有什么问题吗?”

    “别误会。”祁镜笑了笑,“你别紧张,我就随口问问而已。”

    祁镜凑上前看了看病人的模样,翻了翻他的手掌,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又像刚才在诊疗室一样,身体靠着墙,拿过杂志随手翻了起来,把病人丢给了其他人。

    张绍文有点懵,合着你想来看病人,真就看一眼结束了?现在把所有人都晾在这儿,也不说个结果,让他这个主治怎么办?这个病人可是把和黄疸相关的检查基本都做了一遍,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要是只照个面就打退堂鼓,那多没面子,而且他也确实很想知道最后答案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还是纪清站了出来。

    一年多共处下来,他很清楚祁镜现在的想法,无非就是找到了答案,然后临时决定把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了他们。这种问题就算不想接也得接,要不然肯定会继续找他们麻烦。

    张绍文不是自家同事,胡东升又在懵圈中,高健直接神游天外进自己脑海找答案去了。剩下能用的也就只有他一个而已,要是自己再装傻,后果不堪设想啊......

    其实说起来,黄疸无非就那几种可能性,应该单单靠着症状和实验室检查就能区分出究竟是哪种黄疸。

    梗阻性、肝细胞性、溶血性、代谢性、先天性......

    这位已经55岁了,先天性肯定是不可能的。剩下的那几个如果存在黄疸,那也一定得存在检查项目失常地现象,肝酶、凝血总得沾一样吧。

    可病人现在都是正常的,又排除了唯一特殊的甲状腺功能减退,那......

    纪清轻轻叹了口气,上前问道:“你爸最近吃过什么特殊的药么”

    “药?”儿子有些茫然,摇摇头说道,“这我不太清楚,他和我妈离婚后,我也不和他一起住。平时就去看看他,至于吃什么药真没注意。”

    “老纪,你觉得是药肝?”胡东升缓过神来,问道。

    纪清当然不确定,现在也是没办法才往这上面靠的:“总得问问,万一是呢。”

    “可药物性肝损也得有肝酶异常啊。”

    纪清吸了口凉气,看着祁镜毫无反应的样子,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上了:“会不会是甲状腺素检查指标出现了问题?”

    “嗯?什么意思?”张绍文皱起了眉头。

    “比如说病人身体里出了问题,导致内分泌功能紊乱,强行升高了血液中的甲状腺素。甲状腺素升高,那促甲状腺素就会降低,和病人原来甲减的情况互相对冲缓解。”

    这完全是纪清胡乱猜想出来的情况,近似于胡诌,可听上去有一定的说服力。

    况且现在这个情况,唯一能用来解释的也就只有这个了。所以这段话说完反而让张绍文眼前一亮,紧接着胡东升和高健也纷纷投来了佩服的目光:不愧是被祁哥看中的男人......

    至于林奕辰,因为没多少医学基础,在诊疗室里聊的甲减就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现在纪清说的这些,她听了也是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她来这儿无非出于好奇心,也就想要个答案罢了。

    有赞赏的,那自然就有砸场子的。尤其对于这位昔日的老友,祁镜根本不会顾忌他的面子。

    纪清才刚说完没多久,他就开始了:“老纪,你说的这情况我还真见过,平时挺多见的。”

    还真有?

    纪清心里一阵兴奋,没想到自己说的情况应验了。也亏得这段时间勤奋啃书,这才产生了现在的质变。

    他现在心里唯一想要的,就是好好听一听祁镜的解释。然而没想到的是,祁镜劈头盖脸地就给他说了两个字:“产科,这情况产科最多见了。”

    “产科?这和产科有什么关系?”

    祁镜看着手里的杂志,笑着说道:“孕妇妊娠早期,血清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也就是HCG水平升高,可刺激身体中甲状腺素分泌增加,然后降低促甲状腺激素的释放。怎么样?是不是和你说的内容挺像的?”

    病人身边围着的都是内科医生,产科虽然也是本科学习的一部分,但临床见到都直接送去产科或者叫产科会诊,相关知识留下的并不多。

    不得不说,医学有时候确实是想通的。

    纪清的量变到质变的表现也不是无用功,经过这次,他的这段记忆会极其刻骨铭心,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好了,你也别卖关子了,这病人到底什么情况?”

    “答案就在杂志里。”祁镜晃了晃手里的杂志,然后指向了小柜子上的一个塑料饭盒,“你们平时查房的时候是不是要关心一下病人吃什么?毕竟急诊留观是没有医院订餐的,营养和摄入能量都得照顾到。”

    当然这些话都没有那个饭盒来得直接。

    这是一个刚进入国内市场不久的乐扣乐扣饭盒,质量还不错,只不过本该半透明的塑料外壳却呈现出了一抹很诡异的橘黄色。

    只是随口一句的提醒,几人纷纷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吃出来的......”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老往复杂的方面去想。”

    “这应该写进急诊鉴别诊断纲要里,太折磨人了。”

    林奕辰有些奇怪,病人的儿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医生们,你们知道我爸为什么黄疸了?”

    “这根本不是黄疸。”张绍文笑着拿下了饭盒,问道,“你爸这些天吃的什么?”

    “医生说现在要吃半流质,正常饮食可能会呛进肺里,造成吸入性肺炎。”儿子在这方面非常细心,介绍道,“我平时就给他半斜靠在枕头上,然后弄点粥,里面加了胡萝卜和南瓜。”

    “还真就这两样。”

    “就是胡萝卜和南瓜吃太多了。”张绍文说道,“你看着饭盒上的颜色都洗不掉,进了人体里也需要慢慢代谢。一次性摄入太多的话,皮肤当然要变黄。”

    原来是这样......

    病人的儿子和林奕辰都恍然大悟。

    而对那四位医生来说,这就是个超级大乌龙,几顿简单的南瓜胡萝卜粥就把整个一院内科急诊耍的团团转。

    事儿到此对他们来说已经结束了,问题原因找到了,之后也不需要什么治疗,只要断掉胡萝卜和南瓜,然后让营养师科普一下健康的饮食习惯和结构即可。

    但这只是对他们来说,对祁镜,还没有结束。

    “你们要走了?”他还在看着那本杂志,问道,“想把皮肤吃成疑似黄疸,这摄入量可不少啊。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儿子要给父亲吃那么多南瓜和胡萝卜?”

    几人才刚要走,没想就被祁镜这句话问得又停下了脚步。

    “你们觉得这就是个乌龙,但是乌龙也不是没原因的。”

445.鉴别与流调

    医学的发展都是由一个个基本发展循环组合而成的。

    从杂乱趋于统一,由统一进一步分化出各种杂乱的分支,再经历各种整合形成新的统一......

    从野蛮趋于规范,由原本的规范中诞生出新的野蛮措施,最后两者互相包容、调和、吸收,形成新的规范......

    从无理论实践趋于有理论实践,再由有理论的实践中慢慢触碰无理论根基的全新区域,最后在这种无理论的实践中发现新的理论......

    这一个个小的发展循环组成了医学的发展,而这个发展的最终目的就是突破人类寿命的枷锁。

    十多年前的国内医疗,不论是扛鼎的骨干医生还是院内的医疗器械、药品都刚经历一波十年的“升级换代”,但平均水平还远不及那些发达国家。那时能做到的事儿还很有限,人均医疗资源和国民寿命还远远落后,医生几乎全是以治疗疾病为主。

    地方以各个三甲医院为中心,二甲散开性分布,最后由社区医院来填补空白。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候,至少让百姓有医院可去。

    医生不够用,护士不够用,医疗硬件不够用,那都是常态。这也是国家发展时不可避免的时期,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靠时间来慢慢改善。

    其实就算到了现如今,即使某些方面做到了世界领先,可仍有太多的不足需要弥补。

    医学和其他学科不同,需要太多的理论和实践作基础。甚至于某些理论还会不断更新,有些对应的实践规范需要每年开会研究各项工作成果之后重新定制。

    就是因为这些,医学会带来极大的信息不对称性,想要对着毫无基础的平民百姓说清一项医学理论知识难度可想而知。

    这导致了在以治疗为主的国内,面向平民老百姓的预防医学非常落后,而这种落后给了其他非医学信息极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有了滋生的土壤,各类小报报纸,纸质广告,电话推销,电视直播等各种不规范的健康产品推广野蛮生长。

    最严重的还是要属纸质广告,成本极其低廉,拉上一些底层劳动力,就能把各类信息充斥进各个小区的邮箱之中。

    当然,它们也会选一些稍有影响力的报纸和杂志。

    只需付一些费用,再把版面修得清爽干净一些,配以官方和专业的用语,就能让这些传统媒体成功帮它们夹带私货。

    这就像杰克成功登上泰坦尼克号,并且混进上流社会一样。

    他首先需要弄到一张船票,然后要将自己改头换面,再搭上些人脉关系,最后靠着自己无敌的颜值往来于形形色色的上流人潮之中。

    而那些健康广告为达目的会做得更过分。

    它们非常清楚隐藏客户的心理弱点,会在片头的字里行间里画出一个大饼,极大地勾起人们的兴趣,然后推出他们的产品,等待着肥鱼上钩。

    一开始靠中医,国手、中医世家的名头能唬住不少人。后来中医不吃香了,他们开始改用各类子虚乌有的科研机构、教授,反正怎么夺人眼球怎么来。

    在这些信息的狂轰滥炸之下,配以不良媒体的各式炒作,用一些带有主管色彩的笔触把医院贬低成只赚钱不惜人命的资本机构,就会逼着不少人更偏向于没有负面消息的各大杂志。

    这种做法屡试不爽,甚至还会有回头客。

    胡萝卜和南瓜可都是实打实的传说级“健康”产品,也是许多纸质广告用来铺垫的常用食物,不过能同时喜欢吃这两样东西的人并不多。

    这一点没人在意,却是祁镜关注的重点:“你们很喜欢把这两个东西混粥里吃么?还得一连吃上好几天。”

    “这......”几个大男人都摇摇头。

    一两天不碰肉还没什么大问题,可要是连着吃某一样蔬菜,还是特定的非绿叶类,这简直就是煎熬。

    经祁镜的提醒,他们也觉得一连吃上几天的胡萝卜南瓜粥很有问题。

    不过当他们视线落在儿子身上的时候,对方似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否认道:“这都是我爸预先定下的菜谱,他好像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烧胡萝卜和南瓜吃。”

    “所以你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了这些粥。”

    “是啊。”

    “以后别做了,吃那么多也没多大意义。”

    “没意义?不会吧。”儿子看向了祁镜手里那本健康杂志,辩解道,“这本健康杂志上说过,多吃南瓜和胡萝卜有益降糖。我爸血糖一直不好,我估计他也是看了这本杂志才给自己安排了这些食物。”

    “还挺养身的。”胡东升暗暗说了一句。

    “也是岁数大了,很多人都会往这方面努力。”张绍文看着三位小年轻说道,“你们才二十多岁,当然不知道这种心情。”

    “可是吃胡萝卜南瓜降糖没理论支持吧。”高健深挖着自己脑海里的各类理论知识,“就是些β胡萝卜素而已。”

    “我也没听说过。”

    “没有吗?难道吃了没用?”儿子有些诧异,某些奇怪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这可是上京专业科研机构研究出来的,真正的食疗,可比吃药有用多了。”

    “哈?”胡东升皱起了眉头,“他们这么写你就信啊。”

    “专业机构?”张绍文也很诧异,“领导是谁?谁带队做的课题?硕导?还是博导?手里团队多少人,用的是哪儿的实验室?”

    “话说,你怎么信这东西?”

    儿子思绪顿时混乱了起来,两种思想交错在了一起:“难道这是错的?不会吧,看他们说着还挺专业的。”

    就在几位医生还想进一步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祁镜终于站直了身子,笑着走到病床边:“其实理论性支持还是有的,南瓜和胡萝卜都含有特定的淀粉,食用时会刺激分泌胰岛素。”

    “有吗?”

    高健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也正常,这个理论实验就用在了老鼠身上,效果确实有。”祁镜解释道,“不过,如果按照同比例剂量应用在人身上的话,摄入量要足足提高上百倍,也就是一天要吃起码四斤南瓜才能得到相同的效果。”

    “四斤有点猛......”

    “那看来当饭吃都吃不到那么多吧,还容易发黄。”

    “所以以后还是别吃了。”

    ......

    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在祁镜的提点下,展露在了所有人面前。不仅解决了一院三例疑似钩体病的黄疸病例,还顺带解决了一个“疑难”病人。

    现在这个病人的问题绝不是什么黄疸,而是难以控制的血糖。之后他们需要找内分泌下来会诊,看看是否有必要收入住院调整用药策略。

    张绍文心里少了个疙瘩,不过祁镜所要做的鉴别诊断才刚刚开始,三例黄疸只是配菜,过后才是大量脑梗病人组成的主食。

    11月丹阳渐凉,温度直线下降,最近已经向10度以下迈进。

    低温会让人体血管大量收缩,使得原本管腔狭窄的血管雪上加霜。

    都说冬至是阎王收人的时候,虽然有民间传说的色彩,但其实也有一定理论上的说法。毕竟冬至就意味着真正的寒冬到了,低气温下心梗和脑卒中的发病率会成指数级上升。

    现在一院内急最不缺的就是脑梗,胡东升花费时间最多的地方也在脑梗上。

    而且这种类似流调一样的筛查和平时的鉴别诊断还不一样,需要考虑病人的发病时间、脑梗持续时间、有没有血象上的变化、最近有没有外出,有没有接触过野猫野狗......

    就这样,留存到祁镜面前的脑梗病例仍然有8位。

    “画表格吧,只是看说明不了问题。”祁镜看向刚到一院的蔡萍,“蔡主任,你有没有遇到过单纯脑梗,连血象都没有变化的病例?”

    “还真没见过。”

    蔡萍手里是胡东升刚送到她手里的名单列表,看了两眼后说道:“其实像那位余伟民一样的病人就已经非常少见了。”

    “不得不防啊,单单一院这儿就有两个这样的病人了。”祁镜把那位17岁脑干损伤的病历本递到了她的面前,“这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位姑娘,非常典型的脑干损伤。”

    蔡萍看了看病历本里记录的情况,叹了口气:“挺严重的,青霉素上了吧?”

    “嗯,上了。刚才顺路去抢救室看了看她,情况还算平稳,继续保守治疗着。”

    蔡萍轻轻地松了口气,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手里那8位脑梗病人身上:“就按你说的做吧,上表格。”

    “嗯。”祁镜看向记录板旁的胡东升说道,“横列写上病床号,纵列是肺部症状、肝功能异常、血象异常、住址、是否外出、家里是否有宠物。”

    胡东升点点头,拿起记号笔就开始写了起来。

    这八个病人所有的数据都藏在他的脑子里,手里基本没什么迟疑,速度完全不是刚才那位男生能比的。

    站在一旁的林奕辰早已成了这场鉴别诊断的外人,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旁听生。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鉴别诊断。

    撇开本来的医学实力不谈,单是对病人的熟悉程度,胡东升准备的量就比普通医生要高。而且记录的内容更是要比寻常病人多的多,一记就是八例,最夸张的是连地址他都没落下。

    高健也没闲着,就站在胡东升边,手里捏着丹阳地图,用笔继续做标记。

    这张图上已经记下了丹阳医院那些筛查后病人的住址,算上一院的这些后,可以大大提高找出传染源的几率。

    做的这些工作没有一件是多余的,因为没一会儿,高健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除了不少没有宠物接触史的病人外,剩余有高危接触的有四例,都是接触的野狗,而这四例无一例外都有血象上的细微变化。其中一院占了3位,1位疑似肺部感染,2位肝酶升高;丹阳医院占了1位,没有其他症状。

    他们的居住地点也和其他人类似,就在丽华小区周围。不过如果算上这四个人之后,原本祁镜标定的中心就产生了一个明显的偏移。

    “祁哥,这些标记都聚在了滨江区的西北边,算上他们后整个分布点就开始向西北方向扩散。”高健指着地图上的标记点,推测道,“我觉得传染源或许不在丽华小区。”

    祁镜接过地图放在桌面上铺平,上面那些标记点确实都汇集在丽华小区的西边。

    其实之前祁镜就发现了这个现象,丽华小区也一直都不处在真正的正中。

    只不过流调最看重的还是传染链,聚集分散并不是最关键的,所以他一直都没在意。可现在分布点偏移得厉害,况且住在其他小区的人没可能全往一个陌生小区聚集,单是这点就很值得怀疑了。

    丽华小区就在丽华路上,南边是被老鼠咬断液化气管道引起爆炸的清里坊,西边是余伟民和环卫女工的住处,往西南走是急救中心滨江分站。

    而这次重新排查出的四个病例都离丽华小区有些距离。

    如果拿人民北路作为传染区域的中线,那东侧是清里坊、丽华小区、文钦街,西侧是余伟民所在的甘家园和环卫所的职工宿舍,以及......

    “这儿。”

    祁镜和蔡萍同时指向了一片毫无标记的空白区域:“蔡主任也觉得是这儿?”

    “从发散偏移的情况看来,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蔡萍解释道,“而且需要有聚集周围居民区人流的特性,这里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天冷了,小区才是野猫野狗的首选吧。”

    “小区也不错,但是周围几个小区停车位有限,可没这片大门口的停车空地来的舒服。”祁镜说道,“对它们来说,轮胎上的半封闭区域和车底都是很不错的休息区。如果车再多些,就能挡掉绝大多数的风雨。”

    “有点道理。”

    “想要证实这个想法,那询问的重点要换一换了。”祁镜看了看胡东升,“你这儿比我熟,病人也认识你,现在再去问问吧。”

    “好。”胡东升放下笔就往外走。

    “高健,再多排一个纵列出来。”

    “嗯。”

    高健重新捡起了胡东升的那支记号笔,在记录板上写下了“鹤山公园”四个字。

446.慢慢浮现的源头

    “你说哪儿?说大点声,我现在耳朵不太好。”

    “鹤山公园。”

    “哦,鹤山公园啊,去过去过。”

    “就这几天去的?”

    “我年纪大了,平时没什么事儿干所以几乎天天都去,大早上的吸吸新鲜空气,散散步晒晒太阳。”

    “最近那次是什么时候?”

    “应该就是发病前一天的早上吧,怎么了?”

    “你接触过那儿的野猫野狗吗?”

    “我去就是看小动物的,当然接触过。不过我知道它们身上脏,回家以后肯定会洗手。”

    “听说那儿有个人工湖,有划船的吧。”

    “对,我们几个老同事经常去那儿聚会聊天游船。”

    “那,丽华小区去过没有?”

    “丽华小区......哦,就在丽华路上的那个是吧?”

    “对。”

    “没去过。”

    ......

    “鹤山公园啊,啧,我有点不记得了。”

    “妈,你肯定去过,还是我带你去的呢。”

    “哦,是嘛,唉,瞧我这记性......”

    “是哪天去的?”

    “就大概一星期前吧,具体哪天我也忘了。”

    “那你妈接触过那儿的野猫野狗吗?”

    “野猫野狗?我碰那些东西干嘛?”

    “没接触过,我们去那儿其实是因为给我儿子过生日。孩子说要去动物园看猴子,我们两口子工作忙,就抽了个空,找最近的公园陪陪他。”

    “没接触过猫狗?”

    “肯定的啊,流浪猫狗多脏,万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怎么办?听说打狂犬疫苗又贵又麻烦,我以前一朋友被咬了口连皮都没破,去医院怕麻烦没打,结果没几天人就没了,想想就吓人。”

    “我记得你家里养狗的吧?”

    “那可不一样,我家小c是正经的拉布拉多,有狗证的,每年还定时打针,怎么能和那些流浪狗比呢?”

    “哦,是这样啊。那我再问一句,你们去公园的时候划过船吗?”

    “划了划了,小孩子喜欢划船,不过我妈怕水没下去。”

    “一直在岸上?”

    “是啊,刚上船的时候,小孩子调皮地用船桨拍了几阵水花,溅了她一身呢。”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妈有没有去过丽华小区?”

    “丽华小区?丽华小区在哪儿?”

    “就在丽华路上。”

    “应该没去过吧,我们家离丽华路还是有点距离的。她本来腿脚就不太方便,平时就去去菜市场,走不远。”

    ......

    “鹤山公园?我老公当然去过了!”

    “哪天去的?”

    “他就在那儿上的班,肯定天天去啊。”

    胡东升这时还想和前几个问话一样,记下具体时间,没想到这位的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在公园上班?是做什么的?”

    “动物管理员,就是管动物吃喝拉撒的。”中年妇人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不知道吧,鹤山公园最近造了个动物岛嘛,又找野生动物园要了些动物全集中在了岛上,他就是那儿的管理员。”

    “前几年去过,我一个同事就住那儿,不过最近都没怎么联系。”

    “最近没去过吗?”

    “动物园里忙的要命,他早出晚归的,双休日都没法好好休息。别说丽华小区了,就连回家吃口热饭都不一定做得到。”

    ......

    “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住了,生命体征暂时都平稳了下来。明天一早应该还要做一次ct看看脑干出血量,如果量比来院时少了,那就说明出血在吸收。”

    “是吗......”

    “我想问下,你女儿之前有去过鹤山公园吗?”

    “鹤山公园......有,有去过!”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半个月前吧,那儿新建了个动物岛。平时她没机会去远一些的大型动物园,只能靠休息天和同学一起去鹤山公园随便看看。”

    “那天去的时候有没有划船?”

    “有,几个小姑娘特地租了条船,还拍了好几张照片呢。”

    “好,我知道了......我还想问问你女儿最近有没有去过丽华小区?”

    “丽华小区?应该去过吧,她有个同学就住那儿。”

    “那她有没有和你们说过接触流浪猫狗之类的事情?”

    “接触猫狗?不可能的,她一直都胆小,喜欢动物但却不怎么敢接近。小时候还想给她买条宠物狗,可是她死活不肯。外面流浪猫狗又脏又凶,她平时见到都是绕路走的,怎么会去碰呢。”

    “哦,原来是这样......”

    ......

    “醒醒,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啊哟,这大半夜的你还问什么啊。”

    “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去过鹤山公园?”

    “......什么公园?”

    “鹤山公园。”

    “唉......没去过没去过,我没事儿去公园干嘛。”

    “听说那儿野猫野狗挺多的,你应该挺喜欢小动物的吧?”

    “......嗯?你开玩笑呢?”

    “那个公园很可能有问题,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去过吗?”

    “肯定没去过,我现在要睡觉,别再来烦我了......”

    ......

    胡东升捏着到手的问题在急诊留观走廊逛了一圈,本想着一会儿就结束的,谁知半途发现了新的问题,所幸一次性全问完,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祁哥,我回来了。”

    “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祁镜看了看跑进诊疗室的胡东升,问道,“结果呢?”

    “看来真的是鹤山公园。”胡东升直接说了结论,然后再用论据慢慢阐述自己的观点,“公园两个月前刚建成一座动物岛,把原先普通的公园打造成了有观赏动物的小型动物园。”

    “动物园啊......”祁镜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们都碰过动物?”

    “那倒不是,我觉得是环动物岛的人工湖。”胡东升走到地图边,指着人民北路旁大片绿色中的一片淡蓝,“他们或多或少都碰过那儿的湖水,我觉得很有可能动物岛和湖水有联通。”

    祁镜跟着他的手指看了几眼,立刻就懂了:“有点意思。”

    “对了,病人里有一位还是那儿的管理员。”胡东升笑着说道,“其实不仅仅是他们三个,还有那位17岁的姑娘,就连吴擒虎估计也去过。”

    “哦?吴擒虎......”

    蔡萍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些奇怪:“吴擒虎?是谁?也是钩体病?”

    “哦,一个搞医闹的家伙,挺会惹事儿的。”祁镜笑着给他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仁和医院那事儿蔡主任听说了吧?”

    “哦,就那个蛛网膜下腔出血的女司机?”

    蔡萍虽然是传染科的医生,但仁和医院这件事儿也实在不小,只要人在医疗这个系统里就会或多或少听到一些传闻:“听说闹得挺厉害。”

    “那场医闹就是这家伙所在的团伙主导的,要价100万。其实家属还挺冷静的,就是想要一个说法罢了。”

    祁镜说道:“毕竟入院时出血量并不大,做保守治疗应该可以扛过去。但之后的发展却有点奇怪,频繁多次的出血根本止不住,最后只能接受病人死亡的事实。”

    “频繁出血?这确实有点奇怪。”

    “仁和那儿说是先天性的大脑前动脉瘤破裂......”

    “先天性的动脉瘤?”

    蔡萍毕竟不是神经内外科的,对这些极其需要专业知识的疾病认识并不多,多嘴问两句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吴擒虎这个人罢了。不过她这儿随口问了两句,祁镜那儿随口回了两句,一来一去倒是让祁镜想到了些可能性。

    “蔡主任,钩体不一定只攻击脑干吧?”

    “那是肯定的。”蔡萍说道,“本来就是个几率问题,脑干的几率更高罢了,不过真算起来也没多多少。”

    “那如果它侵犯大脑前动脉,导致大脑前动脉炎,最后造成大量破裂出血,是不是和这个女司机很像?”祁镜感觉自己探及到了最后的答案,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似乎也住在滨江区。”

    蔡萍听着这些话,有些惊讶,不过细想想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而站在一旁的纪清、胡东升和高健可比蔡萍更热衷于这种巧合,连连分析起女司机的情况来:“她具体住的地址是哪儿?”

    “听说是和吴擒虎同一个小区。”

    “那为什么要送到城南的仁和医院?”

    “她是公交车司机嘛,车子的路线就是往南边开的。出车祸后120直接就近送的仁和,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纪清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看向了祁镜。两人做了个简单的眼神交流,马上意识到对方想的和自己完全一样:“这么看来她这起车祸说不定就是脑出血造成的。”

    “对,应该是先有的出血再出的车祸。”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病人的结局就和仁和没太大关系了。”

    “没关系?”祁镜皱起了眉头,对他们这种判断非常不满意,“连死亡诊断都没弄清楚,这叫没关系?”

    “祁哥,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胡东升有些打抱不平,“这次钩体病的症状那么不典型,还和脑梗、脑出血和黄疸那么相似,能看出来才有鬼了。”

    在祁镜看来,钩体病确实难诊断,可是依然还是有迹可循的。

    往往钩体病都带有些微异常的血象,然后以这种血象和神经系统症状就需要做脑脊液检查来排查脑炎。

    真正的无症状者是不存在的,多少都得沾个一两样。就算没有血象变化,那就至少还占有其他症状,突然出现的肺出血、黄疸,更有些是持续的不明原因高热伴随三红征和肌肉疼痛。

    如果还没法想到钩体病,那也可以寻求疾控中心的帮助。就算最后没能帮病人度过难关,至少能找到幕后黑手,给家属一个交代。

447.一夜的变化

    经历过清里坊液化气泄露导致的爆炸,“11月6日”这个日子已经在丹阳历史记事中画下了浓重的一笔。但这场风波并不像普通百姓看到的那样简单,因为老鼠的泛滥肆虐,丹阳遭受的远不止是爆炸......

    刚过去的11月7日凌晨,对整个滨江区以及周边地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难忘一夜。

    丹阳疾控中心主任王汉成了其中最位忙碌的一位。

    从凌晨两点接到蔡萍打来的电话后,疾控的电话就不停地从中心办公室出发,发飞往滨江区各地。

    目的不是为了防止传染扩散,毕竟钩体病没有人传人;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落实灭鼠,掐灭传染源,因为这活不是专业的还真干不了。

    电话里的要求只有一个,尽快排查出可疑病例。

    钩体攻击的都是身体内重要脏器,破坏血管,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青霉素治疗是会死人的。

    这个要求其实不算难,只需把近一个月内出现过脑梗、脑出血、高热全身疼痛、黄疸、肺部感染咯血、肝功能异常的人,全部通报上传疾控就行。

    症状其实都很明显,有些是必须去医院才能解决的病症,就算不懂医的也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数量稍稍多了些。

    电话目标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各家医院。

    不仅仅是第一人民医院和丹阳医院这样的大三甲,诸如老北区中心、滨江区中心医院这类的二甲也得第一时间通知,甚至于周边四家社区卫生中心也得算上。

    接着便是一些高危区域。

    丽华小区、甘家园、已经成了大片废墟的清里坊、文钦街、滨江区体育馆、其他居民区的居委以及重中之重的鹤山公园。

    这些负责人无一例外,都是被一通通电话搅了梦乡,然后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

    而对于鹤山公园管理负责人而言,这事儿可能要更辛苦些,同时被疾控中心主任和动物疫控中心所长“骚扰”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2:13,公园管理处的负责人龚倩被自己手机铃声吵醒。

    稍稍让自己清醒了片刻后,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一看来电名字,龚倩就觉得事情不小,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不顾身边熟睡的孩子,她直接接了电话:“彭所长,你这么晚打来什么事儿?”

    “你还有闲心睡觉?”

    彭建国自己迫不得已离开美人在侧的被窝,自然也见不得别人好,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强制性的命令:“我手里五支应急小队已经在做事了,估计2小时内可以排查掉周围所有区域。我限你半小时内到园,立刻汇报动物岛上的情况。”

    这话没头没尾的弄得龚倩很尴尬,只知道自己要半小时内到园,但为什么要到园对方半个字都没说。

    还有“五支应急小队在做事”是什么意思?

    排查周围区域?什么区域?要排查什么?

    动物岛的情况?

    龚倩满脑子问号,不过对方是动物疫控中心所长,和动物岛的经营管理息息相关,她知道轻重,不管什么要求先应下再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个,彭所长......”

    “怎么了?”

    “那个,你让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你还问为什么?”

    “我们怀疑鹤山公园的动物岛出现了钩体病,等周围排查干净,我们就会进园对动物岛上的动物做检查。”

    “钩体病......”

    龚倩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两个字,没错别字,不过这个东西代表了什么她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龚倩连忙起身,换上外出衣物的同时又问道:“所长,这是什么病啊?”

    就在问话刚说完,谁知另一边的家庭座机也响了起来。

    孩子还在熟睡,龚倩没办法只能提起话筒:“喂?”

    也许是通报了太多次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也很平,没有多少情绪上的波动,和另一边的彭建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鹤山公园管理有限公司的龚倩吧?”

    “对,是我。”

    “这两日出现了钩体病,你那儿需要面向大量游园顾客,又有动物群集现象,所以是绝对的高风险地区。我中心希望你能尽快排查所有园内工作人员,及时发现特定钩体症状,包括......”

    “你等等,等等......”

    龚倩现在脑子就像被塞进了好几个杂乱的线团,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你,你先等一下......

    她把座机电话先放在一边,准备集中精神先对付彭建国:“彭所长,您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彭建国听到了铃声,知道另一边也在找她,所以也懒得磨嘴皮子,直接说道,“找你们管理的兽医一起过来吧。”

    “兽医的话有是有,只不过请病假了。”龚倩说道,“前天他说自己不舒服就没来上班,昨天好像去了医院留观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天去看看他的。”

    “哦?请病假?”彭建国马上警觉了起来,“是去的第一人民医院吧?”

    “所长,你怎么知道?”

    彭建国叹了口气,没再多做解释:“算了,你先过来吧,其他的事儿等我们这儿检查完再说。”

    龚倩总算对付掉了这位所长,挂了手机正想要捡起座机话筒,耳边突然传来了儿子的声音:“妈妈,你怎么醒了?”

    “哦哦,妈妈有电话,你继续睡吧。”

    “灯太亮了,我睡不着。”

    “那妈妈去外面打电话。”

    “我要妈妈陪......”

    “那,那好吧。”龚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只能先应付下来尽快接起另一边疾控中心的电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钩体病的症状。”对方也隐约听到了一些对话,说道,“你还是拿支笔记一下吧,这很重要。”

    “好好......”

    ......

    一夜过去,大清早,首先意识到滨江区出现巨大变化的还是那些早起的老头老太。

    他们早上四五点起床,烧水洗衣做饭,然后陆陆续续地出门。有的去菜市场赶早市,有的则是在早点摊吃点东西,有的则会去最近的鹤山公园逛逛。

    除了一个月后首次的阴雨天气外,他们面前的街道似乎和原来有了些微的不同。不仅多了几个奇怪服装的工作人员,还多了些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当然真说起来,街道上的变化并不大,也没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但人民北路那儿的鹤山公园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他们忙了一早上闲下来聊天说事儿的好地方。

    “这是怎么了?”

    “封了封了,公园需要整修,你们还是回去吧。”

    “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整修了?是哪儿坏了吗?”

    “那......我也不清楚,只是上头说要封,我们只是照章办事儿罢了。”

    “唉,也不给个公告说一声。”

    “可不是嘛,这莫名其妙地封了,要不是sars早过去了得把我活活吓死。”

    见那些工作人员没有再回应的意思,门前的老头老太也只能把满肚子的牢骚变成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反正今天天气也不好。”

    “嗯,这毛毛雨下得也难受,回去吧。”

    “唉,真是扫兴啊。”

    “平时下雨天也这样,下午不还有牌局么,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

    退休老人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很豁达。没了早上闲聊的地方,自然有备选方案,老年生活只要有了兴趣爱好就是这么舒适安逸。

    不过今天在鹤山公园门口出现的不止这些老人,还有一群中青年。他们对鹤山公园关门也不知情,更没有什么备选方案,甚至可以说是一道晴天霹雳。

    “秦哥,这怎么办?要不换地儿?”

    “换哪儿?”

    “往前走几百米有个茶室,早上应该会开门。”

    “我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关门了。”

    “那去文钦街上的早饭摊?”

    “你在开玩笑吗?咱们这儿二十来号人,能去那种地方?”

    “那,那你说去哪儿?”

    “秦哥,我看不如趁前天仁和医院吃瘪,咱们不如现在就杀过去。要横幅有横幅,要哭有哭,要打杂的有打杂。”

    秦哥听了他的意见,迟疑了片刻,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队伍,确实觉得放弃这次计划太可惜了:“从这儿去仁和还有点时间,路上也能讨论讨论对策,得再给他们施施压。”

    “车子呢?”

    “备着呢,秦哥发话,我马上让巴士过来。”

    “行,现在就让车过来吧......”

    谁知话音刚落,一旁的年轻人正准备叫车,人群中一人的电话响了起来:“喂,吴哥啊,怎么了?”

    “......”

    “哦哦,我们正准备去仁和呢,有事儿吗?”

    “......”

    “这吴哥放心,没有你我们也能干得不错。安心养身体吧,这儿有秦哥看着呢。”

    “......”

    “要秦哥听电话?”这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秦达。

    对秦达来说,吴擒虎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这次卡着大合同的时间,对手能倒在身体健康的问题上,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运气不错。

    但再好的运气也得学会把握才行。

    “电话给我。”秦达对他招招手,接过了递来的手机,“喂,老吴,怎么了?”

    吴擒虎这边依然躺在留观走廊的病床上,顶着40度的高烧,心里想的依然是他的“事业”:“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我劝你今天就别去了,让事情稍微放一放再看看医院那边的情况。”

    如此明显的缓兵之计秦达自然看得通透,但好歹是自己的老熟人,也算半个朋友,直接驳面子不合适,就说道:“不行啊,老吴,病人家属催得厉害,这一单必须尽快收工,大家伙还等着发钱呢。”

    吴擒虎这次是真的闻出了味儿。

    别人都把矛头扎进了鹤山公园,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现在只是少了点证据,要是证据在手,这些人再一把撞医院的枪口上,就是一盘菜。

    他当然有私心,不过现在更多的还是担心连累到自己:“我知道你不信我,我就说一句,鹤山公园是不是被封了?”

    “这......”

    秦达下意识地看了看鹤山公园门口的那些工作人员,穿着不知哪儿来的制服,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是封了,不过这代表不了什么。”

    “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封掉公园?”吴擒虎一激动,脑门顿时胀得像被人塞了个皮球,疼得不行,“这事儿肯定有关系,你一定要慎重。”

    秦达能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傻。

    吴擒虎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也不是没有漏洞。如果真的要针对他们,没必要直接封掉公园那么大动静。

    “你还是安心养病吧。”秦达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兄弟”,“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仁和的事今天必须有个结果。”

    说罢,他没等吴擒虎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秦达这次势在必得,剪除吴擒虎这个障碍,他便带着人上了巴士,准备剑指仁和。只可惜,老天爷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司机油门刚下,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是我,我们现在正要过去。”

    “......”

    “什么?你什么意思?”

    “......”

    “你当初是怎么求我们的?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准备把我们那么多天的努力给甩在脑后不管了?”

    “......”

    “尸检怎么了?难道尸检不要钱?我当初就和你分析过了,你如果尸检是必定拿不到赔偿的。”

    “......”

    “医院说是感染你就信了?再说,有警察怎么了?有警察也一样闹!”

    “......”

    “喂,喂!你倒是说话啊!”

    秦达看着手机屏幕,脸色很难看,但这两通电话给了他一个信息,确实事情不好办了。尤其是刚才那通女司机家属打来的,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这可不是医院给个正当诊断就能解决的局面,肯定还有其他因素。

    “秦哥,怎么了?”

    秦达叹了口气:“仁和这儿看来要黄,家属有点不太配合。”

    “啊?那可怎么办?”

    “难道这一星期就白费了?”

    “当初吴哥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人心就是难测,只是一条消息就能让面前这些人的态度发生180度的转变。秦达深知这一点,也不可能让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别急,没了仁和,还有丹阳医院。”

    “哦,秦哥是说的那个中毒的姑娘?”

    “对,就是她。”秦达深吸了两口气,问道,“知道那姑娘的家属叫什么吗?”

448.鉴别会议

    因为第二天一早,纪清和胡东升还得回丹阳医院接早班,所以基本找到了传染源后,祁镜就把他们两人强制排除在了鉴别小组之外。之后也考虑到了蔡萍的年纪,最后剩下的就只有祁镜、高健和林奕辰三人。

    林奕辰刚开始还不堪大用,不过学习能力方面却是达到了祁镜的预期。

    短短几个小时的敲打,对于钩体病,她的实力决不下于资深传染科医生。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知识范围不能超过祁镜所讲的内容。

    累是一定的,尤其在三点之后,少了胡东升和纪清后,鉴别诊断的速度直线下降。

    不过既然全区都在排查,那第二天自然就会有结果,滨江区上百万人不可能只有在医院的这些病人。到时候大三甲就是他们就诊的首选,如果不放他们俩去休息,根本顶不住白天的狂轰滥炸。

    就这样,靠着高健和她的帮忙,祁镜快速结束掉了两院急诊病人。又拿着疾控中心的要求,找刘坤要了权限,进一步排查了一院住院部的相关病人。

    只要有相符症状,并且在两个星期内入院,就必须得让他们看上一眼才行。

    疑似病例主要集中在了消化科、肝胆外和神经内外科。

    其实外科还好,有不少已经靠影像学明确了病因,稍作排查即可。真正费神的还是内科,下消化和神经内科里还真被他们逮到两个病人,都有血象轻微升高,一个黄疸一个脑梗。

    因为暂时没法真正确诊,就先抽了血留样,然后用青霉素诊断性治疗。

    早上八点,三人总算赶在全院交接班前结束了所有鉴别诊断工作。

    结果并不算好,作为离鹤山公园最近的大三甲,这儿受影响最为严重,总人数已经到了9人。不过好在除了急诊抢救icu里的两位外,其他人情况都不算太重,基本可控。

    青霉素也是实力不俗,从开发至今一直有它发力的领域,只是滴注了一次就止住了病情发展。接下去的预后情况,就要看何天勤的支持治疗以及病人原有的身体素质了。

    至于自家的丹阳医院倒不像一院,蔡萍手里的传染科里还有些能人,就算没法像祁镜那样一眼看出问题,但按图索骥还是会的。

    大三甲解决了,但相对来说,麻烦的还是那些小医院。

    鹤山公园并不是什么超大型的城市地标性观光景点,真正来这儿的也就是滨江区以及周边的一些市民罢了。

    不过这儿却是丹阳唯一一个拥有野生动物的市中心公园。

    如果想要在市中心看到动物,那就只能去鹤山公园,虽然这儿动物数量少了些,占地面积也小不少,但别无选择。

    为此,疾控中心不得不从凌晨两点开始,连续三次扩开警告范围。到早上8点,涉及的三乙、二甲、二乙、社区一甲的医院数量达到了惊人的13家。

    同时为了能确保鉴别诊断的统一性,上午9点,疾控临时在丹医大召开了紧急会议。

    “召开会议?”

    疾控中心办公室主任王汉手里捏着座机听筒,手心浸了汗不知该怎么描述心里的想法。考虑再三,他不得不开口商讨性地回了一句:“这会议要干嘛?”

    电话那头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当然是确保这些医院都能筛查出病人了。”

    “三甲自己都忙不过来了,还送?”电话里的音调直接调升了三倍,“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打过去的电话,把多少人赶去了那些三甲医院?知道丹阳医院现在内急多少人吗?早上6点到现在的普通内急挂号数已经破百了!”

    王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过8:15。

    两个小时的时间就有100多位内急病人,平均1分钟就要接诊一位病人,想想就有点夸张。他知道对方担心医疗资源吃紧,可是找疾控也没用啊。

    疾控强在检测水平上,就算把全市疑似病人全查一遍血清学检测,他们咬咬牙也就应下来了。可现在要的是在临床水平上鉴别钩体病,这可是疾控的软肋。

    “那个,***,我们这儿也很无奈啊,临床水平我们这儿真不行。”

    王汉为难地说道:“丹阳二十来年没遇到钩体病,懂这个的不是退休就是那啥了,你让我们怎么开这个会啊。”

    “没人懂?那半夜发出去的那些个鉴别要点哪儿来的?”电话那头显然是收到了不少消息,“别说那些医院了,就连我家小区的居委、我办公的地方都收到了你们的电话,难道这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

    王汉马上想到了蔡萍,同时又联想到了她昨夜提起的那个年轻人:“***,你弄错了,这些指导方针和一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都是丹阳医院一个急诊医生给的。”

    “哦?是哪位主任?王廷?还是蔡萍?”

    “蔡主任也懂些,不过她要回自己医院工作,王主任不太清楚,不过丹阳医院现在不是人满为患嘛,估计抽不出空吧。”王汉想来想去只能拿那个年轻人来填坑,“这人叫祁镜,是个才刚毕业的年轻人。”

    “年轻人......年轻人就年轻人,只要能尽快办好这件事儿就行。”

    “行行,我知道了。”

    ......

    这时的祁镜已经早早回了家。

    从昨天下午三点忙到现在,即使没到极限也快差不多了,更多的还是靠体内应激分泌的激素强撑着。他现在准备洗个澡,好好休息一天,然后等晚上的120夜班。

    先回了陆子姗几条消息,确定了女司机家属已经接受了尸检,同时李文毅的几个警察就位,他总算放下了心。

    陆子姗坐在仁和医院的医务处,看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有点奇怪。祁镜见到自己的短信基本有信就回,她忍不住又去了一条:

    连着两条没回,陆子姗叹了口气,只能放好手机准备和乔莉继续讨论女司机出现新的证据。其实这事儿找祁镜是最好的,可是他实在太累了,陆子姗实在不忍心现在再把他叫过来。

    好好休息吧~

    “嘀嘀嘀~”

    祁镜笑了两声,回道:

    事情就发生在五分钟前,祁镜吃着早饭看着短信,准备一会儿就进卫生间洗个澡然后睡觉,没想到才和陆子姗没聊几句,电话响了。

    还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哪位?”

    “是齐先生吗?”

    祁镜还以为是推销,听了一句就没多想直接挂掉了电话。谁知对方不甘心,才刚挂,电话铃竟然又响了起来。

    推销不会连着打一个人的电话,时间成本可没这么挥霍的。

    “喂,你谁啊?”

    “我是你吴哥啊。”电话那头笑着说了个祁镜有些懵圈的称呼。

    忙了一晚,他脑子有点乱也是有点迷糊,愣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个吴哥是谁:“吴哥?谁啊?”

    “哎,就是那天晚上,你妹不是中毒进医院了吗?”电话那头笑得更灿烂了,说道,“那时候你挺低落的,我不是在门口听你诉苦嘛。”

    “哦哦,是你啊......”

    祁镜这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吴擒虎,不过吴擒虎这倒霉蛋还在一院留观走廊上躺着,烧到40至今没退。当然,这人不说实话,他也“没法治疗”,所以就一直拖着,等着一院自己处理。

    40度高烧的声音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吴哥,怎么了?”祁镜也跟着笑了笑,问道。

    “这不担心你妹子嘛,想打来问问情况。”

    “谢吴哥关心了,还是老样子。”

    “这医院不作为啊,可一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才行。”

    “这,这不合适吧,还在治疗呢。”

    祁镜基本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估计是因为仁和那儿被自己堵死,他为了找填补就不得不抢了吴擒虎的单子。

    这本来就是他留下准备好好玩玩的一条线,实在不想现在就断掉。现在自己累得不行,祁镜就想先好好休息休息。就算要闹事也得等他明天夜班做完,睡上一觉,等下午再闹。

    不过对方似乎压根就不想放弃:“别啊,齐先生,这事关你妹子的性命,一定要反抗才行。”

    这人和吴擒虎是完全两种人,性急得不行,根本不给祁镜反应时间。他一时半会儿实在找不到借口,便推说道:“我昨天陪夜,现在太累了,我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没事儿没事儿,你睡你尽管睡,人不去也没事。”

    说到底这种事儿没家属在反而更自在,可操作性也强。秦达现在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和授权差不多的东西,只要得到了家属的认可就“师出有名”:“齐老弟,你大可把事儿交给我,我来帮你做。”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医院不会怀恨在心吗?”

    “不会不会,医院知道自己出了错肯定会对你更好的。”秦达笑着说道,“既然齐先生答应了,那这事儿就交给我吧,保证让你满意。”

    说完,电话直接挂断。

    全程下来,对方也没提钱的事儿,恐怕是真急了。

    祁镜本来想留着吴擒虎,用袁天驰好好耍耍他们,然后李文毅收尾。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这些麻烦似乎也挺不错的。

    确定了对方要闹事,他转手就给李文毅发了消息。

    “嘿,新来的,你没事儿给谁发消息呢?”

    “老刘啊。”李文毅笑了笑把最后一条发送出去后,连忙收起了手机,解释道,“这活就是他给我介绍的,没想到那么快就出工了,我怎么也得谢谢他才行。”

    “哦,老刘啊.......新来的,我和你说,在秦哥面前最好少发消息,秦哥不太喜欢。”

    “哦哦,谢谢提醒。”

    李文毅整了整坐姿,给上了“石膏”的手往后放了放,不再说话。

    要说起来他也挺意外的,没想到才刚被老刘介绍上去,这儿就有了大动作。而另一边祁镜也很快找到了吴擒虎的证据,找所里的人揣着合理怀疑去帮个忙,拿到那份记录并不难。

    感觉所有事儿都因为钩体这个小家伙而变得不太一样了。

    对于这些家伙,只需要按这份详细的记录锁定目标,直接一网打尽就行了。

    谁会知道这个秦达临时换目标,这样的话,李文毅这里也必须做出调整才行。虽然有点急了点,不过现在医院都在忙钩体病的筛查工作,绝对不能搅乱了正常秩序。

    就算打草惊蛇也没事,只要有吴擒虎这本东西在,顺藤摸瓜也很容易。好在之前就有防范,仁和医院那儿布了不少人,现在抽调过来也轻松的很。

    ......

    鹤山公园离丹阳医院实在不远,几分钟车程便到了。

    不过在停车问题上,大巴司机遇到了些困难,这儿临近商业街,周围车水马龙的,又是早高峰,根本没有停车的地方。

    司机想抽空停一停,尽快把人放下车,马上就被两名交警围了上来,告知这儿没法停车。司机没办法,只能弯进一旁的小路,找了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这一来一去,路上没多久,反而是停车用了不少时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用走的,还快一些呢。”秦达站在路边把人聚在一起,说道,“走,抓紧时间。”

449.出师未捷

    一早祁森就坐在办公桌边,看着昨晚上高健留在自己桌上的一份钩体病简述报告,微微点了点头。

    成为丹阳医院的院长也就几年的时间,但这不是他第一次和传染病对抗了。

    平时见的最多的就是院内感染,这也一直都是医院大敌。它们以顽固著称,普通抗菌药物毫无办法,只有通过药敏结果慢慢尝试才能解决。

    而这些感染攻击的往往都是抵抗力薄弱的病人,有时候根本扛不过药敏检查的时间。就算扛过了,对于大剂量的抗菌药物,他们的身体能承受多久也是个大问题。

    所以在看到钩体病的时候,祁森只是略感惊讶,并没有到谈及色变的程度。

    钩体也算的上是他小半个“老朋友”了,年轻时就遇到过。那时候确实可怕,但现在他的手里捏着蔡萍和一整个传染科团队,祁森对这次爆发的钩体病并没有其他医院院领导的那种担心。

    当然,急诊肯定要累一些,好在纪清和刚工作的胡东升都很给力,还有王廷坐镇,整体来看应该能稳得住。

    他现在更在意的其实根本不在这些报告单里,而是医院大门口那群人。

    他们成群结队,为首的是个还算年轻的壮汉。整支队伍不仅人数众多,分工也非常明确,不需要太多指挥,就能自然而然地找到自己所要扮演角色的定位。

    举横幅的、静坐的、骂街的、哭诉的,每个岗位都有适合这个岗位的人才。

    面对一次涌入医院的大量人潮,门卫肯定拦不住,首先能出面做对等交涉的只能是医务科。

    不过在聊了几分钟后,对方似乎并没有退的意思,也不赞同给出的几个建议,几位大妈级医务科老员工只能无奈束手。

    消息从医务科直接传到了行政总值班的手里,副院长王长鸿走了出来。

    他也是老资格了,面前的排场虽然不小,不过之前也见过不少,无非就是要钱讨个公道罢了。

    这种情况下,王长鸿并没有选择直接上前继续交涉,而是先找医务科主任了解个大概情况再说:“是哪科哪个病人的家属?”

    “就急诊icu里那个中毒的姑娘。”

    王长鸿有些奇怪:“中毒?就是吃炸串老鼠药中毒的那个?”

    “嗯,应该说的就是她吧。”

    文钦街这件食物中毒闹得动静那么大,连新闻都来采访报道过,王长鸿这个管行政的副院长自然得接受采访。

    为了采访他特地了解过病人的病情和家庭情况,只不过事与愿违,记者只是随口问了他两句,就把目标转移到了纪清身上。甚至于最后,连这几句采访“戏份”也都被全盘掐掉了。

    王长鸿看过新闻,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想想自己的脸再看看纪清的,也实在找不出优点来,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我记得这姑娘不是挺好的嘛,急诊救治及时,听王廷说好好治预后还不错的啊。”

    “是啊,我听说现在已经能下地了,主要还是王主任不放人。”

    王长鸿病理科出身,对于病理科来说,中毒后的病理切片也不是没见过:“本来氟乙酰胺中毒就要长期排毒,体内留存还是挺严重的,多留几天也应该。”

    “这我和他们说了,可是没用啊。”

    王长鸿听着这些,眼睛再看向面前这乌泱泱一片人,脑子有些犯晕。

    虽然他平时管的就是这种破事儿,可家属数量决定了处理难度。一手之数和面前这个数量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搞不好就会酿成仁和那样的惨剧。

    “诸位,有事儿的话找几个代表来行政办公室慢慢谈就行,没必要那么劳师动众的。”

    秦达看了他一眼,年岁确实不小了,应该担着要职,便问到:“你是院长?”

    “副的,副院长。”王长鸿笑着说道,“医疗纠纷的行政工作基本都是我在做,有事儿可以找我谈。”

    “副院长......”

    秦达是老手,做过那么多次医闹很清楚能等来一个院长级别人物并不容易。

    有时候他们在这儿待上一天都未必有人来搭理,像仁和医院那儿的罗副院长就是软磨硬泡了好几天才见上面的。

    都说丹阳医院在这方面做的不错,现在看来不假。

    只不过寻常人的脑回路没法用在秦达的身上,他现在急于表现自己,也是手里这帮兄弟很久没拿钱了,所以考虑的要再深一些。

    得寸进尺向来是他赚钱的秘籍,现在既然一来就能碰上副院长,那加把劲,院长自然也能见到。一旦遇到了院长,那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到了那个身份,只要肯站出来就是来解决事情的。如果连他出来都没用,没法退人潮,那就该怀疑这个院长的办事能力了。

    “我们要见院长!”

    “对,见院长!”

    “副的没用!”

    “没用!”

    王长鸿协调医疗纠纷的能力是有的,但直接用名头压自己不让他说话,那就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样难受。看着前排都是身材魁伟的中青年男性,之后是负责哭和静坐的老弱妇孺,甚至还有带伤上阵的,他一想就脑阔疼。

    到这一步,他不由得回头看向了身后的行政楼,那扇属于院长办公室的窗户。院长办公室也不高,祁森不是近视眼,耳朵也不背,看到他投来的视线就知道事情不好办。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像放风筝一样先放一放,等对方冷静一些后再去谈。可现在情况不一样,门急诊忙得不可开交,一伙人堵门口算什么意思?

    还让不让工作了。

    “真麻烦......”

    祁森叹了口气,考虑再三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匆匆下了楼。

    院长出马秦达自然乐意谈话:“我是内急icu那个小姑娘的舅舅,他哥昨天告诉我说中毒严重。我想知道你们医院是怎么治的,只给保守治疗,这说得过去吗?”

    “是啊,说得过去吗?”

    一旁的两人跟在秦达后面先起了个头,抬手间,身后众人便紧接着齐声喊道:“黑心医院!谋财害命!”

    祁森听了脑子有些乱,在王长鸿和其他人的安抚下这才稳住了场面:“你是她舅舅?她还有个哥?我记得她身边就两个同学啊。”

    “啊?同学?哦,大概是她学校里的朋友吧。”秦达想想觉得不对,又拒绝道,“你别瞎说!一个正经姑娘家怎么可能没个家属在身边陪呢?”

    自己身份是假的,但没关系,还有一个齐老弟能做自己的挡箭牌。而且院领导不了解重病患者的基本情况,这本身就说不过去。

    秦达想到这儿,腰板反而硬了起来:“她哥一直在医院,姓齐,叫......”

    “叫齐晋!”

    “祁镜?”

    “对对,齐晋!”

    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名字,甚至在丹阳的医疗系统里有着一丝传奇色彩。两字名一出,身边穿着白大褂的王长鸿和其他人全都看向了祁森。

    暂且不提这姑娘的哥哥存不存在,单就算这名,听着就有点过分。

    难道是重名?

    祁森大概猜到了些东西,脸上虽然平静,但心里已经有点怒意了:“你说的这人是她亲哥?”

    “嗯,对,亲哥。”秦达说得很肯定。

    消息是从做事精细的吴擒虎那儿套来的,没可能出错。只不过这个套实在有点反传统,说出来后这些院领导怎么毫无反应,甚至还有点想笑?

    “那姑娘明明姓陈,还说是齐晋......”王长鸿马上反驳了他一句,然后把脸上的笑容全丢到了起森的面前。

    齐晋齐晋......

    祁森脸皮挑了挑:这姑娘前天晚上送来的时候,正巧是坐的自己儿子的那辆急救车。考虑到他平时的做派,这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

    他看了看王长鸿,脸色非常难看:“赶紧解决掉,不走就报警。”

    王长鸿知道头是真生气了,马上收了笑容:“知道了。”

    “报警?院长,你在开玩笑吧?”

    秦达从没见过如此硬刚“家属”的三甲院长,之前想好的策略顿时没了效果。他可没有吴擒虎那样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办法来,只能说道:“我侄女可是全家的宝贝,要是出什么闪失,我们和你们闹到底!”

    “对,闹到底!”

    又是一阵浩大的声浪,似乎比之前的还要再群情激奋些。只可惜他们才刚嚷嚷两嗓子,就看到了身后冒出来的红蓝色灯光。

    “都干嘛呢?”下车的民警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连台词都备好了,“坐这儿多不合适啊,走,跟我们回所里吧。”

    民警来得那么快,本身就有点反常,就算一根筋的秦达也感觉到了丝不自然。但现在大家伙才刚到,还什么都没干呢,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问题。秦达想了想,决定赌一把:

    “民警同志,我们是病人家属。丹阳医院不作为,拖延病情谋财害命,我们要个说法。”

    “对,我们要个说法!”

    “我们不是在闹事!”

    “不是闹事!”

    民警们陆陆续续下了车,人数其实也不算多,但一看就知道目标非常明确,盯的就是秦达。

    “你是病人的家属?”

    “对,是我侄女。”

    “呵呵,你的侄女?”民警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查了一遍,你总共也就只有两个侄子,一个在丹阳读的高中,一个在明海读大学,哪儿来的侄女?”

    秦达被说得没了声音,这短暂的沉默让他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事儿不简单,自己踩坑了,还是个天坑。

    其实断了那么多久的关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两个侄子的近况,甚至连样貌都不记得了。民警说得那么清楚,显然对自己做过了调查。

    事到如今,秦达完全懵了,只剩下潜意识在替自己辩解:“民警先生,你说什么呢......”

    也不用对方再说什么,此时一个大手死死地压在了秦达的身上。回身看去,却是刚才同时在车上的那位农民工朋友。

    他手上还套着石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但紧接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笑着说道:“这是你同伙吴擒虎记录的内容,他人现在就在第一人民医院,已经全都交代了。”

    “啊?”

    秦达知道这个家伙有记笔记的习惯,但看着翻开的书页,似乎把和他有联系的人全都记了下来:“这,这和我没关系啊。”

    “废什么话呢,走吧,别浪费时间了。”几个警察从两侧拥了上去,有一个是一个全都被他们控制在中圈,“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乖乖跟我们回所里交代清楚。”

    虽然场上充斥着各种“冤枉啊”、“路过的”、甚至“来凑热闹”的字眼,但这些都没用,从一开始他们就被锁定了。

    ......

    “他们这是算好的?”王长鸿有点惊讶警察们的速度。

    “肯定是那臭小子算计好的。”祁森叹了口气,和几位民警笑脸致意了几次后,拿出了手机,直接翻到“儿子”那一栏,“这事儿我得好好找他聊聊。”

    可惜电话打过去,竟然直接关机了。

    祁镜那部手机从昨天下午三点到现在一直没充过电,早上回家又接连和陆子珊、秦达交流了几个来回,刚要续上,没想到疾控中心又来了电话,把他直接叫到了丹医大的大礼堂。

    累肯定累,不过这趟也没办法不去。

    全丹阳对钩体病能说个所以然的也就只有他和蔡萍两个了,这一趟也算是救场吧。

    场下坐的都是滨江区周边的二级和社区医院相关负责人,有些都上了年纪,本该在科室里喝喝茶看看报,但现在却为了一个传染病不得不坐在堂下听一个年轻人讲课。

    “王主任。”

    祁镜趁人还没来齐,坐在王汉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得和你们所长提提意见了。”

    “怎么了?”王汉喝了口茶。

    “pcr技术都出来几年了,该引进了。”祁镜说道,“如果现在有这种检查手段,哪儿还需要劳师动众地做筛查?”

450.绘画艺术

    丹医大培育了全丹阳近一半的临床医生,面对母校,祁镜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这是祁镜第一次站上丹医大的大礼堂讲台,不过是这一世,重生前这儿倒是常来。作为丹阳唯一一位手里有一整个传染病医生团队的主任级医师,来这儿做演讲实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尤其是遇到了好几次yi情后,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频繁。

    这次也是偶然的机会,疾控中心突然决定了要开会议,祁镜根本没做什么准备。

    当然王汉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能一次性做大面积信息交流和沟通的也就只有这种议事会议了。在缺乏强大互联网支持的现在,线上会议除了电话以外都是空白。而单靠电话,实在没法说清这些鉴别的要点。

    祁镜手边什么都没有,没ppt也没任何讲义,如果真要讲,基本就是想到哪儿讲到哪儿。

    不过,面对空荡荡的黑板,祁镜还在犹豫该从何下手,倒是一旁跟来的林奕辰先发挥了起来:“鉴别诊断最麻烦的就是黄疸和脑梗,黄疸最多见的就是梗阻性黄疸,二级医院也有ct,靠ct就能简单区别梗阻性黄疸和钩体病的黄疸。”

    说罢,她就拿起一边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起来。

    从肝脏左右分叶、肝总管、胆管到胆囊,然后分出胆总管后又画了十二指肠壶腹部和胰脏。经过一晚上的学习,几个可能出现梗阻的地方都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重要部分都被上了红圈。

    不得不说,林奕辰非常有解剖绘画的才能。三两笔就把祁镜需要花费十多分钟的话,简洁明了地画在了黑板上。

    要说不惊艳那是假的,除了扎实的解剖功底外,还需要极强的绘画能力。

    祁镜的表扬向来难得,能让他开口的机会并不多。胡东升和高健这样实力的年轻医生,想拿到祁镜的表扬也非常难,林奕辰倒是做到了。

    不过这位姑娘似乎对这种赞赏没多少感觉,耳朵就像被屏蔽了一样,手随心,越画越来劲。

    白笔勾出了肝胆胰三个重要脏器,黄笔标明了肝胆管的分布,之后便是红蓝笔画上的肝门血管,甚至于外周的大量韧带都没放过。

    “你有点过分了啊......”

    一晚上祁镜和林奕辰说了不少临床上的东西,也教了很多诊治流程,换成其他医学生早兴奋得不行了。可这孩子全程板着脸孔,似乎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

    可当粉笔在手画画的时候,她难得露出了笑容,笑得非常开心。

    至于理由,祁镜暂时没机会问,一切随自然吧。

    会议在一份肝胆胰和一套大脑血供图下开始,有图在手里,祁镜说起来也方便些。刚开始自然是要起个头,给钩体病下个定义。

    “因为菌型复杂,临床表现从原先典型慢慢变得有多样,典型病例非常少,很容易导致临床误诊漏诊。”

    “其实说白了,最容易误诊的钩体病就是这两大症状,一个是黄疸,一个是脑梗。黄疸分几个类型你们应该清楚,其中最需要排除的就是梗阻性黄疸。”

    祁镜在身后的肝胆胰图上又着重给几个梗阻点上了标记。

    “那如果病人本身就带有乙肝呢?”台下一位医生问道,“肝细胞性黄疸可没那么好区分。”

    祁镜知道有人会提这个问题,正巧一院抢救室里躺着的环卫女工就是这个情况,能第一时间拿来做病例:“这位女病人就是典型的黄疸出血型钩体病,同时也有乙肝,非常具有误导性。”

    “怎么鉴别?”

    “体温和血象。”祁镜说道。

    “乙肝也会体温升高,血象上也会有......”

    “乙肝白细胞几乎不升高。”祁镜说道,“可是这个女病人的白细胞非常高。”

    众人看到林奕辰在黑板上写下的病例摘要,纷纷点头,但懂得越多,未知的东西也就越多,新的提问马上就来了:“如果撇开钩体病不谈,肺部阴影也很容易怀疑到大叶性肺炎上,那白细胞升高就很好理解了。”

    “所以我说了,这是最容易和其他感染搞混的黄疸出血型。”祁镜说道,“咱们现在就要看几率,究竟是单一的钩体病几率大,还是乙肝合并大叶性肺炎的几率大。”

    “我觉得差不多......”

    “那这时候你们就需要嘴了。”祁镜指着自己的嘴唇,笑着说到,“该问还得问,传染病确诊第一要务就是传染链条。具备了接触传染源和传染途径的病人,又有黄疸和肺部阴影,你们说是什么病?”

    其实钩体病造成的黄疸是会消退的,不过鉴于台下那些医生的基础水平以及黄疸出血型钩体病的进展速度,祁镜没说太多。

    他只强调一点:“你们越要佐证器官损害的病因,就越容易导致误诊。越是不确定病因的症状,越容易究竟是感染引起了休克,导致的脏器损伤,还是因为感染原本就能引起肝功能损伤,进而以病人现在的病症情况很难判断肝功能障碍的起因。”

    当然有了传染链条之后,还是需要一些典型症状做区分,要不然以鹤山公园的客流量,需要做鉴别的人也太多了。

    “典型的钩体病三症状:寒热、身痛、乏力,典型三个体征:眼红、腓肠肌痛、淋巴结肿痛。”祁镜说道。

    “腓肠肌痛?”

    “对,腓肠肌。”

    话音刚落,林奕辰那儿就已经用粉笔画出了腓肠肌所在的位置,包括周围的其他肌肉和骨骼。而腓肠肌被她很仔细地涂抹上了一层红色,边框则是描了黄色。

    甚至之后还被她标上了体表定位,就算是再不懂外科解剖的外行人,也能第一时间明白“腓肠肌”到底在哪儿。

    “腓肠肌是特定的钩体病症状,不过不能全靠这一点。”祁镜看着面前的解剖绘画有点无语,愣了两秒还是说道,“毕竟高热也会有肌肉痛,腓肠肌自然也会痛。”

    接下去便是对脑梗的鉴别诊断。

    林奕辰的脑部血供图里对颅底大量血管做了颜色化处理,而相应的对应大脑区域也被她弄上了阴影。

    “神经系统后发症可发生在接触疫水的两周以后。”祁镜强调道,“这些小东西会反复折磨病人的颅底血管,造成的神经系统损伤和脑干炎、脑膜炎极其相似。”

    “脑干炎?”

    “脑干炎......”

    这些二级和社区医院的医生几乎没见过脑干炎这样麻烦的病人,对脑干损伤毫无头绪。

    祁镜见他们如此,所幸把症状说清:“其实说白了,这就是脑动脉炎,是钩端螺旋体感染最多见也是最严重的脑血管病后发症。会造成脑组织缺血坏死,导致出现肢体偏瘫、抽搐、失语等神经功能障碍。”

    “如果你们遇到一位青壮年出现脑干损伤,必须注意钩端螺旋体感染。”

    刷刷的一阵笔记过后,台下那些医生们总算心里有了底:“我觉得遇到这样的病人直接转院算了。”

    这是下级医院经常做的事儿,在平时或许没什么,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大三甲全面吃紧,必须要做出些改变才行。

    “不行。”祁镜摇摇头,马上否定了他这个做法,“知道现在一院和丹阳医院有多少病人吗?如果再送这样的病人过来,我们岂不是要累死。”

    “好吧......”

    “可脑干损伤我们下级医院没法处理啊。”

    祁镜叹了口气:“暂时用激素+青霉素的组合压住感染是第一要务,就算是大三甲,激素压制炎症反应,青霉素压制钩体也是首要选择。”

    说完这两个误诊症状后,祁镜又说明了如何区分肾损伤的脓尿症,以及简单的单纯高热。

    “单纯高热是不是太难了......”

    “是啊,社区感染造成高热也太常见了。”

    “我前面说了典型症状吧,结膜充血,腓肠肌疼痛和淋巴结肿痛。”祁镜说道,“依然是一院的一个青壮年病例,40度的高热,三大典型症状占了两种,算上传染链其实不难鉴别。”

    看着他们依然不放心的眼神,祁镜也没办法,只能说道:“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先用青霉素做诊断性治疗了。不过治疗时记得用上一定量的激素,不然死亡崩解后的虫体碎片会造成人体过敏。”

    ......

    此时睡在一院留观走廊上的吴擒虎,其实并不好过。

    他本来就对医生的问诊不配合,坚决不承认自己去过鹤山公园。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一院那些急诊医生索性就信他一回,愣是没上青霉素,就干耗着。

    直到民警来这儿准备提人的时候,他们才勉为其难地给他换了药。

    “青霉素过敏吗?”护士淡淡地问了一句。

    “青霉素?不过敏。”吴擒虎回头,忍着头痛,问道,“怎么突然要换青霉素了?原来用的抗生素不好吗?”

    护士压根就没看他,也没什么闲心回答他的问题,直接给做了个皮试:“看着打针的地方,肿了叫我们。”

    “额......”

    护士说完便走了,吴擒虎难受得不行,也懒得管这些琐事,想拉上毯子继续埋头睡觉。但没想到远处出现的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影没再给他这个机会:“吴擒虎?”

    “额,对。”

    吴擒虎一直一个人住,朋友也有几个,进医院急诊留观后也想过那些朋友会不会来看自己。可预想过好几种可能性里,从没包括现在这个情况。

    警察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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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盖棺论定

    尸检是做医学鉴定的基础,在解决死因不明或对死因有异议而发生的医疗事故争议上,具有无法替代的作用。同时它也是对医疗失败的一个总结和归纳,能在病理层面重现病人遭受疾病攻击时的状态。

    普通刑事方面的尸检,完全可以由具有病理解剖能力的法医机构来完成。对于医疗纠纷来说,不少医疗机构或者医学院也能做。

    但这次的女司机情况不同,对于不了解钩体病的尸检人员来说,确实有点难以下手。

    仁和医院在和疾控中心协商下,最后决定由疾控中心来完成这次尸检。

    不过疾控中心这次面对钩体病也很无奈,那些有病理解剖资格的在职主检员,竟然都没有解剖钩体病病人尸体的经验。最后还是陆子珊想到了一位,这才解决了人手经验不足的困境。

    那是一位老法医,奶奶级别的人物,当年丹阳闹钩体的时候她就是主检,可以说是对钩体病非常熟练了。现在退休后就闲赋在家,陪着几个孩子,享受天伦。

    11月9日一早祁镜就和陆子珊碰了面,直接叫车去了疾控中心。

    “你怎么认识这么个大人物的?”祁镜有些好奇。

    “之前查了一起十多年前的案件卷宗,里面做法医签字的就是这位,叫许如英,今年62了。”陆子珊解释道,“那个案子和她聊了好几次,是个挺和蔼可亲的一个老奶奶。”

    “这岁数肯定碰过钩体病。”

    “碰过还不行,还得主检过,听说钩体病的尸检很麻烦啊。”

    “是挺麻烦的,不仅要把全身脏器解剖干净,分析各个系统的病理发展,还得做大量病理切片做组织细胞检查。最好的结果是能明确病因,同时查到钩体。”

    “最坏的呢?”

    “这就难说了,不过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原本的尸检不对外人公开,都是由专业尸检工作人员内部处理,最后给家属和医院一份专业的尸检报告就行了。

    不过这次祁镜功劳不小,也给疾控中心帮了不少忙,再加上陆子姗和主检非常熟,所以就被直接放了进去。他来这儿主要是最近对尸检有兴趣,同时还想看看钩体究竟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损伤。

    不过他这个活人的医生站在死尸面前,总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就算在丹医大上课的时候解剖过大体老师,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而且经过福尔马林处理和冷冻的尸体终究不太一样,冷冽的解剖室气温以及他浓厚的好奇心,逼着祁镜精神高度集中。

    能亲眼见到尸检可不容易,还是个大佬,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祁镜就站在尸体前寻找感觉,嘴里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而陆子姗则跑去了许如英身边打起了招呼,乍一看根本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关系,更像是祖孙辈之间的闲聊。

    许老太穿着白大褂,身上做全了防护工作,又忍不住看了眼刚进门的年轻人,这才问向了身边的姑娘:“小陆啊,这就是男朋友?看上去倒还不错,挺好学的。”

    “许奶奶,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对尸检特别感兴趣,叫他来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就是看看而已,报告不还是我写么。”许芦准备着尸检工具,顿了顿,继续说道,“听说他就是这次第一个发现钩体病扩散的人,为了进一步研究进来看看也正常。”

    “嗯。”

    许如英见她高兴的模样自然也替她高兴,但出于多年人生经历的原因,她还是板着脸,没多少笑容:“子姗啊,别怪许奶奶我多嘴,男人太聪明可不太好驾驭。尤其是你男朋友这样的,一旦没兴趣了就会......”

    “放心,只要让他满足好奇心就行了。”陆子姗似乎对这点早就有了准备。

    “你觉得没问题就行。”许如英笑着没再说下去,这才看向了身边一位帮手,“准备开始吧,带好记录板和录音笔。”

    “好。”

    这是一位刚毕业没几年的新人法医,这次被特地派来就是为了让他多学习些技术,同时给许如英打打下手。不过他对祁镜的到来并没有多少好感,眼睛一直在往他身上瞟。

    许如英对年轻人要求不低,眼里容不下沙子,稍有怠慢就会被揪住说上一顿:“看什么呢?”

    “我就觉得奇怪,一个医生来看尸检做什么,人死了应该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吧。”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们时间很紧,别愣着了,赶紧做事。”

    尸检是个技术活,但绝对算不上有多高端,毕竟在活人身上动刀可要比死人难得多。但是尸检却是一个繁琐到令人窒息的工作,其严谨程度直接决定了最后结果的公正与否。

    钩端螺旋体会侵犯全身,临床医生手里有大把的临床症状,但他们不是透视眼,只能通过症状来判断。如果想要真正找到钩体,临床医生就有相当的局限性,需要靠尸检病理检查才有可能找到真凶。

    “肌肉?肌肉不用查。”许看着发问的祁镜,摇摇头,“我解剖过上百例钩体病尸体,黄疸肺出血肾脏损伤,脑血管炎都遇到过,没有一例的肌肉里发现过钩体。”

    “那腓肠肌痛是什么原因。”

    许笑了笑:“这就是你去解决了,我结局不了。”

    肺、肺膜表面常见点状出血,肺胀大而质实,压之捻发感减弱。切面见大小不等的斑状出血灶,有些已融合成大片,黄疸严重,尚见灶性灰红色支气管肺炎区。镜下在出血灶外围的肺泡常充满水肿液。肺间质或小支气管壁见不等量淋巴细胞及中性白细胞浸润。

    心、重量在正常范围内,心外膜、左心室内膜下常见斑点状出血。心肌内见灶性出血。镜下见心肌间质有不同程度水肿,有少量淋巴细胞、单核细胞及中性白细胞浸润,心肌纤维呈浊肿以及玻璃样变性。

    肾、黄疸型有包膜下出血,形成血肿。切面外翻,皮质略显增厚,其内有点状出血。镜下都有间质水肿,有散在淋巴细胞、单核中性粒细胞浸润。间质性肾炎在一周内死亡病例种较为明显。肾曲管常成浊肿,重者有脂肪变性甚至坏死,低几率肾小管大范围坏死,肾管内常见蛋白圆柱,肾小球多呈缺血状,只有少数仍见充血。见到肾小球内皮及上皮细胞明显增生,有微量中性白细胞浸润,符合肾小球肾炎。

    Levaditi染色能找到螺旋体。

    肝脏、肝脏重量略重于正常,肝左叶包膜破裂合并出血,肝小叶结构小时,干细胞排列离散。双核或多核干细胞,有较多核分裂像。干细胞浊肿,有轻度脂肪变性,多灶性坏死,多位于小叶中央。有些坏死延及包膜,合并包膜破裂,有大量炎症浸润,多位淋巴细胞。黄疸型钩体病会造成干细胞内胆色素陈卓。

    levaditi染色找到螺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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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脾、包膜紧张,质软,重量较正常重。切面脾髓肿胀,暗红色,镜下可见明显瘀血。脾索内又不等量炎症浸润,脾小梁静脉内膜炎,内膜下有较多炎症浸润。

    肺、肺膜表面常见点状出血,肺胀大而质实,压之捻发感减弱。切面见大小不等的斑状出血灶,有些已融合成大片,黄疸严重,尚见灶性灰红色支气管肺炎区。镜下在出血灶外围的肺泡常充满水肿液。肺间质或小支气管壁见不等量淋巴细胞及中性白细胞浸润。

    心、重量在正常范围内,心外膜、左心室内膜下常见斑点状出血。心肌内见灶性出血。镜下见心肌间质有不同程度水肿,有少量淋巴细胞、单核细胞及中性白细胞浸润,心肌纤维呈浊肿以及玻璃样变性。

    肾、黄疸型有包膜下出血,形成血肿。切面外翻,皮质略显增厚,其内有点状出血。镜下都有间质水肿,有散在淋巴细胞、单核中性粒细胞浸润。间质性肾炎在一周内死亡病例种较为明显。肾曲管常成浊肿,重者有脂肪变性甚至坏死,低几率肾小管大范围坏死,肾管内常见蛋白圆柱,肾小球多呈缺血状,只有少数仍见充血。见到肾小球内皮及上皮细胞明显增生,有微量中性白细胞浸润,符合肾小球肾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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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脾、包膜紧张,质软,重量较正常重。切面脾髓肿胀,暗红色,镜下可见明显瘀血。脾索内又不等量炎症浸润,脾小梁静脉内膜炎,内膜下有较多炎症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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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在踩坑前摔了一跤

    疾控中心这儿的尸检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随着一个个脏器被查验完,环卫女工身体里的秘密即将展现在众人面前。

    而另一边的鹤山公园,为期两天半的检疫工作也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

    从11月7日凌晨开始,五支应急小组被派往指定区域,开始排查鹤山公园周围十多个居民小区。与他们同时行动的还有除四害公司的外出灭鼠工作组,需要做的就是在老鼠可能经过的路线上撒下大量毒药、笼子、铁夹和粘板。

    此外这些工作小组也积极和各街道联动,标记了所有捕获猫狗以及灭鼠的具体位置。然后街道办事处的工作员,开始按照这份特殊地图,开始实施消毒工作。

    而在鹤山公园内,另有一批兽医进驻其中,对动物岛上的动物进行相关钩体检测。

    截止7日下午三点大雨前,整个钩体病传染源头的拔除工作就已经初见成效。公园外区域共抓走野猫野狗38条,坑杀老鼠数百只。

    而在公园内,检测工作在各方协调下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消毒方面有些停滞,只能等雨水停了之后再做打算。

    面对突如其来的钩体病,防疫、灭鼠、封锁、检验四路齐下,行动速度和效率堪称国内典范,不过接下去连日的阴雨天气让彭建国很不放心。为了彻底掐断感染源与外界的联系,防疫中心依然不分昼夜,马力全开,继续反复排查周边地区。

    他们也要求除四害公司按指导建议对鹤山公园周边再次做了调查,基本做到老鼠九成以上的清除率。

    待到11月8日清晨,防控小组连续工作24小时,确保了鹤山公园周边区域没有流浪猫狗,总计近50条流浪猫狗被运入动物防疫中心。而那些老鼠尸体以及一部分动物园检测的样本,也被集体送去了动物防疫中心,接下去便是检验科的工作了。

    和人类不同,动物大都是钩端螺旋体的合适宿主,也能顺利通过肾脏经尿液排泄出体外然后继续下一轮感染。尿液中如果带有螺旋体,那就标志着这个动物已经被螺旋体感染。

    直到8日下午,所有动物的尿液收集工作才顺利完成。

    再经过十多位检测员连夜加班加点,包括动物尿液、鹤山公园人工湖疫水、老鼠尸检全部完成。

    整个防疫中心,连轴转了整整2天半,总算在11/9顺利拿到了想要的结果。

    动物岛钩体检出率再36%,鹤山公园外的流浪猫狗钩体检出率再22%,而且呈现出鹤山公园聚集向心性。也就是离公园越近,检出率越高。

    而那些成堆的老鼠尸体数量实在太多,截止9日中午,钩体检出率再74%。公园人工湖中的疫水检出钩体,还意外捕获三只冬眠青蛙,钩体检出率再100%。

    老鼠解剖前,检疫人员会先对老鼠做种群分类,其中黑线姬鼠和褐家鼠数量不少,占比达到38%和29%。它们也是携带钩体的优势种群,带菌率再90%以上。

    彭建国连着三天都住在中心,除了要听这些报告之外,还得随时要往上汇报情况。好在现在情况渐渐稳住了,至少源头已经被他掐死:“就这些?”

    “嗯,和钩体有关的就这些。”

    “嗯?那意思是还有别的?”

    “这几天给鹤山公园的动物岛做检查,发现其他地方管理也很混乱。”饲养管理水平差,动物的抗病能力不强,这也是这次钩体病会广泛传播的一个重要原因。

    彭建国点点头,倒是没发飙。

    “所长,是不是要上报一下,让他们尽快整改?”

    “整改就算了,我已经和他们管理负责人聊过,缺的是专业的兽医和专业的培训。”彭建国说道,“他们也想改,可是缺人也缺技术实力。你要知道只要疏忽一头动物的疫病就会让里面的动物死绝,经济损失他们也不想承担。”

    “我会给一些强制性的措施,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好吧。”

    彭建国没想到全年工作下来,竟然是年尾的11月最累人,这几天他平均每晚就睡3个小时,生怕钩体扩散。还好结果还不错,再离鹤山公园1公里外的几个小区,钩体检出率已经大大降低,3公里以外完全没有钩体。

    这份报告应该算是张还算令人满意的答卷。

    彭建国摸摸额头,乌纱帽算是保住了。

    他喝了口清茶,翻了翻手机里的童话记录,找到了一个座机号拨了过去:“喂,***,是我,彭建国。”

    “老彭,情况怎么样?”

    “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彭建国叹了口气,“还好发现的早,主要传染区域又在公园,我们第一时间封掉了公园,又赶再下雨前消灭了大量传染源。”

    “周围其他区域的?”

    “我的应急小队昨天休息了半天,今天上午又被我撒出去了。”

    “继续保持高强度的排查,钩体病绝不允许再次爆发。”

    “已经在做了。”彭建国还想吐吐苦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再这样的情况下,丹阳每一个防疫系统里的人,这几天就没一个能安心的。

    结束简单的口头上报工作,彭建国还得写书面报告,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到了一个人。

    看着通讯录上那个名字“还得和他说一声,这结果应该能让他满意了吧。”

    刚想按下拨号键,彭建国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对。。。等等,我一个堂堂防疫所长,为什么要给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住院医生打汇报电话?”

    一杯茶水下肚,他又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按下拨号键。

    好歹传染源头是祁镜定下的,要不然他一个所长,手里什么资料都没有,面对偌大一个丹阳该怎么下手?

    到头来他手里这个所长的帽子,还是祁镜帮忙保下的。要是再往后拖一天,雨水冲刷街道,把那些藏匿了一整个月的螺旋体全部引入城市下水道。甚至在大雨的同时也有可能让行人沾染到,最后导致全城大范围感染。

    想想这些,彭建国就有点后怕。

    准一线大城市被一个几十年没爆发的传染病席卷,到时候必定会撸掉一大批人,而他自然首当其冲。

    “算了,占了便宜多少得回回礼,告诉他一声也没什么。”

    电话从防疫中心所长办公室的桌案上,直接联通到了疾控中心病理解剖室。祁镜还站在尸体边,等着结果,电话铃响了。

    “失陪一下,是动物防疫中心的电话。”祁镜看着来电的名字,回了一句,然后跑去了门外。

    “喂,彭所长。”

    “小祁,我这儿基本完事儿了。”彭建国

    肾,镜下都有间质水肿,有散在淋巴细胞、单核中性粒细胞浸润。间质性肾炎在一周内死亡病例种较为明显。肾曲管常成浊肿,重者有脂肪变性甚至坏死,低几率肾小管大范围坏死,肾管内常见蛋白圆柱,肾小球多呈缺血状,只有少数仍见充血。见到肾小球内皮及上皮细胞明显增生,有微量中性白细胞浸润,符合肾小球肾炎。

    心、重量在正常范围内,。心肌内见灶性出血。镜下见心肌间质有不同程度水肿,有少量淋巴细胞、单核细胞及中性心肌纤维呈浊肿以及玻璃样变性

    “肝脏重量略重于正常,,干细胞排列离散。双核或多核干细胞,有较多核分裂像。干细胞浊肿,有。有些坏死延及包膜,合并包膜破裂,有大量炎症浸润,多位淋巴细胞。黄疸型钩体病会造成干细胞内胆色素陈卓。

    脑动脉炎是钩端螺旋体感染最多见也是最严重的脑血管病后发症,会出现脑组织缺血坏死,导致出现肢体偏瘫、抽搐、失语等神经功能障碍。因为没有败血症等全身中毒症状,极易误诊为脑梗死、脑动脉炎和短暂脑缺血发作。

    男,18岁,hb下降到40g/L,怀疑地中海贫血、G6pd缺乏症,严重贫血溶血引起高热、神志改变、也容易引起黄疸,这些症状均易掩盖钩端螺旋体病导致误诊。

    你要克服的是你的虚荣心,是你的炫耀欲,你要对付的是你时刻想要冲出来出风头的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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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