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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全文阅读

作者:号西风     最终诊断txt下载     最终诊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40.当然我说了算

    祁镜的面前是两个“L”型大书柜,款式老旧,但容量够大。三排木架外加十来个橱窗里满是医书和国外杂志,被人按大小厚薄整齐地码放着,塞得满满当当。

    面对引领上千医护职工的丹阳医院的院长,祁镜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祁森愣了好一会儿。

    儿子向来贪玩,祁森也早就已经为他铺好了门路。

    只要拿下医学院毕业的文凭,卫生系统、医药公司、甚至自己医院里的行政职位都可以任他挑选。

    可没想到的是,祁镜在毕业前突然转了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儿子,听口气反倒像干了十多年临床的学科老骨干,还是最有经验的那一类。

    虽然性格很油滑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极尽毒舌之能事,但心里想的都是病人。

    过了许久,祁森缓过劲来:“你确定要进临床?”

    祁镜点了点头:“确定。”

    他三天前刚重生,上一世选了最轻松的行政办公室。结果第一年就因为上班打游戏被人举报了好几次,混了五年后祁森实在迫于压力,一气之下把他扔进急诊,给那些医生打下手。

    在咒骂、埋怨、指责和中伤中,祁镜慢慢醒悟,开始在医院最底层打拼。

    重新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甚至跟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干杂活。熬了七八年,才靠着极强的诊断能力翻过身......

    这一世他不想再走老路,行政管理根本就不适合他,只有临床第一线才有他喜欢的东西。

    见父亲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祁镜又忙不迭问了一句:“你不同意?”

    被这么一问,祁森清清嗓子,马上没了平时管教手下医生的威严,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不同意,要反对的是你妈。你也知道你妈那脾气,我可斗不过她。”

    “再说现在临床不容易,sars还没平息,恐怕......”

    回想起03年的sars,祁镜还是心有余悸,突如其来的新型传染病让第一线的中青年骨干损失惨重。

    在丹阳医院,半年内就倒下了五位医护。虽然最后都救了回来,可还是有三人落下了后遗症。其中一个还得了股骨头坏死,坐上了轮椅。得等几年后,国内有了成熟的人工关节置换,她才能慢慢摆脱残疾的命运。

    但就算科学技术再成熟,她也已经基本和临床说了再见。

    不过祁镜更在意的是之后轮番登场在好几场疫情,尤其是十多年后的那次,蔓延速度和摧毁力都是空前的......

    他要阻止它们。

    祁镜长叹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爸,让我窝办公室陪那帮老头老太聊天唠嗑,没门!还有,你看我这据理力争的脾气能调解医闹吗?不激化矛盾就不错了。”

    “那你自己和你妈说去。”

    祁森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动力,揽下这活肯定没好果子吃,到时候又得挨一顿臭骂。干了十来年院长了,回到家还得被自己医院里的医生骂,简直可笑啊。

    祁镜脸上闪过微笑,他爸还是那个妻管严的爸,一点都没变。

    他没好气地来到祁森身边,手臂一抬,搭在了他肩膀上,开口理论了起来:“当初可是你让我填的志愿,怎么,现在要赖账啊?”

    “当初说好进行政的,要是转临床,你妈还不得骂死我......”

    话没说完,祁镜立刻反驳道:“您这说法就不对了。”

    “不对?怎么不对了?”

    看着自己爸那畏惧的小眼神,祁镜强忍笑意,解释道:“当初我得了专业选择困难症,老妈也是横竖不满意,给不出‘治疗方案’。后来是您给指了条明路,将来至少可以进丹阳医院跟着混口饭吃,算是种保守治疗吧。”

    祁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打比方,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当初他就是怀着这种折中的想法,毕竟家庭地位摆在那儿,两边都不能得罪啊。

    “五年来,疗效不能说没有,一般吧。”祁镜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病情有了反复,为了预防复发和严重并发症,所以还得您老接着管。”

    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甩锅而已,但在祁镜的包装下,就显得格外有逼格。

    一套套的说辞往外蹦完,没留给祁森任何反应时间和反驳的机会。最后自己儿子还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书架上随手抽走了两本杂志,临走还不忘送上“拜托了”三个字。

    祁森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碰到这对娘俩算是栽了。

    而祁镜拿着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一个跟头倒在了床垫上。现在是晚上20点55分,时间还早。按父亲一直雷厉风行的作派,再加上关乎自己的工作,这件事绝不会拖到明天。

    爆炸一触即发。

    祁镜看着手表:应该快了......

    果然刚过两分钟,门外响起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咆哮声。

    声音很重,带着深深的幽怨,显然无法接受刚听到的事实。话语间充斥着“老不死的”、“这事儿我说了算”、“滚蛋”、“不听”等任性的词汇。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攻击性不足,只是在肆意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罢了,让祁镜听着反倒感受到了丝中年夫妻之间的暧昧。

    就像在辣椒里掺了蜜糖,尝起来有种泰式甜辣酱的味道。

    又过了几分钟,争论声音暂缓,显然祁森打出了拿手的太极神功,成功挽救回了局势。

    之后开始传来淡淡的妇女哭声,紧接着就是啜泣和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安和无奈。两人在医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都知道临床代表了什么,同意祁镜进临床就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很多医学生就算没路子,也会自己找其他出路。

    可他们家倒好,路子多的数不清,有太多选择可以避开,但儿子竟然还一头猛扎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消失,两口子似乎初步达成了共识。

    祁镜躺在床上送了口气,不管祁森和肖玉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总之短期内自己可以做喜欢的事儿了。

    唉......

    他把刚到手的杂志放在一边,轻轻捏了把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还是锻炼锻炼吧。”

    临床是个脑力和体力参半的累活,当初他就是冲得太猛,身体消耗太过,又不巧碰上了疫情大爆发。最后身体受不住,倒在了防疫第一线。

    重活一世,祁镜给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那场疫情爆发,同时自然也得保养一下身体。

    一身穿戴完毕,戴上耳机,他跑步离开了家。

541.热烈欢迎

    祁镜的面前是两个“L”型大书柜,款式老旧,但容量够大。三排木架外加十来个橱窗里满是医书和国外杂志,被人按大小厚薄整齐地码放着,塞得满满当当。

    面对引领上千医护职工的丹阳医院的院长,祁镜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祁森愣了好一会儿。

    儿子向来贪玩,祁森也早就已经为他铺好了门路。

    只要拿下医学院毕业的文凭,卫生系统、医药公司、甚至自己医院里的行政职位都可以任他挑选。

    可没想到的是,祁镜在毕业前突然转了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儿子,听口气反倒像干了十多年临床的学科老骨干,还是最有经验的那一类。

    虽然性格很油滑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极尽毒舌之能事,但心里想的都是病人。

    过了许久,祁森缓过劲来:“你确定要进临床?”

    祁镜点了点头:“确定。”

    他三天前刚重生,上一世选了最轻松的行政办公室。结果第一年就因为上班打游戏被人举报了好几次,混了五年后祁森实在迫于压力,一气之下把他扔进急诊,给那些医生打下手。

    在咒骂、埋怨、指责和中伤中,祁镜慢慢醒悟,开始在医院最底层打拼。

    重新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甚至跟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干杂活。熬了七八年,才靠着极强的诊断能力翻过身......

    这一世他不想再走老路,行政管理根本就不适合他,只有临床第一线才有他喜欢的东西。

    见父亲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祁镜又忙不迭问了一句:“你不同意?”

    被这么一问,祁森清清嗓子,马上没了平时管教手下医生的威严,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不同意,要反对的是你妈。你也知道你妈那脾气,我可斗不过她。”

    “再说现在临床不容易,sars还没平息,恐怕......”

    回想起03年的sars,祁镜还是心有余悸,突如其来的新型传染病让第一线的中青年骨干损失惨重。

    在丹阳医院,半年内就倒下了五位医护。虽然最后都救了回来,可还是有三人落下了后遗症。其中一个还得了股骨头坏死,坐上了轮椅。得等几年后,国内有了成熟的人工关节置换,她才能慢慢摆脱残疾的命运。

    但就算科学技术再成熟,她也已经基本和临床说了再见。

    不过祁镜更在意的是之后轮番登场在好几场疫情,尤其是十多年后的那次,蔓延速度和摧毁力都是空前的......

    他要阻止它们。

    祁镜长叹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爸,让我窝办公室陪那帮老头老太聊天唠嗑,没门!还有,你看我这据理力争的脾气能调解医闹吗?不激化矛盾就不错了。”

    “那你自己和你妈说去。”

    祁森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动力,揽下这活肯定没好果子吃,到时候又得挨一顿臭骂。干了十来年院长了,回到家还得被自己医院里的医生骂,简直可笑啊。

    祁镜脸上闪过微笑,他爸还是那个妻管严的爸,一点都没变。

    他没好气地来到祁森身边,手臂一抬,搭在了他肩膀上,开口理论了起来:“当初可是你让我填的志愿,怎么,现在要赖账啊?”

    “当初说好进行政的,要是转临床,你妈还不得骂死我......”

    话没说完,祁镜立刻反驳道:“您这说法就不对了。”

    “不对?怎么不对了?”

    看着自己爸那畏惧的小眼神,祁镜强忍笑意,解释道:“当初我得了专业选择困难症,老妈也是横竖不满意,给不出‘治疗方案’。后来是您给指了条明路,将来至少可以进丹阳医院跟着混口饭吃,算是种保守治疗吧。”

    祁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打比方,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当初他就是怀着这种折中的想法,毕竟家庭地位摆在那儿,两边都不能得罪啊。

    “五年来,疗效不能说没有,一般吧。”祁镜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病情有了反复,为了预防复发和严重并发症,所以还得您老接着管。”

    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甩锅而已,但在祁镜的包装下,就显得格外有逼格。

    一套套的说辞往外蹦完,没留给祁森任何反应时间和反驳的机会。最后自己儿子还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书架上随手抽走了两本杂志,临走还不忘送上“拜托了”三个字。

    祁森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碰到这对娘俩算是栽了。

    而祁镜拿着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一个跟头倒在了床垫上。现在是晚上20点55分,时间还早。按父亲一直雷厉风行的作派,再加上关乎自己的工作,这件事绝不会拖到明天。

    爆炸一触即发。

    祁镜看着手表:应该快了......

    果然刚过两分钟,门外响起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咆哮声。

    声音很重,带着深深的幽怨,显然无法接受刚听到的事实。话语间充斥着“老不死的”、“这事儿我说了算”、“滚蛋”、“不听”等任性的词汇。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攻击性不足,只是在肆意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罢了,让祁镜听着反倒感受到了丝中年夫妻之间的暧昧。

    就像在辣椒里掺了蜜糖,尝起来有种泰式甜辣酱的味道。

    又过了几分钟,争论声音暂缓,显然祁森打出了拿手的太极神功,成功挽救回了局势。

    之后开始传来淡淡的妇女哭声,紧接着就是啜泣和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安和无奈。两人在医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都知道临床代表了什么,同意祁镜进临床就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很多医学生就算没路子,也会自己找其他出路。

    可他们家倒好,路子多的数不清,有太多选择可以避开,但儿子竟然还一头猛扎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消失,两口子似乎初步达成了共识。

    祁镜躺在床上送了口气,不管祁森和肖玉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总之短期内自己可以做喜欢的事儿了。

    唉......

    他把刚到手的杂志放在一边,轻轻捏了把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还是锻炼锻炼吧。”

    临床是个脑力和体力参半的累活,当初他就是冲得太猛,身体消耗太过,又不巧碰上了疫情大爆发。最后身体受不住,倒在了防疫第一线。

    重活一世,祁镜给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那场疫情爆发,同时自然也得保养一下身体。

    一身穿戴完毕,戴上耳机,他跑步离开了家。

542.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人在一辈子里有好几次重要的时间节点,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时间节点就成了重要的记忆。有些经历会相似,无非都是人生成长的必经阶段,但有些就各异了。

    其实这些事儿不一定非要拥有,但经历过的人总会别没经历过的多上几分不一样的感触。

    等时过境迁后再回想起来,除了触动和对晚辈的一些说教外,更多的还是看着年轻人时暗叹一声自己老了。当然有不少人天生随性,老便老了,无所谓。可人终究是感性动物,更多的人还是会敏感,会忍不住往深处去想。

    祁森就是这样。

    自从儿子谈上恋爱,恋爱后的终生大事就成了祁森的一块心病。倒不是因为家里没钱,那么多年积蓄一直都留着,自己朋友那么多,里面也不乏做婚庆的。到时候只要钱到位,一条龙服务随时都能搞定。

    真正让祁森担心的其实是儿子结婚后他和肖玉的生活。

    到时候三人变成了两人,偌大一个家会冷清不少。儿子的工作那么忙,现在见面机会就不多,等以后只会更少。

    他也想过让小两口住在自己家里,如果觉得地方小,也可以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换间大的。首付没什么难度,无非就是后续的贷款而已。对于早就摆脱温饱束缚的祁森肖玉而言,这就不是钱的问题。

    不过他想法再多,最后拍板做决定的还是肖玉。

    同样是头一次做婆婆,肖玉要比他看得通透得多。

    隔阂和代沟都是客观存在的东西,他们这一家子的工作实在没那么多空闲去处理这些事儿。住一起虽然有方便的地方,可衡量利弊后她还是觉得尽量减少接触的好。

    肖玉知道自己会想儿子,但还是希望彼此之间的关系能简单些。

    祁森知道老婆的意思,所以一直都没怎么提过儿子结婚的事儿。毕竟在夫妻二人的讨论里,连婚房都没买,结婚领证和婚宴都还为时尚早。

    可祁森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连声招呼都没打。

    究竟是祁镜做事太过儿戏,还是真的妥善处理完了一切事务,祁森不敢马上下定论。本着夫妻之间不藏私的基本原则,就在祁镜离开家没多久,他便一个电话打到了医院的产房。

    那时的肖玉还在手术室抢救病人,产后大出血一直是个非常头疼的问题。等她忙着处理完手术,再回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怎么了?突然往手术室打电话。”

    肖玉穿着粉色手术衣,匆匆跑回了产房,又把所有待产孕妇的情况捋了一遍:“有事儿打我手机就行了,我看到会回的。刚值夜班的护士小朋友接到你的电话,人都懵了。”

    “你儿子决定要结婚了......”

    祁森哪儿管的上那么多,再怎么比较也应该是儿子的事儿更大才对。所以他什么都没回,一开口就直达主题。话说得很直白,也显得仓促,所以刚说完就让祁森产生了一种表述不够准确的感觉。

    “确切来说两人应该已经领了证,就差婚宴了!!”祁森改了口,还忍不住吐槽一句,“还没和亲家见面呢,也不知道对方父母知不知道。”

    “应该知道的吧。”肖玉听了之后似乎没什么反应,“以后有机会总能见上的。”

    肖玉的反应让祁森觉得奇怪,眉毛不自然地拧在了一起。在家里他还是稍显迟钝了些,一度以为老婆刚做完手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所以又特地强调了一遍:“我说他们已经领证了!”

    突然拉高了音量让肖玉听着耳朵疼:“领就领了呗,你激动什么?”

    “你当初和我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肖玉在这件事儿上显然要比他淡定得多:“当初我们领证也挺简单的。”

    “简单是简单,但至少得和父母说一声吧。”

    “他们两个人关系那么稳定,也谈了快两年了,其实就差一张结婚证而已,什么时候领都正常,有什么好多说的。”肖玉边看着电脑里的病历资料,边说道,“我这儿还有事,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挂了。”

    “挂了?别啊!”祁森有些急了,“好歹是儿子的终生大事啊,你让底下小的去忙活不行吗?”

    “值班的在手术呢,产房又有几个血压高的,我得看着点。”肖玉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说道,“算了算了,你有什么就快说......”

    祁森总觉得整个事儿有点奇怪,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现在他脑子里一堆问号需要找祁镜解决,但儿子在忙新医院的工作又不能多问,只能把这些东西全吐露给自己老婆听了。

    “你个当妈的就不关心关心他的婚宴定在哪儿,婚纱照拍了没有......”

    “婚宴啊,婚宴我知道。”肖玉问身边的助产士拿了刚拉的胎心记录,边看边说道,“我记得他说过有个老同学家里开酒店的,婚宴就定在那儿。貌似就在市区,挺好的一个地方。”

    “嗯?”

    祁森像个老农,挥着手里的锄头不停挖着脑海里的烂泥,但怎么也找不到这段记忆:“他有说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过的吧。”

    肖玉随口说了一句,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护士身上:“3床血压倒是下去了,对了,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么?就是下午刚做的那个。”

    “出了。”

    “去拿给我看一下。”

    祁森脑子里还在淘换着市区里相对而言不错的好几家酒店,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见肖玉那里对话结束了,便又开口问道:“到底是哪家酒店?多少钱一桌?”

    “听说好像是叫什么雁什么楼的,我也忘了。”

    “雁......楼?”应酬方面祁森要懂得多,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哦,锦雁八珍楼,我去过几次,那地方可不便宜啊。虽说是老同学,打了折也得三四千一桌吧。我想想咱们这儿得十几桌,加上他朋友,女方......”

    “你刚才说什么?我找检查单呢,没听清。”肖玉看着刚到手的检查单,只说道,“对了,他说老同学不要他钱。”

    “不要钱?为什么不要钱?”

    祁森还从没听说过这种好事儿,这样慷慨的老同学他怎么就没遇到过:“不对啊,你等等!这整件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啊!”

    “哦,过完年那段时间,就是三四月份,你不是一直在忙嘛。又是出差开会又是和我吵架,一连好几个星期不在家里。有次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顿饭,他们俩就把事儿告诉我了。”

    “什么?你等等......”

    祁森脑子有点乱,总有种被人出卖了的感觉:“我记得当时你是因为他查传染源的事不理我们的吧。”

    “是啊。”

    “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你先发的脾气,要说吵架也是你先开的头。”

    “你们一个顶风作案,一个窝藏包庇,这怎么能怪我呢。”肖玉还没理解祁森的意思,“你现在忽然提这些干什么?”

    “既然我们同罪,你怎么先和他和好了?而且还出去吃饭,连结婚的事儿也没说!”

    “你几岁大的人了,怎么还在那儿吃儿子的醋。”

    “这是原则问题,和吃不吃醋有什么关系。整件事的矛盾主体在他,我最多算个帮凶而已。”祁森气不过,“就算再不济,你也该策反我,让我加入你这一边一起‘教育’他。”

    肖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儿子亲自提出来请我吃饭赔罪,还有子姗作陪,我当然得答应了。媳妇在,我又不能全聊儿子,然后说着说着就说到结婚上了。”

    卧槽,竟然带着儿媳妇,这手棋真够阴险的!

    事已至此,祁森算是大致了解了整件事的起因和经过。但他了解的还只是个大致的框架,里面很多细节还是空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串联在其中的一个东西——钱的具体来源问题。

    肖玉倒是没想那么多,准备一笔带过:“至于钱嘛,你儿子好像是帮对方看了个不错的股票赚了不少钱,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股票......

    股票倒是一个来钱的手段,不少人都在炒股,输赢各安天命,祁镜显然是赢了。

    原来钱是这么来的......

    可是,也不对啊!

    祁森想到了最近几年国内的股票市场,就没真的雄起过,赚钱早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他自己也买过股票,周围的朋友同事也有买的,真正赚大钱的可没几个。

    没可能啊,这小子哪儿来的消息?难道他婚房也是炒股得来的?

    结婚这一整套下来要花不少钱,收入和付出是成正比的,能从老同学手里拿到巨额奖励随之而来的就是高额的付出。这种付出真的足够么?真的能帮对方带来海量的收入吗?

    在钱的问题上,经自己老婆一说,祁森忽然有了丝不太好的感觉。

    如果撇开股票不谈,医生赚大钱无非就这几个渠道。现如今他又坐上了副院长的位子,还是家刚起步的民营医院,病人家属非富即贵,灰色收入这种东西绝不会少!

    现在祁镜的临床实力确实强,祁森自叹不如,肖玉如果离开了妇产科的主场恐怕也不会是儿子的对手。

    少年太得志,就容易栽跟头。

    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缺乏历练和毒打,能力突然太强不是什么好事。

    要是三线小城的医院也就算了,很多时候鞭长莫及管不着。可丹阳是准一线,祁镜曾经待的是大三甲,现在就算是二级医院,可也是正儿八经的非营利性医院。

    祁森看过太多医生迷失在金钱的漩涡里难以自拔了,虽然很多人都是随大流,平时别人没证据也未必能查出来。可一旦被有心人士盯上翻出旧账,到时候可不是随便罚一罚就能了事的。

    想到这儿,他眼前闪过这些年经历的一幕幕,里面都是曾经的高材生、好医生,结果......

    连这些人都能陷进去,祁镜也不是什么圣人,完全有可能!

    “你别乱想。”

    肖玉当初也有过这种想法,所以很懂这个父亲现在在想些什么。而,她马上打断了祁森的思路,并且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儿子可不是那种人。”

    听她这么一说,祁森总算稍稍平复了心情。

    这两年来祁镜的表现堪称完美,更是早早拿下了主治职称。只要按照现在的节奏一步步走下去,不出十年,就能获得比自己还要大的成功,根本没必要为了一点破钱走另外一条充满铜臭的道路。

    “确实,儿子是聪明人,不会那么干的。”祁森想了想,说道,“而且他这两年的收入都没怎么动过,买间二室一厅的首付应该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对了,房子买在哪儿你知道吗?”

    肖玉还真不知道祁镜的婚房买在哪里,毕竟那时候只是提了一嘴,也没细说。

    祁镜就说地段还可以,已经找人在装修了不需要他们操心。那时候都在说结婚的事儿,房子反而成了聊天的副产品,甚至连具体地址也没给她。

    等这顿饭吃完,他们各自都去忙了工作,久而久之就把事情给忘了。

    “当时一家子人都在忙,你忙医院,你儿子忙院前急救,我忙产房,媳妇忙医闹官司......”肖玉也不知道这话该从哪儿开始说起,“房子我们倒是应该去看一看的,改天抽个空吧。”

    “房地产方面的,我还真没几个熟人。”祁森挠挠头,感觉自己几十年的人脉关系比起祁镜反而还薄了些,“这事儿他比我懂,听说纪清的岳父就做的这个。”

    “所以啊,你操什么心呢。”肖玉反过来安慰道,“你儿子都要成家了,又认识那么多人,都开始管别人了,哪儿还需要你来管着。”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差的就是旁人的一句提醒。祁森在和老婆的对话中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位置,儿子确实长大了,自己也确实老了......

    “哦,忘和你说了,还有件事。”

    忽然肖玉话锋一转,语气格外平淡,仿佛就在说自己家病房里的病人。但她的内容实在过于劲爆:“你儿媳妇有了。”

543.还不够

    9月23日对丹阳医疗中心的老年科来说是个难熬的夜晚。

    拖了一天的治疗节奏,庞老太肺底的感染形势不容乐观,体温一路飙升到39.6度。在改用对抗革兰阴性菌的三代头孢和针对高烧的物理降温后,温度才开始慢慢回跌。

    早上护士复测,回到了38度左右,单论结果来说还算不错。不过考虑到老太脑梗后的情况,这次抗感染会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这也是庞老太身体素质过硬,阻挡细菌大部队的城墙够严实。要是换个其他老人,恐怕刘复的这波迷之操作就能把优势的守城战局拱手送出去,把病人彻底压垮。

    毕竟再强的军队也挡不住主将的愚蠢以及他手下那帮追随他的内鬼们。

    对于误判导致延误了抗感染治疗的刘复,调离原岗位进诊断部算是一个合理的惩罚措施。但在祁镜看来,这些还不够。刘复不仅无能还消极应战,放古代军队里就是妥妥处死的节奏,只是降职太说不过去了。

    为了申明自己对临床误判和消极工作情绪的零容忍,祁镜用了诊断部“主任”和副院长的身份,在第二天召开了紧急会议。

    如果说“周五黄昏”是必须用在自己医院上的一种纠错机制,那调往诊断部做事就是他的惩罚措施。不过对于临床工作态度出了问题的人,简单的岗位变更似乎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至少刘复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在像没事人一样和自己科室的几个医生做了个简单的交接后,他就满面红光兴高采烈地跑来了诊断部,安心坐在电脑前刷起了电子邮件。

    突出一个“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前卫思想。

    为此,祁镜特别为刘复提了提工作量,同时把诊断部里多出来的劳动力送去了老年科。在祁镜的麾下效力了一整天后,第二天一早,陈冰出现在了老年科的医生办公室里,成了刘复的替代品。

    在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陈冰是懵的,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什么表情,只觉得脑袋空荡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祁学长,这不太好吧......”他虽然自信,但很清楚自己临床道行的深浅,还没到狂妄的地步,甚至于后一句都不敢高声说出口,“我还没毕业呢。”

    “病人我都看过,没什么大问题。”祁镜说道,“万一有事,你就算没法处理,也不至于比刘复反应迟钝吧。”

    “那倒不至于,有问题我肯定会向你汇报。”

    “这不就结了。”

    就这样,陈冰以老年科临时代副主任的头衔参加了这场会议。

    同时出场的还有皮肤科的一位主任、两位副高、五六个小医生和些护士,只在科里留下了值班医护。牙科的人要少些,来了科主任和几个跟班。

    大中午开会肯定会搅了他们午休的清静,但这会毕竟是副院长开的,要求最大限度地做到全员到齐。

    等到了会议大厅后,这些医护们才知道副院长是谁,大叹一声:不愧是民营医院,够大胆。

    祁镜猜得出他们的反应,要换成上一世的自己,估计也会这么想。所以他没在意,也没给他们太多惊讶的机会,因为马上他就说了今天的第一项要求:“医院开工快满一个月了,我希望大家能把所有在这家医院的病历都送上来。”

    一个年轻人做副院长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这个副院长还是个疯子。

    好在医疗中心开张没多久,病源数量并不多,一个月的量还抵不过公立一星期的病人。如果放在其他公立医院,就算只是个和他们平级的二级医院,要面对的病人数就是这儿的两三倍,听到这个要求怕不是要原地爆炸。

    “不知道副院长什么时候要这些病历?”起话头的是皮肤科主任。

    来这儿的目的同样是为坐主任位子,郑怀亮和刘复完全不同,因为在成进皮肤科之前,这事儿就已经写进了合同里。

    开会之前他就听到了风声,大致意思就是刘复因为过错被调离了原岗位,所以现在听到这个要求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是副院长查各科临床能力来了。

    其他人或许不认识祁镜,郑怀亮和赵一旭不可能不知道。

    当初开业典礼的时候,他们两人和武德弘都是主任,所以被邀请上台。那时候听纪清和朱雅婷提起过这个名字,说是三等一,等的其实就是这位副院长。

    本以为是个什么高年资医生,再怎么说也得到他们这个高度才对。现在看来也就是个普通年轻人罢了,就算临床实力不差,还是最年轻的主治,但副院长不是单看临床实力的。

    前脚刚有这种想法,转念间打脸的事儿就来了。

    郑怀亮以及一旁牙科主任赵一旭没想到,祁镜只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严格说起来,上午那半天已经没了,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半天:“今天晚上12点之前,把所有病历复印件送到诊断部的会议桌上就行。”

    “今天?”郑怀亮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反驳道,“虽然病房里的病人不多,但好歹也过了二十来天的时间,前段时间出院的,再加上刚进来的,病历少说有50多本。”

    “听郑主任的意思,时间不够?”

    “医院的病案室才刚建起来,人手不足,一次性调走那么多肯定会出问题。”郑怀亮解释道,“就算把病历全拿来复印一遍也要一段时间呢。”

    “复印时间不够?”

    “复印当然时间够,只是......”

    郑怀亮以为对方是个年轻人好欺负,只要自己摆摆主任架子就能得到对方的尊重。再佐以医院内部的制度问题,想把事情缓一缓,咱们有事好商量,别上来就新官上任三把火,剑拔弩张的。

    可祁镜根本没给他好脸色,就像见了外行一样奇怪地看着他:“我给你们的时间就是拿来调病历复印的,难道除了复印之外,你还想对病历做其他事儿吗?”

    这话就等同于在说郑怀亮想改病历,是医疗纠纷中院方行为里的大忌。

    被他当众说了一句,郑怀亮就像空口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我不是这个意思。”

    “皮肤科病人确实不少,但再多能有老年科多吗?”祁镜看向坐在台下的陈冰,轻咳了两声,问道,“老年科有问题吗?”

    陈冰连连摇头:“没问题,下午三点前,全部病历就会送到诊断部的会议桌上。”

    “老年科病人不少吧,忙的过来吗?”

    “没事儿,就复印而已。”

    “好,既然这样,那就全改为下午三点前。”

    一来一去,时间直接从10多个小时压缩进了2小时。

    郑怀亮听着脑袋嗡嗡响,嘴里连咽了好几口口水。就算知道这两人在演戏,也知道陈冰刚“空降”老年科和前面的病历毫无关系,但还是没能反驳。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哪里都适用。

    祁镜叹了口气,倒是给对方留了格台阶,没把话说死:“病案室确实人不多,不过没关系,诊断部就是移动的人力资源部。医院哪儿缺人手,诊断部的人就会在哪里发光发热。”

    说罢,他便给了陈冰一个眼神。

    刚在祁镜身边做事,这个小胖子还有些不太适应。看了眼神后虽然想到了接下去事情可能出现的发展方向,但仍然有些迟疑。

    祁镜晃了晃手机,嘴上压着声音做了个明显的嘴型:【刘复】

    得到了明确的指示,陈冰马上也拿出了手机,给在诊断部做事的刘飞燕去了条短信:【祁学长说让刘副主任去病案室帮忙做事】

    【啊?又换?】

    【病案室就一个人工作,今天又要抽调全院病历,会忙疯的,还是让他尽快去吧】

    【好吧好吧】

    “好了,人我已经派过去了。”祁镜看着陈冰做出的ok手势,笑着说道,“刘副主任,内科的高年资了,这次去病案室帮你们抽调病历,应该可以事半功倍。”

    “一个堂堂副主任,你罚他看病历也就是算了,现在竟然还让他去病案室?”郑怀亮还有些不服,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陈冰,“反手还让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去管老年科,这还有天理吗?”

    “他前天误判血常规报告,昨晚又拒不回科看病人。因为误诊,一个肺炎高热的老年病人一度断掉了抗生素。”祁镜丝毫没给刘复脸面,“他哪是什么大夫,就是个帮凶,没辞掉他已经很不错了。”

    给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戴上“帮凶”这个帽子,已经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在祁镜的眼里,但凡无知冒进毫无警觉性的医生都是潜在的凶手。他不希望自己的医院出现这种事情,所以定下了病历一个月一查的制度。

    至于其他方面,祁镜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框架,在每月必查的基础上最先需要执行的就是其中几个分类:“病历有误,必查;出现并发症,必查;出现院内感染,必查;病人死亡,必查;医疗纠纷,必查!”

    这五“必查”不仅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更是把原先挂靠在老年科的诊断部提了一个档次。

    之前说是只扫电子邮件,筛选一下有意思的病历,但现在看来,这个部门还兼顾了一个对内监督的职责。

    “这不就是东厂西厂嘛。”

    “太监?”

    不知是谁在底下暗戳戳说了一句,引发了些零星的笑声。

    如果撇开zhengzhi操弄不谈,单从监督上来说,诊断部对内的职能确实和两厂有点相像:“既然我说了五必查,那就得说到做到。”

    在台下的轻声嘲笑中,一串病人的名字被他一一说了出来。配合着它们一起出现的还有所住科室和床号,就连出入院的时间都在其中。

    这一说说得那些小医生小护士一头雾水,但却让两个主任吓出了一身冷汗。

    “陈冰,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让刘复到了病案室之后第一时间把这些病历送到诊断部去。”祁镜说完了这句,便起身向门外走去,“都散了回去休息吧,会议结束了。都记住,星期五下午五点,还是这个地方开会,咱们不见不散。”

    ......

    周五五点指的自然是“周五黄昏”,只要诊断部那些人够卖力,时间其实正好。就算真的来不及,反正还有下星期,祁镜保证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其实周五黄昏脱胎于医院常见的检讨制度,用处是纠正工作行为上的各种错误。

    当有人严重违反医院规定时,医院会给予批评并要求写下检讨书。然后找一个适合的时间召开职工大会,让犯错者当众宣读检讨稿。

    不过大多数医院更看重规章制度,对一些医疗过错却睁一眼闭一眼。

    这当然不是他们懒得管,里面最重要的问题就在各科专业上的差异性。就连最负盛名的老专家也做不到跨科做鉴定,那些远离临床的行政人员就更没法和他们对线了。

    就算真拿出来说事儿,也没法让人心服。

    除此以外,还有医护本身能力和工作压力上的问题,再加上工资待遇低下的客观因素。要是出事儿后再频繁地给他们压力,说不定会出现反效果。

    但现在祁镜手里捏着的可不是公立大三甲。

    这里工作比公立医院轻松,待遇也比公立医院好得多。如此情况下再出现临床治疗上的问题,按排除法,那就只能是负责人能力上的原因。

    刘复原本还不知道什么周五黄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跑去病案室工作。

    他还以为这是祁镜在为恶意排挤自己设下的圈套,想着找朱雅婷好好谈谈,结果还没来得及发火,对方就给他布置了一个有意思的工作。

    “这些病历好眼熟啊......”

    几个主任副高来新医院后换了新的环境,他们经常抱团在一起吃饭聊天。特殊的病人、麻烦的病历都是他们聊天的谈资,谈着谈着多少都会留下些印象。

    要是放平时刘复还不至于太在意,更不会幸灾乐祸,不过现在自己受了罪,他非常乐意把这几个老家伙一起拉下水:“这就有点意思了......”

544.保安

    祁镜的面前是两个“L”型大书柜,款式老旧,但容量够大。三排木架外加十来个橱窗里满是医书和国外杂志,被人按大小厚薄整齐地码放着,塞得满满当当。

    面对引领上千医护职工的丹阳医院的院长,祁镜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祁森愣了好一会儿。

    儿子向来贪玩,祁森也早就已经为他铺好了门路。

    只要拿下医学院毕业的文凭,卫生系统、医药公司、甚至自己医院里的行政职位都可以任他挑选。

    可没想到的是,祁镜在毕业前突然转了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儿子,听口气反倒像干了十多年临床的学科老骨干,还是最有经验的那一类。

    虽然性格很油滑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极尽毒舌之能事,但心里想的都是病人。

    过了许久,祁森缓过劲来:“你确定要进临床?”

    祁镜点了点头:“确定。”

    他三天前刚重生,上一世选了最轻松的行政办公室。结果第一年就因为上班打游戏被人举报了好几次,混了五年后祁森实在迫于压力,一气之下把他扔进急诊,给那些医生打下手。

    在咒骂、埋怨、指责和中伤中,祁镜慢慢醒悟,开始在医院最底层打拼。

    重新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甚至跟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干杂活。熬了七八年,才靠着极强的诊断能力翻过身......

    这一世他不想再走老路,行政管理根本就不适合他,只有临床第一线才有他喜欢的东西。

    见父亲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祁镜又忙不迭问了一句:“你不同意?”

    被这么一问,祁森清清嗓子,马上没了平时管教手下医生的威严,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不同意,要反对的是你妈。你也知道你妈那脾气,我可斗不过她。”

    “再说现在临床不容易,sars还没平息,恐怕......”

    回想起03年的sars,祁镜还是心有余悸,突如其来的新型传染病让第一线的中青年骨干损失惨重。

    在丹阳医院,半年内就倒下了五位医护。虽然最后都救了回来,可还是有三人落下了后遗症。其中一个还得了股骨头坏死,坐上了轮椅。得等几年后,国内有了成熟的人工关节置换,她才能慢慢摆脱残疾的命运。

    但就算科学技术再成熟,她也已经基本和临床说了再见。

    不过祁镜更在意的是之后轮番登场在好几场疫情,尤其是十多年后的那次,蔓延速度和摧毁力都是空前的......

    他要阻止它们。

    祁镜长叹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爸,让我窝办公室陪那帮老头老太聊天唠嗑,没门!还有,你看我这据理力争的脾气能调解医闹吗?不激化矛盾就不错了。”

    “那你自己和你妈说去。”

    祁森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动力,揽下这活肯定没好果子吃,到时候又得挨一顿臭骂。干了十来年院长了,回到家还得被自己医院里的医生骂,简直可笑啊。

    祁镜脸上闪过微笑,他爸还是那个妻管严的爸,一点都没变。

    他没好气地来到祁森身边,手臂一抬,搭在了他肩膀上,开口理论了起来:“当初可是你让我填的志愿,怎么,现在要赖账啊?”

    “当初说好进行政的,要是转临床,你妈还不得骂死我......”

    话没说完,祁镜立刻反驳道:“您这说法就不对了。”

    “不对?怎么不对了?”

    看着自己爸那畏惧的小眼神,祁镜强忍笑意,解释道:“当初我得了专业选择困难症,老妈也是横竖不满意,给不出‘治疗方案’。后来是您给指了条明路,将来至少可以进丹阳医院跟着混口饭吃,算是种保守治疗吧。”

    祁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打比方,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当初他就是怀着这种折中的想法,毕竟家庭地位摆在那儿,两边都不能得罪啊。

    “五年来,疗效不能说没有,一般吧。”祁镜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病情有了反复,为了预防复发和严重并发症,所以还得您老接着管。”

    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甩锅而已,但在祁镜的包装下,就显得格外有逼格。

    一套套的说辞往外蹦完,没留给祁森任何反应时间和反驳的机会。最后自己儿子还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书架上随手抽走了两本杂志,临走还不忘送上“拜托了”三个字。

    祁森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碰到这对娘俩算是栽了。

    而祁镜拿着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一个跟头倒在了床垫上。现在是晚上20点55分,时间还早。按父亲一直雷厉风行的作派,再加上关乎自己的工作,这件事绝不会拖到明天。

    爆炸一触即发。

    祁镜看着手表:应该快了......

    果然刚过两分钟,门外响起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咆哮声。

    声音很重,带着深深的幽怨,显然无法接受刚听到的事实。话语间充斥着“老不死的”、“这事儿我说了算”、“滚蛋”、“不听”等任性的词汇。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攻击性不足,只是在肆意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罢了,让祁镜听着反倒感受到了丝中年夫妻之间的暧昧。

    就像在辣椒里掺了蜜糖,尝起来有种泰式甜辣酱的味道。

    又过了几分钟,争论声音暂缓,显然祁森打出了拿手的太极神功,成功挽救回了局势。

    之后开始传来淡淡的妇女哭声,紧接着就是啜泣和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安和无奈。两人在医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都知道临床代表了什么,同意祁镜进临床就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很多医学生就算没路子,也会自己找其他出路。

    可他们家倒好,路子多的数不清,有太多选择可以避开,但儿子竟然还一头猛扎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消失,两口子似乎初步达成了共识。

    祁镜躺在床上送了口气,不管祁森和肖玉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总之短期内自己可以做喜欢的事儿了。

    唉......

    他把刚到手的杂志放在一边,轻轻捏了把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还是锻炼锻炼吧。”

    临床是个脑力和体力参半的累活,当初他就是冲得太猛,身体消耗太过,又不巧碰上了疫情大爆发。最后身体受不住,倒在了防疫第一线。

    重活一世,祁镜给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那场疫情爆发,同时自然也得保养一下身体。

    一身穿戴完毕,戴上耳机,他跑步离开了家。

545.爱治不治

    阳潭二中是所还算有名的区重点学校,比不上市西一中这所市重点,更不是全市顶尖丹阳中学的对手。但它好就好在地理位置上,周围有居民区,还是离别墅区最近的一所重点学校。

    这就让它成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主要选择之一。

    想进市重点难度可想而知,相对的区重点就要简单些。如果孩子的考分有点危险,区重点所需要的资源也会少一些,对能住得起别墅的家长们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多少能耐办多少事儿,赚钱无非就是给子女创造条件,能进个区重点自己脸上也不至于太丢人。

    本以为进个不错的中学能给自己省点心,没想到孩子是麻烦,学校也没好到哪儿去。民以食为天,学校午饭的伙食出了问题,家长们的怒火可想而知。

    其实要是吃坏肚子呕吐腹泻也就算了,可现在孩子们的脸一个个都肿得像猪头,这还怎么出去见人?

    尤其是女生们,正到了最爱美的年龄段。现在倒好,不仅嘴唇成了两根烤肠,脸就和浸在水里发胀的银耳一样,上面还有红斑和疹子,看着特别瘆人。

    母亲看了后除了暗骂几句掉掉眼泪外,只能陪在自己孩子身边。比起来,那几个脾气暴躁的父亲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症状能消退”可不是学校脱责的理由,第一波气自然被他们直接撒向了学校。

    校长不在,副校长也不在,管事儿领导们的办公室大门都关着。

    他们的电话倒是能打通,也都说自己正在处理这件事儿,可就是不说怎么处理,更不会轻易露面。

    家长们能看到的就只有几个老师在那儿照顾孩子,同时不停地赔不是。至于事发时的情况,他们却怎么都说不清。只知道下午有不少学生说皮肤又痛又痒,尤其是几个上体育课的班级都直面阳光照射,所以发病情况最为严重。

    “我怎么没见你们老师出事?”有个家长角度刁钻,不忿道,“一个个都挺精神啊。”

    “老师和学生的食堂是分开的。”一位女老师没避讳,直接说道,“可能是孩子们吃的午饭里有点问题吧,具体情况还需要等学校内部调查后才能知道。”

    “为什么伙食要分开?这都要搞特权?”

    “孩子饮食结构本来就和成人不一样,同时也要照顾到其他孩子的家庭情况,让孩子们养成不攀比的良好习惯......”

    “理由倒是找的很好。”

    几个老师心里也是憋屈得不行,明明问题出在外包出去的食堂,明明是学校管理层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要对她们冷嘲热讽?

    但这些牢骚也只能在心里说一说,真要过嘴吐出来,那只会激化矛盾。

    默默承受毫不反抗的态度,确实缓和了矛盾冲突,让一触即发的皮肤科病房安静了许多。好在孩子们的病情还算过得去,吃上药后脸和嘴唇上的症状都能缓解,就是时间跨度有点长罢了。

    家长知道这事儿不怨老师,和他们理论不会有任何结果。可人在极度气愤的时候,使出的一套组合拳竟然全砸棉花上也是够自己难受的。

    学校错了吗?

    肯定错了,不过自己只是小错,大错在于外包出去的食堂!

    学校认错了吗?

    当然认了,没看到老师都赔不是了吗?

    那改不改?

    改,当然要改,也肯定会改,整改是必须的!一贯的!

    学校看似什么都答应,但却总让人有种什么都没答应的错觉。究其原因,就是真正负责的人不在场,少了一种直面错误的勇气。

    打电话过去肯开口敷衍两句已经算好的了,更多的人只字不提食物中毒,只管顾左右而言他,装傻能力一流;有些人则是一问三不知,装旅游休假,装不知道;而有些嘴笨的有自知之明,索性关机了事。

    最后当问到后续如何处理的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不知道,但却可以靠嘴翻出一大段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出来。

    “你这不和没说一样吗?”大家都混社会的,家长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有问题,“能不能给个具体方案出来?”

    “方案的话......得等我们开完会讨论后才知道。”

    “这还需要讨论?”

    “等方案出来了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家长们的。”说完这句话,对方就祭出了逃遁大法,“那个,我还有事儿......”

    “什么有事儿?现在学校的食物中毒才是大事吧!!!”女生的爸爸连骂了两句见没回声,再看手机才知道电话早就断了,“靠!他竟然挂我电话!”

    “我前面就说过,找他们没用!!”母亲也生气,守在女儿身边说道,“把事儿捅到电视台,曝光他们!”

    “我早就和记者谈过了......”

    父亲看着女儿被体内变态反应弄得形象大改过后的脸蛋,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不行,我得再找那个医生问问情况!”

    “都说会好的,你就别去麻烦他们了。”

    “不行,我心里这个疙瘩一直都在,不问不舒服!”

    普通的皮肤科疾病不会真正影响病人的基本日常生活,所以皮肤科就不是一个依靠住院部的科室。真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那必定是有了诸如高烧之类的其他症状,或者出现了影响其他器官组织的情况。

    大多数皮肤病都可以门诊解决,病房的存在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但绝不宜过多。

    病房越大,床位越多,需要医护的数量就越多。人力带来的是充足的劳动力,同时也会带来大量成本。皮肤科的病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近些年最捞钱的介入、内镜和他们全无关系,面对那么多人等着发工资奖金,大病房只会让科室入不敷出。

    对医疗中心的皮肤科医生而言,病房其实就是个摆设,二十张床已经接近了极限,一次性来那么多住院病人更是活久见。

    入院的首次病程录、体格检查、相对应的各类检查和开药医嘱,他们做惯了门诊,恐怕还是第一次在病房忙成这样。

    人一旦忙起来就会急,急了脾气就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在这位父亲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所有医生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儿,没人上来搭理他。这大大刺激到了父亲的神经,尤其在刚才还被学校领导忽悠了一顿,联想到黑蛇、白蛇、眼镜蛇的刻板形象,他心里最后一道堤坝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痕。

    本该处处为病人着想的医生竟然如此冷漠,把前来问话的家属晾在一边,甚至眼神里还藏着厌恶,这还怎么提供医疗服务?

    不都说服务性行业吗?这儿不是民营医院吗?怎么连个接待家属的迎宾服务员都没有?

    他的思路慢慢偏离了正轨,正愁气没地方出呢,没想到面前就出现了一堆出气筒。对他这类人来说,没什么比肆意释放怒火更让人解压了:“喂,来个医生啊,怎么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

    “你找谁?”

    “找谁?当然找你们医生,还能找谁?”

    “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女儿变成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好好说话?”

    他原本也是个小老板,平时谈生意也是和气生财。但或许是被人强行拧开了保险开关,脑海里想的都是女儿的那张脸,渐渐的,躲在他背后阴影中的魔鬼探出了尖爪。

    接话医生也是个小年轻,根本不知道克制:“又不是我让你女儿这样的,朝我们发什么火?”

    “你意思她是活该了?”

    说罢他上前,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吓得几支蓝黑笔都忍不住跳了起来:“我女儿的嘴肿成这样,你们就窝在办公室里休息?到底有没有好好治?”

    这时几个皮肤科医生才知道是医闹,语气上软了下来。

    中午副院长刚说要查病历和工作态度,刘复才被撸到病案室,皮肤科怎么也不能步他的后尘。一位主治马上拦住手下,站出来问道:“你别激动,有事儿好好说,你是几床的家属?”

    “12床,顾思蕊。”

    “12床,第二组......”主治看向了左手边一位第二治疗组的住院医生,“病程写了吗?”

    “写了。”

    “医嘱呢?”

    “开了啊,按那个陈冰吩咐的抗过敏治疗。”小医生不敢怠慢,从桌上散乱的病历夹里抽了一本,“一小时前下的医嘱,药早就吃下去了。”

    主治皱起了眉头,同时心态发生了一点点变化:“顾思蕊的爸爸吧,你大概刚来不知道情况。你女儿是吃了有毒菌菇中的毒,我们已经用药了,脸上会慢慢退的。”

    “可她的脸还是很肿,根本没退嘛!”

    “这些症状都要一段时间才能退,没那么快。”

    “她手麻,皮肤发胀,脸也很痒,这些该怎么办?难道都没处理吗?”

    主治觉得这人就是特地来找医生撒气的,刚都说了,护士已经给了药,治疗的手段很有限,需要时间,怎么还在问。他压着心里的不舒服,想好好去解释,但嘴上却已经透露出了一丝不耐烦:“护士已经给了药,中毒没那么快缓解,要等。”

    “等”在医生这儿是中性词,但到了病人耳朵里就成了推卸责任的一种表现方式。

    这就是个开场哨子,为两人的争执拉开了序幕。

    “那你们医生就不能让药效变快一点?”父亲越来越离谱,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已经高二了,还要上课,你们治疗的速度那么慢,要是学习跟不上怎么办?”

    “学习找学校去啊,找我干嘛?”

    父亲打响了开战的第一枪,主治则很自然地扯掉了手榴弹的拉线,把手里这颗冒了烟的玩意儿丢到了对方怀里。在父亲看来,他女儿就是医院和学校一起来回踢着玩的皮球,毫无尊严可言。

    “你TM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主治也是被杠上了,心里憋得慌,“这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就算天王老子的女儿来了,也得一步步治!如果你觉得我们处理有问题,大可以出院走人,爱治不治!”

    话其实就是想表达疾病治疗缓慢而已,可在愤怒的影响下,整句话的意思就成了:这儿我最大,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听我的!

    “你们收红包收多了吧?是不是要我给小费啊?!”

    主治呵呵笑了声,指着墙上装着的摄像头,戏谑道:“就算我真想收,医院也不肯啊。”

    “收不到钱就不做事,是吧?”

    “我劝你一个人出去冷静冷静,听懂我说的话了咱们再谈。”

    “玛德,冷静个P!你说得tm真轻巧,你女儿要是中毒了,也站在一边这么看着?”喷完这句,他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刚要走的时候又回头来了个回马枪,“真想让你们尝尝孩子中毒的滋味!!!”

    凑巧不巧,主治还真养了个女儿,才刚一岁的年纪,前几天过的生日。

    都是为人父,谁能受得了这种带有诅咒性质的气话。遇到了,他依着保护孩子的本能,自然要口吐芬芳一番:“你tm说什么呢?”

    “说你女儿中毒了!”

    “***!”

    双方嘲讽式的语气,外加需要满屏都蔽成星号的脏词秽句,让这个本可以轻松化解掉的矛盾,瞬间上升到了肢体冲突的高度。

    你推我一手,我锤你一拳,你摔血压计,我拍病历本,你要敢抽我脸,我就抬脚踹你肚子。

    两人从一开始的互相试探到互拉衣服扭成一团,然后快速向走廊转移。办公室里的小医生都是小医院出身,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上去拉架,或许会被无情波及。

    可要是不拉,说不定事情会越闹越大。

    场面瞬间失控,并且很快沦为了其他人围观的搏斗戏码。这在以理服人的国内可不常见,就算之后国内转播了UFC,可要想身临其境地观赏,还是得靠那么一点运气才行。

    最后还是护士台的两个护士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一个电话打去了医院总机。

    “皮肤科有人打医生!”

    “皮肤科,两楼?”

    “对,扭在一起,分不开他们。”

    “我叫保安过来。”

    不一会儿,负责把病人送入皮肤科的陈冰就匆匆赶了过来。同时一起来的还有位身材壮硕的保安,穿了套保安专用的深蓝色制服。

    陈冰马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把人分开!”

    “拉开就行了吧?”

    “对,拉开!”

    保安压了压帽子,大踏步上前,嘴里嚷嚷了几句分开人群,然后就像在老家抓小鸡玩一样,一手一个揪起他们的衣领,把人从地面混战中拉了起来:“打架不好,别打了。”

    见有人出手,旁边看戏的这才上前纷纷劝架:“打架又解决不了问题。”

    “对对,大家都消消气,有事好商量嘛。”

    “是啊是啊,都退一步多好......”

    主治其实早就冷静了下来,和这人刚交上手他就后悔了。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以副院长的处罚力度,他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一旁的家属似乎还没打够,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衬衣,顿时换了目标,抬起手,左右两拳快速打向了保安的脸。

546.动手

    祁镜之所以不想接手食物中毒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医院本身的实力,但撇开这个因素不谈,他也不希望这时候分心去做其他事情。

    一来是大大超出了他原先的发展步调。

    医院开张之前没人知道招聘来的人是什么尿性,考察、适当的惩罚和清洗都是必要的。现在看来医院内部问题很严重,尤其是带头的几个主任都有各自的问题。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管事人自然会影响到真正做事的人身上,刚才总机打来的电话就很说明问题。

    这是皮肤科的医生能力不够吗?就是一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抗过敏治疗,随便从三甲本科实习生里拉一个出来就能很好地完成医嘱和家属谈话。

    就算真的出现了医闹,那些经历过三甲强度的学生也懂得怎么去躲。

    怎么放到这些医生身上就不行了,怎么可能闹到这个地步?

    当然,牢骚他要发,但对医闹依然奉行最基本的0容忍原则。现在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冲突只能靠新聘的保安去解决。

    对这位新保安,祁镜只有一个要求:下手轻点,别把人给弄伤了。

    陈冰当时就在他身边,听着电话里的吩咐还有点不信。偌大个医院除了门卫外就这唯一一个保安,一个人怎么去阻止两方的缠斗,恐怕到时候还免不了要其他人做做帮手吧。

    现在看了面前的一切,他依然有所顾虑,不过顾虑的方向发生了180度调转。

    家属那两拳确实挥向了保安,一拳打空被对方单手轻松接下,而下一拳倒是打中了,只是总让他觉得敲在了铁板上。

    保安的脖子没动,脸也只是稍稍歪了点,而另一个手则像捏脆皮核桃似的把。恐怕在场所有人里只有陈冰知道,需要多少强健的肌肉才能像这样用脸硬接拳头:“这人的胸锁乳突肌和斜角肌是用铁做的吧......”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叹的时候,他们来这儿是劝架的,可不能把自己也卷进去,进一步激化矛盾:“好了好了,你忘了祁哥的话了?”

    保安听到这个称呼连忙想起了自己的工作,立刻松了手:“好了,他们分开了。”

    陈冰这时出面做起了和事佬,双方各打50大板:“有事儿不能商量吗?打架算什么本事?影响多不好?”

    面对刚接手皮肤科病房的陈冰,主治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按照自己原先医院的处置,一个处分外加停职三个月是免不了的。另一边的家属气压根没消,可面前伫着的保安不得不让他自己把这口气吞下肚子。

    “来,别愣着了,把地上打扫一下。”陈冰指挥着办公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一边拿起手机给祁镜去了电话,“祁哥,事儿摆平了。”

    祁镜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陈冰做的临时汇报,算是松了口气:“家属没事儿吧?”

    “嗯,看起来没大事,倒是秦医生的脸和脖子有几道抓痕。”陈冰看了看双方的伤势,问了几句后回道,“暂时看不出什么,大傻确实手下留情了。”

    “报警了吗?”

    “报了,去之前就报了。”

    祁镜点点头,说道:“等人来了之后,你就带着他们去监控室看下视频回放。”

    陈冰看着回了办公室的主治,心里有点担心:“直接看视频?要不要我先去确认一下?万一是我们这里先动的手,也好提前......”

    “你有见过医生先打家属的?”

    祁镜倒是觉得新鲜了:“我那么多年临床工作下来见过医生还手的,见过一起动手打起来的,就没见过医生先动手的。如果真是我们这儿先动的手,该拖走拖走,到时候赔钱道歉完了回来就和他的主任一起吃处分!”

    “好吧。”

    陈冰能被祁镜看中也是因为他在三甲工作时的几次单独抢救经验,临场思路和对其他人的调度能力要比另外两位强上些。当然能稳住局面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那个保安。

    九月初去胡陶村并非只是解决传染源,祁镜不仅建了一个艾滋基金,还把大傻带出了村子。

    胡安平傻里傻气的,脑子一根筋,但生活自理能力还不错,至少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而且这个傻大个胃口太大了,有一身横肉放在村里锄地实在浪费,还不如出去自己养活自己。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胡家旺心里那一丝希望。

    胡家旺一家的小辈基本都离开了村子,他也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子也能出去看看世面。祁镜懂他的意思,胡家旺就是想让城市生活刺激一下大傻,结婚生子是不指望了,就是想看看他的智力水平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这也算村长的一个请求,祁镜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医院就缺一个全天24小时待在医院看守的保安,需要确保各楼层的安全。这在平时就是个巡逻员的工作,但出了事儿需要第一时间上前劝架。如果真严重到了难以处理的地步,就必须和人真刀真枪干架。

    祁镜想来想去,自己手里就只有这种工作适合他,要不然就得去工地谋个搬砖的工作。

    比起去给建筑公司工作,胡家旺肯定更信任祁镜,就算保安潜在危险因素摆在面前,他还是说服了家里人把大傻送了出来。按他的说法,建筑工地也满是危险,今天踩了钉子,明天被东西砸了,工地里电焊、切割机、电线、还有上脚手架的工作......

    既然家里人都同意了,祁镜就把人带回了医院。

    一开始的胡安平刚离开村子,并没有给他安排工作。到了丹阳后的两个星期里,他被强行填塞了一些城市规则和生活技巧,同时还要接受健身房的高强度锻炼。

    祁镜和他交过手,长得确实够壮,力气也大,但身体里的脂肪还是太多了,需要练练肌肉。

    现在便是他学成归来的效果。

    “祁医生电话讲完了?能好好谈我的问题了吗?”

    “嗯,说我们的吧。”

    祁镜没想到自己正要收拾皮肤科的几个病历,病历上的病人家属就来讨要说法了。一对已过40的中年夫妻就坐在办公桌对面,面前摆着刚复印好的住院病历,脸色实在说不上多好看。

    虽说临床上的事是祁镜说了算,不过当涉及到了法律的时候,还是需要医疗中心法律顾问出面解决。

    “单从病历来看,王子浩就是普通的皮肤过敏。”陆子姗坐在祁镜身边,看着手里的皮肤科病历材料说道,“在住院期间,唯一没定性的就是过敏原。郑怀亮主任曾提出做过敏原测试,好像是被家属拒绝了。”

    说完,她看向了孩子的母亲,意思很明确:病历没问题,唯一缺漏掉的过敏原是家属不让做才没写上的。

    这位母亲也没否认,大大方方地就把原因和自己的顾忌说了出来:“我可没说不做测试,只是考虑到你们医院的能力,我说等出了院去隔壁三院做。”

    “嗯,这些都没问题,是你的自由。”陆子姗很平静地推演着诊疗的经过,“经我之前的了解,整个治疗期间,我们双方都挺愉快的,不知道你的诉求是什么?医院哪里侵害到了你的利益?”

    “你们欺骗我!”

    “欺骗?有吗?”陆子姗觉得有些奇怪,又看了一遍病历,“从病历里的记录来看,我没发现违规的地方。”

    “不是病历,也不是治疗得不对。”母亲从一旁的纸袋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摆在了桌子上,“当初住院的时候,我特地问过郑主任,是不是这件衣服造成的皮肤过敏。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是其他原因,并不是衣服。”

    皮肤过敏很好处理,但在过敏原的界定上就比较困难了。

    但凡做过医生就不可能把话说得那么满,如果这句话是真的,祁镜就能把郑怀亮架上会议室的前台,破口骂上一个小时。因为一旦医生做出了肯定式的判断,病人和家属就会按照这个方法和建议去做。

    既然不是这件衣服造成的过敏,那继续穿也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就穿成了这幅样子!!!”

    继衣服之后,母亲又拿出了自己儿子第二次发病时的照片。王子浩全身洒满了红斑和皮疹,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水肿,比起现在在皮肤科住院的那些食物中毒病人,不遑多让。

    祁镜在医疗纠纷上的经验太足了,见过无耻的医生,也见过毫无下限的病人和家属。医生能黑心到把人生吞活剥的地步,病人和家属也会胡编乱造一通,把好心医生往死里整。

    一面之词不可轻信。

    陆子姗见了照片也是没想到过敏得那么严重,不过脸上倒是依然镇定:“在过敏上我们已经做好了诊治工作,至于住院时期的医嘱,因为没有音源材料和书面证据,我们不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

    母亲还想多说两句,被身边的老公拦了下来:“你说我们一面之词,那就让郑怀亮下来对质。”

    “对,让他对质!我就不信他敢当着我们的面说瞎话!”

    “郑主任不在医院,刚才你们也去过皮肤科办公室找过了。等他回医院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来医院的。”

    “人不在就把他电话给我们!”

    陆子姗摇摇头,说道:“我没权力公布他的私人电话号码,如果有其他疑问可以问我,他已经全权委托我来处理这次纠纷了。”

    陆子姗就套了平时的说辞随口说了一句,但却不经意间触动了对方神经,这一切都被身边的祁镜看在眼里。

    现在陆子姗怀了身孕,本不该来插手这件事的,可如果事情真落到了他手里,结局恐怕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把郑怀亮骂得体无完肤,然后医院赔钱道歉了事;第二种就是用各种狡辩把对方骂得体无完肤,然后医院赔钱道歉了事。

    这两种都大大偏离了调解的方向。

    至于郑怀亮本人,祁镜已经把他锁进了诊断部的偏屋好好反省了。在祁镜的眼里,直接判断过敏原的医嘱根本没法和他的真正错误相提并论。

    而且就算把他推到前台去对质也无济于事,最后结果还是赔钱了事。

    现在乔莉根本不在丹阳,能给出中肯法律意见的只有陆子姗,最后叫陆子姗来完全是无奈之举。不过在看到对面这对夫妻的反应后,祁镜忽然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错了。

    “当事医生不在场,你让我们找你个法律顾问谈医学问题?”

    “我是医院的法律顾问,解决的本来就是医学上的法律问题。”陆子姗也隐隐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在住院医嘱的问题上,我们会调查。”

    “调查?怎么调查?你们医院查自己人能查出问题?”

    “我们可以找到同住病房的病人,也有其他医生护士,可以找到人证。”陆子姗说道。

    “病房就我们儿子一个人,医生护士......这不就是作假吗?”对方完全不信医院,“不行,我们只能告到法院去了。”

    法院是陆子姗的主场,但还是希望能考虑私了,大家都能省事:“医疗纠纷的民事案件受理需要一定时间,而且去了法院也是先做一次调解。”

    “可你们根本不认错啊!”

    “我们会出于人道主义赔偿你们一部分医疗费,但如果你们拿不出实质性证据,我们不可能做出道歉的承诺。”陆子姗在这一步卡得很死,钱可以给,错不能乱认,这关系到医院的声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认同我的建议,如果认同的话,你们可以出具就诊记录......”

    然而这两句彻底激怒了对方:“钱有p用?我像缺钱的人吗?”

    “请你冷静一些。”陆子姗见父亲虎着脸站起身,身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我之前说了,郑医生现在不在医院,人回来会通知你们,同时我们也会做内部调查,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

    也许是说得太过滴水不漏,父亲上涌的怒气就化成了一杯纯净水,在他上臂自下而上的摆动下飞向了陆子姗。

    陆子姗本以为对方就算用暴力也会受限于办公桌的宽度,能给予自己一定的缓冲时间,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就在她避之不及的时候,身旁突然横过一本病历夹挡掉了四溅的清水和随后飞来的水杯。

    “这儿是医院,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547.“公正”

    “我们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那句话真是他说的,我们调查坐实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祁镜放下病历夹,起身给陆子姗重新找了把椅子,让她换坐到了另一边,同时说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们,大可以去法院告我们,虽然我们不太赞成你们这么做,但这是你们的基本权利。”

    “是怕输了官司吧?”

    “怕浪费你们的时间而已。”

    祁镜帮忙擦掉了文件纸上溅开的水渍,说道:“普通民事案件,满打满算最短也要三个月,同时还要付一笔律师费。赢了,你们浪费了三个月时间和精力,得到的也只是同样一笔钱。输了,你们不仅浪费时间精力,连律师费都得自己出。”

    “我们要道歉!”

    “如果我们调查坐实肯定会道歉。”祁镜站起身,指关节轻轻敲着病历夹,“你们毫无证据,随口说了一个罪名,就把事儿全倒在我们头上,要我们道歉,恕我办不到。”

    话从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凡事讲证据,没证据话就不能乱说。

    “刚才那杯水就算了,我们不和你计较,但保留追责的权利。”祁镜看着身边的陆子姗,用手指点了点墙边角落,“打架可不是说话,你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摄像头之下,每一帧都是证据。”

    刚才扬起的火气在祁镜一通说教下,渐渐降了下去。当然,他老婆也帮着出了不少力,又是劝又是拉的,生怕再给家里惹出什么事儿来。

    “我儿子刚高一,两次过敏已经让他有些跟不上学习了。”父亲明显很吃老婆那套,对着陆子姗道歉道,“我刚才是急了,不好意思。”

    “没事。”

    陆子姗擦了擦湿漉漉的袖子,挤出了几丝微笑,为这场“误会”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逗号。

    医院才开业不到一个月就遇到了医疗纠纷,矛头直至主任,还差点波及到了陆子姗。祁镜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面对病人和家属,他强行忍着没办法发作,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

    祁镜知道,错误的医嘱根本不是这个高一孩子身上的关键点。

    他之前之所以锁定郑怀亮也不是因为病历的书写有什么问题,或者对病人的处置有什么不当,而是郑怀亮漏掉了一张可疑的血常规报告。

    这张报告是前几天纪清抽查病历时发现的。

    其实就算放在那些大三甲医院里,这样的报告也很容易被人疏漏掉,毕竟被他们认定可疑的检查报告数值依然落在了正常范围内。

    祁镜挑出这几个病历也不是想拿他怎么样,无非警告一下手里的医生,看报告的时候不要被最终结果迷惑了,一定要参照入院时的标准。否则,他们以后成了各治疗小组的组长以后,说不定也会和现在的郑怀亮一样漏掉一个关键病人。

    本来病历讨论结束后,祁镜会让手里的人给病人家属打电话,可家属竟然亲自找上了门。

    他们自然不知道死神藏在病历里的伏笔,为的只是皮肤表面的过敏罢了。而当祁镜看到拿出来的那件衣服后,这才发现原来互无关系的两个症状竟然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件衣服能给我看看吗?”

    “看吧。”

    “这......”祁镜展开衣服,看到了胸口的圆形徽记,上面写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校名,“阳潭二中?你们儿子是二中的学生?”

    “是啊。”

    母亲知道这所中学今天出了大事,实在心有余悸:“今天小浩过敏太严重住在了三院急诊,没去学校,躲掉了这次食物中毒。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件衣服,算是因祸得福吧。”

    福?

    这可算不上是什么福啊......

    祁镜把衣服凑到了鼻子前好好闻了闻,一股常人不太注意的气味钻了进去。它很淡,还夹杂了不少洗衣液的味道,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刺鼻性质。只是嗅了两鼻子,祁镜就把它放回到了桌面上。

    “是不是衣服造成了过敏,这点我不知道。”祁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我能肯定,这件衣服肯定有问题。”

    “果然有问题!!!”

    母亲就像早就知道似的拉着自己男人的袖子,说道:“你还说正规学校不会拿乱七八糟的校服忽悠我们,你还说好货不便宜!这衣服拿回家的时候就有股奇怪的味道,我一闻就知道他们用的料子不对劲。”

    孩子父亲没了声音,只能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一套单衣长短袖得花整整200多块钱。”母亲接着说道,“倒不是我们不可能花钱,只是外面随便买一件汗衫也只要几十块而已,现在面料还出了问题......”

    “这衣服你们洗过几次?”

    “三四次了吧。”母亲问道,“对了,医生,这是什么气味?”

    “甲醛。”祁镜又看向了特意额外缝上的校徽,和衣服内里的内料,说道,“这件事你们可以去举报,毕竟国家对未成年衣物的甲醛含量有严格标准。如果出现了超标,商家肯定要负责任。”

    “我们还得找其他学生的家长一起去才行。”

    “现在正好遇上了食物中毒,正巧一起报上去。”

    “谢谢医生。”

    老婆画的逗号不算完美,祁镜最后的句号看上去倒还好。王子浩父母离开的时候也带着怒气,但对医院的那部分全被转向了学校。

    “你没事儿吧?”祁镜看了看陆子姗。

    “你挡得那么快,我当然没事了。”陆子姗整理了下自己手边的文件,笑着说道,“你这手转移矛盾倒是用得不错,恐怕乔老师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祁镜本来是有这种想法,但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也不全是为了转移矛盾。”

    “嗯?那为了什么?”陆子姗知道祁镜不会无缘无故把郑怀亮“软禁”了起来,里面肯定有原因,“难道病历真的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大是小了。”祁镜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睛看着刚才阳潭二中校服摆放着的位置,摇摇头说道,“等明天我找纪清一起去三院急诊问问情况再说。”

    陆子姗没学过医,可这两年一直都在和病历打交道,虽然做不到诊断部主力的能力,但含甲醛的衣服会带来什么问题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该不会是......”她回身又翻开了手里的病历本,找到了祁镜认为有问题的几张实验室检查单,“你找郑怀亮就为了这个?”

    祁镜点点头:“虽然数字正常,但比起入院,已经少了很大一块。”

    陆子姗不知道这算不算诊断依据,只是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儿:“这,他可才高一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以祁镜的临床经验,血象出现这种变化基本定性了,他去三院也只是查证一下,给自己拿点证据罢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回家安心休息。”

    “才刚怀上而已,稍微走动走动没什么问题吧。”陆子姗叹了口气,“憋家里难受死了。”

    “这可得找咱妈了,不是我说了算的。”祁镜轻轻笑了声。

    “对了,爸妈说亲家是时候见面了。”陆子姗也是没办法,自从怀了孕后她母亲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天天管着她,“他们说再不见,婚宴上都要不认识了。”

    “嗯,行吧,到时候带他们一起去看新房。”

    “装修完了?”陆子姗一听新房总算来了点精神,“你总不肯说地址,害的我惦记到现在。”

    “你怀孕了,可不能去。”祁镜可不管那么多,咣当一盆冷水当面浇了下去,“那儿已经吹了两个多月了,可还是有点刺鼻气味,还得再放一放才行。”

    “还不能去?”

    “放心,会拍视频给你看的。”祁镜说道,“你还怕它跑了不成?”

    陆子姗摸了摸小腹,想着孩子只能答应:“我现在走的话,其他病历怎么办?”

    “投诉的有三个,两个已经达成和解了,最后的就是王子浩。”祁镜说道,“至于剩下的几本都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拿来挑挑刺而已。”

    “好吧。”

    “袁天驰就在医院停车场,你直接找他就行。”祁镜低头发了条短信,“他会把你送回去的。”

    “又麻烦他?”

    “没事,都是自己人。”

    “那我走了。”

    “嗯,拜拜~”

    ......

    这场食物中毒的源头不是细菌,发病时间因人而异。

    有些人穿短袖受了阳光就会发病早些,而有些人因为是长袖,发病就会相对延后。当然,摄入这种类似黑木耳的有毒菌菇的量也是一个重要标准。爱吃的自然要遭殃,症状也更重。不爱吃的发病晚,症状会轻些,甚至有些人索性就不发病了。

    这类中毒反应的潜伏期从饭后2-3小时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有可能。

    除了最早从三院转来的那批病人,医疗中心的门诊就没停过,时不时就会送来位阳潭二中的学生。刘飞燕、曹绮雯和老年科几个医生早就被抽调去了门诊,因为面对这种场面堆人手是最简单易行的办法。

    想到阳潭二中的学生人数,恐怕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祁镜现在没心思去管食物中毒,王子浩的病情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跑回诊断部,一脚踹开房门,就把手里那本病历夹摔在了办公桌上:“郑主任,我已经让你在这儿想了一个小时了,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郑怀亮是皮肤科医生,多年专科工作下来,对其他检查报告的灵敏度不太够。这一小时里,他想确实想了,想破脑袋的那种想,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王子浩过敏都治好了,病历上没问题啊。”

    “没问题?”祁镜问道,“家属问你是不是衣服造成的过敏,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郑怀亮没犹豫,解释道,“不肯做过敏原检查,我只能说不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内容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这不是胡编乱造嘛。”郑怀亮像个被冤枉的孩子,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番,“这种事儿也不是没见过,以前医院就有靠这种做法坑钱的。”

    “那就是说,孩子再次过敏就是他们活该了?”

    “话也不能说这么难听......”郑怀亮想了想似乎找不到其他确切的词汇了,只能点点头,“差不多吧。”

    “皮肤过敏的原因。”祁镜忽然把自己兴师问罪的语气转换成了提问模式,“想想,有什么东西能让皮肤过敏成这样。”

    “不是吧,祁副院长,这让我怎么回答?”郑怀亮被逗笑了,“过敏原那么多,我难道一个个说出来?”

    “没想到丹阳的二级专科养出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你可真够丢你学校的脸。”祁镜算是摸透了他的水平,说话尽挑难听的说,“你难道没看见过孩子的过敏区域?”

    “不就是躯干吗?”

    “胸口、侧腹和脖颈是最严重的,这说明什么?”祁镜都快把答案呼他脸上了,“你说没说这句话根本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作为皮肤科主任,竟然没看出衣物是过敏原......”

    忽然祁镜自己断掉了这句话,眼睛微眯出了两条缝,看郑怀亮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丢丢变化。

    他在脑海里疯狂捡拾散落在各处的线索碎片,最后竟然拼出了一个看似离谱实则大有可能的剧情片段出来:“你该不会是......”

    “祁副院长还想骂我什么?”

    “呵呵,你可真是条老狐狸,比刘复厉害多了。”祁镜忽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反而夸起他来,“我还在想,你好歹也是一步步门诊走过来的。20年的临床经验,怎么可能看不出一件衣服的问题。”

    郑怀亮这时的脸色才真的出现了变化:“副院长......”

    “你别说了,这里面的水多深我比你清楚。”

    祁镜原本只是觉得他蠢,不过再蠢的人也有一用的价值,他还不至于把人踢走。可现在看来,这人根本不蠢,甚至还有点小聪明,聪明得让他觉得恶心:“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548.猫腻

    祁镜的面前是两个“L”型大书柜,款式老旧,但容量够大。三排木架外加十来个橱窗里满是医书和国外杂志,被人按大小厚薄整齐地码放着,塞得满满当当。

    面对引领上千医护职工的丹阳医院的院长,祁镜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祁森愣了好一会儿。

    儿子向来贪玩,祁森也早就已经为他铺好了门路。

    只要拿下医学院毕业的文凭,卫生系统、医药公司、甚至自己医院里的行政职位都可以任他挑选。

    可没想到的是,祁镜在毕业前突然转了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儿子,听口气反倒像干了十多年临床的学科老骨干,还是最有经验的那一类。

    虽然性格很油滑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极尽毒舌之能事,但心里想的都是病人。

    过了许久,祁森缓过劲来:“你确定要进临床?”

    祁镜点了点头:“确定。”

    他三天前刚重生,上一世选了最轻松的行政办公室。结果第一年就因为上班打游戏被人举报了好几次,混了五年后祁森实在迫于压力,一气之下把他扔进急诊,给那些医生打下手。

    在咒骂、埋怨、指责和中伤中,祁镜慢慢醒悟,开始在医院最底层打拼。

    重新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甚至跟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干杂活。熬了七八年,才靠着极强的诊断能力翻过身......

    这一世他不想再走老路,行政管理根本就不适合他,只有临床第一线才有他喜欢的东西。

    见父亲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祁镜又忙不迭问了一句:“你不同意?”

    被这么一问,祁森清清嗓子,马上没了平时管教手下医生的威严,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不同意,要反对的是你妈。你也知道你妈那脾气,我可斗不过她。”

    “再说现在临床不容易,sars还没平息,恐怕......”

    回想起03年的sars,祁镜还是心有余悸,突如其来的新型传染病让第一线的中青年骨干损失惨重。

    在丹阳医院,半年内就倒下了五位医护。虽然最后都救了回来,可还是有三人落下了后遗症。其中一个还得了股骨头坏死,坐上了轮椅。得等几年后,国内有了成熟的人工关节置换,她才能慢慢摆脱残疾的命运。

    但就算科学技术再成熟,她也已经基本和临床说了再见。

    不过祁镜更在意的是之后轮番登场在好几场疫情,尤其是十多年后的那次,蔓延速度和摧毁力都是空前的......

    他要阻止它们。

    祁镜长叹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爸,让我窝办公室陪那帮老头老太聊天唠嗑,没门!还有,你看我这据理力争的脾气能调解医闹吗?不激化矛盾就不错了。”

    “那你自己和你妈说去。”

    祁森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动力,揽下这活肯定没好果子吃,到时候又得挨一顿臭骂。干了十来年院长了,回到家还得被自己医院里的医生骂,简直可笑啊。

    祁镜脸上闪过微笑,他爸还是那个妻管严的爸,一点都没变。

    他没好气地来到祁森身边,手臂一抬,搭在了他肩膀上,开口理论了起来:“当初可是你让我填的志愿,怎么,现在要赖账啊?”

    “当初说好进行政的,要是转临床,你妈还不得骂死我......”

    话没说完,祁镜立刻反驳道:“您这说法就不对了。”

    “不对?怎么不对了?”

    看着自己爸那畏惧的小眼神,祁镜强忍笑意,解释道:“当初我得了专业选择困难症,老妈也是横竖不满意,给不出‘治疗方案’。后来是您给指了条明路,将来至少可以进丹阳医院跟着混口饭吃,算是种保守治疗吧。”

    祁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打比方,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当初他就是怀着这种折中的想法,毕竟家庭地位摆在那儿,两边都不能得罪啊。

    “五年来,疗效不能说没有,一般吧。”祁镜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病情有了反复,为了预防复发和严重并发症,所以还得您老接着管。”

    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甩锅而已,但在祁镜的包装下,就显得格外有逼格。

    一套套的说辞往外蹦完,没留给祁森任何反应时间和反驳的机会。最后自己儿子还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书架上随手抽走了两本杂志,临走还不忘送上“拜托了”三个字。

    祁森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碰到这对娘俩算是栽了。

    而祁镜拿着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一个跟头倒在了床垫上。现在是晚上20点55分,时间还早。按父亲一直雷厉风行的作派,再加上关乎自己的工作,这件事绝不会拖到明天。

    爆炸一触即发。

    祁镜看着手表:应该快了......

    果然刚过两分钟,门外响起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咆哮声。

    声音很重,带着深深的幽怨,显然无法接受刚听到的事实。话语间充斥着“老不死的”、“这事儿我说了算”、“滚蛋”、“不听”等任性的词汇。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攻击性不足,只是在肆意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罢了,让祁镜听着反倒感受到了丝中年夫妻之间的暧昧。

    就像在辣椒里掺了蜜糖,尝起来有种泰式甜辣酱的味道。

    又过了几分钟,争论声音暂缓,显然祁森打出了拿手的太极神功,成功挽救回了局势。

    之后开始传来淡淡的妇女哭声,紧接着就是啜泣和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安和无奈。两人在医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都知道临床代表了什么,同意祁镜进临床就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很多医学生就算没路子,也会自己找其他出路。

    可他们家倒好,路子多的数不清,有太多选择可以避开,但儿子竟然还一头猛扎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消失,两口子似乎初步达成了共识。

    祁镜躺在床上送了口气,不管祁森和肖玉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总之短期内自己可以做喜欢的事儿了。

    唉......

    他把刚到手的杂志放在一边,轻轻捏了把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还是锻炼锻炼吧。”

    临床是个脑力和体力参半的累活,当初他就是冲得太猛,身体消耗太过,又不巧碰上了疫情大爆发。最后身体受不住,倒在了防疫第一线。

    重活一世,祁镜给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那场疫情爆发,同时自然也得保养一下身体。

    一身穿戴完毕,戴上耳机,他跑步离开了家。

549.副业过多

    刚开始,徐琳展现出了对血液科疾病的不错功底,虽然比不上专职血液科的那些优秀住院医们,但差距真的不大。一名皮肤科医生能掌握到这种程度,说实在的已经很不错了。

    但随着聊天深入,内容渐渐往外扩散,祁镜发现她的知识面也只停留在了血液科的那几种白血病身上。而且这些知识并非慢慢累积而来,而是短时间内的粗糙堆砌,缺乏知识间的过度,有很明显的痕迹。

    这种痕迹就是断层。

    比如聊到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徐琳知道大多这类病人是原发性遗传导致的。但当祁镜问到有没有继发的情况时,她就显得有些无措了。再往下深入到继发可能的原因时,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这两天没少看书吧?”

    “是啊,被副院长看出来了。”徐琳一愣,旋即尴尬地笑了起来:“王子浩出院前一天打出院小结的时候,看到他的血报告就觉得奇怪,所以回家后就找了诊断和内科书翻答案。我发现如果这个短时间内数值改变的趋势继续下去,那就是白血病。”

    “当时没和治疗组组长说吗?”(1)

    “没有......”徐琳说道,“我也只是有点点好奇,当时没意识到会是这种结局。”

    “结局还没定呢,刚才你也说了诊断要点,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血涂片和骨髓涂片。”

    “以后有疑问还是需要提一下的。”祁镜叹了口气,解释道,“提的对了,可以帮助治疗组降低误诊概率。提错了其实也没关系......”

    徐琳从没觉得自家科室的学习氛围有多好,提问错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可听了祁镜这话,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误解:“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是没关系,至少你可以重新审视自己,在有限的对比中判断出到底是自己蠢还是对方蠢。”

    “......”

    十多分钟的谈话下来,祁镜大致摸清了她的能力边界。

    人还算有观察力,反应也不算差,但所学基础知识的量却没法支持她完成“从观察到反应再到验证,从而得出结论”的一整个过程。尤其是在验证环节上,她仍然需要靠教科书恶补一整套理论知识才能完成。

    这就是一个各项都弱化版的胡东升,按理说可以靠补强知识来提升水平。但可惜的是,小姑娘缺乏最重要的自信,当时要是能说出口,或许没法改变事情的结果,但至少可以改变祁镜对她的看法。

    单论整体实力倒是和那三个扫病历的差不多,毕竟三年专科工作下来经验还是有的。

    只是来诊断部就不必了,毕竟皮肤科缺人,郑怀亮走后需要有人来填补空缺。诊断部里可没有皮肤科人才,没法像对待老年科一样派人过去应急。现在能做的就是暂时把皮肤科里的人往上提一提,同时尽快从其他医院招揽些人手过来。

    医疗中心的三大科室,才两天就被祁镜折掉了两个。

    在事前,祁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就是拉着两位主任在院内进修,再不济也无非是回炉重造罢了。能做到高级职称的人都不傻,重造几次总能合格的。

    但他却没想到郑怀亮会给自己玩了这一出,逼着下狠手。

    刘复还有的救,他肯定是没救了。

    “对了,你住院做几年了?”

    “三年吧,”徐琳想了想了,给了个确切的时间,“三年半吧。”

    “你们主任要走人,暂定第一组的副高当代理主任。”祁镜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着自己的决定,“第一组没主治,你来做组长吧。”

    “啊?”

    对突如其来的晋升,徐琳缺乏准备,显得有些慌乱。虽然她一直都想着自己能做主治,但当东西真到了自己手里的时候,她反而没有真实感,以至于自我否定了起来,“我,我能力还不太够吧。”

    “没人了,就你吧。”

    “可是......”

    “不想干?那算了,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人。”

    “不不不,我只是......”徐琳稍稍纠结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干!”

    “那事情就先这么定了。”

    祁镜又从兜里掏了颗糖给了位年轻的住院医,但吃糖是有代价的,耳光往往就在不远的暗处紧紧盯着她。如果弄出岔子,这记名为“周五黄昏”的耳光肯定一巴掌把她扇上演讲台公开处刑。

    现在祁镜懒得去解释这些,说再多也不及自己去切身体会来得深刻,等到了周五他相信徐琳会懂的。

    ......

    两点多开始的食物中毒,病人一度达到了上百人,直到晚上七点才稍稍消停了些。

    因为有了之前处理病人的经验,之后接手病人的流程顺滑了许多,最后因为皮肤科的床位基本住满,朱雅婷便用门诊下班的理由关掉了收病人的大门。

    毕竟一所二级民营医院能帮忙分担掉16位中毒病人已经非常不错了,就算放眼市西,周围没有一家二级医院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这种好心情没维持多久,郑怀亮的问题又成了朱雅婷的一个心病。涉及金钱交易,报警是必须的。但祁镜觉得麻烦的人员问题倒不是朱雅婷最担心的东西,在她眼里,整件事爆料出去后给医院带来的负面效果才是最要命的。

    舆论,是民营医院永远跨不过去的一道坎,不过因为邵莉的存在,祁镜至少有了个后手。

    “呵呵,现在想起我来了?”邵莉虽然嘴边还带着微笑,可语气里并没有一丝开心的成分,“之前问你这里收不收食物中毒,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临时决定,我之前是真不知道。”祁镜找起了理由,把事儿全推在了朱雅婷的身上,“院长之后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也确实忙过头了。”

    “好一个临时决定,好一个忙过头了。”邵莉步步紧逼,“那决定之后呢?忙完了呢?”

    “决定之后就在忙,忙完了就......”

    “然后就忘了,对么?”

    “确实忘了。”

    这事儿祁镜理亏在先,自己又有求于对方,认错本该是最基本的态度。但祁镜生性就带有些特质,说好听点是不服输,难听点就是杠精。所以狡辩成了他的一种天性:“以前从没和媒体人合作过,突然合作有点不适应。”

    好一个不适应!

    这话直接把邵莉捧到了一个和其他同僚完全不一样的高度,同时还为自己开解了一波。

    “嘴皮子可真会翻啊。”邵莉也不是吃素的,无非就是翻旧账罢了,她这儿有的是,“那今天早上我来找你送病历,你人去哪儿了?”

    “这,我早上已经解释过了,只是回了趟丹阳医院......”

    “别解释,越描越黑。”

    其实邵莉也不是真生气,靠着自己背后电视台的地位,她在三院她还说得上话,采访一个没落下。

    她其实是想给祁镜敲敲警钟,有事儿还是要互相关照,单方面付出总有到头的时候。虽然祁镜能欠她人情也挺不错的,但欠太多不还就有点过分了。昨天刚帮了他大忙,今天上午就放她鸽子,下午还反手把人家给忘了,这不就是典型的渣男行径么。

    “这次是双赢。”祁镜知道她想要什么,“我们要名声,你要爆料。”

    “那得看这个料够不够味道了。”

    “我觉得应该能符合你的要求。”

    祁镜随后便把整件事儿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医院做得正大光明,甚至还先一步停了郑怀亮的职,没什么好藏的。医患纠纷、金钱交易、当事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三条中随便拿一条就足够吸引眼球,现在三条全齐还相互搅和在了一起,邵莉没有拒绝的理由。

    甚至于之后很有可能把阳潭二中拉进场,再配上学生食物中毒的配菜......

    邵莉已经在大脑里规划出了一整个专题报道可能出现的片段,从黑心医生的暗箱操作到漏诊,把校服抬离水面进一步和食物中毒一起把目光聚焦到阳潭二中。

    整件事里报道的都是事实,但却可以把视角换到祁镜的身上,看出这家医院极强的纠错能力。

    “这事我肯定会跟,必须是独家!”

    “之前我们就谈好的,给你的肯定是独家。”

    所有医疗专题都是讲好病人的故事,这次虽然换成了医生的视角,但载体还是在病人的疾病上。涉及到病人,那隐私就是最先要考虑的东西,和病人以及家属达成共识是前提:“病人还在医院吗?”

    “出院后又一次过敏,然后送去三院了。”

    “那我明天去那儿找家属谈一下,看看能不能合作。”邵莉这时又从一旁拿出了另一份病历,“不过还是那件事儿,我手里的病历你得给我一个答复。”

    病历的事儿邵莉已经提醒了好几次了,祁镜一直都没放在心上,现在事情招呼到了脸上,再躲是肯定躲不掉了:“你要不介意,现在就说来听听。如果说不清楚的话,明天去三院的时候你把病历给我就行。”

    “你也去三院?”

    “嗯,王子浩就住在急诊观察室。”祁镜说道,“得给他明确一下诊断才行。”

    “你管得可真多。”邵莉忽然又想到了祁镜另一个身份,“听说你还是丹阳医学会专家鉴定组特聘干事,是干嘛的?”

    “就是做些别人做不了的诊断而已。”祁镜自嘲道,“这职位听着高大上,其实就是个帮忙做事的而已,没什么用。”

    邵莉看着自己朋友的检查报告,想了想还是没再坚持:“我倒是不介意,其实问题并不复杂,只不过前后去了两次医院都没弄明白,所以想找你问问情况。”

    病人是个姑娘,25岁,是邵莉以前的同事,不过只在电视台待了一年就辞职不干了。

    辞职原因单位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邵莉也多少知道些,但都是自己的选择,她这个类似半个闺蜜的前辈也没办法说什么。无非走的时候祝福了她两句,结果没想到半年后就“来事儿”了。

    “她怀孕了,一个多月前自测的。不过那时候下面流了点血,以为孩子有问题就去医院了。结果一查确实是怀孕了,hcg的量......”邵莉低头看了看报告单上的数字说道,“有700多。”

    祁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流产:“B超结果呢?”

    “没有找到妊娠部位。”

    “什么医院做的?”祁镜问道。

    “三院,她离那儿比较近。”邵莉说道,“当时医院产科说她自发性流产,观察了两天就让她出院了。”

    “然后呢?”祁镜已经意识到了些不对劲,如果只是流产不可能找到自己。

    “她以为流产就是流点血,过段时间就好了。只是这一流,断断续续地流了一个多月。”邵莉说道,“这段时间里又跑了趟三院产科,测了hcg,你猜有多少?”

    “按正常的来看,这时候如果没流产应该一万左右了吧。”祁镜还真就猜了起来,“不过既然是流产,会常规给个促子宫内膜增生的药物......对半开,五六千。”

    “......”

    “看来猜对了。”祁镜轻笑了两声后,忽然又正经了起来,“是不是依然找不到妊娠部位?”

    一切都和他猜测的一样,她去三院复查β-hCG超过了5000,而B超在她腹部上下探查了好几个来回就是没能找到孕囊。当时医生也只能定个异位妊娠。

    “就这些?”

    “嗯,就这些。”邵莉说道,“现在她在用一个叫甲氨蝶呤的药。”

    “那是治异位妊娠的。”

    “哦,这算明确诊断了吗?可为什么找不到孕囊呢?”

    有时候异位妊娠的孕囊确实不好找,经验不足的b超医生有时候会看走眼。但祁镜想的要更远些,如果确实不是异位妊娠,那她的情况可能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B超报告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邵莉皱了皱眉头,看着清汤寡水的报告结果,答道,“就说没找到孕囊。”

    “子宫呢?子宫有没有其他问题?”

    “没有。”

    “这就有点奇怪了。”祁镜挠了挠头,“要不明天你带着她去一次丹阳医院,我让我妈帮忙看看。”

550.两女一男?

    星期一忙了一整天,又是大查房又是抢救病人,今天肖玉上午忙完就早早回了家。她也到了岁数,连着两天高强度工作人受不住,而且明天还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办,所以她还得腾出些时间,窝书房里好好看材料。

    昨天祁森受了不小的打击,等他们母子俩回家后也一直没给什么好脸色,今天肖玉就想带着儿子一起陪陪他。

    两口子就和其他普通中年夫妻一样,忙了一下午,烧了一桌子菜。本来说好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顺带着讨论一下儿子结婚那点事儿。但谁会知道突然医院来了事情,祁镜这个副院长实在走不开。

    都做的临床工作,夫妻俩肯定能理解。因为在儿子小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只是现在情势倒转了而已。

    但人到中年后感情越发细腻敏感,要是一直在工作心里不去乱想也就算了,一旦手里空下来,就会觉得特别难受。

    肖玉其实早就如此了,阻止祁镜出去一半是为了怕他碰上传染病,另一半就是因为见不着儿子心里空落落的。

    相比而言,祁森就会表现得委婉些,而且今天有老婆作陪,他的心情还比昨天好了些:“怎么样,知道我的心情了吧。我昨天可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等你们到11点啊,回来多嘴问两句还嫌我啰嗦。”

    “还记着呢?昨天累了脑子烦,和你解释过了的。”肖玉顿了顿马上把心情调整了过来,“再说儿子有事也很正常,他这样也能早点体会到管理科室的不容易。”

    祁森点点头:“你们昨天聊过吗?”

    “聊什么?”

    “婚宴房子的事儿啊!”

    “回来那么晚,我洗好澡就睡了,他好像磨蹭了会儿才洗的。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房子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就行,又不会跑。”

    肖玉平时工作也忙,只要步入了正轨的儿子能好好生活下去就行,没什么太大的要求。不过既然祁森开了口,她也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一大堆问题么,昨晚上怎么没找他聊?”

    “我?”

    祁森当然有一堆问题,但其实很多都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了。儿子一个没落全都答了,但知道的越多他的问题就越多。其实祁森更想知道的是一些细节内容,比起结果,他更好奇的还是过程。只是真要问起来太花时间,需要坐下来定下心慢慢聊。

    况且儿子突然变得那么独立也让祁森感到了一丝寂寞,只是在嘴上他还是要强硬一点才能维持住一家之主的风范:“我那会儿不是已经睡觉了嘛,累一天了,不高兴起来再问他了。”

    “哦。”肖玉太了解他了,显得不以为然,“待会儿他回来之后你自己问他就好了。”

    “这......”

    祁森愣了愣,马上辩解道:“父子是上辈子的仇人,万一问着出了问题,关系闹僵了可不好。”

    “仇人?”肖玉被他逗笑了,“你们俩关系那么好还仇人?进医院他是和你商量的,去上京开会也是找你商量的,去村里查传染病还是和你商量。什么都只和你说,最后搞得我像个外人似的。”

    “怎么还记得这茬呢。”祁森夹了口菜,说道,“不都你拦着他嘛,弹簧越压反弹越厉害。”

    “你是真不知道危险还是装傻呢?”

    肖玉丢下筷子刚想发作,谁知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就是“儿子”:“喂,怎么了?”

    祁镜刚挂了邵莉的电话,转头打给肖玉,两边的语气和反应落差实在太大:“妈,你又和爸吵架了?”

    “没有。”肖玉吃着饭,看着祁森脸上丰富的表情不以为意,“你说你的。”

    “有两件事。”祁镜说道,“第一件是子姗爸妈想让你们出来见个面,再不见恐怕就真得上婚宴见了。正巧你们两个都在,就讨论一下定个时间。”

    “嗯,确实要见一面。”肖玉问道,“他们没说什么时候么?”

    “他们倒无所谓,还是要看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了。”

    “倒也是,我会和他说的。”肖玉吃着菜,看了眼身边祁森的手势,问道,“对了,你爸急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呢,他找你有事儿!”

    祁森的原意其实和吃饭问话没关系,被自己老婆说了一嘴,手势直接就乱了。接过电话后,他索性改成了免提,笑着说道:“不是,别听你妈乱说,我就想问问食物中毒的情况而已。”

    “哦,挺严重的,我们这儿都承担了一部分学生。”祁镜说道,“待会儿再看看情况,如果还有孩子送来,今天估计就没法回来了。”

    “阳潭二中离你们那里很近吗?”

    “确实挺近的,不过最近的还是三院,那儿下午就已经爆满了。”

    “看起来很严重啊。”肖玉说着说着对中毒来了点兴趣,问道,“是什么中毒?细菌?”

    “有日光性皮炎,我给的诊断是毒蘑菇。”

    “蘑菇......”肖玉只是感兴趣,对毒理没多少了解,便又把话题踢回到了祁森身上:“你今天不回来你爸有点失望啊,对了,你刚说有两件事,另一件是什么事儿?”

    “哦,一个产科病人,孕10周,反复流血,hcg上了5000。”祁镜用最简单的话重复了一遍邵莉说过的病历,“b超查了,没发现孕囊。”

    短短二三十个字就让肖玉排除掉了许多东西,做鉴别诊断的时候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考虑到自己儿子平时不太会找到自己,肖玉马上就意识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你怀疑是绒癌?”

    “嗯。”

    “b超下子宫怎么样?”

    “正常的吧。”

    “正常的......”肖玉的语调有个明显的起伏,从疑惑到明白儿子意思之间没花多少时间,“你是说异位的绒癌?”

    祁镜没明说,毕竟自己对妇产科了解有限:“hcg太高了,三院诊断是异位妊娠,在吃甲氨蝶呤。我是想,毕竟b超没发现异位的孕囊,如果甲氨蝶呤也不管用的话,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绒癌。”

    许久没和儿子切磋,肖玉忽然发现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他了。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产科医生也是从异位妊娠开始考虑,如果子宫有类似绒癌的改变还好说,可子宫是干净的。直接从异位妊娠跳到异位绒癌,实在太过跳脱。

    并不是说没这种可能性,祁镜确实有他的道理,只是正常人不会有这种思路罢了。

    “让她明天来找我吧。”说到这儿,肖玉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正事,“不对......明天我没空,要去三院做医疗鉴定。”

    “三院?”祁镜笑了声,说道,“这倒是巧了,她家离三院最近,直接去三院找你吧。你去那儿做鉴定,借个b超用用还不是小事一桩。实在不行还可以来我这儿,b超室空得很。”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祁镜当晚并没有回家,从晚上七点到第二天早上又陆陆续续来了五六个学生,一样来自阳潭二中,也是一样的毒蘑菇中毒症状。范围如此之大,他不得不感叹好在是猪嘴菇这样的低毒真菌,万一换成别的菇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早上祁镜等到了邵莉和她的朋友,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单论颜值,她不比邵莉差,再算上年龄上的加分反而是这位姑娘更胜一筹。从身上配饰来说,邵莉平时就已经够华丽了,没想到这位姑娘也一点不逊色。肩上那只皮包看似不起眼,但奢侈品的牌子明晃晃放在一边,从做工来看大概率是正品,绝不会便宜。

    简单做了个对比后,邵莉只赢了一手健康状态。也许是身体原因,小姑娘的脸色不太好,身材有些消瘦,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外貌,祁镜对自己的判断又多了几分信心。

    “看什么呢?”邵莉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开玩笑地说道,“是我没她好看么?”

    祁镜暗暗地叹了口气,脸上挂着微笑,难得对外人温柔了一把:“走吧,时间不早了,我妈八点就到三院。”

    “她男朋友就在下面等着,直接开车送我们过去。”

    “哦。”祁镜点点头,走之前还特地吩咐了下陈冰,“我出去下,万一有事儿打我电话。”

    “嗯,我知道。”

    车子就停在医院门外的路边,是辆帕萨特,稳重的黑漆,男友就坐在驾驶室里。看上去仪表堂堂,穿着西装打上了领带,身上非常干净,举手投足间也是一副领导的作派。从年岁上来看他也要比那位姑娘大上一圈,恐怕已经30好几了。

    见了祁镜后他只是微微一笑,表情非常简单:“是去三院吗?”

    “对,三院。”

    车子一路安静地去了三院,车厢里坐着四个人竟然一度没人说话,气氛很尴尬。

    祁镜忙了一天,睡眠不足确实懒得开口。本该是情侣的两人也出乎意料的没什么互动,全靠邵莉一个人在维持氛围。好在路上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这次他找了个空位停好车,跟上他们一起找到了肖玉。

    肖玉的病例鉴定会在九点,因为要看病人所以特地提前了一小时,早早在门诊大厅里等着他们了:“来了啊,病历本带了吗?”

    姑娘点了点头,从挎包里翻出了本子递了过去:“流血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开始流血就来看的病?”

    “嗯。”

    “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姑娘摇摇头:“没什么不舒服。”

    “做门诊的医生正好是我学生,先去挂个号吧。”肖玉抬手把病历给了姑娘,见她准备自己去挂号窗口,马上拦下说道,“你去干嘛?男朋友拿来看的?”

    姑娘尴尬地笑了笑,试探性地把本子递了过去。男人没拒绝,点头拿了本子转身就去了。

    “你先坐着休息下,今天说不定一个b超搞不定。”肖玉把人送到等候的座位上,然后悄悄拉着祁镜去了一旁,压低着声音问道,“那男的我见过。”

    “见过?”

    祁镜眨巴了下眼睛,脑子瞬间来了精神:“哪儿见过?”

    “前天不是抢救吗?”肖玉回头看了看那男人的背影,又确认了一遍,说道,“来的是个脐带脱垂,挺危险的。当时一起跟过来的就是这男的,签字也是他。大概不是我直接谈的话,他没认出我来。”

    祁镜侧过脸也跟着看了过去,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哟,这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有意思个p!”肖玉悄悄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男的就没几个好东西,子姗已经一个月了,你关心过她吗?”

    “关心过,怎么会不关心呢。”祁镜又憨憨地笑了两声,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

    “算了吧。”肖玉见他这样的态度,忍不住还了声冷笑,还不忘瞥了他一眼,“你要真的关心过她,她怎么可能绕过你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怀孕对女人意味着什么吗?你们抱个孩子,最多换换尿布就完事儿了,知道女人要承受多少伤害么?”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

    祁镜猫着腰,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老妈,这姑娘呢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儿。”

    “事儿?什么事儿?”肖玉皱起了眉头,“面子你挣,事儿我来干,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倒是轻松啊。”

    “啊呀,这里还有个重病人等着我呢。”祁镜解释道,“纪清马上就到,我们之前就说好要一起来看看的。对了,陪着那姑娘的是个记者,这次特地给我们医院做专访来了,我得好好把握机会。”

    “记者......”肖玉在产科待了那么久,见惯了情情爱爱,还是给儿子提醒了一句,“这女人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你可别乱了心,把握错了机会。”

    说罢她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

    “你瞧你说到哪儿去了。”

    “好自为之吧。”

    邵莉带来的这个姑娘完全就是个插曲,祁镜现在脑子里想的还是王子浩。他毕竟和医疗中心有直接关系,还牵扯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祁镜想不上心都难:“喂,老纪,你到哪儿了?”

    “快了。”

    “我在急诊大门口等你。”

551.我们是家属

    (昨天吃完东西写着写着睡着了......)

    三院虽然才刚升甲等没几年,但发展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尤其在缺乏大三甲急诊的市西,大资金投入所带来的急诊环境确实缓解了很大一部分医疗压力。

    同时三院的发展也没有像黑洞一样吸干周边的小医院

    他们选择的是和周边二级医院和社区医院展开积极合作的道路,为它们创造病源,也为自己巨大的病源量分了流。其中和市西儿科的强强联合就是非常经典的模式,在这种合作下,大家都能扬长避短,实现双赢。

    如果说丹阳医院和不远处的一院是丹阳大三甲的两艘银河战舰,用近似于六边形的超强综合实力涵盖了医疗的方方面面,成为城市东半区的双子星。

    那以三院为主导的这张带有丰富层次的医疗网就是支大型舰队,每个个体虽然都不够强悍,但只要联合起来互相帮助,最后也能做得和大三甲一样好。

    三院的野心确实够大,已经不再局限于个体强大,而是要把自己的根须往下深入基层,带动周边医院一起发展,甚至于祁镜所在的医疗中心都很有可能沾上它的光。

    朱雅婷这几天就在和三院的几个领导和丹医大校长谈合作,很有可能过几天就会有结果。

    祁镜虽然不管医院发展上的东西,但最后通过的时候还是会给他过个目。只希望合作能多带来一些病源和人力资源,最好不要影响到正常的临床工作。

    其实三院的发展也遇到了瓶颈期,当初目标太大,科室太过齐全,但受限于土地面积,所以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撤科,集中资源干好其他主流科室。比如耳鼻喉、整形、中医、皮肤、牙科,都是综合医院的边缘科室,下放给其他二级或者三乙专科更好。

    在这一波带动下,他们发展最为迅猛的就是内科急诊。

    单是床位就从原来的20张扩展到了50张,增设了留观室的医生护士治疗站,增设了重症抢救室,增设了与病房、门诊的联通区域。如果利用好空闲区域,三院内急理论可收纳病源数为110人。

    人员配置上,他们照搬了丹阳医院的轮转机制。不论是常驻内急诊室还是绿色通道,负责的医护人数基本一致。有了这样的规模,有了这样的病源量,累是累了些,但却是提升医护能力的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要是没有这样的规模和能力,120也不可能在三院这里建急救站,更不会把大量中毒学生送去那里。

    三院的急诊还年轻,确实没经历过这种公共卫生事件。

    经过昨天食物中毒病人的洗礼,这儿早已经满负荷运转,能塞床的地方全都没浪费。白色的被单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然后分出一条一条支路,覆盖了整个急诊大厅。

    王子浩就睡在29床,一个靠近茶水间和厕所的偏远床位,人流量很大,又会传来淡淡的厕所臭味。即使他家里条件不错,愿意花大钱住院,也受迫于住院部的容纳能力,只能待在这里。

    祁镜别过邵莉和肖玉,在门口等到纪清后,直接来到了29床。

    王子浩是个非常白净的孩子,不论脸蛋还是身材应该都是能在女孩子心里留下好印象的类型。现在却只能病殃殃地斜躺在担架床上,看着手里的那本教科书。

    “王子浩?”

    王子浩侧过脸看向来人:“嗯,对,我就是。”

    虽然两人都穿着便服,但从举止和神态都不难看出医生的影子。王子浩这些天一直待在医院,从医疗中心到这儿见过不少医护,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觉得他们是医生。

    王子浩放下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你们......是医生?”

    “额,嗯......”祁镜本来还想找点理由去解释,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他四处看了看周围,耳边全是闹哄哄的嘈杂声音。在这个众生平等的地方,来了就是病人,谁都不比谁高贵。至于能不能离开这里去病房找个好床位,就看各自的神通了。

    王子浩不知道他们俩来这儿是什么意思,毕竟之前急诊刚查完房,按理说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你们来这儿是......”

    “你母亲呢?”祁镜只看到了他母亲的挎包,却没看到人。

    “她去厕所了。”王子浩指了指茶水室旁的洗手间。说道,“你找她什么事儿?”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祁镜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开始把目光聚集在这位高中学生身上,“身上过敏的皮疹红斑退了吗?”

    “退倒是退的差不多了,只不过......”

    王子浩一开始听口气以为是哪儿来的专家,还想问问自己身体的情况。可再看这两人实在年轻,和这儿的实习生似的,也不算有经验的样子,他自己又有些腼腆,所以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祁镜还等着“只不过”后面的下文,哪知他说一半吞一半,便急着问道:“只不过什么?哪儿不舒服?”

    既然话说开了,王子浩也没想隐瞒什么:“就是早上有了点体温,测的是37.6度。”

    “有温度了?”

    “嗯,不过查房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让我休息休息中午再测一遍。”

    低烧是不是问题完全看有没有更深层次的病因。

    如果只是个普通感染确实没问题,观察着体温就行,没什么好处理的。但要是像王子浩这样的,一旦出现低烧就说明他的身体已经上了一辆死亡列车,并且踩下了油门。

    至于这列车有没有刹车,就得做个检查看看是什么车型了。

    白细胞升高、血小板降低、粒细胞升高,现在又多了个低烧,症状几乎齐了一多半。祁镜听后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纪清,这时的纪清早给自己戴上了手套,上前半步问道:“能不能检查一下?”

    王子浩虽然觉得他们没穿白大褂有些奇怪,但想着以前也有过医生下班临走前做检查的先例,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查哪儿?”

    “肚子。”

    放下倾斜的床板,纪清的手在他肚子前后摸索着。因为已经有了怀疑目标,他很快就完成了腹部检查,查完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他侧腹亮出淡紫色的瘀斑,对祁镜点了点头。

    祁镜对王子浩的病情有了个大致的概念,不过体检只能缩小范围没法作为决定性证据,现在和孩子说这些也为时尚早。

    “我们查完了。”他又一次露出了微笑,看着他手里的教科书,劝道,“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的,生病了就先放一放好好休息吧。”

    “嗯.......”

    王子浩也确实觉得累了,最近也许是严重过敏的缘故,他总觉得胃口没原来好了,身体也很容易疲劳:“谢谢医生。”

    “我们去办公室,如果有事儿可以来找我们。”

    ......

    医生和其他工作不同,有个共同的敌人——疾病,但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职场规则。在特定条件下,“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对医生依然适用。

    如果面对的只是个实习生新手,只要自己实力到位,那基本就是个碾压局。可如果对方是位已经初步建立起了自信,摆脱了低级层次的真正医生,一旦意见相左,就有可能出现矛盾。

    双方是自家医院的同事,那还算是内部矛盾。

    可要是来自不同的医院,简单的观点矛盾或者行医能力的问题就会慢慢上升到各自所在医院的水平上。

    在这个基础上,再把针锋相对的两名医生分别放在医、患两边,甚至给医疗知识相对薄弱的患者方增派一定人手,那恐怕就会变成一场火星撞地球的灾难。

    现在摆在祁镜和纪清面前的就是这样一种极端情况,亮明身份绝非明智之举。

    朱雅婷还在和丹医大、三院讨论合作事宜,他们这里不能出岔子。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祁镜在和纪清做了和谐且深入的“探讨”之后,决定还是把职业藏起来比较好。

    纪清也在这场热烈讨论之中,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万一暴露了,结果只会更严重!”

    “严重?对三院来说确实挺严重的。”祁镜不以为然,看问题的角度过分刁钻,“连那么明显的血报告都看不懂,这儿的内急水平可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喂,你可别搅了雅婷的局啊......”

    “没事儿,我这人脾气那么好,怎么可能乱来。”

    祁镜在他面前打了个哈哈,转身就向内急医生办公室里跑去。

    这儿可以说是全医院最忙的地方,墙上标贴着看似有序的行医流程,但在外人眼里却是锅乱炖的菜粥,锅底的火力还控制在似焦非焦的程度,给人一种马上就要烧糊了的感觉。

    两人来这儿就是来找床位医生的,具体是谁他们也不知道,所以只好去问。

    正巧从里走来了一位实习生模样的医生,手里好几本病历本,祁镜也不管是谁,逮着就问道:“不好意思,请问......”

    实习生看到了祁镜,也知道他在问话,但权衡过后还是觉得手里的工作更重要,便装作没听见,想一个滑步从他身边溜走。

    这招对很多家属有用,毕竟医生太忙了,强行拉着问实在不够礼貌。但祁镜哪儿有那么好糊弄,见他眼神不对,马上卡住了门口的位子:“我想问下,观29床的床位医生是哪位?”

    实习生还在往手里的记录本上写着东西,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家属,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几床?”

    “29。”

    “29......”

    他边写着东西,边往后看了眼,然后手随眼动,往后胡乱指了一下,说着“就那位”三个字,便从祁镜身边擦身而过。这一过让他成了匹脱缰野马,再想把他拉住问话已经是不可能了。

    当然他也怕自己刚才没表达清楚,给自己做了个补充说明:“你们自己进去问......”

    “问?问谁?”

    祁镜看着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座位,就坐着一个医生,身后的护士治疗室里也就一个护士在配药。急诊一大早是非常忙的,人早就撒了出去,恐怕现在连查房都只做了一半。

    纪清怕祁镜乱来,索性自己走上前问了唯一一位医生:“29床管床医生是谁?我们想了解了解情况。”

    “29?”男医生扶了把眼镜,扫了纪清一眼后往四周看了看,“金医生在查房,你们要不过会儿再来吧。”

    王子浩的病情很急,但还没到抢救的地步,纪清听了这些就想安分地等人回来再说。因为就算现在找到了那个金医生,对方恐怕也没功夫来管王子浩。

    毕竟大家都是急诊病人,谁会莫名其妙停了手里的查房工作,来管一个病情稳定即将出院的病人。而且他们手里也缺乏证据,一切的提示都只存在于猜想中。

    “那好吧,我们等......”

    纪清人前刚说要等,结果回身一看,祁镜已经在翻别人的病历本了。他惊得脑门一阵乱跳,连忙上前拉住他,压声说道:“你在干嘛呢?”

    “找王子浩的病历,还能干嘛。”

    “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还巴不得他们能看到。”祁镜微微上翘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手里反而翻得更欢了,“都有瘀斑了,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谁没事去查一个过敏病人的肚子......”

    说到这儿,纪清也没法帮人说好话了。衣物过敏的主要部位就是躯干,临出院的病人还是需要扫一眼原来的病变部位复查一下,更何况王子浩还有低烧,更应该仔细才对。

    问题肯定有,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旁边那位医生还坐着呢。

    果然,还没等纪清来得及阻止他,男医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你们在干嘛?病人的病历本不能乱翻!”

    “我们是家属。”祁镜嘴上说着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不减反增,越翻越来劲,“就想看看王子浩怎么样了。”

552.勇气

    05年的医疗环境并不比现在好多少。

    sars带来“白衣天使”的印象渐渐淡去,网络因为带宽的普及开始进入高速发展阶段,信息共享成了一种不可逆转的大趋势。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事儿越坏越容易刺激到人们的脑神经,越刺激也就越容易被人们传播出去。在那个年代,舆论远没有现在的规模和实力,却已经开始悄悄改变着整个医疗环境。

    对环境改变最敏感的自然是一直生存于其中的医生和护士了。

    出现了日渐加重的外部刺激,生物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尽可能去规避风险,医生也不例外。

    医疗纠纷中,病史记录和医嘱单的内容一直都是左右胜负的关键,也是医院能拿出手的主要证据来源。

    病史记录是医生对病人每天病情状态和变化的一种主观描述,既然是主观自然会夹带着个人医学上的判断,难免会和病人的感受有出入。虽然这种差异的程度和出现的频次并不高,但只要被有心之士发现,就有可能演变成纠纷。

    医嘱就更不用说了。

    它是医生写给护士看的临床处理操作,充斥着很多专业名词和拉丁缩写,病人鲜有能看懂的。就算真有能看懂的家属,也会因为各自的临床能力、对疾病的认识、各自医院药物不同而出现分歧。

    所以对于病人和家属查看病史记录单和医嘱单,各家医院甚至各科的反应都不一样。

    有些显得无所谓,想看就看,反正看了也不能怎么样。有些就显得格外敏感,坚决规定不能看,看就是对医生不信任,无形之中在医患之间竖了一道高墙,严重影响医疗工作的进行。

    为了消除这种顾虑,医院会每天给病人出示前一天的账目明细,就算不主动出示,也可以去收费处要求打印。

    这就像饭店一样,只给顾客一张账目表,在厨房门口写着“后厨禁地,闲人免入”。

    就算现在有些饭店会把厨房弄成“直播间”,挂上几个摄像头,表现得极为透明。但其实医生办公室一直就是谁都可以来的地方,甚至在遇到失窃的情况时,也没有一刀切似的关掉大门。

    在关系恶劣的高压下,许多医生视病史记录和医嘱是底线也不难理解了。

    不过这位三院急诊医生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强硬,基本处在无所谓和强烈谴责的中间状态。祁镜也是第一次以病人家属的视角听一个医生的抱怨,对方又没拉下面皮,他就越发觉得新鲜:“我侄子的病史我不能看?”

    “等金医生来了再说吧。”

    “我看看,又不拿,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男医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了想,还是得从专业角度下手,“里面都是专业名词,你看了也看不懂。如果金医生在还能给你解释一下,多好?”

    “你不也是医生吗?他不在你能帮忙解释下吗?”

    “这不是我的病人,我不熟。”男医生觉得自己被绕了进去,赶紧脱身,“再说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哦,那你忙。”祁镜总算翻到了王子浩的病历本,“我就随便看看而已。”

    看年纪,这个男医生也就是个高年资住院,终究还是见的人太少了,没看到过这种无赖。他不知道这时是该强硬,还是该畏惧于医患纠纷而服软。

    就在他脑子无比混乱的时候,管床的那位金医生总算回来了:“怎么了?”

    “金老师,他们是19床的家属,说要看病历本。”

    金成栋做了几年主治,要比他镇定得多,只是愣了愣便说道:“哦,你忙,这儿我来处理吧。”

    “金医生?”看碟下菜是祁镜的基本操作,见来的是位主治,便卸掉了些气势,转而带上了笑脸,“我其实就是担心侄子的病情,想看看这些天治疗下来他都怎么样了。”

    “你们是他的?”

    祁镜不假思索:“大舅。”

    纪清其实是不想和他互动,但现在情况演变至此只能由着他性子玩下去:“二舅。”

    “舅舅?那应该叫外甥才对吧。”金成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哦?是吗?”祁镜看了看纪清,笑了起来,“我们那儿都这么叫。”

    “这样啊......其实王子浩也没治疗多久。”

    面对两位舅舅和称呼关系,金成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急诊事儿多,他拿过病历本后,便坐在一旁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只是过敏嘛,脱敏之后用点药就会好的。”

    “我听说一星期前就过敏了啊。”

    “哦,本来在隔壁医疗中心治得差不多了,可惜他们没说清过敏源。回家后王子浩又把那件衣服穿在了身上,结果再次复发,来了我们这里。”

    金成栋说得很客观,脑子里想的还是病人现在的情况:“你们也别太生气,毕竟是个二级医院,做得不严谨情有可原。现在孩子恢复得还不错,本来今天该出院的,可是早上测体温发现有点上去了......”

    纪清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发慌,倒不是自家医院被人说了觉得难受,而是生怕身边这座活火山随时爆发。

    不过祁镜似乎没那么在意,很诚恳地点了点头,继续演道:“倒也是,医生辛苦了......不过,子浩的体温怎么会上去的?”

    “可能是有点小小的感染吧。”

    “啧啧,这二级医院确实不咋地。”祁镜看上去是真的被气到了,连连摇头,“进他们的医院住了没两天竟然还感染上了,这不是害人嘛。不行!我得找他们说理去!!”

    转变来得实在太快,就连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纪清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因为两年相处下来的那一丝默契,让他反射性地安抚道:“你别急着下结论,听听金医生是怎么说的。”

    金成栋没想到自己对着墙壁踢球,回弹后直接砸中了自己的脑门。

    体温是今早刚出现的,和医疗中心没什么关系,但要是真说了出来,难免两位舅舅会想歪。但说谎肯定不行,随意甩锅很有可能打到自己身上,后果非常严重。遇到这种事儿,还是需要当事人用上点策略,淡化一下体温升高带来的焦虑感:

    “不是医疗中心的问题,体温是刚出现的。”

    “刚出现的?”祁镜更正了一句陈述句的意思,“那就是在你们医院里出现的?”

    “确实是在我们医院,不过体温并不算高,只能算低烧,可能是身体的某种应激反应吧。我们已经做了抽血检查,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

    金成栋把焦点放在了检查报告上,同时伸手去拿桌边放着检查单的小框。他从里面翻找了一遍,抽出了王子浩早上抽血化验的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并不算好

    “金医生,怎么了?”祁镜把脑袋凑了上去,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指着里面的箭头,问道,“咦~这检查报告怎么那么多箭头?是有问题吧?”

    金成栋嘴里卡了壳,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自己床位上的病人从没体温住成了有体温,如果家属较真,很有可能把矛头对准他,到时候就算做了申辩也没有证据。但作为床位医生,他脑子却顾不上那么许多。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只能拼命想个病因出来,给家属一个交代才行。

    白细胞高上去了,中粒也是高的,算上微微上升的体温......

    难道真的是细菌感染?

    说到急诊的院内感染,最常见的就是呼吸道。可这还是几年前能拿来用一用的理由,现在三院急诊留观室的换气系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普通细菌感染没那么容易成功。

    院内感染可大可小,不管是什么感染,只要出现在院内就不是小问题......

    可是,王子浩并没有什么呼吸道症状,难道是其他脏器的?

    消化道?

    没腹泻。

    尿道?

    那么年轻还是个能自己上厕所的男孩子,又没有尿路感染的症状,可能性太低了......

    皮肤?

    来院时就是过敏而已,虽然身上的皮疹红斑很严重,但用药后都退了,按理说不会出问题才对......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一想到院内感染要惊动院感,他就一个头两个大。真要是院内感染,扣钱是一定的,如果病情再严重些说不定还会上升到更高的层面。最近三院特地开了一次职工大会,说要加紧落实医疗纠纷的内部溯源,效仿一下在丹医大礼堂的病例讨论大会。

    那场面,虽然金成栋没见过,但道听途说更容易助长遐想,他心里的压力反而更大了。

    唉?

    高中男生身体抵抗力都不会太差,我为什么会以为他的病情会加重?

    由于昨天忽然激增了急诊病人数,金成栋一人就要管近40个人,像王子浩这样的轻症只能被选择性忽略掉。

    但当初孩子来院时的一些特征却在他心底留了道痕迹,就像留在工艺品上的一条淡淡划痕,平时或许不会在意,可一旦刻意把玩起来,手指就会忍不住去触碰痕迹所在的位置。

    王子浩的身体确实不怎么样,血红蛋白刚来的时候在118,已经低于了正常标准。

    当时因为过敏太过严重,又想到最近几天反复过敏,身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他就没太在意。

    金成栋在短短十多秒的时间里,靠自己把王子浩的病情全捋了一遍,成功将自己的重心从感染移向了血红蛋白以及下方的血小板。

    如果说入院时的血红蛋白还算说得过去,那现在赫然出现在面前的数字“101”就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如果再配上不足90的血小板,疑似诊断呼之欲出。

    从过敏消退后的安心,到院内感染的担心,到现在发现了最后答案的揪心,心路历程全写在了金成栋的脸上。祁镜不用问,单看他的表情就能猜个大概。

    看到报告单的一瞬间,祁镜就基本明确了自己的判断。

    对病人的遭遇,他深表同情和担心,甚至因为病人年纪还小,这种心情会表现得更为强烈。但此时此刻,他作为一名纯粹的医生,更沉浸于先一步察觉异样所带来的成就感。

    对他来说,这份血液报告更像是能支持自己判断的证据。

    祁镜很自然地改变了坐姿,神态也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医生,怎么了?”

    “你侄子的病出现了些变化。”

    金成栋缓了口气,再看向身边反而更安心的祁镜,心里荡漾出了一份奇怪的感觉,这可不是一个家属该有的表情啊:“你这是......”

    “哦,我是想起了点事儿。”祁镜忽然又皱起了眉头,努力回忆道,“我记得子浩说自己的肚子上有淡紫色瘀斑。”

    “瘀斑?”金成栋说道,“刚才查房的时候怎么没和我说。”

    祁镜指了指自己的侧腹:“我刚才特意看了眼,就在这儿。”

    看着他的动作,瘀斑的位置正好对着墙壁,检查时如果不仔细去看是看不见的。如果真的有瘀斑,再配上跌落的血小板计数,金成栋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一份把握。

    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找血液科下来会诊,另一件就是如何和家属进行交流。

    医患纠纷往往就出现在病情剧烈变化的时候,如果解释上出现问题,很有可能引起不可调和的矛盾。

    “王子浩的妈妈还在吗?”

    “在的吧。”

    “因为签字的是他母亲,所以我得先和她谈话才行。”金成栋拿上病历本和检查单,站起身子,“先去看看王子浩吧,我得再做一次体检。”

    他嘴里的体检内容其实就是纪清刚才做的肝脾触诊。

    正常人体的肝脾大小有个体差异,但是有上限的,那个上限就是肋下缘。正常肝脾大小都不会超过肋下缘,也就是用手指触摸肋骨下缘无法碰到肝脾。

    如果碰到了,那就是肝脾肿大,需要尽快查清肿大原因。

    很不幸,王子浩就是这种情况。

    王子浩躺在担架床上,感受着金成栋手指的行进路线,看着站在远处的纪清,忽然说道:“刚才这位医生查过了,怎么还要查一遍?”

    “查过了?”金成栋回头看向了这两位“舅舅”,“你们是......”

    就在场面略显尴尬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王子浩母亲的声音。她拿着水壶,刚走出茶水间就发现了他们:“这不是祁医生嘛,你怎么来了?”

    “医生?”金成栋的视线不停在两人身上闪回,“大舅?二舅?”

    **,骗子!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祁镜也没什么好藏的了:“昨晚上整理你儿子病历的时候,发现了些问题,今天想来看看。没想到......正巧王子浩早上发了烧,又做了次血常规检查,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就让金医生来说吧。”

    现实往往很离奇,离奇得让人想要逃避。但现实就是现实,避之不及的时候就需要些勇气来面对。

553.可以试试

    中西医结合是国内特有的词汇。

    中是中医,这点毋庸置疑,但西却带着一丝歧义。最早肯定对标的是西医,但随着国内医疗发展,医生们发现自己嘴里说的西医并非真的西医。

    现在的西医指代着基于现代科学理论而产生的现代医学。

    不论是从文字排列的先后顺序,还是两者对立的层次,创造这个词本身就是有所倾向的。中在前,西在后,自然以提升中医的地位为主,同时里面也有靠着现代医学的理论来互相取长补短的意思。

    想从两个理论互不相干的东西里找到相似相通的部分,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因为有时候就算找到了,也很大概率没法用于临床。

    这就需要专做中西医结合的医生们潜心研究了。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中西医结合整体上并没有按着这条艰难的道路去走,而是碍于双方互不care的理论基础,折中选了条捷径。

    既然国人那么喜欢中医,那就扒一些古代的方子,既然国人不喜欢中药炮制的方法,那就用些现代工艺。

    研究中药有效成分?

    没必要,中药有配伍禁忌,老祖宗都给你研究得明明白白了。能待在方子里的都是必须存在的东西,根本不用改。

    做临床实验看副作用和疗效数据?

    没必要,中草药绿色环保,怎么可以有毒副作用。更何况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那么多人都吃过了,能留下就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千人千方?

    没必要,我们要用西医科学的标准去量化去统一,怎么可以有这种东西。再说了,用了这些还怎么用生产流水线去做药?成本那么高怎么赚钱?

    至此,中成药开始大行其道。

    有效成分研究=现有药方,临床实验成本=千年传承,最吃钱的两个步骤全没了,有些直接就能上生产流水线。而最恶心的是,有些制中成药的公司自己都不信这些药,还会往里掺西药的有效成分,混淆视听。

    如此低的研发成本,而它们的卖价却越来越高,反倒是经过十多年研究和临床实验的西药,一过专利保护期就会被做成白菜价。真正想做研发的,看着眼前满地的尸体,只能选择转型。

    在那些药商眼里,能在合法的范畴里赚更多的钱才是最重要的。打着情怀牌,手里还捏着支持国粹的财富密码,最后赚得盆满钵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中医药方里满是糟粕,真正有效的方子肯定有,但比例并不高。而那所谓的千年传承,在那种毫无科学理论共识的古代,非常容易受到宗教、文化、政治和国家实力的左右。

    真能传下来的东西,是当时的文化背景允许传的,中医外科的消亡就是个很直白的例子。

    不过数千年传承要说全都没用那肯定不对,但总是在那儿崇古贬今就有些过分了。

    尤其当人们享受着现代科技带来的现代生活,学习着近现代才出现的数、理、化知识,建立了科学观,身后的国家也靠着这些科学技术日益强大,最后这帮人却反过来不认脱胎于高新科学的现代医学,这就非常魔幻了。

    以祁镜的原话来说,那就是小说看多了,看得脑子出了问题。

    中医当然有医术厉害的人物,以祁镜凡人的思维很难去系统地否定它的存在。而中医的理论基础太过高深难懂,后续又需要大量病人慢慢喂大,这就限制了它的普及率。

    没有普及,能拿得出手的中医就只限于极少部分精英,面对十多亿百姓却只能走精英路线,这就是某些人眼里的“没落”。

    可要是只拿着现代医学的东西,把所有中医内容一杆子打死,那就违背了最基本的科学态度。什么都不去验证,只以自己的经验去判断一件事物本身就是不对的,平添争议。

    中西医结合不是喊喊口号,用点中成药,而是要用一种审视的态度去温故知新。这不是去炒中医的冷饭,而是真的做研究,用所学科学的方法去解构以前的东西,然后进行重建。(1)

    这才是祁镜眼里的中西医结合,也是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能成为首个可被治愈白血病的重要原因。

    刚听到儿子得的是白血病,王子浩的母亲是崩溃的。

    尤其在做了血涂片和骨髓涂片后,血液科会诊的主治医生明确了病因,又给病情下了个基本的基调:急性、病情发展快、后期容易转为危重症、致死率也极高。

    这时候,眼泪根本已经不足以表述他们的心情。

    王子浩肯定是不幸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者把范围缩小到白血病患者,他又显得格外幸运。因为从预后的角度来看,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是最好的一种。

    它得益于全反式维甲酸这款药物,早在上世纪80年代,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治愈率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其实说白了,维甲酸就是维生素A的代谢中间产物,原来用于皮肤病治疗。后来发现了动物口服后,能导致细胞过度分化,有严重的致畸作用。

    但国内血液科专家王振义靠着逆向思维,首先将它利用在了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中,用来帮助诱导分化那些分化受阻的早幼粒细胞。就像脂肪吃多了会高血脂,平时医生都是让人尽量控油少吃。但在那些极端贫困地区的人眼里,这些就是补充热量的食物。

    当然王子浩的病情的危险性也是真的。

    才过了不到短短半天的时间,白细胞继续往上升到了13左右,血小板降到了70。皮肤瘀斑迅速扩散,牙龈也有了出血倾向,高白细胞血症、凝血功能破坏已经初具规模,再往下发展将会非常危险。

    这例突发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成功引起了三院血液科的注意。

    平时遇到的白血病大都已经进入了病情的中期,病人往往都会等症状足够明显才会来医院。可王子浩现在才刚出现症状,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基本算是急幼粒的超早期,这是非常少见的。

    明确诊断后,血液科又下来了两位副高,不仅早早安排了孩子的床位,更是给出了一个比较不错的治疗方案:“先给他降白细胞,控制感染,同时抬血小板。”

    “嗯,维甲酸也不能太早用......这个病人不简单,要好好琢磨琢磨。”

    “希望他对维甲酸足够敏感,别像前两个那样出现耐药的情况。”

    按理说两名血液科副高在那儿讨论病情,金成栋这个消化科主治没办法也不应该胡乱插嘴,但他心里总有个疙瘩,实在不吐不快。考虑了好一会儿后,金成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老师,我听说现在可以用砒霜配合维甲酸一起治疗急幼粒。”

    “砒霜?”(2)

    两位副高面面相觑了一番,对突如其来的新疗法非常感兴趣:“谁用的?有论文吗?”

    “不会是去年的大会上宣布的吧?我们正巧没去成。”

    “有可能。”

    金成栋不知道首先开创这个疗法的是谁,只知道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给他提的意见:“听说是明海一家血液研究所搞出来的新东西,经过了很多年验证,疗效已经非常可靠了。”

    “有多可靠?”

    “五年治愈率在90%左右。”

    “那么高?”

    “嗯,最近国外也开始用了,效果不错。”金成栋从手边拿出了一张纸条,说道,“这是那家血液研究所的电话,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

    如果疗法需要用到比较少见的特殊药物,恐怕三院会放弃这个病人,让他们去明海治疗。王子浩的父母并不是承担不起异地治疗费用的人,比起孩子身体健康,这点钱不算什么。

    但砒霜实在太普通了,比起原本使用的化疗药物来说,这简直就是降维一般的存在。

    门槛那么低,两位副高自然希望自己能掌握最新的治疗技术。没有什么比亲手治疗病人更容易提升经验值的了,金成栋刚拿出电话号码,他们就打了过去。

    结果很不错,下午就会有一份治疗指南传真到三院血液科病房。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子浩的父母心情复杂。孩子病情一落千丈,从过敏到白血病只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但三院的医生还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希望。

    对于医生,夫妻两人还是给予了最大的感谢:“金医生,谢谢。”

    金成栋点点头,嘴上又安慰了他们两句,但脑袋里装的却是另一个人。

    入院的时候王子浩的检查报告没什么问题,可别人愣是从一堆看似正常的报告里找到问题,并且一直跟踪验证,说不佩服是假的。如果不是他在那儿装作家属施压,或许这张报告单结果得下午才会入自己的眼。

    等他看出血报告异常背后的原因,反应过来找到血液科,恐怕急诊早班早就下班了吧。

    血液科会诊容易,但做血涂片和骨髓涂片需要时间。就算打上加急,就算三院的检验科再强,这两个检查也不是立刻就能做出来的。下午四五点做了检查,血涂片晚上就能出报告,但骨髓起码得等到第二天。

    将诊断提前了整整一天,又给了那么好的治疗方案,金成栋只能自叹不如:“你们还是多谢谢隔壁医疗中心的那位副院长吧。”

    “祁医生?”

    王子浩的父母对祁镜有印象,昨天他们还起过冲突。两人四处张望了几眼并没有看到祁镜的影子:“祁医生人呢?刚才还见了他的。”

    “他手里好像有个产科病人做复查,待会儿还得旁听一个医疗鉴定......”

    “原来他是妇产科医生。”

    “可隔壁医疗中心好像没有妇产科啊。”

    别说他们俩了,就连金成栋这个高年资主治也搞不懂祁镜究竟是干嘛的。为什么一个内科急诊医生会那么了解血液科的治疗方案,又为什么会有妇产科病人......

    “他回去之前应该还会来看你们的。”

    “哦哦,真是被我们遇上负责任的好医生了。”

    金成栋对这句话没什么意见,只不过医生是个好医生,就是人有点不太正经。

    他笑了笑,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

    现在的祁镜人正在ct室,坐在肖玉旁边,而机器里躺着的就是邵莉的那位朋友。

    之前复查b超没发现问题,可以把理由归结为三院b超实力不够,可这次肖玉全程陪同,也依然什么都没看到。昨天吃了甲氨蝶呤后今天上午重做的hcg根本没有下降,也依然维持在5000左右。

    这让肖玉更偏向了祁镜的判断,绒癌。

    既然子宫没问题,那就顺着祁镜的意思扩大视野范围,往全身去找。异位绒癌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考虑到绒癌的恶性程度,越早确诊就可以越早用药物干预,就算预后不好也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妈,这儿!”

    祁镜很快在胃底部发现了一片增厚阴影:“应该就是这儿了。”

    肖玉看了两眼后又来回切换着摄片,最后确认了病灶范围:“还真有可能是异位的ca,得尽快做病理。”

    “这个地方做病理......得让消化内镜来干活了。”

    CT检查很快就结束了,肖玉没有多做解释,现在证据充分,三院妇产科完全有能力做诊断。一旁的祁镜也只是和邵莉说了两句:“情况不容乐观啊。”

    “怎么了?”

    “是ca。”

    祁镜碍于病人站在一旁,依然用了缩写,好在邵莉最近在看医学书,多少懂这两个字母代表了什么。但她心里震惊,脸上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不动声色:“不会吧。”

    “接下去你们直接找妇产科吧,让她们好好看看ct。”祁镜说道,“之后可能还要做胃镜活检,最后确诊必须要有病理报告才行。”

    她本以为朋友只是遇到了渣男,自发流产而已,谁又会想到普通的流产竟然变成了ca:“这个......这个ca预后怎么样?”

    祁镜眨眨眼,没说话。

    邵莉太懂了,无言以对便是说明不好。她侧过身,挡住了自己的嘴型,压声问道:“能手术吗?”

    “碰到了淋巴,我看着不太好处理。”

    邵莉还想多问两句,祁镜还是拦住了她:“毕竟是三院的病人,你们先让三院看着。如果她想要转院,可以考虑一下我妈。至于别的,我不是妇产科医生也说不清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邵莉只能点点头:“好吧。”

554.三女一男???

    b411bi≥40的妇女应在产前由麻醉科医师进行评估。

    问:肥胖会影响麻醉吗?

    答:由于麻醉时间延长、硬膜外麻醉问题、低血压、心率减慢和气道插管等结局的概率较高,肥胖妇女的麻醉管理可能更具挑战性且风险更高[103,132]。额外的母亲病史可能会进一步增加麻醉处理的复杂性,如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增加不良呼吸结局和猝死的风险[43]。

    问:对于肥胖孕产妇的麻醉应注意什么问题?

    答:发现重大的潜在困难时,应进行多学科讨论和制订预案[37,86,103]。当产房收入体质指数≥40的产妇时,应尽可能通知值班麻醉科医师。分娩时应早期开放静脉通路,特别是对bi≥40的产妇[37,44,104]。对于处于活跃期bi≥35的产妇,建议使用胎心电子监护[103]。

    b412建议胎心电子监护用于bi≥35的分娩活跃期孕产妇。宫内压导管和胎儿头皮电极可能会有帮助。

    条件推荐+

    问:bi≥35产妇的分娩过程需要注意什么?

    答:较严重肥胖的妇女,需要对其分娩过程格外警惕,并密切监测胎儿[37]。胎儿头皮电极和胎儿心脏超声可用于评估胎儿[37,103]。宫内压力导管可以帮助评估分娩时的宫缩[103]。

    b413考虑到紧急剖宫产的风险,建议给bi≥40分娩的孕产妇早期放置硬膜外导管。

    条件推荐++

    问:为什么建议肥胖患者早期置管?

    答:为肥胖患者硬膜外麻醉置管比较困难。根据临床情况,早期置管是可取的,并可以减少麻醉时间[37,103]。

    b414在分娩早期,为bi≥40的产妇建立静脉通路,并考虑开通2条静脉通路。

    条件推荐+

    问:为什么bi≥40的产妇需要早期建立静脉通路?

    答:与低体质指数的女性相比,肥胖女性在待产和分娩过程中可能会接受更多的干预,可能需要额外的时间来完成静脉置管[133]。因此,早期建立静脉通路也许是有益的[125]。

    b415bi≥30的剖宫产产妇伤口感染风险增加,应在手术时预防性使用抗生素。肥胖产妇需要增加剂量。

    强烈推荐++++

    问:肥胖孕妇的护理应注意什么问题?

    答:肥胖是引起褥疮的危险因素[134]。肥胖女性,特别是在妊娠早期bi≥40的孕妇,还应该在妊娠晚期使用一种经过验证的量表对其组织活力进行评估,这有助于制定分娩管理计划、预防压疮,包括皮肤护理和再定位[37]。对于bi≥40的产妇,应提供不间断的褥疮管理以防止压疮并监测胎儿宫内情况[33]。

    问:肥胖会影响伤口愈合吗?

    答:肥胖也与伤口愈合延迟有关[135]。较高bi产妇,其伤口并发症、感染和剖宫产术后出血的几率增加[16,137]。

    问:肥胖孕妇剖宫产预防用抗生素的剂量需要增加吗?

    答:bi≥30的剖宫产产妇,在手术时应预防性使用抗生素[138]。高剂量的抗生素可能是有益的[43]。

    问:肥胖孕妇剖宫产术伤口缝合应注意什么问题?

    答:为减少伤口并发症的风险,皮下脂肪超过2的妇女应在剖宫产术后缝合皮下组织[37,86,103,139]。皮下引流会增加伤口并发症的风险,因此不推荐常规使用[44]。

    b416应积极处理第三产程,以减少产后出血的风险。

    强烈推荐+++

    问:肥胖产妇为什么要积极处理第三产程?

    答:国际助产士联合会、figo和世界卫生组织以及其他组织,建议积极处理第三产程,以减少产妇失血[37,140,141]。

    b417术后药物性血栓预防应根据产妇体重制定。

    条件推荐++

    问:肥胖孕产妇应用药物预防静脉血栓栓塞应注意什么问题?

    答:静脉血栓栓塞是孕产妇并发症和死亡的主要原因,尤其是在产后。如上所述,预防管理应按照地方和国际指南文件进行,药物性血栓预防的剂量应基于孕妇体重,要考虑到妊娠期体重增加,特别是bi≥40的孕产妇。建议术后继续预防性治疗,直到产妇能够活动,但最佳治疗时间尚不清楚,应遵循当地指南。

    b418建议在剖宫产术前后进行机械性血栓预防。bi≥35的孕妇在剖宫产术后应给予分级加压弹力袜或连续加压装置等其他干预措施,直至下床活动,并应鼓励尽早下床活动。

    条件推荐++

    问:除了药物预防以外,还可以采取哪些措施?

    答:bi≥35的产妇,除了在剖宫产术后和下床活动前使用低分子肝素外,还应给予分级加压弹力袜或连续加压装置等其他干预措施,应鼓励尽早下床活动。

    5figo肥胖孕产妇产后管理指南

    推荐

    c1所有妊娠前肥胖的产妇都应该在开始和维持母乳喂养方面接受专业人员的帮助。

    c11肥胖与母乳喂养的启动和维持困难有关。肥胖孕妇在妊娠早期应接受专科医生的建议,了解母乳喂养的好处,在产前和产后得到母乳喂养启动和维持的适当帮助。

    条件推荐++

    问:如何指导肥胖女性的母乳喂养?

    答:肥胖女性开始和维持母乳喂养的可能性较小。因此,应在产前和产后就母乳喂养的好处给她们适当的建议和帮助,同时考虑到女性的文化及其他需求。还要告知她们母乳喂养与产后体重的保持呈负相关。如果需要的话,肥胖女性也应该接受额外的或专业的产前护理,以帮助开始和维持母乳喂养。与女性母乳喂养行为相关的心理因素包括身体形象、社会知识、对母乳营养充足性和充分性的信念以及婴儿偏好非母乳。与肥胖女性就这些因素进行探讨,包括改善身体形象认知及强调母乳的充足性,可能有助于改善母乳喂养行为。

    推荐

    c2根据地方资源、诊疗途径和女性及其子女的个人健康需求,所有肥胖和有妊娠并发症的产妇都应该接受适当的产后随访。

    c21被诊断为妊娠期糖尿病和其他妊娠并发症的产妇应该进行适当的产后随访。

    条件推荐+++

    问:为什么要对妊娠并发症的产妇进行随访?

    答:患有妊娠并发症的患者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较高,因而这些独立的危险因素增加了与肥胖相关的心血管疾病风险。这对于中低收入国家尤其重要,其慢性心脏代谢疾病不成比例地增高。与资源充裕环境相比,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心脏代谢疾病发病更早。应对妊娠期并发症的产妇进行适当的产后随访,以帮助预防、发现和及时处理慢性病。

    问:这种随访应在产后多久完成?

    答:随访应在分娩后6~12周内在资源环境的范围内尽快完成,并包括与妊娠期并发症相关的方面。更多详情,请参见figo产后指南。

    c22由于与肥胖相关的风险增加,可能情况下,应对肥胖产妇进行产后心理健康障碍筛查,如抑郁和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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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为什么肥胖女性应在产后接受焦虑和抑郁筛查?

    答:如前所述,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应该了解心理健康和肥胖之间的关系,并在适当的情况下提供心理帮助和转诊。研究表明,妊娠前肥胖与增加包括抑郁症在内的产后心理健康问题的风险相关。此外,已有证据表明肥胖妇女的抑郁症状随着体重增加而增加。因此,谨慎地建议,如有可能,作为产后常规诊疗的一部分,肥胖女性应在产后接受焦虑和抑郁筛查,并使用适合该环境的标准工具。

    推荐

    c3应鼓励所有肥胖产妇在产后减肥,并强调健康饮食、尽可能母乳喂养和定期适度的锻炼。应告知她们长期随访的重要性以及她们和她们子代患非传染性疾病的风险更高。

    c31应该告知女性,妊娠期间减肥可以降低随后妊娠的死胎、高血压并发症和巨大儿的风险。体重减轻可增加剖宫产后分娩成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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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妊娠期间减肥有何益处?

    答:应该利用产后健康检查的机会,让女性了解妊娠期间减肥的好处,如减少死产、高血压并发症和巨大儿的风险,以及增加剖宫产后分娩成功的机会。

    问:对于产后减肥应注意哪些问题?

    答:对于产后肥胖的女性,应在有指征和适当情况下鼓励减肥,并根据女性的具体情况提出建议和干预措施。通过饮食和运动干预来减肥是安全的,可以鼓励哺乳期的妇女减肥。可以告知哺乳期产妇,减肥不会影响分泌的质量和数量。对于产后肥胖的妇女,无论妊娠期增重多少,都应该鼓励减肥,妊娠后即使是中度的体重保持也会增加不良结局的风险。在所有妊娠前体质指数的分级中,产后保持妊娠期增重对分娩一年后的体重状况和肥胖风险有重要影响。因此,产后体重管理,特别是在妊娠后的第一年,可能会影响妇女的长期体重状况和体重增加轨迹,影响她们在随后妊娠期间的bi。如果无法实现产后减重或已达到减肥目的,都应强调维持体重的益处,避免产后额外增加体重,以减少并发症的风险。已经证明,从产后开始强化干预生活方式有助于体重管理。

    c32应向肥胖产妇提供进一步的饮食建议,以支持产后体重管理。

    条件推荐+

    问:哪种措施更利于产后减肥?

    答:有证据表明,产后体重保持不变主要与饮食摄入有关,而非能量消耗。因此,饮食和身体活动相结合的干预措施可能比单独的锻炼更有效。作为体重管理的首选,肥胖妇女应从有适当训练的专业人员那里获得个体化的产后减肥营养建议。如有可能,请参照体重管理服务指南。

    推荐

    c4在决定最恰当的产后避孕方式时,应考虑到产妇肥胖问题。

    c41应根据肥胖女性的bi为产妇提供产后最恰当避孕方式的咨询。

    条件推荐++

    问:肥胖女性产后避孕应注意哪些问题?

    答:由于肥胖女性妊娠的风险,预防意外妊娠是一项重要的考虑。各种避孕措施的潜在影响与肥胖有关,包括增加静脉血栓栓塞和体重增加的风险。避孕咨询应考虑这些因素和产后任何可能影响生育能力的体重下降或保持不变。口服避孕药对肥胖女性的疗效似乎不受影响,但现有证据的性质和质量各不相同。基于此,不能排除联合口服避孕药避孕失败的风险,尤其是bi≥35的人群。其它如长效可逆避孕措施,包括宫内避孕装置、皮下激素植入或仅限黄体酮避孕措施,在女性可获得且可接受的情况下可能更可取。

    6肥胖管理的道德考量

    问:为什么肥胖的管理还会涉及道德考量?

    答:“肥胖的”和“肥胖症”这类词汇可能会受到患者的消极对待,因为在社会上肥胖患者常因体重而遭受白眼。对体重的污名化会对情绪、自尊和与体重相关的行为产生负面影响。这种污名化的经历与肥胖、体重增加和炎症有关,最终影响死亡率和其他结局。妇产科医生应该注意他们对肥胖女性的个人偏见,并采取措施解决这个问题,以提供给肥胖女性与bi较低女性同等尊重的临床诊疗。对于妇产科的临床医生来说,仅仅根据患者的体质指数拒绝诊疗那些在其执业范围内的妇女是不道德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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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诊断介绍:
原名《我真不是医二代》
书友群:1095563194,想催更的可以来,说不定有用呢......
病人视角版:
大脑: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肝:机能丧失88%
肺:机能丧失95%
胃:机能丧失95%
肾:机能丧失64%
心:机能丧失88%
大脑:机体自身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机能丧失88%,肾上腺素储备仅余7%
大脑:全部分配给神经系统、声带和肌肉,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
......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合作,再见......等等,是祁镜。祁镜来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式版:
诊断鬼才祁镜重生后,四处寻找队友,打造属于自己的超一流诊断团队。
主角自述版:
“我最多算是一个追着死神跑的人,多半是跑不赢的。就算追上了能救的就救,不能救的时候也不能把死神怎么样。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做而已。”
ps1:手术看腻了就来看看正经的内科急诊,医学是枯燥的,但也有它有趣甚至狗血的一面
ps2:重生文,无系统!本人最反感圣母,想看圣母文或者想看电视剧里那种完美无瑕白衣天使的,千万别来找不痛快!!最终诊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诊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终诊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