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翻译翻译什么叫“草”
罗三观的梦很写实,从某医院急诊大厅的急救,到在家训练减重,再到站在影像学领域顶点俾睨众生,桩桩件件都像亲历亲为一样。
甚至于在梦里他前一秒还开着飞船遨游太空,后一秒就已经仗剑天涯飞升成仙,时不时还会回到都市开上百万豪车,全款买下大平层,迎娶金融界白富美,成就人生巅峰。
其实他更喜欢贴近现实生活的剧情,可人清淡惯了,试试无脑爽也别有一番风味。
前后他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在自己的脑海里,他却已经去了好几个设定迥异的世界,过了好几辈子。不仅体验了人生百态,有时候都不能算是人。
离谱程度就突出了一个梦里什么都有。
等他醒来后那些功成名就的梦早就忘干净了,但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最开始抢救病人的场面却依然历历在目。人倒是救回来了,但这件事本身不禁让三观开始反思,为什么一个冠心病如此严重的人会对自己早已经异样的身体毫无察觉。
“老罗,你醒了?”
随着声音刺激进入大脑,脑组织开始脱离虚幻进入正常工作。思维的转变让罗三观的脑袋有些发晕,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光线。
醒来后最先听到的就是王丹行的声音,他还没法完全使唤眼皮,只能努力驱动着喉内肌肉牵拉声带发出一记“嗯”。
“感觉怎么样?”丁辰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迫切希望看到一些画面,“脑袋里有没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确实挺特别的。”罗三观感受到了外界的光线、声音以及自己的呼吸,这满满的真实感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人的意志根本抵抗不了这些药物,确实很神奇,相当神奇。”
三观说了“很神奇”,但又没完全说到点子上,至少语气和神态都不对,让丁辰听着很难受:“然后呢?”
“然后?”罗三观勉强睁开了眼睛,一脸的平淡,“就觉得自己好想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很舒服。”
“我知道很舒服,这不用你特别告诉我......”丁辰听着总觉得三观所说的神奇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不禁又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没然后了。”罗三观回道,“我就做了几个梦而已......”
“你就不觉得很嗨?”
“没有。”
“不觉得自己很有劲儿么?”
“我全身没力气,没劲儿。”
“不,我说的不是力气,是那种劲儿......就是很有精神的意思!”
罗三观把这句话的意思翻来覆去考虑了几遍,最后还是摇摇头:“我觉得并没有。”
“靠!”
丁辰对他如此理性的回答非常失望,住着拐杖,以自己所能承受的最快速度,独自一人离开了内镜治疗室。整个楼面除了拐杖敲击地面的响声外,到处充斥着她的怨气:“罗三观,走着瞧!我们没完!!!”
“看来你不切掉阑尾很难过丁老总这关了。”王丹行笑着说道。
“唉,要怪也得怪这阑尾不争气......谁让它半路自己好了呢。”
罗三观脸色并不好看,显得非常失落,比起嗨得不行的丁老总来说确实有些反常。
“你怎么了?”王丹行不免有些“担心”,“体验难道不好么?”
“还行。”
“那怎么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就觉得......”罗三观长叹口气,丝毫没把丁总的事儿放在心上,因为他的思想早已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我现在能体会当初鲁迅先生的痛苦了,光靠学医确实不行!”
鲁迅?
众人听后顿时心里一沉,难道一个全麻把他麻回到了80多年前?
三观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眼神,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在观念上我和鲁迅先生还是有所不同的。学医能救国人,只是方式需要变一变......”
众人围在他身边,看着全麻后灵魂得以升华的老同事,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走到一旁多嘴聊上几句。
“刚才是不是氧饱和度掉太多了?大脑缺氧了?”
“不会吧,也没断氧多久啊,没那么夸张吧。”
“就是,nicu里的孩子断氧比他久得多,我们救回来多少了?一个个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么。”
“话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小孩子需氧量怎么能和他这个体型比,你瞧这身材。”
“这话也没错,但就算是大脑缺氧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罗三观刚醒,脑子有些犯迷糊,话虽然说得清楚,但听觉方面还有些迟钝。再加上他本来就为人比较正直,从来对这些同事没什么坏心思,根本不知道他们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什么缺氧?难道麻醉后插管出问题了?”
“没事儿,藤本医生技术还是很不错的。你瞧你现在口齿伶俐的,插管一点都没损伤你的声带。”
“那我怎么会缺氧呢?”
“哦,只是呼吸机出了点小问题,没事儿。”
“不会吧,这可是......”
三观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阵轻微的鼓胀感经小腹传了上来。刚开始他还觉得只是全麻后的副作用,所以没太在意。不过随着麻药效果的慢慢流逝,这种类似异物梗阻的感觉越发强烈。
“王队,我怎么感觉下面怪怪的?”
“怪怪的?”王丹行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没事儿,估计是麻药还没退吧,过会儿就好了。”
“是么?”
他现在全麻刚醒,要绝对卧床,所以也没敢乱动。只是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想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我没办法动身子,王队,你要不帮我看看吧,看看究竟怎么了?”
王丹行轻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还是摇摇头:“挺好的。”
三观正在去枕平卧,眼里只能看到天花板,眼珠子往下也够不到那个地方:“挺好的?”
“放心吧。”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们终于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三观,你现在全麻也结束了,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刚才吸痰也挺干净的,所以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先回酒店了。”
“是啊,我们明天一早的飞机,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去机场,得好好休息休息。”
这些危重症精英为了护送孩子来日本花了不少精力,罗三观打从心底里佩服他们,所以见他们要走,也没拦着:“那行,你们就先回去吧。这孩子估计要在这儿待上一两个月才能离开,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来送。”
“唉,应该的。”
“那就先走了。”
“嗯。”
“哦,对了么,这个你先拿着。”一位同事走之前一本正经地把一根空针筒递到了他的手里,郑重地说道,“遇到突发事件记得用它,千万别掉了啊。”
三观看着针筒,愣了愣:“用它?”
“我们就先走了。”
三观觉得不对劲:“用它干嘛?”
“拜拜!”
三观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喂,你们别走啊,说清楚,用针筒干嘛???”
这要是几个同事先离开倒还好说,关键一旁的祁镜也被他们搭着肩膀拐走了,连句话都没让说。
太奇怪了,这实在太奇怪了!
针筒,为什么要留空针筒???
异物感,还是那个位置......该不会是......如果真的是那个东西,那治疗床边就应该挂着那个东西。
“......艹,还真有集尿袋!”
三观在看到淡黄色管子连通进被子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认命了,全麻的他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上导尿就上导尿吧。可惜他要面对的还不只是导尿而已,等两手摸到那地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干了什么。
凉飕飕的......
“艹!!!~~~”
......
罗三观和丁辰的阑尾纠葛只是这段日本行程的一个小插曲,祁镜来这儿的目的还是为了叶涵。
叶涵的流感病程并不算长,普通的流感在家三天能好,她只用了两天。说实话,抗病毒药的效果还不错,入院第二天用药后,当晚她的体温就降了。
等入院第三天的时候,叶涵的体温彻底掉到了38度以下。
随着体温下降的同时,她之前检测的自身免疫的抗体结果也都出来了,全部正常。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身体无恙”。
可祁镜的想法总和别人不同,在别人觉得已经到终点可以踩下刹车靠站的时候,他会毫不在意地无视这个车站,一脚油门踩死。在他看来,叶涵的情况远没有结束,就算已经退烧,可肌肉和肋骨疼痛的问题仍然存在。
因为有了分歧,祁镜还和榊原纪念医院的床位医生起了矛盾。
毕竟是东京有名的医院,床位非常紧张,能收个流感病人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换成其他普通民众,高烧不烧满四天,没呼吸困难是进不去的,最多门急诊给点抗病毒药,剩下的要么回家,要么就去就去离家最近的小诊所。
祁镜可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名的医院,就想着找主管医生理论。
他虽然会一些日语,但也仅限日常简单交流,关键还很不流利。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充当翻译的角色,最后这个重担就落在了罗老哥的身上。
不得不说祁镜对罗三观还是有恩的。
在他全麻的时候,祁镜没拦下青龙,也没拦下出水,但却拦下了那些无赖执意要拍的照片和肠镜检查,算是为三观挡了大灾。
这可是大人情,罗三观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只要对方有求于他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就算要和自己的日本朋友山田闹翻,也必须得硬着头皮上。
祁镜可不管那么许多,刚门后就劈头盖脸喷了过去:“什么都没查清楚,你就让人出院?”
山田昨天刚从急诊调回病房,被这么一通说有些懵,侧过头看了看一旁的罗三观:“罗桑,这是怎么回事?”
罗三观有些尴尬,看着祁镜问道:“你这话让我怎么翻?”
“照直翻!”
没办法,人情比天大,而且以他的判断,那个叶涵也确实和普通流感病人不一样,仓促出院并不好:“山田老师,这位祁医生觉得病人的病情还有些疑点。”
“疑点?什么疑点?”
山田不知道祁镜为什么那么激动,就自顾自说着判断思路:“她来的时候是因为高烧和肌肉肋骨疼痛,现在烧退了,今早体温只有37.8度,中午掉到了37.4度,肌肉肋骨疼痛也有了相当大的缓解,这就是流感症状减轻的表现。”
罗三观知道他的意思,做了个删减,又帮忙润色了一下:“他觉得叶涵还是流感,医院病床本来就紧张,让病人入院检查已经做了让步。现在症状转轻,应该立刻出院,还有不少病人等着床位呢。”
“情况还没搞清楚呢,就出院。出个屁!简直就是瞎胡闹!”
山田不是傻子,听不懂华语可看得懂面部表情和动作。对方一股子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气势,根本不需要翻译。
罗三观见他急了,从帮忙翻译变成了帮忙解围。这种句子肯定不好翻,他就只能换了个说辞:“他只是觉得在流感的外衣下还藏有另一种疾病。”
“我当然知道还有一种疾病。”
山田拍了拍自己手里的米国诊所记录:“当初说的就是劳累后肌肉疼痛,让她减少了平时的锻炼量。之后她靠吃药维持着,也没出现问题。至于具体是什么疾病,我们研究过后,决定还是让她回米国自己查吧,毕竟情况不急,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从他拿出那本诊所记录的时候,祁镜就已经知道了山田的意思,忍不住口服芬芳了一句:“玛德,草!”
“唉,祁老弟......”
罗三观想拦,可惜祁镜早已摔门离去。
“罗桑,你这个朋友脾气不太好啊。”山田疑惑地问道,“他刚才不会是在骂人吧?”
事到如今罗三观也是没办法,只能指着山田身后的窗台,笑着说道:“他说的是马德草,一种植物,就和那个盆栽长得差不多。他身体不太好,对这种植物过敏,所以脾气暴躁了点。”
630.碰撞
自从重生后他就一直在自家医院里,不是自己爸的就是自己的,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被人忽悠的感觉了,也已经很久没那么生气了。
祁镜很生气,但他气的不只是山田。
其实山田医生和叶涵也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前两天的急诊,一次就是今天早上的查房。按理说中间的确诊和治疗都和他没关系,叶涵的去留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决定的,最后拍板人肯定是再往上的副主任或者主任级医生。
可惜祁镜见不到他们,查完房后人就开会去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压根就不会管,也没时间管。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国内这样的也有不少。
让叶涵出院就出院吧,反正祁镜早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但有一点让他很奇怪,叶涵的胸片一直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问山田要,山田说不知道,这事儿要找医技科拿。他找罗三观要,老罗说自己管的是ct房不管x光,想要看x光原片得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带上病人的住院记录才能拿到。
祁镜没办法,想找上叶涵要记录,然后去拿胸片,结果叶涵也不想再多事。
“我就是想复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其他问题。”
“可这报告都写着没事儿嘛。”能两天结束住院,让叶涵对日本医疗非常信任,“现在我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去麻烦他们要原片。”
祁镜还想劝:“我是怕万一有什么问题......”
“祁医生,你也累了两天了。”叶涵笑着反向劝道,“快回去休息吧,我有泽生陪着,没事儿的。”
祁镜承认,自己这么追着叶涵要报告,私心的成分更大些。而且关键是他现在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没法说明利害关系,没有利害关系,那就没法威胁别人了。
空口无凭,说什么都是错的,毕竟一些严重的症状都退了。
在胸片问题上,祁镜有自己的坚持,他向来喜欢自己阅片,这是上一世跟李智勇学完后养成的习惯。也不能说这个习惯一定就是好的,他是个比较独断专行的人,读片的时候会带有极强的个人主观判断。
所以祁镜为了遏制自己有时候出现的主观妄断,往往都会结合影像学报告一起来看。
多听听多看看别人的意见,说不定就会出现一个崭新的视角。
不管怎么样,只给他看读片报告,就会让他有非常严重的不安全感。而且叶涵身体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肋骨这儿还是有些不协调感,祁镜就想好好看看胸片,排除掉一些不确定因素。
在这一点上,三观要比他看得透彻:“祁老弟啊,也不是我不肯帮你,在这儿x光和ct是分开的,我也没法僭越。”
“进去看一眼都不行?”
罗三观摇摇头:“个人隐私。”
祁镜叹了口气,本以为能在医院里好好查清叶涵的病情,没想到不仅搞了个流感的乌龙,最后还因为流感好转不了了之了。如果是国内,就算碰到其他医院,他至少还有一堆手下可以差遣,现在的他却是个光杆司令,颇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祁镜不甘心,还想再忽悠一下。
“你怎么死脑筋呢,就一个人在那么好的机会,你进去就说......”
他站在x光片室的门口,往里面看了两眼。偌大一个办公室里就一位中年地中海坐在电脑前,身边是一张张待审核的x光片:“你认识他么?”
“算认识吧,不过不太熟。”罗三观点点头,“高桥老师是这儿的主任,已经工作二十多年了。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就是他带我熟悉的环境。”
“他该不会是单身吧?”
“都快50的人了,肯定结婚成家了啊。”
“哦......这样,你进去就说医院大门外有个姑娘找他。”祁镜话语间就像个说书先生,剧情随手捏来,“大概20出头些,看着像什么乱七八糟大学里的学生,化着妆,就说吵着要找他。”
罗三观马上意识到祁镜的目的,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这和诽谤有什么区别?”
“诽谤?”祁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罗老哥,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是个正经人。”
“靠,我本来就很正经!”
“那就换一下,说有警察在门口等他。”祁镜思路变化非常快,马上就想到了另一个方案,“这岁数谁心里没点秘密,等人走了之后,你就......”
“祁老弟。”
“嗯?”
罗三观摇摇头:“我办不到。”
祁镜眨眨眼睛,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几岁?”
“29......30吧。”
“我看你的心理年龄都快离退休不远了,处处受制于规则,到时候什么都得不到。”
罗三观很坚定:“规则定下就是用来遵守的,无规则不成方圆!”
祁镜据理力争:“规则定下明明就是拿来破坏的,不破不立!”
两人的理念出现了正面碰撞,都是差不多年岁的人,虽然祁镜活了大半辈子了,但依然没法说服这个倔脾气:“我觉得昨天下午就不该帮你挡灾,做个肠镜,拍点照片也挺好的,说不定现在就有用了。”
“没事儿,就算拍了,规定就是规定。”罗三观顿了顿说道,“威胁我也没用。”
“没用?”祁镜有些不信。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有时候拿得起也得放得下。恨只恨自己不太会说日语,要是他能做到能用日语完成一些流利的日常对话,哪儿还需要罗三观帮忙:“算了,时间不早,吃饭去了。”
“祁老弟,就此别过了~”
“别过?”
“嗯,是啊。”
“别什么过,一起吃饭啊。”祁镜拍拍口袋,“我拼着全力,以一当四,硬是没让他们拍成照片,那么大的事儿,你以为帮我在山田面前翻译两句,就没事儿了?”
“那......”
“请客吃饭啊!”祁镜问道,“你们这儿最贵的是哪家店?银座?”
“喂,你别开玩笑啊,我没那么多钱!”
“那好歹也得找个靠谱点的,我来日本这几天就没吃过一顿好的,全是小馆子凑活。你也来了那么久了,怎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吧。”
“行,没问题。”罗三观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不过总觉得自己亏得慌,“说实话,你性格怎么那么恶劣啊?”
“少废话,赶紧的!”
......
东京的消费水平实在太高,以罗三观在日本修业的收入肯定去不了大饭店,最后还是挑了家他常去的一家鳗鱼餐厅让祁镜尝尝鲜。
不得不说,日本人就是喜欢在这些小事儿上精益求精,小店虽小但被弄得很精致,做起事来也是一丝不苟,尽量把每个细节都做到位。比起国内各阶层不断往上爬的冲劲,这里更多是享受当下的一种淡然。
两人各自叫了份鳗鱼饭,然后又要了几个小菜,吃着吃着就又聊了起来。
当然起话题的还是罗三观,他虽然没给祁镜“帮忙”,但仍然对她的病情很感兴趣。但祁镜不喜欢死板的人,聊了没两句,就开始提速。因为各自工作领域的关系,三观实在跟不上他的思路,最后只能放弃。
但他的嘴却没有停。
“祁老弟,你说在国内科普医学知识会不会有人看?”
“科普?”祁镜想到了互联网,直接否定道,“肯定没人看啊,谁没事儿看这玩意儿。而且现在网页互联网才刚起步,能上网的有几个啊?”
“也不是说现在,等以后呢,兴许就发达了。”三观说道,“现在人的医学知识太差了,连自己身体出什么事儿了都不知道,我觉得很有必要写一写。”
“什么叫现在......以前也差,就没好过!”
“所以才需要科普啊。”
“科普完了呢?万一他自我诊断,觉得没事儿怎么办?这不反过来了么。”
“这......”罗三观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那我写清楚,遇到不舒服就去医院。”
“这和没科普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以前不知道危害性就硬挺着,现在知道了危害性就肯去了。”罗三观看着自己筷子上的鳗鱼出了神,想了很久,终于说道,“这样说不定能救几个人。”
“嗯,想法不错,不过你要是再不吃的话,这一桌子菜可都进我的胃里了。”
祁镜对这些事儿毫不在意,对科普的态度也很中立,反正横竖都和他没关系。让他诊断个疾病没问题,来疑难杂症他反而更开心,但要让祁镜动笔把这些写下来,实在是为难他了。
“你要真想写,我觉得那些个理论知识没用,看的人毕竟太少了。”
祁镜见他有些迷茫,忽然建议道:“而且半瓶水晃荡的人太多,看到你在那儿科普,不踩两下没法体现出自己的能力水平。”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祁镜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就写小说吧,写成有剧情的那种,看的人或许能多一些。找到帮你说话的书友,说不定会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这倒是无所谓。”罗三观倒是已经做好了被人说闲话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祁镜会建议他去写小说,“这可是大工程啊。”
“嗯,小说,时间、地点、人物、剧情,我记得要有这几样,写的时候就是起因、经过、结果,挺简单的。”祁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又建议道,“记得最好写惨一点,这样才有教育意义。”
“怎么个惨法?”
“死人啊,再来点终身残疾,要不就是挂袋子,搞上七八个。”
“有点狠。”
“悲剧才有冲击性,喜剧就是拿来放松的。”祁镜忽然见到罗三观真看着自己,咽下嘴里那口鳗鱼饭后,马上说道,“你可别把我写进去,我这脾气性格到你手里准成了乖宝宝。真要这样,我还不如送了算了。”
“死......对啊,死!直接把你写死不就完了!”
祁镜:???
“你说的,悲剧才有冲击力!”
祁镜愣了愣,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当初奋战一线的时候。那会儿一种新型的病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死得很坦然,毕竟那会儿了无牵挂,倒在一线也算死得其所了。
可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
祁镜设计了一个大背景,然后把自己知道的些细节透漏给了他:“要不你就这么写,我应邀去了朋友的医院,因为那儿发现了一例很奇怪的肺炎病人......”
......
在两人正吃饭聊剧情的时候,一边杨泽生已经开好了出院证明,叶涵心情很不错,想好了明天游玩的地方后,就给陆子姗去了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很久,就在叶涵要挂断的时候,听筒那头总算传来了陆子姗的声音。
“喂?小涵?”
“子姗,上午体温已经到了37.5度,我一会儿就出院。”
陆子姗原以为她病得很重,没想到一晃眼才两天功夫就好了:“那么快?”
“嗯,那几个日本医生都说我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先出院再说,等有问题了再回来也不迟。”叶涵其实也在医院待腻味了,就想继续自己的旅游行程,所以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并不坏,“子姗你还在工作吧?”
“是啊。”陆子姗压低了声音,“我现在正陪她吃饭呢,等我这儿忙完了,再去找你吧。”
“嗯,你先忙。”叶涵大病一场后,倒也看开了,对杨泽生也有了不小的好感,“我让泽生带我四处逛逛就行,等你忙完了再联系我,反正我们要在这儿待半个月呢。”
“嗯,那拜拜。”
“拜拜。”
陆子姗准备挂掉电话,可刚要按下红色的挂断按钮,对面隐约传来了叶涵的叫声,然后便是一阵手机摔地上的噪声:“喂?小涵?小涵你怎么了?”
许久后,接起电话的却是杨泽生:“喂,陆小姐?”
“小涵怎么了?”
“她......她好像说胸口很痛!”
631.未知的被告
时间回拨到一小时前,上午十点半,陆子姗终于等来了她的客户,李秀珠。
她是鸣龙集团公司的销售总监,公司主营业务是纸张。围绕着纸张,公司经营着造纸、卖纸、植树、环保等多个项目。在这卖纸方面,他们也算是国内前几的大公司了。
很普通的纸张,在日后即使被电子互联网信息挤去了相当份额后,依然是日常办公学习信息在物理意义上的唯一载体。
国内尚且如此,在网络发展极其滞缓的日本就更是如此。
鸣龙纸业似乎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在年初就和日本丸红株式会社商讨了合资建立销售分公司的意向。对方是主营进出口贸易的老牌公司,家大业大,鸣龙这次特地把有日语基础的李秀珠派了过来,就是想先一步在日本站稳脚跟。
按照公司原定计划,年初和丸红刚有接触的时候就该派她来日本了。可没想到刚过完春节,李秀珠生了场大病,在三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大拖慢了鸣龙的发展步伐。
公司也想找人替换掉她,毕竟是家大业大的纸业公司,业务范围遍及全国,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雇员放慢脚步。但年初与丸红的商谈并不如意,这让公司犹豫了,只能一直留着她当“备胎”。
李秀珠也知道自己这时候生病有多尴尬,销售总监看着厉害,年薪也高,但可替代性并不低。就算自己之前有许多实绩,可半年也太久了,不能立刻体现出自身的价值很有可能会被公司扔掉。
所以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病情,直推说身体已经完全痊愈,出院后休息了没多久就陪老板一起来了日本。
“你来这儿之后查过血么?”
陆子姗也算李秀珠的“老朋友”了,算是不打不相识,所以见她那么拼,肯定要过问两句。倒不是为了客套,实在是当时病情确实凶险:“可别又莫名其妙出血了。”
“这个我心里有数,姨妈不多就说明没问题。”李秀珠喝了口咖啡,笑着调侃道,“你有这时间说我,也不想想自己。才刚生完孩子就来日本工作,和我有什么区别?”
“嗐,我这是半游玩性质的,和你怎么一样呢......”
“我知道,为了你家男人吧。”李秀珠慢慢收走了笑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实在喜欢不上来,“人确实够优秀,都是工作狂,这点我看得出来。不过,他做事太疯了,你在他心里永远只能排第二位。”
陆子姗点点头,没有否认,反而说道:“第二也挺好,他在我心里连第二都没呢。”
李秀珠一愣,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姑娘其实早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唉......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陆子姗没在自己的话题上停留太久,很快就步入了今天会面的正题:“你才刚出院没多久就冲那么狠,别到时候工钱都没人付给我。”
面对这样的话,李秀珠很坦然:“我的财产足够付你工钱了,反正我就一个人。”
“好了,不和你说这些,聊聊你之前的事儿吧。”陆子姗拿出了自己的记录本和录音笔,“之前我和你说过,问题很隐私,你不介意吧?”
李秀珠摇摇头,又喝了口咖啡:“我又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一些私生活罢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嗯,我第一问题就是ITP。”陆子姗虽然认识李秀珠有段日子了,但对她的详细病情了解还不够,“你是这次刚诊断的ITP?还是以前就有的,现在只是转入了慢性?”
“就过完春节发病的,那会儿是急性。现在么......”
突然出现在李秀珠生活里的ITP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少变化,而且几乎全部都是负面,对她来说冲击非常大。就算已经度过了危险的急性期,在说到自己的疾病时,她还是心有余悸:“现在血小板超过了30,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基本不用吃药了。”
陆子姗工作至今大大小小接了太多的医疗官司,她对ITP的了解虽比不上专业的血液科医生,但绝不会比其他科的医生差:“看着过了30,可你也得当心。”
“这个我懂,之前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我已经很了解它了。”李秀珠又笑了起来。
“好吧,反正也劝不动你。”陆子姗提了下个问题,“我记得你之前没测过丙肝病毒,就是这次在抢救后测出了丙肝对么?”
“对。”
“丙肝感染非常隐蔽,有时候可以慢慢潜伏十年不出现症状。”陆子姗又问道,“历年的体检你都做过肝功能吧?”
“做过。”
“好么?”
“挺好的。”刚说完李秀珠忽然有些犹豫,想了想就改口道,“有时候也会稍稍高一点,当时就想着也许是睡眠不足或者工作太累,没太在意。”
“记得什么时候么?”
“emmmm......最早之前的事儿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吧,我也不记得了。”
“没输过血吧?”
“就这次在三院输过,之前身体挺好的。”
丙肝最主要的传播途径就是输血,几乎八九成的丙肝病人就是被这么传染到的。理论上在使用血液制品前需要查血液传播的传染病,防止出现这种情况。
可那会儿的李秀珠情况危急,血小板不足3,有严重的消化道出血,需要尽快止血。
但她在三院输注的血小板来路正规,也严格按照献血流程,而且血站追查到几位献血者后也没查出丙肝。这一通操作,让陆子姗在怀孕最后几个月把官司掐死在了萌芽阶段,。
现在三院撇清了关系,李秀珠却开始迷茫了。
自己才刚得了ITP,结果ITP好差不多了,丙肝却来了。要知道06年丙肝还无药可用,她才33,这么多年下来事业有成,在知道这些后得有多绝望。
钱不钱的倒是其次,她是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不想那么莫名其妙。
丙肝感染就那几个原因,但真要找到源头并不容易,因为单单一个血液传播就要牵扯到一大堆事情。
李秀珠是不可能自己去查的,平时那些帮忙查事儿的人也都不能用,医学水平不够。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她之前在和三院纠缠时认识的陆子姗最可靠。
本来陆子姗刚生完孩子,不太想接客户,自己只需要在丹阳医疗中心稳定做好顾问工作就行。但没想到和李秀珠的行程正巧同步,都要在东京待半个月左右,索性就来见一面算了。
“这是你上次要的这些年的医疗记录,都在这儿了。”
李秀珠拿出了个文件袋,递了过去:“其实我身体一直都没什么问题,查来查去就是些小毛小病而已,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小毛小病......”
陆子姗看了她一眼,打开文件袋,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一份份看了过去。结果确实都是些小问题,有些甚至都没必要去医院,但在丙肝问题上,这些小毛小病也会暗藏漏洞。
“两年前你去了一家牙医诊所,在丹阳?”
“嗯,有蛀牙。”
“这家诊所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私人的吧。”陆子姗笑着说道,“去年我还接过他们那儿的官司,种牙种了个咬合异常,结果赔了不少钱。”
“你出马都能赔钱?”
陆子姗笑了:“有输有赢很正常啊,证据对他们不利自然就是输咯。”
“牙医诊所和丙肝有什么关系?”李秀珠不懂。
“拔牙是有创操作,见血的。”陆子姗把这份资料抽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文件包里,“但凡见血就会和丙肝扯上关系,必须要查。万一这种小诊所没有消毒彻底,交叉感染也不是不可能。”
李秀珠点点头,自顾自喝着咖啡。
“......三年前你还做过胃镜?”
“嗯,说我胃不好。”
“这是什么医院?”
“澳洲的一家私人医院,看上去挺高级的。”李秀珠解释道,“还做了活检,说是慢性胃炎,后来就出院了。”
“活检也会出血的。”陆子姗又把这份资料抽了放进包里,然后抬头看了看她,问道,“你有纹身么?耳洞哪儿打的?”
“纹身没有,耳洞......”李秀珠摸向自己的耳朵,回忆了片刻后答道,“硕士毕业后和朋友一起去的韩国,本来不想打的,但大家都打你不打就很尴尬,算起来反正也有六七年了吧。”
“耳洞也得算啊。”
陆子姗叹了口气,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一笔,然后又问道:“男朋友呢?有么?”
“现在?”李秀珠笑着摇摇头,“春节那晚被我的ITP吓破胆了,最后一面还是在三院急诊内科见的,再也没联系过。那张脸我还记得,就和见了血的小兔子一样。”
“丙肝可以通过x行为传播,感染时间本来就很长,有的能超过十年。”陆子姗继续解释道,“所以,只要有过x行为的男朋友,你都得说一遍。尤其是那些没带套的,那些人必须得查。”
“哦,原来是这样。”
李秀珠也是活得潇洒,前后一共有十几个男友,一多半都做过。
不过玩过头之后没带套的大概就三位,两个国内的,一个国外的。国外那位是米国人,国内的那两个,一个在五年前吹了,另一个就是春节逃走的。
“米国那个呢?”
“一年多前吹的,我读完工商管理要回国工作,他不肯跟我一起回来,就吹了。”李秀珠就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整个句子都在平铺直叙,没什么语调变化,“对了,不是男朋友的是不是也得和你说一下?”
陆子姗愣了愣,点点头:“当然了。”
“啊,这可就多了啊,你等等......”
李秀珠从包里拿出了另一部手机,翻出了里面的通讯录:“你稍微记一记,名单人数有点长。”
结果据陆子姗最后的统计,能算得上高危的对象足足有11位之多,加上一间丹阳的牙科诊所和一家澳洲的私人医院,要调查的范围实在太大了。
“让律师查证据的原告很多,但让律师去查到底谁才是被告的,你觉得是第一个!”陆子姗看着一摞名单直摇头。
“查不了?”
“那倒也不是,我还挺有兴趣的。”陆子姗笑了笑,说道,“就是得加钱。”
“哦,钱啊,钱不是问题,只要把人给我揪出来就行了。”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但想要查清楚源头并不容易,尤其是韩国那家打耳洞的美容店,到底还在不在都要打上个问号。对于那些男友,如果查到有丙肝,那到底是李秀珠传给他们的,还是他们传给李秀珠的,中间需要搞清楚一堆时间问题。
“我不急,反正听说丙肝死得没那么快。”
“而且有可能痊愈。”陆子姗给她打了剂预防针,“所以,我的调查也有可能没任何结果。到时候,你......”
“会没结果?”
李秀珠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倒是犹豫了。但想了半天,还是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先查牙科诊所和那家澳洲的医院吧,等出了结果再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
事儿聊得差不多后,两人的午餐也就顺便在咖啡厅里一并解决,为了保证身材,她们吃的不多。等陆子姗接到叶涵电话的时候,这次见面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接下去应该就是谈妥价钱,然后各自分开。
但没想到叶涵出了大问题,她这个做“朋友”的没可能坐视不理。
虽然人在医院,可胸痛可大可小,陆子姗连忙说道:“别办出院了,赶紧让医生来看看。”
“可是......”
“可是什么?”
“小涵说她没事儿。”
“都疼得叫起来了还没事儿?”
这时电话又回到了叶涵的手里:“我只是抬手拉到肌肉了,放下来缓了缓就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632.推磨
在叶涵的健康问题上,杨泽生确实没什么主见。
其实在衣、食、住、行等其他方面也是如此,比如今天杨泽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住的酒店,出行坐公交、地铁还是包车,这些都会由叶涵来决定。
杨泽生不是没主见,一个没主见的人是完不成博士学业的。
他只是在叶涵面前没主见。
不过这些遍布在日常生活中的只是小事,男生给选项让女生做最后的选择也不错。可不错的前提是在重要的事情上得坚持自己的观点,健康问题就很重要,让没学过医的叶涵单独做决定,自己却人云亦云就有点过分了。
说好听点,这叫听女朋友的话、暖男,说难听点就是唯命是从、怕担责任。
杨泽生不是医生,可确实学过医,五年本科毕业后才考了澳洲昆士兰的生物工程学硕士。
这五年的本科可不是白读的,他也积赞了不少医学知识,也参加过最后一年的实习。甚至之后的分子生物学课程和研究也都和病毒有关,脱不开临床的联系。
不过研究者和临床医生还是有区别的,让他下诊断肯定不行。但他至少应该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该留院治疗,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出院。
流感不是什么非常特殊的疾病,症状也是很简单的几样罢了。
在体温明显下降后,身体除了稍显乏力外,其他全身症状都会快速减轻。现在叶涵体温已经降到了37.3度,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可她却因为抬手牵拉到胸肌而疼得叫出声来,这本来就很反常,坚持出院显然是不正确的。
然而叶涵还是觉得自己没问题,杨泽生也依然坚持听从自己女友的决定选择出院。
如果是之前,只有双前臂出现肌肉疼痛,症状依然稳定,祁镜或许会放任他们。反正自己还有不少时间,再辛苦辛苦,跟上几天看看情况也不是不行。
然而现在症状明显出现了变化,说明病情在发展,再等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疼痛从原来的前臂往胸口扩散,可以说是累及胸肌的肌肉痛,也可以说是累及到了心脏冠脉的胸痛。
胸痛可大可小,这要是出院,万一半路出了事儿再回医院说不定就成了大问题。祁镜可不希望自己这些天的努力白费,还没得到答案呢,人莫名其妙先走一步就不太好了。
“这一出院,万一你女朋友出事怎么办?”祁镜还在劝,“你能担这个责任么?”
“祁医生,我问过这儿的医生了。”杨泽生也不笨,还懂得变通,“他们说应该是流感留下的一些后遗症,需要一到两周才能完全恢复。现在体温和心电监护上的数字都是好的,没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先出院。”
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祁镜觉得不对劲。
叶涵又不是刚会抬手的婴儿,之前抬手可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原本好好的胸前区在流感刚结束的时候,忽然疼了起来,这种逆向改变肯定不是对方所说的流感残留症状那么简单。
如果放任出院,一旦肌肉出现之前的疼痛,叶涵肯定又得吃塞来昔布。
止痛药是病人的福音,却是疼痛诊断中的大敌。继续服用止痛药,只会让叶涵的症状变得更模糊,诊断起来更困难。
“把电话给你女朋友,我来和她说。”祁镜决定最后搏一搏。
电话转到了叶涵的手里,对方确实没感觉到其他症状,只是有些单纯的一些抽痛和酸痛罢了,这几天她早就习惯了。
因为躺了好几天,她现在正急着要走,人就坐在床边。
“喂,祁医生,我没事儿,真的。”
叶涵为了体现出自己观点没问题,特意抬了抬手臂,笑着说道:“没想到子姗会打电话给你,我之前只是没想到胸口肌肉也会疼,一下子没忍住。现在我又试了试,其实还好,也就一般的酸痛罢了。应该就是之前医生说的流感后遗症,过几天就好了。”
祁镜也不知道她这话真假,只能说道:“叶小姐,你如果信我,就等我回来再说。”
“真的不必了,你也是大忙人,何必为了我......”
祁镜没和她多耍什么嘴皮子,直接抢话说道:“就让我再做最后一次检查,如果真的没问题,我不会让你留在医院里的。”
叶涵迟疑了片刻,想着三天前也是祁镜帮忙才进的医院,她心里还信任着这个年轻医生,所以考虑了许久,最后点下了头:“那你可得快点儿,下午我还得和泽生去东京塔呢。”
祁镜叹了口气,自己难得对病人低声下气了一次,要换成其他人,按他一贯的做法爱治不治。
“挂了?”
“嗯。”
“你觉得她还有其他问题?”
“肯定有问题!”祁镜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赶紧吃完,我得回去。”
原本想要慢慢进行的午饭,被叶涵的症状一搅和成了快餐。刚挂掉电话,两人就快速消灭掉了面前的餐食。
“老板结账。”罗三观拿出了几张日币准备付钱。
日本对于鳗鱼料理的追求,已经精细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按这儿的习惯,请吃鳗鱼饭就已经说明了两人的关系,至少也得是挚友才对。
虽说来的是小店,也不是四五千日元一份的高档鳗鱼,可这一顿也整整吃掉了三观3000多日元。比起他每月才20万的收入,这点钱真心不便宜。
他手里捏着四张1000的日币,心里在滴血。
而祁镜就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边喝茶剔牙,边回味着嘴里香味的同时,眼里全然没有罗三观肉疼的表情,注意力全在这些钞票上。
对他来说3000日元就和毛毛雨一样,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他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儿。
“1000日元上印的不应该是夏目漱石么?”祁镜指着纸币上的人物,有些奇怪,“怎么换人了?”
罗三观看了看手里的钱,笑着解释道:“是04年的时候,1000日元的头像从夏目漱石换成了他,野口英世。算是日本青少年的偶像了,你应该听说过才对。”
野口英世......
祁镜确实有印象:“原来是这个人啊。”
他对日本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对这儿的名人就更不了解了。夏目漱石倒是认识,但也只停留在人名上而已,因为实在是听得太多了。
但野口英世不一样,这个人名一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就是一个传染病学上绕不过去的特殊人物,只要学习过传染病学的发展史,总能在一些著作里看到这个人物的介绍和他的种种“事迹”。
他的特殊性远比祁镜夸张了好几个档次,就连祁镜对他也是服气的。
当然这种服气里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敬佩,更多的则是一种不屑:“这家伙就是个活在乱世里的奸雄,完美诠释了学术界里杀人放火金腰带的意思,要是放现在或许连个混子都算不上。”
这里的乱世指的就是传染病学刚开始的混沌年代。
野口英世成名的时候还没有抗生素,大家对微生物的认识只停留在很浅薄的层面上。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当初,那就是博士毕业生在看着刚学会100以内加减法的小学生,还是不能有进退位的那种。
而野口英世就是在当初传染学界搅弄风云的一个传奇人物。
因为发现和研究经不起推敲,他被国内医学科研界嗤之以鼻,却能在欧美享有美誉;他的学习并不好,只有小学文凭,但却被崇拜西方的国内学府破格收为了博士。
简直就是讽刺。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儿,野口英世也确实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梅毒螺旋体就是他发现的。
而他在晚年也积极投身进了黄热病的研究中,最后因为感染黄热病,倒在了一线。这么看来,即使误判了沙眼、脊髓灰质炎、狂犬病的病原体,他也至少是个合格的甚至有杰出贡献的医学科研人员。
他私生活混乱,还极尽享乐奢靡,可只要有真本事真成果,人饱受争议些,在祁镜这儿也都不是问题。
然而,他却碰了人类的禁果,为了搞研究,把梅毒螺旋体打进了病人甚至许多孩子的体内,疯狂程度堪比活体实验。也正是因为这些问题,野口英世被先后提名了三次诺奖,最后都无疾而终。
就这样,野口英世在去世了五十年后,突然被文学作品包装成了国民偶像。
毕竟靠着小学文凭手撕医学界大佬,如此励志的故事谁不愿听。
祁镜跟着这几张纸钞,视线从罗三观的手转移到了店家的手里,忽然从这人身上学到了点什么:“三观,你待会儿回医院的吧”
“当然得回了,我还要上班的。”
“那再帮我一下。”
“你又要干什么?”罗三观是怕了他了,“你一要我帮忙,我怎么就浑身不舒服呢。”
“一会儿会儿就好,小事。”祁镜笑了笑,忽然又问道“对了,这儿有银行么?”
“有,不远处就有一家。”
“那好,走吧。”
......
半个多小时后,罗三观跟着祁镜和山田医生一起来到了叶涵的病房。
叶涵倒是守信用,并没有离开。人还躺在病床上看着手里的旅游杂志,只是本来的病员服已经被她换成了自己的衣服。从脸色来看,她确实已经好多了,也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见到祁镜,她放下了杂志:“祁医生,快检查吧,在床上待了那么久,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急不急。”
祁镜笑了笑,把话语权交给了身边的山田医生:“下面还是请山田医生来说明一下情况吧。”
“山田医生?”
山田扶了把眼镜,翻开了手里的病历,郑重地对叶涵和身边的杨泽生说道:“刚才我去和我的上级医生聊了聊,他觉得你的病情确实出现了些反复,我们决定还是先暂缓出院为好。”
罗三观清了清嗓子,把话简要地翻译了一遍:“他说内科主任看过了你的病历,觉得病情还有反复,需要继续住院。”
“继续住院?为什么?”
叶涵大惊,指着山田,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可上午你还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完全没必要待在医院里浪费钱。还说后面的病人要入院,需要腾出床位......”
山田站在床边,眼观鼻,鼻观心,不停点头说着“私密码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山田医生,我看到外面还来了新病人了,你快回去工作吧,接下去我来说。”
祁镜给山田做了个手势,把他送出房外后,上来劝说道:“叶小姐也别难为他,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你的病情确实有反复了。他们把你留下,也是出于自身职业的责任心。”
“可我真的没什么不舒服,就是......”
“就是有些疼,对吧?”祁镜走到她跟前,拿过她的胳膊,在肌肉上压了压,继续说道,“肌肉疼痛的范围在扩大,说明你原先的病情还在持续变糟。现在的压痛还是挺明显的,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比来日本前严重多了吧。”
要说严重程度的话,确实和祁镜说的一样,要比在国内旅游时更疼一些。
但那只是1和1.1或者1.2的区别,她只要不去细想,根本察觉不出来。而且塞来昔布效果不错,副作用也很轻,她吃着就能恢复正常。
“药又不是饭......”
祁镜发现她根本没有基本的现代医学知识,只能继续说道:“你就安心住着,这儿是全东京最好的医院之一,肯定会把你的问题解决的。”
叶涵没办法。
原本支持她的杨泽生被祁镜说动了,支持她的当地内科医生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当然,如果她坚持出院,也不是不能走。可这种奇怪的坚持,让人看着更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唉......旅游泡汤了。”叶涵看着手边的杂志,长叹了口气,“我还想去北海道呢。”
“不急不急,还是先把病看好。”杨泽生安慰道,“等以后有机会了,我还会陪你过来的。”
祁镜总算把人留在了医院里,接下去就是完善一系列检查,尽快拿出最终诊断,解掉他心头的这个谜团。不过在做正事之前,他还需要办一件事儿。
“山田老师,辛苦了。”
刚出病房门口,祁镜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写着“感谢料”三个字:“这是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其实这话压根不需要罗三观翻译,单看祁镜的动作和出手的东西,懂的都懂。
山田来回看了看四周,快速拿下了信封。他脸上一本正经,但却在走之前,暗暗给祁镜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用着非常浓重的日语口音说了一句华语:“谢~谢~”
633.贪
在榊原纪念医院的一些墙面或者电梯里,都能看到一张张启事,上面总是反复强调着一句话:本院绝不收病人任何形式的礼物和现金。
但当祁镜走进办公室,有模有样地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摆在山田面前的时候,对方却丝毫不觉得惊讶。也不知为什么,在摆出信封后,祁镜之前的要求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罗三观根本没想到自己认识已久的山田医生会是这样一个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山田面前提现得淋漓尽致。
日本文化中有“本音”和“建前”的区别。
本音就是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建前就是不必当真的客气话。
日本人的两面性在许多事情上表现得泾渭分明,估计是学了华夏的“内涵”、“话外音”甚至是阴阳怪气,但又没完全学会,进而一步步偏离正统的缘故。
因为心口不一,很多外国人都拿捏不准他们平时说话的真实意图,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06年某医科大学的一项调查发现,日本一年的医疗红包总额约为三千多亿日元,被采访的患者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承认曾经送过红包。
在日本,送红包已经成为了常态。
医生收取红包,难免为舆论诟病。但究其缘由和影响都极其复杂,某种程度上也充分体现出了东方社会中人际关系的“谢礼”特点。国内也有许多送红包和收红包的,靠着国家的监管,最近已经有了不少收敛。
其实不论是送还是收,他们的出发点不能算好,但至少不会对别人有什么影响。
病人是想让医生对自己的诊疗多费点心思,不管是谁,生病后都或多或少希望如此。
医生当然也想多增加收入,天下谁不爱财呢?医院工作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学历到了顶点,干的是救死扶伤的工作,量还大的惊人,拿上点谢礼来给自己一些物质上的奖励,其实无可厚非。
但作为社会公益的实施者,医生身上有一些公务员的属性,公务员收红包是什么性质全世界都知道。
私收红包肯定有悖常理,至少不是个可以摆在明面上讨论的东西。但还有些脑袋不太好的,竟然说红包可以让医生上心,可以让病人安心,会成为医患关系中的润滑油......
估计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门夹了。
给了钱,确实可以做到让病人安心,医生也肯定会做到全心全意地工作。但生病从来就不是一出两方你来我往的对手戏,而是孙刘两家联合抗曹的赤壁大战。
在这个本就寡不敌众的战场上,要的是有死无生的气势,混入铜臭只会让本就不牢靠的联合变得更为松散。
要是打赢了还好说,打不赢最后的结果就会变为内讧,接着便是医闹。
医生原本的工作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只要好好沟通,有不少病人和家属还是能理解这句话意思的。
在收了钱之后,病人的心态变了,病人想要的就只剩下了治愈。但这句话却是对客观事实的一种刻画,不可能因为心境变化而变化。
从金钱介入其中后,现实和想法出现了割裂。
事实证明,医生拿了红包,也尽力工作了,可最后被死神横插一脚把事儿搅黄的情况实在不少。
祁镜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但在红包问题上有自己的坚持。莫名其妙给病人一种不存在的希望并不好,特别是在急诊这种死亡率一直不低的地方。
不过,他不收病人的钱,并不影响他以病人朋友的身份送钱给其他医生。
原本三观听了祁镜的计划表示当地医生胃口不小,他不一定负担得了:“东京这片想要个床位都是三五万起步,可不便宜啊。这还是普通的内科,要是病情麻烦点或者手术,起码二十万。”
“只是床位?”
“嗯......”罗三观愣了愣,“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把人留在医院,还得重新检查一遍。”祁镜想了想,继续说道,“最好再来个会诊,听听他们的意见。”
三观喝着饮料,听了这话一口没咽好,差点喷出来:“你要求可一点不高,要不出了检查结果后第一时间向你汇报,片子也得先给我过目,怎么样?”
“还能这样的么?”祁镜听后立刻顺竿爬,“这也挺不错的,要多少钱?”
“艹,我哪儿知道......”
“五十万够么?”
“......”
离开银行后的罗三观是崩溃的,他不知道这个家财万贯的年轻医生,之前为什么要舔着脸让自己请客。
“我挺好奇的,就想衡量一下,青龙照和肠镜在你心里到底值多少钱。”祁镜笑着说道,“现在看来差不多值4000日元,以你的工资来说已经不便宜了。”
对罗三观来说,祁镜的做法太过另类。
他很想把这顿饭钱要回来,毕竟自己收入摆在那儿,是真的穷。但自己的行为准则又不允许他这么做,毕竟名字都叫三观,哪儿有请客吃完饭了反悔的的道理。
就这事儿让他心里难受了很久,直到回国以后都一直记得,也成了他日后进入网文界拼命赚钱的一个契机。
祁镜一出手便是五十万日元,对于平时没什么油水的内科而言,这已经相当丰厚了。
当然这些钱并不全是给山田的,到山田口袋里的只有十五万而已。剩下的四十万将会分成两拨,一拨少的十万给的是影像学高桥医生,另一拨二十五万给的是山田所在治疗组的宫野主任。
祁镜的要求很简单,留下叶涵,拿回胸片,按他的要求重新检查,然后再来一次会诊。
留下叶涵很容易,无非就是把之前开的出院收回来。就算已经结账,山田也可以再开一次住院让她进来。操作上没难度,唯一需要得到的就是治疗组里宫野主任的许可。
胸片更简单,全权交给山田负责就行。
虽说三观和高桥关系不错,但涉及金钱方面的事儿,祁镜觉得还是医院自己人来做比较靠谱。
山田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了,在办公室见到祁镜拿出信封,便意识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都不需要三观加以说明,简单的几个词语,再加上稍显隐蔽的神态,一切都在不言中。
......
“这个华国人出手真是阔绰。”
山田的手掌不自觉地来回抚摸着口袋里的信封,嘴角藏着淡淡的不屑:“不过一张胸片x光就要给10万,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脑子坏了?话说医技拿那么多真的好么?就是个闲职科室罢了,凭什么给他们那么多?”
想着自己爬到现在这个职称,到手也才15万而已,他的心里就不服。
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思想,经过视线、手感和听觉的多重刺激,最后让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在下楼的路上,山田找了间没什么人的厕所,稍微对信封动了动手脚,然后才来到胸片室。
榊原纪念医院以心脏治疗著称,其实拍片量并不高,更多的还是b超、介入和ct,胸片在心脏方面作用终究有限。所以这儿的x光读片医生并不多,山田到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是只有高桥一个人。
山田职称比高桥低,年龄也要小上十来岁,开口就得称老师:“高桥老师,宫野主任让我来要张病人的片子。”
“片子?谁的片子?”高桥回头看了看他。
“一个华国人,我们四楼23床的。”山田又说了说叶涵的一些细节,“片子三天前晚上拍的,当时诊断是发热待查,后来改的流感。”
“华国人......流感......”高桥翻了翻电脑里的记录,很快就找到了叶涵的片子,“就这个,看吧。”
山田笑着摇摇头:“高桥老师,宫野主任说要片子,是检查的原片。”
“原片?要原片干嘛?电脑上都能看见的。”高桥不解。
山田是拿了祁镜的命令而来,要的就是原片,所以继续强调道:“主任就是这么个要求,我也没办法啊。”
高桥的主任比较掉价,毕竟是阅片医生,和临床不一样。但掉价归掉价,主任还是那个主任,拿同级的宫野来压高桥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好的效果:“医院有规定,现在都不印胶片了。除非病人有特殊需要,我们才会印,病人需要么?”
“需要啊。”山田点点头。
“那让病人家属下来印呗。”
山田当然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之前他也想过提醒一下祁镜。都同意住院了,真想看原片的话,直接让家属下来付个钱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叶涵和杨泽生坚持不要片子,祁镜其实也可以找他帮忙。给了那么多钱,如果坚持要看一下医生电脑里的片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把这事儿说出去是多么正确。真让家属下来印了,他手里揣着的十万怎么办?
拱手把钱送给面前这个家伙,还不如自己吞掉来得实在。
“高桥老师,帮帮忙嘛。”山田笑着说道。
“什么帮帮忙?规定就是规定,这么做能为医院和病人节省许多印片的钱,哪是你说帮就能帮的?”高桥不再理他,重新看起了自己电脑里的报告,“你放心,就算宫野亲自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山田看着他淡定的坐姿,实在没办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之前分割好的一份钱掏了出来。
依然还是那个信封,上面也有“感谢料”三个字,只是里面的钱从十万变成了三万:“高桥老师,这是一位病人的朋友托我交给你的。病人不想要原片,但他想要,自己又搞不到病人的住院信息,所以希望你能帮帮忙。”
从山田提出要求开始,高桥就怀疑整件事里有问题,现在见了信封,也是心知肚明:“朋友?”
“嗯,一个朋友,好像也是医生,华国的。”
“看来很有经验啊。”高桥听后忍不住点点头,“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还真有点不习惯电脑阅片。方便归方便,但看屏幕总没有老胶片有感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山田把钱又往他身前挪了挪,见高桥收下了信封,这才松了口气:“对方看着就像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能有个什么经验。”
“那他要原片干嘛?”
“谁知道呢。”
高桥看了眼信封里那3张10000面值的日币,忽然话锋一转:“既然是对方托你给我的,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山田医生,你该不会是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山田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您误会了。”
“误会?”
高桥也知道他的心思,话到了就行,并没有再点破:“算了,钱都收了,我也不好说你什么。片子的事儿,我下午会抽空送来的。”
“哪儿需要高桥老师亲自送啊,我来拿就是了。”
“哼,也算你有心了。”
山田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无非就是不让高桥和祁镜接触罢了。因为只要接触,稍稍提及钱的事儿,自己动的手脚就会败露。七万日元,以山田这个级别医生的月薪来看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但事实走向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就在三小时候,当他打开灯光把胸片插进读片器的一刹那,祁镜的脸色就刷的一下变了。接着这家伙在片子上一通指指点点,又和罗三观聊了好几句,最后由这个翻译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这胸片确定是叶涵的?”
“肯定是。”
“报告有问题!”罗三观说道,“阅片医生在么?”
“你问高桥老师?”山田听到这儿,心里一阵发紧,“他......他大概下班了吧。”
“开玩笑!”罗三观又不是三岁孩子,在这儿工作了半年,医技科的同僚几点下班他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才下午三点,你说高桥老师下班了?”
“我其实也是猜的,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
罗三观点点头,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再问他,而是转身拿起座机一个电话打去了x光阅片室。
铃响了三声,接电话的正是高桥。
“高桥老师,希望你能来一次内科住院部四楼的医生办公室。”罗三观对他还是相当尊敬的,“我们这儿有个病例讨论会需要你来一下。”
“病例讨论?病例讨论找我干嘛?”
“我们发现你阅的片子有点小问题!”
634.病灶在这儿
其实医院想要开一次大型的病例讨论会并不容易,一方面要协调各个医生的工作时间,同时还需要有一个在多次会诊后都没能得到想要诊断的复杂病例。
有时候为了找个共同的休息时间,就只能把会议放在中午休息或者晚上。
当然也有为了会诊放弃手边工作的例子,但那都属于危重症的范畴,叶涵现在活蹦乱跳的,肯定不属于此类。
这事儿在国内尚且不易,就算祁镜再霸道也得讲点基本的道理。现在到了日本,强龙更是难压地头蛇,事情就更是如此了。何况,他这条龙看着弱爆了,在经过日币包装后才勉强上了点档次。
所以想要在当天就开病例讨论会,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实宫野已经算不错了,中午刚给了钱,下午一点就找祁镜见了一面。开篇第一句,他就想知道祁镜究竟要干嘛。钱可以先收下来,可收了钱得做事,最基本的行业道德得有。问清一个原由,万一自己办不到,这笔钱还是得还回去。
祁镜也没绕圈子,马上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其中就有一条就是病例讨论。
“希望能把其他科的几个主任都叫来。”
宫野知道他也是医生后,也算明白祁镜这么纠结病因的心思,但听了这些还是直摇头:“我们四楼的这几个医生可以听你说一说,但想要开大范围的讨论会,显然是不行的。”
“叫上一两个也行。”经过了流感风波,祁镜现在开始慢慢把注意力放在了几个肌病上,“最好是免疫风湿方面的专家。”
宫野这次没再摇头,而是换成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大家都是主任,只有我拿钱多不合适。如果你急的话,肯定都得意思一下才行。当然你要是不急,多等上几天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症状那么轻,检查又没什么问题,其实门诊看看就行了,根本没必要住院。”
罗三观在翻译这段的时候特地用了“雨露均沾”四个字,明确了宫野的“本音”。
祁镜知道真要叫人也不是不可以,那就需要再掏好几个50万出来,实在不划算。
而且在他看来,叶涵得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可能性并不高,因为她的下肢肌肉没有多少疼痛感,压痛只是弱阳性。自免一个全身性的疾病不可能选择上下身分开攻击,显然这更可能是个局部的病灶。
只是和其他病人比起来,叶涵这个病灶的范围有些大罢了。
既然日本这儿的医生不多,那就选择本土的。离开宫野办公室后,祁镜就给纪清去了个电话,下午两点,那七个人又一次聚在了诊断部里。
自从前几天祁镜挂掉电话后,他们就一直待在住的地方,一点都没闲着,几乎把能翻的书都翻烂了。
既然之前提的几个肌病被祁镜暂时否掉了,那就改一改思路,从肌肉疼痛、低烧、体重减轻、便秘、乏力几个方向分别向外作延伸。其中尤以肌肉疼痛为最主要病症,涵盖范围从单纯的肌肉疼痛,到免疫系统疾病、代谢性疾病、一些会累及肌肉的感染等等。
甚至于他们中还有人挖出了几年前一则药物导致肌肉毒性的报道。
“唔,这都被挖出来了?”
祁镜听着纪清说的东西,有些惊讶。他依稀记得在当时还是一条相当轰动的大新闻,他也有所耳闻。最后在对方研究下才弄清机制,而在使用这些药物的同时,将肌肉疼痛变为了常规问诊内容。
但那是以前,能在06年有这种知识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咱们院内网能查文献了?”
“还不行,网络方面肯定没发和丹医大比。”纪清说道,“是他自己去学校查的。”
“还挺好学的,叫什么?”
“林逸。”
祁镜没听过这个名字,之前考的胸水里这人成绩平平,只能算刚够晋升资格的水平。要不是纪清帮忙放低了合格线,恐怕他早就和其他人一样打道回府了。
祁镜不反感这种追求答案的执着:“是学生?哪个学校的?丹医大?还是......”
“丹阳中医药大学。”纪清笑着说道,“人家是中西医结合博士,一直在丹阳中医院工作。我们还是上次丹阳医院和他们做中西医交流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儿他还没毕业呢。”
话音刚落,一旁的林逸便出声打断道:“那是以前,上星期我就已经辞职了。”
“辞职了?”纪清一惊,“他们不是直接允给你副高了么?怎么说辞就辞了?”
“职称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这种东西总能捞到手里。也不是中医不好,我只是对那儿的工作环境和病源不太满意。”
林逸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能来这儿也是缘分,当初纪医生谈起祁老师的时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做辞职决定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对我有了影响。”
“辞职在我这儿可不是什么破釜沉舟的加分项。”祁镜没有任何感动的意思,“一切实力说话。”
“我只对病例有兴趣,毕竟不是西医出身,不留下我也在情理之中。”
“哎,话不能这么说。”祁镜的做派和别人不一样,“如果你真有本事,到时候你不留我也会硬把你留下,这由不得你。”
“......原来是这样,好吧。”
五十万日元给祁镜带来了地主老财般的体验,现在四楼的医生办公室成了他一个人的厅堂。他甚至还借着医院里的电话打起了长途,丝毫不顾及费用支出:
“你们说的这些里,还是林逸提及的他汀类用药史最让我眼前一亮,就先聊聊这个吧。”
林逸得到了发言权,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稿子:“他汀类本来就有降脂的功效,这能从侧面证明了她体重减轻,也能通过米国FDA的这篇文章,证明她的肌肉酸痛。”
“你是说横纹肌溶解?”对于祁镜来说,这个病简直太熟悉了,几乎每个月都要遇到一两例。
林逸没有一口说死:“文献上也没说一定会横纹肌溶解,这应该是最严重的情况才对。如果副作用效果不强,确实会有可能产生这种轻度的肌肉疼痛。”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接下去该做什么?”
“横纹肌溶解要查肝肾功能,还需要查血清肌酸激酶判断是不是到了横纹肌溶解的水平。”
“不错,能想到这里也算比较完整了,准备的还不错。”祁镜对表扬向来吝啬,能这么说就已经肯定了他的能力,“你这样的人学中医可惜了啊。”
林逸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觉得以后中西医结合会是一个大趋势。”
“趋势什么的只能由着它去,我没办法左右,咱们还是回到病人身上吧。”祁镜忽然回身给了他一个回马枪,“为什么她疼痛的区域都集中在上肢呢?这可不是外伤和挤压伤导致的溶解,而是因为药物,这应该是全身性的才对吧。”
林逸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然而祁镜的提问并没有结束:“再换个条件,要是她没吃过他汀呢?”
“没吃过?”
“她随身携带的药物里没有他汀类药物,而且她本来就不胖,没必要吃这种药。”祁镜解释道,“最重要的是,肌肉疼痛肯定要查ck,她的ck计数并不高。”
“能肯定?”
“住院的时候服药都是按照医院的统一标准,医嘱单上没有这个药。除非叶涵私底下偷偷吃,不然......”话说了一大半,祁镜又回忆了一遍叶涵吃塞来昔布时的样子,马上肯定道,“几次吃药我都看着,药盒里没他汀。”
林逸的想法不错,但经不起推敲。直到这个时候祁镜才提供了一个新的情况,胸痛。
“心梗?”
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冠心病和心梗,虽然是个老年病,但已经越来越向年轻化发展。
“不,心电图查了,只有早搏而已......”祁镜看着手里的心电图报告,边想边说道,“她早搏似乎有点多,心率好像也有点小问题。不过心梗肯定是没的,酶谱方面全部正常。”
“这就成了胸痛鉴别了啊。”
“对,还是排除了心梗后的胸痛鉴别。”祁镜又补了一句,“虽然我偏向于肌肉本身的问题,但胸痛还是要严谨些,都把自己原先准备好的答案拿出来比对一下,到底是什么问题。”
“对了,之前的发烧退了么?”纪清插了嘴问道。
“我之前不是打电话给你说了是流感么,今天上午烧就退了,要不然这儿也不至于给她开出院。”
“那姑娘要出院了?”
“嗯。”
“那你怎么开病例讨论会?”
“用了点小手段罢了,没什么问题。”祁镜笑着说道,“现在又把她给留了下来,不弄个结果出来是不会让她走的。”
纪清还是头一回听说医生强留病人住院的,虽然祁镜说是小手段,但只要是他沾手的又能小到哪儿去呢。这事儿就不能往深了想,纪清很清楚里面的门道,只是略微过了过脑,就放弃了。
他爱干嘛干嘛吧,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的......
纪清抓过一旁的茶杯,往嘴里灌了两口清茶,若无其事地顺着刚才的思路说道:“那低烧就排除掉了?”
“先暂时排除掉吧。”
听到原本棘手的发热被剔除掉的消息,众人纷纷松了口气:“那就不是感染了......”
祁镜没有直接否认这个说法,体温是身体应对感染最基本的反应,没有发热说明没有感染的刺激,或者反应可以忽略不计。他不敢妄下诊断,想了想还是说道:“也不一定,寄生虫感染有时候就没那么大反应。”
“她这情况看着不像啊。”
“确实不像。”祁镜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肌肉还有肋骨上,她上午出院前就说肋骨还有些奇怪的感觉。”
“会不会两肺有问题?”
“嗯,住院的时候就拍过胸片了,待会科内讨论的时候会拿来的。”祁镜说道,“如果胸片够干净,就得约个ct再看看。”
因为胸痛加入的原因,诊断由原来的肌肉病扩展到了肺部和纵膈。因为肿瘤性质多种多样,这些地方长了肿瘤就有可能进一步影响周围组织。而且副肿瘤综合征也不是摆设,什么乱七八糟的症状都会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那张胸片,这是掐着所有问题的命门。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四楼的科内会诊开始了。
宫野也算让那五十万花得物超所值,虽然没能叫来那几位重量级人物,但还是拉来了不少其他楼层的内科医生。
以宫野的经验,叶涵身体确实和祁镜说的一样,有点奇怪。
但他的行医准则里向来有轻重缓急之分,这样的病人,只是简单的肌肉疼痛,又不是日本人,没必要留在自己医院里治。真想要彻查病因,大可以回米国,交了那么多的医疗保险,条件肯定比日本要强。
“山田,片子拿来了么?”
“来了来了。”山田从资料袋里抽搐叶涵的x光胶片,打开读片器,抬手插了进去,“就是这张了,我好不容易从高桥老师那儿拿来的。他复查了两遍,一直说没问题,我看着也......”
忽然祁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两眼盯着叶涵的肺部,皱起了眉头。
他想到了之前裘学亭给自己的那份资料里,叶涵足足有58公斤,可自己目测了好几次,这姑娘根本没这么重。现在看到胸片,这个谜团忽然就引刃而解了。
“罗老哥,这片子有问题。”
“有问题?”
“这儿。”祁镜指着面前干净的两肺,然后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圈,“看到了么?其实在灯光下已经很明显了。”
罗三观是影像学专业,虽然主攻的ct,但x光和ct其实没太多的区别,一通百通。经祁镜这么一点拨,他马上就知道了问题出在了哪儿:“原来是这样......病灶在这儿?”
“从范围来看,应该就是这儿了。”
“可够邪门的。”
“谁说不是呢。”祁镜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直想要看胸片,要是早点看到......算了,我想见一见那个阅片的医生,帮我把他交上来吧。”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我真不是医二代更新速度最快。
635.两个圈
下午3点半,住院部四楼的医生办公室里正如火如荼地讨论着胸片上的变化。而陆子姗这时总算赶到了医院,来到了叶涵身边。
一开始她还是挺急的,后来因为祁镜留下了叶涵的原因,她就慢慢放缓了步调。结束了和李秀珠的谈话后,又签了律师委托合同,这才离开了池袋的咖啡店。
“啊呀都说不要你来了,你怎么还赶回来啊。”叶涵嘴上这么说,但看到陆子姗能来心里还是一阵欢喜,“一路过来很远吧。”
“还好,一个多小时而已。”
陆子姗接过了杨泽生递来的椅子,坐下后问道:“小涵,怎么样?胸口还痛么?”
“其实也不是胸口痛,就是肌肉牵拉到了,有点抽痛罢了,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说完,叶涵又试着抬了抬手,“你看,没事儿吧。”
“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你叫了两声,吓死我了。”
“你担心过头了,祁医生也是......”
说到这儿,叶涵忽然没了声音,抬头看了眼有些累的陆子姗,对身边的杨泽生说道:“泽生啊,帮我买点饮料吧。你看子姗赶路口都渴了,你这儿也没水。”
“饮料?”
杨泽生一愣,但马上就点了点头,问道:“要喝什么?”
“随便吧。”
见叶涵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陆子姗便说了个具体的地方:“医院大门出去是甲州街道,左手边直走大概十多分钟有家罗森,就随便帮我买瓶苏打水吧。”
杨泽生没想太多,也没什么怨言,得到叶涵点头的“指令”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人走后,陆子姗这才说道:“你有事儿就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
两人认识了好些天,关系逐渐进化到了普通闺蜜的程度,现在终于能聊上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
其实困扰成年女性的问题就那几个,排除掉普通成年人都会遇上的身体和工作麻烦,剩下的就是男友、婚姻、孩子和人际关系。
对叶涵来说,工作轻松收入也稳定,钱从来不是她需要特别关心的东西。而人际关系方面也还好,真正摆在她面前,需要首先解决的就是爱情和身体。
“子姗,杨泽生真的不错。”叶涵笑着说道,“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
“嗯,他去了米国之后有稳定的工作,对我又耐心负责。我让他做的事儿都能坚持做下来,尤其是这次。”叶涵松了口气,“本以为他会嫌弃,没想到这三天都守在我身边。”
陆子姗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男人。
但她来这儿不是撮合他们的:“你考虑清楚了?”
“嗯,无比的清楚。”
叶涵的眼里有光,这是做出重大决定时的光:“子姗你没谈过几次恋爱吧。”
陆子姗听了这话不禁眉毛一挑,严格说起来她只谈过一次,对象就是祁镜。虽然中间隔了一整个大学,但她还是把这段感情经历黏贴在了一起,中间的四年就当是冷静期了。
大学时她也想过放下,可祁镜珠玉在前,那时想靠近她的男生根本没有比较的必要,聊个两句就没下文了。
大学毕业后她就想一辈子单身算了,没想到......
“就一次吧。”
“才一次???”这大大超出了叶涵的想象,“一次怎么够呢?一次就能找到真正的另一半了?”
“唉,怎么聊到我身上了。”陆子姗连忙改了话题,“还是说说你和杨泽生吧,他那个工作真的好么?”
“你说实验室的工作?”
“嗯。”
“听说挺好的,药厂开了很高的年薪。”叶涵笑着说道,“反正比我高,虽然有不少加班,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而且米国有几所大学还想找他去授课,前途一片光明。”
“是么......”
陆子姗看着她的眼睛,很清楚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知道至少自己这儿的工作算是黄了。她默默对自己的男人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笑呵呵地说道:“也挺好的,坐坐实验室,至少不用那么累。”
“他是不累了,但我......”
叶涵忽然一个转场,把话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听着有些突兀,但其实在她眼里,自己的爱情和自己的身体是息息相关的同一个问题:“我压力可就大了呀,他那么出色,人也不难看。”
“你压力大什么?你长得很漂亮啊!”
叶涵看着陆子姗,又一次好好打量了她一下:“子姗,你身体真好,永远那么有活力,工作休息两不误。我虽然说自己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这身体说不定就会成为障碍。”
“他不会的。”
“现在只是流感。”叶涵的脸色变了,“祁医生之前说过自身免疫性疾病,我查过,治不好的。”
“可以缓解症状的。”
“激素嘛。”叶涵抢话说道,“激素的副作用你应该也知道的啊。”
陆子姗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姑娘在考虑什么问题:“你想什么呢,现在还没下定论。我听说正在开讨论会了,应该很快就有答案的。”
“祁医生能这样帮我,其实我还挺感激他的,只不过......算了算了”
叶涵连忙打趣道:“好吧好吧,我确实心情不太好。难得来一趟日本,就看了个相扑,结果就进医院了。现在刚要出院,没想到还被人强行留了下来。半个月已经过了1/3,要去的地方还有一堆,唉......”
“没事儿,以后还有机会的嘛。”
“万一真的是自身免疫性疾病,我得吃激素,那身材肯定得变形。”叶涵似乎已经在脑海里设想好了自己“满月脸水牛背”的造型,羡慕地看了眼陆子姗,“你就不一样了,身材那么好。”
“是么?”陆子姗笑了笑,没太在意,“其实已经老了。”
“你才26吧,怎么能说老呢。”叶涵笑着说道,“我才是老了,虽然和你差不多大,可大学一毕业,就觉得自己大不如前。脸也松了,腿也开始粗了。”
说完她便捞起了陆子姗的手,往上拉了拉袖子,看着白皙如玉的皮肤直摇头:“看看你这像擦了雪花似的,我可怎么比啊。”
“其实还好啦。”陆子姗轻轻抽走了自己的手。
“女人进社会就像个被人放在了嘴前吹气的蒲公英,想保养好实在太难了。”叶涵叹了口气,手不自禁地从脸蛋慢慢滑向了肚子,“脸上会慢慢挤出皱纹,肚子也会慢慢出现赘肉。你要是在办公室坐久了,这个屁股也要遭罪。”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陆子姗对这些倒不是太在意,“脸是爸妈天生给的,这个没法改,不过身材还是能锻炼出来的嘛。”
“唉,老是静不下心来好好锻炼。”叶涵摊摊手,“我只能接受节食。”
“不锻炼可不行啊。”陆子姗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节食会反弹的。”
叶涵点点头:“我知道。”
“还是坚持锻炼的好,这样也能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
“嗯,等出了院,不!等这儿给了明确诊断,我也要坚持健身了。”叶涵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还挺矛盾的,既希望能查查清楚,又希望是他错了。”
两人的闲聊没持续多久,一会儿的功夫,杨泽生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里是一袋子吃食,当然也包括了刚才陆子姗要的苏打水:“我也不知道你要喝什么,就买了和子姗一样的苏打水给你。”
“好嘛,你们倒是像说好了的一样,一个劝我健身,一个劝我喝无糖饮料。”
和陆子姗聊了会儿,叶涵似乎心情也好了些。她从柜子上抽了几张纸递给了男朋友,笑着说道:“这走过去不少路,累了吧。我看你一头的汗,快擦擦。”
“还好还好。”
东京九月底也不算凉快,杨泽生打个来回确实热坏了:“太热了,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去吧去吧。”
就在杨泽生跑去洗手间之后没多久,祁镜就带着一大票医生走了进来。虽然没法和早查房相比,但这个时间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家伙可没见过这种阵仗。
祁镜直接走到了叶涵跟前,手里捏着一张最关键的胸片:“叶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叶涵也是一愣,“和我的病有关?”
“应该有关吧,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祁镜拿起了胸片,对着窗户射进的阳光,刚要开口,没想到身后响起了杨泽生的声音:“祁医生,小涵到底是什么病?”
“嗯?原来你在啊?”
“这叫什么话,我不是一直都在么。”
祁镜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床上的叶涵,犹豫了片刻便说道:“来的正好,你女朋友接下去要做个检查,需要填饱肚子才行。既然你在,那就帮忙跑个腿吧。”
“填饱肚子?”
乍一听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妇产科做b超还得憋尿呢。可杨泽生到底学的是医科,好歹在临床待过,从没听说有什么检查需要填饱肚子的,空腹的倒是有一堆。
他不解:“什么检查?”
“一个挺特殊的检查,我现在也不好解释。只不过......”
祁镜编谎话的能力已臻化境,甚至到了随便过一过脑子就能圆回去的地步。他抬手看了看表,脸上充满了紧迫感:“时间不等人啊,如果过了下午四点半,做检查的医生就下班了。”
“那明天检查也可以啊。”
“哦,这个检查只有今天有,一周一次。”
“这么麻烦?”
“谁说不是呢。”祁镜笑着看了看周围的那群日本医生,说道,“日本人的效率简直离谱,还是国内好啊,真要是情况紧迫的话,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做急诊检查。”
杨泽生刚从便利店跑回来,也顾不上嘴边喘着的气,直接问向了叶涵:“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叶涵是一脸奇怪,不知道祁镜为什么要把他支走,但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一不做二不休,要走就得走远些:“就买点烧烤吧。”
“烧烤???”杨泽生更懵了,“这儿有烧烤吗?”
“有的有的,烧烤店我知道!出了医院门口右拐朝日町街,直走就能看到了。”陆子姗忽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第一家关门了,你得再往后走走。应该不会太原,半个小时就到了。”
“要那么久?”杨泽生看着时间,“毕竟还要吃的,时间够么?”
“没关系,宫野主任已经让那位医生多留一会儿了。”祁镜继续扯谎,“不行就打车吧,毕竟是小涵要吃。”
这就像一针强心剂,打得杨泽生浑身充满干劲:“没事儿,就当锻炼身体了。”
“嗯,快去快回。”
“好。”
......
杨泽生走了,祁镜特地跑到门口看了看走廊,确认他进了电梯后,这才回到叶涵身边。他再次举起那张胸片,隔着阳光能很明显地看到那两个“病灶”。
“祁医生,我到底是什么问题,难道不能告诉泽生?”
祁镜回过头看了看她:“你倒是比他冷静得多,这家伙那一年实习都白干了。”
“其实刚才我就这么干过,没想到你又干了一次。”
“哦,是这样啊......”
祁镜也没有绕圈子,两眼看着叶涵的身体,直接问向了主题:“你整容过吧?先别急着否认,就算脸没碰过,你身上肯定碰过,这也容不得你否认!”
叶涵确实想否认,但见他如此自信,杨泽生又不在,只能认下了这个事实:“确实。”
“抽过脂?”
“抽过。”
祁镜点点头,把胸片放在了她面前,指着两肺问道:“看到这两个圈了么,挺大的。”
“嗯。”
叶涵没学过医,但也能清晰地看出祁镜指的东西。这是两个有着淡淡灰白色影的圆圈,左右各一,范围还不小,除了靠近纵膈的地方看不清楚,外侧有很清晰的轨迹。
“这是什么?”
“你的病灶。”祁镜收走胸片,递给了身后的宫野,“确切来说,这是你隆胸时留下的两个假体。”
636.假体
祁镜盯上这对小年轻的事儿还得从裘学亭给的那家药厂开始说起。
想要实现自己当初的目标,那药厂的存在和发展壮大就必不可少。有了公司有了钱之后,祁镜迫切需要的就是人才,而这位杨泽生就是当初被裘学亭看中的人才。
澳洲昆士兰大学分子生物学博士,师承99年不幸去世的周聿仁教授。
祁镜对周聿仁教授还有些印象,严格说起来这位教授还是他的师兄。当年出国前就曾经在黄玉淮老先生门下做过博士生,出国后在剑桥工作了三年,然后去昆士兰大学研究起了HPV病毒。
之后的HPV病毒疫苗的研发里就有他的功劳。
但这位分子生物学的天纵之才却在几年前不幸病故,让国内失去了自主研发HPV疫苗的好机会。
其实周聿仁毕业的温安医学院校并不算出名,根本比不上明海和上京的那几所,就连丹医大都要压它一头,甚至两头。但他并不忘本,火化后,骨灰没有葬在上京,而是按他生前的要求被埋在了温安。
周聿仁去世那年,杨泽生还是他的硕士研究生,两年后的博士考了周聿仁的澳洲同僚弗雷泽教授。专业是研究病毒结构,而真正的主攻方向就是HPV病毒疫苗。
他作为周聿仁的“继承者”,又是地道的华国人,一直都是国内科研界争取的人才。
今年FDA刚批准了HPV疫苗,国内想要搞自主研发,钱、设备和环境等硬件是一个问题,人才也是一个问题。
就在去年,当年收下周聿仁的上京病毒研究所又给杨泽生递来了橄榄枝。黄兴桦对这个人可谓是望眼欲穿,只要收到自己麾下,完全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周聿仁。
可惜杨泽生有点看不上国内的环境。
毕竟米国药厂给的条件实在过于优渥,不论研究的实验室还是生活方面,都是世界顶级。只要杨泽生在米国扎根,拿绿卡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前途确实和叶涵说的一样,一片光明。
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因素就是叶涵了。
相比社交简单,一心埋头搞研究的杨泽生,这位生在米国的米籍华人更让人觉得麻烦。裘学亭看上杨泽生后,也和他有过接触,但接触后才发现杨泽生其实早就心系着叶涵,想一起去米国生活。
所以当裘学亭把药厂让给祁镜,同时附赠了这份文件袋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的关键其实都在这位姑娘身上。
这次杨泽生从澳洲回国,一来是去上京病毒研究所见一见黄兴桦,二来是来一趟温安和自己的老师告个别,三来便是想带自己的女友好好来国内旅游一番。
在国内土生土长的杨泽生对国家还是有些留恋的,黄兴桦的病毒研究所差是差了点,但远没有到令人嫌弃的地步。
国家在发展,将来皆有可能。
如果能说动叶涵留下,他也就不用走了。
只可惜这个叫叶涵的姑娘对国内没什么感情,更没兴趣留在这儿。在明海、上京和温安总共待了一个多星期就急着要走,脑子里满满的日式情结。
杨泽生就站在路口,既然叶涵要回米国,他就下定决心跟过去了。
黄兴桦很想要这个人才,但留不住人他也不会强求。君子坦荡荡,在收到杨泽生婉拒邮件的时候,这位病毒研究所所长衷心祝福了他。
祝他未来工作生活美满幸福。
但祁镜不是什么君子,或者换句话说,他对自己是不是君子毫无兴趣。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位能搞自主研发的人才,自己这儿不拼尽全力,最后把人才拱手送人,祁镜是绝不会甘心的。
既然靠物质和职称留不住人,既然这是个情种,那就只能帮他们拆伙了。
这种事儿黄兴桦没脸做,但祁镜脸皮厚,做得出来。在他眼里,杨泽生早就是自己的人了。
想要拆伙那就得先了解他们,想要真正了解他们就得先认识,然后一步步接近。原本祁镜考虑过让曹绮雯来帮忙,以她的样貌,美人计的难度系数都掉了一大截。
就算杨泽生定力足够,做不到一击秒杀,也绝对可以让主打清纯风的叶涵黯然失色。
然而,这个姑娘看上去可爱得紧,事实上却是刚度有余柔性不足,撩人技巧实在差了些,而且行程本身又和她进修撞了日子。祁镜也找明亮商量过,谁知道这个老色批根本就不放人。
最后没办法,只能让陆子姗来救急。
一开始祁镜其实是拒绝的,甚至一度想过放弃整个计划。
陆子姗刚生完孩子,医疗中心和三院的纠纷也有点离不开她,但一想到两人结婚到现在连个蜜月都没去过,心里就有点不甘心。所以在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后,他们第一次抛下了工作,登上了去温安的飞机。
比起单身好处理的曹绮雯,陆子姗完全没有勾搭杨泽生的条件。毕竟杨泽生将来要留在祁镜身边工作,到时候不仅祁镜尴尬,杨泽生自己也会尴尬。
所以夫妻俩此行的目的就是打友情牌,从叶涵和杨泽生两方面下手,希望能找到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然后拆散这对鸳鸯。
旅程从温安开始,找着找着,祁镜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裘学亭资料里的一些数据和现在叶涵的身体数据对不上号,不仅仅是体重,腰围、臀围和胸围都有点对不上。一开始祁镜只觉得是平时锻炼和放胸垫造成的,而且数据都过了一年多时间了,有变化也在所难免。
但现在看来,叶涵没少在自己的身上花功夫,抽脂、紧肤去皱、隆胸都做过。
如果杨泽生在场,叶涵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当初为了钓到好男人,她可是挖空了心思,这要是让杨泽生知道了那还得了。没人知道,以他比较保守的传统想法,对整容能有多少接受度。
叶涵不想堵,所以就一直没说出口。
祁镜也算仁至义尽了,作为医生,保护病人个人隐私是最基本的工作操守。当初高桥没把假体写进报告单里,也是考虑到了病人的个人隐私。按照规定,这类东西只要没问题,就不应该写出来。
可现在,假体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肌肉疼痛有很多种原因,有肌肉本身使用后的拉伤、劳力性损伤,以及被自身抗体攻击后的损伤。”祁镜解释道,“但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万一这种疼痛不是来自肌肉本身呢。”
“比如牵拉痛。”罗三观补充了一句。
“既然是牵拉痛,就需要排除掉异物的可能。临床上常见的异物就那几个,最常见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肿瘤。只是肿瘤体积变化需要时间,要引起大范围牵拉痛,它的体积肯定没办法躲过有着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高桥医生的眼睛。”
祁镜用手指戳了戳胸片:“叶小姐,从这张胸片来看你应该没有肿瘤,但却有一个巨大的异物摆在面前。所以在彻查ct之前,我们得先把它排除掉才行。”
其实宫野、山田和高桥还是觉得假体出问题的概率不高。刚才在会议室里,他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
乳腺假体一般都是硅胶材质,结实耐用,也不易过敏。
出问题时,其中的硅胶内容物泄露是最严重的一种情况,会伴随强烈的乳腺胀痛感。但胸片上的两个低密度圈颜色很淡,应该是表面硅胶壳,内里填充生理盐水的另一种假体。这种假体有一个绝佳的优点,那就是在生理盐水发生泄露的时候,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严重的影响。
她做手术的时间还是一年前,也排除掉了过敏和手术伤口的问题。
“在一年前?”祁镜皱起了眉头。
“嗯,在韩国。”叶涵继续说道,“我找的是正规医院,不是什么乱七八糟地方。抽脂也是她们做的,腿部和腰腹。”
一般植入假体,如果出现并发症,大都会在半年内出现症状。主要表现为伤口感染、伤口血肿、植入物的包膜囊挛缩、位置形状不佳或者不对称。如果是破裂,时间上肯定没什么规律,但能在胸片上看出些不一样的地方。
可现在胸片上两个圆圈形状并没有发生变化。
内容物既然是生理盐水,一旦破裂就会被人体吸收,而乳腺本身也没有什么形状上的改变。
所以已经基本能排除掉破裂的可能性了。
“没有破裂,也不太可能是其他并发症,手术切口方面做得非常不错。”一旁的宫野主任说道,“不太可能是假体的问题,我个人还是倾向自免。如果祁医生觉得有问题,我们还可以做个乳腺b超。”
这其实给祁镜出了个难题。
假体被封闭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它是水性内容物,b超当然能看清假体的位置和形状。只是祁镜自己也觉得b超应该查不出什么才对,便说道:“b超不用了,从外观上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我们还是回去研究研究别的吧。”宫野一副主任做派,说道,“假体出现可能的机率太低了,贸然做可创检查会对病人产生巨大的影响。”
“是啊,要不做个b超看看?”
“别想了,这b超的精度恐怕连这张x光片都不如。”祁镜摇摇头,“b超能看到的就是胸片告诉我们的,没必要换。”
“那现在怎么办?”
“等等吧。”祁镜拿出了手机,“整容方面我不是专家,我得先联系个人问问。”
就这样,祁镜把一群日本医生晾在病房,自己一个人走到门口打去了丹阳。他要找的是远在市北人民医院工作的曹绮雯。
只不过这会儿接电话的却不是她,电话刚通,祁镜的耳边就回荡着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的声音。虽说这人在音调声色方面确实很有个性,可这些对祁镜来说都没用:“曹绮雯呢?”
“你说雯雯啊,她在做缝合呢。”
“把人叫过来,我有事儿找她。”
“哟,那可不行,病人坚持要求做美容缝合,全科室就她一个人会。她过来了,谁缝肚子?”
“那把手机放她耳边,我有事儿要找她。”
这已经是祁镜最大的让步了,要不是自己有求于人,对方又是个副高,他可不会那么说话。只是那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一听这话毫无半点帮忙的意思:“我看还是算了吧,她这台才刚开始没多久,等做完了再说吧。”
“喂,你刚才还说缝肚子呢?”
“嗯?有么?你听错了吧。”
祁镜叹了口气:“明老师,我说了手机放她耳边,不用她出来。”
“手术室不能带手机进去。”
“喂,明主任,只是一个皮肤缝合而已,没必要那么严格吧。”祁镜说道,“我就问她几个问题,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院感查的严嘛。”明亮继续打着太极,“和你们丹阳医院不一样。”
祁镜叹了口气:“明主任,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祁啊,上次你忽悠我那事儿还没和你算账呢。”明亮笑呵呵地说道,“我好歹也是堂堂副高,普外界的翘楚,未来市北外科的领军人物。被你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说出去不丢人么?”
“我说过,这事儿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不会漏出去的。”
“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
祁镜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说道:“龙平大街,广兰小区3栋1202室。”
这个地址对明亮来说非常熟悉,因为最近他下了班就会往那儿跑。冷不丁被提起,以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曹绮雯那么漂亮,你个老色鬼不动心是不可能的。”祁镜说道,“不掐一掐你的命门,到时候根本管不住你。我记得熊博副主任是个很护短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你和他妹妹在一起,也不知道......”
“得得得,你赢了!”
耳边传过一阵手术室大门的开关声,祁镜总算听到了曹绮雯的声音:“祁老师,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胸肌和前臂肌肉轻微胀痛,再加上肋骨移位,你首先想到什么?”
“女的?”
“嗯。”
“不是自免,就是乳腺......”曹绮雯手里的针线忽然停了下来,“你说是女的?那她隆胸了么?”
“隆了。”
“那也有可能是假体出了问题。”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我真不是医二代更新速度最快。
637.一个人的外科
曹绮雯原本是普外的硕士,这次去市北,主要就是为了增加临床经验。当初她还在读硕的时候,确实有不少机会,阑尾之类的也做过不少,可远没有到独当一面的地步。
市北有全丹阳最强的普外科,日常车祸外伤要多少有多少,外科医生在这儿就是连轴转,根本没空闲的时候。但有付出就有回报,他们换来的是比别人更多的经验。
外科竞争激烈,想要在三甲扎根必须要有极强的身体素质才行。因为性别上的天生劣势,曹绮雯的体力肯定没法和男外科医生相比。
随便询问了一圈就应该知道,三甲普外根本没有聘任女医生的余地。
没有三甲,那就二甲、二乙......
可惜到了二级医院,普外接手的手术就只剩下了一二级。或许有不少人会甘于平凡,觉得小医院做做也不错,但对曹绮雯来说,没有挑战就没有做外科医生的价值。
刘飞燕知道这是条死路,一直想让她放弃。之前就推荐她回到内科,在医疗中心安心工作算了。
真来了这儿之后,刘飞燕又劝过她几次,曹绮雯表面上肯定会说“再考虑考虑”,但在她的心里,外科就像一个涂着彩虹花色的漂亮死结,从学解剖第一天开始就紧紧地勒住了她。
祁镜深知这就不是一个能乖乖待在电脑前看病历的人,当初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很清楚来诊断部其实就是为了钱。
这也无可厚非,不管是谁,只有管好了自己的衣食住行,然后才会有诗与远方。
当然他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要不是这姑娘内外科基础扎实,脸长得也漂亮,有成为花瓶的潜力,祁镜肯定会当场让她滚蛋。现在曹绮雯有了稳定的收入,虽然没陈冰和刘飞燕的多,但好歹有吃有住,已经不用为日常生活再发愁了。
这时,她必须需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曹绮雯肯定是要考博的,但考谁的博成了关键。
就在她捧着一堆普外专家的资料来回找目标的时候,祁镜没有把人强留在自己身边,反而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方向:“市北人民医院的陈润旻教授。”
这个名字很陌生,曹绮雯脑子里根本没有印象,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人。
后来她才知道,对方原来是仁和整形外科的主任,常年收硕博生。
“整形美容?”
“美容很少的,更多的还是整形。”
这和曹绮雯原先设想的道路完全不同,甚至因为经年累月的刻板印象,她还会把这个科室和“骗钱”、“不专业”联系在一起:“学整形?这靠谱么?”
“你要是当陈教授的面这么说,他得活活被你气死。”
“我只是不太了解......”
因为不了解,所以祁镜让她去了市北,没什么比直面整形外科的工作更让人记忆深刻了。
其实民营医院早就有了医美,各类美容措施应有尽有,撇开水平不说,种类还是挺丰富的。
公立医院对整形美容的态度一直处于不温不火,想要做,但又因为没法救人性命不屑去做,最后就搞得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市北人民医院算得上丹阳唯一一家公立整形科室了,自从有了陈润旻坐镇,几乎是周边地区的独一档。
这儿的整形外科和民营的不同,比起做美容,他们更倾向于对付伤口和畸形的处理。
在丹阳这个准一线城市里,因为发展迅速,主要矛盾已经从最基本的温饱移向了其他地方。医疗其实也是如此,在手术成功的基础上,对于外伤和外科手术切口,病人有了更高的要求。
追求手术后外表的美观成了外科的新方向。
所以公立医院的整形外科和民营医院的美容是完全两个概念,陈润旻带的整形团队要处理的是自家医院外科留下的各种烂摊子。
小到一些切口的美容缝合、处理切口对合不齐,大到对付骨科的钢板外漏软组织缺损、糖尿病足感染后创面不愈合、外伤软组织缺损、各类普外难切除的体表肿物、各种身体畸形、面部外伤等等。
市北因为陈润旻的存在,让手术成功又加了一条新的条件。这在其他三甲外科是不存在的,如果想改善,那就得术后再去市北挂整形外科的门诊号......
三院这种体量的三甲还远没有到“大”的程度,根本没有整形外科,也没有余力去建设这样的科室。
这就和耳鼻喉之类的偏门科室一样,需要的人才实在有限,就算三院真的要构建整形科,起码也得是好几十年后的事儿了。现在如果遇到这类病人,就只能拒接或者转院。
既然三院和医疗中心有合作,祁镜就想吃下他们弃掉的这块蛋糕,就算没有奶油也行。
这就是之前和朱雅婷聊过的“一个人的外科”。
因为整形外科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大多数整形美容手术是可以在局麻下完成的。到时候只要曹绮雯学成归来,带上两三个助手和几个护士,就能成为填补三院空缺的那块拼图。
简陋是简陋了点,但至少能用。
为此,祁镜联系上了之前认识的熊博和明亮,让他们搭桥,把曹绮雯丢进了陈润旻的整形团队。
祁镜很想给她留薪,可这姑娘死倔,就是不要钱,说是之前给的工资已经够她花一年的了,再给完全没必要,毕竟学到的经验更重要。
只是谁都没想到,她这几个月里学到的东西还是先为祁镜服务了。
“你说假体囊内感染?”
曹绮雯听到祁镜这么说,心里有些惊讶,因为这在市北整形团队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但考虑到国内外一些私营医院的做法,以及一些偶然情况,这并非不可能:“如果排除了破裂和伤口问题,感染也是个可能的选项。”
“感染会透过假体么?”
“一般不太可能,但会刺激外侧的纤维囊,造成纤维囊挛缩。”曹绮雯说道,“纤维包囊挛缩后会让双乳变硬,造成疼痛和形状不对称。”
“哦,她用的是注水假体。”
“不是凝胶啊,注水的话还有一层橡胶壁,那就难说了。”
“如果真的是感染,会是什么微生物?”
“细菌和真菌吧。”
祁镜点点头:“病人这段时间都没发烧,现在已经退到了37度以下,看来是真菌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
“不过什么?”
“万一不是感染呢?万一就不是假体的问题,这手术做了就没意义了。”
祁镜也知道风险,所以把叶涵之前的所有症状和发展轨迹全说了一遍:“怎么样?你觉得像不像?”
“说实话,我觉得不是特别像,不过做排除法的话也没其他可能性了。”曹绮雯叹了口气,“这样吧,等我这台手术做完后就去找陈教授,问问看他的想法。”
“那我等你的消息。”
......
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祁镜也很快就把自己坚信的那个“结果”说了出来:“我个人怀疑是假体囊内感染,这种感染程度不重,也很难释放进你的身体。但小东西们会慢慢刺激假体周围的纤维囊。”
“纤维囊?”
“就是身体对假体做出的一个反应,把假体包裹住。”
叶涵看着祁镜在纸上画的草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刺激了纤维囊后会怎么样?”
“纤维囊就会和受了惊的其他组织一样,发生挛缩。”祁镜手持黑色水笔,在纸上豪放地画了与之相关的肌肉群,“挛缩会带动周围的肌肉,因为范围太大,它几乎能牵拉到你上半身正面躯干的所有肌肉,甚至还包括上臂。”
“你的意思就是假体出现了感染,感染刺激了纤维囊,纤维囊受刺激收缩,然后牵拉了肌肉造成我肌肉疼痛?”
“嗯,你还挺聪明的。”
“接下去要怎么做?”叶涵似乎已经猜到了治疗措施,但还是要问一句。
“手术拿出来,然后对纤维囊做清洗消毒,有必要的话还需要放引流条......”
祁镜顺势在已经打了底稿的白纸上又添了几笔,概括性地对即将要做的手术做了一个介绍。只是话还没说完,叶涵就直摇头:“手术取出假体后能不能立刻给我填一个进去?”
祁镜懂她的意思,但还是对这样的脑回路有点恼火:“纤维囊都已经有感染迹象了,怎么可能不等它干净直接再放一个?真要按你这个方法去做,这刀不就白挨了么?”
陆子姗坐在床边,连忙跟着劝道:“身体要紧,杨泽生不会怪你的。”
“当初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说不太喜欢整容什么的,我就怕他知道后......”
“知道就知道咯。”
祁镜顺势开始灌起了“鸡汤”:“这种错误都没法包容的男人,要他干嘛?以后说不定再给你来个外遇什么的......哎,对了,他是博士吧?这条件也就前几年能守住,越往后越难,他还不让你整容,到时候人老珠黄了,谁还稀罕你。”
理是这个理,但杨泽生显然不是这种人。
只是叶涵一直都没有什么安全感,被祁镜这么一说,两眼立刻就往下掉起了珠子。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陆子姗给他使了个眼色,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就是做个小手术而已。杨泽生要是敢怪你,你就来找我,看我不骂死他!”
“他不会骂我,他如果生气了,肯定是随口打声招呼,然后一走了之......”
祁镜可不管她现在是个什么想法,经过了前后五天的鉴别诊断,现在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做手术,先把假体拿出来再说。就算到时候陈润旻说不太可能是假体,他也得试试看。
“对我们医生来说,这些都是次要的。”祁镜继续劝道,当然在劝的同时又添了把柴火,“保住身体才能找到更好的。”
“他就是最好的!”叶涵哭丧着脸。
“呵,我认识比他优秀的人多了去了。”
祁镜一脸不屑:“刚本科毕业就与全国传染科主任同台一起做了好几次病例大讨论,刚26就拿到了别人30才能拿到的主治职称,米国前十医院的急诊大主任还求着他去考自己的博士。不仅会华语英语,他还会法、德、葡、西、阿拉伯......”
陆子姗在一旁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看他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不要脸!!!
“不要不相信,这世界上不缺精英。”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陆子姗把进来的医生都请了出去,“既然是假体内的感染,那就还有考虑时间。你们就稍安勿躁,让她好好想想吧。”
......
走出病房大门的医生队伍就像进了清水池子的蘸墨毛笔,很快就散了。
没一会儿,留在祁镜身边的就只剩下了一个罗三观:“我还是第一次见医生这么谈话的,也太狠了。”
“怎么了?”
“你也不怕她投诉?”
“投诉?投诉谁?”祁镜摊摊手,满脸写着无辜两个大字,“我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我可不是这儿的医生!”
“额......”罗三观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所以说,别紧张。”祁镜哈哈一笑,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儿,“真要投诉也得是投诉这家医院,竟然让个没日本行医执照的人在病房里大放厥词,毫无医疗规章制度可言。”
“喂,那可是你自己硬给的50万日元......”
“所以说,他们乖乖听话最好,一起说服叶涵躺上手术台,把那两个要命的东西拿出来。要是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祁镜看了看三观,到嘴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哟,杨泽生回来了,还挺快的。”
“祁医生,祁医生......”
杨泽生早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小涵怎么样了?”
“哦,刚和她说好病情。”祁镜虽然说着叶涵,可眼睛却不住地往他的食品袋里瞟,“你买的什么东西?”
“烧烤啊。”
“给我来点。”
中午那顿饭的量实在小了些,祁镜为了赶时间就没怎么吃饱。现在闻到食物的气味,肚子一阵响,舔了舔嘴唇就伸手要拿。杨泽生看着尴尬,不知道是给还是不给,连忙说道:
“祁医生,你刚才还说要给叶涵吃东西,急着做检查呢。”
“嗯?是么?”祁镜眨眨眼,似乎想起了这个借口,“哦,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嗯,改了,她现在需要禁食。”
638.到底该去哪儿
叶涵也许是因为便秘的关系,所以一直都没什么太好的胃口,很多东西都是浅尝辄止。这次又听到自己要手术,更没有吃东西的兴趣了。
好在对于食物本身来说,进谁的嘴其实都差不多,基本上就是同一个消化吸收的流程。
所以在看到烧烤被祁镜和罗三观分掉后,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而且吃饭对她来说只是小问题,手术和来自男友杨泽生的询问才是更需要面对的:“小涵,你......他们说你做了那个?”
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再挣扎了:“嗯,做了。”
平淡无奇的回答更说明了叶涵问心无愧,一个包袱直接甩到了杨泽生的肩上。这要是说介意,说不定高帽子就丢下来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僵着总不是办法,还是祁镜先开了口。
“要知道你那么嫌弃整容,我就......算了,不说这个。”他拿着一串烤肠就往嘴里送,想了想还是改了口,“你好歹是学过医的,怎么那么保守,不就隆个胸嘛,很正常的。”
杨泽生硕博阶段都在澳洲生活,当然觉得隆胸很正常。可觉得觉得正常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女友这么做,谁不知道这儿的av业很正常,可有人会喜欢自己女友去拍av么?
显然不喜欢。
当然变态除外。
“我还是觉得整容不整容的都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吸拮据夹医惹......”
“你先等等!!!”祁镜虽然听懂了罗三观的发言内容,但还是抬手叫了停,“把嘴里的肉吃掉再说话,看看你那样,像没吃过烧烤一样。”
罗三观嚼了几口,吞下牛肉后连忙辩解道:“可不就没吃嘛,你是没看到这儿烧烤的价钱!”
“吃点素的吧。”祁镜给他递了串烤玉米。
“玉米啊......”三观看着有些微焦的暗金色米粒,还是换了另一边的烤蒜苗,“其实还是喜欢家里的东西,要是能有盘红烧肉,来个椒盐烤肘子,再好好卤上一锅鸡爪......”
“你才刚吃过午饭啊!”
祁镜看着他遥望远方时井喷而出的思乡情,即使还看错了方向,但还是能理解一二的。只是这人的体重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祁镜出于关心还是要告诫两句:
“看看你的身材和体重,体脂率那么高,再不好好减肥以后有得麻烦了。血糖、血脂不必说,说不定还会影响膝盖和腰,人过中年后关节和腰肌劳损多麻烦......”
说到腰,罗三观梦回明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位相处了多年的老友。当时他闪了腰的时候,也是那位老友不断告诫他要好好保重身体。
“老友?”
“嗯,我们都叫他风哥,做起手术来就和风一样。”
祁镜吃着五花肉串,一嘴油:“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
“就是牛逼啊......”罗三观放下烤串,舞动起双手,有模有样的,“看着就和清风拂面一样......”
“吵死了!”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瞎聊,陆子姗终于忍不住了:“吃的东西都塞不住你们的嘴,要吃出去吃,别把病房弄得全是烧烤味!”
话题被扯远了,但等两人走后一旁的杨泽生还是需要决定自己的选择。他这个直男根本不会绕弯子,竟然直接问起了叶涵:“你除了隆胸,还做过别的么?”
“抽脂,肚子上。”
叶涵已经读懂了他的心思,连忙笑着解释道:“我就做了这些,脸我可没动过,原装的。韩国那儿的医生都说我五官长得很自然,没必要动。”
脸确实是杨泽生的底线,既然没动过,那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松了口气,但在出气的时候加重了力道,显得更像在叹气。即使叶涵做过了整形美容,杨泽生还是愿意待在她的身边:“行吧,整就整了,不过以后你得答应我用运动替代美容!”
“嗯,我答应你。”叶涵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子姗大致说了下叶涵的情况,两人互相交流了各自的建议。刚想把祁镜叫进去聊聊手术的事儿,祁镜那头来了电话。打来的正是曹绮雯,经过她的描述,陈润旻教授也支持祁镜的观点。
“这些年整容回国让我们收拾烂摊子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个有隆胸史的病人,如果胸部周围肌群发生鼓胀疼痛,我们会高度怀疑假体出现了问题。”
“可能性很高?”
“也不能说很高,只能说有。”陈润旻笑了笑,“毕竟我就是做这行的,很多时候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如果最后诊断错了可别找我麻烦哦。”
“那不会,我这么问就是想心里先有个底,确认一下自己可以操作的范围。”祁镜笑着说道,“至于假体嘛,不管陈教授持的是什么观点,我都会让叶涵做假体摘除手术。”
陈润旻听得一愣愣的,冷不丁见到这种奇怪的思路,一向中规中矩的他还需要好好消化消化:“你这想法倒是挺特立独行的。”
“还好吧。”祁镜想了想又问了个问题:“陈教授觉得假体囊内感染几率高么?”
“说实话,几率不高,但这不代表没有。”陈润旻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一般有囊内感染刺激到纤维囊,肯定会影响乳腺的形状和感觉,像她这样单纯的肌肉症状,在假体问题上还挺少见的。”
“我没做检查,但特地问过,乳腺方面似乎没什么问题。”
“那就没法下定论了,只能做了看看再说。”陈润旻对拿掉假体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其实按照现在的一些研究,假体隆胸会带来许多副作用,我们这儿已经不怎么做了。拿掉也好......”
“行,既然陈主任这么说,我就尽快让她手术。”
“你等等,别急着挂!”陈润旻想到了她的名字,“你刚说病人叫叶涵?是去日本旅游的吧?”
“对。”
“那让她回国来做吧,在日本挨上这一刀可不便宜啊。”
这个思路其实再正常不过了,但叶涵情况特殊,在杨泽生这儿她是叶涵,可到了米国环境下,她就成了乔安娜。祁镜知道99%的可能她是不会回国的,可挂了电话后还是多嘴问了当事人一句。
“国内整形外科我认识一位主任,技术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一般他不会做这样带有些广告意味的推荐,医疗环境恶劣,好好的表扬很有可能在纠纷的催化下成为捧杀。但在祁镜脑子里,陈润旻确实是最优选,主要问题还是到了国内。
国内他至少还能说上话,尤其在丹阳,几乎没人会无视他的观点。
可在这儿,别说宫野山田这样的医生,就连叶涵和杨泽生这样的病人都对他的建议表示怀疑,甚至是不解。
“其实就算真的要做手术,我也想回国,回米国。”叶涵对于医疗条件,自己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特地强调了自己的国籍,“回国我有医疗保险,手术肯定也比这儿做的好。”
一旁的宫野主任听了三观的翻译后,马上自低一头:“对对对,确实比这儿好。”
“宫野主任,这儿可是榊原,又不是三脚猫的垃圾医院......”
宫野清了清嗓子,没再说下去。
其实细想想,他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
在四楼住院部看来,祁镜和叶涵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医闹投诉的危险因素占了不少。虽然他们没做过系统的研究,没那份医闹研究报告,可那么多年工作下来,这点感觉总得有。
祁镜是医生、塞了不少钱、现在诊断不明确、病人还是个米国人,这些麻烦的因素让宫野很想把叶涵“赶出去”。
当然他不能明赶,贬低自己来提升其他医院的能力就成了一条捷径。尤其对方还是米国爸爸,这种自降身份抬举对方的做法就显得非常自然了。
“我觉得这儿很不错,有全亚洲最强的心脏治疗中心......”
“可那是心脏!不是乳腺!”叶涵不管他是什么想法,能支持她出院离开这儿就是个好事儿,“祁医生,我这是在韩国做的,就算不回国内治疗,我也得去韩国把这东西拿出来。”
祁镜:这是什么奇怪逻辑???
“姐姐,你这个有问题的假体就是韩国人塞进去的!!!”他忍不住说道,“你还想去踩坑?”
“可韩国整容真的很不错啊。”
“你是小广告看到了吧?”
“是正规渠道来的广告。”
“正规医院哪儿会给自己打广告?”
祁镜不禁怀疑她受到了国内整容旅游团的影响,但转念一想,叶涵选择韩国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儿。
在“文化”输出这点上,没人能和棒子国相比,韩剧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华国,日本、大洋彼岸的米国、整个东南亚都是韩国“文化”的受众。
看着美到不可方物的韩剧女主造型,再配上恰到好处的整容广告词,任谁都会动心的。
不得不说,韩国整容技术确实走在前列,有需求就有供应,这种正向刺激带来的就是高速发展。正规美容医院的医生肯定有能力,仪器也不错,但问题还是出在了恶性竞争和价格上。
面对大量整容人群涌入韩国,想要处理这些人的需求,正规医院肯定做不过来。
这时整形美容局麻的优势就被利用起来,渐渐成了手术里的劣势。越来越多的不正规医生走上了整容手术台,有些是客串,有些没什么经验,有些甚至只经过了短期培训,手上连本执业证书都没有就匆匆成了廉价整容流水线上的一枚棋子。
“这还不是全部!”祁镜说道,“韩国外科我不是没见过,他们的无菌概念是真的差,手术器械没有无菌包,就是很随意地拿上台,接着就开始做了。”
说到这儿,叶涵依然没什么反应,可杨泽生急了:“啊?那么夸张的?”
“就是这么夸张。”
“那不行,还不如去澳洲。”经过刚才对于整容的询问,杨泽生似乎拿到了一些聊天对话时的主动权,“那儿我认识不少外科医生,做个假体摘除还是很轻松的。”
“澳洲?”
“就在昆士兰,飞机过去也不远。”杨泽生已经开始在手机上寻找起了通讯录,“我觉得就你原来小诊所那个能力,恐怕没法和昆士兰洛根医院相比吧。”
在06年,甚至再往后好几年,国内外科就是这么不受待见。祁镜也懒得再说,因为再说下去,他们肯定会把明海儿中心送孩子来这儿治疗的事一并拿出来。
何必自讨没趣呢。
“你们考虑清楚了就去告诉宫野。”祁镜叹了口气,开始准备自己接下去的行程,“别忘了也告诉我一声,我好定机票。”
“祁医生要回国?”
“回国干嘛,我得跟着你们啊。”
祁镜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两口,然后又忍不住拿起摆在床边的胸片,“假体出问题也是我和陈润旻教授的猜测,具体问题还得等手术做完才知道。万一不是假体的问题,万一是别的什么东西,万一......”
杨泽生很庆幸自己能遇上祁镜。
虽然他话里带刺,但对叶涵的病情还是相当关心的,也拿出了一个像样的疑似诊断,比米国的那个什么破诊所靠谱多了。至于这种关心出于什么目的,他倒不是太在意,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快点好起来。
杨泽生给出了昆士兰洛根医院的选项,但还是需要征求叶涵的意见。如果叶涵执意要回国,或者去韩国,他也不会拦着:“怎么样?想好了么?”
“你说的那个洛根医院很贵吧?”
“这可是澳洲排名第三的医院,当然贵了,没医疗保险的话,你这个手术要3-5万澳币。”祁镜眯着眼睛用手指量着胸片,说道,“或许我算少了,听说那儿的收费一直都挺吓人的。”
杨泽生也得承认,祁镜说的都是真的:“确实贵,不过我和里面几个外科医生真的很熟。但钱都是小事,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
叶涵听后,只能点点头:“那就听你的。”
杨泽生难得有了一次做决定的机会,男人该有的信心和成就感顿时爆棚。但很快,这种信心和成就感就被祁镜随口说的一句话拍得粉碎:“我看就别走了,就留在这儿吧。”
“为什么?”
“之前都在想假体的事儿,视线也被假体挡去了一些,我没太在意。现在重新再看这张胸片,我感觉她的心脏似乎也有点问题。”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我真不是医二代更新速度最快。
639.磨有点推不动了
作为最简单最便宜的检查手段,胸片起到了海量筛查的作用。
为了能尽可能筛查出问题,阅片室就需要在一张平面二维片子上看出一个三维立体结构。结合病史,他们需要分辨出哪些是病灶,哪些只是正常组织的重叠,哪些超出了正常界限,哪些又是可以接受的......
胸片真正的读片远比病人、家属甚至刚入临床的小医生想象得困难和复杂得多。
小小一张四方胶片中藏了太多的东西,经过系统学习、训练和长年累月的经验堆积后,一位合格的阅片医生能看到近20种解剖结构。
椎体棘突、双侧锁骨、气管、前肋、后肋、肩胛骨、主动脉结、气管分叉、左主支气管、肺门、肺门血管、降主动脉、右心房、乳腺软组织、横膈、胃泡、肝脏。
肺沾了胸腔一大半的体积,又因为正常组织中气、液、固三态汇集一处,对胸片检查格外敏感,也一直都是胸片检查的大户。
阅片医生需要靠着片中密度的变化,明确病灶性质的基础上,再将肺组织划分为上、中、下三个肺野,内、中、外三个带。然后再用解剖中所学的肺叶划分,做进一步精准定位。
除去肺之后,其余部位也不是陪衬,各有各的用处。
椎体、锁骨、肋骨、肩胛骨等骨骼能看出骨折、炎症和占位病变。横膈、胃泡能看出腹部是否有游离气体,提示消化道穿孔。肝脏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能看出肝脏的病变,包括脓肿、囊肿、血管瘤、占位等等。
这些边缘结构一般处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些还和主诉无关,甚至都不是开胸片检查的理由。
但却因为阅片医生的慧眼,查出了问题。
有太多的肿瘤骨转移、肝转移、各类结核、隐匿骨折、腹腔消化道穿孔其实是胸片检查时偶然发现的,这也奠定了胸片筛查首选的地位。糙是糙了点,但它确实有用。既然有用,拍片价钱也便宜,那就有筛查的价值。
但有时候胸片拍完再ct、再mri的做法会让病患家属很不理解。
心脏就是其中的典型。
胸片就是一张简单的平面图,心脏是个中空的腔室,周围又有肋骨、胸骨和两肺的干扰,正面一张胸片只能拍个轮廓,看不出什么东西。
胸片就不是拿来查心脏的,比起直观的影像学检查还是心电图、心彩超更稳当。
在宫野和高桥的眼里,叶涵的胸片其实没什么问题。肺是干净的,骨头没问题,胃肝都很好。祁镜说的心脏问题也只是体积稍稍增大了些而已,和正常值做比较后完全可以接受。
“我看还好,心影不算大。”宫野又看了眼片子,说道,“打个正常也没问题。”
高桥相对要更严谨一些,插上了读片器又好好看了看,这才说道:“我懂祁桑的意思,其实这种距离界限很难把握,她的心脏大小正好卡在正常的范围内,理论上来讲没必要打心影增大。”
罗三观:
“正常个p!!”祁镜走到高桥身边,拿手指当起了工具,在心影底部来回丈量:“心胸比几乎就是0.5,这不正常!”
听到了罗三观的翻译后,高桥从口袋里拿出了卡尺,又测了几遍后,依然摇摇头:“做阅片还是需要严谨些,心胸比并没有到0.5,0.49而已。”
宫野听到了这个结果,轻轻笑了声,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高桥老师,0.5才能打心脏略微增大吧?”
高桥点点头:“对。”
都不用翻译,祁镜从他们对话时的神态变化就能猜到结果。对他来说,这就不应该是一个需要讨论的东西,叶涵的心脏肯定有问题。但榊原毕竟不是丹阳医院,这儿可没有胡东升、高健帮自己。
祁镜继续解释道:“要是个中老年人0.49也就算了,可她才20多岁,一辈子才过去了1/3,心脏怎么可能那么靠近临界值?”
罗三观想了想,索性做了个概括:
高桥收好了卡尺,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标准就放在这里,确实是正常的。”
“好了,这句不用翻了。”
祁镜怒意渐满,语调慢慢拔高,原先在诊断部和丹阳医院急诊的那套东西开始漏了出来:“一个个都工作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那么死板?知道什么是结合临床么?你不结合临床,就光看一张片子有什么用?”
三观的翻译水平其实一般。
但人都有潜力,有时候就需要逼一逼才行。
这两天在祁镜的逼迫下,他的翻译能力突飞猛进,自从上次“玛德草”的临机一动后,三观就已经脱胎换骨,越来越重意不重形。
祁镜这几句话里,结合临床是国内惯用的文字描述,日本没这东西。罗三观皱起眉头,凝想许久,帮祁镜去掉了些没用的锐利语气,又稍加修改了点内容,这才说道:“他觉得你们不够变通,阅片还要根据叶涵的病史来下判断。”
“病史能有什么问题?”高桥看向宫野,“叶涵有心脏基础疾病?”
宫野摇头:“并没有,只有肌肉疼痛而已。”
“那不就和心脏没关系了嘛。”高桥哈哈一笑,看向祁镜,“你说的根据病史下结论就是这个意思?”
罗三观有些懵,没想到高桥也开始嘲讽起人了:
“那你问他们,叶涵这些天查出来的早搏是怎么回事儿?”祁镜解释道,“她查的心电图和一开始上的心电监护里提示有早搏,我就在床边,看得很清楚。”
“年轻人有个早搏很正常。”这次换成了山田医生,见宫野主任要走,他必须做一次挡箭牌,“除了早搏,她也没有其他心脏问题。不管是心率还是血压......”
心胸比增大就意味着心脏体积扩大,提示有心肌病的可能。心肌有问题,最先出症状的就应该是右心无力导致的下肢水肿。
可祁镜查过叶涵的双腿,根本没有水肿。其实就算一开始真有水肿,也会因为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而消肿。这种刚出现一丝苗头的心肌病,水肿程度兵不严重,抬高下肢完全有可能恢复。
想来想去,祁镜手里就只有早搏一个症状,想要驳倒他们并不容易。既然道理讲不通,他就只能来硬的了:“罗老哥,和他们说先查一个心彩超,然后做24小时动态心电图。”
罗三观一点就通:
这其实不是什么太苛刻的要求,叶涵在病房里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多做几个检查来的保险。前有五十万铺路,现在的诉求也很合理,祁镜完全想不到拒绝自己的理由。
但高桥似乎并不买账:“我反正管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在胸片上,我依然会写心脏正常,至于之后做什么检查是你们临床医生的事儿,与我无关。”
宫野给山田使了个眼色,后者也够机灵,连忙解释道:“既然胸片是正常的,那我们也没有开检查的理由了。要是乱开检查,万一被领导怪罪下来,那可是要罚一大笔钱的。”
“是啊,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难处。”
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宫野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公文包:“我看还是尽早出院吧,这姑娘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山田看了看手表,把身边的宫野让了过去,继续为自己的主任开脱:“宫野老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需要参加,接下去就由我来办理叶涵小姐的出院,很快就能完成。听说他们还要去东京塔,现在这个时候的东京塔很漂亮......”
“他们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要钱?”祁镜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问向三观,“五十万就这么没用了?”
罗三观很清楚这儿的规矩,“含蓄内敛”的日本人不喜欢把贿赂的金额摆在台面上来讲。所以对这段的翻译,他用词很隐晦,但其中的意思很明确:“祁医生只要求做几个检查而已,我们应该满足他的要求才对。”
对于这句话,在场三人的脸上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三种脸色。
高桥有些犹豫,但挣扎了一会儿便释然了。日元不断贬值,东京生活水平太高,在他看来三万日元实在不够用。给出自己专业意见就已经完成了三万日元的任务,没必要再特地去迎合对方。
站在办公室门边的宫野显得毫不在意。
对他而言,钱已经进了自己的口袋,人也留下了。既然是假体的问题,那就出院找整形医院去吧,根本就不该待在这里。况且对方包含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早走早心安。
唯一令人意外的还是那位山田医生。
他原本和宫野高桥站在一边,应该按照宫野的意思,在坚持高桥建议的基础上,把叶涵尽快送走才对。
可现在的山田却忽然对祁镜的想法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其实宫野主任,祁医生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动态心电图有些麻烦,但心彩超当场就能出结果......”
也不知是心急了还是别的什么想法,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然抓住了宫野的袖口。
在日本这个上下级阶层分明的社会里,这种行为就是大不敬。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我不是......我只是......”山田已经语无伦次,看了看高桥,又看了看一旁的祁镜,连忙整理了最后点思路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祁医生的想法挺好的,万一叶姑娘出现什么问题,我们也担待不起啊。”
担待不起?
宫野不知道一直为自己分忧的山田忽然脑子抽了什么风,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
对于祁镜,两人之前是有过共识的,这就是一个凯子。能为自己的朋友住院花上那么多钱,那只要再逼一逼,说不定下一笔五十万就能轻松到手。
所以他们就故意给难堪,各种误导,各种刁难。
一来是为了逼祁镜给钱,最好再给个五十万。二来么就算祁镜忍住不给,他们也可以把这颗姓叶的“炸弹”撵走。算是一石二鸟了,横竖都不亏。
反正高桥就是个死心眼,肯定一口咬死心脏没事儿,只要心脏没事儿,他们就有理由开出院。
可现在......
“山田,我还有会议要参加。”宫野靠了上去,笑着“警告”道,“接下去的解释工作就交给你了。”
山田完全明白宫野的意思,可这个活他真不敢接啊。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的麻烦其实就在高桥身上,顿时调转矛头:“高桥老师,您挺忙的,还是先回科室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他其实就怕自己吞掉的七万日元被祁镜不小心曝光出来,所以变成了搅屎棍。想要破局就两条路可走,让宫野留下叶涵,或者让高桥离开这儿。
前一条路被宫野堵死,看来是走不通了,他就想试试后一条。
谁知后一条的高桥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就坐在原来的沙发座位上一动不动:“办公室有另一位医生在做事,我其实还挺闲的。”
这话都几乎等于明示,就差拿笔写在脸上了。
山田一听是真急了,还想多说两句,把火苗子扑灭,没想到祁镜这时才明白了过来:“诸位,不会是觉得之前给的五十万太少了吧?”
话已经挑明,三观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含蓄:“祁医生觉得之前给的五十万足够做这两个检查。”
“五十万???”
高桥腾地站起身,手情不自禁地摸向还留在口袋里的那三张万元日钞,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山田,你们拿了五十万就给我三万?打发叫花子呢???”
640.“我是sb?”
“打发叫花子?”
祁镜没想到日本还有那么形象的说话方式,不禁有些好奇:“日本这儿也有这种说法?”
“这是我翻译加上的,别太在意。”罗三观看着山田叹了口气,“你不是该注意钱么。”
“钱?”
祁镜反倒很淡定,在山田身下的沙发上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钱都给他们了,出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看他们狗咬狗挺好玩的。来来来,你也别站着了,坐嘛,一起看戏。”
山田真正诠释了什么叫“纸是包不住火的”。
只是这火来得实在快了些,下午一点多从祁镜这儿拿钱分的赃,才三个小时就出了岔子。
要是放在抢劫银行的团队里,这种私吞赃款外加分赃不均的小混混是要被乱枪打死的。再不济也得被打一顿拳脚的,至少保证一星期下不来床,而且原先属于他的那份钱肯定是没了。
但医生群体终究是有高学历的读书人,和只会动刀动抢的劫匪还有着本质区别。
在没有武力的前提下,山田有了充分的辩解机会。面对着那么多双眼睛,他一咬牙还是得为自己狡辩,打死也不承认:“主任,他当时给我钱的时候可没说给高桥医生10万啊。”
“没有么?”好歹是自己手下的医生,宫野不想把话说死,“有时候交流出现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靠!!!
像三观这样较真的人怎么受得了别人的污蔑,刚坐下没多久就站起身:“山田桑,当初都是我在做翻译,祁医生把钱给你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分配价钱。你是管床医生拿15万,高桥医生拿10万,宫野是科主任一人25万,怎么会没说呢?”
山田摇摇头,就算知道自己理亏,可面子功夫还是要的。就算被人戳穿,他就算硬着头皮也要装下去:“罗桑,你的日语水平有待提高啊,应该是说错了吧。”
罗三观满脸问号:“jyuu和sann,差别那么大,这能说错?”
“估计是脑子没转过来说错了吧,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日文确实要比华语复杂得多,说错也正常!”山田走到他跟前,笑着说道,“再说我是日本人,怎么会听错本国话呢。”
“是啊是啊,罗桑,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既然......”
作为最大受益人的宫野开始打起了圆场,想当这个和事佬,然后把整件事再拉回到自己的步调上。他的步调就是手握主动权,让祁镜做选择题,到底是加钱还是拍拍屁股滚蛋。
但谁知这时不知从哪儿传出了“祁镜”的声音,里面还带了不少电流音:“山田老师,这是一点小意思,希望老师能帮我做件小事。”
祁镜极富谄媚的声线过后,便是罗三观的声音,用的是非常标准的日语,洪亮不失磁性。甚至因为不太流利而特意降低了语速,根本不存在没说清和没听清的问题:“祁医生为你准备了些小礼物,希望山田医生能帮个小忙。”
相比起来山田的声音要低沉不少,但谁都能从寥寥几个声调里听出一丝惊喜:“你们这是?”
“希望山田医生能把这位姓叶的病人留下。”
“就为了这个?”
“嗯,只要留下她,这袋15万的信封就是您的。”
“我看......我看问题应该不大。”
“山田医生不要急,等真的把人留下后钱自然会送到你的手里。到时候还希望能帮忙转交这两袋信封,一个是宫野主任的,一个是影像科高桥主任。”
“哦,这倒是小事......不过我想问问,他们的信封里有多少?”
“宫野主任25万,高桥主任10万。”
“soga~”
播放到这儿,祁镜关掉了音频,事实已经浮出了水面:“连我一个不太懂日语的人都懂日语数字的发音,到底是谁在捣鬼一目了然了吧。”
山田脸上阴晴不定,眼神更是来回闪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狡辩也没用了。
谁都知道是他在撒谎,只是他好歹也是榊原纪念医院的医生,宫野还是要保下他。不为别的,就为他们三人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硬要把山田摁死,最后说不定会逼着他反咬一口。
到时候赤脚不怕穿鞋的,那损失就大了。
“好了好了。”
宫野也没太想追究他的责任,说到底还是没贪到自己头上,和高桥互看了一眼后还是帮了山田一把:“既然是自己听错了那就承认,给两边道个歉就行了,何必这么要面子呢。”
山田攥紧了拳头,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宫野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再不接话就是不识好歹了。他看向了一旁的高桥,低头鞠躬:“实在不好意思高桥老师,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差点让你蒙受了损失。”
“呵呵,没关系。”
见对方从钱包里抽出了七张万元钞票,高桥笑眯眯地收下后,说道:“山田啊,你是应该去看看耳朵了。jyuu听成sann就算了,竟然还能把jyuugo听成nijyuuni,实在病得不轻啊。”
山田脸红到了脖子根,掉自己口袋的那7万还是原封不动地进了高桥的手里。
高桥也是实诚,严格遵守着送礼界的潜规则,该自己拿的一分不少,不该自己拿的他也不会过多觊觎。而且拿了钱就会办实事,很快,0.49的心胸比被他切实写进了胸片检查报告里。
只是一个电话,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胸片读片室里就印出了一张新的报告单,同时宫野办公桌上的电脑里也多了份电子版的。
都说日本节奏慢,但其实真要上心的话,想快还是能快起来的。
“既然事儿办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高桥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钱包,心满意足地对祁镜点头致意了一番,然后便离开了住院部。
一来一去,压力顿时来到了宫野这里。
他原本是想让祁镜二选一,最终目的不是钱就是省心。可没想到的还没等祁镜做决定,自己这里先出了状况。山田一通骚操作,把原本能帮到自己的高桥变成了对方限制自己的工具。
【心胸比0.49,怀疑心脏增大可能】
有了胸片报告里的这条陈述内容,宫野不再往下查就有问题了。到时候不仅仅是祁镜要拿着录音去投诉,说不定还会被定一个消极治疗浪费时间的帽子。
就这样,心彩超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不过单有心彩超还是不够的,要确诊还需要做好几个其他检查项目,包括复查心电图和心肌酶、查与心衰相关的BNP、做平板运动试验,有必要的话还要做CTA。
当然24小时动态心电图肯定得有,毕竟心电图里捕捉到了不少室性早搏。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复查的心电图里不仅看到了室早,还发现了细微的t波改变。这种改变幅度并不大,但却因为这次胸片和复查风波,让祁镜特别在意。
到了这个时候宫野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心脏:“山田,去开个holter,最好今晚就让她带上。”
“好。”
山田就站在病房门口,看完新鲜出炉的心电图后,顺手从兜里抽出了一张检查单,立刻填上了叶涵的基本信息。他人虽然无耻了些,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
“彩超现在能做么?”
山田摇摇头:“刚打了电话,那儿已经过了预约时间,最早也得明天上午九点。我报了主任名字,希望现在就做,可他们那里还是坚持要预约。”
宫野叹了口气:“算了,症状还不明显,就预约明天上午九点。复查的心肌酶和bnp别忘了,还有甲状腺功能也一起做了。”
“好。”
叶涵看着这阵仗,一脸疑惑,不自觉的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你们说我的心脏有问题?可我没什么感觉啊,一直都挺好的。”
祁镜就站在她床边:“没有胸闷?”
“没有......”叶涵想了想回了一句,“流感那三天倒是有过,但很轻,我睡着就没事儿了。现在的话,真的是没任何感觉。”
早搏往往不会出现什么症状,没感觉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症状上无从下手,祁镜就换了个方向,继续问道:“你家里一共几个人?就父母两个?”
叶涵点点头。
“他们有心脏问题么?”
“这......”叶涵眨眨眼,想摇头,但迟疑了会儿后答道,“我其实也不清楚,我妈应该没有,但我爸有一次出现过胸痛,送去医院后说冠心病,开了点药。”
“哦......”祁镜点点头,又问道,“有兄弟姐妹么?”
“没有。”
遗传方向上似乎没问题,祁镜又和宫野轮流做了心脏听诊,结果就是有频发室早和一些微弱的杂音。杂音太轻,就算是一向耳尖的祁镜也没法下判断。
时间很快过了五点,医院里的人潮渐渐退去,要是换成以前,宫野恐怕早已经下班跑去嗨皮了。可今天因为这突然进了口袋的二十五万,以及祁镜的莫名“坚持”,他只能很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祁桑,检查都没做,你让我留下干嘛呢?”宫野不停看着表,“我真的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现在已经很晚了......”
祁镜就站在他办公桌边,看着一只打火机上的图案说道:“这会议该不会开在银座吧?”
“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那么多了。”祁镜可不想和他废话,“心影增大,心胸比增大,频发的室早,你想到什么?”
这话对罗三观来说有难度。
心胸比还好,还能说个大概的意思。可室早不一样,它就是一个专有名词。他见过,如果看见的话肯定能认出来,可要他主动去读就有点麻烦了。想了会儿,他只能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宫野有些贪财好色,也显得不务正业,但基本的心内鉴别诊断的基本功还是在的:“心肌病、结构性心脏病、冠脉综合征、心包积液、室壁瘤、慢性心衰。”
罗三观可没学过那么多专业词汇,有两个连听都没听过。他只能抓起书橱里的一本内科书,让宫野做勾选:“这两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和那个,对,就这些了。”
有了书面字,罗三观总算懂了,把刚才六个情况说给了祁镜听。
“倒还不错。”祁镜又问道,“宫野教授你说到有室壁瘤,临床常见是室壁瘤病因就是心梗,可她并没有心梗。”
宫野拿人手短,就想早点把祁镜打发走,只能尽量去回答:“室壁瘤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心尖部肥厚性心肌病、应激性心肌病、致心律失常性右心室心肌病,对了,还得加个累及了心脏的白塞氏病。”
罗三观又是一顿好找,这才让祁镜听明白了他的话:“宫野主任不错啊,说得还算完整。”
“我个人感觉,叶涵心肌病的可能性很高,我觉得应该再做个心肌活检。”
“活检?为什么取活检?这些检查根本没法怀疑心肌病!”
“证据不足?我当然知道证据不足。”祁镜按了按打火机的开关,摁出一束火苗,“我做活检不就是为了找证据么。”
“你也不用惊讶,04年5月的《米国心脏杂志》里就明确了活检对心肌病诊断的价值。”祁镜指着身后那一大排书柜,“多看点书,少往银座跑,你又不是妇产科医生。左拥右抱的,总有一天会玩成sb。”
说罢,祁镜就离开了办公室。
“罗桑,我怎么总感觉他在骂我呢。”
“骂你?”罗三观笑笑,“没有啊,他在夸你吧。”
“是么?最后那句结尾的‘sb’我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哦,这句啊。”罗三观模仿着祁镜刚才的动作,指着书柜说道,“宫野主任博览群书,是他学习的榜样。sb就是榜样的意思。”
“榜样?”宫野指着自己,“榜样......我是学习的榜样......我是sb?”
641.你太熟练了
日本是个非常传统的国家,已经传统到了极度内卷化的程度。
传统并不是不好,坚持传统是维系文化传承的表现,在国内高度世俗化的今天,有太多礼仪被舍掉了。
朋友见面最多过问对方两句,然后便直切主题开始做正事。遇到纠纷的时候,有些人动不动就要开吵,吵上没几句就要动手,确实不太文明。
但时代在变,当初能算的上礼的东西有时候不是必须的,有些在如今的社会也不适用,更有不少封建性质的传统本就该剔除掉才对。
但日本不同,不仅“完美”继承了古时东方的礼仪传统,还将它进一步发扬光大。
平时想做一件正事,需要先熟练运用各种“打扰了”、“不好意思”、“承蒙关照”等词汇互相交流几个来回,然后才能慢慢步入主题。不管在哪儿都很看重这些东西,尤其是服务业和商务圈对这些的要求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为此,各大公司里还有极为特殊的礼仪研修课,以及为这种课而存在的礼仪讲师。
正儿八经授课的本事没多少,但借着传播礼仪的名义捞钱并扩散自己影响的本事还是有的,还很大。
他们会教那些新入公司的职员何时该用何种敬语、如何写一篇合格的邮件、如何接待重要来客、如何和各色人物打招呼、如何交换名片、如何敬酒、如何敲章、如何被骂......
比起国内996福报,日本甚至早就有了“辞职不工作是不礼貌”的传统,从根源上掐死社畜们想要离职的想法。
如果说是出于真心那也就是算了,也是一种精神文明的体现。可谁都知道这些其实都是表面文章,当面堆砌谦词,背后却是一堆mmp恨不得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这种只会大大拖慢工作效率的礼仪其实可有可无,更何况里面绝大部分都是虚伪的。
罗三观为人正直真诚,刚来日本工作的时候被这种谦卑的态度搞得很不好意思。
有一次去鞋店买鞋,营业员直接跪在地上帮他换鞋。先不说脚臭不臭,单是这份心意就让他感动得不行,当场就买了两双。
后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其实全是客套话,假的。
就像刚到榊原纪念医院,勉强穿上这儿最大号白大褂的时候,年轻小护士见了还会笑嘻嘻地鞠躬一口一个“sennsei”。听到三观是华国特地来进修的,她们还会笑着夸赞一番。
但其实转身进了自家的治疗室里,刚才的“sennsei”就变成了“debu”。
因为人类审美的问题,胖子在很多地方都不受待见。在日本尤其严重,医院为了传递健康的理念,特地规定了医生的腰围和体重范围,很显然罗三观超出上限不少。
当初为了能在这儿立足,三观还特地减肥过,现在站在祁镜面前的他就已经是减肥后的产物了。
当然这些对性格坚强的罗桑都不是事儿,在日本待了段时间,对这儿奇特的文化也已经有了免疫。就以翻译为例,在日翻华的时候,他会注意删减掉不少口是心非的东西。而把华语翻成日语时,他也会添加一些在这儿格外“必要”的敬语。
虽然祁镜对他们没有任何尊敬的意思,但该加的东西也得加。
然后就会翻译出一些比较艹蛋的句子,比如第二次见山田时说的:“实在麻烦你了,玛德,草!”。以及刚才和宫野交流时的那句:“谢谢阁下如此关照,你就是个sb!”
刚开始他是怀着彼此和谐的心态去做的翻译改动,可后来见到山田如此贪财后,他也索性放宽了心,跟着祁镜一起没节操了起来。下狠话的一瞬间他良心也会不安,但本着文化输出和为自己解压的宗旨,骂完之后肯定心情大好。
下午五点,罗三观顺利下了班,今天又是跟着祁镜摸鱼的一天。
回出租屋前逛一遍市场,搞点食材为自己做顿好吃的,然后把昨天在小店搞来的某种不可描述光盘塞进vcd机,一晚就这么美美地过去了。
相比起罗三观的小日子,杨泽生可没这种好心情。
叶涵刚结束流感的高热,结果又因为心脏的问题继续留在了医院里,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整容和隆胸。
他虽然嘴上说着能接受,自己不介意,但心里终究是多了个疙瘩:“我其实也不是因为整容这事儿,关键是她没和我提起过这些。当初见面的时候我就试探过两句,可那会儿她什么都没说啊。”
“你也太憨了。”祁镜就坐在酒店大堂,喝着服务员送来的咖啡,说道,“她这样的女生连吃饭饱不饱都不会和你明说,难道你还指望她当面和你说自己隆胸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祁镜两眼满是“没救了”的眼神,叹了口气不再在这件事儿上多逗留,而是问道:“怎么样?我的提议你决定好了么?”
杨泽生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但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还是显得犹豫了。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他和叶涵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还是嫩了许多。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行。”祁镜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那我自己去了。”
杨泽生有些疑惑:“哎?你怎么就自己去了?”
“你说不要了啊,那我只能自己去了。”祁镜拿起手机,开始做起了一些准备工作,“你呢,就乖乖坐在这儿等结果吧,反正她住的单人间也不大,很快就结束了。”
杨泽生没想到祁镜是这种想法:“我意思是就这样闯进她的房间不太好吧。”
“你以为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祁镜呵呵笑了两声:“说好听点你是她的男朋友,说难听点什么关系都算不上。我只是看在她心脏一步步走衰的份上想帮忙罢了,之前米国诊所做的心脏检查报告你也见过,至少频发早搏不是这一两天出现的,肯定有原因!”
“可这儿的检查还没做呢,等明天做完心彩超就能知道她心脏究竟怎么了吧。”杨泽生还是略显保守,“等到时候出了结果,咱们再做诊断就行了。”
“一个26岁的年轻女性,就算在抽脂前体重也就不到60kg而已,心脏怎么会有问题的?”祁镜说道,“你刚买来没两年的豪车突然发动机不行了,你是先纠结发动机哪儿不行了还是先去找卖车店问责?”
“这......”杨泽生想了想,“如果是让我选择的话,肯定是先去4s店。”
“那好,我下午问了她爸妈的情况,应该是没遗传问题,那就是说车子一开始出厂的时候是没问题的。”祁镜又开始打起了比方,“那这台名牌豪车的发动机怎么会坏掉的呢?你是不是得在一边检修的时候,一边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开车习惯有问题?”
“额,确实有这种可能。”
“要是不改掉坏习惯,就算等发动机修好了,以后说不定还得再来一次。”
在思想灌输上,祁镜有自己一套成熟的方法,当初的胡东升、高健都是这么被忽悠瘸的。现在的杨泽生在这样形象的比喻下,很快就陷了进去。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祁镜的功劳,而有另一部分则是叶涵一直以来不肯明确关系带来的。
越得不到就显得越神秘,也就越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杨泽生不希望祁镜进叶涵的房间,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这点占有欲还是有的。可要是祁镜不进门的话,靠他可找不到答案。
况且自己和叶涵一直是分房住,房卡还在叶涵手里,这次进去肯定需要一些“技巧”。杨泽生读了那么多年书可不具备这种技巧,最后还是需要靠经验丰富的祁镜来帮忙。
“决定了?”
“嗯,那走吧。”
祁镜见他起身,一口喝掉桌上的咖啡,拿起手机看了眼后立刻放在耳边,边往前走边说道:“喂,叶涵,房卡找到了么?”
“......”
“找不到了?怎么会找不到的呢?你包里有么?”
“......”
“那怎么办?没房卡我这儿怎么进房间呢?”
“......”
“好吧好吧,我试试。”
这通话说完,祁镜已经带上杨泽生来到了前台。
从沙发到台前这几步被他们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变成了小跑。虽然这段路时间很短,但对祁镜而言已经足够摆出一张略显焦急的表情了。然后在接下去使用的日常英语里,他还稍稍加了些语速和一些合理的结巴。顿时,一种紧张的气氛被营造了出来。
“不好,实在不好意思,我是5002号房客人......哦,不对,是5003号房的朋友,想进门拿点日常用品。”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前台服务员有些反应不过来:“5003号房?她本人呢?”
“本人不在,她叫叶涵,米国人,我是她的朋友。”祁镜尽量用短语,让自己表现得急躁些,“她现在在住院,现在住院要钱,现金在房里,房卡,房卡又掉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找你们开门。”
服务员业务水平还算到位,很快就了解了基本情况,核对了两人的身份后问道:“你们是她的朋友?”
“对对对。”祁镜侧身把待在身后有些紧张的杨泽生拉到前面,“这是她的男朋友,三天前叶涵小姐发高烧,就是我们叫的急救车。急救员还挺快的,半小时就到这儿了,那时候还是你们大堂经理接待的。”
“哦,有印象有印象。”前台服务员马上想到了之前和同事聊起过的这件事,马上说道,“那你们在这儿也有房间?”
“有有有,他是5002号。”祁镜拿出了自己的房卡,“我是5101号。”
见祁镜如此,杨泽生也从包里拿出了房卡:“这是我的。”
前台核实了两人的身份,然后笑着说道:“杨先生、祁先生,让你们久等了,我这里确认了两位的身份。但是想要补办房卡的话,需要客人亲自来办。”
“我不是补办房卡,我是要进屋拿东西!”祁镜说道,“叶涵还住在医院呢。”
“实在不好意思,为了保障客人的隐私,我们这儿......”
祁镜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些,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用手拍了拍台面:“既然你没法做主,那我要见你们经理,让他处理。”
“经理?”
“之前叶涵住院的时候也是你们经理帮的忙,又不是不认识我们。”祁镜说到这儿不再和她废话,“赶紧的,叶小姐还在医院等着我们呢。”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按照日本服务业的常态再纠缠下去很有可能被投诉。
而经理是什么性格她也很清楚,有些事儿能自行解决最好,所以和身边的同事小声商量了两句后,服务员做出了决定:“那这样吧,两位先生,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我现在打个电话给她,如果得到了她的允许,我就让你们进去。”
祁镜点点头:“那用我的手机吧。”
服务员拨上了叶涵留在酒店里的手机号码,很快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声音。确实是个年轻姑娘,语调很轻,刚开始用的还是华语:“祁医生,拿到东西了么?”
“叶小姐,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这里是柏锐酒店服务台,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授权给你的男友杨泽生和祁镜医生进入您的房间?”
“对对对,医院要我付钱,钱都在酒店的旅行箱里,我不能离开医院,所以就只有找他们帮忙了。你快让他们进去吧,这儿没有我特地从米国带来的特效药,我还等着吃药呢!”
既然对方接了电话,还说明了进屋的目的,服务员也没有再阻拦的意思了:“好,我这里就帮你重新办一张房卡,需要补交一些钱。”
“没问题没问题。”叶涵总算松了口气,“那我先挂了。”
“嗯。”
电话很快被交到了祁镜的手里:“我没骗你吧。”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想确保客人的隐私。”服务员低头鞠躬,然后从自己同事手里拿到了新的房卡,“这是新房卡,耽误您时间了。”
“谢谢。”
......
杨泽生跟着进了电梯,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松口气后,原本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也渐渐浮出了水面:“祁医生,我很想问你个问题。”
祁镜稍稍脱掉了些刚才还蒙在脸上的伪装,显得格外轻松:“怎么了?”
“你......你到底是不是医生?”
“当然了,你怎么问这个?”
“我真不是要怀疑你,只是......只是你刚才实在太熟练了。”
642.葫芦水壶和粉色玫瑰珠
位于东京新宿的柏悦酒店算得上一线顶尖豪华酒店了。
到了这个层次,各大酒店就是神仙打架,再往上堆叠星星也已经失去了意义,门面五星级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成为评比的门槛。
酒店所在大楼楼高52层,酒店占了其中最高的14层。
客房和套房从41楼开始,每一层都拥有着绝好的视野。尤其是最上方的豪华套房,透过落地窗能360度全方位观赏到东京的繁华闹市甚至是远处富士山的美景。
除开美景,柏悦最让人向往的就是服务设施。
楼下包括了护理室、按摩池、桑拿、瀑布池、游泳池、健身中心、图书馆、各类高档餐饮酒店,甚至这儿还为商务人士配备了宴会厅、会客厅和专业的会议室。
原本杨泽生是想订套房的。
超过200平的豪华套房肯定贵,可难得来一次叶涵超爱的日本,他肯定想给两人留个好回忆。但因为叶涵一直在关系进展上犹犹豫豫,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订了两间大床单人间。
其他事儿他肯主动,但在这个方面杨泽生想着日后早晚要在一起,所以还是做得太过“老实”了。
当初就想着陪叶涵好好玩半个月,住不住一起也没所谓,女朋友开心就好。没想到一连串的事儿挤在了一起,就算心脏真的没什么问题,取假体也需要手术和康复时间,旅游计划已经基本泡汤。
其实在日本想进其他人房间并不容易。
不过叶涵正在住院,人没办法到现场,情况特殊。因为关系到了房客的身体健康,想进门的也是一起来的好朋友,最后还有电话确认,所以服务员才肯帮忙重办房卡。
新房卡轻松到了手里,工作人员似乎也没想跟着。或许对他们来说,祁镜和杨泽生进入叶涵房间本身也算的上是另一种隐私吧。
见没人跟,杨泽生明显放松了不少,进电梯后嘴就没闲过,问了不少东西。
祁镜以前没少做这种事儿,进酒店要比进私宅容易得多,只需要忽悠一下前台就行了,没必要自己去开锁。有经验,实际操作起来自然熟练得很。
但在他所谓的最终诊断过程里,这些东西算下三路,有用却摆不上台面,所以祁镜并没细说。以后等杨泽生真的加入了自己的生物技术公司,如果对这些事儿还有兴趣的话,祁镜倒是不介意和他进行一些深入探讨。
比起这些可有可无的小技巧,杨泽生之后问的反而才是重点:“对了,陆小姐是学法律的吧?”
“嗯,好像是。”
“学法还答应帮你做这事儿......”
“学法怎么了?学法就不能帮朋友了?”祁镜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们又不是在害她,就是想知道她心脏到底怎么了而已。”
“我就是没想到陆小姐肯在这件事儿上帮忙。”
杨泽生不禁回忆起了刚才在医院里的一些画面:“你能想到前台服务员的操作,提前让她换掉小涵了手机卡,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谁知道陆小姐配合还挺默契的,你们俩说了几句就达成了共识......”
“她聪明嘛。”
杨泽生当然知道陆子姗聪明,要不然一个三十不到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得到这么优质的客户。他想说的完全不是这点,而是另一个方面:“我们和陆小姐也才认识没两天,怎么开口说了没两句话就肯帮忙了。”
“她和你女朋友关系好呗。”
“额......”
杨泽生一连两个问题全打在了棉花上,被祁镜简简单单地略了过去。忽然他想到了些平时一直都没在意的地方,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陆小姐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你们俩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有交集,当然有交集。”祁镜淡定地走在前面,“在机场我们就见过了。”
“见过么?”
“当然见过。”
“你们之前说过话么?”
“说过,当然说过。”
“这些天我一直在医院,我看你和她就说了没两句嘛。算了,反正我就觉得她对你特别信任。”杨泽生想了想说道,“我之前还和她聊过小涵的身体情况,她应该和我更熟络才对。为什么刚才在医院什么都听你的,不听我的?”
“大概我看上去比较善良吧。”
杨泽生:???
“不是啊,我就是发现你们俩之间总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
杨泽生越想越觉得这两人有问题,这些疑点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也不知是怎么的,一个念头转着转着突然跳了出来:“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噗~”
祁镜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他笔直地往前走,脚步不停,简单平复了下心情后,便转过身说道:“她不是有男朋友了么。”
“有男朋友怎么了?也就是个医生而已,你不也是医生么,难道比他差?”杨泽生回想了下陆子姗的脸,由衷地说道,“你们俩长得也有几分夫妻相,而且......”
祁镜叹了口气:“别而且了,我有老婆孩子的。”
“啊?”杨泽生是真的愣住了,没想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早已经成了家,“你连孩子都有了?”
“有了。”祁镜点点头,然后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看看吧。”
“艹,龙凤胎?”杨泽生往后翻了两页,全是祁阳和祁小芸的照片,“抱着他们的是你老婆?”
“嗯。”
“咦?奇怪了,怎么没露脸啊,你们结婚照有么?”
杨泽生还想往后翻,但祁镜没给他这个机会,眨眼的功夫就伸手把手机拿了回去,同时另一边叶涵的房门已经开了:“杨先生,我看你还是先管管自己的女朋友吧,她可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杨泽生尴尬地笑了笑,连连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有些兴奋过头了。”
“没关系,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嘛,很正常。”祁镜往房内看了两眼,对此毫不在意,“我其实也挺八卦的,。”
话到了这儿,他也是松了口气。
好在来日本之前给照片做了删减和备份,要不然陆子姗和自己的关系就暴露了。虽说坦白身份是早晚的事儿,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祁镜还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这件事儿,祁镜就无奈。
要不是自己名下生物技术公司底子太薄,他也没必要做这种事儿,直接拿钱砸就是了。至少他还有决策权,也知道日后HPV疫苗的一苗难求,现在研发项目。
要不是重生前他不太在意生物工程方面,也不可能只知道这么一位人才。现在看过履历后,杨泽生确实是最有竞争实力的,也是最有可能留在国内的一位。
只要丢到黄兴桦的病毒研究所工作个几年,到时候再......
算了,这些都是后话,还是着眼现在的叶涵吧。
其实杨泽生确实只是好奇了些,等进了房门后,关注点就全放在了自己女友的房间上。
房间还保持着三天前那晚离开时的样子,酒店服务员进来也只是稍作清理。床铺还是乱糟糟的,床头柜上放着叶涵的药盒,之前祁镜就看到过,里面除了塞来昔布外,就只有一些头孢和从米国带来的胃药。
“头孢提示她之前就可能有感染,所以之前我一直怀疑发热是她症状的一部分。”祁镜看了看药盒,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只是虚惊一场啊。”
“这是她的背包。”杨泽生按之前说好的,主要负责叶涵的一些私人物品,“里面除了些化妆品、一个照相机和两包纸巾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护垫和姨妈巾呢?”
杨泽生老脸一红:“你问这个干嘛?”
“普通成年女性一般会在包里备一到两张护垫,当然也有不备的,全看个人习惯。”
祁镜近乎是条件反射般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但要是备着大量护垫可能是分泌物增多,提示yd感染。如果包里有姨妈巾,那说明这些天她应该是例假,但她医院里的那个小柜子里却没放,那就提示月经不调......”
杨泽生听得一愣愣的,只到祁镜回头看了看他才反应过来:“哦,没这东西。”
祁镜点点头:“皮夹子呢?”
“里面就是些现金。”
“去看旅行箱吧,去医院前还叫你拿过换洗衣服和其他东西,应该知道密码锁数字吧?”
“嗯,知道。”
杨泽生其实根本就不用回忆,当初的密码锁上的四位数字还停留在原来解锁时的位置。很快旅行箱里的东西一股脑都被他翻了出来:“备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外套、内衣、一串手链和钥匙圈,然后就是你之前说的护垫和姨妈巾。”
说到这儿,杨泽生还是没有祁镜那么洒脱,显得很拘束。
祁镜在洗手间检查东西,话音传了过来:“没别的了?”
“没了,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有没有其他药?”祁镜说道,“那旅行箱那么多小口袋,你都给翻翻看。”
“其他口袋里是袜子、塑胶袋、一些平时用的餐具......”
杨泽生又在房间里做了个全面的检查,从旅行箱边边角角又掏出了不少东西,然后还搜刮了衣橱和柜子:“祁老弟,我全翻了一遍,真没东西了。”
“那么少?”
祁镜最想找到的就是些影响心脏的生活习惯和药物。
最主要的还是药物,叶涵的身体并不算好,这两个月除了塞来昔布不知道还吃过什么药物。至于生活习惯,这些天观察下来倒还不错,至少不是一个邋遢姑娘。
问题出在了哪儿呢?
祁镜在卫生间兜兜转转了会儿,又看了看门口的鞋箱,没发现什么东西后回到了杨泽生身边:“你刚才给我说的都是些什么?”
“就是些衣服、外套、备用的洗漱用品之类的。”杨泽生把东西一个个铺在了床上,“这些东西里你能看出她心脏有问题?”
“什么叫我能看出?她心脏本来就有问题,我只是想找到她心脏出问题的原因而已......”
祁镜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然后拿起衣服轻轻闻了闻,一股女人的香气窜进了他的鼻腔:“这股淡淡的香水味好奇怪啊,我怎么没印象......对了,你见到她放在箱子里的香水了么,拿来我看看是什么牌子的。”
“香水?”杨泽生摇摇头,“我没看到。”
“没香水?没香水这香味哪儿来的?”祁镜说道,“总不见得是她身上自带的吧。”
祁镜放下衣服,扫了眼床单上的东西,然后把行李箱又翻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气味的来源:“闻着像一股茶香,感觉不是国内的那种茶......”
祁镜对香水还有点研究,主要是靠看杂志和去百货商店识货,来获取这方面的知识。
但杂志的涵盖范围和国内香水品牌的代理,限制了他在香水方面的知识广度。毕竟医生才是主职,医学杂志可以买国外的,香水就没什么必要了。
能进国内杂志的香水都是名牌大厂,祁镜既然没闻过,应该就是国内不曾见到过的小众品牌。
“气味很淡,但却异常扎实,紧紧渗进了纤维里,不会像其他香水那样随便乱跑。”祁镜又看向了其他东西,忽然视线落在了那串手链和钥匙圈上,“你女朋友的东西还真有意思,这串红色珠子还挺好看的。”
“她说这是以前一位学姐送她的。”杨泽生对首饰还停留在金、银、钻石上,“看着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石,色太混了。”
“首饰要贵一点没错,只是也得讲究一个心意和搭配,要不然就是个死物罢了。”
祁镜拿起这串珠子,放在窗前阳光下好好端详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材料:“我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珠子,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估计是在国内哪儿买的地摊货吧。”杨泽生看着钥匙圈上的一个葫芦一样的水壶,说道,“平时她总喜欢逛些小商品市场,对旅游景点反而不太感冒。”
“地摊货......”
643.你能不能把这姓柳的给我弄回去?
杨泽生见过祁镜手里的那两样东西,都是之前在国内旅游的时候见叶涵戴过。
钥匙圈上的挂饰就是个类似小葫芦一样的水壶,形状怪异,上面涂着奇怪的黄蓝色颜料花纹,其实看上去就和一般的手工艺品没什么两样。
粉红色珠串乍一眼看上去像玻璃珠子,但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里面其实混了些白色条纹,其中有两颗还带着淡淡的裂痕。就因为这样,杨泽生并没有把这串珠子当回事儿,以为和钥匙圈上的水壶一样,只是随处可见的几块钱便宜货罢了。
“这应该不便宜啊。”
祁镜对矿石没什么深入研究,只是以前援滇的时候和当地几个卖玉的关系不错,学过两招罢了。
这珠子显然不是玉,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但至少知道价钱肯定不是水壶挂饰能比的,不会太便宜:“这种石头不是宝石,多少都会有瑕疵,成色太过单一了反而是人工弄出来的。而且份量不算轻,应该是什么矿物才对。”
看了眼抬手掂着份量的祁镜,杨泽生不解:“珠子和她的心脏有关系?”
“那就不清楚了......”
祁镜嘴上这么说,但在他看来,任何自己未知的东西其实都有可能发展为线索,有时候稍不注意就错过了。
之前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要不是他疑心重,是很难发现线索的。如果线索都发现不了,那就没之后的追踪溯源和诊断了。
现在叶涵的随身物品里绝大多数是些普通的日常用品,看着干净也没有影响心脏的地方。一顿排查过后,就是眼前这三样最让祁镜起疑:葫芦样的水壶挂饰、红色珠串和衣服上淡淡的茶味香气。
如果东西来历不明,用多了可能会有毒性,具体中毒的症状。
在祁镜记忆里,能造成心脏器质性改变的中毒好像就只有一个,镉。说到镉就不得不提一提现在他们所在的日本,当年群体镉中毒事件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毕竟是当年,拿陈年旧事来扣帽子就不对了。
只是日本躬匠精神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出事儿后当事公司积极按照司法程序处理相关事务。等原告人数超过500,律师团人数超过300过后,他们终于真诚地弯下了腰,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
其实痛痛病是否真的全因镉废水导致,其实还有一些异议,但在连续败诉两次后,公司也没再挣扎。
反正中毒的平民早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从症状上来看,镉中毒确实会造成骨骼关节疼痛,而且疼痛程度会慢慢增强,到最后连呼吸都会痛。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叶涵的肌肉痛也有可能是骨骼痛,毕竟肋骨这儿的症状一直存在。
只不过,当初祁镜做过肌力测定,叶涵的肌力存在一些问题。
而且镉中毒不仅仅损害关节和心脏,最先侵犯的其实应该是肾才对。没有肾损伤带来的各种症状,入院后也没做过尿常规:“看来明天还得让他们查个尿常规,还有重金属中毒也得查......”
祁镜叹了口气,这次“查房”还是有点效果的。
算上流感病毒引起的病毒性心肌炎,以及药物导致的药源性心脏病,现在他有了第三个方向。
从现有手里的线索来看,前两个的可能性很低。病毒性心肌炎起病急骤,流感病程也非常长,不应该像叶涵现在这样。而后者需要有相关药物的存在才行,可找了一圈,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
当然,祁镜也不会立刻把他们剔除掉。
大自然中不仅仅是流感会造成病毒性心肌炎,柯萨奇、细小、腺病毒、风疹、EB、巨细胞等等都有这个可能。慢性心肌炎症状确实轻微,平时察觉不到也很正常。在药物方面就更复杂了,说不定叶涵把药放在了家里,这次旅行根本没带来。
相比这两个,外来物品的中毒或许更靠谱些。
“对了,这珠子和挂饰你之前见过么?”祁镜问道。
“见是见过几次。”杨泽生对这些东西一直都没什么兴趣,“最早应该是刚和她谈恋爱没两个月的时候,她特地从米国飞来看我。我当时就见到这串珠子,还挺好看的。我也问过,她说是自己师姐送她的。”
“离现在多久了?”
“一年多前吧......具体多久我也忘了。”
“你们恋爱谈了多久了?”祁镜忽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杨泽生有些奇怪,“你怕什么,我就是下,随便问问,你刚才还挖我老底呢。”
杨泽生想了想,回道:“有两年了吧。”
“她在米国,你在澳洲。”祁镜还挺惊讶的,“你们竟然是异地恋啊。”
“是啊,怎么了?”杨泽生倒是对这种关系没太在意,“我在澳洲读书嘛,离不开。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就说好,等我毕业之后就住在一起。”
祁镜轻哼了声,对这话不以为然:“现在你都毕业了,也没见你们俩住一起啊。”
杨泽生听着尴尬得不行,连忙反驳:“我说的住一起是结束异地恋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祁镜见他有些急了,便换了个问题,“你们平时怎么见面的?”
“等她休假呗,每年有两个月可以带薪休假。”杨泽生说道,“不然的话,就只能等我放假了,一年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毕竟我研究的东西比较特殊,一直都很忙。”
祁镜听到这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没有急着说下去。等稍稍理完了思路后,这才说道:“那你们一年见面才两个月?”
“哪儿有。”杨泽生摇摇头,“她来了我也得有休息才能见面吧,不然来了干嘛呢?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吧。”
“......原来是这样。”祁镜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一个月你们都是分开住的?”
“是啊。”
杨泽生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有问题么?”
“哦,没什么。”祁镜假装看着手里的珠串,小声埋汰道,“你当初也不问问这是什么材质的,哪儿买的,搞得我很被动啊。”
“就是串珠子而已,我问这干嘛?万一她觉得我多事怎么办?”
“算了算了,这东西应该不难查,我打个电话问问朋友就行。”祁镜叹了口气,又拿起了那串钥匙,“至于这个挂饰嘛,看着就是个小葫芦底子,上面的颜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就先暂时当做普通手工艺品吧......”
三件东西里,他在意的还是这身香水气味。也就只有香水能做到全身长时间覆盖,也更容易产生毒性。但祁镜缺乏国外香水的知识,认不出这是什么味道,也就只能作罢。
“不早了,收工吧。”
“有发现么?”
“还行,不过......”祁镜摇摇头,“线索有点乱,我得回房间好好想想。对了,明天心彩超定的几点?”
“上午十点。”
“哦,知道了。”
叶涵的东西不多,定的房间也不大,搜查工作刚开始没多久就结束了。相反,之后把物件恢复原样反而更耗费时间。祁镜懒得做这种事儿,叶涵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得到了个彩超确切的时间后就拍拍屁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杨泽生清理完现场已经过了八点,日本病房早已经清场,所有家属必须离开。这时的陆子姗也离开了医院,乘地铁回到柏悦酒店。
不过上楼后她没有回自己的5003号房,而是上了5楼敲开了祁镜的房门。
“你总算回来了,手机卡呢?”
“换回来了。”陆子姗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你这儿呢?房间查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有点头绪了,只不过具体细节还不太清楚,需要找人帮个忙。”祁镜躺回床上,问道,“你见过叶涵戴的一串粉红色珠子么?”
“没见过。”陆子姗放下包,摇摇头,“粉红色珠子?还有粉色的玉?”
“那不是玉。”祁镜轻轻揉着脑门,“总觉得有点眼熟,我以前肯定见过,名字就在嘴巴边上,愣是叫不上来。”
“这珠子和她的病有关系么?”
“我觉得会有些联系,但......”祁镜摇摇头,又问道,“对了,你以前闻过茶叶味的香水么?”
“茶叶味?”
“其实也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茶叶,就是挺像的。”祁镜挠挠头,觉得自己进了死胡同,“这茶的味道还挺怪的,就是不知道哪儿怪来着。”
“唉,你也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等明天检查出来了再说吧。”陆子姗安慰道,“等这事儿完了,我这里还有个麻烦的客户要你帮帮忙。”
“就上次的丙肝?”
“嗯。”陆子姗伸了个懒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反正挺要强的一个女人。”
“你说你接这工作干嘛。”祁镜吐槽了一句,便翻起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讯名单,“上次我就和她聊过,要求是真的高。”
“老是做国内的医疗纠纷也挺无聊的。”陆子姗换下衣服和头发,转身进了卫生间,“你都有公司了,以后说不定还得跨国,我也得跟着转型才行。”
“行吧,随你。”
祁镜听着淋浴的水声,眼睛盯着通讯录里的一个人名越发犹豫了起来。他脸皮虽然够厚,但也不能老盯着一个人帮自己,薅羊毛割韭菜也得有个度才行,要是伤着羊皮或者把韭菜根给刨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算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刚暗暗说了这句话,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来电提醒上显示的就是这个人。
祁镜知道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可顶不住别人白白送上门啊,连忙接起了电话:“啊哟,汉总,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汉这通电话其实是来信师问罪的,一脑门子喷人的话等着说呢,没曾想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招呼:“刚我还念叨你呢,想要打电话来找你聊聊天,没想到你自己打过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也许是在日本待多了,祁镜也学会了这套东西,而且转场非常快,三言两语把李汉绕晕了之后,马上就切入了自己的话题:“汉总你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我现在算是遇到难题了,就想找你问问。”
“额,嗯,怎么了?”
“你办了那么多大案要案,应该接触过香水吧?”
“接触过,虽然课本上没有,但真到了实战的时候还是得学一下。”李汉听着就觉得有大事儿,连忙问道,“你不是在日本么?又遇到案子了?怎么和柯南一样!”
“不是案子。”祁镜连忙否认道,“有个年轻病人心脏不太好。”
“哦,然后呢?香水有问题?”
“我是第一次闻这种香水,有股淡淡的茶叶味。”
“茶叶?那应该是绿香调的吧。”李汉说道,“香水依照其制造材料的不同来划分,大致分为6种:花香族、绿香族、果香族、柏木族、东方族和醛香族。”
“牌子呢?”
“牌子我哪儿知道,我又不在日本!”
祁镜也是无奈,人毕竟不在身边,根本没法做辨别:“那我问问另外一个,一串粉红色的珠串,你平时工作的时候遇到过么?”
“什么材质的?宝石?”
“看着应该是矿石类的。”
“矿石,很沉么?”
“有点份量。”
李汉听到这儿似乎有了些头绪,继续问道:“东西在你手边么?”
“放回去了,不过我记得它的特征。”祁镜说道,“有些很淡的白色条纹,有两个还带着很细的裂缝。”
“白色条纹,那应该就是那个了。”李汉基本确定了东西的种类,“菱锰矿知道么?或者我换个说法,红纹石,你有没有听说过?”
不管是菱锰矿还是红纹石都让祁镜想起了以前援滇时的一些记忆:“哦,原来是这个,怪不得我有点印象。汉总就是汉总,简直是活电脑啊,那就这样,谢谢了......”
祁镜说罢就要挂电话,这时李汉才想起自己打电话来的目的。
“喂,你给我等等!是我打的电话,怎么全变成帮你解决问题了!”
“怎么了?汉总有事儿?”
“废话!”
说到这事儿,李汉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把这姓柳的给我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