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饭局(3)
朱雅婷和陆子姗都没想到,平静的生活给她们奉上了一出比狗血爱情剧更荒诞的分手再遇戏码。
之所以坐在对面的纪清和祁镜没这种感觉,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看爱情剧,也就没有这种既视感了。
祁镜和陆子姗以各自口中“怎么是你”四个字为开场白,拉开了这场大戏的序幕。
朱雅婷兴高采烈地想要先自我介绍一番,谁想还没开口就被这两位抢走了主c位,慢慢沦为了在旁相衬的绿叶。
“你们俩......”
她还多问当事人几句,调和下双方的尴尬气氛。但看两人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以及桌面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只能看向自己的男友:“他们俩认识?”
纪清也是暗暗吃惊,本来只想请各自好友出来吃顿便饭,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没有答话,或许这时候不插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子姗幽怨地看着仍把视线放在窗外的祁镜,没忍住急躁的性子,还是率先开了口。
只不过她说话对象并不是祁镜,而是坐在身边的闺蜜。
“你不是说带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吗,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本科应该还没毕业吧?”
陆子姗以祁镜的年龄和比其他本科多一年学制为切入点,一时半会儿让朱雅婷不知该如何接话,最后还是纪清出声给打了圆场:
“祁镜很有诊断天赋,执业证书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祁镜看了看纪清,话虽然说得很漂亮,但对他这位老相识来说没什么作用。
和对方分手后,他可是把女人好好研究了一番。
对现在的陆子姗来说,自己是不是医生根本不重要,有没有人来解释也不重要,重点只是为了发泄下心里的不快罢了。
不过纪清似乎不太明白,还在帮他说好话:“祁镜的实力已经能和主治平起平坐了,我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向他学习。”
祁镜听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女人盛怒时只是要男人低头认错罢了,哪要听什么狗p解释。你越解释,错得就越离谱。
不过呢,想让祁镜认错,那是绝没可能的。
“你不是说我这样的男人到处都是么?”
祁镜很淡定地拿着搅拌棒调了下手里的咖啡,看似随意,却忽然在两人用言语争夺的地盘上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怎么,找了四年还没找到好的啊?”
要是按朱雅婷原来的脾气,碰到这种口气说话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归为渣男。
处理办法也很直接了当,破口大骂一顿,QQ拉黑永不联系。
不过这次略微有些不同。
旁观者视角看待问题会客观不少,再看着平时嘴上不饶人的陆子姗小脸涨红的样子,她反而有点想发笑。
她和陆子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同班同学。高中时朱雅婷跑去了法国留学,不过两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每逢寒暑假也会聚上一聚,叙叙旧。
她只知道陆子姗在高中时谈了恋爱,不过在大学第一年就分手了,当时还找她哭诉了好久。
然而四年过去了,周围苍蝇蜜蜂满天飞,却根本没法近她的身。稍有些不如意,就会被陆子姗那条毒舌说得体无完肤,不带半点脏字的那种。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口水战首次交锋,两人打了个平手。
法式开胃菜过后,汤和主菜牛排上桌,同一边的战场也变得再次焦灼起来。
“那么多年没见,你的品味还是那么差,黑体恤牛仔裤,有没有一点新意?”
“你还不是一样,天热出门就是这条红蓝相间的长裙。”
“这可是......!”
陆子姗刚要说些什么,马上就噎了回去。她可不想承认自己还留恋着两人高三毕业后的第一次约会,当初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她喝了口汤,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马上改了争辩的话题。
“你不是说学医很无聊嘛。”陆子姗拿起刀叉叮叮当当地切下一块牛排,送进自己嘴里,“怎么又跑回去干临床了?”
“嗯,学的时候是挺无聊的,真干起来倒还好。”
祁镜也没闲着,餐盘里的声音比她更响,容不得半丝让步:“你不是说要考研考博吗,放弃了?”
“你怎么知道我放弃了?我还在备考呢!”
“你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要真想考研,早就待家里全力复习了,哪儿还会来参加聚餐。”
祁镜又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说道,“前一晚的眼妆都没卸干净,应该是去见客户了吧?在哪家事务所工作啊?”
朱雅婷越听反而越来劲,连忙插话道:“不是昨晚,是上午。上午见了客户,下午一直在补觉。”
她说完又仔细看了看闺蜜的小脸蛋:“车上光线不好,我倒没发现,现在看看好像还真是这样。”
“又在那儿耍小聪明......”
陆子姗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初那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不过她绝不会就此罢休,马上就组织起了反击:“我觉得你还是别做医生了,这种臭脾气总有一天会惹上一身官司。”
祁镜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也不知是随口说说还是有意为之。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对他触动很大,因为就在五年前他刚考进丹阳医大的时候,陆子姗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回合表面上看是祁镜完胜,陆子姗的反手软弱无力。
不过只有祁镜自己知道,她这一手的威力有多大。而且这句话像着了魔一样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展现出无比的后劲,隐隐有种一招输输满盘的感觉。
“我劝你也不要做律师了。”
祁镜往嘴里送了口汤,回味了一番咽下肚子:“按你这种疯狂的工作模式,估计活不过四十岁。”
“是啊,子姗,你太拼了。”
朱雅婷这时给出了最后一发补刀,帮祁镜挽回了些许颓势:“你当初那么爱油画,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去法国留学,怎么会留在丹阳考什么政法大学?”
“现在从早忙到晚,没有半点休息时间......”
“我约你聚餐从上个月拖到现在......”
陆子姗放下了手里的刀叉,耳中听着好友的劝诫,眼里满是祁镜早已柔和心疼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输了。
......
“伤脑筋,爸妈要逼我考医大。”
“哈哈哈,你这臭脾气要是做了医生还不得惹上一身官司。”
“呵呵,也是啊,事情有点麻烦了啊。”
“我刚才在开玩笑呢,做医生也挺好的。要真的吃了官司也不要紧,我会去考政法大学,毕业了就做你的专职律师!”
“我岂不是要变成你的私家医生?”
“那当然了,做律师也是很累人的!”
59.讨论会
“老师我决定了。”
吃完饭回到家的陆子姗穿着睡衣慵懒地躺在床上,语气却显得格外坚定,“我知道转型很难,之前好不容易留下的人脉关系几乎都没用了。”
“你知道还准备改?涉外和知识产权是最赚钱的,总比搞医患来得舒服吧。”
陆子姗翻了个身,嘴里说的是自己的事情,眼里却全是那个男人的影子:“老师,你了解我,钱多少真的无所谓。这一年实在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行吧行吧,明天就把辞职信交上来吧。”
陆子姗愣了愣,不过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行。”
“哈哈,以为我在撵你走啊?”电话那头的小老头笑着说道,“我们事务所不接医患单子,所以你留下也没用。在丹阳我还认识点人,会帮你联系最好的医学律师事务所。”
陆子姗心头一暖:“谢谢老师。”
“祝你在新的环境里工作愉快。”
挂完电话,陆子姗猛地一拉毯子,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窝,暗骂了自己一句:“陆子姗,你好贱啊,说好以后都为自己活了!怎么才见上一面就......”
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慢慢拉下毯子,露出了半张俏脸来。
她两眼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暗暗骂道:“你要是不好好干,我一定弄死你!”
......
第二天一早,祁镜就像没事人一样走进了急诊室。离十点的学生讨论会还有些时间,他想看看前一晚有没有收下什么奇特的病例。
刚跨进门还没坐定,他马上就觉得诊疗室那些家伙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不出他的所料,纪清这小子在加班。
他之前参加研讨会欠了些工时,索性一次性给自己补上了一整个早班。
今天是周六,急诊会迎来一波高峰。本来应该是陈霄和张杰义搭班,不过张杰义临时请了假,王廷正愁没人可用,纪清早中班连上算是给他减了压。
至于他为什么选今天,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就没人知道了。
纪清拿着一些化验单笑嘻嘻地走到祁镜身边,边看着各种检查数据边不怀好意地问道:“你和她怎么样了?之后有没有再联系啊?”
祁镜甩开他搭上肩膀的胳膊,压低声音回道:“都分手四年了,有什么好联系的?”
“不对吧,你昨天吃完饭还想送别人回去来着。”
祁镜眯着眼睛看了眼使坏的纪清,之后又扫了遍在座的那些等好消息的人,陈霄、李玉川就算了,没想到连王廷也在其列。
老头一本本翻着医疗记录册,时不时给自己续上口清茶,竟然连半个字都没问。
反常,太反常了!
分明就是在有意地降低室内“噪音”,在为得到新鲜的八卦而服务。
祁镜见状也不多做解释,反而隐隐地拔高了自己的话音量,巴不得整个诊疗室都能听见:“你在开玩笑呢,我叫的出租车哪儿有你媳妇自家的豪车舒服?”
李玉川:?
陈霄:??
王廷:???
纪清还是低估了对方狡辩互怼时的能力。
在自己处于绝对不利的情况下,祁镜竟然还能还手,而且这一手直接就把场上局势整个扭转了过去。
他马上就发现周围目光的变化,几乎一瞬间就全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毕竟分手四年后的重新相遇远没有一个富家千金女朋友来得有冲击性。
况且偶遇的还是那个到处沾花惹草的渣男祁镜,其实理性点分析一下并没有什么好深挖的信息。
相反的,纪清这一边就不一样了。
“纪老师,是真的吗?”李玉川第一个倒戈。
“老纪,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陈霄紧随其后,“富家千金的豪车,是啥牌子的啊?说出来我们开开眼。”
纪清脸皮自然没法和祁镜比,一被追问就没了方寸,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收场。
最后还是王廷控制住了有些混乱的场面,重重甩下手里的黑本子,大声骂道:“聊天,不用上班了?icu里还躺着......”
忽然他想起那病人已经转去普通病房,马上就改了口:“虽然现在icu没病人,你们也得给我紧绷神经,急诊室定律一忘了?老天爷在看着呢,整天嘻嘻哈哈,是觉得这里太轻松了吧?不给我弄点危重心里不舒服是吧?”
几人顿时都没了声音,一哄而散。
陈霄和李玉川不禁腹诽,刚才祁镜没来的时候老爷子聊得挺起劲的,这脸色换得可真够快的。
纪清和祁镜也没法再聊了。
一个拿着一叠医疗记录册和检查报告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另一个在墙边记录板上看看有什么新病人。发现没什么有意思的病例,他就和王廷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上午十点就是他之前和肖玉定好的学生讨论会。
医大的大礼堂排表很紧张,每天都有开不完的医学会议和特殊病例研究会。
祁镜这种带有教学性质的学生讨论会自然不可能和那些大佬抢地方,最后用上教学楼一个公开课用的大教室已经算是给了最大的方便了。
那儿经常用来做考试会场,这几天正巧空着。
“广告”前几天就发出去了,在校园橱窗里占了个小版面。宣传更多的还是学校里的学生论坛,有好几个帖子都提到了祁镜。
其中一个还放了一小段江湖论的语音,反响还不错。
十点不到,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150座起码占去了3/4。其中一多半是当初那堂课的“回头客”,还有些是慕名而来的学生。
当然不只是他们,还有肖玉带着的几个老师也来了。
就算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她们穿着显眼的白大褂,气场也绝不是那些没经历过临床的学生能比的。
“妈,你怎么穿成这样?”祁镜有点想笑,“说好是学生讨论会呢?”
“我当然得来了!”肖玉摘下眼镜,抬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要不然课堂还不知道会被你带歪到什么地方呢。”
“你怎么还不信我啊。”祁镜心里有点苦。
“让我信你?”肖玉忽然剑走偏锋,轻哼了一声,“这没得讨价还价,待会儿给我好好主持这次讨论会,那女孩的事儿等课完了我再好好和你算账。”
60.跑得快没用
祁镜没想到这事儿传得那么快,王廷和他爸妈关系不错,应该在其中应该发挥了不小的能量,自然功不可没。
他马上东拉西扯换了个话题,肖玉以上课为重也没继续和他说什么。
两人相视了一眼,没进一步深聊下去。
随着教室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学生,讨论会正式开始。
来的人里主要是些大四学生,也有大三刚接触临床医学的学生,估计是出于好奇来看上一眼。至于他们是如何在上课时间跑来这儿的,祁镜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机会难得,肖玉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内容也比上一次多些。
为了能找到心仪的帮手,他很看重这次讨论会,不想随便糊弄两句就算了。
昨晚吃完饭他就跑去文具店买了支激光笔,回家后又特意做了个简单的ppt,还从网上找了几副图片。
为了增加趣味性以及对理论知识做总结,他在ppt最后他还加了些病例。
现在是五月底,学期即将结束,大四已经基本学完了内外妇儿、影像和诊断的书本知识,完全可以参与讨论。
他们无非少了一点临床经验。
讨论会从10点开始,预计11点就能结束。
妊娠生理的内容其实不多也不难,祁镜连教科书都懒得带。
他走上前台,点开第一张ppt便开口说道:“我在这里只是想强调一下,我接下去说的内容其实没多少理论知识,对你们考试也没太大帮助。这只是我在闲暇时想到的一些东西,无聊拿出来分享一下。”
“我只想传达一个观点,学医并非只有死记硬背刷题看病例,还有它有趣的一面。”
说到这儿,下面响起了一些掌声。
这些学生实在是背知识快背傻了,几乎每页纸上都有需要掌握的内容。问老师哪些是考试重点,回答往往都是同样的话:整本书都是重点。
这时祁镜看了眼自己的妈,想到讨论会结束后还要接受盘问,便临时在自己的发言里穿插了一小段马屁:
“当然了,我能力有限,教学方面肯定没有肖主任优秀。”
“我的本意是希望你们能在这种枯燥的学习生活中仍心怀希望,过得稍微愉快一些。毕竟你们都已经进了医学的大坑,想再跳出去很难。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得学会享受。”
这次掌声要热烈不少,这几句话几乎道出了医学生的心声。
很多考进医学院的学生根本不是自己喜欢学医,大多数是父母帮填的志愿。其实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考什么学校,一听学医觉得高大上,也就同意了。
但当真正接触医学后,这些学生很快就会觉得乏味无聊,真正的煎熬就此开始。
从第一次进解剖房的好奇心,到完成理论过关考的决心,他们靠着那丝信念在苦苦支撑着。等进入临床,承受着各种压力,带教老师的,病人的,家属的。
那时能依靠的就只剩下救死扶伤的心意了。
祁镜要的是能在这种环境下仍应保有工作热情的人,对领导老师学长敢说不的人,思维不受教科书束缚的人,能将自己想法贯彻到底的人。
就算基础差些也没什么,毕竟学医和做医生是完全不同的。
这点上他深有体会。
祁镜清了清嗓子,拿出激光笔点中身后的大屏幕:“之前听人说过一个看法,说他这辈子唯一得过的第一名就是跑赢了其他上亿的精子。对于这个观点,你们觉得对吗?”
有一部分学生默默地点头,觉得这个观点没什么问题。
而更多的则觉得未必,他们知道受精妊娠不是一个简单的赛跑问题,但要细说个所以然来又不知从何讲起。
因为教科书里写精卵结合前的篇幅非常少。
书本一开始先介绍了精子的构成,随后再叙述一遍需要比赛的赛道情况,最后以进入卵子做收尾结束掉第一节内容。
总共也就两三副插图,连一千个字都不到。
其实不仅是那些学生,连肖玉也觉得奇怪。教书那么多年,这一小节从来都是一笔带过的,实在搞不懂儿子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这个观点肯定是错误的,这和跑得快不快没关系,只是我们运气够好罢了。”
祁镜笑着说道:“有些同学的基础知识似乎不太扎实,需要好好学习书本知识了。我的讨论会追求有趣但也有个限度,我说的有趣只会为了更好地掌握知识服务,本末可不能倒置。”
说完他点开第二张ppt,是一张精子放大后的图片,有各部位名称和详细说明。
图是祁镜不知从哪儿扒来的,不过他并没有对那些名词多做解释。
他动了动激光笔:“这些小东西出来的时候是被裹在精浆里的,到着陆那一刻为止,它们也就刚踩上起跑线,能不能活下来和速度力量没任何关系。”
“知道为什么吗?”
底下那些学生都摇摇头。
“因为这时候精浆没液化,还没允许它们跑呢。”
“哈哈......”
祁镜随手点开下一页,画风突变,从原本医学照片改为了一家体育场馆。
“这是前两年国外的一场足球比赛,赛后发生了踩踏事件,死了二十多人,里面各年龄的都有。这说明了什么?”
台下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和今天说的内容有什么联系。
祁镜摇摇头:果然都看书看傻了。
“首先你们要知道‘射’,或者以精子的角度来说就是‘喷’,都是一种有相当风险的行为。”
“上万人挤在一起走路都要死那么多人,何况上亿个兄弟被包裹在这团液体里被喷出体外呢。你们说,这种踩踏事件和身体强壮有没有关系?”
“没有!”
“肯定没有!”
祁镜点点头,又翻到了前一页:“让我们看看在这个起跑线上,这些小家伙会遭遇到什么。”
“尾巴被压断,死;跑错路钻出了精浆,死;大家尾巴缠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力量和速度在这儿都没用,首先你得运气好。”
61.我们都是天选之子
学生们哄堂一笑,确实和祁镜说的一样,这种情况下没运气是不行的。
“等精浆液化开始流动起来,选手们纷纷踩过起跑线,进入了第一关x道。x道有什么?上次听我课的同学应该知道。”
“各种正常菌群!”
“还有免疫细胞!”
“对,这儿有免疫细胞。”祁镜点中了图片角落里的一些细胞,“你们都学过免疫学应该知道,这些天杀的家伙眼里只有两种东西。一种是自家东西,另一种是必须死的其他东西。”
“精子就属于第二种,其他东西。”
“双方拥在一起打架,你们觉得精子能打过吗?”
“不能。”
这次回答得很快,学生们都知道免疫细胞的威力,几乎异口同声。
“是啊,对方是免疫细胞,打是不可能打过的,人再多也没用。这就是肉包子打狗,白给。”祁镜又问道,“那这时候该怎么办?”
“打不过就溜呗。”
“是啊,三十六计走为上!”
“对,只能跑。”祁镜在这儿顿了顿,解释道,“其实话说回来,跑得快在这一关还是挺有用的。但要记住,只是有用而已,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摇头,快不是挺好嘛,能远离免疫细胞的追捕,至少能活下来了。
祁镜见没人能接话,只能自问自答:“因为跑得快归快,可是它们瞎啊。”
话音刚落,祁镜就配合着自己的步调切过ppt,换上另一张动图。
这是大二组织胚胎学里的一张图,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蝌蚪”。它们挤作一团胡乱瞎晃悠,根本没有固定的游动方向。
“精子找不到方向怎么办?”
“靠运气。”
“你们学得挺快的啊。”祁镜笑了笑继续说道,“运气好的,冲刺方向对了,直奔第二关的子宫宫颈而去。运气差的,在里面瞎绕圈,被吃掉;游歪了的,被吃掉;游向反方向的,那就更别提了。”
这时,有位男同学忽然提了一句:“我觉得游得快也不是完全没用处。”
不一样的声音并没有影像到周围同学的思路,反而给了他们一些吐槽的空间和充足的期待感。
“这次有好戏看了。”
“直接硬怼,强啊。”
“又是三班那个,上课都直接怼老师的,果然是坐不住了吗?”
学生们眼中打乱节奏的捣乱分子,对祁镜来说却是宝贝。
他等的就是这种人:“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那人没想到对方会直接问名字,愣了一小会儿说道,“胡东升,大四三班。”
祁镜点点头,默默记下:“说说你的看法。”
“x道又不是二维平面结构,只要速度不算慢,绕一点路还是能赶到宫颈口的。”胡东升用手指做了个螺旋形的行进路线来表明自己的观点,“路线长度是远了些,但几率并不低。”
“不错不错,有点想法。”祁镜笑着问向其他人,“还有其他观点吗?”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祁镜挑的这部分内容实在有些偏,说得也细,每一步都被拆开讲,跟不上他的节奏也正常。
“当然跑得快还是要推崇一下,毕竟也有运气不咋的,但靠速度最后还是到达了第二关的家伙。这种靠实力获得胜利的家伙,我们必须给予表彰。”
祁镜饶有意味地拍拍手,停顿了片刻然后把ppt又切回了原来那张精子图片:“虽然没什么用。”
“哈哈哈......”
胡东升有点不服,继续问道:“既然殊途同归一起到了第二关,怎么会没用呢?”
“这很好解释,因为精子的能量是有限的,在x道这儿绕了好几圈把能量用完,后面几关就别想过了。”祁镜用笔点着屏幕,“路痴是没有前途的。”
“哈哈~”
祁镜翻过好几页,找到了一张子宫图片:“千辛万苦,它们穿过宫颈来到子宫,也就是第二关。对这些小家伙来说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但现实是残酷的,想通过这里又要死掉一半。”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为什么我要说死掉的不是1/3,不是2/3而是一半?”
“因为有两条输卵管。”
“然后呢?妇科应该都教过了,你们的肖主任可坐在后面看着呢!”
知识死记硬背容易,可灵活应用起来就需要一定门槛了。要是平时就习惯了应试教育刷题那套,想转变思路就很难。
不过刚才的胡东升没让祁镜失望:“因为卵巢排卵只有一个,极少有双侧同时排卵。
“对,没错。”
祁镜说道:“大多数卵巢是做一月休一月,所以这时候哪个卵巢在排卵,没精子知道。二选一,你得猜,猜定开跑。错了就完蛋,输卵管可没法走回头路。”
“学长,这一关是不是告诉我们选择恐惧症也是没有前途的?”
祁镜本还想继续往下说,没想到一个女生吐槽了起来。虽然没有像胡东升那样,至少她的思维比绝大多数人敏捷。
“我想它们应该不至于待在子宫里干等着吧。”
女生点点头。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就说,这是讨论会不是上课。等讨论会结束,最活跃的那些人会有奖励。”
说完他就问到了那位女生的名字。
奖励自然能带起一波节奏,让那些学生开始无限遐想。祁镜是丹阳医院院长儿子的事不算秘密,没一会儿关于奖励的猜想就开始离谱了起来。
有说能加平时分的,有说能免去一次不及格的,还有的竟然说出了能直接在丹阳医院工作的蠢话。
里面有一个算一个全进了祁镜的黑名单。
“接下去是第三关,也就是关底,卵巢。”祁镜问道,“在这儿,小家伙们会遇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话说了一半,扫了教室一眼,马上胡东升就答上了话:“得有卵子,如果卵巢没排卵,或者过了卵子存活时间,就等于白跑了。”
“那卵子凑巧在输卵管呢?”
“那就可以结合了。”
祁镜这时又搬出了一张大量精子追逐卵子的动图:“男生游戏玩的多,觉得像什么?”
“像攻城!”
“这不就是boss战嘛。”
“对这就是一场需要团队配合的boss战。很有难度,但还是有攻略方法的。”祁镜解释道,“精子头铁,有一种叫顶体的东西,可以在卵子的透明带上溶出一个洞。”
“从动图上看,精子要小的多,单单一个精子是远远不够的,这就要说道了团队配合。
而且最关键的是,只要有一个穿过,那透明袋就会全部关闭,在外的小家伙全部阵亡。
所以看看,明明大家是一起溶解透明带的战友,可只有最后刚好补刀的那位抢到了人头,这些战友连个助攻都拿不到。
所以来到这个世上是多不容易,我们可都是天选之人。”
62.答题纸
之后祁镜又说了受精卵的分裂和着床,最后的胎盘、脐带、羊水也都做了很有趣的介绍。
他没怎么讲过大学课程,在时间分配上有些瑕疵。为了保证在11点半前能结束掉,祁镜掐掉了后面不少的细节部分,有些地方只能略微提一提,没法细讲。
当然讨论会只是一种吸引学生的形式,最后的病例题筛选人才才是关键。
做题没有强制性,想做就拿答题纸去做,没兴趣的可以直接离开吃午饭。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教室里一百来个学生没走几个,几乎全留了下来。
......
下午一点刚过,纪清端着饭盒往嘴里送着饭,一边看祁镜笑的样子非常好奇:“你看什么东西呢,有那么好笑吗?”
“那些学生的答题纸。”
祁镜也不急着递给他看,而是从办公桌旁边拿起张ct化验单,卷成一个圆锥体罩住口鼻,看上去格外怪异。
“从网上给了他们一张图,里面是位中年大妈,脸上罩着一个塑料袋。我让他们看图写病因、诊断和治疗,有几个答案实在太有意思了。”
这是急诊很常见的病,纪清在看了他的模样后马上就懂了。
等知道了题目再回头去看那些答案,他也忍不住一起加入了祁镜的憨笑阵营。
“这应该是呕吐,套塑料袋是为了防止吐在地上,得先禁食,然后用吗丁啉?”
“老阿姨眼睛不好,一直在找塑料袋里的东西,建议挂眼科。”
“这是在防止她咬人吗?”
“袋子里有什么好闻的香味吗,看她挺享受的。”
......
纪清忍着笑出来的眼泪,边翻着答案边把饭吃完:“这题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难了?”
“简单的大家都会,有难度才会显出差距。”祁镜一张张看过答题纸,“要是这一届不行就等下一届,现在有的是时间,宁缺毋滥。”
纪清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不过也没细想。
他现在更需要在意的仍然是自己的实力,人手方面还是交给祁镜更妥当。
万一真给建起了疑难杂症科,到时候拖后腿肯定会被他活活怼死。
“对了,有件事儿忘和你说了。”祁镜从答题纸里抽出了胡东升的放在一边,然后话锋一转,“我刚才那顿午饭是陪我妈一起吃的。”
“肖主任?”
“嗯。”
他听着挺正常的就没当回事儿,随口问道:“那然后呢?”
“所以晚饭得你请。”
纪清眉头一皱: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过山车逻辑,根本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妇产科的肖玉,恨不得把自家卧室搬进产房的大主任,竟然会抽出宝贵的午休时间找才刚上班的儿子聊天,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祁镜平静地说道:“所以,晚饭得你请。”
原来是为了早上这事儿......
纪清眨眨眼睛显得很无辜,连忙开口解释:“你女朋友的事儿我只和科里那几个人说过,其他......”
“等等,我再重申一遍,我们四年前就分手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祁镜拦着他不让他说话,自己则继续强调道:“请注意你的措辞,措辞不当是会害死人的。还有,你不会不知道王主任和我爸妈在一起工作了三十年吧?”
“可是我强调过,只和他们说,千万别传出去。”
祁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惊讶,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不是两个朋友互相开玩笑嘻嘻哈哈的笑容,而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前脚刚说完,他们后脚再用同样的话去和其他人说,这有意义吗?”
纪清对着嘴唇轻轻拍了一巴掌:“好吧好吧,是我没管住自己的嘴,晚饭我的。”
听到这种答复,祁镜才满意地点点头。
“来,看看这位,你觉得怎么样?”他把胡东升的答题纸推到纪清的面前,“人挺活跃的,现在大四,成绩我问过也还不错。”
纪清看着纸上写的“呼吸性碱中毒”六个字,颇有些惊讶:“能做出诊断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他连病因都写上去了。”
“确实很不错,要是能写上癔症性过度通气综合征就更完美了。”
祁镜选的病例对临床医生来说很简单。
无非是上了年纪进入更年期的中年妇女和别人吵了一架,过度通气后大量呼出二氧化碳导致体内二氧化碳含量下降,血液ph值升高,造成低碳酸血症和碱中毒。
症状就是四肢麻木僵硬,手足僵硬,呼吸困难,胸闷气促。
口鼻罩上塑料袋就能尽量保留呼出体外的二氧化碳,让它们在下一次吸气时再次回到病人体内。等纠正了低碳酸血症,ph回归正常就能回家了。
“你还想他们叫出全称,要求也太高了吧。”
“呵呵。”
祁镜又往他手边递了一张纸,上面极为工整地写上了“癔症性过度通气综合征”几个字,虽然没写病因和治疗,但纪清知道,只要有这几个字就没必要再写别的了。
他没想到打脸情节来得那么快,简直猝不及防。
“这是谁?怎么那么厉害?你确定里面都是大四学生?”
“那是我妈!”
纪清:?......
祁镜长吐了一口浊气:“事后还特地问我为什么要出一道和妇产科完全没关系的题,差点就把我话套出来了。她要是知道我对传染感兴趣,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吊起来猛抽一顿。”
纪清笑着摇摇头,这种狠招确实很有肖大主任的风范。
想想也确实不太可能,大四学生还没进过临床,平时老师连教科书上的内容都教不过来,哪儿还会说这种临床医生口口相传的治疗手法。
忽然纪清眼前有些恍惚,大四不懂临床,难道大五快毕业的学生就能懂了?
他猛地看向祁镜,觉得不可思议。
每当别人夸他临床诊断手法的时候,祁镜总把功劳归咎于他爸的书房。
难道临床技巧可以靠看文献杂志练出来?
显然不可能。
纪清之前还特地找李玉川问过,大学前几年,祁镜成绩可是非常差的。
排除掉中间那段失恋造成的特殊情况后,就算是进学校的第一年,他的成绩也没耀眼到现在这个程度。
太奇怪了。
“喂,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呢?”
“额,没什么。”
祁镜没太在意,理好手里那摞答题纸,就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快说说上午有什么好玩的病例,待会儿我还得带几个学弟去好好溜达溜达呢。”
63.幸运儿
五六月交接的这段时光已经渐渐有了夏天的味道,下午很暖,时不时吹进的微风很容易催人入眠。
丹医大学生宿舍103室里,一位男生正在享受午后的恬静,躺在床上打着小盹。
上午那场妇产科的讨论会还不错,要不是自己朋友极力推荐,他根本不会注意到那片橱窗版面上贴的海报。
算是意外之喜吧。
好心情让他中午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
大四课程还是很紧张的,下午应该是影像学和诊断学,每门课两小时。不过按胡东升的脾气,自然是一睡到底,相比起来还是等晚上起床后再当一夜安静的美男子要自由得多。
回想起上午的讨论会,很对他胃口,让他心里总隐约有种想要起床去上课的冲动。
“不行,上课无聊的要死,不上不上!”
胡东升拿枕头压住脑袋,翻了个身,准备再次进入梦乡,同时也希望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晚饭饭点了。
睡意随着飘荡的暖风慢慢浮上了眉梢,脑袋里的思绪也慢慢纠缠在了一起,沉淀下来。
“虽然讨论的时候他一直压着我,不过问题不大,那道题他肯定想不到......
他肯定想不到一个大四学生竟能......
真想看看他惊讶的表情,应该挺好玩的......
也不知道奖励会给个什么东西......
要是能不考试就好了......
这辈子别考......”
......
嘀嘀嘀~
忽然听到手机铃,胡东升猛地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睡意顿时醒了七八分。
他伸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暗暗骂了一句天杀的号码贩子后,想都没想直接按下了挂断键,把手机塞进枕头下。然后翻了个身,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想要再抓抓看刚才那种迷离的感觉。
不过......
嘀嘀嘀~
显然对方不想罢休。
胡东升有些抓狂,索性坐起了身。
他刚想爆发,心中那份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没有过于动怒。细想起来大部分搞推销的可没那么好耐心连打两次电话,往往被挂断就直接放弃了。
现在两个电话相隔时间那么短说不定真是找自己的。
他忽然想到了上午祁镜许诺的奖励,眨眨眼睛算是彻底醒了:“喂,你找哪位?”
“请问你丹林东苑小区的房子还租吗?”
md!
这回推销改房地产了......
胡东没办法发怒,毕竟对方也是受害者:“大哥,你打错了!”
“啥?”
“我说你打错了!”
“打错了啊,啊呀这牌子上是谁写的号码呢,咋乱写......”
胡东升挂断了电话,彻底放空身体,倒头把脑袋砸进枕头里。就算现在睡意全无,他也没有半点起床的意思,下午睡觉晚上看书一直都是他的作息,乱不得。
“算了,睡不睡随缘吧。”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眼皮刚合上没多久,电话铃又响了。他听后连头都懒得抬,伸手摸到枕边手机按掉了音量,直接切成了静音模式。
总算安静了......
你们就慢慢打吧,谁都不能影响我睡觉。
没了打扰,胡东升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安排晚上的学习计划,好一会儿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
“......学长......他还在睡。”
胡东升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下的板床正在嘎吱作响,微微睁开眼睛就发现视线完全被一张大饼脸占满,差点没被吓死:“张怀平,你在干嘛?”
“可算醒了,祁学长特地来找你呢。”
被生生搅了好梦,就算是自己好友也没法躲过他的起床气:“谁?不认识不认识!”
“上午刚见过你怎么就忘了?”
“上午......?”
胡东升这才清醒过来,原来张怀平指的是那位学长,原来姓祁。他马上爬下床边的小梯,手脚利索得根本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此时课桌前坐着的正是他们嘴里说的那位学长,套着一件皱巴巴的白大褂,手里正翻着桌边放着的诊断学。
“学习方法还挺不错的。”
“你怎么来了?”
“你题答得不错,得给奖励啊,我这个做学长的当然要说到做到了。”祁镜合上书:“走,跟我去急诊。”
“急诊?去干嘛?”
“教教你什么才是临床,比你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看书要有意思多了。”祁镜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反正你也不上课,就当去开开眼界。”
“难道这就算奖励了?”
“嗯。”祁镜很正经地点点头,“去不去?不去算了。”
其实对祁镜来说真的已经给足了这孩子面子,当初他好歹也已经做到了传染科副主任,这种连实习生算不上的小屁孩就像刚丢进鱼塘里的鱼苗一样,得先进去养两年再说。
实在是在矮子里拔高个。
虽然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反应,不过祁镜自认够大度,不和他一般见识,反而自己跑来了他的宿舍。
“我当然想去,可来医学院的时候有通告,我们进医院不仅会影响医生治病,还会......”
“婆婆妈妈的。”
祁镜根本不想听那种条条框框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爱来不来。
胡东升一见急了,连忙打开衣橱,随便换上外出的衣服,又从里面拿出刚领来没多久的白大褂套在了身上:“祁学长等等我!”
......
十分钟后,被祁镜挑来的三个幸运儿走进了急诊大厅。
另外两人也是被挑选出来的幸运儿,刚进大门就在感叹急诊的繁忙和那股特殊的气味。
三人里只有胡东升一直紧跟在祁镜身后,不停叨叨着奖励的问题:“学长,为什么会有三个人,难道他们也答出来了?”
“嗯?”祁镜迟疑了片刻,“嗯。”
“这,这不可能。”
胡东升有点不敢相信,那两人他都认识,是什么货色自然清楚。要说背知识点自己或许比不过,但对临床病例的了解恐怕整个年级都没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更何况是祁镜出的那种偏题。
要不是自己偶然路过急诊门口时碰巧见过一次,之后还缠着一位医生问了好一会儿,他也猜不到会是这个病。
处理方法如此精妙,绝不是啃书本的学生能想出来的。
“你说我们三个都答出来了?”
祁镜被他问得没办法,只能停下脚步回身说道:“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算了算了,服了你了,我还是告诉你实情吧。”
胡东升心中一缓,这家伙果然在唬人,怎么可能有人......
“答出来的有九个,急诊室地方不大得分批参观,你们正巧现在有空所以就先来了。”
64.一号高血压
胡东升和另外两名同学一起跟在祁镜身后进了内急诊疗室。
他现在精神有些恍惚,坚持了一年的学习经验、多年的好成绩以及先人一步的优越感,在祁镜面前被轻易地捏成了一堆齑粉。
“九个人都写出了呼碱,这怎么可能呢?”
胡东升越想越不对劲,看祁镜还在和一位医生聊天,他走近身边那两位同学,试探性地问道:“你们答题纸上写的是什么答案?”
“答题纸?”
男生叫王茂,长得有点憨:“我就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不知道。”
胡东升:?
“就写的不知道,然后后面跟上一句:请示上级医生。”
胡东升一愣,猛然回身看了眼还在和别人开着玩笑的祁镜,心中顿时怒气上涌。明知这种谎话经不起推敲,他还是肆无忌惮地满嘴跑火车,简直就是在把他当猴耍啊。
“王茂,你原来那么诚实的吗?”
女生听后笑得合不拢嘴:“我写的是呼吸系统疾病,病因不清,需要先检查心率血压和呼吸频率,保持病人生命体征平稳。”
胡东升抬头看向了天花板,简直要被气笑了:这都算哪门子答案啊?
这时祁镜手里拿着好几本医疗记录册走了过来:“先去休息室,让我好好想想应该给你们讲哪些病例。”
他刚要走,胡东升立刻就站了过来:“祁学长,你可真会开玩笑,还九个人答对了,骗人也得打个草稿吧。”
“嗯?骗人?没啊!”祁镜摇摇头,“我哪儿骗你了?”
“一个写的是不知道,另一个只说是呼吸系统疾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正确答案?”胡东升有些激动,音量一步步压高,“那我的算什么?超级正确答案吗?”
祁镜没想到这人会那么傲,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这事只要冷静想想就应该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没必要死掐着不放。
在自己没法做判断的时候决不能乱做决定,肯定要第一时间请示上级医生。而实习生能做的就是检查生命体征,两人都做到自己的本分。
不选他们难道要选防止咬人吗......
“我可从没说过呼碱是正确答案,至少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祁镜解释了一句,便没兴趣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了,“你要觉得不公平大可以离开。”
胡东升知道这儿是祁镜的地盘,自己又对临床病例极度感兴趣,咬咬牙暂时忍下了这茬。
在休息室里,祁镜翻着这几天刚来医院的病人病历,挑选了三个出来:“今天是给你们体验临床诊断,不允许再用‘找上级医生’那种甩锅式的回答。”
三人答应后,戴上工作牌,套上白大褂,纷纷走出休息室。
工作牌篮框白底,上面还各自粘着头像照片和职称。照片自然和他们没关系是随便印的,职称更是全部手写,假的不能再假。
这些都是祁镜之前准备的,文具店就有卖,很便宜。
东西都靠包装,他特地挑的新款,乍看上去有种非常正式的错觉,肯定比医院正式员工用的旧款要顺眼。
四人走进急诊观察室,挑中了一位老年男性病人。
“容老伯,感觉怎么样?”祁镜地走上前问道。
“不错不错。”老头笑呵呵地回道,“比起昨天来要舒坦多了。要谢谢那位帅小伙医生啊,要不是他判断正确,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应该的。”
祁镜看向身后三人:“他们是即将进医院工作的实习生,你的病例很典型,我就带他们来开开眼界。”
“行,没问题。”老头马上卷起了袖子,“要量血压还是做别的?”
“不用不用,我们口头讨论就行了。”
祁镜让有些激动的容老伯睡下好好休息,自己复述了一遍来院主诉:“63岁,劳力后胸闷气短,胸骨处疼痛五分钟后稍有缓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病史。”
“这个病历其实不难,诊断学都讲过。如果是你们遇到这位病人,第一步该怎么处理?”
“量血压测心率。”
“得做心电图。”
“肺部听诊,或者直接拍胸片。”
祁镜点点头:“入院的基础检查倒是学得还不错,检查结果直接给你们。”
“病人是昨天上午来的医院,急查血压80/50mmHg,心率84次/分,两肺清,心电图提示左心室稍有肥大。”
说完祁镜便合上病历,把一切都丢给了三个学生,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胡东升思维还是敏捷,马上找到了另外两人没能发现的关键:“病人有高血压病史,血压才80/50?”
祁镜点点头。
“这不对劲啊。”
“他心率是好的,应该没有达到休克的标准吧。”
“有体温吗?”
祁镜摇摇头,同时说道:“入院半小时后病人胸骨旁再次疼痛,似乎比上一次还要剧烈。”
“是心梗!”
“笨蛋,心电图都提示没心梗了。”
“那就查心肌酶谱,说不定有发现,总不能干等着。”
不出祁镜所料,随着假想的病人状况一步步恶化,三人都开始不同程度地紧张起来。再加上现在正站在病人面前,就算已经完成了治疗,他们还是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万一诊断错了被病人说了怎么办?
万一诊断漏了什么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怎么办?
万一......
他们心里那种与自身实力不匹配的强大责任感才是压垮他们的包袱。
祁镜抬手又看了眼手表:“又过了一小时,病人胸痛并没有缓解,而且开始出现烦躁情绪,再测血压进一步降低,75/46mmHg。”
“开放静脉通路吧,是休克!”王茂还是没顶住压力,给出了诊断。
祁镜眉毛一挑,看向病人:“老伯拉下你领子给他们看看。”
“好嘞。”
病人笑嘻嘻地露出了颈部周围的皮肤,显然无聊的急诊观察室生活让他很喜欢这种小医生吃瘪的日常调剂品。
他的颈部没伤口和辅料,根本就没找麻醉科开过通路。
祁镜看向另外两位学生,说道:“你们再不给诊断病人就要不行了。”
女生脸上滚下不少细细的汗珠,显然是被压迫到极限了。
“做急诊心血管造影看看吧。”
胡东升很清楚在不确定什么诊断的情况下,就要挑中最危险的几个症状:胸痛,血压进行性下降,怎么看都是心脏的问题,那就去做检查涵盖面最广的造影。
祁镜看了看女生:“你的诊断和急救内容呢?”
女生摇摇头。
“时间到,病人入院后两小时十八分,死在了你们面前。”
女生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知道该下什么诊断......我不是故意的......”
“都给我记住了,病人危重,在没有其它帮助的情况下就算猜也给我猜一个答案出来。先拉病人去做检查再说,再不济也比你这么干站着哭要来的好。”
“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学医了么?是为考试成绩?为了将来养活自己?还是为了显摆自己高人一等的能力?”
祁镜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我们学医是为了从死神手里抢命!你们脑海里每有一个知识缺损就有可能丢掉一条人命!”
65.奇怪的血压
三人实在没想到,上午教室里那位温润幽默的学长,摇身一变成了魔鬼讲师。他们哪儿还是医学生,分明就是皮鞭下的小动物,只能站在病床边瑟瑟发抖。
“进科实习第一个星期肯定会受临床洗礼,几乎所有实习生都会被骂,我算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
祁镜这会儿总算露出了点笑容:“你们是不是该谢谢我呢?”
“......”
三人心里都是一堆口味芬芳的词汇,不过谁都没敢说出口。
相比王茂和那位女同学,胡东升更关心的还是病例。他来这儿不是听祁镜说教的,就算刚才那些话给了他一些触动,他依然觉得医生实力至上。
你医德再高尚没实力救不了人,那就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庸医。
如果有超强的技术能力,就算平时嘴巴臭了点,只要还有做医生的底线那就是个良医。
“我只想知道介入结果。”胡东升问道,“诊断是心梗还是别的什么,总得先把答案说出来再训我们吧。”
“介入结果?”
祁镜把病例记录册重新翻了一遍,笑着说道:“没做过造影哪儿来的结果,当然,如果你真的很想要我可以给你现编一个。”
胡东升:......
被祁镜一顿狠批,他心里很气,可就是没办法。错了就要认,没实力就是原罪,没什么好狡辩的。
“你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我看中了么?知道那么写的意义了么?”
胡东升点点头。
他们缺乏经验也缺乏实力,在急诊遇到的都是大事,在自己无法完成的情况下自然得交给上级医生处理。
虽然有些取巧,却是一个很笨的好办法。
“王茂是吧,你说是休克。”祁镜训完女生,轮到了下一位,“休克血压应该低到多少?病人有没有贫血貌?有没有四肢厥冷?”
“你什么都没问就直接下判断是不是太武断了?”
“还有既然是休克,那血压下降相对的为了补充身体的血液供应心率是不是得加快,那病人心率是多少?”
王茂被祁镜随便拿出手的一套组合拳轻松击败,只能不停点头。
“接下去是你了。”祁镜看向胡东升,问道,“你做急诊心血管造影的依据是什么?”
“时间有限,心脏检查里造影能确诊的疾病最多,所以我选了它。”
相比那两位来说这孩子还不错,在关键时刻没乱阵脚,在有限的知识储备里挑选了最优的那一项。
虽然是错的。
冷静归冷静,只是这臭脾气要好好改改,所以祁镜的嘴仍然没软:“这理由可真棒,来来,写在病历记录册上,看看病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被他一顿冷嘲热讽,胡东升认了,自己活该。
他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长期高血压史会出现血压降低,为什么一个血压不断下降并且远低于原来血压的病人却没有休克。
线索很乱,稍稍放松注意力就会迷失在这些奇怪的症状里。
“我现在公布一些细节,看看你们到底漏了些什么。”祁镜看着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说道,“别让我失望。”
他直接指出了这个病例中最重要的数据:血压。
其实纪清一开始也是怀疑,结合病人症状才找到的盲区。
“你们觉得血压下降就是有休克,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难道是护士测错了?”
这时正巧有位护士小姐姐推着药车从他们身后走过去,无意中听见,脸刷的黑了下来。
祁镜真是为他们捏了一把汗,这要是进了临床敢这么和护士说话妥妥被骂死:“急诊每天接待多少病人,在绿色通道工作的都是精英,测血压还能错的?真要有错也得是仪器。”
“那是血压仪有问题了?”
“没有,血压计都挺正常的。”
三人:......
这不等于白说嘛。
“入院血压是80/50马上就引起了的医生的重视。你们的反应还不错,马上就想到了感染性休克,只不过鉴别诊断的速度太慢了。”
祁镜说道:“现在急诊当值的纪清老师在病人第二次疼痛出现就已经做出了正确诊断。”
“那么快?”
“到底是什么?”
祁镜继续卖着关子,非但没解释血压的问题,反而把话题越扯越远:“病人先是血压出现了问题,然后出现胸痛,那就得结合在一起看。”
“胸痛的鉴别诊断。”
“心梗。”
“肺栓塞。”
“主动脉夹层。”
“气胸。”
祁镜点点头,虽然还漏了些,但危重的几种都说了。
这三人基础知识还算扎实,考试的话问题不大,肯定能排在前列。只不过考试和临床是完全相反的概念,一个是正向推导,另一个却是反的。
“现在心电图提示心梗可以暂时排除,心肌酶谱也在做,就算送了加急,速度也没那么快。”
“急诊就是战场,分秒必争,接下去看,这是肺栓塞吗?”
三人都摇头。
肺栓塞是栓子进入肺循环导致肺部梗死,起病急骤,是教科书上重点内容。肺梗塞几大症状里,病人只占了一个胸痛,咳嗽咳血、呼吸困难、虚脱冷汗是一个都没有。
相同的也能排除掉张力性气胸,同样没有呼吸困难和心率加快。
“主动脉夹层?”
“也不对啊,主动脉夹层可是有高血压的,这病人血压那么低。”
话题在祁镜这儿转了一圈,从胸痛又回到了血压上。
血压......
这血压到底怎么了......
胡东升知道问题关键就在心血管上,不是心梗那就肯定是主动脉夹层。他开始在脑海里有关主动脉夹层的所有内容都翻了出来,尤其和血压有关的几条......
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开口问道“老伯,你来的时候睡哪儿的?”
容老伯眨眨眼睛,抬手指着诊疗室门口的通道:“那儿,躺在担架床上。”
“你脸朝向哪儿的?”
“朝北,就是走廊那儿的饮水机。”
胡东升点点头,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祁镜让他憋屈了一整个下午,现在找到了谜题的答案,胡东升心里舒服了不少。
“祁学长,你可真会藏啊。”
“这可不能怪我,病人来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从他开始询问病人开始,祁镜就意识到胡东升已经找到了答案。而且从他的问题里,他还发现了些有意思的地方。
66.问诊的重要性
王茂他们不明白胡东升的意思:“病人睡在哪儿不都一样嘛,和血压有什么关系?”
祁镜现在彻底作壁上观,把话语权交了出去,自己反而和容老伯一起开起了他床位医生的玩笑。
现在彻底成了胡东升的表现时间。
“睡觉的位置和血压本身没关系,却和测量血压有关。”
“和测血压有关?”
他们俩越来越听不懂了。
胡东升指向刚才容老伯指的过道,那儿正巧有两位刚送来的急诊病人,都躺在担架床上。可不管头朝向哪儿,他们靠墙的那侧总是左手边。
“体格检查时,医生应该站于病人右手侧。”胡东升解释道,“在病房里倒没什么,病床两侧都有空间。可在急诊却会造成一个问题,护士测血压用的都是病人的右上臂。”
“所以说病人左上臂血压......”三人看向祁镜。
“左上臂重测出血压160/95mmHg。”
这个结果在胡东升的预料中,而那两人听完后都露出了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道:“还真是主动脉夹层。”
“太狡猾了。”
“双臂血压相差竟然那么大......”
“要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恐怕早就诊断出来了吧。”
他们再回想这个病例,在鉴别诊断方面做的不差,该用的实验室检查也没出大的纰漏,但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栽跟头。
每个疾病的症状、诊断方法他们都背过,默写不成问题,可要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疑问反推出被隐藏的症状就难了。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维模式。
这时祁镜终于开了口:“你们真以为纪清老师判断靠的是灵光乍现?是靠直觉?你们真的以为不是自己的问题?”
几人面面相觑,难道不是嘛?
左右手臂的血压差距最多不超过10,平时谁会去注意到这一点?
“你们听到病人主诉后有没有进一步问诊?病人说胸痛,你们有没有继续问具体疼痛的位置,有没有问疼痛的类型?有没有做强度分级?有没有问疼痛放射的情况?”
说完他把病历记录册最新记录的一页展现在他们面前:
患者左胸口撕裂样疼痛明显,7-8级间,烦躁不安,疼痛向下半身放射,怀疑主动脉夹层可能。
复查左臂血压160/95mmHg,行急诊超声心动图。
“开出检查半小时后病人就被心内科接走了。”祁镜掰掰手指算了算时间,“你们这时候还在考虑是不是休克。”
三人彻底没了声音,比起那位接诊的纪清老师,自己确实差得太远了。
“别泄气,好玩的才开始,走,下一个。”
祁镜拿出另一本记录册,准备从成排的急诊观察室床位里找到目标病人。谁知胡东升并没有善罢甘休,甚至企图反击。
这是他的缺点,却也是祁镜看中他的优点,就看怎么训练怎么用他了。
“祁学长,主动脉夹层需要动手术吧,那么快就能治好?”
祁镜这才想到他们现在学的还都是老教材,对于主动脉狭窄介入治疗才刚露出些苗头,要等之后的新版才会被加进去。
而且绝大多数医院也没有这样的技术,需要的不仅仅是质量可靠的支架,还有能上台的医生。
想到介入狂人王成栋,祁镜还是挺佩服的。也是因为这个胖子和他教出来的那些介入人才,丹阳才有资本成立全市首个介入中心。
“学学新的治疗技术吧,在我们医院支架已经可以用来治疗夹层撕脱的血管内壁了。当然病人家里也得有钱,能足够负担这笔医药费用。”
祁镜看了胡东升一眼,建议道:“要是有兴趣可以多看看新的医学杂志,比起知识量一成不变的教科书,那些刊登论文的杂志更能体现现代医学的日新月异。”
告别了容老伯,祁镜一路和他们说了些介入的东西。
虽然他没干过外科,也没做过介入,但利用外科来给服务自己的手法他可是鼻祖级别的。
“这是下一位,徐阿婆,71岁了。”
祁镜来到病人身边,随口过问了两句,然后又依样画葫芦把他们的来意说了一遍。
“哦哟,小伙子那么客气做什么,随便问随便问。”阿婆性格也很开朗,比刚才那位老伯不遑多让,“多亏了昨天那个帅小伙子......”
她说着说着看,看向祁镜的视线慢慢凝固了下来,进而升级成了一种打量或者是审视:“小伙子你也长得不错嘛,有女朋友了吗?阿姨我介绍几位给你认识认识。”
祁镜笑着摇了摇头,马上看向那三个憋着笑的学生清了清嗓子:“病人午饭后突然出现腹痛、腹泻、呕吐、心慌乏力,持续两小时无缓解,家属叫了120送来了医院。”
“病人平素体健,无三高病史,无过敏史。”
这次不用祁镜再多说什么,三人已经把各自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过还没等他们说要先检查生命体征,祁镜就先一步说道:“病人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平稳,数字就不报了,像她这样‘正常’的病人在急诊很少见。”
“那先做个大便检查,腹泻总要排除掉肠胃炎。”
“呕吐物是不是也要查?”
“血常规也不能漏,看看有没有感染。”
祁镜点点头,一一回答了他们的检查结果:“大便稀,色黄,白细胞、红细胞、寄生虫全阴性,血常规也基本正常,再附送你们一个检查,体温也是正常的。”
“呕吐物的话我们没法查,都是医生自己看。”祁镜看了眼病历册说道,“只是些食物残渣和胃液,没特别的臭味。”
“那就是吃坏东西了吧。”
“你傻呢,祁学长可能挑普通病例吗?”
“哦对对,差点又掉坑里了......”
这次胡东升学乖了,没有死抓着祁镜给的主诉不放而是和徐阿婆聊了起来:“阿婆,你昨天中午吃了什么东西?”
“就是普通的饭菜啊,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家里其他人吃了有这样吗?”
徐阿婆摇摇头。
三人脑袋有点晕,怎么又是和上一个病人一样,常规检查全正常的开局。
他们还是没踏进临床的大四学生,萌新中的萌新,上来就接触这种复杂病例真的好吗,感觉就快被这位祁学长玩死了。
67.从头到脚我都见过
三人虽说毫无临床经验,但也是成绩不错的那一类。
腹泻呕吐为症状的疾病大都是病从口入,既然病人否认吃过不洁食物,再加上是老年病人,最先应该考虑的就是肿瘤。
不过见病人心情不错,而且已经基本康复,他们马上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肠结核?”王茂看看胡东升,“结核菌在哪儿都能安家。”
“有可能,不过结核试验出结果不快,治疗起来就更慢了。”胡东升说道,“我看老太太气色不错,应该不是。”
祁镜忽然发现,刚才骂了他们一顿,三个小家伙不再轻易说出判断,反倒抱团一起讨论了起来。
他们这一讨论反倒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只不过看着已经康复了的病人反推原因,总有点作弊取巧的嫌疑。
这两天入院病人都没什么特殊情况,按书本讲解的知识按部就班就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对于他们来说,最后做出合理判断也只是时间问题。
给他们看这种病例没什么意思。
祁镜只是想展现出临床急诊千奇百怪的一面,并不是为了考察他们的真正诊断能力。
否则直接拉上几张复杂心电图,插几张胸片就能把他们骂得服服帖帖的。可这么做根本体现不出临床和教材书本的区别,毫无意义。
果然不出祁镜所料,经过几分钟的讨论和对祁镜的试探,胡东升从b超猜到胸片,最后说出了心电图三个字。
祁镜心里有点不痛快,但一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够了,对他们来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他叹了口气,算了,慢慢教吧。
该表扬的时候还得表扬,虽说诊断效率低了些,但总比之前有了进步。
“干的不错。”祁镜很难得地夸了他们一句。
这句话对三个孩子很受用,尝到了胜利的喜悦让他们更期待接下来会碰到什么奇怪病例。
这时,躺在床上的徐阿婆很佩服地说道:“那小伙刚给我做了点检查就说要做心电图了,原来考虑过那么多情况了啊,真厉害哟。”
“呵呵,没的事。”祁镜笑着解释道,“做心电图只是常规检查,这儿的医生都知道。”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恭维话,才刚说完转身就暴露出了本性。
三人听后更是觉得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还觉得拿到了胜利,没想到只是对方慷慨送到自己手里的。而且回想起来,他们完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胜利。
“如果只是腹痛,我肯定会想到心电图,可加上了腹泻呕吐后就完全被带歪了。”
“我也是。”
“谁会想到如此全面的消化道症状会是心梗。”
祁镜叹了口气:“这不是考虑不考虑的问题,你们要记住,心电图在内科急诊是常规检查。虽说这次时间还够,徐阿婆梗死范围并不大,不过......”
“不过这么猜来猜去不是办法!”这回不用祁镜来说,胡东升亲自开口把自己给骂了。
祁镜点点头:“心梗超过黄金治疗时间就只能做保守治疗,因为那时有恶性心律失常,介入随时会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可为什么心梗会出现腹泻呕吐呢?”
“这其实很好解释。”祁镜拿出了病人的心电图递了过去,“下壁心梗离胃肠道和膈肌很近,受累的心肌会带动迷走神经兴奋进一步刺激胃肠道,不仅仅是腹痛,呃逆、呕吐、腹泻都有可能发生。”
“怪不得心电图是常规检查......”
“其实有不少下壁心梗的病人第一主诉都是消化道症状,这不稀奇。”
“那还有更稀奇的?”
祁镜笑了笑,先是指着自己的头顶然后是脸颊,指尖顺着头颈躯干指向脚尖:“从头疼牙疼到脚趾疼我都见过,神经分布走形的变异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那么离奇?
“祁学长下一个是什么病例?”
现在他们三个被勾起了兴致倒是让祁镜犯难了:“还是等过两天吧,现在好玩的不多。”
“才两个就结束了啊?”
“你不是说有三个病例吗?”
祁镜无奈地说道:“第三个比这个还简单,没什么教学意义。谁让你们才大四呢,稍稍难一点给你们看了也是白搭。”
三人点点头,今天确实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祁镜把他们送出门口,在回诊疗室的路上凑巧经过护士台。他发现小梅刚挂完电话,正蹲下身子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
祁镜回身看向护士台:“小......”
梅字还没出口他就回想起了那封院长信,所以马上改了口:“张,张护士......”
我靠,好拗口啊,以后还是不打招呼了。
祁镜感觉非常难受,毕竟喊了十多年的小梅了,突然改口很不适应。
“就叫小梅吧。”小梅埋头找着东西也懒得和他计较,过了会儿反而开口问道,“你有见过电子血压计吗?”
“要那东西干嘛,又不准。”祁镜吐槽了一句。
“我也没办法啊,120打来电话说有个病人血压到了300还在跳,以为血压计坏了。我想留个心眼,万一水银计不行就上电子的。”
“300......有点高啊。”
“还有点高?”小梅不知道这人脑袋里塞了多少奇怪病例,说道,“水银计最高刻度也就300而已,病人脑血管没爆就烧高香了。”
小梅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病人,现在护士长和几位高年资护士都去开会了,她作为接诊护士需要考虑很多情况,压力非常大。
“你现在准备血压计还不如去药房多备一些降压药。”
“病人是从二级医院转来的,早就用过药了,可是根本降不下来。”
小梅又起身给护士长打了个电话,最后总算在身后的储藏柜里翻到了电子血压计:“总算找到了。”
祁镜还想接着吐槽那个机器,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位性格耿直的妹子万一再一纸院长信把自己告发,他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纪清从诊疗室走了出来:“那三个大学生回去了?”
“嗯,回去了。”
纪清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将要送来的高血压病人身上,也没多问。
他把刚和二级医院医生交流后抄下的病例梗概送进了祁镜手里:“四种降压药联合使用,收缩压也才降到240。”
“四种全上都没用?”
纪清点点头。
“这就有点意思了。”
68.老中医
祁镜站在诊疗室一旁,翻着橱窗里堆放杂乱的杂志。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让他很烦躁,尤其是在时间相对紧迫的时候。
“李玉川和沈兴换去外科急诊,现在连橱柜都没人理了,得再抓两个廉价劳动力才行。”
他最后还是从角落里面找到了一本《中西医结合杂志》,快速扫了一遍目录后悻悻地又把它扔了回去。
既然找不到,那就说明这篇论文还没刊登。
麻烦了啊。
他只记得自己从一本中西医杂志上看过那种手法,但具体是哪一期实在想不起来了。
祁镜并没有放弃,想起自己手机能gprs上网便连了上去。
相比当初4g5g的速度,现在的手机网速实在不敢恭维。在等待连线和网页反应的时候,他看了门外一眼:
“好啦,你们都测几遍了,300就300,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对劲啊,祁镜。”纪清拿着水银计走进诊疗室,看上去有点激动,“病人300的收缩压竟然没有不舒服,心电图也只提示左心室有肥大,这太不可思议了。”
“原发性的,从小就有高血压了呗。”
祁镜看着手机上跳出的网页,一个个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身体各器官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当然要细分的话情况还有很多种,不过很早以前外院就已经排除了继发高血压的可能,留下的就只有原发性高血压了。
现在最关键的并不是诊断,而是得给他降压。就算身体早已耐受,也有自己平时的所谓“正常”血压,一直承受300收缩压肯定不行。
“四项降压联合用药竟然只降到250左右,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从门口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祁镜循着声音看去,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还赖着不走,等王主任回来看到你怎么办?”
进来那人是胡东升。
之前刚离开急诊没多久就看见送来了一辆急救车。他猜测有可能是内急的病人,就支开了那两位同学,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急诊。
结果不出所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病例。
祁镜肯定要赶他离开。
之前王廷和吴同山都不在,他还能偷偷摸摸地带这些孩子进来。现在眼看sars防治总结大会就要结束了,留个陌生学生在这儿,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万一被王主任骂死别怪我没提醒你。”
祁镜撂下这句话就不再管他,想着到时候自己一溜烟跑就是了。
纪清之前就请示过王廷,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他和吴同山的手机一直忙音。现在几种药用上后效果不明显,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你现在还有心情翻手机?300收缩压啊!”
从他的口吻里能听出焦急不安和无措,只不过祁镜知道再急也没用,得先找到一个人才行。
他放弃了龟速上网的手机以及胡七八糟的网页,抬手抓起听筒call向医院总机:“帮我转中医科。”
国内大三甲虽然是现代医学为绝对主导,可仍然会留下中医科。
这并不是为了什么复古的爱国情怀,而是因为就算去掉大量糟粕后中医仍然有不少可取之处,尤其在西医没办法的时候往往会柳暗花明。
虽然中医没有科学理论支持和临床数据证明,但有些方法效果就是显著。
事实摆在面前再狡辩再站队也是枉然,临床医生得一切向病人看齐,不能排斥任何一种治病的方法。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在纪清和胡东升惊讶的目光下,祁镜又一次套上了羊皮,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是张老吗,我是急诊科的纪清。”
“纪清?不认识,急诊找我干嘛?”
“我就想问问人体穴位里有哪些是能降压的?”
“哼,你们不是都直接打药的吗,问穴位干嘛?”
“这不血压太高了嘛,我们没辙,就找你来了。”祁镜难得服了软,声音听上去还有点甜。
“四个穴,人迎,合谷,曲池,百会。”
说罢老头就想挂电话,不过手速并不快,因为一般这时候对方肯定还会追问穴位所在的具体位置,他得给别人一个缓冲时间。
干了几十年中医却还是只能窝在一个四角方方的门诊,没有病床也没有多少小医生供差遣。
回想艰辛的漫漫学医路,再看看现在中医惨淡的前景,他自然有自己的倔犟和孤傲。
有事就是问这问那,没事就中医垃圾,我学中医还欠你们西医的不成?
“等等,张老......”
果然,相似的情节如约而至。
“怎么?”
“张老,我可是把会诊单都开好了。”
祁镜马上眼神示意纪清,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找到会诊单在上面刷刷地写下了病人的基本情况。
祁镜继续表现出很无助的样子,轻声细气地说道:“病人血压300/160,联合用药也就降到250/110左右,您如果有空的话就快来看看吧。”
老头没想到还会给自己开会诊单,连连轻咳了一阵掩饰住自己一时的慌乱:
“那,那就等我看完这个病人再过来。”
“好的好的,您辛苦。”
祁镜迅速挂了上电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在旁人看来这份笑容实在过于不择手段了点。
“这有用吗?”
纪清很怀疑中医的效果,而且王廷本身就很反感中医:“急诊搞针灸艾炙这一套让王主任知道了肯定会被骂死。”
祁镜没多话,弯下腰从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图章,往会诊单上重重敲了下去。等纪清反应过来,一份由他亲手书写还盖有他工作章的会诊单就已经完成了。
再加上之前电话也被署名了“纪清”,人证物证俱在,他否认也没用。
“反正是你叫来的会诊,要骂也是骂你,和我没任何关系!”
“......”纪清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王廷哪儿有那么不讲道理,把病人的血压降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祁镜嘴里那么说,可手里却攥着会诊单防止被他销毁,一边还拍拍他的肩膀好声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吧。”
这一套甩锅的联合技法用得炉火纯青,看得胡东升直发愣。
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无耻。
而且单有手法还不够,必须要有超强的演技支持才行。
从博学幽默的学长,到严厉不留情面的“带教”,再到看似无助的住院小医生和没什么下限的混蛋。仅仅一天他就变换了好几种人设,似乎什么角色都能玩得得心应手。
这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人才了。
69.中西医结合(1)
张老叫张明远,老中医了,医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其实他去年就已经退了休,不过中医科人才凋零,所以又被祁森返聘了回来。
虽说科里病人不多,还没自家的病床,不过老头的实力还是拿的出手的。
对于一些西医没办法的慢性疼痛以及长期调理体质他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办法。
尤其是妇产科,很多人不孕不育查下来是多囊卵巢综合征。西药吃了不少,节食瘦身没少做,但都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肖玉为此还专门找他取过经,门诊碰到这种病人也会推荐去老头那儿碰碰运气。
有不少人中药调理半年后再配上西药治疗,最后都成功当上了妈妈。
中医那套理论和现代科学格格不入,但不能一棒子敲翻一船人,某些治疗方面还是很有效的。
张明远还是老样子,穿着那条很旧的白大褂,提了一个出诊用的医药箱。刚到急诊门口,没多问,只是看一眼就找到了病人。
胡东升很识趣地接过医药箱,纪清则是送上靠背椅和会诊单。
老头看看到手的会诊单子,又瞅了纪清两眼,满满的赞许不用言说,全在里面了。
他坐在椅子上,习惯地翘起二郎腿,然后拿过病人的手腕放在床边号上了脉:“确实是高血压的脉象,不过也不算太严重。”
老头不看测压数据也不看心电图,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估计这些年一直是这个状态,最近遇到烦心事血压又往上走了个台阶。”
“哦哟,老先生说的太对了。”
开口的是病人家属,一位五十多的中年妇女:“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还一年就要高考了,这不被气得么。”
“本来就肝肾阴虚,现在肝火还上来了,不高才怪。”
张明远对自己的判断很满意,转而问向纪清:“现在你们测了血压多少?”
“用了药是250/110。”
老头看看病人问道:“平时估计也有180/90了吧。”
“对对对,平时上面一直超过160的,下面超过90,不过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在其他医院都查过,说别再高就行了。”
说到这儿,张老慢慢抬手捏住了病人的虎口,然后对纪清说道:“这儿就是合谷,来,你来捏捏看。”
纪清眨眨眼,还想找祁镜救火,没想到被老头一把拉到了跟前。
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做。
“再往上走到手肘这儿就是曲池。”老头又把胡东升拉到了自己身边,说道,“一手托着,另一手手指边旋转边按,要慢,力道要匀。”
胡东升在看到纪清被抓的时候就想趁机溜走,不过身体还没来得及动就被祁镜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这一推正巧进了张明远的视线。
“从这儿再往上去,脖子旁喉结外三指就是......咦,刚才那个年轻医生呢?”
张明远四处张望了会儿没发现祁镜,也就不再坚持,自己亲自揉按了起来:“这三道穴位也差不多了,百会的降压效果本来就不大。”
就这样,三人围在病人身边,一左两右。
这要是在询问病史倒也没什么,可不停在病人身上按摩穴位,还是三个一起操作就看上去格外怪异。
这会儿祁镜倒是从诊疗室里走了出来。
“唉,这位小伙子,你......”张明远还想逮他过来一起,不过马上就看到祁镜指着自己临时工作证的牌子,“好吧,既然是实习生就算了。”
胡东升:???
他刚要开口说自己连实习都算不上的时候,马上就先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工作牌的。就算是假的可谁知道呢,这位老中医不就没发现嘛。
要怪只能怪祁镜伪造手法太了得。
而且,这时候他还发现祁镜不停在脑门旁做着一个奇怪的手势。胡东升悟性不错,联想上高血压马上就猜出是脑溢血的意思。
自己都已经上手操作了,再明说自己不是医生,甚至都不是实习生,那对病人就是双倍暴击。
病人血压那么高,万一......
算了......
胡东升很惨,但纪清更惨。
他现在更像是张明远看中的“爱徒”,别说离开,就想偷懒也不成。老头手里捏着病人的人迎穴,双眼看的却是纪清手里的合谷。
眼神里严厉与关爱并存,想不要也不行。
祁镜见他俩在那儿埋头苦干就想笑:“小梅,带上血压计再来测测看,抓紧时间。”
时间确实不早了,王廷回来只是时间问题,看到这一幕保不准会发多大火呢。
血压一旦降下去就得让张明远尽早回去。
果然揉按三处降压穴,再外加四联降压药一起使用起了效果。
“降了降了,现在是228/105。”
小梅脸上洋溢着微笑,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要换成其他病人顶着200多的收缩压,她肯定急得去叫医生。可现在看到却很是安心。
“还不够。”祁镜摇摇头。
“还要按?”纪清手指有些吃不住,酸胀感不停从指尖传入大脑。而且这个弯腰姿势实在有些吸引眼球,周围病人和家属投来的也都是看戏的视线。
“平时稳定血压是170/90左右。”祁镜翻着病人过往的病例记录,说道,“不到200以下你敢放他走?”
“那怎吗办?”
“让我考虑下。”
“考虑?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考虑?”
“办法有是有就是降压效果太过明显,很容易在十几分钟里把高血压降成休克,肯定要慎重啊。”
纪清:什么?慎重?你祁镜什么时候谦虚起来了?
再说能把200+收缩压直接降成休克的是什么鬼办法?有可能吗?直接放血也没那么快吧。
“快五点了。”胡东升也有些担心。
恐怕在学诊断时面对主讲之一的王廷时他有过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所以脸色一直都不太好:“一旦王主任回来就不好了。”
张明远现在倒是非常悠哉,与其说是在工作不如说是在享受会诊的时光。这让他有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感觉很美妙。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怕什么?怎么他王廷还能把你们吃了不成?”
“王主任不待见中医,您老人家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哼,大家都是大主任,他能把我怎样?”
纪清:当然不会把您怎么样了,要怎么样的也是我首当其冲啊......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撞进了纪清的耳道,极速狂奔穿过耳膜直击中耳的三块听小骨:“你们在干嘛?”
这声音如此亲切和熟悉,让三个卧槽分别出现在了三位年轻人的脑海里,且出现排名不分先后。
完了!
70.中西医结合(2)
王廷确实和祁镜之前说的一样,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至于在急诊门前乱发脾气。只要真心为了病人着想,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不过会不会秋后算账就得另说了。
在急诊那么多年,王廷见的高血压就像过江之鲫,里面也不乏收缩压超过250的超高血压。
这些往往都有继发因素,肾血管主动脉血管狭窄、肾上腺素瘤、嗜铬细胞瘤、库欣综合征等等都有可能。
原发高血压到这种高度的也有,只是在四联用药后仍然死撑着不退的他是真没见过。
四联降压药已经是非常强效的降压方法了,要再往上加最后一种血管紧张素转化酶抑制剂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五种降压药齐上病人身体吃得消吗?
王廷不得不在这个方案上打个问号。
别到时候药上了,血压没怎么降,肝肾先耐受不住了怎么办。药物过量导致的都不是小问题,一旦出现想再往回拉就难了。
面对这种极为难治的高血压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要是换成是他接诊,说不定也会叫来中医碰碰运气。当然打电话的重担恐怕还是得压在纪清的肩上。
他和张明远一样都是死倔的老头,当面服输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在给完会诊单后就会让自己立刻下班。
这么一想,心里的怒意渐平,杀气也掉了不少。
不过在中西医孰优孰劣的问题上王廷觉得还有扳回的余地,毕竟三人同时按摩三道穴位也没有达到很好的降压效果。
还没输。
王廷看着手边的病员卡片墙问道:“同山,要不让齐瑞或者刘云祥下来看看?”
话外音很明显,就是要让人下来和他一起分担找中医会诊的尴尬。
可惜吴同山并没有领情,直接说了大实话:“继发高血压的原因都排除了,肯定是从小就有原发高血压,小时候没控制,长大了各大脏器已经耐受,所以......”
王廷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满脸黑线:谁要听你解释这些,难道我不懂吗?
可拦已经拦不住了,吴同山的嘴巴就像爬过山顶的过山车,一口气把最后的结论也一并说了出来:“恐怕心内科下来也是一样的。”
这话不偏不倚地传进了张明远的耳朵里:“老王,别紧张。行医那么多年总有跌跤的时候,中医会有办法的。”
王廷脸皮抽了抽又瞪了吴同山一眼,只能起身给自己泡壶茶解解闷气:“说说下午的病人吧。”
这话对纪清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毕竟下午都是他一个人在收病人。只要王廷开口唤自己进去就能摆脱按摩穴位的苦海。
谁曾想,王廷刚说完,祁镜就已经坐在了他身边翻起了桌上那叠记录册,把来院病人的情况在他说得头头是道,有问必答。
纪清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把我当工具,简直无情!
王廷哪管是谁在汇报病史,只要能让自己忘掉门口那个按摩穴位的老中医就行了。
“一下午就收了这些?”
“对,就三位,只不过......”祁镜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个病人有点麻烦。”
祁镜抽出其中一本记录册:“68岁,咳嗽发热六个月。之前怀疑sars,但追溯病史发现发热的时间比sars爆发还要早,而且呼吸道症状很轻,所以没几天就排除了。”
“病程那么久?”王廷也挺纳闷的,喝了半盏的茶杯停在了嘴边,“这次是怎么过来的?”
“因为平时只是低热,时好时坏,病人也不太在意。但一星期前发现体温突然拔高超过了38度,她就去了离家最近的三院。”
祁镜往前翻了一大堆的检查报告,包括各种胸片、ct片、咽拭子、血痰培养、tspot结核测试等等,说道:
“三院做了一堆检查仍然找不到病因,只能转来我们医院。人是急救车拉过来的,路上体温已经升到39度了。”
“这是要送呼吸科的吧?”
“对,不过呼吸科下午床满了,罗主任意思是先在急诊观察室过一夜,等明天出了空床再送上去。”
王廷点点头:“那就等明天吧。”
“可这一晚上不好熬啊。”
“怎么?”
祁镜把三院做过的治疗方案都递了过去:“基本能上的广谱抗生素都用过了,不仅没效果病人的体温还越来越高,完全起了反效果。”
说完,祁镜又把随车带来的胸片插在了读片器上:“转院前一天拍的片子,右下肺有包块,里面还有条索和气泡影。”
“这病灶看上去很像真菌感染啊。”
王廷只是看上两眼,就把病原菌锁定在了一个不大的范围里:“g试验和gm试验一起做,然后再排除下ca的可能性。”
祁镜点点头,基本和自己刚拿到病例时的想法一样,不过现实是残酷的。
“王主任,这两个试验三院都做过,全阴性。而且他们还用过氟康唑,和其他抗生素一样,没效果。”
王廷和吴同山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几乎能查的感染都筛了一遍,那就只能是ca了。不过病灶的影像学表现简直就是真菌感染的翻版,这时撤去抗真菌药物很不现实。
“可能是试验出了点问题,我们这儿复查下。既然氟康唑没效果,就换对曲霉菌敏感的伏立康唑试试。具体情况等明天罗主任来了再一起讨论。”
“要不要再多加一个两性霉素B?”祁镜这时建议道,“对有些伏立康唑无效的真菌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王廷看着病人的病例摇摇头:“不行,病人肾脏不太好,两性霉素B毒性太大,还是得先缓缓。”
祁镜其实也是处于选择的两难境地。
那么多年传染科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病人情况不乐观,需要及时下猛药处理。
但理性又在时不时地提醒他,在没确诊病原菌之前不能乱用药。万一这类诊断性用药出现强烈的副反应,他绝没有好果子吃。
只能等那个老烟枪罗唐来定夺了。
这时小梅匆匆地跑进诊疗室:“王主任,病人血压又升上去了。”
“嗯?多少?”
“245/120。”
“我就说按摩不靠谱。”王廷把记录册甩在桌案上。
“王廷你说啥呢?”
张明远也是气坏了,自己这么一大把岁数在这忙乎了那么久,没功劳总有苦劳吧。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大手一挥让纪清和胡东升也都停了手:“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不靠谱,小姑娘,再测!”
小梅又跑到病人身边捏起了皮球:“270/135......”
71.中西医结合(3)
两个老头为了降压暗地里勾心斗角,可明面上也不会吵得太凶。张明远那儿一停手,王廷也认清了现实:病人的血压越来越顽固,一直在用的治疗措施都已经失去了敏感性。
如果现在不把血压降下来,那以后想要再降就会越发困难。
300的收缩压,就算是对早已习惯了高血压的身体来说也是高得离谱。只要一个诱因,就能轻松击垮他的脑血管。
在他们还在互相讨论的时候,祁镜把小梅叫到了跟前:“去药房拿支利血平来。”
“利血平?有用吗?”小梅觉得很奇怪,“病人来之前在别的医院就打过一支了吧,好像没什么效果。”
“你拿就是了,我有用。”
“又在那儿卖关子。”小梅瞥了他一眼,离开了诊疗室。
祁镜原本对这个方法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用利血平肌注,具体怎么操作早忘了。后来还是听张明远说到曲池穴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原本这是一条刊登在中西医结合杂志上的特殊降压方法,用来治疗难治性高血压效果很不错。
只不过发表论文的作者再三提醒,只能用于药物联合治疗都不太起作用的难治性高血压,否则会有休克的危险。
由于副作用不小,祁镜原本也没想要用。
只是现在病人血压一直降不下去,眼瞅着又要往300去了,他只能试试。
王廷刚回诊疗室的时候以为胡东升是新来的实习生,就没太在意。
只不过现在就算他满脑子降压的方法,看到胡东升胸口那块“工作牌”也要愣上一愣。内科急诊轮班大学生一般只有两位,而那两位正在医生休息室里死命抄方呢,他是哪儿蹦出来的?
王廷脑子有点乱,想了想能多个帮手打杂也不坏,等搞定了病人再找这三个小子好好聊聊。
“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头晕,其他还好。”
“没头疼吗?”
“没有。”
“看东西模糊吗?”
“还好。”
王廷做了个简单的体检,算是松了口气,至少这副身体还撑得住。
“中医还有什么法子?”他站在病人身边,问向一旁的张明远,“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再给他加一种药了。”
“我得先回去写个方子。”
“那你先去,我们这儿上卡托普利再试试。”
“行。”
这会儿小梅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祁镜要的那支“灵丹妙药”。
祁镜从吴同山和纪清的身后挤上前,站在两位主任面前:“我想再试试利血平。”
“利血平?来这儿之前好像打过没什么太大效果。”
“上一支利血平是下午两点半打的。”纪清翻着送来的治疗单,“才刚打了三个多小时,病人能耐受第二支吗。”
“也没差多少时间。”祁镜回道。
“有什么理由吗?”王廷看着他并没有反对,反而有种莫名的期待,“你不会无缘无故地选用一种特定的药物,我需要理由。”
祁镜解释道:“关键不在药品本身,我选的也不是药品,而是肌注这种给药方式。”
几人都有点搞不明白,简单的肌肉注射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难道是注射位置?
一般肌肉注射都用的臀部肌肉群,其次是大腿外侧和上臂三角肌,就算选了其他位置也没什么特别的。
纪清吴同山和王廷都是学的现代医学,猜不出祁镜的用意。
而站在一边的张明远在听到肌注后,倒是有点明白了:“你难道想把药直接打进穴位里?”
“对,能同时配合刺激穴位的给药方式只有肌注一种。”祁镜摆弄着手里这支利血平,显得有些无奈,“肌注的降压药临床用的最多效果最好的就是它了。”
所以并不是祁镜刻意挑选了利血平,而是他不得不选利血平。
祁镜继续解释道:“四处降压穴,人迎,合谷,百会和曲池,适合打肌注的就只有曲池。”
张明远点点头:“人迎在脖子那儿,肌肉太单薄,血管神经太过丰富。合谷也就是虎口,肌肉太小,百会更是在头顶,完全不能用。”
老头把病人手肘一弯,把肱桡肌挠侧肌肉压了出来:“唯一能用的就是这儿,曲池。”
现在并没什么好办法,两支利血平只需相隔四小时就行,应该问题就不大。
“只能碰碰运气了。”
张明远转身叫来小梅,指导几句,找到了适合注射的位置。
一针利血平下去,十分钟后血压便开始往下降,半小时后配合按揉穴位,收缩压重新跌破250,一小时后血压稳定在了200/95。
“小伙子很有奇思妙想啊。”张明远看着祁镜很满意,“比某些老顽固可好多了。”
王廷回瞪了他一眼,然后右手压在了胡东升的肩上:“等我和同山查完房,你们得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小家伙是从哪儿来的?”
“额,对了,还有他胸口的那块牌子。”
说完老头拿起记录册就带着吴同山离开了诊疗室。
......
看着不断下降的血压,祁镜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孩子都溜了,你还不走?”纪清看看表说道,“再不走柔道馆得关门了吧。”
“嗯?”祁镜这才意识到时间,“算了,今天不去了。”
“怎么了?”
“这个病人体温太高,算上整个病程感染程度很深。”
祁镜把自己手写的病程记录放在桌面上,里面有各种实验室检查数据、ct和胸片的表现、药物治疗结果。
它们相互之间也不乏有大量曲线相连,看着非常复杂。
纪清叹了口气:“确实很麻烦,病灶就待在肺里,可是我们却不认识它,还对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菌感染,还得一个个排除了......”祁镜仰头看向天花板。
现在需要尽快确定致病菌的种类,只要找到了它的真面目,再用合适的抗菌药就能解决。
忽然祁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快速翻起原来的病例。
“血糖怎么没测?”
“有末端毛糖吧。”纪清翻了两页,“挺正常的。”
祁镜摇摇头:“给开一个全血,直接抽静脉的那种。”
72.急转直下
“喂,医生大哥哥,你今天怎么没来?”祁镜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线,和之前把他当沙袋乱甩时的吼声完全不一样。
“今天太忙了,改天过来吧。”祁镜看着手里的病程草图说道。
“那阿杰什么时候能出院?”孩子羞涩地问道,“你们两个全不在,都没人陪我练习了。”
祁镜笑了笑:“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等养好病就能出院了,你不用太担心。”
“好吧。”
“那就这样......”祁镜想要挂断,不过马上就又被孩子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等等,教练让我给你带个话。”
“好,你说。”
孩子轻咳了两声,然后像模像样地模仿起了大人的口吻:“告诉那个姓祁的,他已经欠了十二小时的练习时间,让他尽早过来,不然超过学期时间可是不退钱的。”
祁镜:......什么练习时间,明明就是沙包时间。
但是这话他没法明说,就怕说漏嘴到时候真让他当12小时沙包,那就“精彩”了。
“嗯,我知道了。”
“你可要记得来啊。”
“好的好的。”
......
纪清一直坐在办公桌对面听着。
自从女朋友这类话题被祁镜毙掉了之后,他已经很难找到调侃他的地方了:“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我看你还挺受欢迎的。”
“别提他们了,还是讨论它吧。”
祁镜甩甩手里的病程记录纸,成功转移了话题:“现在王主任和吴同山都在管隔壁的重症监护室里,我们可得守着门口,不能让这个病人也一起进去。”
纪清很疑惑:“你刚才说要测血糖,血糖和感染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查了那么多致病菌都没结果,我现在更倾向于机会致病菌。”祁镜说道,“病人属于长期感染,起病缓慢,后期才渐渐发力,而且常用的广谱抗生素都没效果,这很符合机会致病菌的发病过程。”
纪清点点头。
糖尿病人的免疫力要比普通人差,不仅仅是吞噬细胞还有产生抗体的能力也要跌掉一大截。所以高血糖很容易继发感染,尤其是厌氧菌和真菌。
“但机会致病菌太多了,就算真菌也有好几种,而且各自抗菌药都没什么交集。”
“是啊,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祁镜叹了口气,“关键病人的肝肾都不争气,尤其肾功能连正常人的一半都没有。”
“恐怕是之前抗生素连番上阵导致的。”
纪清看着一长列治疗药物单,连连摇头:“基本什么抗生素都上过了,简直就是在玩抽奖嘛。”
“哼,那些庸医!”祁镜指着读片器,“这么明显的真菌病灶竟然上万古霉素和亚胺培南,真的建议三院那些人回大学好好重学一遍传染病学。”
“好了好了,你怎么又来了。”
纪清劝了他一句,然后把话题又拉回了正轨:“病人其实并没有很明显的糖尿病症状,万一没有糖尿病,你之前的假设也不过是空谈而已。”
这时祁镜把记录下的一项检查数字送到他面前,手指指甲特地在数字下面划出一条横线。
纪清低头看了眼,眉头一皱:“糖化血红蛋白?”
“血糖有时候会骗人,但糖化血红蛋白不会,一旦葡萄糖和血红蛋白结合就没法分开了,这个指标能很明确地显示出病人血糖控制的好坏。”
“11%,比正常值要高不少。”
纪清有些搞不明白。
为什么糖化血红蛋白升高了,可病人的血糖却没什么变化,甚至外周血的血糖数值还相较正常值要低一些。
而且病人过往的病史全是空的,询问病人和家属后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基本属于一问三不知。
最关键的是三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东西。
祁镜凭什么只靠一个糖化血红蛋白来断定病人有糖尿病。
纪清把这些疑问丢给他,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可祁镜只是简单说了一句“重病人很多都有顽固性低血糖”。
纪清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他感觉祁镜的理解完全不是那种刻板的教科书知识,更多是从大量经验教训中得来的。
为什么重病人会有顽固性低血糖,教科书上可从来没教过,原理是什么?如何判断?如何处理?
纪清刚要问,一位急诊观察室的护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纪医生,快去看看吧,32床的病人有点不对劲。”
真是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听到这话,两人第一反应就是坏了!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是虚惊一场。
“怎么了?”
“刚才呕吐过两次,现在大吵大闹的,总觉得脑子突然出了问题。”
祁镜和纪清相视一眼,丢下手里的纸笔就往门外奔去:“那不是脑子有问题,那是感染加重造成的前兆。”
“去把王主任和吴同山找来,快!”
急诊观察室其实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大走廊,两边并排排放了总计六十来张床位。
走廊中间靠一条细长的通道与前后的付费窗口和实验室检查窗口相连通,来来往往不少医生护士,加上各自床边的家属,看上去格外拥挤。
当祁镜和纪清赶到的时候,病人正在和老伴吵嘴,声音不小,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我都吐了,你还愣着干嘛?”
“你倒是手脚快一点啊!”
“是不是要我死给你看才满意啊......”
纪清拉开被不停训斥的家属,而祁镜则上前查看了病人的情况:“皮肤苍白,手指嘴唇发绀,肢端湿冷......”
他抬头按下心电监护的自动测压,不一会儿一个显眼的数字跳进了两人的视线。
“85/65mmHg!”
比起刚来医院时的血压,现在降去了1/3,而且脉压差只有20。症状太过经典,当下两人就准备把病人送进重症病房。
“32床怎么了?”
王廷先赶了过来,吴同山则被留在了重症监护室里。
“休克早期。”祁镜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
王廷看了眼血压,又摸了摸病人的手指:“送监护室,纪清去开病危,然后找麻醉科来开静脉通路,提前备好升压药。”
感染灶存在了几个月,今天终于要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