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我们会尽力的
病人家属是个70来岁的老头,见自己老伴被推走,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拉着王廷的白大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廷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只是休克前期,还有救。”
“医生,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王廷不停点着头,一边从纪清手里拿过病危通知书递了过去:“现在病人情况确实不太好,感染拖得太久了。”
老头抖抖索索地拿起送到手边的笔,豆大的泪珠立刻满出眼眶,划过满是皱纹的脸庞,一滴滴掉在自己签下的名字上。
王廷又把急救治疗单递了过去:“先把急救费交了吧。”
老头有些无奈,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王廷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虽说不上多穷但也经不起重症icu高级药品的来回折腾。随便几支进口药就能吃掉好几万,更别提呼吸机之类的救命仪器了。
“先救人要紧,等人救回来后该用什么药怎么治疗才符合你们的情况,大家再一起商量着来吧。”
老头点点头:“一定要救救她。”
“我们会尽力的。”
虽然王廷仍在诊疗室里不停安慰着家属,可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情况远比他设想的要糟糕。
进去才十分钟,病人本来就很脆弱的血压就开始猛掉。收缩压直接跌去一半,舒张压一度都已经测不到了。
进展如此凶猛的感染性休克就连祁镜都没怎么见过。
说实话,护士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休克早期的精神和胃肠道症状都被第一时间捕捉到。按理说,医生有充足的时间来纠正休克。
但这种感染却不按常理来出牌。
病人刚进休克早期病程就像火箭升空一样直接起飞,不仅高速跨过中期,甚至一只脚已经稳稳地踩进了大后期。
第一波低血压攻势来势汹汹。
最后还是在麻醉科打开的静脉通路,外加大剂量补液扩容和升压药的共同作用下熬了过去。
半小时的抢救让病人血压维持在了70/40左右,心率110,呼吸30+,血氧饱和度93%。
病人情况非常复杂,王廷当即叫来了罗唐。
罗唐作为丹阳医院防治sars的一线指挥员,忙完手边的工作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急诊室。
“真菌感染。”罗唐看着读片器里的ct片说道,“抗真菌药上了吗?”
“之前三院上的氟康唑,无效。我们觉得可能是曲霉菌就上了伏立康唑,应该也是无效。”纪清汇报着治疗情况,“休克出现了四十分钟,暂时稳定住了血压,现在就怕......”
“就怕肾脏撑不住。”
罗唐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快速翻阅着病人的既往病史。当看到血液检查报告的时候停了下来:“血糖4.8?是外周血?”
纪清没想到罗唐也是一眼相中了血糖,和祁镜想法一样:“罗主任,静脉血糖已经在做了。”
罗唐摇摇头:“病人肯定有糖尿病,应该是继发的机会致病菌感染,后期进程还那么凶猛那么快......”
“是毛霉菌!”
“是毛霉菌!”
罗唐很自信地张嘴喊出了这个真菌的名字,但发现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似乎不是自己的。
他和身边的纪清、王廷一起看向门口,只见祁镜拿着刚做完的血糖报告站在门口:“嗯?罗主任?你来了啊。”
怎么又是这小子?
罗唐回想起了之前熊勇开的全院大会诊,就是这小子和自己对着干。虽然结果被他懵对了,但祁镜并没有给罗唐留下什么好印象。
顶撞主任,毫无证据的猜测,我行我素,院长儿子......
真要找个优点,或许与他经验不相符的直觉能算上一个,虽然罗唐觉得这种直觉并没有什么用。
“哼,难得我们观点相同。”罗唐清了清嗓子,“血糖报告出来了?”
“静脉血测的,17.8。”
“那么高?”
王廷看了新送来的报告:“看来病人有长期糖尿病,一直没好好降糖。现在已经影响到了外周血供,所以外周血根本测不出血糖的准确数值。”
“毛霉菌的可能性最大。”
罗唐又重新看了看ct片,“病灶内部符合毛霉菌感染,周围也慢慢出现了改变,我有八成把握!”
“我也差不多。”
王廷有些犹豫,现在血压刚稳定,直接用上两性霉素就算能去除感染,也很容易连带着让最后一丝肾功能归零。
况且现在判断病人有长期糖尿病史。
长时间的高血糖对肾脏也是种负担,说不定早在病人来就诊前肾脏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王廷心里咯噔了一下。
病人要是早就有慢性糖尿病肾病,那这对千疮百孔的肾脏绝对会在最后大决战的时候倒戈,成为死神的武器。
但毛霉菌感染的死亡率非常高,再不做决定就晚了。
“祁镜你去重查病人的肝肾功能,纪清去叫透析,等透析上了之后我们再上两性霉素,尽可能保住病人的肾。”
王廷做出了最佳的判断。
眼看就要吹起我方最后决战的号角了,急救室里的吴同山却传来了死神第二波攻势的消息:“王主任,病人血氧要撑不住了。”
此时心电监护上的夹指氧饱和度就像倒数的秒表一样,不停下挫。
90%,88%,85%......
在肾脏坏掉之后,紧随其后的便是受感染的肺,呼吸衰竭在所难免。
王廷加大了给氧量,打上沙丁胺醇和乙酰半胱氨酸,一个用来解除支气管痉挛,另一个则是用来祛痰。
静滴的补液里也加了肾上腺素,同时安排尽快吸痰保持呼吸道通畅。
可以说能缓解呼吸衰竭的措施基本全上了,但病人的肺到了极限,氧饱和度依然在往下降。
“没办法,得上呼吸机。”
在场的医生都知道呼吸机代表什么,很多人上了呼吸机就再也拿不下来了。尤其是肾脏本就不行,感染又如此重的病人,预后可以说相当的差。
祁镜显然还没放弃,说道:“用ecmo,外加透析,同时用大剂量两性霉素打败毛霉菌,还有机会的!”
ecmo是什么?
纪清从没听说过这个英文词,王廷听倒是听过但却从没见过,恐怕在场有幸见过的就只有罗唐和吴同山两人而已。
祁镜自然也用过,不过是在好几年后了。
罗唐是去参观一个国外ecmo医疗团队时碰巧见过,吴同山则是在国外镀金时见过,但以他的级别也是没法操作的。
03年的国内,ecmo是只存在于个别大三甲icu里的终极武器。
由于机器稀少,能用上ecmo的病人屈指可数。直到03年国内才刚刚开展第一届ecmo的研讨会,很多医生连听都没听过。
而对于呼吸系统的治疗要比心脏来得困难的多,直到05年国内才用ecmo治疗了一起呼吸窘迫综合征,这才慢慢拉开了它的序幕。
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是毫无办法了......
74.我们真的尽力了
丹阳市有700多万常住人口,三甲综合性医院有十二家,平均每天会有数以万计的病人涌入这些医院。
里面不乏被送进急诊的重症病人,病情不同结局不同,生死离别总是难免的。
医生毕竟是人不是下凡的天仙,现代医学在自然科学中也是起步相对最晚的那一类,想要救活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李万才趴在床头,看着相伴几十载,如今只能靠着呼吸面罩维持最后一丝呼吸的妻子,老泪纵横。
就在刚才他签下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这是李万才和病床上的老伴一起做的决定。
一个轻轻的摇头便否决掉了王廷给出的后续治疗方案,呼吸机、抗毛霉菌感染的两性霉素以及对抗多器官衰竭的各类急救药物都被她拒绝了。
她太累了。
“我当初让你早点来医院瞧病,你就是不肯,死搂着钱......”
“我说来丹阳医院,你偏说这儿贵......”
“命都要没了,要钱有啥用啊......”
老头这些天忙前忙后,精神早已透支,攥着的拳头只能无力地敲着床褥,哽咽到最后连说的话也渐渐模糊。
两人离金婚只差三年,两个儿子都不在丹阳,这最后一面怕是赶不上了。
03-5-30,晚9:15分,张兰玲逝世于丹阳医院。
死因:长期糖尿病所致毛霉菌重度肺部感染、感染性休克、肾衰竭、呼吸衰竭。
治疗经过:03-5-30,下午2:35分病人经120由丹阳市第三人民医院转诊入本院急诊。来时病人体温39.1℃,血压......
整个急诊诊疗室已经投入到了下一场战斗中,只有纪清还留在办公桌前写着死亡三联单。
这是医生在名为“病人”的战场上同死神战斗后的失败证明。
代价是惨痛的。
纪清死盯着手里写过的每一个汉字,想要永远记住它们,更恨不得一字一字全刻进脑子里。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糖尿病,为什么对毛霉菌的确诊那么慢,为什么没有立刻做出先透析维持后用两性霉素治疗的决定......
这些都是他们需要反思的。
当然远在十公里外的三院也有需要反思的人,王廷现在正抓着电话不停发泄着自己战败后的“怒火”。
作为全市最具威信的急诊科大佬,没几个人敢不给他面子。
但,这也只是发泄罢了。
三院缺乏微生物和传染病的人才,整个丹阳估计也就只有丹阳医院的几位大主任对这方面有深入研究。
毛霉菌感染本就很难诊断,细菌培养都提示阴性,所以三院给的一切治疗都只是诊断性治疗。
他们唯一出错的地方或许就只是查了一次外周毛糖,不够严谨。如果能早点提示病人的血糖,或许不至于送来丹阳医院。
至于是不是医疗事故,自会有医疗鉴定团队来认定,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
吴同山刚接了两位120送来的病人,拿着记录单跑进进诊疗室想看刚拍好的胸片。他见了纪清还在写三联单便催促道:“快点写,写完就过来一起看看刚来的两个病人,把接诊记录写了。”
“好。”
纪清抄上最后一段病人的住处和家属联系方式,便敲上了王廷的工作章。
对于他们来说张兰玲的去世只是成为心目中完美医生路上的一个泥坑,连坎都算不上。医生没有太多沉浸在过去失败中的时间,只能稍作停留后继续一路向前。
而此时的祁镜已经下了班。
他坐在急诊大门外的绿化隔离带上,仰头看着刚升上天的月亮,脑子里不停掠过张兰玲实验室检查后的各项数据。
“罗主任,来根烟。”
他把手伸到罗唐的面前,语气也很随意,根本没有住院小医生和主任之间的隔阂。
罗唐看着这手愣了会儿,吐了两口烟圈,还是给他递了一根过去:“你爸可最反感抽烟,让他知道了......”
“反感的是我妈。”祁镜接过烟,蹭了罗唐的火,“我爸以前也抽。”
“是吗?”罗唐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你抽不抽的惯。”
“呵呵。”
祁镜把滤嘴放进嘴里吸上一口,烟在口腔里滚了一圈钻进了气管:“咳咳咳......真呛人。”
罗唐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吸烟是他排解心里郁闷的一种方式,所以那么多年下来戒烟已经不可能了。其实很多医生都有自己一套缓解压力的方法,可像祁镜这样不会抽烟还一个劲猛吸的他是从没见过。
“罗主任,面对sars我们是不是特别脆弱?”
“新病毒,传染性强,死亡率也比流感要高得多。”罗唐又给自己的肺续上了一口烟,“这是城市化后带来的风险,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自己染上了,死了,怎么办?”祁镜又问道。
“死就死了呗。”罗唐掐灭了烟头,从烟盒里又拿了一支,“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愁善感?”
祁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继续问道:“那刚才那个病人在你眼里算不算疑难杂症?”
“算小半个吧。”罗唐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病例,独自玩着刚吐出的烟雾,“你小子挺厉害的,见过毛霉菌肺炎的病人?”
祁镜自然见过,不过必须瞒着。
“杂志上见过几例报道,死亡率挺高的。”祁镜摇摇头,然后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唐对祁森的书房有些了解,里面不仅有两夫妻自己专业的书籍杂志,还存着大量其他学科的研究资料。
说他们的儿子被逼着饱览群书并不过分。
只是罗唐诧异的还是祁镜的思维模式和反应速度,了解这种疾病和从糖尿病就能联想到这种疾病是完全两码事。
可只要一想到之前猜出花粉过敏时让自己很没面子,罗唐对他刚积累起的一丝好感瞬间就会破灭成了泡影。
“我说你这根烟老夹手里到底抽不抽,不抽就还给我!”
祁镜笑着站起身:“你堂堂呼吸科大主任,我见了要喊叔叔的大人物,怎么好意思把一根已经送出手的烟再要回去?”
75.医生需要阅历
晚上十一点,纪清结束了早中连班,和陈霄交完班,换上自己的衣服后便准备回家。
急诊早班从7点到下午3点,中班是3点到11点,夜班从晚上11点到第二天7点。除了纪清这个瘟神外,其他急诊医生都得倒夜班,就算五十多岁的张杰义也不例外。
今天连干了16个小时,明天纪清总算迎来了难得的休息天。
“得好好放松一下。”
人还没离开医院,他就开始脑补出了舒适的热水澡、软绵的床垫以及明天女友要带他去尝鲜的美食。
想想这些,之前连班的辛苦就变得无所谓了。
他走出急诊大门扬起脑袋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又回望了眼依然忙碌的急诊室。发现自己腰酸背疼的实在是没法再提起精神,这才悻悻地走下台阶。
“你可算下班了。”
纪清没想到祁镜竟然坐在绿化带旁,一直都没走。
“你还没走?”
“嗯,心情不太好,今天晚点回去。”
“哦。”
纪清点点头,转身就往医院大门口走去。他摆摆手,吃力地给祁镜道了个别:“我先走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手臂刚摆了没两下,肩膀就被祁镜紧紧捏住:“要不要陪我随便逛逛?”
纪清没想到看上去不算高大的祁镜力气却不小,自己用力甩了两圈才好不容易挣脱开:“不要。”
祁镜一愣:“你难道不想体验一下生活的美好么?”
“不想。”
“难得你明天休息,今天晚点睡又无所谓。”
纪清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实在是累了,改天吧。”
祁镜没再强求,而是选择跟在了他身边,继续循循善诱:“我知道,你回家肯定先洗澡然后捧书上床,准备看书看到自然睡着对吧?”
纪清轻笑了声:“这不是很正常嘛,绝大多数医生都是这样的吧。”
“呵~”祁镜似乎对这种行为非常不屑,“我上次就和你说医生需要相当的阅历,你这样光看书是绝对不够的。”
从认识祁镜时起,他就一直在强调阅历的重要性。
可纪清一直不明白医生到底哪里需要阅历了,就算真的需要,可自己又该怎么“提升”呢......
再说医生已经够苦了。
从进大学开始,数不尽的医书和考试便像和他们绑定了似的,甩也甩不掉。等上班后,还有急诊夜班和永远都研究不完的病例在等着他们。
难道这样还不够?
“自然不够!”
祁镜的表情很严肃,竟让纪清一时间难分真假。
纪清知道自己确实是累了,不然祁镜开玩笑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可祁镜说得那么煞有其事又让他有些心动,毕竟最懵懂最容易留下美好回忆的年华都留给了医学事业。
表面上他对灯红酒绿很排斥,但潜意识里却还是有些憧憬的。
谁都有欲望,就算他出身书香门第,就算他是书疯子也一样。
况且最关键的是,身边一直有人在不停引诱,用的还是“成为最牛逼的医生”这种明显不靠谱却又很实在的诱饵。
纪清挣扎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抵抗。
他看了看表说道:“行吧行吧,怕了你了。不过约法三章,我只陪到两点,结束后要回家尽快补觉。明天下午还约了雅婷,迟到的话我会死的很难看。”
“行,走吧。”
祁镜选的是一条挺有名的不夜街,两人叫了出租车一刻钟便到。
sars的疫情慢慢淡去,市里持续半个月没出现新增病例,终于从上星期开始恢复了绝大多数夜店的营业。
这儿是丹阳唯一一条24小时营业的夜店街,璀璨的霓虹亮彻夜空,连平时单调的梧桐叶也变得缤纷多彩了起来。
这些天,人们可都憋坏了。
所以当夜幕降临后,他们便纷纷离开家门投入夜店的怀抱,想一举释放掉最近积攒的压力。
03年慢节奏的迪厅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电音还太过前卫,更多的是苏荷之类的慢摇店。放的音乐也逐渐快节奏化,R&B、hiphop和funky成了追捧的对象。
新一代的80后年轻人开始展露头角。
当然,不管店内音乐怎么轮换,也不论舞池里的姿势如何更新换代,桌面上总缺不了酒精这种最重要的催化剂。
从晚上九点开始,夜店街边开始陆续集起一堆人物。他们抽烟聊天哈哈大笑,一边等人一边慢慢地找寻那种放纵自我的感觉。
经过漫长的等待,人员齐聚,精彩的夜生活正式开场。
“这就是你说的阅历?”纪清刚下车,看着穿着颇为奔放的年轻人就后悔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充分暴露了宅家努力型学霸的弱点。
祁镜的表情很肯定:“阅历就在这儿,你得慢慢找。”
“我还是回去算了。”
纪清还没来得及转身钻回出租车,手臂便被祁镜死死拉住:“死板!谁让你背着富家千金泡小妹妹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懂么?”
纪清觉得自己就像个小猫,就算嘴里能骂他下贱,可在不弄断手臂的情况下要挣脱是不可能的。
祁镜挂上笑脸拉着他走向了一家夜店的大门,和保安说了两句便一起进了场子。
这儿比不了那些出名的大场,入场免费,一桌的最低消费也就200而已,处在丹阳夜场鄙视链的中下游。
当然还有更差的,只不过太过脏乱差,对纪清而言有点超纲了。
两人进去后找了个空着的散台入座,祁镜开口就点了杯冰水。
“冰水?你怎么点冰水?”纪清看着丰富的酒单不解。
祁镜点点脑门:“我从来不碰酒,影响大脑判断力。”
纪清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试探性地问道:“你应该带钱了吧。”
“带着。”祁镜直起身子,开启了广角模式扫视全场找寻自己的目标,“不过刚才叫出租用掉了。”
纪清:......
“敢情你就带了20?”
“嗯,待会儿走的时候你顺路把我带回去吧。”祁镜说得很轻描淡写。
“你是不是过分了!这儿是城西,我家在城南,你住在东北角,哪儿顺路了?”
纪清显得很激动,半夜出租车还要贵上不少,这一圈逛下来说不定都快赶上这半桌冰水了。
一天辛辛苦苦上班赚了200,没想到才刚下班半小时就已经亏成了负数。
他总算认清了自己。
自己确实缺人生阅历......
76.干活了
他们来夜店街的目的肯定和周围形形色色的男女不同。
这还得从祁镜奇怪的比喻开始说起。
按他的说法,医生和死神战斗首先要做到的便是知己知彼。看医书读医学院便是第一步,认清自己的极限,看清死神的手段。
但知己知彼是不够的。
《孙膑兵法·月战》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纪清古文不差,虽没看过这本兵书,但还是能听懂话里的本来意思。只不过兵法要详查的三个条件和治病救人能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病人是战场,那天时地利就是病人的身体状况。”
祁镜喝了口冰水,润润干燥的嗓子,继续解释道:“剩下的‘人和’可是大学问,不仅涵盖了医患矛盾关系,还有他们的生活习惯和脾性。”
总结来说,医生得了解他的病人,全方位的了解。
祁镜说的头头是道,把东拉西扯的胡诌玩得非常高大上,纪清听得也是心悦诚服。
他不仅连连鼓掌表示赞赏,还自罚了一杯不知什么牌子的洋酒,以作刚才度君子之腹的惩罚。
纪清很赞同这个观点。
可看着摇头晃脑边喝酒边跟着音乐节奏彻底解放自我的人们,还是不懂这又能和病人扯上什么关系。
直到他面前来了一位妙龄女郎。
或许不该称她女郎,其实在看清她的脸后,纪清更愿意叫她一声小姑娘。
她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短裙和鹅黄色的长筒丝袜,身材稍稍显得有点丰满。小姑娘脚步看上去很飘,左右脚的方向和迈开的步数都不同。
人晃晃悠悠地从对桌走来,也许是最后那步跨得太大,身子不小心撞在了桌边上。
不过这点疼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也没在意,而是顺势把手搭在了纪清的肩上,一开口便是扑鼻的酒气:
“两位帅哥怎么在这儿喝闷酒呢,要不要过来一起玩?很~嗨皮的!”
“我们只是来坐坐,马上就走。”纪清笑着解释了一句,有些尴尬。
“只是坐坐?”姑娘挑挑眉毛,像是听到了今天最好笑的笑话,回头就对着自己的伙伴喊了起来:“哎,快来啊,这儿有两个纯情小......”
话到一半,她忽然觉得肚子里有一股压力想要往外涌。
姑娘这两天有了不少经验,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回想起自己朋友曾经用过的骚套路,心里暗暗使坏,竟然又把脸转了回来。
可谁知刚才还勾肩搭背的帅哥竟然早就不在了原来的地方。
她面前只剩下一片空地,连高脚小圆凳也被撤走了。
已经起了反应的胃肠道可不会和她慢慢商谈发作的时间,真要吐起来可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顿时哗啦啦一片稀黄,把她刚灌进肚子里的货色全倒了出来。
吐完后,女孩整个身子倒向桌面,好在祁镜反应够快,把冰水和酒瓶都拿在了手里:“怎么样,回去的车钱该不该你出?”
纪清闻着面前洋溢的酸臭味,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现在想来,他还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祁镜提前把他拉开,现在的身上可不会这么整洁干净。
“你怎么知道她要吐的?”纪清不明白。
“刚才撞到桌边了,看位置应该正好在肚脐稍上的位置,她回头看向朋友的速度又那么快,刚才说话还在不应该停顿的地方来了个短暂的停顿......”
祁镜用自己的身体重新演绎了一遍:“我觉得她看上你了,就是想吐你身上。”
“女人耍起酒疯那么可怕的吗?”纪清忽然觉得这儿有点危险。
这时女孩的几位朋友看不过,都走了过来。尤其是里面一位瘦高个男孩子,看上去比女孩还年轻些,但脾气却不小。
他一来就让自己的巴掌和桌面来了次亲密接触:“你们两个看到人吐了也不扶一扶?”
作为从小就很乖巧听话的学霸,纪清对于这种人总是没什么办法。或许对他来说,躲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办法。
“喂,你tmd眼睛看什么地方呢?”
男孩忽然调转了语言攻击方向,两眼恶狠狠地盯着祁镜:“再看,我找人来揍死你!”
祁镜两眼看的确实是女孩露出的大长腿,但对方“善意的指责”并没有让他慌乱,反而喝了口冰水开口建议道:
“小兄弟,带你女朋友去医院看看吧,她好像有点不舒服。”
“神经病!喝酒吐了不是挺正常的!”
男孩儿没把这话当回事儿,讪讪一笑,回骂了一句,便把迷迷糊糊的女孩抱走了。
他不懂医也不知道祁镜的水平,可一旁的纪清却很清楚。他知道这家伙不会随便下结论,让女孩去医院绝对有他的理由。
“她哪儿不舒服了?是急性肠胃炎?”
“肠胃炎去什么医院,这儿那么多人喝得那么high,有肠胃炎的多了去了。全跑医院去,医生不得累死啊。”
“那你什么意思?”
祁镜没再多话,而是拨通了一个号码:“妈,你今晚值班?”
“对啊,怎么了?”肖玉顿了顿,问道,“你在哪儿?怎么那么吵?”
“哦,纪清带我出来体验体验生活。”这种胡编的理由他张嘴就来,连草稿都不需要,“就在那条天虹不夜街,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别担心。”
“行,早点回去,我还有事儿,就先......”
“妈,待会儿呢会来辆急救车,应该会找你会诊,你先做个准备吧。”
肖玉面前慢慢浮现出一个问号:这孩子又在搞什么鬼?
“把话说清楚,病人在路上了?”
“还没,我还在观察,不过叫120只是迟早的事儿。”
祁镜给纪清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手机拿在手里把120两个数字事先敲在屏幕上。
“到底什么情况?”
“20来岁的小姑娘,早孕,双胎,先兆流产应该还有妊高症。”
肖玉:?
120都没叫,你怎么全都诊断完了?那还找我会什么诊......
诊断实在太过详尽,让肖玉是越听越搞不懂了。自己儿子是怎么在天虹不夜街给一个小姑娘做的妇产科体检的。
“那就先这样,有事儿我再打给你。”
肖玉迷茫地看着电话:一切还是等病人来了再说吧。
.....
祁镜挂断电话,掏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副塑胶手套丢进了纪清的怀里。
“干活了。”
77.你能看出她的三围吗
祁镜和纪清戴上手套,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对桌那些年轻人就发现女孩有点不对劲。
一开始她只是捂着肚子,脸上表情痛苦。只不过周围都是早就习惯了醉酒呕吐的朋友,觉得没什么问题。
可渐渐的,女孩嘴里开始说起胡话,言语之间似乎还惹到了另一对小夫妻。争执间她被轻轻推了一把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他们都喝了不少,身边也有喝到位的。但只要吐干净都会重新生龙活虎起来,哪有像她这样的。
当一件事超出了原本的经验范围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祁镜离开高脚凳,一个人走了过去。之前和肖玉说的那些诊断都只是猜测,现在他需要证实这些猜测的准确性。
至于打电话的工作自然归了纪清。
纪清虽然对他的判断有些疑惑,但面前的事儿就发生在眼前,又不得不信。
况且大量酒精下肚也有酒精中毒的危险,所以他没什么犹豫就按下了120的拨号键:“喂,急救中心吗?这儿是天虹不夜街128号地下一楼......”
此时祁镜已经走到了对桌,拍了拍刚才那位男孩的肩膀:“让你送去医院,不听话。”
男孩显然涉世未深,从没见过这情况。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脑子就像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见来的是刚才偷瞄自己女朋友的家伙,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出于求助的本能,他还是把原本嚣张的态度转变了过来:“只是推了一把而已,她不会有事吧?”
“怎么说好呢。”
祁镜把他拉到一边,让顶上的灯光照在女孩的大腿上,然后问道,“看到了么?”
男孩有点懵,但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女孩丝袜上有一条深色血迹,已经淌过膝盖,至于是刚才撞到桌边造成的还是之前就有的就不得而知了。
男孩没读过医可也看过不少电视剧,这点他还是懂的:“我没和她那个过啊。”
祁镜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好奇地扫了圈周围的那些朋友,那人果然就在其中。只不过他现在正搂着另一位女孩,脸上的表情和别人都不一样。
关心之中更多的是一种做了坏事怕被人揭发的胆怯。
“我们是医生,我的同事已经在打急救电话了。”
祁镜蹲下身子,开始做最基本的体格检查。
先转过女孩有些惨白的脸防止昏迷后误吸,接着拉起了她的小手确定肢体末端的血供情况,最后他把手伸向了那条长腿。
其实在男孩看来,祁镜的整个检查过程就是在吃豆腐。但他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在那儿干看着。
直到指尖落在脚踝上,被祁镜轻轻掐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凹陷,整个过程才算结束。
“纪清,加一句,酒精中毒伴低血糖,让陈霄先准备起来。”
“你说什么?”
“低血糖!”
纪清从吵杂的音乐中听清了这个词,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便把这三个字补充进了和急诊室护士台的交流之中。
经过和夜店经理的协商,他们一起把女孩移到了大门口,既不影响店里营业又减少了120进来后找人的时间。
周围的人最多只是看上两眼再微微一笑,便继续跟着律动扭动起全身。
毕竟这种喝趴下不省人事的人实在见得太多了,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五分钟后120停在了街边,三下五除二把人送上了救护车。祁镜本来想让另一位男生跟车去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紧要关头还是救人要紧。
“你怎么就看出她有问题呢?”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纪清仍然没想通这个问题。
“这可关系到很多学问。”祁镜坐上高脚凳,喝着夜店经理送的饮料,“明天我中班,最近晚饭总是吃食堂实在有些腻了。”
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祁镜看看天花板,等着他接话。
“行,我晚上吃好饭给你带一份过来。”
纪清已经摸清了他惯用套路,不过这次是正常交学费,没什么可犹豫的。
“你们说好去吃什么了吗?”
“好像是新开的日料店。”
祁镜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够意思。”
“我够意思了,你也不能藏私。”
祁镜点点头,用手指着舞池里一位穿着红裙身材妖娆的美人:“你看得出她的三围吗?”
三围?
纪清有点懵圈。
学医那么多年,量骨盆测骨长都没问题,可要说一眼就看出三围的具体数字似乎有些过分了。
而且没事去关心这个干嘛?
“所以我说你缺乏阅历。”
祁镜说道:“你看到的只是一位喝醉了的小姑娘,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些不符合她原来身材的奇怪数字。”
“那这位的三围是多少?”纪清不服,当然不服之中也有点好奇。
“从上而下,87-68-88-53-27,简直完美。”
“怎么有五个数字?”纪清喝着洋酒,不明白后面两个代表了什么。
“后两个是大腿和小腿。”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纪清不是在恭维,而是发自肺腑的佩服。这些对他来说属于知识盲区,恐怕一辈子都学不来:“那刚才送走的那位呢?”
“她说起来可就精彩了。”祁镜笑了笑,说道,“她腰围倒还行,70左右,可惜臀部稍稍大了点,90出头。”
“这和你之后给出的诊断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这些只是前提。”祁镜继续说道,“她的裙子能遮掉不少瑕疵,应该是精心挑选过的,看得出她很在意自己的身材。”
“大部分臀部显大的人腿也会粗些,长筒袜很贴合她的大腿围,但却不符合小腿。一个如此注重自己外表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祁镜继续解释道:“这只能说是最近刚出现的情况,所以来不及换袜子。她只能拿最富弹性的长筒丝袜来遮掩,你没看出来她小腿绷得很紧吗?”
纪清无奈地摇摇头:看见妹子靠近自己考虑怎么接话都来不及了,谁会在意她的丝袜紧不紧......
“你就靠这个看出她下肢水肿的?”
“血迹提示有先兆流产,但她的腰围却不大,也没束腰,那就说明是不超过三个月的早孕。”祁镜说道,“怀孕的女孩小腿又那么粗,你首先想到什么?”
“妊娠高血压。”
“可一般妊高症都是20周往后,她怀孕不足三个月就有了,所以......”
“所以她有妊高症的高危因素!”
祁镜点点头“小于18岁和多胎是最常见的高危因素,会增加妊高症的风险。她看上去肯定不止18,所以怀双胞胎的几率非常高。”
78.增长阅历的代价
今天是朱雅婷和自己男朋友难得见面的日子。
纪清平时很忙,除了急诊外还要参加各种研讨会,全天休假的日子屈指可数。
当然朱雅婷作为朱家的独苗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她在法国学的医,三年半后拿了个最差的学士证书就放弃了进一步深造。毕竟身体里留着父亲的商人血液,她更想学的还是工商管理。
不过mba要求一定的工作经验,朱雅婷只能先回国进自家集团总公司里上班积累经验。
现在她上午要参与集团总公司里的各项工作,下午还要被老爸带去外面拓展人脉,这也算她梦想着接管自家公司的第一步。
早上七点不到爬起床,简单洗漱梳妆后的第一件想到的事儿就是给纪清发条短消息。
【昨天看书看到几点?几点睡的?今天晚上几点碰面?】
发出去的三联问短信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复。
朱雅婷看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总算展现出了自己大度的一面。
想到昨天心上人刚做了16小时的连班,肯定累坏了。今天睡个懒觉难得能好好休息一下,朱雅婷就没再烦他。
作为留学镀了金的富家千金,吃的早饭自然不会是寻常的豆浆稀饭。
她拿着佣人刚送上桌的香浓吐司,涂上了一层厚实的蓝莓酱。烤过的吐司外脆里软,再配上甜美的进口果酱,风味自然不是外面几块钱一包的面包能比的。
不过面前的电视早新闻却与这份蓝莓吐司完全不搭调。
-“由于sars疫情结束,天气又渐渐变暖,最近我市夜生活也慢慢复苏了起来。夜店消遣放松没什么问题,可过量饮酒就......”
自从回来后,新闻报纸成了朱雅婷每天的必修课。
新闻能让她更直观地了解那些发生的大小事件,哪些和自家企业有关,哪些是重要的商机,又有哪些小事会慢慢放大成为影响商业决策的大事。
报纸里则会藏着更多的小消息,也算是对电视的一种补充。
因为国内外情况不同,作为以后集团的接班人,这是她父亲布置的家庭作业。
朱雅婷看了眼电视画面,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就开始用手机和陆子姗发起了短信。
【晚上我和纪清去日料店,你来不来】
【没空啊,我的朱大小姐】
【好吧,那你和他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朱雅婷喝了两口牛奶,看着回复的消息,笑着自言自语:“你想否认就该问‘他是谁’,到现在了还在装......”
-“昨RB台记者连夜采访了急救中心的孔主任。”
-“最近刚经历过sars疫情,年轻人可能都憋坏了,出来放松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最近几天喝酒过量导致急性肠胃炎、酒精中毒和胰腺炎的人越来越多,我还是想告诫大家,喝酒要......”
朱雅婷听着这条新闻摇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够狠的,放纵程度都快赶上国外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的心思还是在短信上。
【我说都什么年代了,女追男多正常,你还等着他来找你啊,人家那么优秀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优秀?谁追谁倒霉!】
【哟,那么肯定】
【他那个臭脾气,谁受得了】
【那看来你受得了咯】
【......说不过你】
朱雅婷窃窃地在一旁偷笑。
自从见了祁镜后,两人聊天的主导权忽然间从陆子姗那儿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刚去法国的时候,想想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那会儿她被逼着跟母亲一起出国,离开了熟悉的中学,也断掉了和那些好朋友的联系。
好在陆子姗一直和她有书信来往,要不然她肯定也会和新闻里说的那些人一样喝个酩酊大醉。
要不是心里苦,谁又会喝到吐呢。
-“听说昨晚又有不少人喝多了被送进医院?”
-“是啊,尤其是天虹不夜街,昨天一晚上就陆续去了七辆急救车。里面还有一位比较重的病人,才二十多岁,不过好在送医够及时,现在病情已经平稳了......”
听到有重病人,朱雅婷抬头看了眼画面。发现还是采访画面后,便没了兴趣,继续发起了短信。
在她看来和自己闺蜜聊天可比这条新闻有意思多了。
【什么时候抽空一起出去旅游吧,一直上课我都快要憋死了】
【最近几个月我很忙啊】
【就附近小镇逛逛,当天来回,你休息天总有吧】
【有倒是有,我是怕那两位】
【哟,我可没说四个人一起去啊,原来你那么惦记他啊】
【......】
“哈哈哈,太好玩了!”
朱雅婷越聊越开心,见陆子姗跳进自己挖好的坑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昨晚本台记者也去了一次酒精中毒的重灾区,天虹不夜街。”
这时镜头忽然切到了那条充满了激情和酒气的街区,里面各色男女相互结伴而行。还有不少横在路边的人,东倒西歪的显得格外壮观。
记者先是挑中了一对男女朋友:“请问,你们俩是来这儿喝酒的吗?”
“喝酒跳舞,难得有空出来玩玩。”
“能冒昧地问一句,喝了多少酒吗?”
“没多少,三四瓶吧。”
接着他又选中了一起坐在店门外的两位女孩。
一位显然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倒在另一位的怀里。她的朋友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把额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勉强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请问你们是在等人吗?”
女孩没说话......
“能问一下你喝了多少吗?”
“五,五瓶。”
嘴上虽然说着五,可女孩做的却是三的手势。紧接着她似乎发现了自己怀里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拉起这位自来熟的“朋友”猛地推到一边,破口大骂:“你谁啊?”
......
朱雅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段竟然没掐掉,真的太有意......”
可惜她喜悦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抒发,便随着画面的切换沉入水底。
画面正中央是一位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喝得不多,也不是朱雅婷关注的重点。此时他背后不远处走过两位勾肩搭背的男人,这才是她的目标。
他们笑着看向马路对面的几位年轻姑娘,不仅伸出手指上下品评一番,嘴里似乎还在畅谈着某些不可告人的话题。
“纪清!还说在看书,竟然敢骗我!”
79.两张新面孔
祁镜一觉睡到中午,晚上和纪清玩到了两点多,想想就有点刺激。这小子嘴上说不要不要,真喝起来身体还是挺诚实的。
不过酒精毕竟会误事,这次夜店之行说是给纪清涨涨阅历,其实更多的还是祁镜自己的原因。
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去了。
当初他即将本科毕业,肖玉在一次值班时遇到了位危重病人。
早孕12周双胎,来的时候有严重妊高症、双下肢水肿、先兆流产、醉酒误吸外加酒精中毒造成的长时间低血糖,几位主任上阵最后也没能救回来。
肖玉郁闷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对祁镜的触动很大。
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只依稀记得时间在五月底六月初。出事地点还上过新闻,就在天虹不夜街一个叫月魅的夜店里。
女孩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几岁,长啥样都不清楚。
不过肖玉作为科室大主任一般不需要值班,昨天是一位副高临时有事,找她顶的班。所以祁镜认准了时间便拉上纪清跑了一趟,没想到一发即中。
所以说王廷写的那些定律还是很准的,乱换班非常容易出事。
今天虽然是周日,不过祁镜家里依旧空荡荡的。
祁森白天基本都在医院,母亲肖玉不过下午不下班,最早也得五点才能到家。
从小生在这个医生家庭里,祁镜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祁森七点左右就出门了,留下早中饭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他伸了个懒腰,抓起手机看了眼漆黑的屏幕,心里郁闷的情绪更甚。
昨晚到家过了三点,洗完澡上床就睡,似乎是忘了给手机充电......
祁镜连忙给手机插上电线,起床洗漱换了套衣服。然后给自己泡了碗方便面,匆匆吃完后就离开了家。
03年手机的电池和充电技术都不怎么样,半个小时也就涨了12%。为了坚持可持续发展,祁镜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舍得开机。
对他这部老手机来说,刚开机就要跌掉2%的电量,不出一刻钟就得自动关机。
“算了。”
祁镜把头靠在公交车扶手上闭目养神,想想今天需要完成的一些工作。
今天是周日学校没课,王廷这把老骨头忙了一星期也该休息一下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昨天就看准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特地安排剩下两组学生来私下见习。人在昨天下班后都通知到了,至于来不来一切随意。
这六个人里要是能再挑出一两个人才自然不错,万一全军覆没也没什么关系,好事多磨嘛。
已经六月份了,月中这些大四学生就得完成所有课程和考试,月底全部投入实习。到时候前一批的大五学生也要集体毕业各奔东西......
想到大五生,祁镜想到了李玉川,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还挺不错的。
关键是听话肯干活,要是能留下来做个小跟班就好了。
不过这只是祁镜的美好设想罢了。
内科急诊的绿色通道不同于其他科室,人员数量相对固定。两名医生配两名实习生是标配,还有王廷坐镇,简直可以说豪华得让人嫉妒。
这也是因为丹阳医院负责区域远超其他医院的缘故。
把祁镜送进来或许可以算作院长老爸给的一个闲差,可要再往里塞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祁镜走进急诊室,换上白大褂,正准备找病历忽然发现诊疗室里出现了两张“新”面孔。新是相对于现在的急诊,对他来说那么多年相处下来也算老相识了。
一位是神经内科的主治颜定飞,另一位是呼吸科的住院屈逸。
“颜老师好。”祁镜打了个招呼。
颜定飞头上戴着手术帽,脸上挂着两层口罩,桌上的手机则是被套进了一个别致的塑料包装袋里。最关键的是他手上还套着一副外科用的无菌手套,将干净做到了极致。
他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神经内科学的全英文教材,听到声音只是点点头连看都没看祁镜一眼。
祁镜也是见怪不怪了,这人一直都是这样,除了接诊病人外基本不说话也不交流。
“屈师兄好。”
“好好。”
屈逸则是坐在角落,背对着大门口,一手摆弄着模型,另一手拿着一根气管内导管,反复做着气管插管的练习。
呼吸科有三大绝学,一张片子、一根管子还有一张镜子。只要三会其一,称大佬或许为时尚早,但至少能在挑剔的罗唐手下站稳脚跟。
片子指的是影像学,胸片、CT、MRI都算。尤其是胸片和ct,是呼吸科诊断的关键。
管子是气管插管,是在重症急救中最基础最关键的技术。一个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气管插管的医生,绝对会成为重症急救室里的香饽饽。
镜子指的就是支气管内镜,03年内镜才刚发展,主要用来做直观检查,也会用来取出气管内的异物。
但之后微创技术兴起,内镜渐渐成了呼吸科微创治疗的本钱。
这位屈逸便是一位想靠手上细活在这家医院存活下去的医生。
所以只要一有空便会摆弄各种模型,现在是气管插管,再过两年他还会搞到一套简易的内镜练习工具。
两人虽然不太爱说话,但都算好相处,至少比吴同山要好的多。
祁镜把手机插上电,没来得及开机,隔壁的秦若芬便走过来抱怨道:“你们绿色通道的可真闲,一个看书、一个看杂志、还有一个竟然在玩玩具。”
屈逸后背一阵发冷,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笑着说道:“秦老师,你太抬举我了......”
毕竟都是呼吸科出身,秦若芬已经是副主任了,级别对屈逸来说是完全的碾压。
也就是这两个人好说话,秦若芬才会过来商量。要碰到吴同山和张杰义,一个死犟一个则是团棉花,让他们分担工作是绝无可能的。
“秦老师,还是我来吧。”
这会儿祁镜快速地翻过手边的病历册,发现没什么可玩的便主动揽下了这个工作。
“你没执业资格证吧。”
“这不还有颜老师在旁监督嘛。”
颜定飞依然用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两眼看着书,手指捻起一页纸慢悠悠地翻过,随即点点头。
“那好吧。”
80.检查顺序的重要性
内科的普通急诊是极其枯燥且乏味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病人。当然新奇的病例也有,但新鲜感会在巨大的病人基数冲击下变得荡然无存。
而且因为今天周日,门诊关门,这儿还会时常遇到些单纯为了开药而来的病人。
对于这些长期服药的慢性病患者,医院几乎就是他们第二个家。
而医生俨然就成了他们的开药工具。
要是他们有开处方的资格也就没医生什么事儿了,该吃那些药、相互间怎么搭配、剂量如何、饭前还是饭后服用他们都一清二楚。
祁镜一连遇到三位都是这样的病人,尤其最后一位简直就是在医院混迹了十多年的老江湖。
50出头的中年男性,身上是很普通的衬衫和长裤,脚上却穿着质地最软、尺码最大的粉红色棉质拖鞋,一瘸一拐地走进诊室。
从这步态上祁镜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脚趾上肿起来的红色肿块,就能下诊断。
然而病人并没有给祁镜开口的机会。
“老痛风十几年了,你给开点药就行。”说完他拿出病历记录册,往前翻了两页,“就按上面的来开,多开点。”
祁镜笑了笑。
既然是开药,只要不影响医生的治疗方案,不超过限定额度,开多开少还是得听病人的。
“这两天吃海鲜了?”
“不多,一点点。”
“加啤酒了吧。”
病人点点头。
祁镜打开记录了大半本的记录册,上面翻来覆去就那几种药。不过他注意的却是另一点,病人对医嘱的依从性并不好。
往往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吃过药情况好一些,没几天就馋嘴了。
“开别嘌醇和英太青,怎么样?”
“对对,这两种药都没了。”
祁镜点点头,拿出处方单按照之前的量又给他开了一遍。
忽然病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强的松也没了,也给开一点吧。”
祁镜愣了愣,看了他两眼,出于好意还是建议道:“英太青和强的松可不能一起吃啊。”
“这我知道,以前医生就和我说过。”
“说过还要一起开?”
“这不没办法嘛,英太青有时候没用,就得换强的松。”男子拍拍自己的膝盖,抱怨道,“我一个人住,来回医院很不方便,你就给一起开得了。”
祁镜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放下了笔:“这恐怕不行。”
“你这小医生怎么这样,其他医生能开你不能?”病人有点气不过,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不肯那就先开那两样,强的松我找别人开去。”
这会儿颜定飞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抬起头看向了祁镜。
祁镜则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翻了翻他之前的病例发现倒也没有胃肠道症状的描述,再看之前门诊医生也确实有过一起开药的记录。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现在就给你开。”
“早这样不就完了嘛。”
“奥美拉唑还有吗?”
“有,那个药多的很。”
“要是胃不舒服了就把奥美拉唑吃上。”
“知道,我的可是铁胃,没事的。”
安全起见,祁镜也按照之前门诊医生那样写下一条建议,让他签字。这条建议自然得先给颜定飞过目,得到了他点头后,便在处方单上敲上他的章。
病人也确实疼得难受,很爽快地签上了名字。
“你可得注意,两种药千万不能一起吃。”临走之前,祁镜还在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也是老病人了,这点常识总有的。”说完他就起身,拖着那条病腿往门外走去。
祁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下一位。”
这回是位老太太,70来岁。不过腿脚倒是非常利索,直接走了进来坐在祁镜旁边,和刚才那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婆婆,哪儿不舒服?”
“我胸口疼。”老太摸着胸口,很肯定地说道,“十点开始的,疼了好一会儿了。”
显然胸痛的症状吸引了颜定飞和屈逸的注意,尤其是屈逸,手里的气管插管被放在一边,起身走了过来。
胸痛是最常见的内科急症,不过鉴别诊断不少,需要一步步排除掉。
祁镜没什么惊讶的,给她帮上血压袖带一边测着血压一边问道:“除了胸口疼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老太重新感受了下身体里传入大脑的那些刺激信号,把另一个手绕道了背后:“好像背后也挺疼得,还有脖子和腰。”
“怎么个疼法,尖刺戳着还是有东西压着?”
“说不上来。”老太太摇摇头。
“我去叫心电图。”
屈逸马上联想到了心梗,这种带有后背和脖颈的放射痛,梗死区域绝不小不了。
但刚做出判断,他就犹豫了。
心梗的疼痛分级不低,很多人伴有呼吸系统症状,严重的还会有濒死感。可这位老太精神却很不错,走路利索,痛苦的表情也很少。
“有古怪......”
“老婆婆,还是先做个心电图吧。”祁镜听完心肺,给她开了个检查单,便让她先去付钱。
屈逸有点不明白。
当然他不明白的不是祁镜给开的心电图,而是他见了胸痛依然能那么淡定的原因。让一个疑似心梗的病人单独一个人去缴费,这需要不小的勇气。
他原本想提醒的,但见颜定飞没拦着也就没开口。
“你觉得是心梗?”
祁镜写着自己的检查和治疗方案,说道:“不管觉不觉得,心电图总得查一个排除一下。”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
“血压没问题,心肺听着也还好。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带状疱疹。”
“带状......疱疹?”
屈逸乍一听这个诊断很不靠谱,但细想想却挺符合的老太症状的。单纯性的大片区域疼痛,累及的都是单纯疱疹好发部位,也没有其他症状。
“那直接做个体检看看有没有疹块不就行了?”
“不急,做心电图的时候就能发现。”说话间,祁镜竟然连治疗疱疹用的阿昔洛韦处方单也开好了,“到时候既能排除掉心梗,也能让老太尽快付钱拿药。”
“而且比起确诊后再多做个‘浪费钱’的心电图排除心梗,很多病人更喜欢前面那种方法。”
屈逸豁然开朗,有一种学到了真本事的感觉:“厉害厉害,都在说祁院长的儿子很厉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然而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颜定飞摘下了口罩:“我也想问个问题。”
81.我是来看病的
秦若芬没想到祁镜竟然肯帮她分担工作,再加上颜定飞在旁盯着,她们这儿的普通急诊瞬间少了许多压力。
“487号~”
听到号码,出现在门口的是位样貌不错的姑娘,二十三四的年纪,身上挎着一个小皮包。看上去大大方方的模样,可开口说的话却让秦若芬很是惊讶。
“我想找隔壁那位男医生看病,行吗?”
姑娘指着隔壁绿色通道里在一起讨论的三个人,笑着问道。
“行啊,你就站在一边等会儿吧,一会儿就喊号了。”
“嗯。”
秦若芬惊讶之余也在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可真够开放的。
不过想想隔壁三位也就屈逸长得寒碜了点。
颜定飞妥妥高冷型,身材脸型都是上乘货色。虽然平时整张脸都裹得严严实实,可那双眼睛太勾人,一直就有不少小护士围在他身边转。
祁镜是祁森的儿子,长相传他父母,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而且这人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神秘感,让人捉摸不透。
这不就是小姑娘的最爱么......
秦若芬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又看了眼那位姑娘,笑着喊出了下一个号码:“488号~”
......
祁镜是真没想到颜定飞会开口提问,上一次在医院里看他扒掉自己的口罩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除了在食堂吃饭,他就没怎么摘下来过吧。
“那个痛风病人一次性要三种药也不是不能给他,我只是怕万一出了问题就会很麻烦。”
祁镜解释道:“之后他说要找别人开强的松,那还不如现在一次性全开给他来的方便。”
“三种药一起开至少能写下不能一起吃的建议条款,有他的签字,出了事还有个说法。要是换人单开强的松,很有可能忽略掉之前的英太青,没写下建议条款,到时候混在一起吃就说不清了。”
祁镜叹了口气:“有证据总比没证据好。”
颜定飞点点头,戴上了口罩,继续看起了他的国外教材。
屈逸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位新入职“太子爷”的厉害。
之前听人说祁镜水平不低他还不信,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才看了几个病人,水平多少不用多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几位诊断都不难,难的是怎么做到天衣无缝,在给病人方便的时候如何保护自己。
这需要不少经验积淀,学是学不来的。
其实他只比祁镜早进医院三年,也是本科毕业。
那时候医科的毕业人数不多,又碰巧撞上丹阳市三甲医院纷纷扩建的好时期。所以他那届应届本科生只要成绩不差的,基本都进了不错的医院。
只不过低学历永远是硬伤,进三甲容易,留三甲难。
对于他们来说,之后的路并不好走。
留院的基本标准是要在一年内考出执业资格证书,三年内考进本医院硕导名下成为他的硕研。
这是丹阳十几家三甲几乎说好了的规矩,走到哪儿都一样。
有一项不符合就会扣掉大量奖金提成,本来好好的5000左右收入就会变成3000出头。
要是两项都占着没完成,那就不客气了。经过人事科讨论后,大多数情况下会被下放到位于郊区的二甲分院。
若真去了那儿,想要再回到三甲就真的难了。
好在屈逸已经过了这两道难关,现在一心想着如何在呼吸科站住脚。
感叹了一句自己实力不济,屈逸便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摆弄气管内导管。
他自知没法和那些才华出众的人相比,也知道呼吸科需要作为高材生的白领,同样也需要干脏活累活的蓝领。
只要手里有活,自己就还有价值。
然而他还没意识到祁镜之前展现出的临床才华只是道前菜,之后出现的才是能对屈逸造成双倍暴击的主菜。
“下一位......”
祁镜抬头看向门口,那位姑娘正迈着轻盈的脚步,款款向他走来。
他看清对方的长相,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姑娘在他面前坐定这才缓过神来:“咳咳,你哪儿不舒服?”
姑娘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了一张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照片,递了过去:“早上看早新闻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个画面,我就忽然觉得心口有点不舒服。”
照片上是个年轻人在接受采访,地点正好是昨晚的天虹不夜街。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早就已经被姑娘用红色记号笔标识了出来,左上角的一个大红圈,把两位刚走出夜店的男人包了进去。
两人神态各异,但视线方向都是街对面醉了酒等我女孩子们。
祁镜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本来想要拿个水杯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刚喝了口水压压惊,考虑接下去该如何和她周旋。谁知这张照片就这么赤果果的摆在了桌面上,差点让他把喝进嘴的水一口全喷出来。
祁镜忍着咽喉剧烈的反射,涨红着脸把那口水咽下肚子。
然后很镇定地轻咳了两声,再把水杯放回原处,转而就是一张笑脸:“心口不舒服,应该是胸口吧。”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继续问道:“不舒服?是胸闷还是气短?是有点疼还是觉得反酸嗳气?”
祁镜想要争取的是思考时间,所以一次性抛出了四个问题,希望给她一点压力。
然而......
姑娘压根没怎么考虑:“都有点。”
都有点?
祁镜满脸黑线,对方这是蓄谋已久,而且肯定和那位留学学过医的朱雅婷有过深入探讨。
这种看似简单的说法却无形间增加了祁镜难堪的可能性,还能极大地延长就诊时间。同时这三个字还将一种无形的压力施加在了祁镜的身上。
在祁镜看来这只是陆子姗在和自己较劲,但“什么都有点”的症状到了屈逸和颜定飞耳朵里可完全变了样子。
究竟是什么病能将心内、呼吸、消化三大系统的症状都囊括进去?
心梗?食管反流?还是感染?
出于好奇,两双眼睛瞬间又转向了祁镜,想看看他接下去会如何分析。
祁镜知道她就是来找自己算账的,这时候解释已经没用了。
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这场戏给演下去,要不然自己在医院的形象绝对会崩得不成人形,连渣子都未必能剩下几颗。
82.东窗的玻璃都碎了
祁镜从没有觉得小梅进门说有新病人是件那么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当120急救车开进医院大门,拉着的警报声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屈逸见状自然当仁不让,成了首诊医生。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颜定飞也跟着跑了出去。
祁镜知道他已经看出了点什么,心里暗暗谢了他一句,便彻底和陆子姗摊牌:“你来干嘛?”
“找你算账!”
“我怎么了?”
“看看你带纪清去干的好事!”陆子姗把照片摆正,特地用手指戳了戳红色记号笔画出来的地方,“早上朱雅婷在新闻上看到的,夜店好玩吧?”
祁镜知道,那张照片拍摄的角度够刁钻,因为侧位拍摄的缘故让他和纪清看起来非常轻佻。
从手势动作和脸部表情上来看,他们俩就像在不断给街对面那些美女评鉴打分一样,像极了花花公子的做派。
其实打分这段早在店内就结束了,当时两人已经把眼技练习提高了一个更高的档次。
从三围提升到了身高体重,再从外在数据慢慢向心率呼吸频率甚至大概的血压状况靠近。当然他们都只能靠人的行为、精神状况和各种细节去猜,也没什么正确答案。
这只是两位极端工作狂,休息时用的一种消遣方式罢了,图个乐呵而已。
“你别闹了。”
祁镜一边劝着,一边的左手很利索地给手机开了机。略过之前陆子姗打电话的各种来电提醒短信,直接给纪清发了条消息。
【东窗事发,小心】
......
没一会儿便传来了一条回信:
【呵还东窗,东窗的玻璃都碎了】
祁镜脑子里简单过了一遍纪清受苦的模样,脊背一阵恶寒。他猛地关上手机,心里喃喃道:兄弟,我对不起你,珍重。
“怎么,还想要通风报信?”
陆子姗笑着把照片又拿了回来,好好端详了一番:“啧啧,昨晚玩得好像还挺high的,找了几个小姑娘啊?”
“还小姑娘......你还不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肯定又是去研......”陆子姗说到关键,突然改了口气,“医生,我到底什么病啊?”
就在此时,屈逸掐着节奏走进了诊疗室。
他看了眼陆子姗,马上对祁镜关照道:“和隔壁秦老师说一声,别再接普通病人了。待会儿还得来两辆车,你也得上。”
祁镜点点头。
屈逸拿到了想要的尿检化验单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你先走吧,我这儿忙。”
“我可是挂了号的。”陆子姗觉得自己好像很轻易地就被人打发了,心里不忿,拍出了手里的挂号单,“你总得把我这病看了吧。”
“行行,给你看!”
祁镜戴上了听诊器:“既然你胸口不舒服,那就先听下心肺吧。”
说完,他身体自然而然地向前挪了段距离,拿着听筒的手就准备直奔既定目标而去。
陆子姗一惊,马上意识到了听筒的着陆地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
祁镜叹了口气,表示理解:“那拉个心电图,排除下心梗。”
陆子姗皱皱眉头,显然知道心电图胸口那几个导联的具体位置:“我觉得.......”
“别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没用,得医生觉得!”祁镜拿过心电图单直接就抄上了她的名字,“你是第一次做心电图吧。”
见他发了脾气,陆子姗觉得似乎是自己闹过头了,语气软了下来:“在公司体检做过。”
祁镜点点头:“别紧张,前两天心电图室特地留了一台机器在icu,现在那儿没病人,我带你过去亲自帮你做。”
“不要!”
陆子姗忽然发现,两人的话题在祁镜的东拉西扯之间不知道歪成了什么样子。她气得满脸涨红,决定不再和他拐弯抹角:“我只是被这张照片给气得胸口发闷而已。”
“哦,原来是被气的。”祁镜看上去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反问道,“怎么气成这样的啊?”
“男......”
还好陆子姗刹车够快,只说出了个男字,“朋友”被她囫囵一口咽了回去。她心有余悸,这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这家伙笑死。
祁镜见她那副吃了苍蝇的模样,脸上洋溢出了胜利的喜悦。
“你还笑!”
陆子姗抬脚踢中了他的小腿肚子,气势很足,力量却很小:“你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男人有时候为了工作也是迫不得已,你做女朋友的也该谅解才是。”
“谁是你......”
这次进门的是颜定飞,眨巴了两下眼睛,手上不停做着“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的手势,然后飞快地从桌边拿了本药物手册便又跑了出去。
既然话说开了,陆子姗反而没什么好顾虑的:“你倒说说看,什么工作需要在半夜两点半去夜店街瞎溜达。”
“救人咯。”祁镜不假思索。
“呵~”
陆子姗双手抱在胸前,虽然脸上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但已经猜了个大概。但再联想那条早新闻里说的内容,她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儿有医生提前知道病人在哪儿,还特地跑过去救的。
满嘴谎话!
正当她要发起第二轮攻势的时候,屈逸又急吼吼地跑了进来:“祁镜,你怎么还没好,我那儿忙疯了。”
“哦哦,我马上就好。”
“对了,妇产科分机号多少来着?”
“妇产?9771。”
由于是肖玉科室的分机号,祁镜早就背得滚瓜烂熟,近乎于反射性地报出了数字。可刚说出口,他就觉得有问题:“你找妇产科干嘛?”
“唉,送来的是位年轻姑娘,恶心呕吐,已经一连吐了十几次了,心率涨到了140。”
“孕吐?”
“嗯,停经两个月。”说完屈逸已经拨通了电话,“喂,是妇产吗?我这儿内科急诊,有个病人想请会诊......”
趁他还在说话,祁镜就起身拉着陆子姗的手往外走。
“你干嘛?”陆子姗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妇产科会诊啊!”
“啊?”陆子姗依然不明白。
“妇产科啊,我妈啊!”
“哦哦哦......”
......
两人一阵风似的离开后,整间诊疗室里就只剩下了屈逸的声音:“哦,肖主任已经过来了?那就没事了。”
“对对,祁镜也在......”
83.妈,我先走了
祁镜的行动非常果断,直接略过熙熙攘攘的急诊走廊,把陆子姗带到了大门外。路上甚至还遇到了那些大四学生,不过他早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些学生很好处理,威逼利诱一下没人敢乱说话。
“你妈不是科室大主任吗?”陆子姗走在他身边,疑惑地问道,“只是叫个会诊而已,她手里那么多主治住院,怎么可能亲自出马。”
“还不是因为昨晚上去了趟夜店嘛。”祁镜似乎觉得自己没表达清楚,又紧跟着解释了一句,“有个姑娘喝多了,重度的酒精中毒。”
“哦,姑娘......那然后呢?”陆子姗笑着问道。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祁镜对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翻翻白眼,真就没法解释,越解释越麻烦。
那时病人情况不太好,祁镜为了救人也为了缩减急诊做鉴别诊断的时间,就在没有任何检查证据的情况下,把诊断都说了出来。
之后肖玉接手病人,肯定会发现所有的诊断都能对上,说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
祁镜确实有自己的一套判断依据,也用它唬弄住了纪清,可毕竟肖玉不在场。现在有来急诊会诊的机会,她肯定要来亲自过问。
当然了,昨晚上儿子为什么去夜店,最后玩到几点,肖玉恐怕也得一起问了。
祁镜越想越觉得后怕。
如果这时让肖玉见到陆子姗,各自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以两人绝不服输的火爆脾气,见面必定是一场火星撞地球的末日大戏。
他重生还不满一个月,这辈子才开始,美好的人生刚要起步,可不想那么早死。
内科住院大楼虽然紧贴着门急诊,但真要走上一次也要花掉不少时间。
要是肖玉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就算电梯直达,一路畅通也得用掉五六分钟时间。
但她向来是能走楼梯就走楼梯,不轻易占掉电梯资源,再加上她说不定还要收拾手边的工作,接话人传话时也要用掉不少的时间。
细想了想,祁镜觉得时间还挺充裕的。
他很无奈地对着陆子姗摆摆手,劝她尽快离开:“快走吧。”
然而这三个字刚说完,一道晴空霹雳震开周围空气,带着阵阵破风声直接劈中了祁镜的后脑勺:“祁镜,你又在偷懒?”
一瞬间,祁镜就觉得两腿一软,整个大脑顿时涌进了大量血液,脑袋嗡地一声闷响。这感觉说好听点叫炼气遇元婴,说难听点就是老鼠碰上了猫。
虽然背对着自己老妈,但肖玉那飒爽的英姿早已在他脑海里经扑面而来。
一身妇产科专用的粉色手术服,外面必定会套上件干净的白大褂。脚上是白色的棉质软底鞋,脖子上外科口罩的绑线随风飘荡。
虽然只有1米6的身高,却是整个妇产科的擎天柱石,无可争议的大佬。
见祁镜没回话,肖玉加快了脚步:“急诊那么闲,还有空和人聊天?”
说着说着,她发现了站在祁镜身边的陆子姗。
虽然那次午饭讨论时祁镜矢口否认了女朋友的存在,但以女人的直觉,肖玉知道儿子在撒谎。
现在这位女生虽然和她素昧平生,和祁镜之间也没什么过度的交流和肢体动作,但肖玉只是瞧了一眼就已经猜出了对方身份。
不过这只是和女孩儿的第一次见面,不可能太过直接。
所以她又放缓了脚步,想给祁镜自己解释的时间。
在这短短的一两秒时间里,祁镜把脑海改成了思维筛子,高速过滤着各种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搪塞、欺瞒、装傻甚至临阵脱逃。
而这道霹雳不仅仅让祁镜感到恐惧,他面前的陆子姗也是一样的。
甚至比起他来说,陆子姗的心理压力更大。
本来只是想过来问清楚去夜店的原因,顺便见他一面,看看他上班工作的地方。谁能想到这个顺势而为的小伎俩,最后竟然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我该叫她什么?)
(伯母,祁镜妈妈,肖主任,唉,随便吧......)
两人用无声的唇语做了个简单的交流,陆子姗选定了开口时的称呼,祁镜也筛选出了最佳的避险方案。
他回身露出了张天真灿烂的笑脸,率先抢得话语权:“妈,你怎么来了?”
肖玉微微一怔,不过对儿子反常的模样没太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位女孩儿身上,有意无意地给祁镜使了个眼色:“这位是......”
“哦,我的高中同学。早上身体不舒服,来急诊看病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我。”
祁镜把陆子姗来这儿的目的进行转嫁,掩盖掉了一部分内容。
从表面上看,她的高中同学身份和来这儿看病的目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就连手里的挂号单也是真实存在的。
真正无懈可击的谎言都是用真话来巧妙包装的。
这句回答可谓天衣无缝,就连祁镜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反(sa)应(huang)能力。
不管肖玉怎么怀疑,没证据就是没证据,性格决定了她就不是一个喜欢胡乱猜疑的人。
不过,肖玉对这事儿倒也不急,就算知道儿子满嘴谎话,就算知道面前女孩的身份,她也没有当场戳穿的意思。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祁镜回头又看向了陆子姗,语气极为客气地说道:“你回家注意多休息,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再来找我吧。”
“额,好。”
陆子姗被他突如其来的改变弄得有些糊涂,在这种危急时刻只能顺着他的思路来。
就在祁镜以为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圆满结束的时候,他忽略了一位女孩子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时的紧张程度。
其实陆子姗脑子里想的不仅仅只有称呼而已。
女人胡思乱想起来,思绪就会各自纠缠在一起,就像堆放在一起的数据线和耳机线,想心平气和地一根根理清很不容易。
(她就是祁镜的妈妈?我以后的婆婆?)
(看上去好自信好帅啊,不过会不会不太好相处?)
(进门了是不是还得改口?)
(现在叫祁镜妈妈,以后就得直接叫妈吧......)
她思路到了这儿被祁镜强行打断。
陆子姗觉得,在离开医院之前好歹也得和长辈打声招呼,否则会给人留下一个不懂礼数的坏印象。
然后,一句“妈,我先走了”横空出世。
84.大爆发
话刚出口,陆子姗就躲进了祁镜身后,满脸羞红。她一边攥着拳头敲着祁镜的后背,一边暗骂自己是笨蛋。
“你自己说错了话,打我干嘛?”
陆子姗没答话,下手变得更重了。
才刚认识,开口第一句话就认了妈,简直就是地狱难度开局,以面还怎么面对人家。
想想之后要遇到的各种情况,她觉得之前构筑好的恋爱成家路线彻底崩塌了。
但这又没法怪任何人,谁让她呆呆地站在一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太多,说话时又不过脑子,还把早就想好的称呼给忘了。
陆子姗心里堵得慌,只能拿祁镜撒气。
站在一旁的肖玉也是吓了一跳,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不过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遇到很多硕博生刚来找她的时候也特别紧张。
但再怎么说也没人见面就把她当亲妈的。
夹在两人中间的祁镜心里是真苦。
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都已经把天给聊死了,最后陆子姗只需要说声拜拜就能了事。可谁会想到最后关头,她却硬生生地又把这天给聊开了。
别人把死话盘活那叫另辟蹊径,而这个女人辟的哪里是蹊径,分明是辟出了一番“新天地”。
祁镜用手扶着脑门:我真的太难了......
不过既然窗户纸捅破了,祁镜也没什么好藏的。三个人这么杵在急诊门口不是个办法,就在刚才又有两辆急救车开进了医院大门,屈逸恐怕早就忙成疯狗了。
祁镜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快走吧,我和妈还有急事儿。”
“哦哦。”
陆子姗这才尴尬地点点头,这回没再叫错,“祁镜妈妈,刚才真不好意思。你们忙,我先走了。”
当面解释也没什么意义,这种尴尬还是让时间来消磨最好。
......
看着陆子姗离开,肖玉走到儿子身边笑着问道:“就是这姑娘?”
祁镜没否认。
“好了不说她了,先聊聊昨晚吧。”
肖玉一直都是病人和医院科室优先,家里只要不出大乱子就行。儿子找女朋友她肯定要过问,但说到管那肯定管不过来。
祁镜耍了个心眼没有聊自己,而是把目标改成了昨晚那位重病人:“那小姑娘没事吧?”
肖玉轻笑了一声:“托你的福,没事。陈霄还在纳闷呢,说怎么我人一到救护车也跟着到,还以为是我什么亲戚来的。”
“没事就好。”
祁镜马上用手指着急诊大门,顾左右而言他:“刚来了个孕吐的,吐十几次了,屈逸刚打了电话叫你们科来会诊。”
“哦,那先进去看看。”
祁镜还以为自己蒙混过了关,哪知肖玉刚迈开步子,便又开口问道,“昨晚是什么情况,说你自己!”
祁镜被逼问得没办法,但依然避开了夜店这个关键词,只是把自己如何推断那位姑娘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肖玉很惊讶自己儿子的观察力,但又在里面发现了不少小bug。
大腿那儿有血痕未必是先兆流产,还有很多妇科疾病也会这样。小腿浮肿最多提示有高血压,妊娠从何谈起?
至于双胎更是在一本正经地瞎猜,听上去说得头头是道,其实都只是假设罢了。
退一万步来说,早孕妊高症也未必一定是多胎,更别说确定多胎的数字。
祁镜就是把一堆绝大多数可能出现的情况归纳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平时几乎不会遇到的特殊病例。说到底,祁镜只是凑巧蒙对了而已。
“好了好了,知道了妈,以后我会更严谨的。”
那个病人实在是因为祁镜先给了重要的诊断信息,要不然内科急诊先测尿hcg再叫妇产科下来,肯定拖掉不少时间。
时间一久大人或许还有机会,小孩肯定是难了。
肖玉很清楚这点,所以也就发发牢骚,让儿子别太得意。
她真要教训的也不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去夜店才是头疼的问题,只不过两次都被儿子用会诊单巧妙地躲了过去。
会诊结果确实是剧烈孕吐,还伴有轻度脱水、电解质紊乱和碱中毒。
肖玉和家属谈完话,给出了住院单,等再回头找儿子的时候,祁镜早已经跟在了屈逸身边,忙着处理新到的病人。
肖玉也五十好几的人,值了个30多小时的班,半夜还参加了急诊的抢救。就算现在,自己科的产房里还有一个难产在等着她决断。
她叹了口气:算了......
儿子太过滑头抓不住,她准备等闲下来再好好找祁森聊聊这件事。
......
现在急诊正巧遇到了急救车大爆发,短短一小时里已经连续进了八辆车。里面不仅仅是内急,外科急诊也有两个车祸重伤和一个剧烈腹痛的病人。
刚才被晾在一边的三个大四学生早就看傻了眼。
右手边的整条急诊观察走廊上躺满了病人,护士巴不得病人是旋转寿司上的寿司,自带流水线功能,一个个能送到自己面前来量血压和挂吊瓶。
医生巴不得自己会瞬移,能在病人和各处检查室之间来回穿梭,各类结果能一目尽收眼底。
比起那几十号病人,左手边的绿色通道门口则要精彩得多。
内科门口的呕吐物、尿液、粪便,外科的鲜血、骨头、皮肉全都混搭在了一起,各种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东西不停地充斥进他们的视野,刷新着他们的认知边界。
祁镜一直在忙,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看上几眼就已经被震撼到了。
现在绿色通道的三位护士全部满负荷运转,祁镜根本找不到人,只能自己亲手给病人上心电监护,自己拉来心电图机器亲自上导联:
“小伙子,让一下,你挡着屏幕了。”
看着三人木讷的样子,祁镜没办法,只能凭空造出三个非常简单的病例。
其实这根本算不了病例,只能说是三种不同的情况。
“都拿出纸笔。”
祁镜见心电监护上的数值都还算正常,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转过身对他们说道:“你们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急诊医生,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120突然一次性送来了三位病人。”
85.你不配有名字
急诊经常会遇到重症大爆发,往往前一分钟还风平浪静,医生护士互相插科打诨说着笑话,后一分钟就风云突变。
那时,护士台的电话会不停地响,源源不断的急救车就像急着归巢的燕雀一样拼命往医院赶。
七辆车里内科急诊分到了四辆,三辆归了外科。
一小时四辆车对丹阳医院的内科急诊来说只能算中等水平。
当然这种强度的工作也不轻松,稍有差错轻症就会变重症,重症会直接告病危甚至在几分钟里丢掉性命。
急诊最麻烦的就是鉴别诊断。
不怕病人危重就怕查不出病因,无法确诊就很难对症治疗,最后延误最佳的治疗时机。
四人里就只有那位孕吐第一时间查出了病因,之后的三位都用掉了他们不少时间来确诊。好在病人都不算重,生命体征都算平稳,之后做了些检查也都依次确诊了。
祁镜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需要执业证书的工作和他一个没证的住院医生无关,杂活又是大学生的本职工作,他更是不屑去做。
所以他平时只负责帮其他医生完成一些鉴别诊断,只要急诊没有趣的病例,他就非常闲。现在鉴别诊断告一段落,祁镜立马一溜烟跑去了休息室。
三位大四学生正围坐在一起,互相之间的讨论近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们也不笨,手上没书就在休息室里翻出几本教材和杂志,各自翻到了与病例相关的页面,摆在中间那张吃饭用的方桌上。
诊断学、内科学、药理学、内分泌和代谢、糖尿病治疗指南,几乎都齐了。
祁镜倒是不在意这点小动作,反正正确答案很难在教科书上找到答案:“怎么样?你们是一起给一个统一的答案,还是一个个来?”
“一个个来吧,不然没什么挑战。”其中一位男生站起来说道,“我先来。”
“行。”
“等等,为什么你先来?”旁边坐着的女生不同意了。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两个病历。”男生摊摊手表示了自己的大度,“你们俩一人一个呗,我绝对不抢。”
“我觉得猜拳决定第一个比较好。”
“直接写在纸上不行吗?”
“好了好了!就是在讨论病历而已,答对了又没钱拿。”祁镜轻轻拍了拍桌面,发起了牢骚,“再说了,第一个回答就一定有优势?万一错了呢?”
错了?
错了就说明有陷阱。
提前知道了陷阱,自己就能避雷,完成反杀......
听了这些,还在坚持第一个发言的两位便没了声音。
男生笑了笑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显得颇为得意:“祁学长说的那位病人送来时的血糖1.1,又有糖尿病史,我觉得是血糖纠正过度。”
“这就是你的诊断吧?”
“对。”男生点点头。
“诊断得可真快。”祁镜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你继续吧。”
男生对祁镜的态度有疑惑,但仍然表现出了该有的自信:“病人血糖太低,时刻有生命危险,此时应该立刻静推20ml50%的葡萄糖,或者直接肌注0.5mg的胰高血糖素。”
他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还不忘补充上一句:“之后每隔15分钟复查一次血糖,直到纠正血糖为止。”
祁镜点点头,拿起桌上一本二型糖尿病防治指南:“倒是学的还不错。”
“谢学长夸奖,现学现卖而已。”男生非常高兴,这半个多小时总算没白费。
祁镜甩甩手示意让他坐下,然后看向另外两人问道:“这位男生甲把低血糖纠正的治疗方法都复述了一遍,你们两个觉得如何?”
“男生甲?”男生笑着介绍起自己道:“学长,我姓李,叫......”
“我知道你叫什么。”
祁镜说话语气平和,甚至还有忙碌后轻微的气喘,但每一个字都直扎男生的心底:“我这儿实力至上,你治死了我的病人,所以你不配有名字,只能叫男生甲。”
男生甲:?......
“如果你再错,性别也没有标明的意义了。”
被这么说了一顿,他心里很不好受,不过也没什么办法。
昨天晚上,他就已经给自己打过了预防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上批的王茂刚回到宿舍的时候特地说了来急诊的“趣事”,祁镜在课堂上看似温文尔雅,可一旦进了临床就是头魔鬼,根本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要是真怕被骂,他就放弃不来了。
相比自尊受挫,让他更无法接受的是为什么一个低血糖的病人给他纠正了血糖反而死了。
男生甲想不通的事儿,对另外两名同学也是一样的。经祁镜这么一骂,他们突然紧张了起来,忽然觉得自己的答案也充满了各种漏洞。
其实这两位和男生甲想的差不多,无非就是在他的基础上多了些其他的检查而已。
女生又理了一遍病例:中年男性,胸腹部有轻度疼痛,来时血糖1.1。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的答案,觉得没什么问题后,便鼓足了勇气说道:“我觉得应该做个腹部b超,还有心电图。患者有一些胸腹部疼痛,需要优先排除掉心梗和其他的腹部疾病。”
祁镜点点头:“这两个结果都可以给你,全部正常,然后呢?”
女生尴尬地摇摇头。
“好,女生乙说完了。”祁镜看向了最后那人,“你呢?”
从甲排到了乙,事实再明了不过,不论开的检查还是升血糖的治疗都是错的。
另一位男生见祁镜投来了目光,吓了一哆嗦:“我觉得,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祁镜皱起了眉头,“觉得没用,我要你肯定的答复!”
“我的答案和他们差不多......”
“行。”祁镜开始了自己的说教模式:“甲乙丙,你们看到血糖1.1,难道就不想看看病人的脸?不想看看生命体征?”
“病人胸腹部有疼痛,你们就不想看看血常规?不想看看肝肾功能?”
祁镜摇摇头,对他们有些失望。不过相对上一组,这三人确实少了点东西,所以他也没说得太过分:“诊断首先要做的是什么?是病人身体的大致情况,也就是视诊,然后再是生命体征。”
“血糖1.1就真的会要命吗?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他情况?”
这时,休息室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探进了一个脑袋:“祁哥,你现在有空吗?我这儿有个病人想让你看下。”
86.另一种心梗
敲门的是已经离开了内急的李玉川。
上星期他转去了外科急诊,只要完成那儿的实习,拿到实习评估表就能顺利完成本科学业。
祁镜没想到他会特地过来找自己:“怎么了?”
“祁哥,刚收的摩托车祸,两个人骑车撞上了隔离栏。前座的司机胸口有撞击伤,胸片做完考虑胸肋骨多处骨折。”
祁镜点点头,觉得没什么问题:“嗯,然后呢?”
李玉川犹豫了会儿,想了想还是说道:“叫了骨科会诊,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病人说自己胸口疼,有点胸闷。”
“胸部撞击伤,这不是挺正常......”祁镜忽然转头看向他,“胸闷?做过心电图吗?”
“一来就做了,说是窦性心律,没什么问题。”
“那心音呢?”
李玉川尴尬地笑了笑:“我听过,可惜没听出来。”
他还以为祁镜需要考虑一会儿,没想到只是这些零碎的线索就让他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能说出听诊心音就说明和自己的看法一样了。
李玉川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毕竟他是翻了不少书才偶然间知道这种情况的,怎么到了祁镜这儿就成了常驻在脑袋里的知识了?
“你稍微等一下。”
祁镜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刷刷地写下了那个低血糖病例的生命体征数据:“数据都给你们,现在病人就在你们面前,查体神清气平,腹软......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一通说完,他便离开了休息室。
李玉川走在他身前,边走边笑着问道:“祁哥又在训新人呢?”
“没办法,谁让今年应届毕业生都找好了医院,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四生里面淘换淘换。”
李玉川听完再没多话,把祁镜引到了病人那儿。
20来岁的年轻人,就睡在外科急诊门口。胸片刚拍完,和骨科会诊单一起插在他枕头下面。
从胸片上看,病人确实有很明显的胸肋骨骨折。估计撞车时的巨大惯性,把他的胸膛硬拍在了车把上。
不过这小子运气还不错,只是单纯的骨折。胸骨塌陷不明显,肋骨也没有太多移位,身体其他地方最多也就几处擦伤。
肉包铁出了车祸只是这点伤,只能说大难不死。
祁镜看完胸片问道:“今天外急谁值班?”
“严云凯。”
“人呢?”
“在清创室里。”
祁镜眉毛一挑:“车祸清创你不进去看看?”
“他说自己缝合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李玉川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坐前座,清创室里那位是后座。车祸后直接飞进了绿化带,身上只是一些被划开的小伤口,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祁镜知道,这哪儿是什么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啊,无非就是严云凯对自己的手法不自信罢了。
生怕一紧张失手出了差错。
只不过这样的话,对李玉川来说很不公平。
外科急诊的时间本来就少,病人主诉的类型虽然以腹痛外伤居多,但真要落实到诊断,其实花样还是很丰富的。
很多外急手术本科生根本看不到,只能靠外科急诊来接触这类病人。
要是仅仅因为带教个人原因,最后连缝合都不让看,那学生还学什么呢?
只不过对这事儿,祁镜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就算自己大发善心告诉祁森,估计也是搪塞两句了事。医院终究以治疗病人为主,医生和实习生,领导肯定选前者。
对于李玉川这个当事人来说,上告带教老师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不看就不看,没什么大不了的。”祁镜安慰了他一句,戴上听诊器,问向病人,“胸口疼得厉害吗?”
“挺疼的。”
“1-10级,10是最疼,选一个。”
“7吧。”
听筒被轻轻地放在了病人的心尖区,四处来回移动。祁镜连续听了十几秒,最后在心尖稍上方捕捉到了什么。
他固定住听筒的位置,然后摘下听诊器递了过去:“好好听听。”
李玉川戴上听诊器,努力地听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
祁镜也挺无奈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基础差了些:“你该好好复习听诊了,别以为现在有彩超有心电图有介入就不需要自己的耳朵。”
祁镜收起听诊器,指着自己的耳朵告诫道:“仪器是死的,它会出故障,会人为操作失误,可耳朵接受声音的过程却是完全被动的。”
“别和我说没空,急诊有那么多心梗和心律失常的病人,有空完全可以穿着白大褂去听。”
“病人巴不得医生多去关心关心他们,你脸皮一定要厚,懂么?”
李玉川挠了挠头,傻傻地憨笑起来。自己离开内急才多久,竟然已经怀念起祁镜的骂声了。
骂归骂,祁镜也知道听诊很看天赋。
听觉敏锐的人学得快,听觉迟钝就会麻烦些。想要练就一副听什么就是什么的好耳朵并不容易,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而且时代在进步,有很多新型检查比听诊来得更客观更准确,很多医学生久而久之就把这个能力给忘了。
除了心内科和呼吸科,其他科室使用听诊器的频率只会越来越少。
碰到心脏问题就上心电图,检查结果问心电图室,治疗方案问心内科会诊。碰到肺部问题做胸片ct,检查结果问读片室,治疗方案问呼吸胸外会诊。
看上去很无脑,但这是时代进步造成的,谁也没法阻拦。
祁镜回身走向休息室,嘴里说道:“确实有点杂音和心包摩擦音。”
李玉川听后显得很兴奋:“那是不是能确诊了?”
“让严云凯做心肌酶谱啊,听诊那么主观的检查怎么能拿来确诊?”
也许是祁镜声音响了些,清创室忽然开了门,严云凯探头探脑地向门外张望了两眼:“李玉川,刚才是谁在叫我?骨科的黄老师来了?”
“还没......”
“不,是我。”祁镜挡在李玉川面前。
严云凯知道祁镜的身份,所以对他非常忌惮。他脸皮猛跳,感觉连手上的缝合器都快拿不住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外伤后急性心肌梗死,快叫心内会诊吧。”祁镜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严云凯感觉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外伤后心梗,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87.医生,杂音在这儿
严云凯严格贯彻了自己稳健的行医风格,两相对比后,门外这位准备推给骨科的病人突然就重要了起来。
万一在去骨科的路上心梗加剧,按首诊责任制,他肯定是全责。
严云凯和面前的伤员打了声招呼,便丢下缝合器跑出了清创室。
好在清创室内外的两伤员是自家兄弟,就算伤口才缝了一半也没什么抱怨。但病人心境很脆弱,又刚遇到车祸,很容易受人影响。
见严云凯那么焦躁,皮外伤的弟弟也变得担心起来,生怕大哥出什么大问题。
“医生,我哥没事儿吧?”
“......”
严云凯突然不接话让他越想越不对劲。
他看了眼手臂上被缝了一半的血淋淋伤口,也顾不上疼不疼,就想拿着和皮肉连带在一起的缝合器丝线,出去看个究竟。
不过好在还没动手就被进来的李玉川制止了:“你可不能乱动,缝合区域是无菌区,你要是上手就得再次消毒了。”
听到消毒两字,弟弟轻吸了一口凉气。
脑海里的痛感和鼻孔里残留着的刺鼻气味,让他马上联想到了刚才做双氧水冲洗的滋味。
他缩回了手:“我哥没事吧?”
“没事,需要再做两个检查确认一下心脏的情况。”李玉川给自己穿戴上手术用具,坐在了他面前,“别担心,严医生已经找了骨科和心内科会诊。”
“两个科室一起会诊?”
“嗯骨头断了,可能对心脏造成了些影响。”李玉川很自然地拿起了缝合器,安慰道,“不过现在看来影响不太大,我们也只是想做个评估而已。”
“哦......”
虽然弟弟仍有些担心,不过他至少听到了哥哥现在的具体情况,总比自己一个人瞎猜好。
接着李玉川开始聊起他们出事的地点、摩托车型号、在哪儿工作,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中把大小三个伤口全部缝合完毕。
李玉川没想到严云凯会因为祁镜的一句话紧张成这个样子。从心电图到送检心肌酶谱全部亲力亲为,反而把缝合让了出来。
结果和祁镜的猜测一致,病人冠状动脉出现了问题。
虽然心电图提示的改变很小,但送检的心肌酶谱报告数值却都是各种大涨,严云凯看后甚至一度暗暗佩服自己的谨慎和果断。
“小凯子,不错啊,这都能被你想到?”
来会诊的是又高又壮的王成栋,他拍起严云凯的肩膀就像个父亲在训儿子:“我还从没见过外伤后心梗呢,今天开眼界了。”
“呵呵,只是瞎猜的。”严云凯很机智地谦虚了一把,但又揽下了所有成果。
王成栋拿起电话打给了在家休息的齐瑞:“齐老师,外急来了个外伤后胸痛胸闷的,心电图改变不明显,但心肌酶几个指标都是高的。”
“那就先做造影进去看看情况,这不需要向我汇报吧。”
“这病人胸肋骨断了四五根,骨科会诊的老黄还在手术,我去电话了说还要半个多小时。关键这家伙一直强调等他来了再说,齐老师,我很难做啊。”
齐瑞也有点犯难,老黄虽然是副高,但只是被上面大主任压着而已。强悍的手术能力让他成了骨科的招牌,同时也让他能任性地拥有了全医院最燥的脾气。
谁要是抢了他的病人肯定会被他烦死。
到时候造影进去发现冠脉狭窄不严重,根本没支架指征,或者压根没心梗,那就麻烦了。
谁都不希望身边飞着一只苍蝇在那儿不停嗡嗡嗡,何况这苍蝇还和自己长得差不多大小......
“你听听他的心音,要是有杂音就先送。到时候他要是问起来,我好歹有个说法。”
“听心音?主任,你知道我听诊......”
齐瑞忍不住叹了口气,挠挠脑门:“对了,是谁叫的会诊?”
“外急的严云凯。”
“让他听电话。”
王成栋把电话递了过去:“齐主任找你问个事儿。”
严云凯接过手机,毕恭毕敬地说道:“喂,齐主任,我是严云凯。”
“你是怎么想到心梗的?心电图可没什么问题。”
“病人一直在说胸闷。”
“胸肋骨断了挤压胸腔,胸闷也很正常。”
“我怕出事儿,谨慎起见就给他做了个心肌酶检查。”
“不错,年轻医生就该有你这种谨慎的工作态度。”齐瑞连连称赞,不过还没等对方说谢,他便话锋一转,“你听过病人的心音吗?”
“心音?”
严云凯觉得有些尴尬,但为了维持自己优秀年轻医生的形象不可能说没听,毕竟听诊是接诊时重要的一环。
漏掉听诊怎么可以在病历记录册上写下“查体双肺清”。
虽然很多刚入行的年轻外科医生为了省时都曾经这么干过,在同行面前没什么好丢人的。但一瞬间的好高骛远让他很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刚来的时候听过。”
“哦?”
齐瑞有些惊讶,年轻医生那么脚踏实地可不多见了。他连忙问道:“病人心音听诊怎么样?有没有杂音?”
其实话刚出口严云凯就后悔了,没想到还没缓过神紧接着的追问就到了耳边。他没办法,只能答道:“我就听了听两肺,倒是没关注心脏。”
“没听吗?”
齐瑞觉得奇怪,一个接诊会听肺的医生为什么在怀疑心梗的时候却没去听心音呢。
不过疑虑归疑虑,他对严云凯还寄予着厚望。
谁让自家王成栋是个偏科极其严重的歪才,成了介入顶梁柱后,基本功更没了练习的必要。
要不是近几年介入的兴起,这个长得像头熊的大个子一辈子都会处在心内的食物链底层,。
“小严,电话别挂,你现在去听听看有没有杂音。”
严云凯:?
他心里一头乱麻,这不是都确诊了嘛,怎么还要听诊......
然而主任级别大佬的要求他怎么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来到病人身边,放下了听诊器的听筒。
咚嗵~咚嗵~咚嗵......
多么正常的心脏跳动声音,哪儿有什么杂音。但严云凯还是一本正经地在病人身上摸索着,从窦房结移向心底,真就是连个p都没听出来。
“怎么样?”王成栋的手机已经改成了外放。
“似乎,似乎有一点。”
“哦?在哪儿?”
“吃不准,似乎在右心室......”
谁知,在严云凯还在努力演戏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实在按耐不住了。他一把抓住了严云凯的手,把听筒摆在了心尖稍上一点的位置。
“医生,杂音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