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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猫娃     锦衣卫之绝命毒师txt下载     锦衣卫之绝命毒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黎明前夕

    纪纲用袖子轻轻拭了拭额头的汗,仍是规规矩矩在一旁候着,待那朱高煦又吃了几口丫鬟端上来的浸着冰块的香甜冷饮,才缓缓道:“王爷最近可听到什么消息?”

    朱高煦挥了挥手,把身旁伺候的人都遣远了,才迷茫对纪纲道:“没有啊,一切都是外甥点灯——照旧。”

    纪纲哭笑不得:“王爷,我这真不是打趣,要是一般二般的,我能从北边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吗?”

    朱高煦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道:“这京城里还真没什么新鲜事,哦,对了,那个叫胡濙的回来了,皇上派他出去那么久,回来了倒也没亏待他,一下子成了礼部左侍郎,多少人羡艳得眼红呢!”

    纪纲叹了口气,道:“王爷,我只是觉得……有人要对我不利……”纪纲实在受不了朱高煦的扯东扯西了,要是不直接了当说出来,说不定过会他还会接着吹嘘自己的某些丰功伟绩,而谈不到正题上来。

    “哦?”朱高煦眉宇一挑,“纪大人也有担心的时候啊?不容易啊,哈哈!”

    纪纲看到朱高煦的不以为然只想痛哭,果然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心里的怒火燃烧得劈啪作响,表面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朱高煦左右手互相捏了捏、掐了掐,似乎是刚才拉弓射箭累着了,收敛了笑容,对纪纲道:“你不要怕,只要我出不了京城,就没人能动你。”

    “王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呗!”

    “只怕王爷如果还不收敛,要想还在京城里,只是困难!”

    朱高煦脸上的皮肉微微颤动,冷着脸道:“纪纲,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纪纲汗淋淋道:“王爷,你一直在京城,不知道北边的情形,我只是听说,最近皇上收到不少人打你的小报告啊!”

    朱高煦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冷声道:“难道以前的时候说我坏话的人就少了吗?父皇有把我怎么样吗?你看那位太子爷,我的亲哥哥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假惺惺地给我求情。其实谁不知道,就是他捣的鬼。行了,你也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

    “纪纲上下老小,全指着王爷了。”

    “行了,看听到点风声就把你吓成这样,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胆怯的时候。”朱高煦挥了挥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动你。不过,你怎么回来了?父皇知道吗?”

    “臣跟皇上说臣家里夫人暴病,不久人世,才得以回来的。”

    “啊?你哪个夫人暴病啊?我怎么没听说……”

    “还没暴病,为了回来,也只好损失一位夫人了……我也心疼啊……”

    “真是个畜生。”朱高煦笑道,“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

    纪纲哭丧着脸:“那也非我所愿啊。”

    朱高煦挥挥手:“好了,你只管把你的那些小事情都清理清理,不要撞在枪口上便好了。”

    纪纲忙点头称是。

    而朱高煦所谓的纪纲的小事情,却都并不是小事情,这清理起来,也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

    遥想当年,都御史陈瑛灭了建文朝忠臣数十族,亲属被杀戮者多达数万人。而纪纲知道朱棣的脾气,广布校尉,成天跟狗仔队似的打探小道消息,也不知道诬陷了多少忠良。更让人恶心的是,他还一面安慰着被诬陷的大臣的家属,人家家属当然都明白人情世故,进献给他大量钱财珠宝,可是他一边收了钱,一边把人还杀了。吃干抹净,连根骨头都不剩。

    如今若是失去了他背后那个大靠山朱棣,那他可真是墙倒众人推,在朝中的劲敌真是数也数不过来,几乎人人都对他恨之入骨。民间更是不必说,强霸民女不说,连选秀女的许多漂亮女孩子,还没进宫要是被他看上了,也要霸占了来,真是连皇帝的女人都敢抢。私吞民田、暗中敛财,伪造圣旨偷偷勒索下方盐场的不少私盐……说起他的罪状来,可真是多了去了!

    如今猛然叫他收敛,这一件件的,如何都来洗白?锦衣卫里几个常与他办事的人,庞瑛、庄敬、李春等人这些日子来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同时也是心惊肉跳,他们何曾见过纪纲紧张?如今真是大敌压境的仓皇之感,可是大敌在哪?却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去暗中监视太子朱高炽和太孙朱瞻基。

    这是这爷俩倒好,整个俩大流氓,一个成天在老婆的屋子里不出来,一个成天在绯闻女友孙芷薇的屋子里不出来,彻底让纪纲一伙摸不着头脑,是不是纪纲的消息出了差错?他们哪有要有什么行动的影子?

    日子已经热了起来,但是夜里还是凉爽,孙芷薇的屋子里早早地焚上了香,她的香用的淡雅,她知道朱瞻基的心思,用的香也是素净的。

    红烛照着她蒙了一层淡粉的脸颊,映在素纱窗上的影子也是妩媚动人。她穿了一身杏仁色的长裙,只在领口、袖口处绣着粉色的花样,显得她的清丽更加彰显。

    然而,她就在椅子上默然坐着。

    朱瞻基在一旁的书桌旁卷着书卷看着书。

    夜夜如此。

    朱瞻基让她不许说出去,连翠茹也不许说。翠茹还以为自己家小姐已经成了长孙殿下的女人了,只是还差个名号罢了,成天喜滋滋地,连出门都昂着头,让其他的宫人给自己行礼。

    可是孙芷薇自己心里清楚,朱瞻基连碰都没有碰过自己。

    这些日子,虽然夜夜来自己的屋里,让旁人看了自己都要羞死了,可是他来了却只是看书。

    孙芷薇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没有问。她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朱瞻基也欣赏她适时的默然,也曾许她,总会给她一个名分。

    孙芷薇在心中黯然地想,自己要的,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名分么?她望了望那在烛光下的少年的俊朗脸庞,因为气候炎热而穿得单薄,玄青色的领口松松敞开着,露着健朗的脖颈。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大热天的夜里,还裹得像个包子。

    她想主动一点,她眨了眨眼,捧着桌角放着的金盆,里面沁凉的冰块正在缓缓融化,她迈着小碎步走到朱瞻基的书桌旁,轻轻靠近了朱瞻基,低声道:“殿下是否觉得热,这盆冰搁在殿下这里吧。”

    “放下吧。”朱瞻基的视线并没有离开书卷,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

    “哗啦”一声响,金盆落地!孙芷薇好像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就在她要落地的瞬间,朱瞻基却已经伸手接住了她,她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朱瞻基的怀抱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花前月下

    孙芷薇的脸蛋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连绒绒的小耳廓都是红得通透了,眼中波光游离不定,颈中微汗沁了一层,但是挡不住那幽幽的香从霓裳间渐渐散发出来。她只觉得心跳得又急又快,朱瞻基清凉的眸子直视着她的眸子,两人的脸离得那样近,她呼出的芬芳呵气似乎都能吹到朱瞻基的脸上,她的浑身是滚烫发热,但是朱瞻基却是淡淡的,只轻轻道了一句:“没事吧?小心别摔着。”

    散落了一地的冰块慢慢融着,地上的毯子也被沾得湿漉漉的了,金盆歪歪地落在一旁,些许水珠缓缓顺着盆壁滑落下去。她被朱瞻基扶得站得稳了,朱瞻基便轻轻松了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她站在一旁,只觉得四下里忽的静了下来,朱瞻基离得与她近在咫尺,可他却如那满地散落的冰块一般,只是一片冰凉。

    她轻轻转过脸去,轻声说:“冰都洒了,我找人再去盛些来。”

    “不用了,别去。”朱瞻基此时已经又拿起了书,只是淡淡说道。

    孙芷薇只好自己蹲了下去,拿过一旁的金盆,慢慢拾着地上散落的冰块,轻轻放在盆里,轻柔的咚咚,一声声,仿佛敲击在自己心上。

    她终于还是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

    她拭泪时,朱瞻基已经蹲在她的面前,歪着脑袋看着她。

    她的泪流得更凶了,嘴里却只道:“没什么。”

    朱瞻基帮她把冰块都拾进了金盆,然后站起身来,缓缓道:“别多想。”

    孙芷薇也抱着金盆站了起来,咬了咬嘴唇,终于道:“殿下有意中人了?”

    朱瞻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有。”

    孙芷薇轻声道:“芷薇不识得多少字,但是那日见殿下写的字,却也认识一二,写的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芷薇虽无才,却也知道,这样的诗句,也只是相思中的人,才能写的下的……”孙芷薇说着,心中也是咚咚响着,觉得自己这样多嘴太过唐突,可是不问心里又是憋得难受,这样的话,也是和她一贯的作风很不一样的了。

    朱瞻基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别扭的神色,嘴唇轻轻抿了抿,沉声道:“书看得倦了,我出去走走,你休息吧。”

    朱瞻基不顾孙芷薇怔怔的目光,径自出了门,门口候着的王瑾本来在墙角眯着,听到了动静也赶紧随了上来。

    “殿下,您去哪,这天儿太黑了,臣去跟您取灯来照着。”

    “不必了。”朱瞻基挥了挥手,“我就随便走走。”

    王瑾于是只好快步跟上,也不再多言。

    “已经有小虫在叫了啊,这日子,真是过得快啊。”朱瞻基走到院子里,突然说了一句。

    王瑾侧耳细细一听,绿草丛中果然有蛐蛐的叫声,他知道朱瞻基爱玩这个玩意,随即道:“殿下,宁.阳的蛐蛐已经贡上来了,臣明天就给殿下取来去。殿下的虫罐也空了好久了。”

    朱瞻基点点头,道:“多取来些,大张旗鼓一点。”

    王瑾微怔,又点头应了。

    朱瞻基默然抬头,向着渺远的夜色深处望去,那凄迷之中什么都看不分明,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吴亮见到夏煜和苏湛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好几转,硬是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看得苏湛也是有几分心酸,道:“你小子太会煽情了,要笑就笑,要哭就哭,一副小寡妇的模样做什么?”

    吴亮又是仔细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夏煜,笑道:“真好了?全好了?”

    “这还有什么假!”苏湛笑道,“别忘了有我在啊!”

    吴亮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映得他本就正太的脸孔更加萌动,又嘘寒问暖了一番,才道:“三娘子那边得到消息以后,我就知道你们铁定没事了。如今皇上赦免了你们的罪,其实就算你们回了京城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纪纲那边……如今是自顾不暇,那一帮子成天忙着收买和拉拢人心,在做最后的挣扎。”

    夏煜沉声道:“他已经有所察觉?”

    “早就察觉了,他的眼线如此之多,又怎么会察觉不了?”

    苏湛道:“那长孙殿下那边怎么样?”

    本来不过是随便的一句问话,可是这话一出,吴亮的脸上有些尴尬,夏煜的面色也稍有冷滞。但是吴亮顿了顿,还是回答道:“他……如今天天和孙姑娘在一起,这样可以掩饰自己的行动。”吴亮说了这话,小心地看了看苏湛,虽然他觉得苏湛不过是长孙的男宠,但是或许也会因为这些话儿感到吃醋的,所以尽量说的简单,没有说过夜等敏感的字眼。

    苏湛的表情没什么改变,只道:“哦,他有他的计划就好。”眉宇间淡淡,下巴微微低了低,可是夏煜却留心看着她的一丝一毫的神色,心中隐隐一动。

    对话突然就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三人像是冷了场,片刻都没有说话。

    吴亮打破了这种沉寂,接着道:“你们这边怎么样?”

    苏湛浅笑:“之前有个大臣和纪纲有宿仇,从他那里拿到了很多一手资料。”

    吴亮点点头,道:“这些作为佐证吧。要知道杀手锏太子已经准备好了……”吴亮的眼神阴沉沉的,轻轻笑了笑,却不想再多言。

    苏湛适时的没有多问,反而笑道:“你这一路赶来找我们也辛苦了,房间我给你收拾得干净极了,赶紧去歇着吧。”

    “哈哈,还是哥哥对我体贴。”吴亮一瞬间又变成了顽皮的孩子模样,打了个哈欠,“明日再叙吧,我可得去睡了。”

    也不知道吴亮是真困了,还是觉得谈话的气氛太沉闷,伸了个懒腰就自己回屋去了。

    苏湛却冲着夏煜一笑,道:“我出去走走。”

    夏煜道:“我陪你去。”

    夏煜打了灯笼照着,是夜月华如洗,院中花木扶疏,月下历历可见。其实不打灯笼也看得清楚,苏湛自个没提灯笼,只由着夏煜点着亮。风吹过郁郁葱葱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西湖上,还遥遥传来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

    苏湛道:“真是入了夏呢,虫儿叫的欢啊!”

    夏煜这才留意道,身畔确有小虫吱吱的叫声,在夜里别有一番清幽的味道。他无语望了望高天皓月,如轮如盘,而身畔的苏湛,在月色的映照下,小脸也如同碧玉一般,皎洁光亮。

    苏湛歪头又冲着夏煜浅浅笑道:“跟你说个笑话,在我们家乡那里,传说月亮上没有嫦娥,也没有玉兔,有的只是坑坑洼洼,就是碗状凹坑结构。”

    见夏煜的眉宇间凝结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苏湛哈哈笑了笑,拉过他的手掌来,掌心向上,拿着指头在他的掌心里画了起来:“月球表面之上缺乏大气圈和水圈,所以月球早期的熔岩喷发和陨星撞击形成的月球表面形态特征能够得到长期的保存……”

    像是一股电流从掌心击中了全身,夏煜一动也不能动,心中一颤,持着灯笼的手也慢慢收紧,愣愣地看着在他手心里乱写乱画的苏湛,她低着头,似乎很认真的样子,睫毛一颤一颤,像绒绒的雪花一般,但是她的话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明白,仿佛在梦中的呓语一般。

    苏湛正乐呵呵地教着学,突然也感觉到了夏煜的异样,自己做的是不是的确太过分了?她突然停了下来,赶忙松开了夏煜的手,悄悄抬头,向着夏煜的脸色瞄去。

    夏煜的眸子亮得如同星辰一般,深深注视着苏湛,目中的流光飘来荡去,嘴角紧紧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言语。

    OHMYGOD,苏湛你这回真是玩火了!苏湛心中暗骂自己一声,你这一下子,真是如同把那银白白的钠粒扔入了水中,变成了盈盈闪烁的银球,蹭地燃起橙红火苗来,那火星嘶嘶叫着,还在水面上绕着圈疾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心萌动

    夏煜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灼热,气息也是温温暖暖,他未提灯笼的那只手不觉间已经覆上了苏湛的纤纤素手。

    苏湛只觉得夏煜的手冰冰凉凉,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颤抖,此时心中也是百转千折,想赶快拒绝了他逃了开去,可是又不知为何呼吸微促,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一动也不能动。

    苏湛暗暗叫苦,自己的这个身体本来似乎就对着夏煜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又怎奈这月色撩人,一时间只双颊洇红酡然如醉,不由得侧了侧脸,不敢再对视夏煜炽热的目光。

    这一侧脸,月光下映得那衣领之下的脖颈白腻若脂,鬓角的软发被细汗轻轻粘在粉红的脸颊上,更是无限惑人。

    夏煜觉得自己心底像是有流沙划过的沧桑声响,带着微微的疼痛,又有着青涩果子般的酸楚,但此时更多的是无边的暖意和幸福。

    他薄唇冰冷,却早已情不自禁,就要想着那脖颈的淡淡幽香吻去。

    “苏湛!”

    随着吴亮的一声呼唤,夏煜刹那间像是被冷水从头淋到了脚底,霎时清醒过来,松开了苏湛的手。苏湛也是像是穴道忽然被解开了,浑身也变得能动弹了起来。两人情急间竟都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看来却更是做作。

    吴亮走过来时候的表情却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只是冲着苏湛撒着娇道:“饿死了,睡都睡不着,哥哥你也不给我找点吃的。”

    苏湛捋了捋额发,脸上的赧然散去了些,笑道:“真服了你了,饿死鬼托生的,那我去厨房看看吧。”说着,正好找这个借口快步离开了。

    夏煜在原地愣了一瞬,等到苏湛走开了才发现自己没有把灯笼递给她,正想要追上两步给她灯笼,却发现吴亮的眼神锐利非常。

    “夏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吴亮的语气淡淡的,却透出一股冷意。

    “怎么了?”夏煜仿若不知。

    “你明明知道苏湛是长孙殿下的人,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何苦要争抢?你之前不是最厌恶这种男宠之风么?”吴亮皱着眉,压低了声音冷喝道。

    夏煜苦笑道:“没想到我几个月不在京里,倒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吴亮压抑着薄怒,道:“过去我可能还不知道其中利害,但是这几个月,我眼睁睁看着长孙殿下的举止,自然知道他对苏湛的情谊很是不一般。”

    夏煜的脸色已经完全变冷,缓缓道:“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管。”

    吴亮也低声怒道:“我是当你是兄弟才说的,你可不要玩火**。”

    夏煜苦笑一声,没有应答。

    吴亮语气又软了下来,道:“头儿,你是不是想要女人了?也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身边有个女人的,是不是该娶妻了?要不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帮你张罗张罗。”

    夏煜却又把话头岔了回去:“你说长孙殿下很……思念苏湛?”这句话说得很艰难,像是从喉头好不容易才迸出来的,可是一字一句,却仍是清晰。

    吴亮肯定道:“是,茶不思饭不想。”

    “呵呵,”夏煜淡淡笑了,只是眉眼间却没着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了。”

    苏湛在厨房里胡乱捣鼓了点吃食,如晨钟暮鼓般的心跳才渐渐散去,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身体是怎么回事?明明意识清醒,可是这个身体总是像中了邪似的,在夏煜面前总是死机,连重启都重启不了。这是不是病啊?得治,绝对得治。

    拿了吃食回到屋子时,吴亮和夏煜已经都坐在屋里了。

    “吃吧!吃完了赶紧睡觉去吧,吃了就睡,吃成个大胖猪。”

    “嘿嘿!”吴亮笑着,毫不介意地拿了一块,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说,“忘了说了,长孙殿下很想你啊。”

    苏湛一愣,她没想到这话能从吴亮嘴里说出来,惊得一时不能自已,视线却不觉地望向夏煜。夏煜低着头看着地面,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没有任何回应。

    “你……你在胡说什么呢?”苏湛的话音都变得有几分结巴了。

    吴亮满不在乎道:“是啊,张野也很想你,他亲军卫的人可都眼巴巴盼望着你能回去呢。”

    “哦。”苏湛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道,“你会不会说话啊,吓我一跳。”

    “怎么啦?”吴亮佯装一脸无辜。

    “没……没什么,快吃吧。”

    夜凉如水。

    苏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感情的事,怎么比朝中的事更让自己揪心?本来没往这方面动什么歪歪心思,如今这久不在京城,反而开始思起春来了么?难道是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反而更向往幸福的家庭生活?苏湛觉得头脑中一团乱麻,也想不清楚原委,索性蒙起头来,什么都不想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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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空万里,映着皇城。

    “纪大人,盐场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即可。”李春的下巴一如既往的微微翘着,满脸谄媚地躬身说着。

    纪纲点了点头,这些日下来,头发都白了几根,家里值钱的东西已经都打了个包,准备实在不行,万一真是度不过这个劫,就买通阿拉伯商队出洋算了,但是目前形势还算稳定,一方面,汉王力保,说他肯定没事;另一方面,太子那边又没有什么新的动静了。加之自己最近,给太子那边也送了不少重礼,虽然没得到什么回音,也总不会石沉大海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正在锦衣卫所里,虽然气候炎热,大太阳焦灼地烤着大地,可是操练是少不了的,不远处操练场上传来的阵阵嘿嘿哈哈的声音,也掩盖了他们鬼鬼祟祟的私语。

    李春又讲了几句,不知为何从门口向着屋外的高墙边扫了一眼,又落下眼帘来接着说,陡然间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又倏地抬头,向着方才不经意瞧去的方向望去!

    那朱色高墙边,正有个身影似一团火苗,盈盈而立!

    这一望,李春嘴里也停下了言语,只顾得瞠目结舌。

    纪纲见了李春的模样,不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望,也愣是惊得站了起来!

    那团火却已经慢慢走到了纪纲和李春会面的屋子门口,躬了个身,又飒然直立,脸上似笑非笑,言语带着咄咄逼人的冷意,道:“纪大人,李大人,好久不见,甚为想念。”

    “苏……苏湛?”李春终于发出了声,却还是毫无意义的明知故问,“你……你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衣锦昼行

    “下官回来了。”苏湛脸上带着浅笑,似乎连眉眼都是嵌着笑意。

    李春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回应,苏湛的突然出现一点也没在自己的计划中,此时不禁望向了纪纲。

    纪纲此时已然镇定了下来,板着脸冷声道:“既然回来了,不去自己的卫所报道,来我这里做什么?”

    苏湛是时戴着八瓣帽儿盔,盔旗也是崭新,身着着紫花布火漆丁钉圆领甲,一身衣服干净利索,更映得小脸神采奕奕,仿佛未曾远去一般。

    “下官回来了,自然要给大人请个安,过会还要进宫一趟。”苏湛笑眯眯的,语气变得很是柔软,风轻云淡,只有把“进宫”两个字咬得重了一些。

    纪纲道:“太子监国,这么说,是太子召你了?”

    苏湛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

    纪纲冷道:“既然太子召你,还不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苏湛浅浅笑了笑,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李春在纪纲旁边仍然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道:“纪……纪大人,他……他怎么回来了?”

    纪纲的眼底冷得像寒雪覆盖,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心中暗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苏湛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而且,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后背却早已冷汗淋淋!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时浮上了他的心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澄明的书房里,朱高炽的汗水如滚珠般的往下淌,太胖的人在夏日就是有这种烦恼,纵使旁边好几个宫女在使劲地挥着扇子,也抵不住朱高炽的身子自身产生的热量,更何况他还穿着一身红色的太子长袍,头戴着乌沙翼善冠,脚上穿着皂皮靴,真可谓全副武装。

    他每每说话,便要喘一口粗气缓一缓。在苏湛汇报完毕山-西剿匪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对立在不远处苏湛道:“你能回来,官复原职,都是皇上的恩赐,你要谨记在心。”

    “臣自然铭记,不敢忘怀。”

    朱高炽点点头,挥了挥手:“过来说话。”

    苏湛忙走到朱高炽的身侧,低头等着他训话。

    可是半天,他都没有说话,只顾着摆弄桌上放着的冰盆子,过了片刻,才对后面的几个宫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闻令下去了,屋内霎时只有朱高炽粗重的喘息声,没有了宫人们的扇子,朱高炽的汗更是哗哗地流,苏湛看了真怕他脱水而亡。

    朱高炽拿起桌上的一方手帕在额头上擦了擦汗,终于开口道:“苏湛,你一向做的不错。”

    “太子殿下谬赞。”

    “王公公与你很是交好吧。”

    苏湛摸不清头脑,只道:“是臣的老乡。”

    朱高炽点点头:“他已经去北.京了,如今想必已经在皇上身边了。”说道这里,朱高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站着做什么?”

    “谢殿下赐座。”苏湛顺势坐下了,心中却泛起一团团狐疑。

    她和夏煜、吴亮从杭.州回到了南.京,前后脚的工夫,太子的召见就到了,似乎掐准了她回城的时间似的。

    “就在这几日了。”朱高炽笑眯眯地突然说道,“你不要担心。”

    苏湛微怔,顿时明白了朱高炽这话的深意,点头道:“是。”

    朱高炽笑道:“瞻基那孩子是不是在屋外等着你呢?”

    苏湛一愣,也不知因为屋内太热,还是突然的胆寒,因为朱高炽的这句话也出了一阵冷汗,她方才进门的时候,确实在一瞥之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玄色的影子,但是她没有深想,可是当太子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时,她才有点恍然的感觉。

    “臣不知。”苏湛有点紧张,朱高炽不会发觉了什么吧?

    朱高炽的笑在脸上不扩展也不弥散,像是年画的装饰似的,又像是带了一副笑面佛的假面,他道:“他倒是很在意你啊?你们俩私下里很多来往吗?”

    苏湛忙站起身,躬道:“臣身为长孙殿下府前亲军,自有保护殿下的职责,与殿下的来往都是公事,绝无逾越!”

    “哎,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朱高炽笑着道,“坐,坐。”

    苏湛心中惴惴地坐下,只听朱高炽接着道:“只是我听说一些传闻,瞻基那孩子学玩斗蛐蛐是你教的吧?”

    “这……”苏湛真想说我没教啊,他娱乐活动太少自己愿意玩这个关我什么事啊!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瞻基似乎很是挂念你,前阵子一直上折子,我还纳闷,怎么都是关于剿匪的事,后来才知道,为了把你救回来……”

    “长孙殿下仁慈……”苏湛已经不敢说话了,只觉得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此时此刻,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呵呵,”朱高炽淡淡笑了两声,可是听起来尽是冷意,“你下去吧。”

    出了门,贴着墙围急忙小步快走,心中默念着,我的长孙大殿下啊,你可千万别出来啊,千万别出来找我啊!

    怕什么来什么,拐了个弯,眼前那抹玄色便出现了。

    “你躲着我?”朱瞻基脸上浮上了一丝不悦。他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仅前胸处及双臂处绣着繁复的龙纹,碧玉的束带在腰间熠熠发光,一侧垂着带着流苏的玉石坠子,随着他的行步间荡来荡去。

    苏湛四周看了看,才陪着笑道:“臣哪敢啊?长孙殿下近来可好?”

    朱瞻基的身后跟着王瑾,王瑾此时也是脸上带着笑意,如有深意地看着苏湛,此时自觉地退了两步,给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只是王瑾那目光直看得苏湛心里发毛,这一个个的,几个月不见,都跟狐狸似的,太恐怖了。

    “你说呢?”朱瞻基又走近了苏湛一步,轻声逼问道。

    “殿下深蒙皇上喜爱,风流俊逸、神勇威武,又心怀苍生,眼观天下,如今四海升平,国富民强,殿下自然是好。”

    “呵呵,好。”朱瞻基缓缓从喉咙中迸出这一句,“如果真如你说的这般好,你怎么不敢看我?”

    嘁!苏湛心里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不敢看的,难道没见过你啊?以为穿了马甲就认识你了么?这样想着,原本视线注视在他的衣服上的苏湛,小下巴也微微一抬,向着他的脸部望去。

    这一看,苏湛心中不觉也是一动,朱瞻基果然还是年轻啊,少年十六七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才大半年的工夫没见,已经长得变样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咫尺天涯

    朱瞻基的脸上的轮廓还在,只是更骨感了几分,皮肤也依然如以往的俊逸白皙,只是眉宇间比从前多了一份刚毅,显得成熟了几分。

    苏湛盯着朱瞻基的脸看了几秒,愣神间,朱瞻基咳了两声,嘴角噙着笑,道:“看什么呢?”

    苏湛忙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殿下保重身体,几月不见,殿下清减了不少。”

    朱瞻基的脸上浮上一丝玩味,抿了抿嘴唇,又细细看了看苏湛,明晃晃的炽烈阳光下,那赤红色的高墙旁,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就在自己的眼前,离得咫尺之远,却又仿若看不分明了似的,活生生的人竟比那魂牵梦绕中更加遥远一般,甚至连触碰她一下,都不能够。

    朱瞻基又往前走了一步,离得苏湛更近了谢,这一步迈得尤为犹豫而艰难,然而须臾间,苏湛毫不迟疑,向后退了一步。

    朱瞻基略怔。

    “殿下,”苏湛躬身道,“太子殿下刚才提醒臣,要注意君臣之礼。”

    朱瞻基的身子有几分执拗的僵直,唔了一声:“知道了。”

    “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事的话,臣先行告退了。”

    明明是炎热的季节,远处传来的蝉鸣此时也显得格外聒噪,朱瞻基又唔了一声,道:“走吧。”话语末,有怅然若失的隐隐叹息,却又微茫的难以察觉。

    苏湛逃也似的走了,朱瞻基还在原地,眉宇间淡然如天边的流云,王瑾走了两步,在他身后伸出手掌,掌上一枚碧玉,碧玉被雕刻成蛐蛐的样子,连那触须、后腿都栩栩如生,真是巧夺天工。

    “殿下,”王瑾小心翼翼地说,“这玉……”

    朱瞻基头也没回,冷声道:“赏给你了。”

    “殿下……这……”王瑾还想说什么,朱瞻基却先行迈开了步子,甩袖走了。王瑾赶紧收起了玉坠子,跟了上去。

    一只蝴蝶翩然飞过宫墙,斑斓的花纹在阳光下绚烂惑人,它飘乎乎飞着,终于在一片花团锦簇上落了下来,钻进了绒绒鹅黄花蕊。

    在那团花丛旁,翠茹手里的小扇轻轻掩着嘴,手里攥着块铮亮的银子,塞到面前一个小太监的手里,轻声道:“这事可不要往外说。”

    那小太监点头哈腰:“谢谢姐姐,小的自然知道不会乱说。”

    翠茹叹了口气,烟波流转,挥了挥手,那小太监见状就退了出去。

    翠茹看了看院子,虽然繁花开遍,但是却无赏花之人,自从上次皇长孙半夜里出了小姐孙芷薇的房间,就再没有来过,小姐天天悄悄垂泪,可是又不敢问她。

    而今天一大早,孙芷薇终于下定决心,去找长孙殿下问个清楚,到了朱瞻基那,却听到他的内侍们说,殿下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出门了,一扫往日的不悦,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像是要见什么人。

    孙芷薇和翠茹都是莫名其妙,翠茹这忙着找人打听了一下,可是打听来的消息,竟然是这样……翠茹觉得更加匪夷所思,这话要告诉小姐么?长孙殿下兴高采烈地去见的不过是他的一个侍卫,一个男人?

    翠茹还是迈着小碎步进了门,孙芷薇正对镜顾影自怜,不管是镜中还是镜外,那脸蛋都是白皙如雪,明眸朱唇,只是眉间的忧愁,浓浓得化不开。

    翠茹的响动吵到了她,她放下了手中的镜子,转头道:“殿下回来了么?”

    翠茹狠了狠心,撇嘴道:“没有。殿下去见的人是……是……”

    “谁?”孙芷薇只说了一个字问话,淡淡的,却带着隐隐的焦灼。

    “是苏湛……”

    “什么?”孙芷薇的眼睛突然睁大,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今天或许是哪位王孙公侯的千金进了宫,殿下才喜滋滋地去见的,联想起他酒醉时写的诗,就更是可以解释了……可如今,殿下见的竟然是一个男人?

    “你打听得清楚?”

    “奴婢打听得清楚,小姐,殿下真的是去见苏湛了。真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有那么大的面子,还让殿下一大早就去等着他。”

    “好了,我知道了。”孙芷薇拿起了桌上的一把木梳,“不用大惊小怪的,殿下必然是有朝中的事,我们不要多问。”

    翠茹纵然心有不甘,看到小姐这般风轻云淡的样子,自己也只好住了嘴,道:“那奴婢下去给小姐换换冰鉴吧。”说着,拿起脚边的冰鉴,那里面的冰块已多半化成了水。

    “嗯。”孙芷薇的目光落在那冰鉴上,心中又是一阵紧,待翠茹出去了,才发现自己不觉间,已经将手中的木梳掰断了一个小齿……

    随着“吱呀”一声,苏湛推开了秦媚儿在三娘子客栈中的房门,屋内一片笑语嫣然,夏煜和三娘子聊得正欢,夏日清亮的光透过窗棂遍洒屋内,照在三娘子的淡粉色桃花百褶裙上,将她唇角的笑也染成了桃花色。夏煜笑声爽朗,似乎也是久违了。

    两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笑容也依然没有散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苏湛把手里的一杯冰饮递给秦媚儿,“在街上看了这个很好喝的样子,你喝喝看。”

    秦媚儿浅笑着接了,呷了一口,沁凉爽口,笑道:“真是好喝。”

    似乎觉察到苏湛一直在自己身边,秦媚儿问道:“只有我的么?夏大人没有?”

    “他……他不能喝。”苏湛觉得心中又翻上一丝歉疚,夏煜因为自己中了蛊毒,如今虽然解了,却再不能喝冷饮,幸好这古代没有那么多品种繁多的冰激凌,要不然就更觉得可惜了。

    秦媚儿似有疑问,但是也没有多问,反而道:“我们正聊起你呢。都说你时不时有些古怪的新词新曲的,我们闻所未闻的。”

    苏湛讪讪笑了两声,心道,我这都已经够收敛的了,要是真按照后世的表达,你们不都晕死了才怪呢。

    秦媚儿笑了阵子,又蹭了蹭身边的苏湛道:“夏大人也会吹箫呢,吹的真的不错,你听过吗?”

    苏湛一愣,这才留意到夏煜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支紫竹洞箫,一瞬间对面前这个浅笑的夏煜竟有种陌生的感觉,与他共事这么久,似乎一直是在麻烦他,交往来的都是公事,竟不知道他私底下的生活是怎样的,连他会吹箫都一无所知,如此想来,他的私生活,竟是毫无了解,一片空白。

    秦媚儿接着怂恿道:“叫他给你吹一个嘛!”

    苏湛愣愣地点了点头,目光向着夏煜望去,夏煜此时的目光很柔软,接上了苏湛的视线时,似乎眉眼中都带着无尽的柔情。

    夏煜不言不语,没等苏湛回过神来,就已经持着那支洞箫吹了起来,虽是夏日喧哗的时节,但是当那箫声一起,却觉得四周顿时寂静了下来。

    鸿雁来也楚江空,碧云天净。长空一色,万里动微茫,江涵秋影,尽在曲中。只听哑哑的也一声清,扑扑的乱攘波影,纷纷的嘈杂也恁悲鸣。

    一曲终了,苏湛竟觉得心中怅然叹了一声,眼前这个清淡吹箫的男子,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什么曲子,喜欢什么书,喜欢什么运动……自己竟然对他一无所知。没由来的,突然有点难过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逋逃之臣

    苏湛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在后世谈恋爱的时候,自己留意的男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自己是一清二楚的,而对于这个一直提供无私帮助的夏煜,自己竟然全然没有去了解他的兴趣爱好。

    “你怎么了?”

    秦媚儿柔声的问候轻轻落入苏湛耳朵的时候,夏煜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屋子,苏湛回过神来,冲着秦媚儿苦笑了一下,才记起她是看不到的,于是赶忙回答道:“没事。”

    “怎么听完了曲子,突然变得悄无声息的?”

    苏湛讪讪道:“夏大人的曲子吹得太好了,把我听愣了而已。夏大人去哪了?”

    “还说没有事。”秦媚儿轻轻拍了一下苏湛的胳膊,“刚才夏大人说他出去一下,让我们两姐妹说说话,你都没有听到啊?怎么了?在宫里有什么事么?”

    看到秦媚儿的眉间浮上一丝担忧,苏湛赶紧道:“没事没事。”心中想,能有什么事啊?要说有事,也就是太子对自己的莫名误会,说朱瞻基喜欢斗蛐蛐也是关自己的事,真是莫名其妙!难道他喜欢素净的衣服、喜欢清淡的饮食也因为自己么?真是可笑……想到这里,正自嘲地笑了笑的苏湛,笑容又猛然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自己对于朱瞻基的爱好竟然如此熟悉!

    苏湛蹬蹬蹬地跑下了楼,三娘子在前台算账,没有看到夏煜的影子,问了三娘子,她指了指后院:“去瞧瞧是不是在树下晒阴凉吧,他就喜欢在那。”

    苏湛到了后院里,院子不大,打扫得倒很干净,院中一棵又高又大的杨树,树叶深绿而浓密,树干双臂也难以环抱起来。那树下,很大一片阴凉,在阴凉中,地上铺了一张草席,夏煜正闭目躺在上面。

    苏湛静静走了过去,在夏煜身旁抱膝坐了下来。

    “怎么了?有事吗?”夏煜眼睛并没有睁开,却这么问道。

    苏湛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又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夏煜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角浮上一丝暖意,道:“我熟悉你身上的香气。”

    苏湛自己闻了闻,道:“我怎么没闻出来,你是狗鼻子啊?”

    “什么话到了你嘴里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苏湛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咳……有事问你。”

    “嗯?”

    “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运动?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一大串的问题把夏煜问蒙了,他坐了起来,树荫下似有微风轻轻凉凉抚在脸颊,面前的苏湛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问他问题时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种莫名的举动突然让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苏湛……”夏煜的嗓音变得很柔软,又带着一分若隐若现的嘶哑。

    “哎呀,”苏湛实在受不了夏煜此时的眼神,“我只是做个民意调查。”

    “什么?”

    “反正……你别管了,告诉我就好了。”

    “苏湛,”夏煜突然缓缓叹了口气,道,“你喜欢白色,喜欢天高云阔,喜欢骑马,喜欢吃的东西很多,尤其是甜的东西和做得好吃的荤菜。喜欢听曲子,却从来不唱。喜欢说些我们都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词语……”

    “Stop!”苏湛急了,“停停!停!你怎么知道?”

    “因为……”

    “好了,”苏湛又一次打断了夏煜的话,缓缓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夏煜嘴角微微勾着,伸手在苏湛的头顶的软发上轻轻揉了一下,道:“别说傻话。”

    这时,三娘子已在不远处轻轻呼着夏煜,示意他过去。

    夏煜远远地冲着三娘子微微颔首,随即笑着对苏湛拍了拍地上的席子,道:“这宝地让给你啦。”随即走过去和三娘子低声说起话来,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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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下高挑的大灯笼照着,屋宇琉璃华瓦,粼粼如流水淌过一般。廊前皆是四方贡上的珍奇盆栽,纵使在夜里,也是香远袭人。此情此景和皇上的御花园似乎并无二般,但是这里却是纪纲的府邸。

    此时早已宵禁,夜深人静,连白日里热闹非凡的府里,如今也只余静谧。纪纲的各房小妾们的脸上还挂着香甜的醉态,晚上纪纲摆的盛宴,推杯送盏之中,不觉都微醺起来,落得个个香梦。

    然而在这种悄然之中,却有几个身影悉悉索索,在一辆马车前忙活着,随着细小的声音,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人立在车前,黑暗中,他披着墨色的大氅,宽大的风帽掩映下,容貌难辨。

    他站在黑暗中回望着这花团锦簇的园子,又略略抬了抬头,似乎在流连那繁复奢华的飞角屋檐。终于,他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气息飘飘忽忽,沉淀在了这朦胧星辉的院子里。

    那黑影上了马车,夜色的掩映下,车前坐着的一人长鞭一挥,马车便缓缓行驶出了纪纲的府邸,待那马车行起来,却是风驰电掣,似乎想赶快逃离这苍茫的夜色一般。

    但是还未等那马车行到多远,未及城门,只见到大街交叉路口栅栏林立,因为已经宵禁,官府的衙役正在昏昏欲睡地看守着,突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那衙役激灵了一下,站起身来,按住腰中佩刀冷喝道:“什么人?宵禁了还在大街上喧哗!”

    那马车徐徐停稳,帘子抖动,从帘子里亮出一块腰牌,那衙役点灯一照,忙点头哈腰地打开了栅栏,马车又飞驰起来。

    突然间,如同天降神兵!原本空无一物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簇簇火把,许多身着皮甲的官兵拿着火把远远地拦住了马车,这些官兵不做他用,而是皇上御用的亲军,锦衣卫!

    那车夫勒了马,还未等来得及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就被几个校尉持刀抵着脖子架下马来。

    须臾间,林林总总的刀刃齐刷刷指向那马车的轿子,道道寒光摄人心魄!

    那站在这群锦衣卫最前面的一人,晚风中衣襟飒飒而动,淸朗的脸庞肃然毕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地苛责:“纪大人,你要去哪?”

    发话之人正是吴亮。

    轿帘许久没有动,一个校尉上前一步,唰地一声把轿帘撕了下来,轿子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微微颤抖。

    那校尉一把把他拽了出来,撕扯下他挡在头上的风帽,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的头抬了起来!

    吴亮却皱了皱眉。

    那露出的脸庞,竟是一个被惊吓得满脸冷汗的女子,此时已经完全吓得嘴唇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在另一个方向,一匹枣红马正飞奔着,向着另一个城门定淮门而去。那枣红马上,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纪纲,双目透着猩红血丝,嘴唇透着紫黑干涩,脸上的肌肉因为气愤和紧张而紧绷着,只是他骇人的表情在风帽的掩盖下看不分明。

    京城里的花花草草、一街一店从他的余光中飞掠而过,他觉得胸中憋闷,似有鲜血正在滚滚沸腾!城门的火光似乎已然遥遥可见,像寒冷的鹰眸,他又紧了紧在后背上系着的包袱,狠狠打了下马鞭,哒哒哒,马蹄声更焦躁了起来!前方的黑暗的街道,似一条冬眠的蛇,在缓缓蠕动,过度的颠簸使得平坦也变得澎湃的起伏,他又甩了下鞭子,啪,响彻夜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穷途末路

    城门就在眼前!

    纪纲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他能感觉到脸颊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滑过腮帮子,一直到下巴才一滴滴地滴落下来。他的怀中揣着伪造的圣谕,以供他出城之用。出了城,到了河岸,有他早就安排好的小舟,上了舟,顺流直下,一直到长江入口处。再转乘马车,往西域走,一直到广袤无边的天山山麓,同阿拉伯商队一起出关去。

    城门两旁的火光映照着看不清晰的恢宏城墙,红彤彤的巍峨城门在夜晚里也只能看个轮廓,纪纲的心稍稍定了定,微微伏了伏身子,几乎要趴到马背上了。

    成功在即!纪纲的心也因为一路的狂奔而咚咚直跳起来!

    突然,眼前出现的一道非常炫目的白光!

    纪纲平生,还未见过如此炽烈的白光,那一瞬间,极端的光明如同黑暗一样,一下子晃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纪纲胯下的高头大马,也被这猛然出现的光芒吓了一跳,随着嘶鸣,猛地撩起了前蹄,纵使纪纲正伏在马背上,还是猝不及防地跌跌撞撞地摔下马来!

    那枣红色的大马又嘶叫了一声,就哒哒地飞奔而走了。只留下双目晃得什么都看不清的纪纲,呆呆地留在原地。

    这一摔可不轻,但是他长久以来也不是吃素的,忍着痛站了起来,手慢慢按上了腰中的绣春刀。他的刀,是工坊做出来的最顶级的货色,除了皇帝朱棣手里的能够与这把特制的绣春刀抗衡,朝中没有几人能够匹敌。

    绚烂夺目的光芒渐渐散去,影影幢幢中,一个清丽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纪纲的视野中。

    “噗!”一盏小小的火苗似乎燃在那人的手中一般,此时在白色的雾气中,如同神仙鬼魅一般,神光普照。

    “苏……苏湛?”纪纲终于借着微茫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是你?”

    苏湛手里拿的是自制的火柴,此时方才划燃的那根已然燃尽,周遭又暗了下来。

    “纪大人,你要出城么?”

    “苏湛,”纪纲冷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拐什么弯,你在这里,难道不是拦我的?”

    “哈哈,”苏湛轻轻笑了两声,可是笑声里尽是冷意,“下官和纪大人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纪纲哪还有工夫听她再说,须臾之间,手中绣春刀已经出鞘!似一道闪电,带着疾风凛冽的劲道,朝着苏湛的身子径直而去!

    刹那间,突然一柄刀刃从天而降,不期而至地抵住了纪纲绣春刀的来势,啷的一声,两刀都往后弹了几分,纪纲也震得虎口发麻,圆目一瞪,脸上的横肉微微抖动,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人,从牙缝里挤出充满怒意的声音:“夏煜!”

    夏煜稳稳站在苏湛身旁,面色凛然,道:“纪大人何必着急,圣旨马上就要到了。”

    纪纲听了这话,更是眼中冒着火光一般,又纵身向夏煜跃去,人在半空,夏煜也已经出手,也挺刀跳来。纪纲跃起在先,早一步落在地面,刀势凛冽,顺势挽个大平花,横斩夏煜项颈而去,可是夏煜身在半空,刀锋已直刺纪纲右腕,善攻者攻敌之必守,纵使这在夜中,城门上的灯火无法完全顾及此处,可这一剑又准又快,霎时间攻守易势。

    纪纲急忙缩手,刀锋变化掠下,直刺敌足。夏煜左足虚晃一脚,右足直踢纪纲右腕。纪纲提手急避,未及变招,夏煜已稳稳落地,恰好落在城墙上的灯火所及之处,一身黑衣提拔直立,这样的茫茫光亮中,如同许多年前与他的初识。

    纪纲悲从中来,手中的刀柄又微微握紧,缓缓道:“夏煜,你真的要逼我至此?”

    夏煜冷淡道:“纪大人,回头是岸。”他手中的刀刃已经被纪纲的绣春刀劈出了明显的缺口,可见兵器之差距。

    “哈哈,”纪纲苦笑一声,“他人不明了,难道你还不明了?既然我能做了牺牲品,你有一天也会,难道这个指挥使的位置,你就看得那么重?”

    纪纲话音未落,还未等夏煜回答,他已经又飞起一刀,似向着夏煜而来,夏煜刚想防守,那刀刃却调转方向,向着在一旁观战的苏湛而去。

    苏湛本来正在无辜观战,见刀光闪闪,那夏煜和纪纲两人都是武艺高强,打得正欢,却突然见纪纲缩回长刀,目光似电,盯住了自己,不由得退了一步,抽出刀来。随着纪纲的一声冷喝,那长刀平挑,朝着苏湛当头劈下!幸好苏湛的身体反应比头脑反应还要快上那么一点,须臾间已经躲闪而过,那刀光霹雳一般而下,只斩到了苏湛几根发丝。

    奶奶的,耳朵差点叫你削掉了!幸好姐我练过!苏湛心中暗骂一声,真是穷寇久战,锋不可当!苏湛自己有几分几两她很清楚,这武功虽然比一般人厉害,可是比起夏煜和纪纲,那都是不在一个档次,此时怎能恋战?

    霎时间,见苏湛跃起,胳膊一甩袖,抄起几个弹丸向他掷去。纪纲本欲直追,忽见一片黑乎乎的弹丸迎头而来,情急之下,在空中打个筋斗,倒退落回,总算他身手矫捷,饶是如此,下半身还是被几个弹丸点点击中,击中之处的衣料已经焦黑,被烧出了窟窿!

    纪纲一愣,又欲追去,夏煜那边已经响起一声口哨,那城墙上“砰”地一声,径直飞上天一个绚烂烟花,在空中炸开,别有一番绝美!

    当那烟花在空中炸开的一刻,纪纲心中顿时涌上穷途末路的悲凉,而夏煜此时已经又挡到了苏湛的身前!

    纪纲仰天笑了两声,对着苏湛和夏煜道:“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让不让开?我与那沈万三之子交好,天下财富,唾手可得,只要你俩现在放了我,包你俩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那大胖子能给你们什么?不过是利用完你们再弃之草芥!看看我的今天!”

    苏湛对眼前的纪纲满是仇恨的怒火,但是依然头脑清醒,心中冷笑道,怎么死到临头,还换了阵营了?明明是汉王的左右手,却说是太子在利用他!

    只是片刻功夫,纷至沓来的马蹄声渐近,一行骑军随着隆隆的声音出现在了视野中,领头的那个骑着一匹雪白宝马,头戴着三山帽,手中持着明晃晃的一个卷轴,还未及到达跟前,嘴里已经大声唱道:“圣旨到!”

第一百四十章 惨遭磔刑

    那大太监立在马上,手中圣旨一展,照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骄纵无礼,贪赃枉法,预谋不轨,此乃大逆不道之罪,特命给事、御史廷劾,下都察院按治!钦此!”

    纪纲在那夜色中,如黑墨一般的风帽和大氅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不只是因为焦躁还是仓促,他的发丝凌乱不堪,脸上铁青,牙齿咬得吱嘎作响。

    骑军此时已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哪个小兵落井下石地猛踢了他的小腿,他便跪倒在地。

    他觉得有些恍惚,曾经多少次,自己也坐在那高头大马上,看着那马前被羁押的官员,却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这样一天。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苏湛和夏煜,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仇恨和痛楚,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被押解走了。

    那太监和苏湛、夏煜做了个揖,也打马而回。

    望着自己一直想报复的仇人如今终于身陷囹圄,苏湛在这样苍茫的夜色中,却没有那种畅快大笑的轻松,纪纲刚才的话,像是一记警钟一般,回响在耳边。一代代锦衣卫的指挥使,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提线木偶。苏湛苦笑了一声,望了望一旁的夏煜,夏煜的眉头也正在皱着,向着押解纪纲的一行人远去的方向,久久凝望。

    “夏大人,”苏湛勉强笑了笑,“以后多多关照下官啊!”

    夏煜知道苏湛是在故意打趣,也顺着她故意用着挑逗的语气说道:“你想叫我怎么关照你啊?”他清凉的呼吸和难得一见的略带戏谑的眼神掺杂在一起,别有一番生趣。

    “呃,”苏湛一滞,忙转换话题道,“纪纲进了牢里,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吧?”

    夏煜淡淡一笑,轻声道:“明日一早行刑。”

    苏湛一愣:“不是要都察院查办吗?”

    “已经查完了,”夏煜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具有狀。明日磔刑,其家属无论老少皆戍边。罪状列在榜上,明日招贴在城门之上。”

    苏湛缓缓道:“原来……竟都安排好了……”

    “怎么了?”夏煜道,“难道你还对纪纲同情了么?”

    “那倒不是。”苏湛叹了口气,“只是我感慨到,一个人起落,如此容易,方才还高高在上,瞬间就可以把他打入万丈深渊。”

    夏煜的眸子闪闪发光:“他的今天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这种结果,岂不是大快人心?”

    苏湛道:“曾经皇上那么欣赏他,但是要毁了他,也不过一念之间。我只是觉得我,如果我……”苏湛觉得心寒,万一自己是女人的事不小心被皇上知道了,自己哪还有命要活?不仅是自己,连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人,都会受到连累。

    夏煜已经明白了苏湛的意思,轻声道:“你别怕,你的事,总有办法解决,有我在,你别怕。”

    苏湛心道,只怕到时候你也无可奈何,这天下,绝非你我的天下啊!

    “刚才那白光是怎么回事?”夏煜又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总是会些江湖异术?我记得很早在卫所里就传说你会穿墙术救了李春。”

    “噗!”苏湛忍不住笑了,“是啊,我小时候在崂.山拜了个道士为师。”

    看着夏煜有点吃惊的神色,苏湛笑得更厉害了:“这你都信?江湖传言,不足为信。我家乡很多人都会戏法,祖传的,不能与外人说!”

    “哦。”夏煜点了点头,既然人家是不能外传的东西,当然不能再问。

    苏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中学生课堂搬来的化学反应罢了,比如那个白色的炫光,是著名的铝热反应。铝热反应十分激烈,所以点燃后难以熄灭。若在钢等其他金属物上点燃,还会熔穿金属物,加剧反应。故常被用于制作燃烧弹,可以熔穿装甲。

    不过夏煜和纪纲自然没有听说过什么铝热反应,更没有见过,所以如此惊讶也不足为奇了。

    纪纲最终的刑罚,符合朱棣的一贯作风——狠毒。明朝的刑法,《明史·刑法志一》记载有五种:一为笞刑,如鞭笞;二为杖刑,如廷杖;三为徒刑,如监禁;四为流刑,就是流放;五为死刑,就是处死。死刑有两种:一是绞死,二是斩首。凌迟、磔死都是五刑中死刑之外的酷刑。磔刑是“碎磔之刑也,俗名剐罪也”。

    南.京城里,烈日当空,拥挤的人群使得本就炎热的夏天更加得热火朝天,只是这些人群不是在看什么戏耍,而是团团围在法场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应天府的官兵在不停地维持秩序。

    随着锣声的临近,人群中被开出了一条路,囚车载着囚犯驶进法场,囚车里关的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纪纲,底下的群众大声嘶喊着,似乎有人恨不得上来亲自给纪纲来上一刀。行刑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的压力太大,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在验明正身之后,拿起手中的牌子,口里说道:“时辰已到,行刑!”话音一落,牌子扔下。

    在法场中间立一根大木柱,纪纲绑缚在上面,一夜之间,曾经只手遮天的纪纲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待“行刑!”一声令下,刽子手得令,法刀飞舞,鲜血四溅!先手足,次胸腹,后枭首!一片一片地剔着纪纲身上的肉!现场血腥异常,血肉模糊!

    “啊啊啊!”纪纲开始时还能喊叫两声,没多久就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王爷!”汉王府里,一个小军在门口轻声请示。

    朱高煦坐着屋里,脸上有着微醺的醉意,身旁有个妙龄女子正给他扇着扇子,他挥了挥手,叫那女子下去了,那小军便入了屋来。

    “王爷,纪纲死了。”

    “嗯。我知道了。”朱高煦淡淡回了句,目光一直在手里持着的酒杯上没有移动,表情也看不出悲喜。那盛着琼浆玉液的镂金瓷杯,杯外侧上方巧夺天工地雕着一头鹰,下面是一只熊,合起来寓意为“英雄”。

    朱高煦突然笑了起来,一挥手,把酒杯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瓷片四飞。

    大哥啊大哥,朱高煦在心中冷冷念道,你在笑吗?

    在夏日里,一天到晚满头大汗的大胖子朱高炽,此时却并没有在笑,锦衣卫那边已经把纪纲的家抄个底朝天,收来的金银财宝自然不计其数,更有他的谋反铁证,什么仿制玉玺、仿制龙袍的。朱高炽并没有松懈,他知道他真正的敌人不是这个叫纪纲的蝼蚁,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一直自诩为真正英明继承人的朱高煦。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陈代谢

    当纪纲被开膛破肚、身首异处的时候,苏湛正和秦媚儿一起在三娘子的客栈里唱曲子,自从苏湛回了应天,还没有回自己家住过一日。反正去山.西之前,所有的实验仪器也都悄悄托付给三娘子保存了,要是想要再制取什么东西也是容易。

    那曲子也是苏湛哼着,让秦媚儿听着弹出来的,词唱的是: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纪纲死了,他的前尘往事都张贴在城门的皇榜上,列举了他的种种罪状,当然,苏湛也帮忙奉献了几条,以充实这“置顶帖子”的内容。

    纪纲的一伙好“兄弟”,指挥庄敬被夷三族,指挥袁江、镇抚庞瑛、千户王谦、李春也都是遭到诛杀,家人该贬谪的贬谪,没有能幸免于难的。

    锦衣卫里如同经历了改朝换代,一批旧人下去了,新的指挥又接替上来,带着自己的班底,前赴后继一般。

    果不其然,纪纲伏法之后,夏煜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夏煜本来没有想提拔苏湛,他不想让她在锦衣卫里太出头,以免树大招风,但是皇上那边还是将苏湛提拔当了千户。锦衣卫的其他人还觉得夏煜与苏湛还是关系不好,平时一起共事那么久,况且苏湛在纪纲的这件大案中也出了很多力,他人都以为怎么样这次苏湛能坐上指挥同知这样的从三品大官当当,最差也得是指挥佥事这样的属员,毕竟纪纲的党羽一诛谴,空出来好多位置。可是没想到,最终苏湛还是只落了个千户,虽然千户已经是五品官了,但是离他人心目中的预期还是有一定距离。

    苏湛倒真心不在乎自己是几品官了,恨不得自己如浮尘一样不被别人瞩目才好,只是如今的形势,她不得不在风口浪尖上打滚,只能小心又小心。

    而吴亮也称得上平步青云,由一个小校尉一下子被提升为千户,让他人羡慕不已。

    苏湛的住处也安排给换了大宅子,不知道是不是夏煜在其中捣的鬼,苏湛的新住处和夏煜的住处离得很近,没几步路的距离。

    远在北.京的朱棣得知纪纲已经伏法,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武当山的事情,也许他杀人杀得太多,担心日益衰老的身体难以为继吧。这回,他还真正派人去寻找张三丰,而不是打着寻找张三丰的名义去找建文帝。这事,朱棣最终安排派胡广再去一趟武当。

    胡广行事谨慎,心思细密,两次随成祖朱棣北征,随其左右,深得朱棣信任,前阵子刚刚阻止了成祖封禅的意图,在朱棣的眼中,正是红得发紫的时候,此时这对于朱棣而言的大事,不叫他去又叫谁去呢?

    锦衣卫这边,随行的任务派下来,夏煜却安排苏湛跟着前去,纵使私下里吴亮再三提醒让他不要插手长孙殿下和苏湛之间的事,可是他还是看不惯朱瞻基有意无意地接近苏湛。其实苏湛也受不了朱瞻基成天捧着蛐蛐罐子来找自己,可是人家是皇长孙,自己不过是个小蝼蚁,有什么办法?更可笑的是,苏湛几次提出想辞去他府前亲军的兼职,朱瞻基硬是不从,又似乎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弄得苏湛无可奈何。

    因为纪纲这边遗留的一些事物,交接下来,也用了不少时日。胡广那边临行之前也要打点一下朝中事务,毕竟内阁平日里就是忙碌,他这一走这么些日子,千万不要出岔子才好。不过这安排说起来紧,实际要行动起来,却已经不觉间到了秋凉。苏湛觉得秋凉了也好,省得大夏天的顶着大太阳长途跋涉更是凄惨。

    可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当一切安排妥当,胡广和苏湛准备出发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事件给耽误了。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苏湛还在值出发前的最后一次班,在朱瞻基的府前亲军里刚给自己倒了杯茶,忽听那风吹得窗子“啪”一声就开了,苏湛皱了皱眉,就要去关窗,待到了窗前不觉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看,苏湛的心突然紧了一下。

    只见天上乌云丝丝缕缕,宛如一条条长蛇,横卧在天际,久而不散!那黑云中又似乎含着千万万银丝,很是奇怪!

    苏湛的脑袋嗡的一下,她想起后世在学校时,因为某地发生了地震,特意召开了宣讲会。其中有一条知识,就是地震发生之前,天上的云层会出现诡异的变化,当时还放过地震云的幻灯片!而苏湛如今眼前的诡异云彩,和那时看到的幻灯片极为相似!

    地震云是一个在苏湛后世的时代都尚未研究透彻的课题,专家认为,地震即将发生时,因地热聚集于地震带,或因地震带岩石受强烈应力作用发生激烈摩擦而产生大量热量,这些热量从地表面逸出,使空气增温产生上升气流,这气流于高空形成“地震云”,云的尾端指向地震发生处!

    那天上的层层鬼怪般的黑云,正在应天城的头顶上!

    苏湛来不及多想,急忙出了门,出了门她又是心中急躁,该怎么说呢?如果这时说要发生地震,一旦真是地震了,自己会不会被当成乌鸦嘴或者巫师抓起来?而一旦没有地震,这种在古代看来是神灵发怒的地理现象怎能乱说?

    此时冷风卷着尘沙阵阵袭来,空气中已经有雨丝湿润的感觉,本来在场子里操练的亲军们也都进了屋,和刚才的苏湛一样,沏了茶聊起天来。

    “出来!”随着苏湛在门口的一声喊,刚刚进了门的亲军们都愣了,这苏湛今天是要发疯啊?

    因为知道他和朱瞻基的关系很好,并且曾经在孙芷薇面前帮着亲军卫大大地挣回了面子,亲军卫里对苏湛的态度都不错。但是苏湛一向是温文尔雅,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肆无忌惮地嚎叫的样子。

    张野端着茶杯走到苏湛面前,语气仍是客气:“怎么了?”

    苏湛抓耳挠腮,心道,自己怎么说呢?情急之下,谎称道:“赶紧来外面操练起来,长孙殿下要来视察!”

    “啊?这天气?不是吧?”

    “你是不是听错了啊?要下雨了啊?”

    屋里的人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苏湛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的谎报军情会有什么下场,不过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立即严肃道:“赶紧操练起来,我去看看长孙殿下到哪了。”

    亲军们嘴里嘟嘟囔囔了一番,还是都出了门,在细雨中又井井有条地排起了队列,等待苏湛所说的朱瞻基的检阅。

    苏湛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压了压心中忐忑的心情,又向着朱瞻基的寝宫疾跑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地动山摇

    朱瞻基是时正立在窗子前,见那细雨悉悉索索地打在瓦上,微微有声,空气中氤氲着朦朦的水气,那窗外的红墙高瓦,绿树繁花,都变得如同在画中一般不真切起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雨中向着自己的屋子奔跑而来,她没有打伞,皂皮靴在地上每踏一步,溅起些许水花来。

    没来由地,朱瞻基心中一紧,就要出门去。王瑾却早早地擎了伞,小步跑过去接了苏湛,到了屋前。

    本来都要走到门口的朱瞻基突然觉得自己的焦躁有些失态,又退后了两步,只待王瑾通传。

    待苏湛进了门,朱瞻基的眉头不禁一皱,她定是有什么急事,才致如此,身上的衣服都湿了,鬓角的发梢有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正要缓缓滴落。

    还未等朱瞻基再仔细看苏湛那在水雾中更显得嫩白的脸庞,苏湛已经脱口而出:“长孙殿下,臣看今天雨下的好看,一同出门赏雨,如何?”

    朱瞻基愣住了,喉头一滞,才对着门口呼道:“王瑾,取我的伞来。”

    王瑾持着伞,仔细揣摩着朱瞻基的神色,终于还是把伞递到了朱瞻基手里,而不是自己帮他撑着。朱瞻基回首道:“不必跟着了。”

    苏湛也躬谢了王瑾,接过一把伞,和朱瞻基一前一后地在雨中缓步走起来。她心中焦急,可是又不便走到朱瞻基前面去,只好催促道:“听说这雨天里,殿下的亲军还在操练,不如殿下去看看吧。”

    朱瞻基似乎并不乐意,微微摇头道:“去看那有什么意思。”

    这不多一会工夫,雨势变得更大了起来,四下里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纵使打着伞,也禁不住风吹进的雨丝打湿肩头。不远处的凉亭的四个飞脚,也接着雨水往下流,像是个小瀑布似的。

    朱瞻基略略停了脚步,微微侧身看到在他身后低头而行的苏湛,此时的苏湛脸庞白皙中透着粉嫩的色泽,吹弹可破一般。一股淡淡的幽香夹杂在雨水的潮气中隐隐而来,沁人心扉,在纷纷雨中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楚楚动人,使得朱瞻基的心里也能听到雨声的回响一般。

    “苏湛,”朱瞻基哑声轻道,“去那个凉亭避避雨吧。”说着先行迈开了步子。

    他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魔,行步间竟然感到微微头晕,似有一丝震动,难道自己的心跳已经传至全身了么?

    瞬间,苏湛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直觉那震动又至,这次却更强烈了一些,几乎要站不稳!

    面前拉着他胳膊的苏湛,却仍是淡定,在那摇晃中,她冷静地说:“殿下,地震了。”

    因为大地的震颤,她的这句话也是带上了颤音!

    朱瞻基双目圆瞪,回首望去,红墙琉瓦的宫殿尽掩在迷朦的大雨中上下晃动、左右摇摆,这种奇异的感觉让自己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过了没多久,震动停了下来。

    苏湛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幸好震级不大。

    此时,王瑾和几个侍卫已经遥遥从殿里跑了过来,脸色已经吓得煞白,直连声问道:“怎么样?殿下没事吧?”

    苏湛赶紧把自己的手从朱瞻基的胳膊上拿了下来,朱瞻基没有回答王瑾的话,反而转头问苏湛道:“你没事吧?”

    苏湛摇了摇头:“没事。”

    朱瞻基点点头,对王瑾道:“去看看我母妃怎么样了。”

    此时地面又震动了两下,不过并不严重,苏湛在此地也帮不上更多的忙,下一步朱瞻基定会和正在监国的他的老爸研究出地震后处理的方案来,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在明朝救灾也有自己的机制,主要有报告灾情、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赈灾三个步骤。首先是报告灾情。一旦某地出现了灾情,地方长官要迅速将受灾程度和日期向上级汇报,如果灾情还有后续发展,也要及时向上级更新信息,但时限上可以有所放宽。如今,皇上远在北.京,这样的大事肯定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去消息。第二步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也叫做“勘灾”,目的是摸清情况,为以后发放救灾物资和减免赋税提供依据。第三步赈灾。最常见的抚恤措施是减免受灾地区的徭役、赋税。

    朱瞻基和王瑾快步走了,苏湛也急忙回了亲军卫,此时雨势更大,狂风乱舞,吹得那大雨的方向一会向东、一会向西,连伞都打不住。

    亲军卫没什么大事,房子也没有发生坍塌,只掉了几块碎石,在场上操练的小军此时都闹哄哄的,苏湛一出现,众人更加七嘴八舌起来。

    “地震了,长孙殿下有事要处理,所以暂时来不了了。大家都没事吧?”

    “唉,没事没事。”一个道,“幸好长孙殿下要来,要不然大伙在屋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是啊,虽然屋子没什么大损坏,但是那掉下来的几块石头要是砸到脑袋上也得头破血流了。”

    苏湛不想和他们继续交流心得体会,径自走到张野面前道:“张大人,我回锦衣卫一趟。”

    张野点点头,道:“去吧。”

    此时苏湛身上也是淋得和落汤鸡一般,也顾不上那么多上了马就向着锦衣卫而去。可是行到半路,却在朦朦的雨中,远远看到一个绛红的身影疾驰而来!

    原来是夏煜!

    他也是没有打伞,骑着一匹黑马,浑身也都被雨淋湿了,见了苏湛,行到她的身侧勒了马,对她道:“你没事吧?地震了!”

    四遭哗哗的水声使得说话的声音不禁要加大几分,苏湛也扯着嗓子喊道:“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锦衣卫的兄弟也都没事。”

    两人的脸上已经全是雨水,此时的模样格外狼狈,却都立在马上问候对方,苏湛不禁笑了,道:“你来找我?”

    夏煜没有说话,打着马靠近了苏湛,将自己背上的蓑衣解了下来,系到了苏湛身上,轻轻道:“雨大,别着凉了!回去吧。”

    在这仓皇的大雨中,苏湛突然觉得由心底腾起一股暖意,也许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夏煜这样一个男子,雨水模糊了眼帘,模糊了他的容颜,可是那种暖意,却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飘风急雨

    苏湛不再迟疑,翻身下马,在夏煜的惊愕的表情中把自己的马停到路旁,又上了夏煜的马,坐在了夏煜身后,一只手环在他的腰间,一只手撑着蓑衣,为两人一同遮雨。

    夏煜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晕,嘴角微微勾了勾,轻轻策马而行。绛红色的高墙和那被雨水打湿的琉璃瓦都掩不住两人的笑容,一时间,在马上一同骑行的二人,在这样冷风呼啸的秋凉季节里,宛如绽开了一片春暖花开。

    夏煜能感觉到苏湛的手微微发抖,轻柔地放在自己的身前,明明不着一丝力道,却好似有一种入木三分的力量,神奇地穿过身上的轻甲,直抵自己的肌肤一般,让身上都变得暖了起来。

    而在夏煜身后的苏湛,有些吃力地为两人撑着蓑衣,其实也遮挡不住多少雨丝,可是这时,却也在那坚实的脊背后,感觉到甜蜜和安然。一时间,那风雨交加的呼呼风声,那击打在瓦片上发出的乒乒乓乓,还有那远处隐隐传来的熙熙攘攘的人声,都变得模糊起来,反而咚咚的心跳声和轻轻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异常。

    两人行了一会的工夫,却觉得只是须臾之间一般,这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程,也变得新奇而别有滋味起来。但是终于还是到了锦衣卫所的门口,苏湛下了马,略带尴尬地和夏煜报以了一个微笑,夏煜也有些不自然,但是同样也回应给她了淡淡的一个笑容。

    这一切,都被站在锦衣卫门口撑着伞等着他们的吴亮尽收眼底。

    那伞下的神色,瞬时间犀利而冷峻。

    夏煜见到吴亮在门口也是一愣,但是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色,道:“等我?”

    吴亮瞥了一眼苏湛,眼神似有深意地看了看夏煜,才道:“太子殿下急召你,我在这等你好一会了,你去哪了?”

    苏湛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愣神,眼前的吴亮似乎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虽然天生稚气的脸似乎掩盖了他的本真,可是这时的神色,谁都能明明白白看出他眸子中的冷意。在夏煜和苏湛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他俨然已经和太子结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或者更确切的说,他已经成了太子手中的一张常常拿捏在手间的棋牌!他的身份纵然不过是个千户,私底下,却已经全然不同了。虽然以往的日子里,大家也是称兄道弟,没什么官阶大小之分,但是这一刻,他的语气,却全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愠怒,让苏湛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夏煜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但是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那我这就进宫。”随即回首又冲着苏湛看了一眼,又翻身上了马。苏湛忙把手里的蓑衣递给他,道:“夏大人,如果卫里没什么大事的话,下官想回去看看。”

    夏煜知道苏湛是想去看看秦媚儿,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说着把蓑衣系在身上,轻喝了一声,潇洒打马而去。

    苏湛望着夏煜渐渐没入雨中的背影,突然感觉到头顶上出现了一片无雨的天空,原来是吴亮已经走过来,帮她撑起了伞。

    吴亮的脸色还是像刚才一般肃然,让苏湛好不自在。

    “刚才地震了,你没吓着吧?”苏湛终于打破着诡异的沉默,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吴亮从鼻中哼出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你和夏大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苏湛,”吴亮沉沉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湛更是一头雾水了,不知道吴亮在说些什么:“你中邪了啊?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心中也是烦躁,这个吴亮明明不知道我的女儿身啊,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难道朱瞻基已经告诉他了?或者是夏煜已经告诉他了?

    苏湛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不会把这种重大的事情随便乱说。那么,难道是他觉得我和夏煜有基情,因而受不了?

    苏湛这么想着,倒觉得也能解释得通,这时她离得吴亮很近,都在一个伞下,雨声哗哗,伞下弥漫着二人身上的淡淡香气,苏湛突然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吴亮僵硬的脸颊。

    吴亮刹那如同过了电一般,瞬时弹跳开去!

    “你……你干什么!”

    苏湛心中哈哈大笑,果然他是异性恋的卫道者,吓成这样,真是好笑至极。

    一直以来的怀疑,此时也得到了印证,遥想那许多时日前的中秋之夜,在门口给自己送酒而又洒了酒的人,不是吴亮又会是谁呢?

    “去年八月十五,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酒?洒了一地,我可是一口没有喝到。”苏湛抿着嘴,眼眸轻颤,淡淡说道。

    吴亮一惊,瞠目结舌道:“你怎么知道?”

    苏湛叹了口气,道:“吴亮,我一直拿你当好兄弟,而且是仅有的好兄弟。你知道,我一直不愿与人深交。我一向认为,人生在世,得一知已足矣。我现在只对你说,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事情总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吴亮讪讪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

    “我有分寸。”苏湛拍了拍吴亮的肩膀,这次吴亮没有躲开,有些肃然的脸上使劲挤出了一个笑容。

    苏湛冒着雨回到三娘子的客栈时,秦媚儿在院子里打着伞孑然而立。翻堦急雨中,月白色的油纸伞下,那盈盈的身影,似要随风飘走一般。苏湛赶紧上前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道:“风雨这么大,你怎么穿得这样少?”

    秦媚儿的眸子闭着,反手握住了苏湛的手,道:“你回来了,你没伤着吧?”

    “没有。”苏湛说完这话,突然发现秦媚儿的耳边至脖颈处有一大块淤青,急道:“你怎么了?”拿手轻轻碰了一下,秦媚儿急忙疼得一缩。

    “没事,方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秦媚儿道,“已经擦了药,不碍事了。”

    苏湛因为自己太忙碌,没法照顾秦媚儿,所以一直让秦媚儿住在三娘子的客栈里,另一方面也比较安全。但是三娘子也不可能时时盯着秦媚儿,像这种危急时刻,秦媚儿就不小心受伤了。幸好客栈时木制建筑结构,弹性比较大,在地震中起到了不小的缓冲作用,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损毁。但是这一路赶过来的路上,苏湛倒是见到了路边不少民房坍塌的,很多人在忙着施救。

    苏湛觉得心中有愧,她马上又要出远门了,要是有人来照顾秦媚儿就好了,可是,上哪去找能够信任的人呢?

    这么想着,突然一个人选进入了她的脑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语破的

    在苏湛回故乡帮助赈灾的时候,曾经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玩伴,一个叫做吴晓月的姑娘,当时就答应她,回了京城,会接她来京城一起生活。但是世事难料,回了京城,事情出现了种种难以预料的转变。那时的苏湛,如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有心思再去接吴晓月呢?即便是接了来,恐怕也是连累了她。

    如今,事情基本上已经安定下来,纪纲所有的党羽已经伏法,纵然苏湛还一直警惕着汉王朱高煦,但是他却没再对自己有什么动作。皇上在北.京考察的日子也不短了,恐怕很快就会回来,这下,加上地震,皇上的归期肯定更近了。这些日子太子的造势的威力已经发挥,非议汉王的奏折像是雪片一般,皇上恐怕已经招架不住了。此时的朱高煦,能不能留在京城都已经是个问题,哪顾得上苏湛?

    于是苏湛适时想起了吴晓月,这时,接吴晓月来京城,一方面能照顾秦媚儿,一方面也是帮助了在老家还孤苦无依的她。

    事不宜迟,有了这个想法,她去找了以前一直给她送罂粟的镖局,给了他们地址,让他们去接吴晓月这个人来京城。

    因为地震的发生,胡广和苏湛的启程日子又推迟了,吴晓月还没来到京城的时候,皇上却已经从北.京赶回了南.京京城,不过这也又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此时,寒意已经早早笼罩了应天,秦淮河水也变得静谧,有一种冬日特有的萧瑟之感。沿岸的纸醉金迷,也变得收敛了几分,似乎也悄悄地在冬日里眯着眼睡去了。

    这次回京,朱高炽早已吸取了在永乐十二年时失迎的历史教训,早早得出宫,摆出了隆重而繁盛的架势迎接皇上的归来,并且赶紧把自己监国的位子交出来。皇上朱棣这次也没有再如前年那般为难朱高炽,此时朝中参议汉王朱高煦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早已不胜其烦。幸好北京宫殿施工还算顺利,西宫已经开始建造,给自己灰暗的心情添了一丝亮色。而地震过去了这么久,南.京灾后的抚恤工作早已井井有条地展开了,朱棣对太子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太子表现得谨小慎微,时不时还帮朱高煦说说好话,似乎没有要对朱高煦落井下石的意思。可是苏湛知道,一切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风平浪静。

    虽然太子身边多是些文官,但是这些文官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不见血!

    时已入冬,天气寒冷,内阁门房通传的小太监只坐在炭火盆边打着瞌睡,天色灰蒙蒙的,屋外的阳光并不强烈。突然一声“皇上驾到!”的呼叫吓得他一个激灵,急忙扯着嗓子呼着报了进去,出门迎驾时,皇上的玉辇刚刚在寒气中遥遥看着个影子。

    这时候,内阁里除了杨士奇,户部尚书蹇义也在,两人正在议事。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苏湛,此时却也在这里。她正在等待内阁首辅胡广,要商议出发去武当的事。却没想到,皇上朱棣却突然来了内阁。

    几人都急急忙忙出门去迎,小北风刮得正紧,从暖意融融的内阁屋里一出来,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皇上下了玉辇,将手中抱着的暖炉丢给旁边的一个太监,收了收披着的紫貂大氅,冲着立着迎他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就进了屋子。几人随着皇上也赶紧进了屋。

    明黄锦衣,紫貂端罩,九五之尊的富丽堂皇让屋内顿时显得更加珠光宝气起来,皇上见苏湛在此也是微微一愣,但是对她还是有些印象,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湛如实回答道:“臣在等胡大人回来,商议去武当之事。”

    “朕吩咐了多长时日了,到如今都没启程。”朱棣的语气中虽带了些许薄怒,倒也并不严苛,好像心思并不在这些上面。

    苏湛觉得皇上来了肯定是有朝廷要事要商议,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正想告辞,却听朱棣道:“都坐吧。”此言一出,苏湛也走不了了,只好谢了皇上,跟着大家一起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朱棣随意翻了翻书桌上的一些折子,对蹇义道:“朕最近听到很多汉王行为不端的传闻,你听说了么?”

    蹇义吓了一身冷汗,虽然太子朱高炽很是低调,但是他只怕说错了话,此时忙道:“臣不知。”

    朱棣眯着眼睛看了看蹇义,倒也没有追问,转头问杨士奇道:“你听说了么?”

    杨士奇的目光很冷静,从容道:“臣与蹇义都是侍奉东宫的,其他外人不敢对我俩谈论汉王的事情。”

    朱棣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中流光清淡,看不出是如屋外风雪一般阴冷还是如屋内火炉一般温存,此时静静地只听着杨士奇的回话。

    苏湛在一旁如坐针毡,自己一点都不想趟这趟浑水,她一直以来想保持中立,但是随着日子的一步步推移,她渐渐发现了,这是一个只有两个阵营的游戏,她必须要选择一个阵营,否则就无法生存,而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了太子的阵营。

    朱棣望了望苏湛,道:“朕听说汉王在街上纵容他的亲军肆意妄为的时候,你在当场?”

    苏湛一愣,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向自己发问,只好回道:“是。”

    “你怎么没有规劝?”皇上的语气仍是柔和。

    “臣已规劝,”苏湛道,“只是臣的话,汉王殿下断断是不会听的。”苏湛在心里叹了口气,朱高煦,你先前对我不仁,如今也别怪我不义了。

    皇上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些,道:“朕给他封了地,可是他喜欢应天。”

    杨士奇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皇上两次派遣他就藩,都不肯赴任。现在知道陛下要迁都,马上就请留守南京。这些请陛下仔细考察他的本意!”

    此言一出,苏湛心中暗暗吃惊,不禁向杨士奇的脸色望去,他的脸色淡然镇定,看不出丝毫偏袒或非议的神色,显得正义凛然。真是姜还是老的辣!朱高炽身边有这等人才真是老天都助他一臂之力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棣的脸色阴阳不定,这马上要进行迁都,朱高煦又如此胆大妄为,还想在应天留守!留守也就罢了,他还养着那么多兵马,是要做什么?朱棣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一想,更是怒从中起,虽然压抑着怒气又谈了几句闲话,但是脸上的阴沉怒色却直到离去回宫的时候都没有散去。

    俗话说,人要是倒霉,真是喝了凉水也塞牙。

    待到朱高煦闲了下来,要想再惩治一下那个叫苏湛的小蝼蚁时,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以为他的老爹正在忙着召集文武群臣集议营建北京,没空顾及自己的时候,却没想到,皇上却突然下令,夺其冠服,囚系于西华门内,革削其左右二护卫,其所募军士全部调往居庸关北!

    寒风呼啸,当他在隆冬中躬身立在自己的豪华府邸前接旨的时候,牙都快咬碎了!

    他看到了那在宣读圣旨的太监旁边,一身薄甲在风中飒飒而动、熠熠发光的那个人,眼神中透出的无限轻蔑和意气风发,那人不是苏湛又是何人!

    那个时候,苏湛是怀着悲悯的眼神望着可怜巴巴的朱高煦的,哪里知道就这么平凡的一瞥,却早已把朱高煦气得七窍生烟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贤良淑德

    吴晓月到达京城的时候,容貌显然是精心雕琢过的,虽然一路风尘仆仆,又不是坐的什么高等舱,但是苏湛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觉得出乎意料的清丽可人。

    冬日里天擦黑的早,苏湛静立在客栈前,天际缕缕的晚霞,如水面涟漪般沉沉浮浮地浮漾起来,把素净的长空侵染得五光十色、炫彩夺目起来,四下却渐渐渗起黑,像在宣纸上滴落的浓浓墨汁,悄无声息地慢慢晕染开来。

    吴晓月从马车上掀了帘子,缓步下了车来,她穿的是青色的百褶裙,虽说衣料并不华贵,却真心干净,恰到好处的剪裁也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快走了两步紧紧握住了苏湛的手,随即似乎又顿时觉得不恰当,马上松了开,恭敬福了个身,道:“苏大人。”

    苏湛脸上带着笑,道:“这里没那么多礼节。”

    吴晓月脸上的拘谨才又稍稍放松了些,在苏湛和车夫交代什么的工夫,她抬头向着眼前已经掌了灯的客栈望去,这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这客栈里透出绒绒暖暖的鹅黄光芒,屋外的灯笼红彤彤的,也尽是暖意。她双手拢了起来,哈了哈气,对送走镖局的师傅又走到她身边的苏湛道:“你住在这里?”

    “我不住在这里,只是你要是去我家里住,只怕别人说什么闲话,毁了你的清誉,你在这里,还比较安全,有人作伴。”苏湛笑着答了,引着她进了屋,到了秦媚儿的房里。

    秦媚儿早已得知苏湛要带来一个女子,此时也是静静坐在屋里等候,听到门声,立即盈盈地站了起来。

    吴晓月见到屋里的女子心中也是吃惊,虽然她眼睛看不到,脸上也有若隐若现的疤痕,身上穿着的颜色也是素净,但是从她的娇嫩肌肤和惑人身段可以看出,她曾经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她的衣服衣料及头上戴着的首饰都是做工考究、十分精致。她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不免有点自惭形秽起来。

    苏湛互相给她俩介绍了彼此,秦媚儿落落大方地和吴晓月攀谈起来,吴晓月起初有些羞涩,但慢慢地也相谈融洽起来。

    苏湛和吴晓月交代了一番,自己过段时间要出远门,秦媚儿身体不便,需要她照顾一下,她自然满口答应。苏湛还特意对她说道:“这不是叫你来当丫鬟,只是朋友间互相帮助,你不要想多了。”

    吴晓月笑道:“我自然知道。”

    这边都交代妥当,趁着宵禁的时辰还没到,苏湛在迷蒙的夜色中回了家,遥遥地就看到家门口有一盏萤火,走近了,才看清是吴亮立在门口,风已乍起,他正冻得跳脚,手中的灯笼被抖动得一晃一晃。

    见苏湛回来,吴亮提起地上搁着的一个食盒,道:“给你带了好吃的,御厨新做的红枣酥脆糕饼。”

    苏湛轻轻笑了笑,吴亮已经许久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样子了,这一刻,感觉之前对他的变化的感觉只是错觉,他一如既往,从未变过一般,苏湛心里忍不住一暖,还是打趣道:“吴大人怎么这么厉害了,御厨房都是随随便便进出的。”

    “你这张刻薄的嘴啊。”吴亮嘿嘿笑着,“快开门,冻死我了。”

    苏湛笑着开了门,进了屋点上炭火,没多久屋里就暖和起来,吴亮一直围着炭火炉搓手,貌似不经意地说道:“汉王这回被太子整的不轻。”

    苏湛深深望了吴亮一眼,吴亮没有抬头,脸上带着孩子般天真的表情,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红彤彤的炭火,苏湛随口轻轻应了一声,并没有再谈。

    “苏湛。”吴亮突然抬头道。

    苏湛正站着,离得吴亮不远,回首望去,吴亮却又吞下了接下来的言语,脸上有片刻的纠结,却终于还是浮上个勉强的笑容,道:“你去武当的天气可冷了,你要注意多带衣服。”

    纵使这样片刻的欲言又止让苏湛的心里浮上了几丝狐疑,但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又畅快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吴亮就赶着宵禁之前回去了,吃着吴亮送来的红枣糕,香甜绵软,入口即化,苏湛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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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苏湛再见到王彦的时候,可真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若不是王彦带着举报纪纲的证据在恰到好处的时刻去了北.京,还不知纪纲什么时候能够伏法。虽然苏湛早知道王彦是太子的人,但是他对自己的情谊是不容分辨的,此时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一眼望不到边的宫城之中,目送着他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当班的尚宝监,冬日的风吹在脸上,似刀一样丝丝疼痛。冬日里的阳光洒在他的三山帽上,他的背影一时间显得格外憔悴和疲惫,苏湛暗暗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每个人都是心力交瘁。

    正这么哀愁想着,转身时,却发现身侧已经站了一个人,赤红的衣摆下那一双皂皮靴还绣着繁复精致的云纹,苏湛一惊,抬头一看,竟是朱瞻基。

    “臣有罪,没有看到长孙殿下,失礼之处,望殿下责罚。”苏湛赶紧行了礼。

    “是我悄悄走过来的,”朱瞻基脸上带着笑意,“你有什么罪?”

    朱瞻基的身后跟着王瑾,王瑾此时眼睛也是一眨一眨的,饶有寻味地望着苏湛。

    “你什么日子启程去武当?”

    “就是这些日子了。”

    “嗯。”朱瞻基点了点头,突然说道,“我要去见左都御史刘观,你要一起去吗?”

    苏湛一愣,心道,你见谁关我什么事,我去做什么?我有这么闲吗?但嘴里也不好这么直接回绝,便委婉道:“殿下见刘大人定有要事,臣恐怕不便参与吧。”

    朱瞻基唔了一声,又笑道:“是好事,不是要事。”

    苏湛一怔,这才注意到朱瞻基穿得浑身红艳,全然不同与以前的清淡,此时也涌上了一丝好奇,道:“什么好事?”

    朱瞻基的嘴角带上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目光中似乎噙着笑,但是眉宇间却淡淡的,道:“你知道刘大人有个幺女么?出脱得亭亭玉立,贤良淑德,正是该出阁的年纪。”

    这句话慢悠悠地飘了出来,苏湛觉得瞬间仿佛天际的浮云突然落到了眼前,自己如同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云层,开始听不清辨不明起来,难道朱瞻基自己找了个心仪的姑娘,要立妃?

    不自觉地,脸上带上了笑,苏湛躬身道:“贺喜殿下。”

    朱瞻基轻轻干笑了两声,道:“我有什么好贺喜的,我是看锦衣卫指挥使夏煜那么大年纪尚未娶妻,我正准备去做这个媒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冷锋过境

    苏湛瞬时觉得脑袋嗡得一声,不自觉地有几分眩晕,强自镇定下来,淡淡道:“这样啊。那得恭喜夏大人才是。”

    朱瞻基的眼中似有深意,仔细盯着苏湛的脸色,看着她脸上顿时涌出的刹那间强自掩饰的失落和震惊,心头莫名有一丝带着恼怒的抽痛,道:“是啊,得好好恭喜他才是,只是只怕夏大人成婚的时候苏大人还在武当没有回来吧?这样一件热闹喜事你却参与不了,真是可惜。”

    苏湛觉得胸中像是也堵上了棉花,喘息一下都觉得困难,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她看了看朱瞻基清亮的脸庞,像白玉一般皎洁的脸庞,此刻全是冷意。而两人的目光对视间,苏湛已然瞬间明了,一切言语都不需要了。

    原来竟是如此。

    怪不得吴亮在夜里突然来找自己,明明没有急事却又欲言又止,原来朱瞻基知道了自己和夏煜走得太近,他这么做,是想除掉夏煜这个情敌。

    苏湛苦笑,朱瞻基身为未来天子,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为何要至如此?他才十几岁的年纪,将来大把的美好时光,何必虚掷在莫须有的情感上?难道排除了一个夏煜,自己的心就会毫无保留地放在他的身上吗?

    想到这里,苏湛自嘲的悲切笑声却再也抑制不住,飘乎乎地从樱桃小口里溜了出来,如一串银铃一般回响在这金殿宫闱之间。

    这一笑,却把朱瞻基给笑懵了。苏湛笑得眉眼也是弯弯的,可是眼角却带着淡淡的嘲弄,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朱瞻基终于恼怒了,低声道:“你笑什么?”

    苏湛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身子轻轻靠近了朱瞻基,他一愣,但是没有躲,任着她的香气萦绕在自己身侧,她轻轻靠近他的耳畔,压低声音道:“你何至于如此?”

    朱瞻基轻轻笑道:“苏湛,我小时候曾经特别喜欢吃白雪糕,那糯糯软软,入口的滋味最是不舍。可是后来,我发现一个小太监尝尝趁我不在偷吃我桌上的白雪糕,你猜,那个小太监后来怎么样了?”

    朱瞻基的吐息间,清清淡淡,隐隐带着菊花茶的清香,但是却无端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如同这寒风一般彻骨。

    苏湛咬牙低声道:“你以为你能左右别人的幸福么?”

    冷风拂面,朱瞻基负手立着,寒风卷起他的裙角,飒飒而动,他没有再回应苏湛,而是阔步向前走去,只把苏湛晾在当场。

    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在外人看来,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大人,你知道我现在最讨厌吃什么么?”

    没等苏湛回话,他眸如秋水,接着淡淡一字一顿道:“白雪糕。”

    苏湛回到家时,仍觉得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像是受了风寒,隐隐有些头痛,喉咙里也像是冒了火,灼烧得疼。干咳了两声,却觉得发声更哑了。索性不去管,咕咚咕咚灌了些热水,把官服卸下,换了一身街头小百姓的绿底贴里、青蓝色的棉絮搭护,外面套了件素色长衫,到了街上。

    她迷茫地转了几圈,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夏煜的家门口,住处虽然离得近,苏湛却一直都没有来过,这第一次来,却在门口久久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此时夏煜的府邸已经完全不同于往常,高高的府门上面高悬着夏宅二字,门上的兽首和门前的石狮子都张着血盆大口,像是要把人侵吞了一般。角门里时不时有些挑着蔬菜扁担的家丁进出,显得府中很多事情忙碌似的。

    如今夏煜的身份不同以往,府邸也变得气派了起来,苏湛在门脚处踟蹰的时候,有个家丁模样的小厮便主动走了过来。

    “这位爷,您在这里是等我家老爷么?这天冷,我家老爷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要不进屋等吧。”

    “不,”苏湛摆了摆手,“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见了他又要说什么呢?想来想去也不过是恭喜二字,又有什么意思。

    悻悻地转回了家中,收拾了一下行装,苏湛直接去了胡广的府邸。上一次来时还是夜里穿着夜行衣来打探消息,这次却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一转眼,都快两年了。

    到了胡府的正厅里坐了片刻,苏湛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对劲了,脚底像踩了棉絮一般,手脚阵阵发冷,骨节里酸痛。

    胡广见到苏湛时被她红彤彤的脸吓了一跳,伸手一拭,愕道:“苏大人烧得厉害啊!”

    苏湛这才知道自己原来竟是发了烧了,怪不得浑身不得劲。

    胡广叫管家收拾了个房间,让苏湛进去休息,又请了大夫来,抓了药让厨房熬药,好一顿忙活。苏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烧得难受,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迷迷糊糊在胡广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日,才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待到夏煜得知了苏湛和胡广要出发的日子,急匆匆赶到胡广府的时候,管家却告诉他,苏大人早已收拾好随行的东西和胡大人上了马车,估计马车已经到了城门了。

    夏煜马不停蹄地赶到聚宝门,城门下熙熙攘攘,分不清哪个是苏湛的马车,夏煜喝了一声,纵马到了城墙脚下,亮了亮腰牌,问那看城门的官兵道:“胡大人出城了么?”

    那官兵见了腰牌急忙行礼,恭敬道:“回大人,刚出城。”

    夏煜的眸子中似闪过一丝隐痛,点点头,纵马出了城,官道上风沙滚滚,疾驰的马车后卷起条条灰龙。

    “苏湛!苏湛!”夏煜策马狂奔,视野中已经出现了胡广的马车,可是那马车也是疾驰中,只越行越远,难以赶上,只得大喊。

    马车上胡广似要掀开帘子,对着在对面闭着眸子的苏湛道:“苏大人,我似听到有人叫你。”

    苏湛缓缓睁开了眸子,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却又转瞬淡笑道:“胡大人,风尘大,别开帘子了吧。”自己又挪了几分,到了轿帘处,对轿前纵马的车夫道:“再快些!”

    风吹得那轿子发出微微呜咽的声音,车轴吱呀,车轮轰隆隆响着,苏湛又闭上了眼睛,心中只回响起一句很久之前听说过的话:风一到,我就走,再也不回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道骨仙风

    冬日的碧空显得格外澄净,经过一路的跋涉,在隆冬时节里,苏湛和胡广终于到达了武当山。武当山的道长碧云已经在山脚下带着一帮弟子等待着胡广一行,胡广下了车,也免不了寒暄起来。

    “武当金殿建成,贵派气势更盛,武当山上又添圣景,真是可喜可贺啊!”

    “是啊是啊,胡大人,同喜同贺啊!假如不是皇上眷爱,我武当又哪来这宏伟的金殿,胡大人屈尊降贵,不辞辛劳,亲自监督这金殿建造,如今终于完工,这一切都是皇上圣恩。”

    “碧云大师客气客气啦。”胡广不禁笑了起来。

    苏湛打量了一番那碧云大师,白须白发,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这说话却和自己差不多,世俗得很,马屁都快拍到天上去了。

    胡广却很是受用,和那碧云两人一路说着,拾阶而上,凛冽寒风阵阵袭来,两边树木并不萧条,在冬日里干枯的枝桠被掩映在长青植被中,一眼望去,却还是绿色。

    到了南岩石栏凭栏远眺,那众星捧月的群山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那一片迷蒙无尽中,顿觉芸芸众生的渺小卑微。跟着胡广参观完绝世的石雕建筑天乙真庆宫,又移步到遥遥相对的展旗峰下,恢宏的紫霄殿中。

    仰望大殿顶部,彩绘缤纷、富丽堂皇,三十六根杉木巨柱,高高支撑着整个大殿,预示着三十六个天罡星宿甘愿为真武大帝效力。

    那武当山山峰总体像个火焰,而北方在五行里属水,真武又称为水神,因为水对农业的巨大作用,在民间有着浓厚的膜拜基础,真武神像立于峰顶,在火上有水,水火交融,天下太平。古人讲究君权神授、奉天承运,在这样的政治策划下,朱棣重视武当山,也就不足为奇了。一方面,朱棣用极刑镇压了骂他“篡位”、“夺嫡”的建文旧臣,但他知道要使士大夫阶层再不反抗,单凭武力是不够的,必须用道教的“神佑”之说使靖难继统合法化。另一方面,由于玄武神在整个中国南方有众多的信徒,宋元以来,玄武是南方信徒极多、香火极盛的道教大神。朱棣用武力以北统南,为了改变南方群众对他的不良印象并收买民心,故大修武当道教宫观。

    站在万山之巅的峰顶金殿前,面对那匾额上的竖着的金殿两字,苏湛不得不为这巧夺天工而折服。重檐屋殿,九彩斗拱,本来这是皇家才能使用的建筑模式,但是由于朱棣的重视与批示,在武当的建筑里也能见到这样繁盛的规模。明亮的鎏金在光下耀眼夺目,气势浑宏。

    进了殿内,那铸件精巧,根本看不出是铸造好才运上山来插合起来的,像是浑然天成一般。左边是签房,右边是香房。即使殿外山风呼啸,殿内密不透风,那香烛火苗纹丝不动,随着香炉大鼎中的香烟袅袅,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氛氤氲开来。

    在胡广和碧云就座论经讲道的时候,苏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凭栏而立,望着在一片寂寥冬色中的群山,苏湛的脑海中却回忆起了京城里的一幕幕。

    与夏煜的初次相见,是在气势恢宏的午门之下,在受刑官员的惨叫声中,他漠然的神色历历在目。而后来,他一度像是在角落里的影子,总是在背后默默注视着自己,悄无声息的。他的关怀轻柔地如同春风一般,当毫无察觉之时,却已无处不在。

    寒风吹得苏湛的脸庞有几分生疼,这般凛冽如同朱瞻基一般,初见时他是月下那翩翩少年,可是皇权之下,他即便不动声色,如今想来也是步步皆殇。

    胡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和她并肩而立,望着那云雾袅绕,缓缓道:“天大地大,上哪去寻张三丰?”

    苏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道:“胡大人没有问碧云道长?”

    “我自然问了,”胡广叹了口气,“可是他说太师祖云游天下,难以得见真身。”

    苏湛点了点头:“不知道张三丰多大年纪了,下官看那碧云道长都年逾不惑了吧?”

    胡大人看了一眼苏湛,道:“据说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

    “啊?”苏湛听了差点厥倒,好家伙,这要是能找到,也是鬼魂了吧?怪不得都不见真身,这一百六十多岁,连后世的吉尼斯世界记录都没有那么高龄的人,这怎么可能呢?苏湛叹了口气,原来真是白跑一趟,民间传说不可信啊!虽然说胡广找不到张三丰又要挨朱棣一顿数落,可是如此看来,即便被朱棣数落到死都是找不到的吧。

    “胡……胡大人,这风光如画,如果胡大人没有其他要事的话,下官想要四处走走,不知可否?”

    虽然苏湛的官阶远在胡广之下,但是趁着锦衣卫的威名还未全数散去的时候,在胡广面前说上两句话,还是有这个资本的。

    胡广点了点头:“我随你一同去吧,冬日的武当,我也还没有游过。”

    苏湛暗暗头疼,你个中年男人,怎么和个胶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此时却也只好道:“那自然甚好。”

    风阵阵,云悠悠,两人甩开了那阴阳太极不离口的道士们,踏着山路进了深山。

    丝竹声声,应天城里熙熙攘攘。人们纷纷为储备年货准备着,在城角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里,秦媚儿在窗前立着,遥望着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碧空,自苏湛离了京城,她常常这样矗立望着,也不知在凝望什么。

    吴晓月端着茶水进了门,见到秦媚儿在窗前立着,急忙走过去关了窗子,拉着秦媚儿到桌边坐了下来,因为寒风凛冽,那秦媚儿的双手已经冰凉。

    吴晓月把暖炉拖得离她们近了些,道:“你要小心,成天叫冷风打得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我可真是忙不过来了。”

    秦媚儿点点头,道:“我会注意的。你从夏府回来么?夏大人的病怎么样了?”

    吴晓月喝了两口热茶,才道:“好多了。我真是不明白,我看着夏大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年轻有为,官途也是如日中天,为何还不娶妻反而去求皇上不要让他娶妻?这寒冬中的,在屋里我都嫌冷,更何况他日夜跪在殿前,不受了风寒才怪呢!”

    秦媚儿低着头只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有了心上人了。”吴晓月肯定地猜测着,“不过为什么他又不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呢?他这样一表人才的,天下还有女人不愿意么?”

    秦媚儿细细抚摸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缓缓道:“有时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如果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我觉得这事情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难道没有媒人么?我娘曾经说过,有些东西,自己不去争取,永远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吴晓月撇了撇嘴,想当时,自己在老家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时,听到了京城有官员到家乡的消息,千方百计才接近了苏湛,这才有机会来到了京城,要不然老死在家乡恐怕也没人管了。这回来了京城,定要嫁个好人家,以后不愁吃穿,再也不用受苦了。

    “女人不在深闺中依靠个好男人,像苏湛这样子,徒叫人担心。”吴晓月撅了撅嘴,苏湛带着浅笑的脸庞又浮现在了自己眼前。

    秦媚儿笑道:“你也知道,苏湛并不是那种在闺房里绣花的人。”

    “我觉得一个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有个好男人就嫁了就算了,比如夏大人这样的。”吴晓月一拉开话匣子,关也关不住,“成天刀光剑影的怎么能好?”

    这些日子和吴晓月的接触,虽然看不到吴晓月的长相,但一开始总觉得她是个婉约的姑娘,可是随着接触的时间变长,却发现她骨子里有股钻营的泼辣劲,虽然算不上厌恶,但是此时的秦媚儿还是皱了皱眉,道:“女儿家不要胡说了,小心叫人听了去,以为你恨嫁,怕嫁不出去呢。”

    吴晓月咯咯地俏皮笑了两声,又把手拢在火炉上烤了烤,目光也穿过窗棂飘到那狂风吹得颤抖的干枯枝桠上去,低声喃喃道:“也不知苏湛现在怎么样了……”

    武当群山中,有一架悬空的木栈桥正在吱吱呀呀地在空中晃悠,木栈桥的两侧和底部都拉了手腕粗的铁锁链子,但是依然掩饰不住这木桥板的恐怖。木桥的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如果一不留神掉了下去,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苏湛本来已经到了桥对岸,可是回头一看,胡广却还在木桥中间蹲着,大冬天的,冷风吹得紧,可是他的头上却汗水淋淋,恐怕就差哭爹喊娘了。

    苏湛无可奈何,只好回去接他一起过桥,可是这胡广却打死也不动,就在桥中央蹲着不敢挪步!苏湛心中不禁吐槽,你有恐高症你早说啊!你这走到半路才突然据守这可怎么是好?

    “胡大人,”苏湛苦口婆心,“是您说的看到对面那山峰上有张三丰大师的题字,才要过去看看的,怎么能在这里止步呢?咱不看了也好,那咱也得回去啊!”

    “不……不……”胡广嘴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苏湛只能听清几个“不”字。

    “胡大人,你这在这蹲着也挺久的了,这桥越晃越厉害,岂不是更难走?来,我拉着您,没关系的。”

    苏湛握住胡广的手,他的手因为恐惧微微颤抖,手心全是黏腻的汗水。

    “您别往下看,就看前面。”

    胡广被苏湛娇嫩的小手拉着,没来由地壮起了胆子,慢慢开始挪动,脸上已经被冷汗全清洗了一遍,面色煞白。

    待到终于拉着胡广到了对面的山上,连苏湛的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这胡广的胆子太小了,他闺女倒是一点没遗传,比起他女儿连耳朵都敢割,他真是胆小如鼠啊!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两个人,差距怎么那么大捏?

    胡广此时怎知道苏湛心中的打趣,他喘了几口粗气,脸上终于又有了些血色,到了刚才遥遥看到的张三丰的真迹面前,细细打量起来。

    苏湛的脸上也浮上了疑惑,这张三丰也太吝笔墨了吧,这巨石那么大地方,却只刻了两个字:正邪!

    胡广长叹一声,道:“儒离此道不成儒,佛离此道不成佛,仙离此道不成仙,人能修正身心,则真精真神聚其中,大才大德出其中啊!”

    苏湛满头雾水,不知道胡广怎么从这两个字中看出那么多涵义的,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天际的霞光已经慢慢浮了上来,将云层染得色彩斑斓、瑰丽异常。

    “胡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唉,是,是。”胡广又围着那石头转悠了两圈,也没看出更多线索来,想起找不到张三丰又要遭到朱棣的训斥,又哀声叹气起来。

    这来的路上克服了恐惧,回去的时候通过吊桥便顺利得多了,虽然胡广的步子还是有些慢,但总算不在中间蹲着不敢走了。

    苏湛本以为这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是回到碧云道长那里享用晚宴佳肴,然后进暖暖的被窝好好睡一觉,却没想到这短短的归途还会发生变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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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之绝命毒师介绍:
身为现代的化学合成研究生,穿越回明朝永乐年间,却成了一名女扮男装的锦衣卫。
夺嫡之争不绝,江湖恩仇不断,苏湛嘴角一勾:“看尔等插标卖首!”
科学家会武术,能文能武挡不住;数理化在手中,恋爱灭口两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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