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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猫娃     锦衣卫之绝命毒师txt下载     锦衣卫之绝命毒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牢狱之灾

    张三苦笑道:“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这赵氏与她相公不和,时不时来我店里诉苦,我心中有事,对她的明示暗示也不在意,但是乡里乡亲的谣言却起来了。有次夜里我去那鬼道,周东海却拉着赵氏来了,往死里殴打赵氏。我实在看不过就站了出来,周东海却对我破口大骂,也发现了我在鬼鬼祟祟藏什么东西,就要去报官……”

    “你杀了他?”

    张三摇摇头:“没有,我惶惶不安地回到家里,夜里,赵氏却又来了,她说她已经杀了她相公,还想出了一个万全的计策。”

    “这计策对你也有好处,能够使得乡亲更不敢上鬼道去了。你帮了她却也是帮了自己。”

    张三点了点头:“后面的事,和你的推断出入也不大了,虽然我和赵氏没有苟且,但是我确是她的杀人帮凶……”

    离开了监狱,苏湛的脑海中却仍然不时浮上张三安然的神情,事到如今,死亡,竟才是最终的尘埃落定,不失为一种解脱。

    按了按拿到手里的包袱,里面有白莲教的信物等东西,张三其人,既然人之将死,现在如果苏湛把这些罪证交出来,那只会让他的死法更加惨烈罢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苏湛私下把这包袱收了起来,心想,就让这案中案随着林三的离去永远沉寂吧。

    解决了这个事件,苏湛自然又想起于谦家里的罂粟之事,经过这几日,苏湛和于谦的友谊更上了一个台阶,听到苏湛求罂粟果的要求,于谦立马答应了下来,但是库存的果实已经不多了,等到今年的下来再给苏湛运去。

    罂粟是三四月抽花茎,结青苞,花开则苞脱,罂在花中,须蕊裹之。库存的果实已经能制得许多,应付一阵子了,苏湛自然对于谦又是一份感激。

    聊完了罂粟的事,于谦却神秘兮兮地道:“我先送你一件礼物。”

    苏湛接过来一看,是一把折扇,打开一看,上面有于谦的张扬跋扈的题字:拔剑舞中庭,浩歌振林峦!丈夫意如此,不学腐儒酸!

    “好!”苏湛不禁叫了一声,少年轻狂,意气风发,能结交这样心怀苍生,鲜衣怒马的少年,苏湛也很是欣慰。

    没想到等苏湛拿着折扇回到臬司衙门的住处,却发现李春正在心急火燎地收拾东西,忙问:“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李春啐了一口:“这个王素,想办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先回京城,再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苏湛暗笑,这李春说得霸气外露,其实不过是卷铺盖跑路罢了,怎奈自己也是李春的下属,只好跟着一起收拾东西。

    也没来得及和于谦告别,两人就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一路颠簸,李春连监察御史张岩都扔在杭州不管了,就只和苏湛两人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

    苏湛看到李春这种严阵以待的形势,也料想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也不多问,只顾风雨兼程。令两人始料未及的是,两人刚到了长兴县境内,就被长兴县县令拦了下来。

    长兴县县令姓王,身材矮小,面色黝黑,苏湛看着他总有几分面熟,对于他过分讨好地挽留请客吃饭的邀请,苏湛劝说李春不要理睬,赶路要紧。

    但是李春却满不在乎,看来对于王素的追捕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可怜两人,到了县衙门,就喝了一杯茶,屁股还没坐热,就晕厥了过去,转醒过来,却已经在了监牢!

    苏湛透过监狱墙顶上的小窗看着外面已经升起的月亮,缓缓长叹一声。仿佛就在刚刚,还与于谦谈笑风生,几个时辰之后,却和李春一起成了阶下囚。这么快从天堂堕入地狱,让苏湛十分不适。

    而李春,这时候顾不得形象在牢里破口大骂,简直要与王素的祖宗十八代全发生一遍关系。待到他骂累了,终于对苏湛说道:“他奶奶的,怪不得看着这姓王的县令眼熟,我这想起来了,他是王素那龟儿子的表亲!他这茶里肯定下了药了,真不光明磊落!”

    苏湛心下暗骂,跟着你真是废了,活活把我这个天生丽质逼成断翼天使。对于你这样阴险小人人家用得着光明磊落吗?

    但是当着李春却也不能骂他废材,只是客气道:“李大人莫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春又啐了一口,他这习惯在什么地方都改不过来,只是在这大明朝也没人对他罚款罢了。

    “我真是小看这王素了,没想到他居然真敢勾结他表亲把老子关起来,真是活腻了!”李春顿了顿,接着道,“还不是前几年把周新整死了,王素是周新同乡,就记恨在心,没想到我小心又小心,还是中了招!”

    苏湛心想,你这还叫小心又小心?早和你说了别在此停留了,你不还是贪财?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春看苏湛似乎还是不甚明了,只好又耐着性子和苏湛解释了一番。

    原来,李春所说的周新是南海人,敢直言不讳,善断案,他人称为“冷面寒铁”。可惜的是他不识时务,几年前,以上京有奏为名追捕纪纲手下千户于涿州州狱,后来被逃脱了,纪纲上奏皇上,皇上听信纪纲,把周新杀了。

    当然,这事实是经过了苏湛的思维转换,从李春嘴里说出来的,周新简直就是个无恶不作、作奸犯科而且张扬跋扈的糊涂蛋。但是苏湛心里深深明白,周新是惨遭纪纲诬陷而死。而这个王素,身为周新老乡,自然知道事实的真相,想借此时机为周新一雪前仇,并且揭露纪纲的丑恶嘴脸。

    倒霉的是,王素拿李春开刀,却拿了苏湛当垫背的。

    更倒霉的是,不管衙门没收了王素什么赃款赃物,苏湛的包袱里还有白莲教的信物,这下估计即使没有赃物,就仅仅凭着与朝廷不对付的白莲教的东西,苏湛纵使有九条命也不够宰的。

    唯一的办法,还是要逃出去。

    “越狱?”听了苏湛的建议,李春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笑道,“你当这监牢是纸糊的,你随随便便就能出去的?放心吧,纪大人会来救我们的。”

    苏湛心中苦笑,一旦案发,纪纲保不齐就会丢卒保车、兔死狗烹,恐怕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说不上话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于是脸色一沉,道:“李大人,我等为纪大人效命自然是前赴后继,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即使要冲上前去为纪大人挡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几句话,吓得李春脸色煞白,看到李春胆寒的表情,苏湛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道:“只是……既然可以逃出生天,另作打算,何必在此坐以待毙,给纪大人徒增麻烦?”

    李春听了这话,又讥讽道:“苏湛啊,你脑瓜子有时灵光有时不灵啊,你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狱差敢近我们身吗?他们就是怕我们找机会拿了钥匙逃了。这铁棍这么粗,你不会告诉我你练了绝世神功,能把这铁棍掰弯了吧!”

    苏湛微微一笑,指了指另一面的墙壁,道:“我们从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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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脱狱之王

    听了苏湛的话,李春苦笑道:“你莫非练就了穿墙术?快别说梦话了!”

    苏湛心想,你自然不会看过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也没看过美剧《越狱》,更不懂高科技,在这紧要关头,也没时间和你解释这么多道理了。

    此时苏湛只是微微一笑,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李春惑道:“这是什么?”

    “炸药。”

    李春讥讽道:“苏湛,你在胡说什么,这么点闪闪发光的东西怎么会是炸药?就算是炸药能炸开这铜墙铁壁吗?”

    “大人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炸药……只是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些准备。”

    苏湛拿的可不是明朝的火药制成的炸药,而是几百年后横扫世界的黑索金,是苏湛在路上以防不备放在身上的,幸好有这点东西傍身,要不然这时也只能抓瞎了。

    苏湛从墙角抹了抹石灰,在墙上画起线条来,更是把李春看愣了,搞不懂苏湛这是搞什么名堂。

    苏湛面色沉稳,心中已有了盘算。

    胡克定律是材料力学和弹性力学的基本规律之一,是适用于一切固体材料的弹性定律。它指出:在弹性限度内,物体的形变跟引起形变的外力成正比。这个定律是英国科学家胡克发现的,因此叫做胡克定律。

    胡克定律的表达式为f=kx,其中k是常数,是物体的倔强系数。倔强系数在数值上等于弹簧伸长(或缩短)单位长度时的弹力。弹性定律是胡克最重要的发现之一,也是力学最重要的基本定律之一。在现代,仍然是物理学的重要基本理论。

    只要画出那堵土墙的几个关键受力点的坐标,把那几个受力点打通后,受力点的承受力量被削弱了,自然而然那堵墙很容易敲碎了。

    苏湛头脑中正在进行详细的计算,可是在李春看来,眼前的苏湛就像是鬼上身了,在墙上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鬼画符!

    心里不自觉地涌上不屑,你个苏湛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画完之后,苏湛将几块制作好的带着胶着物的黑索金炸药粘在了受力点上,转头把牢房里的破布破被收集了起来,和李春蹲在另一头的墙角,双手抱头,让棉被尽量裹住自己。

    李春和苏湛趴在棉被下,不知苏湛这是要搞什么鬼,只见苏湛又扔了一个什么小东西过去,就听见轰一声,漫天飞溅的石子像雹子似的噼里啪啦落在头顶裹着的棉被上,接着掀开被子扭头一看,直接傻了眼!

    刚才好端端的墙,现在已经赫然有了一个大洞!

    洞口直通室外,空气中尘土飞扬,弄得苏湛和李春两人都灰头土脸。

    可是,此时此刻,李春看着灰头土脸的苏湛,却像是看着神仙一般,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湛看着李春的弱智样,忍住笑,佯装关切地给他擦了擦脸,道:“大人,咱们快走吧,估计他们听到响声就过来了。”

    李春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和苏湛一起通过炸出来的洞逃了出去。

    果然,顷刻,县衙内响声大作,火光点点,衙差们举着火把四处叫嚣,见着牢狱被炸出个大洞,都惊得像是大白天见了鬼,见李春和苏湛不见了踪影,更是乱作一团。

    王县令本来心惊胆战地呆在屋里烧高香,希望做了这一票能获得太子那边的回报,谁知道还是棋差一招,愣是叫人家逃了,衙差来通知他的时候,他差点没惊得坐在地上!

    这是一步险棋,不成功便成仁。李春这一逃,他自己很可能要舍生取义了,吓得急忙命令衙差去追!

    他自己也顾不得披上衣服,穿着单薄的衣服跟着也追了出去。他匆匆出门,却没发现,身后一个影子闪进了屋内。

    苏湛在暗处等衙差都追出去了,又悄悄溜进王县令的屋内,取了他们的包袱,里面有没有纪纲的罪证不知道,但是里面的白莲教的那些物件足够叫苏湛百口莫辩了。

    取了包裹,在暗处和已经悄悄取了马匹的李春汇合,这回,纵使苏湛不愿意,也只能为虎作伥一回了。

    叹了口气,苏湛就随着李春策马狂奔,向着京城而去……

    “啪”!一个精致的青花鱼藻茶杯在苏湛面前碎成了碎片,苏湛和李春低着头,锦衣卫指挥使司里,雕花大椅上正襟危坐着满脸怒气的纪纲,地上成了碎片的茶杯就是他刚才一怒之下扔下的。

    “好个周新,真是阴魂不散!”纪纲说话咬牙切齿,听到从牢狱之灾逃脱出来的手下的汇报,气得青筋毕露!

    小喽啰他自然不会疼惜,左右臂也可以再培养,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吧,按察使王素、长兴县令的作为,对纪纲这样的人物也不留情面,让他成了个笑话,他这口气可咽不下去。

    瑟瑟风中,将死的周新临死前呼喊的话语又浮现在纪纲的脑海中,那时的周新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却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嘶力竭高呼道:“生为直臣,死当作直鬼!”

    纪纲胸中一口闷气发泄不出来,却只能摔了茶杯宣泄几分,心中暗叹,周新啊周新,没想到你死了,还有人不怕死,要步你的后尘!好,你们一个个来吧,和我纪纲斗的都一个个去阎王殿报道吧!

    纪纲脸色阴了一阵,又平复下来,对苏湛道:“你很好,很忠心,李春,你看百户哪里还有空缺?”

    李春回道:“中后所还有个百户的职缺。”

    “嗯,”纪纲沉吟一会,“苏湛,赏你升至百户,六品大员,你去中后所就职吧。”

    在纪纲面前的苏湛,脑子里乱哄哄地盘旋着王素和王县令的身影,揣度着他们的下场,钦佩着他们的正直正义,虽然自己表面上像是与他们作对,而与纪纲为伍,但实在是自己无奈之举,正想着如何为他们开罪,却听纪纲已经升了她的官了,以后却要跟着夏煜了。

    茫然程式化地道了谢,像一片浮萍似的告别了纪纲和李春,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中后所,待她觉醒过来,发觉自己已经站在练功场里了。

    拿起武器架上的钢刀,钢刀还是一如她第一次提起的一样锐利闪亮,但是现如今,她提起来却是如此沉重,她觉得自己手中拿的不再仅仅是一把刀,而是天下苍生,是许多鲜血与杀戮,许多污蔑与无辜,她第一次,觉得手中的刀压得胳膊难以抬起。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快要滴落出来,却突然感到身后一暖!

    自己的背后似乎站了什么人,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回去看,身后那人却已经伸出胳膊,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用力,将她提刀的胳膊笔直抬起。

第三十章 升至百户

    两人近在咫尺,苏湛能感觉到身后那人柔软的呼吸丝丝呼在自己的后颈上,绒绒地像丝棉一般。

    此时此刻,她不再需要回头去看,这个身体已经告诉了她,身后的人必是夏煜。

    因为她突然涌上的阵阵心悸,已经宣告了身体的感觉。

    夏煜在她身后低声道:“练功怎么能这么没精打采,三心二意啊,苏百户。”

    苏湛苦笑一声:“消息传得还真快。”

    “苏百户很是英勇,救得李大人,获得纪大人赞赏,我想,很快也能入得汉王法眼了。”夏煜言语间,竟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屑。

    苏湛猛然回首,仿佛压抑着怒气低声道:“夏大人谬赞了。”几个字说得充满恨意,但是这恨又像是对自己的不满。

    夏煜对苏湛的回头猝不及防,像是怀里突然抱住了苏湛,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扑面而来,使得夏煜一怔,竟然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与苏湛拉开了距离。

    苏湛轻轻咬了咬嘴唇,一甩手,钢刀飞出,稳稳地扎在不远处的地皮上,落地时嗡嗡作响。

    “你曾说,人有的时候,无路可走。”苏湛脸上浮上一丝苦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夏煜看到苏湛脸上浮上的黯然,听到她清冷的音色,好似镜花水月,就要弥散不见了一般,愣愣地没有说话。

    “莫非真的要不分正邪,不辨是非么?”苏湛的话几乎是喃喃自语,细不可闻,但是还是轻飘地落入了夏煜的耳中,引得夏煜一怔。

    有那么一瞬间,夏煜几乎想脱口而出安慰的话语,但是他又瞬息冷静下来,说出来的只是冷冰冰的一句:“恭喜苏百户了。好好做事。”

    脚步有那么须臾的一滞,却还是狠下心来转身离去。

    练功场里空荡荡的,春的气息夹着泥土的芳香已经弥漫在空气中,柳条已经抽枝,远处也阵阵传来鸟鸣,苏湛孤零零伫立在原地,她原本如夏日般炽热的心,却似乎正慢慢地步入寒冬……

    此后许多个深夜里,千家万户的灯火已经灭了,苏湛的住处,却仍然掌着灯。

    苏湛在她的瓶瓶罐罐中专注地摆弄着,她不想制毒,也不想做个毒贩子,但是对于纪纲这种人间败类,这点手段也算不得什么。每当她忙碌了一夜,擦了擦汗收工时,天边往往总是已然泛上了鱼白。

    而白天里,没有操练的时候,苏湛就跋山涉水,收集能够进行动植物天然毒素提取的材料,她的这些辛劳在纪纲等人的眼里看来,更把她当成了爱游山玩水的半瓶子醋。

    纪纲几次三番地讥讽李春道:“你就是说他使了个什么戏法,用什么炸药把那牢狱炸开的?你是不是眼花了?”

    李春满脸尴尬,无言以对。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个苏湛真是让人摸不透,关键时刻能救人命,救了夏煜,这次又救了我,查案据说也有一手,身手听说也不错,但是平时却一副吊儿郎当、付不起的阿斗的样子,真是莫名其妙啊!

    而与此同时,纪纲残忍的报复还是落在了按察使王素的身上,他借着和皇上的关系,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参了王素一本,就这么一招,皇上就下令把王素逮了起来。

    押解王素的时候,路的两侧全是锦衣卫,王素发丝有些凌乱,落魄地走在其间,锦衣卫们为了讨好纪纲都对他拳打脚踢一番,个个不吝力气地落井下石。

    这些人中,也有苏湛。

    当王素走到苏湛身旁的时候,苏湛显得比其他人还要激动,上去拽住王素好一个揍,直到周围的锦衣卫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苏湛拉开才作罢。

    王素被苏湛打得瘫倒在地,呼呼喘着粗气。

    其它校尉不禁窃窃私语起来:“看着了吗?小心别得罪苏百户,心眼这么小,看着没,这就是和他作对的下场,差点没打死他。”

    “是啊,苏百户那身手,挨了那么多下岂不是要疼得半死?谁叫他敢得罪苏百户呢?”

    不远处,夏煜冷冷看着苏湛,他一旁的吴亮也满脸惊愕,低声对夏煜道:“苏湛这是干什么?难道真是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夏煜从眼底缓缓弥漫上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沉默不言。

    阴森诏狱,一路上已经被锦衣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王素被带了进来,两个狱差架着他的两个胳膊,使劲一扔,就让他轻飘飘的小身子狗啃泥似的摔进了牢房里,随着哗啦啦的锁声,不久前还高高在上的王素就变成了死牢中的重犯。

    仅仅是因为他不知死活地得罪了纪纲!

    王素面朝地面趴着,一动不动,许久,才挣扎地爬了起来。

    失神的眼眸猛然抬起,却忽地闪过一丝精光!

    刚才,在那被众锦衣卫校尉推搡拉扯、欺凌侮辱的时候,苏湛突然冲了过来,王素心里真当是苏湛要报仇雪恨,而且在其他人眼里也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只有王素自己清楚,苏湛落在他身上的拳头都是看起来威猛,落下却全然绵软无力,这些拳脚竟都是做戏罢了。

    在和他的纠缠厮打中,苏湛趁人不备悄悄塞给他一个小纸包,他也悄无声息地收了起来。

    如今,他独自在死牢中,不知死期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是他能预感到,纪纲一定容不了他多久,很快就会处理了他。

    也许,他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手里的,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纸包!

    难道,是毒药?是苏湛叫我自行了断,免于受苦吗?

    想到这里,王素潸然泪下,叹道:“周大人啊,王素无能,不能替你一雪前耻,还你青白,就让我去陪你吧!”

    言毕,拭干了眼泪,打开了纸包。

    纸包裹得很仔细,一层又一层。

    拆到最里,有个纸条和一个小瓶,上面歪歪扭扭写道:

    此毒,杀人,后死而复生。全数服下,切忌差丝毫。

    苏湛的毛笔字真是不敢恭维,王素愣是看了好几遍才看懂她写的什么意思,看懂后,长叹一声,心道,活了一辈子,还没听说有人毒死还可起死回生的。也罢,苏湛,我王素岂能再受侮辱,你这份恩情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想到这些,又抹了几滴眼泪,把小瓶中的毒药全服了下去,连着那个小纸条也一同吃下去,怕留后患。

    服完之后,没什么反应,又把小瓶踩碎,分散埋在墙角的沙土里。

    做完了这些,想哭也哭不出来了,王素索性席地而坐,整了整衣襟,慷慨等死!

第三十一章 死而复生

    “王大人寻死啦!”不知道哪个狱卒的一声鬼叫,几个锦衣卫狱卒赶紧跑到王素的牢房前一看,里面的王素已经在地上口吐白沫,翻了白眼了!

    “赶快去禀告纪大人!”

    一个狱卒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其他几个人围着王素大眼瞪小眼。

    这诏狱死的人多了,但是最烦就是这种刚进门就抽风的,上级的指示还没下来,他倒先走一步了,叫这些小的们不好办事。

    过了片刻,出去通告的狱卒带着纪纲的命令回来了,纪纲的意思,尸体处理了吧,这种和纪纲作对的,死了也就死了。念在他是正三品大员,叫他家人来领尸首吧。

    城外,春风夹着寒意习习吹来,有一架马车停在路旁已经许久了,马车里的妇人时不时地掀开帘子,一副焦急的样子,马夫也在车头仓皇不安地向城内眺望。

    突然,一骑快马从城内绝尘而来,在那骏马上有一少年,身着轻薄铠甲,面目清秀,到了他们跟前按住马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车夫跟前耳语两句,车夫险些跌倒,哆哆嗦嗦上了马车,打马进城。

    这俊秀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苏湛!

    这城外的马车是她早就安排好的王素的家眷!

    生死的紧要关头,要抓紧时间,把已经假死的王素营救出来!

    疾驰的马车上,车内的妇人终于忍不住,把帘子掀开,对前面驾车的马夫道:“王管家,你说那‘猪里爷’真能管用吗?万一老爷醒不过来,那我……”说着,禁不住抽泣起来。

    王管家一面满头大汗的赶着马,一面对身后的妇人道:“夫人,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相信苏大人了,苏大人不是说了,服下那‘猪里爷’就会假死,等到我们把老爷接出来,再灌上‘萝卜呕’就能让老爷醒过来吗?”

    妇人边抽泣边道:“是‘萝米呕’,不是‘萝卜呕’。”

    王管家哭笑不得,我的大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细节。只好苦苦安慰道:“夫人请放心,马上能和老爷团聚了。”

    远远地,看着马车的影子渐渐小了,苏湛也跟着打马而回,为了避嫌,也不能离得他们太近。

    几日以来,为了研制假死药她可谓是费尽心力,经过了上百次实验,残害了数百只小动物才大功告成。

    这假死药是从河豚中提取的河豚毒素,他人以为她是去嬉水,其实她是去找渔夫给她打捞河豚,每年春季是河豚的产卵季节,这时其毒性最强。河豚毒素是一种神经毒素,人食入豚毒极微量就能致死。

    河豚毒素的麻醉力是可/卡因的16万倍,毒性是氰/化钾的500倍,只要用针头沾上一点点,就可以致人死亡。若份量较少,可使人假死。日本就有过吃河豚中毒假死复生的病例。

    当然,那小瓶药中除了河豚毒素,还有其他的成分,为了不使王素的家人在没进行营救之前就吓破胆,苏湛自然不敢跟他们实话实说那是河豚毒,她想起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劳伦斯神父送给朱丽叶一瓶可使人死去二十四小时之后复活的药汁,于是把这毒药命名为朱丽叶。

    而解药,是由生茄子、羊蹄叶、爬山虎、马兰草、菘菜、蒌蒿、荻芽等精制而成,取名为罗密欧。

    要找到这些材料可不容易,苏湛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跑了多少店铺,她感觉自己都快成李时珍了。

    要是她知道那王素的家眷还以为她的毒药与猪扯上了什么关系,那解药与萝卜扯上了关系,估计得气得吐血……

    “老爷,老爷,你没事了?”

    在城郊一间僻静的乡间小屋里,王素悠悠转醒了过来,看到夫人、管家都围在床头,这才明白自己当真大难不死,三个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阵,夫人道:“老爷,你这次逃过劫难全靠了苏大人。”随即让开视线,在三人后面的正在微笑的苏湛就进入了王素的泪眼。

    “苏大人,为什么老夫要害你,你却还要救老夫啊!”王素泪眼婆娑,“老夫曾闻春秋扁鹊饮毒酒,迷死三日,投以神药,既悟如初;也曾闻魏世华佗能刳肠易胃,湔洗五脏,却没想到天下果真自有不可思议者!”

    夫人也道:“《扁鹊心书》中的睡圣散,《普济方》中草乌散,都不过是使人昏睡,大人的猪里爷竟是比千古奇药还要神奇百倍了!”

    苏湛对中医了解不多,听到夫人的话也是一愣,原来中医果然是博大精深,在古代就已经有了麻醉剂的药物,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管家在一旁也插嘴道:“是啊,要不是苏大人,用猪和萝卜救了我家老爷,我们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苏湛刚刚谦虚地喝了一口茶,听到管家的话差点变喷泉!赶紧喝下口中的茶,把噎着的那口气顺了,才道:“和猪、萝卜的没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个名字……”

    “哦……”管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明白了几分。

    夫人也道:“就是,你满脑子都是吃的,叫苏大人笑话!”

    几人这样一说笑,刚才近乎死亡的阴霾渐渐从王素一家心头退去了。

    王素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苏湛道:“苏大人也是纪大人的手下……为什么要救老夫?”

    钟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既然王素问出了埋在几人心中的疑团,苏湛也只好回应道:“圣上曾说,周新已为神,为陛下治奸贪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话虽简短,却说得王素心中一颤!

    王素的这一番与纪纲的斗争,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冤死的同乡周新。

    皇上听信纪纲的谗言杀了周新之后,也有些后悔。曾有一次,皇上问王彦公公:“周新何许人?”王彦告诉他:“南海。”皇上叹道:“岭外乃有此人,枉杀之矣!臣周新已为神,为陛下治奸贪吏!”

    这些都是苏湛去经历司查看了周新的档案,结合与王彦的问询才知晓的,心中对周新的正直为人已十分了然。

    苏湛一句话,王素已经知道苏湛的立场与为人,心中腾然升起一股由衷的钦佩!

    从初次见面时他的斯文清秀,到看到他查案时的细致入微,再到他破案时的胸有成竹,再到他逃狱时的不可思议,再到他帮助自己时的妙手回春!

    这个少年,心思缜密,断案如神!

    这个少年,身怀绝技,正气凛然!

    这个少年,很不简单!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能与这样的人为伍,也竟能称得上不枉活一回!

    王素想到这些,又潸焉出涕,怅然叹道:“只可惜我再不能与苏大人同朝为官,一睹苏大人英姿!”话说的虽然有些严重,却真是发自肺腑,言真意切!

    王素的心里已把他的救命恩人苏湛当做了莫逆之交!

    苏湛听了这话,站起身来,走到王素的床头,对着王素轻轻一笑,道:“未必!”

第三十二章 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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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了王素一家,苏湛要进行她计划的下一步,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让这三品大员从此变成丧家犬,流落天涯吧。

    苏湛听王彦提起过,皇上为周新的死时不时流露出惋惜,周新未做官时,妻子在家靠缝纫自给,做官后,妻子仍然一身布衣,在百姓中口碑很好。而皇上若见人绯衣立日中,就会想起他。

    而苏湛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要做大明第一魔术师,给皇上变个魔术!

    过目不忘的、唤起记忆的魔术!

    明晃晃的大殿里,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大柱上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仰望殿顶,中央藻井上有一条巨大的雕龙蟠龙,从龙口里垂下一颗银白色的大圆珠,周围环绕着小珠,龙头、宝珠正对着下面的金銮宝座,梁材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目,红黄两色金龙纹图案,多姿多彩,龙的周围还衬着流云火焰。

    大殿正中,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的金漆雕龙宝座上,正襟危坐着朱棣。

    朱棣从身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纪纲献上的画卷,脸上浮着一丝笑意,缓缓展开画卷,当画卷完全展开的时候,朱棣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转瞬攀上了薄怒。

    朱棣身旁的小太监也是大惊失色,急忙跪地请罪。

    在殿下的纪纲还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突然见到皇上的脸色不对,也急忙跪了下去。

    朱棣冷哼一声,“啪”一声,把纪纲献上的画卷摔到殿下!

    画卷铺散在地上,竟是一张白纸!

    怎么可能?纪纲大吃一惊,这是谁,把他进献给皇上的画给调包了!

    纪纲急忙磕头谢罪,脑袋与地面亲密接触发出咚咚的响声。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

    正当这时,旁侧奉茶的宫女,却一个不小心,把水又洒到了画上!

    朱棣正想发怒,却突然目光呆住了,霎时,视线无法从那奇怪的画卷上离开!

    转眼之间,一幅有模有样的画面已经展现了出来。那画上,画的正是,在深蓝色的苍穹下,正屹然伫立着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人!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朱棣大吃一惊!明明是一张白纸,为什么转眼之间却变成了一副图画?

    朱棣站了起来,对着那跪地的宫女喝道:“你做了什么妖术?!”

    宫女吓得屁滚尿流,慌忙摇头,回道:“奴婢真的不知。”

    朱棣一指那茶水,道:“拿来!”

    宫女献上茶水,朱棣仍是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朱棣对着纪纲怒道:“究竟怎么回事?”

    纪纲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的手下是谁在算计自己,脑子变成了一团乱麻。此时也只能慌张认罪,直道不知。

    朱棣缓缓颓然坐下,叹道,莫非真是如此,是你,来提醒朕了么?

    “臣王素还在牢里么?”朱棣对纪纲冷声问道。

    纪纲此时已经满头冒汗,似乎见了鬼一般,道:“回陛下,王素……已经在狱中自裁了。”

    “什么?”朱棣一拍桌子,拿起笔筒里如林般的几只毛笔扔到纪纲脸上,“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么?一天都不容?”

    “圣上明鉴啊,真的不关微臣的事!微臣……微臣已经让他的家眷把他的尸身领回去了。”

    朱棣气得咬着牙齿吱嘎作响,却一句话又说不出来。囚禁王素,也是自己的命令,哪知道他这么快就自行了断了,都来不及收回成命。

    此时,身旁的王彦小心翼翼地低声说:“禀告皇上,臣听说,这王素回了家,竟然起死回生了。”

    朱棣正懊恼不已,听到王彦的话眉宇一挑,喜道:“真的?”

    “臣不敢乱说,确有此事!”

    朱棣怅然低声叹道:“周新果已为神。”随即,对王彦道:“赦了王素的罪吧,还是让他做他的按察使吧。”

    纪纲在殿下急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有鬼神一说?

    周新,难道你真的出现了?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化学反应。纪纲进献的那幅画,已经被苏湛事先处理好,调了包,她在这张白纸上用亚铁氰化钾溶液画出天空,再用硫氰化钾溶液画出人形,晾干后,白纸上没有一点痕迹。

    那宫女上的茶中混入了三氯化铁溶液,当把三氯化铁溶液喷洒在白纸上面时,在白纸上面同时发生两种化学反应。其一是三氯化铁和亚铁氰化钾反应,生成蓝色的亚铁氰化铁,其二是三氯化铁和硫氰化钾反应,生成红褐色的硫氰化铁。这样,蓝天下绯衣周新立于日中就赫然画上了……

    春光明媚,风沙乍起,官道上,马车旁的王素及夫人向着苏湛作揖告别。

    王素道:“苏大人,我真是没料到劫后还能余生,更是没料到还能官复原职。只是,我不妨与你实话实说,我的立场不会变,只是会更加谨慎行事罢了。”

    苏湛笑道:“古人都道折柳,我也不会来这些,只是四个字送给大人——好自珍重!”

    苏湛身上的轻甲在料峭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飒飒的风也撩起王素的长衫,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谈什么惜别,谈什么立场,经历了生死,谈这些,还有必要吗?

    拂面春风,苏湛淡淡一笑,打马而回,王素心中感慨万千,与家眷也上了车,向浙江而去。

    沙尘渐歇,树木掩映中,一个俊逸的身影闪了出来,夏煜明晃晃的眸子在春色中镀上了一丝暖意,心中暗道,苏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时光如白驹过隙,多少个日子里,没心没肺还在熬夜做实验的苏湛,脸上的黑眼圈渐渐重了,她却没有意识到,纪纲所派暗杀刑讯等任务,夏煜都暗暗替苏湛拦下,只私自派给苏湛一些安全的护卫任务,但苏湛却茫然不知,仍与夏煜争吵斗嘴。

    夏煜就是如此,像是春风一般的人,待到察觉到时,已经无处不在了。

    然而,此时的苏湛,没有先知先觉,也没有后知后觉,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小脑袋里想的最多的,却是怎么把研发出来的海luo因,进献给纪纲!

第三十三章 清明祭祀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转眼间,到了清明时节,处处草长莺飞,一派旭日春景。

    苏湛竟然不知道,在过去过这清明节是这般热闹的,此时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天清地明,正是春游踏青的好时节。

    但是,苏湛还没有做好出游计划,就已经被上级安排了护送任务。

    清明祭祖,苏湛要护卫皇族朱棣等所有人去祭拜先祖,百官陪祭。大明王朝对祭祖陵毫不敢大意有,虔诚万分,那牵涉到神灵保佑之大计,事关国体。

    于是,清明那日,浩浩荡荡,一行人从皇城出发,九龙华盖,双龙执扇,朱棣乘坐的金辂气派非凡,圆盖镶金,黄缎幨帷,层层叠叠。其后树有大旗十数面,旗上各绣着金龙。两侧仪仗大汉将军左右护卫,骑马同行。

    皇太子朱高炽也乘金辂,以二象驾之。朱高炽之子朱瞻基乘着玉辇,伴在朱高炽不远处,面色清冷。

    苏湛也骑着马跟着大汉将军后面,却恰好离得朱瞻基很近,忍不住若有若无地将眼神飘过去,却正对上他清凉的瞳仁,只是那目光仅在苏湛的脸上蜻蜓点水般的略一停留,又轻掠而去,淡淡的,似乎只是漫不经心。

    许久,到了东郊,紫金山南麓下,孝陵的所在地。

    孝陵建设沉稳大气,由前后两部分组成,前为神道部分,后为陵园主体,神道长千余米,自下马坊起至御河桥上,依地势而建,曲折迂回,布局巧妙。

    这样的恢弘规模使得第一次来的苏湛心中暗暗赞叹。

    因为,清明祭陵为“三大祭”之第一祭。“三大祭”都是“日祭”,使用“牲醴”。祭陵之前,要沐浴更衣,在过程中,官员的行为举止得有分寸,连怎么走都有规定。

    祭典开始,皇家各司其位,威严壮阔。赞引引官员由右边进入,相关司仪各司其事。官员就位之后,执事捧着精美香盒至香案。

    皇上一行以及太子、汉王、赵王等等至香案前跪拜,三上香。其后,众官恭敬四拜,分别是跪、捧、伏、平身,四拜方止。接着,典仪唱奠帛,行初献礼,执事捧帛爵,各跪献于御案前,众官皆拜。

    如上仪式,繁复冗长,苏湛只是跟着众人做样子,觉得比现代的追悼会复杂多了,但是这种郑重的气氛又不容她嬉皮笑脸,不由得也是一脸凝重。

    祝文唱起:“时维仲春,雨露既濡,追念深恩,不胜怵惕,谨用祭告,伏惟尚享。”唱完又拜,苏湛终于忍不住,开始目光溜来溜去,流连在皇族中间。

    朱瞻基少年英气的脸庞在阳光下美好得让人目光不忍离去,苏湛想起那月色下、火光中闪闪的眸子,对比起这白日里他沉着深邃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会涌上几声叹息,感到他身上背负的重担又给他镀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目光略一转,就捕捉到了传说中的汉王的身影。

    比起臃肿蹒跚的太子来,汉王朱高煦正值而立,显得英姿勃发、玉树临风,让苏湛心中好生感慨,要不是以前吴亮曾经和他说起,解缙曾一句“好圣孙”帮着奠定了朱高炽的地位,苏湛也会怀疑为什么皇上会选择这么个人当太子。

    不过说来说去,出身也是出奇的重要。谁叫朱高炽是长子呢!

    苏湛倒也没白看,正看着,太子和汉王就演了一出戏。

    那大胖子太子朱高炽,一瘸一拐地,由两个太监驾着徐徐前行,却还是动不动就趔趄,让苏湛心底更增加了减肥的信念。

    这不,苏湛正想着,朱高炽又一个趔趄,朱高煦在后面讥讽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让朱高炽很是尴尬,没想到话音刚落,朱瞻基在后朗声应道:“更有后人知警也。”朱高煦回头一看,皇上的好圣孙朱瞻基目光凛凛,正在身后,不禁脸上也浮上了尴尬。

    看到此情此景,苏湛心里又是好一个赞叹,这个“郑景”还真是帅气逼人!

    虽然有这种鸡毛蒜皮的戏码看,但是祭典总体来说对于苏湛而言还是无聊的,好容易挨到了祭典结束,她已经不胜其烦,恨不得生出两只翅膀远走高飞,游山玩水去。

    正胡思乱想着,随着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还未及上马,有个年少的小太监从她的身边跑过,却不小心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苏湛急忙伸手过去一扶。

    太监满头细汗,道:“谢苏大人。”

    苏湛闻言却是一愣,感到手中被塞了什么,太监也不多言语,又直起身来接着跑开去。

    趁人不备,苏湛摊开手掌,刚才被小太监塞进手里的却是一个纸条。

    苏湛皱眉,这是谁,和我玩一套手段……

    打开纸条一看,上面一行小楷,清秀整洁写道:请随我来。

    看罢,她抬头一看,那小太监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人头攒动,哪里去找?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随你而去,你没影了我怎么随你而去啊!恨得苏湛不得不吐槽。

    虽说好奇害死猫,但是苏湛确实是只好奇的猫。吐槽归吐槽,还是追着小太监的方向而去,行了片刻,便看到僻静处小太监冲她招手。

    她急忙走过去,却看到阴影里停着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她不禁问道:“敢问公公,我们这是去哪?我还有公务在身。”

    “不碍事。”说了这个,那小太监不再过多言语,只是微笑。

    苏湛只好不再多问,耐着性子,随他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马车颠簸行了一路,似乎把东郊转了一圈,才在一片林子前停了下来。

    小太监恭敬地请苏湛下了车,又随着小太监往林子里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等待的人影。

    那身影风度翩翩、清朗才俊,仅仅远远地看了个侧影,苏湛就认出来了,这请她来这么远处单独一叙的,居然是朱瞻基。

    本来以为这朱瞻基懒得理她,刚才在一路上,她冲他飞的眼神他一个都不接,怎么祭典结束了却来个单刀赴会?

    苏湛到了朱瞻基跟前程式化地行了个礼,但是,朱瞻基目光望着远处,也不看苏湛,只给她一个侧影,只顾默然立着,小太监送了苏湛到了地点,也识相地退去,飒飒春风吹得林子沙沙作响,远处的鸟鸣显得环境更加幽静。

    苏湛终于憋不住了:“咳咳,太孙殿下,不知找臣来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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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一臂之力

    一直观赏风景的朱瞻基,听了苏湛的话,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淡然,缓缓道:“苏百户,你听那远处百鸟聒噪,你愿随我约一个落定清幽么?”

    听了朱瞻基的话,苏湛一愣,心中百转千折,虽然隐隐不安地感觉到他的隐意,但还是说道:“请太孙殿下明示,微臣不明白。”

    “你是否愿跟着我,随我父王,成就一番大业?”字字掷地有声。

    朱瞻基还是说了出来,他的眸子还是淡淡的,但是双眉间却流露出一丝笃定执念。他望着苏湛,苏湛略怔的脸上看不出神采,他多想从她的神情中读到更多一点,但是却什么也看不到,猜不透,只能等她作答。

    只是须臾,苏湛便道:“微臣……不愿。”

    说出这胆大妄为而大逆不道的话,苏湛的心中也不平静,经过了短暂的风起云涌,她还是决定中立。她不想参与夺嫡之争,她对历史一无所知,她恨也只能恨自己之前的历史课没有好好听讲,此时,她内心深处,真正地想与政治绝缘。

    她相信朱瞻基,她称不上阅人无数,也称不上八面玲珑,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知道如果朱瞻基当皇帝,是个好皇帝。

    让朱高炽当了皇帝,朱瞻基就是将来的皇帝,相信朱棣也这样考虑过,才立了现今的太子。

    但是,身在纪纲麾下,明明知道纪纲是汉王的人,还名正言顺地支持太子,岂不是自寻死路?就算不摆到台面上,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活动,对苏湛又有什么好处?

    功名利禄?

    对于已经死了一回的苏湛来说,那些都是过眼云烟,她也不是怕死,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生存,其次是快乐,好好活一回,不枉上苍再给她的这次机会。

    虽然,朱瞻基拉拢的言语,让她心底泛上了一丝抵触,但是,毕竟那是他无法动摇的地位和立场,站在他的立场,能够赏识锦衣卫中的一个无名小卒,或者拉拢她身后的王彦,也算是看得起她了,于是,苏湛心里也便自我安慰,消除了对他的不满。

    没想到,朱瞻基听了苏湛的话,却道:“那,你是要帮汉王吗?”他眸子突然一颤,有冷意泄了出来。

    苏湛心一寒,轻声道:“太孙殿下多心了。微臣只是一粒尘埃,哪能参与兴风作浪?”心中低叹,还是自己太幼稚了,他怎么会真正是那花灯中眉眼俱笑的翩翩少年,他是能血染江山翻云覆雨的人啊,语气轻颤,接着道,“微臣听得那鸟雀聒噪,不会与之同唱,也难以令之齐喑。”

    “呵。”朱瞻基轻轻冷哼一声,“想不到,苏百户是这样胆怯的人。”

    “臣不是胆怯,臣愿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臣无能之处,望殿下赎罪。”

    朱瞻基一滞,那在火楼前要拼死救他的小小身影又回荡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只有长叹一声,道:“望有天,你能想明白。”说毕,吹了一声口哨,骏马即至,潇洒上马,头也不回策马疾驰而去。

    对着他渐远的背影,苏湛恭敬行礼,道:“恭送太孙殿下。”说完,却感到出奇的疲惫,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本以为朱瞻基是那样细腻关怀的人,当时让她少管闲事的关心,如今想来,反而可笑。

    不过,说了这么多胆大包天的话,朱瞻基还是没有发怒,倒也是自己赌赢了。

    无奈一笑,苏湛也只想坐上那来时的马车,赶紧回去。向着来时的方向,还未走几步,却突然听到林子里多了些诡异的声音。

    脚步声。逐渐接近的,杂乱的脚步声!

    苏湛不动声色,悄悄把手按在了佩刀之上,刹那间,丛林异常安静,连鸟鸣都消失不见。

    “嗖!”一声剑鸣打破了宁静,剑缘如闪电扫过苏湛的衣襟!

    她回身,迎面四个黑衣人。

    心中沉沉一叹,我错看你了,“郑景”。

    刚才攻击的黑衣人一击落空,毫不停滞欺身掠前,有如附骨之蛆,再次举剑刺向苏湛的肋旁。另一个黑衣人双管齐下,也唰唰使剑袭来,两人手法、方位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苏湛无法兼顾,虽灵巧躲闪,还是不留心叫其中一人划破了胳膊上的甲衣。

    她捂了下伤口,心中低呼,都是高手,这身体的功夫虽然厉害,却难以以一敌四,今天身上又没带炸药、毒药,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匆忙的风呼呼地从耳畔刮过,策马而行的朱瞻基心中突然惴惴不安起来,总觉得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却又说不出缘由。明明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小卒,自己竟不知为何如此上心。实在百思不解。

    自己哒哒的马蹄声扰得他心乱不堪,见了在约定地点等待自己的杨士奇,心才稍稍定了定,勒了马,道:“没成。”

    杨士奇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臣想必如此。”

    “哦?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那杨士奇捋了捋胡须,笑道:“那苏湛虽说之前帮了解缙之子,但是你怎知他不是借机拉拢胡广?这次浙江之事,王素险些被他们诬陷致死,幸好他命硬,居然起死回生了过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敢说他不是纪纲的同dang?即便不是,那他也不过是根墙头草罢了,他如果不表明态度,不过是想静观其变,等到有一方占据上风之后才横刀切入,不过坐地收钱,尽是好处了。”

    朱瞻基摇摇头,道:“我仍是觉得,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殿下年纪尚轻,宅心仁厚,怎知他人人心险恶?”

    朱瞻基仍是摇了摇头,他相信,正月十四那时,苏湛是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还给了他一个爆栗,要说苏湛灿然的外表下埋藏的是险恶的内心,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杨士奇见朱瞻基皱起了眉头,道:“臣已派人料理,殿下不必挂怀。”

    “料理?”朱瞻基一惊,“你安排了什么?”

    唰唰唰唰!

    苏湛也不知道身上中了多少剑,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都疼,满头大汗,全身无力,就快要瘫软下去。

    可是,为了活着,却又只能继续战斗。

    四个黑衣人露在外面的眼睛充满杀机,看来是一定想置她于死地的。

    苏湛苦笑一声,命运真是爱开玩笑,前一世为了助人而死,这一世竟要为了不助人而死!

    黑衣人一声不响,倏然间又围攻过来,反手一剑,向苏湛猛的刺来。这一下出其不意,苏湛虽然还是闪开,衣襟却已被剑尖穿过,血花色艳,洒了出来。

    黑衣人尽是杀招,一剑紧似一剑,当真是舍命抢攻。苏湛自知已没有多少气力,身手又不及那几个黑衣人,在他们又是柄柄长剑挟着劲风紧紧迫来的时候,喘不过气来的苏湛,只得边打边走,但是她只跑得几步,便觉得身后的剑尖刺到背心,只好再转身迎敌。这样边打边逃,只打得苏湛香汗淋漓,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趁着她这样的漏洞,黑衣人飞起一剑,自侧前方至刺苏湛心口,她招架其他几人不得,这一剑是躲不过去了,眼睁睁地看着剑向着自己而来,只能暗叹,完了!

第三十五章 置之死地

    偌大的林子里,朱瞻基一骑骏马飞驰着,后面还跟着几个贴身护卫和太监,他们边低呼着边追着朱瞻基,像是要拦下他,却又是不敢。

    朱瞻基面色比平素发起怒来还要凌厉,就在刚才,杨士奇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就发怒了,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脸色却使得人不敢出声,比那万里寒江雪还要凛冽。

    杨士奇的话是:“臣已派人让他永远闭嘴,不会走漏风声。”

    此时,他不管不顾地打着马,心中忐忑,还来得及吗,苏湛,你要坚持着啊。

    苏湛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的剑尖没入了自己的肌肤,甚至她似乎能想象出肌肉被撕裂的吱嘎声,上一世的记忆及这一世的记忆滚滚而来,混乱不堪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像一场漫长而永无散场的电影,然而终究没有不朽,来不及细水长流。

    她眸子一闭,算了,完了。就这样吧。

    她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身上也分不清是哪里痛,好像都痛,又好像都已经麻木,没有知觉。

    呲楞!

    剑刃两断!

    黑衣人蒙面下嘴角正扬起笑意,却没想到自己的剑竟被突然飞来的横刀打断!

    眼见着眼前的目标就差一口气就一命呜呼了,却突然杀出来了救星!

    已经昏迷的苏湛缓缓倒了下去,身上星星点点的鲜血,触目惊心,侥幸的是,尚有一丝呼吸。

    “你是什么人?”一直缄默的黑衣人居然开口说话了,对着突然来救苏湛的那个男子道,“我们奉谁的命令行事,你知道吗?居然敢阻拦?”

    那黑衣人已经看清了来人身上的服装,这身红色飞鱼恰是参加祭典等大型仪式时,锦衣卫所穿的服装!

    那锦衣卫唇角一挑,道:“你们主子,太心急了吧。”

    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夏煜。

    “大胆!”那黑衣人冷喝,“看来你也是不想活了。”话音未毕,但听得“铛铛铛”的声音,火花四溅,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挡了住了几个黑衣人的连续招数。身姿轻盈,动作一气呵成,出手比那黑衣人更狠更快!

    黑衣人的招数被轻而易举破解了,心中凛然,这锦衣卫身手不凡,他们只觉得刚才只是被挡了攻势,虎口就震得生疼。

    夏煜见逼退了四人攻势,不退反攻,有如暴风骤雨,一把绣春刀精光闪闪,刀如飞凤,招招都向黑衣人的要害招呼,黑衣人被激得怒火上冲,使出浑身劲力,抵挡之余,趁机向夏煜喉头刺去。

    哪料就在这刹那之间,忽听得“嚓”的一声,只见夏煜刀锋一弹,就将那柄剑刃,弹飞回去,黑衣人感到一股气浪袭来,不由地蹭蹭退了两步。另一个黑衣人正和夏煜短刀相接的功夫,面门却受了夏煜一拳,却脱了两只门牙,满口是血!

    仅仅数招,几个黑衣人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锦衣卫的对手!

    心中不敢轻敌,缓缓踱步,伺机待发,盘算起对策来。

    正在这时,却听哒哒马蹄声渐近,一个皇太孙的贴身护卫一骑快马,还没近身,就听闻喊声道:“皇太孙有令,莫要伤了他!”

    夏煜冷哼一声,趁着那护卫还没到来,几个黑衣人愣神之际,就抱起昏迷的苏湛,飞身而走,呼了一声,骏马便至,上了马也不停留,快马加鞭而走,毫不回首!

    ……苏湛似乎嗅到一丝冰激凌的味道,眼睛却睁不开来,脑袋开始缓缓转动,冰激凌?难道,我又穿回来了?

    使劲又使劲,终于把眼皮抬了起来。

    这房间显得这样出奇的安静。空气是温温的春天的味道。墙上挂着些简单的书画装饰。墙下是一只红檀木几,两把有矮矮的靠背的椅子。中央一张圆桌,四把圆椅围着。光线从木窗棂照了进来,树影在地毡上斑斑驳驳。屋内的香炉冒着芬芳的烟气,袅袅上升。

    刚才冰激凌味道的错觉,其实是香炉的味道。

    唉,还是在古代啊!苏湛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各种包扎,衣服也换了干净的紫色粗布长裙,动一动浑身生疼,看来自己没死,得救了。

    等等!

    长裙?!女装?

    苏湛顾不得疼痛,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要临死前,似乎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过去救了自己,难道是那个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苏湛骇得有些发愣,这男扮女装的身份被戳破,不知道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湛不敢多做停留,想挣扎着起来,一动弹,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渍。

    “吱嘎”一声,打断了苏湛的动作,苏湛佯装未醒,又躺了下去。

    进门的是一个穿着高底弓鞋,身着花里胡哨的水田衣的中年妇女,端着个方形大盘子,盘子上有汤水,还有茶壶等等。

    她将盘子放到圆桌上,又持了一杯水,走到苏湛的床前,要给苏湛润润嘴唇。

    苏湛感到她走到自己跟前,猛然起身,突然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制住了她!

    “啊!”那妇女吓了一跳,杯子摔到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你是什么人?说!”苏湛也不放手,忍着疼痛,挟着那妇女问道。

    那妇女几乎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道:“女侠放手啊,我……我是这客栈店家三娘子。”

    客栈?苏湛又问道:“谁送我来的?”

    那三娘子道:“是一英俊男儿送你来的,我不认识啊!”

    “我的伤……我的衣服,谁给我换的?”

    “我啊……是我啊,你的旧衣服给你规整了,那不,就放在那吗?”

    苏湛顺着三娘子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血染的薄甲,于是轻轻放了手,道:“三娘得罪了。”

    那三娘子急忙揉了揉脖子,呼了两口气,才道:“你说你一个女子怎么那么大的气力,看看,伤得又是这么重,得罪了什么人吧?”

    苏湛苦笑:“我……我这是摔的。”

    三娘轻笑了一声,道:“姑娘不必害怕,日日在我这躲债、躲官兵的人多了去了,你大可放心在这休养。”说着,去桌上取了汤药,递给苏湛,接着道:“你不想说,我也不问,开得这样的店,自然知道规矩,把药喝了吧,你现在还需静养。”

    苏湛谢过店家,喝了药,道:“送我来的人,长什么模样,可否详细描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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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因祸得福

    那三娘听了苏湛的疑问,却道:“就是长了一副好皮相,也没什么特别。”

    一副好皮相?

    苏湛认识的,身边好皮相的人太多了。

    吴亮、夏煜、朱瞻基,包括她自己,个个都是好皮相。

    “年纪呢?”

    三娘道:“年纪看起来十几二十吧,没有仔细看。”

    得,十几二十,这几人又都囊括了。

    也罢,管他呢,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索性自己还没有暴露,赶紧溜之大吉才行。

    待三娘退了出去,她又束了胸,换回甲衣,跟三娘借了匹马,忍痛骑着回了住处。自己都感觉自己成了铁人了,这身板,除了内裤没有外穿,和超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经历了生死之劫,到了住处,还没歇多久,却突然有人叩门拜访。

    这行程安排的也太满了吧,连个休养生息的档期都没有!苏湛心里吐槽,却还是得开门,没想到,来访的却是镇抚庞瑛。

    这个庞瑛是掌管诏狱的头头,和纪纲关系甚密,虽然之前和苏湛有所接触,但还没有两人面对面地正经谈话过,他的这突然来访,也使得苏湛暗惊。

    庞瑛是个标准的笑面虎,进了门,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虽然苏湛换了甲衣,已经看不出伤痕,但是她心里还是惴惴,唯恐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没想到,那庞瑛却皮笑肉不笑地说:“苏湛,忠!”

    没头没脑的称赞使得苏湛一愣。

    “纪大人已经知道皇太孙想置你于死地之事,你放心,纪大人特地遣我过来,就是给你一记定心丸,他们不敢再找你麻烦。”庞瑛看着苏湛略怔的神色,笑了笑道。

    听闻此话,苏湛的心里不亚于台风席卷!

    真是恐怖的特务组织!

    自己的一举一动,看起来没有被人跟踪,却还是被纪纲掌握!

    倘若当时,自己一时糊涂,说了要帮助太子争夺皇位的话,自己现在说不定更早就去见了阎王!

    这么说,当时自己得救了,是纪纲派的人?

    苏湛连呼好险,表面上却只有不动声色道:“为纪大人尽忠是下官的责任。”自己说完了都觉得有几分肉麻,来了明朝之后,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嗯!”庞瑛欣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养吧。”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摞纸,递给苏湛道:“弄点好吃的补补,瞧你瘦的。”

    苏湛接过一看,是一打银票,由于大明宝钞贬值得厉害,这庞瑛给她的是私钞,价值不菲。

    收了银票,又和庞瑛客套了两句,送走了他,苏湛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又在纪纲的心里平添了两分信任,最好让他完全信任我才好,到时候我让你好好嗨一嗨,控制你于无形之中。

    另一方面,大难不死,对于朱瞻基本来心中尚存的好感,却在见到那杀手的瞬息已经荡然无存。

    一将功成万骨枯。

    差点就做了冤死鬼,命丧黄泉。心中长叹一声,对朱瞻基的心狠手辣感到心寒。

    苏湛伤势渐愈,夏煜却似乎总是避开她,倒是庞瑛,日益信任苏湛,给她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把刑讯任务交给了她。

    这真不是什么好活计。

    这诏狱中的刑讯,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种种都是灭绝人性的酷刑。

    苏湛接受的审讯目标是太子dang在诏狱中的黄淮以及杨溥、金问等人。苏湛往往手下留情,暗暗照顾这些人,日子长了,连一直目光在书上不看人的杨溥,遇到苏湛路过都抬眼看看她。

    但是这些人中,苏湛最愿意与之相处的,却是那疯癫和尚溥洽,没人的时候,苏湛坐在牢外,那和尚在铁栏内,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背对着坐着,有时苏湛拿来一盘花生或者豆腐,两人沉默分食。

    苏湛从不问建文帝的下落,因为她委实不关心,溥洽也并不与苏湛言语。

    苏湛愿意跟溥洽在一起,是因为坐在他身边,有种说不出的宁静,连这阴森诏狱,都显得幽静有致,有时,苏湛真怀疑这和尚是不是佛法无边了。

    而纪纲那边,也终于开始带着苏湛出入汉王府了。

    汉王府位于城东,规模宏大,气势恢宏,仅仅比皇城略逊一筹,屋檐绿色琉璃,在阳光的映射下光彩夺目,吻尾向后卷曲,吻身上有小龙,鳞飞爪张,富丽堂皇。

    门前大石狮子长牙咧嘴,兽头大门霸气外露,正门之上,匾上大书“汉王府”几个大字。

    进了门,超手游廊,瑰丽屏风,处处雕梁画栋,精致非常,细节之处,比起皇城也毫不逊色。楼榭亭台,深院回廊,奇峰叠嶂,小桥流水,犹如世外桃源,美不胜收。

    纪纲和汉王朱高煦向来交好,进门之后遇到的家丁护卫都很是熟络,对纪纲恭敬有加,纪纲也不必过多招呼,带着苏湛就直接进了院子,院子里春花正艳,当中一个凉亭,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凉亭中间有个圆桌,上摆着各色小吃点心,朱高煦坐在圆桌旁,饮茶斗鸟,正不亦乐乎。纪纲上前,引着苏湛向着汉王轻轻一礼,道:“王爷,看起来今日心情不错啊!”

    朱高煦眼神回转过来,原本柔和的目光看到纪纲带了个新人突然有几分肃然,只是应承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纪纲见状走到朱高煦身侧,耳语两句,朱高煦脸色方释,对苏湛道:“苏百户好生惊险,我那大哥做事有时就是有些心狠手辣。”

    他让着纪纲落座,又请苏湛就座,道:“来尝尝,我新找的厨子,做的冰糖雪梨,真是不错!”

    语气温和,又带有几分哥们义气,说得苏湛有些愣了,按照之前从吴亮那里打探来的说法,这朱高煦是阴险狡诈,不学无术,成天知道打打杀杀,所以和武将关系不错。而太子朱高炽却是身宽体胖,宅心仁厚,但是如今,让苏湛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

    自己差点死于太子dang的刀下,却能在汉王如春风般和煦的目光中,品一碗冰糖雪梨。

    苏湛有那么几个瞬间,差点分不清孰是孰非,但是想想纪纲的贪赃枉法、只手遮天,心中又暗暗提醒自己,不要中了汉王的糖衣炮弹。

第三十七章 日益熟络

    喝了那冰糖雪梨,苏湛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听着汉王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自己的英勇事迹,感觉就像是在听评书。

    这朱高煦是个玩权谋的高手,也是个卖萌撒娇的鼻祖,想当年朱高炽被立为太子后,朱高煦被封到云南,那时候的云南太过偏远,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于是他就对朱棣撒泼打滚,赖在京城不走。

    朱棣一直挺喜欢朱高煦,这孩子长相比起朱高炽来要英俊不少,他自恋地以为这儿子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靖难时候,他也给自己出了不少力,于是很是宠信。

    赖着不走当然有他赖着不走的原因,朱高煦和武官关系不错,可是太子和文官关系不错,为了给朱棣吹耳边风,他不知收买了多少近臣侍卫,当然,纪纲算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重要的一员猛将。

    如今,朱高煦添油加醋地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纪纲也在一旁推泼助澜,两人就像是说相声,虽说是没有明说要拉拢苏湛的意思,明眼人却一看便知。

    苏湛暗道,这是怎么回事,两方势力倒都瞅上自己了,如果说都是为了拉拢王彦的关系,那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彦就是,偏偏要通过我中间搭桥?

    况且,太子那边的行动更是奇特,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和我谈不拢,居然要杀我灭口,也不担心王彦会因此倒戈。

    苏湛百思不得其解,脑子乱得和浆糊似的,这其中城府和猫腻,真是让是一时半刻想不明晰,直烦得她猛劲灌茶。

    她正烦着,唾沫星子四溅的汉王却停了下来,问苏湛道:“苏百户,你说我和秦王李世民可有一比?”

    苏湛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我的个天,你这还没当皇帝呢,就先以皇帝自比了,能活得长吗?你是聪明呢,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她刚想答话,纪纲却在一旁道:“王爷英明神武,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

    恶心!苏湛心道,你怎么不说他像***呢,拍马屁拍的马都受不了了,你这水平也太差了。

    而朱高煦听闻纪纲的话,却很是受用,哈哈大笑道:“岂不类乎?哈哈!”

    苏湛真是受不了他的自恋,真是和朱棣自恋的程度不相上下,这李世民也是次子,夺了皇位当上的皇帝,这著名的历史事件苏湛还是清楚的,因此,朱高煦这话的深意,苏湛也是明白了几分。

    话虽明白,苏湛却不以为意。虽说苏湛对于她穿回的这个年代的这段历史不甚了了,但是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枪打出头鸟,而且,多少电视剧告诉她,在皇帝还没下台的时候就嚣张跋扈以皇帝自诩等等,是没有好下场的。

    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和纪纲、汉王关系更近了,使得苏湛终于寻到了一个时机,能够用上她研制的毒品。

    人都期望长生不老,似乎古时候的人更甚,汉王和纪纲也不例外,找了些炼金术士给他们炼丹,殊不知这仙丹里面多少重金属,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纪纲把取仙丹的任务交给了苏湛,这苏湛取了仙丹回来,便混上她提取的海luo因,再献上去。

    虽然无法见证效果,但是看到纪纲对仙丹的索取日益频繁,白天时不时地哈欠连天,苏湛隐隐感觉到他已经有些上瘾了。

    出入汉王府次数多了,汉王对这个看起来清秀的少年也日益熟悉,就是有一点他稍有不满,苏湛的话太少。

    其实苏湛不是话少,而是不想说给他们听。

    苏湛的话,都倾诉给了王彦。

    王彦和苏湛的关系,与利益是没有瓜葛的,王彦在苏湛面前,说话也常常变成,狗儿我小时候云云,和苏湛的关系那可是非常不一般。

    当苏湛把近日经历的种种纷争之事告诉了王彦,王彦却略一思索,警告她道:“小心警惕纪纲、镇抚庞瑛及指挥庄敬、袁江。”

    这些人都是苏湛的上司,比较熟悉的也就是纪纲和庞瑛了,纪纲和庞瑛对她都不错,近日来悉数照料。

    王彦又沉默了片刻,道:“除了我,你可能还可以信赖的人,是夏千户。”

    “夏煜?”苏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近日来夏煜在苏湛的视线里出现的次数日益减少,听到王彦这样的话,她更觉得不知道怎么理出个头绪。

    和夏煜接触的机会这么少,怎么和他搞好关系,又怎么信赖他?

    不过没多久,机会就来了。

    天气日益暖了起来,躁动不安的色鬼纪纲又开始春心萌动,发起情来,交给苏湛的新任务居然是去吴中寻找美女!

    同去的还有夏煜夏千户,这回,有了和他好好共游山水的机会。这倒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最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自己。

    自从上次被朱瞻基暗算之后,苏湛出门总是随身带点毒药、炸药,以防不测,自然这次出远门也不例外。

    应天至吴中是四百多里的距离,骑马也要几天,一路上,两人昼行夜息,边欣赏风光边赶路,苏湛一时间觉得就这么仗剑天涯也不错,只是身边的夏煜跟个哑巴一样,目光总是游离别处,两人还是没有多少对话。

    终于,半路上,在树下休息的时候,苏湛憋不住了,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夏煜倚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淡淡的流光透过刚刚长出的枝桠在他的身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斑影,苏湛只能看到他一个侧着的背影,树干遮住他大半个身体,他近在咫尺,不知为何,苏湛却突然间有些恍惚,莫名觉得离得他很远。

    “夏大人,”苏湛终于开口说道,“不知下官哪里得罪了大人,望大人明示。”

    话说完了,树下那个身影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苏湛皱了皱眉,可恶,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咳咳,夏大人,你听到了吗?”

    仍是,静默无声。

    苏湛真想从怀里掏出炸弹扔过去,炸他个七荤八素。

    忍着微怒,她站起身来,缓缓绕到夏煜依靠的树下。

    正面相对,那沉在阴影里的容貌悉数落入苏湛的眼底,他飞扬入鬓的眉宇,带着风流俊逸的弧度,含着明月的眸子此刻安静闭着,长长的睫毛附在雕塑般散发容光的脸上,刹那间浮躁被浇熄,一切静得仿佛天地入眠,让人几欲忘了呼吸。

    苏湛的心尖,像是突突地着了刺。

    指尖像是着了魔,向着那鼻尖触去。

第三十八章 命中贵人

    春去花不语,春来花还发。不信花有信,红影满风沙。

    茫然伸手的苏湛,以及孩子般静寐的夏煜,和尘世风光融为一体,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山水画,时光都能在此时停滞。

    当那素手就要落在他的鼻尖,夏煜闭着眸子,猝不及防,一只手却突然抬起,抓住了苏湛的小手。

    苏湛一惊,想要抽回手来,却动弹不了。

    夏煜还是没有睁眼,双颊上却飘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他紧紧握着苏湛软软的小手,掌心温暖,春风清淡。

    有一瞬间,像是有哗啦啦的流水淌过心田,苏湛愣愣地没有说话。

    夏煜却将她的手一甩,双目猛然睁开,道:“你要做什么?”

    像是偷灯油被逮住的小鼠,苏湛一时哑然,仓皇无措。

    看到她的窘态,夏煜的唇角却染上一丝暖色,微微挑了挑,起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走吧。”

    说完,又上了马,苏湛也跟着上了马,夏煜没有跟苏湛有什么解释,态度却似乎稍稍友好了些,吃饭时候还会闲聊两句,让苏湛更是莫名其妙……

    吴中风光,饶是醉人。夕烟杨柳岸,春水木兰桡。城邑高楼近,星辰北斗遥。

    夏煜和苏湛一身乔装,活像两个风流子弟,游山玩水,拈花惹草。

    逛窑子、逛花船,赏美人,听小曲,好不乐乎。只是这夏煜的眼光苏湛就有点不敢恭维了,他给纪纲挑选的失足少女的长相,连苏湛都不忍落眼,并且,个个都视金钱比亲娘都亲。

    这样多了,苏湛也便明白了因由,不是夏煜的审美观有问题,而是他故意找了些这样标准的应付交差。

    苏湛常常想,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赏月听曲,喝喝酒唱唱歌,左拥右抱,做做诗词,也真是不错,看那万里江山风光,美人怀中卧眠,真是人间乐事。

    只可惜自己不是男人,受到了现代一心一意的专一爱情标准深刻影响,也看不惯声色犬马纨绔逍遥。虽然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心底还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天涯海角,此意终难平。

    既然任务可以应付交差,自己也是心猿意马,和夏煜的吴中之行,苏湛玩乐的心还是重了些。

    却不知道在应天,平静风光下的暗流涌动……

    “咳……咳……”

    应天,尚书府内,兵部尚书金忠已经面如枯槁,看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他喘着粗气,强自打着精神坐在红木高背椅上,手里拿捏着桌上的一块甲骨,对旁边的人道:“这么说,他不答应了?”

    旁边的人身着一身黄色绫罗常服,将手中的《易经》轻轻搁在桌上,面色清冷,正是朱瞻基。他听到金忠的话,抬头道:“还差点就被杨大人给杀了。”

    “咳咳,”金忠又咳嗽了两声,“那老头子就是不听老夫的话……这也许是臣一生中最后一卦了……以前的该准的准了,不该准的也准了,这一次,太孙殿下,万万听臣一次啊。”

    朱瞻基心疼地看了一眼金忠,微怒道:“老师,你的病愈发严重了,这太医干什么吃的!”

    金忠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缓道:“禅翁指示人,又在第二义。望殿下多多圆融啊!”说完,又道:“臣早想同道衍大师一般看开,只是放心不下殿下啊,如今这一卦,有了他,我便放心了。”

    “他怎么能和老师相比,老师!”朱瞻基有些急了,苏湛只不过是锦衣卫里芝麻一点的小兵,怎么能和兵部尚书、他的至亲老师金忠相较而论呢,他接受不了金忠即将逝世的事实,甚至想一想,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

    “殿下信臣这卦么?”

    朱瞻基的手不禁覆上了金忠衰老的手,他感到眼前这个辅佐自己的重要之人就如同风中飘忽摇曳的灯烛,随时都会覆灭似的,颤声道:“老师卖卜于市之时,市人就传以为神。老师的话,我肯定是相信的。”

    金忠满意地点了点头,望了望丫鬟给他采撷布置的鲜花,从窗棱里投进的淡薄光影洒在其上,徐徐道:“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

    朱瞻基也随着他的目光向着那春花望去,久久哽咽,说不出话来。

    回到东宫的皇太孙朱瞻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看到已经等待他许久的杨士奇,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还是恭敬地招呼他进了屋。

    杨士奇知道朱瞻基这几天还在为他的自作主张,想要杀了苏湛灭口的事而生气,于是这次算是负荆请罪,主动提到:“太孙殿下,臣也是为了殿下和太子殿下着想,才一时性急,做了错事,还望太孙殿下赎罪。”

    朱瞻基听了他这话也有点尴尬,再怎么说这杨士奇也是他爸的心腹之人,多少次杨士奇力保太子的地位,这时候人家都这么请罪了,他怎么还能甩脸子,于是当即说道:“老师言重了,瞻基没有要责怪老师的意思。”

    杨士奇点点头,道:“太孙殿下是不是又去见金尚书了?”

    “唉,”朱瞻基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时日不多了。”

    杨士奇也有些感慨,道:“望殿下莫要太过伤心,好生珍重啊,前面的路还很长呐!”

    朱瞻基点了点头,知道杨士奇的为人从来是重情重义,这时不去感慨金忠的即将逝去,而是让他坚强,确是因为更重要的事,就像他常常教导自己的父亲的话一样,要心怀天下苍生。

    可是,此时此刻,朱瞻基的脑海中,总是回荡着金忠那浑浊的双目及枯木般的脸庞,悲从中来,饶是不能平静。

    “苏湛,苏湛……”朱瞻基默默念了念,金忠人生最后一次占卜算出的这个贵人的名字,仍是不能理出个明晰的思绪,不知道为何,这个人将会对江山社稷产生重大的影响,在他看来,他仍忘不了第一次见他时,他冒冒失失的样子,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但当他在火海前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自己的时候,又像是困兽之斗。

    本以为让你远离这一切,可是又不得不将你拉扯进来。

    苏湛,你真是难以捉摸,倘若你真的跟了汉王,要我如何对你?

第三十九章 内阁学士

    “啊欠!”苏湛轻轻打了个喷嚏,暗道,这是谁在念我?

    此时此刻,她正左手拿着蜜汁豆腐干,右手拿着松子糖,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

    夏煜静静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吃法,脸上却浮着丝丝暖意。

    在苏州城中,水巷小桥,江南风情,夹杂着吴侬软语,温婉动听,小巷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在苏湛心里却像是公费旅游。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可是夏煜的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总感到似乎背后有什么人,在跟踪他们的行程。

    猝不及防地回首,却什么也捕捉不到,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夏煜不动声色,在岔道口隐到一旁,苏湛还没发觉,只自顾自地边吃边走,不多会,在暗中的夏煜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哎?少了一个?”

    “算了,大人只说请他,那个没了就没了。”

    两人快步上前,又想跟上去。

    面前却突然闪出一只胳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俩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消失不见的夏煜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两人额上都冒出了冷汗,跟踪还被目标发现了,自己也太窝囊了。

    矮个子道:“夏大人,我们是奉命行事,还望行个方便。”

    夏煜皱了皱眉,道:“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熟。”

    那矮个子脸上的赧然更重了,道:“夏大人武功盖世,莫要取笑在下了。”

    “哦,我说嘛,原来是上次交手的兄弟,怎么?这次还要再切磋一下?”

    高个子此时也发话了,道:“夏大人,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莫要耽误了正事。”

    听了高个子的话,夏煜的脸色微愠,冷冷道:“我说要保他,谁也动不了他!”

    几个人说话的当间,苏湛毫无察觉,已经走出了好远,拐出了巷子,正在寻找有什么新鲜好吃的玩意,无意间一转头,却找不到夏煜了,正想回去寻找,身前却迎上来两个男子。

    两人都穿着便装,但是身板硬朗,人高马大,直把苏湛挡了个严严实实。

    吃得正欢的苏湛一愣,心中一凛,不会吧?杀手?又来?好,来吧,看我不炸死丫的!

    想着,苏湛把吃的一扔,准备取出炸药来,却没想到眼前的两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苏大人!”

    这回,苏湛更愣了,自己和夏煜这回出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两人在大街上都是穿着便装,这能认出来的也只有准确地得知消息的人了,而又这么恭恭敬敬地谈话,又不像是想痛下杀手,这是怎么回事?

    “苏大人,我们主子想请你一叙。”

    苏湛心里冷笑两声,还玩这一套?上次我去单刀赴会差点死了,这熙熙攘攘大街上你们不敢动手是不是?还得把我拉到山沟旮旯里大卸八块?鬼才会上你们的当!

    想着,苏湛竟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喊完便撒开脚丫子跑了。

    两个打手做梦都没想到,锦衣卫的苏百户居然会当街大喊救命!

    这两声喊声一喊不要紧,呼啦啦围过来一群人,大家都想看看有什么热闹,苏湛趁机从人群中溜走了,而这两人却被困在水泄不通的街上,在人群中缓步前行,跟不上苏湛的脚步了!

    嘿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苏湛心里很满意自己的对策,正得意呢,突然想起,把夏煜忘在身后了。

    虽说夏煜的身手不错,但是要是他们真想使什么坏点子,只怕夏煜一个人也对付不了,想到这里,苏湛只好转身回去,刚走两步,就看到夏煜阴着脸,已经跟了上来。

    苏湛只当夏煜因为自己没等他而生气,就道:“刚才有两个鬼鬼祟祟地人跟着我,于是我就先走了两步,把他们甩开了,夏大人不会生气吧?”

    夏煜瞥了一眼苏湛,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夏煜带着苏湛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个客栈门口,进了门也不和店家打招呼,直接上了二楼,在一个房间门上轻轻叩了两声,又紧接着叩了三声,像是什么暗号。

    门开了,苏湛进门一看,只想转身就跑!

    门内整整齐齐站着四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其中两个就是刚才邀约她的,难道夏煜是将他送入虎口?

    她只想开溜,却被夏煜拉住了手腕,夏煜轻轻伏在她的耳畔,悄声道:“别怕,有我。”

    别怕,有我。

    苏湛愣了一下,耳中夏煜呼吸的酥痒让自己一时间方寸大乱,都忘了逃跑大计。

    待她回转神来,却看到屋内又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清瘦老成,神色沉稳。这个人苏湛略有耳闻,以前只是远远地打个照面,正面相谈却还未有过。

    此人正是内阁大学士杨荣!

    杨荣的大名鼎鼎苏湛当然从同僚的嘴中听到过,朱棣即位后,从翰林院中选用杨士奇、解缙等人与杨荣一起入值文渊阁,参预机务。杨荣聪明伶俐,朱棣自然对其格外宠爱,亲自将其名由***改为杨荣。朱棣不苟言笑,与大臣们讨论事情,议而不决之时,脸色更是难看,大臣们战战兢兢,无所适从。每当此时,杨荣便大显身手,三言两语便令龙颜大悦。

    苏湛更听说,在去年的远征中,这个杨荣简直就是朱棣的私人助理,专门为朱棣保管印信等物,奏报圣诏,朱棣对他的信任,不言而喻。

    这个人向来是在朱棣眼中不偏不倚的,他这时找自己,会因为什么事?杨荣不开口,苏湛却只能狐疑却不敢妄自揣度了。

    “苏大人,”杨荣虽然位高权重,对苏湛却还是客气,“老夫此行是有一事相烦。”

    既然杨荣都这么客气,苏湛自然也只剩礼貌,道:“杨大人言重了,不知有什么下官可以效劳的?”

    杨荣对苏湛的态度似乎很满意,顿了片刻,徐徐道:“是关于上次杨士奇大人派人与苏大人切磋武艺的事……”

第四十章 再议大事

    切磋你妹啊!差点没把小命丢了还叫切磋?

    但是苏湛又不能这么破口大骂,直愣愣地没有说话,等待着杨荣的下文。

    杨荣接着道:“万望苏大人不要误会了杨大人才好。太孙殿下已经训诫他了,让苏大人受惊了,真是对不住。”说着,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个粉绸包着的食盒,递给苏湛道:“另外,为表诚意,这是从苏大人你老家特意取来的特产。”

    苏湛打开食盒一看,果然全是胶东特产,般般样样,都是新鲜可人,可见是快马加鞭,专程取来,可谓用心良苦。

    苏湛不由得又打量起这个杨荣来,此人请了她来,却只是道歉赎罪,全然不提合作加盟的事,但是做的事却还是收买人心,真是城府颇深。

    “杨大人,”苏湛客气道,“杨大人念及在下思乡,特地千里迢迢取来家乡饮食,在下真是感动得难以言表,只是下官无德无能,恐不能回报大人一二,真是羞愧。”

    “哎,苏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是来替那杨士奇大人给你道歉的,提什么回报?”顿了片刻,请苏湛落了座,几人围在桌前喝了几杯茶,杨荣却突然叹了口气。

    “苏大人啊,这回去了你的家乡,有几分感慨,和大人说说。”杨荣摇了摇头,对着苏湛说道。

    “杨大人客气了,杨大人请讲。”苏湛搞不清杨荣又要说什么,只好狐疑回道。

    杨荣微微瞥了一眼苏湛,婉婉道来:“丰草多落英,茂林多枯枝,虽说宋礼督治黄河后减少了科敛,百姓的负担少了些,兖州的漕粮入济宁仓。令内河船于会通河,以三千艘支淮安,转至济宁;以二千艘支济宁,转至通州。但是,在这之下,下面的百姓却不念着这些好。”

    苏湛本来听着杨荣说着支运繁盛,海运冷落之事,却突然听到他话锋一转,到了百姓身上,更是摸不清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永乐四年,济南府发生蝗旱,大量田地绝收,不久,北征北元的开始,还有新都的筹备,山东临近京畿,自然又是征发的重区,虽说会通河工程开始,民户应役,能免去其它徭役和部分田租,但还是有许多百姓困顿,满目疮痍。”说到这里,杨荣的眉头紧紧皱着,看来真是为百姓安危焦急。

    苏湛心里也暗暗感慨,虽说身在盛世,但是古代还是比不得当代,科技并不发达,人力却要吃许多苦,从上次逮捕了本名林三的张三,也知道了些山东百姓的困苦,但是从内阁大学士的口中说出来,就好比从白宫议员的口中说出来一样,官方发言人都这么说,看来委实不假。

    只是以他的身份立场,似乎不应该说这种话才对,不是都应该歌颂天朝威武,皇恩浩荡吗?

    苏湛怕言多有失,所以尽量不言语,只是点头听着。

    杨荣见苏湛不说话,也不强迫她发表意见,自己接着道:“虽然朝廷勒令禁止,但明教一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地影响颇深,逆贼在暗处正蠢蠢欲动,也是危机四伏。”

    苏湛实在没耐性听新闻联播了,道:“杨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杨荣一笑,道:“苏大人果然爽快,都道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苏大人仗义之行,我等都知晓了。只是有句话,想与苏大人共勉,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呵!好一个杨荣!

    说来道去,还不是叫我跟着太子打天下!

    在他看来,跟着个心怀天下的主子,做一番大事业,才不枉活一回。

    苏湛心里一阵烦躁,虽然知道有心怀苍生的大臣在近旁辅佐,这太子一定也不会不学无术,听说在朱棣北征期间,朱高炽以太子身份监国,他一旦发现全国各地有水旱灾害,立刻设法赈济灾民,并严厉批评报告迟缓的各级官吏,在百姓心中赞为仁孝,将来很有可能做个好皇帝,可是这历史的大潮可是自己能左右的?苏湛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此时还是想说什么拒绝的话,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合适。

    没想到,夏煜这时却发话了:“杨大人,如果没有其他要事的话,我和苏大人还有公务要办,那我们就告辞了。”

    苏湛听闻此言,如逢大赦,也是顺势告辞,虽然杨荣挽留,可是看到夏煜在一旁冷淡如冰的眼神,还是没有强人所难。

    告别了杨荣,苏湛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夜成名,突然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人人都要来分一杯羹,自己又不是唐僧,怎么会有那么多想吃唐僧肉的人,真是想不明白。

    而另一方面,她想不明白的是,怎么一直以来的冤家对头夏煜,突然变得护着自己了,那句“别怕,有我。”似乎显得过于亲昵了,真是匪夷所思。

    其实,心中百转千折的又何止苏湛一个!

    在苏湛旁侧缓缓走着的夏煜,近日来,日日夜夜,纠结不已……

    当那日,从四个杀手中救了昏迷的苏湛,带着她到了常去躲避祸端的三娘子的客栈,把苏湛放到了床上。

    因为常常帮着同僚处理伤口,看着苏湛虽然身上血迹斑斑,却除了胸口的伤口之外,都不算很深,于是跟三娘子要了盆热水,拿了箱药盒,想给昏迷中的苏湛上药。

    当他轻轻一层层剥下苏湛身上的轻甲,却猛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这胸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是干什么用的?

    三娘子正取了干净的长衫、手巾、汤水等物想往屋里送去,却听到“砰”一声巨响,夏煜从屋里冲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可是,更让三娘子吓一跳的是——夏煜脸色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他认识夏煜这么许多年,见过他的脸色蜡黄、见过像死人般的惨白,却还从来没见过夏煜脸红!

    “怎么了?”三娘子不禁讶道。

    “咳咳,”夏煜以手握拳,轻轻搁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嗓音微微有点沙哑,道,“没什么。”

    三娘子斜着眼睛看了看奇奇怪怪的夏煜,撇了撇嘴,迈着小步就要进去,夏煜却突然低声道:“忘了和你说了,她是个……姑娘,我不方便,你去帮她上药换衣裳吧……还有,不要说是我送她来的。”

    然后,在三娘子怪怪的眼神中,夏煜静静走了出去,走到悄无人息的僻静处,一拳打在了树干上,胸中的憋闷一瞬间使他变得气喘吁吁。

    按理说,堂堂锦衣卫出了个女流之辈,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夏煜应该一刀把她解决了了事,或者上报上去,然后秘密地折磨致死。

    然而,他完全没有这么想。

    他所有的念头只汇聚成了三句话!

    第一句,她是个女人?!

    第二句,我要护着她!

    第三句,她,是我的!

第四十一章 打道回京

    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夏煜的心沉寂了下来,为什么自己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她,为什么在旁人眼里,自己一直不待见她。

    其实,只有自己明白,因为奇怪,因为受不了看到她时,她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气质,受不了在她身旁她若有若无的香气,甚至一度,夏煜都怀疑自己有断袖之癖!

    于是,疏远他,责备他,折磨他,欺侮他!

    即使救了自己,也不感激他,不接近他,不可怜他,不赞美他!

    夏煜一声苦笑,原来,竟是如此……

    “喂,夏大人!”苏湛的手放在出神的夏煜眼前晃了晃,把他拉出了回忆,“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你刚才说我们还有什么公务要办?”

    “哦,不急,”如今的夏煜看到苏湛还是有几分不自然,过了片刻,对她道,“最近太孙殿下在招兵买马,所以四处纳贤。”

    “招兵买马?”苏湛还真是孤陋寡闻,只好又询问起夏煜。

    “嗯,要设立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司,也许要从锦衣卫调拨一部分人过去。”

    苏湛知道,锦衣卫全称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是皇上的侍卫,看来朱棣真是宠爱朱瞻基,也给朱瞻基弄这么一套。

    “我看我们的任务也差不多了,赶明我们就启程回京吧。”夏煜又道。

    虽然苏湛没有玩够,但是也不能成天游山玩水,她虽然中立,但是惩奸除恶的决心还是没有放弃的。

    而京城里,对于夏煜说的这条新闻,义愤填膺的却大有人在。

    汉王朱高煦,正气呼呼地在府里对纪纲抱怨:“亲军?他也搞亲军!这架势比我那天策卫外面养的那些还要气派,有名有号的,你说气不气人!”

    纪纲笑道:“王爷莫怒,他这都是小打小闹的,哪能比过王爷您呢?王爷的三千精兵都是王爷您亲自挑选的,那可都是精兵强将,连兵部也管不着,这才叫真本事。”说着一竖大拇指,把汉王好一个乐。

    “也是,他那百八十个人,也没什么出息。”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想起一事,说道:“哎,对了,纪大人,前些日子你拿来的那些仙丹,吃起来真不错,真有种成仙的感觉,可是最近的,又是不行了,直闹得我浑身痒痒,难受得不行。”

    其实纪纲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说来也怪,这几日仙丹未经苏湛的手交递,仙气真是不如以前了,总是觉得吃了和没吃似的,纪纲心里也正急得抓耳挠腮呢。

    “恐怕是苏大人不在,那些术士又打盹了吧,苏大人何时回来?”汉王道。

    “就在这几日了。”

    “好,等他回来,要好好和他吃喝一顿,走,去看我们的亲军去吧,哈哈!”

    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到了城门,夏煜和苏湛一亮腰牌,守门的官兵赶紧让了道。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回到了京城!他俩身后的马车上还载着几个姑娘,在城门口不忘掀开轿帘,冲官兵飞着眉眼。

    只是那眉眼杀伤力太弱,只看得官兵都想吐。

    这锦衣卫找的女人太差了吧,连自己隔壁那王二麻子他媳妇都不如!

    轿上的女人见自己飞得眼睛都干巴了,那些官兵还是毫无反应,不禁无趣地拉上轿帘,冲着前面,问夏煜道:“官爷,还有多久啊,坐得浑身发麻啊!”

    夏煜也不回首,道:“快了!”

    说话的女人旁边,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浪笑道:“你浑身发麻?我看是浑身发骚吧!”

    言毕,一群女人都浪笑了起来。

    苏湛在前面纵着马,听到这群女人这般放浪的笑声,无奈地看了看夏煜,却发现夏煜的目光正凛凛地望着前方。

    不禁随势望去,这一望,脸色也冷滞了下来!

    不远处,汉王朱高煦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华丽金黄色便服,正带着一帮精兵,在城里策马四处狂奔,把两侧百姓的摊位都撞得七零八落,自己还得意洋洋!

    百姓敢怒不敢言,躲不开的百姓就佝偻在路边,就怕一声张就要惨死在朱高煦的马蹄下。

    夏煜策马过去,下马行礼,恭敬道了声:“汉王殿下!”

    和士兵们玩的正欢的汉王一转身,看到夏煜,眉头一皱,还未及说话,又看到他身边的苏湛,随即眉头又舒展开,跟见了亲兄弟似的,跳下马来,就要上去给行礼的苏湛一个熊抱!

    夏煜却突然挪了一步,插在两人中间,道:“汉王殿下,下官我等还有要务在身。”

    “要务?呸!”汉王根本不把夏煜放在眼里,“不就是纪纲挑的几个小妞吗?我先瞅瞅。”

    说着推开夏煜,拍了拍苏湛的肩膀,笑了笑,走到那轿子前面,掀开了帘子。

    轿子中的几个女人早就听到外面的说话,知道是汉王现在掀开的帘子,都搔首弄姿使出吃奶的力气地卖弄了起来。

    汉王本来正流着哈喇子满怀憧憬地往里看,结果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噎着,这……这也叫吴中美人?

    汉王一脸扭曲,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夏煜和苏湛。

    夏煜轻声道:“汉王殿下不必惊讶,这都是按照纪大人的标准挑选的。”

    “啧啧,”汉王苦笑道,“纪纲的标准还真是奇特……”随即,又恍然悟道:“哦,是不是在床上……特别有一手啊!哈哈!”

    听到汉王对她们长相的不满意,一个不知死活的姑娘居然轻轻从鼻腔中飘出一个“哼”,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落在了汉王耳里。

    “谁?”汉王脸上阴沉沉的,“刚才是谁哼的?”

    几个轿里的女人吓得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好,不说是吧?不说都把你们一个个地大卸八块,扔河里去喂鱼!”

    “是她!”终于有女人吓得指认了刚才发声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此时也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嗫喏道:“王爷饶命……”

    汉王这时脸上居然又挂上了笑容,道:“哦,你啊,你过来,我就喜欢有性格的小娘子……”

    那姑娘听到汉王这么说,把眼泪憋了回去,欣喜地赶紧从轿子里窜了出来,谁知,刚到汉王跟前,只听啪地一声,汉王抡圆了一巴掌揍了下去,脸上还带着阴冷的笑:“我就喜欢教训有性格的小娘子!”

第四十二章 五月端阳

    那言多必失的姑娘顿时被打倒在地,嘴角流出了鲜血,捂着脸压抑着哭泣。

    见状,苏湛不禁向前走了一步,却被夏煜一只胳膊挡住,他微微侧脸,眸子冷淡,缓缓摇了摇头。

    汉王冷笑道:“哼?你再哼啊!哥几个,过来,把这个骚娘们给我扒了!”

    光天化日之下,眼见着姑娘单薄的衣裳被汉王的亲兵撕扯成了丝丝缕缕,姑娘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即使是青楼女子,也受不了这般当街的侮辱,泪水哗哗地蔓延在脸上。

    苏湛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喊道:“汉王殿下!”

    朱高煦正乐呵呵地看着热闹,听到苏湛喊他,转过头来,笑道:“放心,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是这个下贱货自己找事嘛!哈哈!你瞧她那个样!”

    “王爷,这人多口杂……”

    “哎,”朱高煦一皱眉,“苏湛,你可不要扫兴哦!”

    苏湛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自己的出言劝阻全然无效,旁边的夏煜又像是冰山一座,正当无计可施的时候,只听不远处太监一声唱和:“长孙殿下驾到!”

    众人一看,正是朱瞻基下了轿子,缓步而来。

    苏湛心道,这是什么日子,这么些王孙贵族在大街上溜达!

    朱高煦瞥了一眼朱瞻基,冲着手下挥了挥手,示意把那地上痛哭的女人放开,那姑娘如蒙大赦,抱着胸低着头只顾呜呜痛哭。

    周围一圈人向着朱瞻基行了礼。

    “我的好侄儿这是上哪了?”朱高煦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朱瞻基表面上很是恭敬:“金大人不久前卒了,侄儿刚才去了趟尚书府。”

    朱高煦道:“哦,他算了一辈子卦,不知道有没有算到自己这一天呢?”言语间,流露出不敬。

    但是朱瞻基神色清淡,似乎没有被他所激怒,只是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朱高煦脸色愠怒,却按着不发,道:“侄儿莫要讲这些言语,我只知道成者王败者寇!”

    两人言语剑拔弩张,但神色都风轻云淡,看得苏湛心急,恨不得叫他俩直接PK一场才过瘾。

    在成熟的朱高煦面前,年少的朱瞻基的稳重毫不逊色,也让苏湛暗暗心惊。但是更令她心惊的是,就是这个人曾经想要杀她,而今,他们离得这么近,朱瞻基却又好似完全不认识自己了似的,如同站在旁边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只是一撮透明的空气。

    朱瞻基话题一转,看了一眼地上俯身哭泣的姑娘,问朱高煦道:“汉王叔这是在做什么呢?只是这京城消息走得快,要是传到皇爷爷的耳朵里,徒生事端。”

    朱高煦听言阴着脸一笑,心中恨意四溢,表面上却打着哈哈:“都是闹着玩的。”随即招呼几个手下,道:“你们几个,把她弄上车,这像什么话!”

    朱瞻基满意点点头,目光轻轻掠过夏煜和苏湛的脸上,仿佛谁也没有资格落入自己的眼底似的,又翩然转过头去,对朱高煦道:“王叔,今日侄儿送别了金尚书,心情欠佳,就先回去了。”

    朱高煦巴不得他赶快从眼前消失,自然应允,很快,朱瞻基的车辇就消失在街头深处。

    苏湛的目光尾随着他的轿子消逝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真是奇怪,在心狠手辣的朱高煦面前,竟然比在温润如玉的朱瞻基面前还要担惊受怕。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湛心想,也许自己现在属于贪官污吏一伙了,说不定以后如果能在史书上留名,也是遗臭万年,又是一阵自嘲。

    送走了朱瞻基,朱高煦是一点调戏姑娘的心情也没有了,只嘱咐了两句苏湛,别忘了尽快看着炼金术士的仙丹,就带着精兵回府了。

    而苏湛和夏煜,在回去的路上,却又开始了争执。

    因为,苏湛实在看不惯夏煜在他人有难时候的冷眼旁观,一路就指桑骂槐:“哎,有的人吧,就只顾自己安危,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你说这样的人可恶不可恶啊,夏大人?”

    夏煜沉默,却不作答。

    见他不说话,苏湛接着道:“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呢,心是不是铁做的,或者是冰做的?夏大人,你说他们是明哲保身呢,还是麻木不仁?”

    夏煜终于停住马,淡淡笑了,道:“我看你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等得空了,看来我得给你好好上一课。”

    夏煜的这一轻笑,又像一阵迷魂暖风,把苏湛的怒气给消减了不少,交还了任务,也就这么罢了。

    转眼间,苏湛穿过来也已经好几个月了,端午无声无息地临近,又是千载悠悠传下来的大节日,宫中设置的活动不少,又有的苏湛一帮子忙活的了。

    百姓们虎符缠臂,门前艾蒲青翠,小孩子们脸上抹着雄黄,跑来跑去放着纸鸢。四处弥漫着粽子的味道及菖蒲酒的醇香。

    宫里安排的活动也不少,有赛龙舟、射箭、打马球等等。单单苏湛自个分到的护送任务就有赛龙舟时和射箭时的侍卫任务。

    端午节大清早,苏湛就起来了,宵禁刚解,她就已经穿戴整齐出了门,却没想到门口早早有人在等着自己,吓了她一跳。

    是许久不见的吴亮。

    苏湛在锦衣卫里可以说是风生水起,这才半年不到的工夫,就已经从力士升官到了百户,而吴亮,却依然是个校尉,纹丝不动。

    不过,在苏湛眼里,没有这些个官位的束缚,大家兄弟情义,和这些阶级没有关系;可是吴亮对她,却还是比从前恭敬了些。

    由于前段时间庞瑛和纪纲把苏湛的工作安排得太紧,弄得她已经好久没跟吴亮见面了,这端午节,夏煜安排的护卫任务里,她和吴亮又分在一起,本来寻思着到集合的地点再好好叙叙,没想到吴亮倒是先来了,早早等着自己了。

    “这是什么啊?”和吴亮打过了招呼,苏湛倒觉得稀奇,门上似乎挂上了什么东西。

    正在吃粽子的吴亮递给苏湛一个粽子,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哼哼唧唧道:“下官给苏百户挂上的。”

    苏湛仔细瞅了瞅,这就是传说中的辟邪的蒲剑啊,倒是挺好看的,也不接她递给来的粽子,板着脸道:“嗯,不错,吴亮,以后好好给本官做事!”

    苏湛说了这话,吃粽子的吴亮差点没噎着,赶紧把粽子收了,双目圆瞪地看着苏湛,脸上浮上一丝惊讶。

    本以为以他和苏湛的关系,苏湛私下不会对他要求太多礼节,但是如今看来全然不是如此,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想到,苏湛哈哈大笑,指着他又道:“看你那样,吓着了?都是你开头的,什么下官上官的,还是你我兄弟相称就是!”

    吴亮这才乐了,把粽子又扔给了苏湛,笑道:“你小子,又逗我!”

    随即又从怀里取了一个信封,交给苏湛道:“这个是头儿叫我给你的,摸着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啊?”

    苏湛也是纳闷,接了过来,撕开信封小口,往里一瞅,吃了一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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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之绝命毒师介绍:
身为现代的化学合成研究生,穿越回明朝永乐年间,却成了一名女扮男装的锦衣卫。
夺嫡之争不绝,江湖恩仇不断,苏湛嘴角一勾:“看尔等插标卖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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